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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魔功》湖海惊魂录系列之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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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8-8 12:26 编辑

《武侠世界》29年52期,1988.02.29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图档。



第一章 铁口算命 言之凿凿



江南武林人士,几乎无人不识史金刀史老爷子。江南史家以「回风柳叶刀」刀法著名,此套刀法以快、灵和多变为主,顾名思义,使此套刀法的人,身形,步法亦必须轻捷,方可配合,史家先祖创下此套刀法,传到如今,已有七代,除了第一代始创人之外,只有史金刀能够在江南一带领袖羣伦。
要在武林中成名,除了德高望重之外,更须武艺超羣,但史家这套刀法最宜女子施展,偏生历代以来,史家只生男丁,而后人又一代不如一代,是以使史家由绚灿,而归平淡,几乎湮没,直至第七代传人史金刀出道之后,才重振门楣!
史金刀长得瘦削颀长,蜂腰细臀,在先天上大占便宜,能够使出「回风柳叶刀」的精髓,加上他为人最重友情和信诺,所以执掌门户不久,便在江南武林稳占一席位,到后来,已隐隐然成为江南武林领袖。
史金刀鉴于前人的经验,于是很早便娶妻,可惜元配只生两个儿子,便再无怀孕。史金刀见儿子身材与己不同,知道难以得自己衣砵,是故后来又纳了一位小星,生下一名女儿,取名史三娘。
史家数代以来,第一次有女,史金刀心头之喜,实非笔墨所能够形喩,是故视史三娘如掌上明珠。
三娘自小即随父学艺,「回风柳叶刀」最宜女子施用,史三娘十六岁出道,便崭露头角,深受各方瞩目。
史家显赫,三娘武艺既好,人又生得漂亮,时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之靑年侠少,不知凡几,偏偏史三娘看上出身邪派的风九如!
论人材武功,风九如是可与史三娘匹配,只嫌年纪稍大,但其时风九如在武林声名已响,乃年轻一辈有数之高手,按说史金刀不会反对,但可惜风九如出身邪派,虽然他行事在正邪之间,声名不算太坏,但仍不为史金刀所喜,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反对理由。
昔年史金刀纳妾时,介绍人为杨镜波。杨镜波在江南一带声名仅次于史金刀,而且为人正派。因杨镜波夫人与史三娘生母为闺中密友,故此好事一谈即成。当时杨镜波刚生下一名麟儿,在史金刀纳妾之日,曾有戏言,若小星三年内产女,他日必须嫁与杨镜波作媳妇,史金刀大喜日子,心情愉快,一口应允。
史金刀既然有女,人品武功又出众,杨家更望史家践约,在史三娘及笄之年,曾遣儿子杨小波到史家拜访,言谈间自然提及往事。史金刀虽觉得这位未来女婿不太出息,但为了保持晚节,仍然慨然表示不会食言,不过史家数代只得一女,不想爱女太早出阁,因此将婚事推后三年,杨镜波亦理解其心情,不再来催促,谁知爱女却会看上风九如!
史金刀知道此事之后,力加阻拦,但时史三娘与风九如已到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之阶段,断然拒绝老父之劝吿,继续来往。
风九如出身邪派,行事但凭好恶,何况为人不羁,更不为礼敎所拘,认为只要郞有情、妾有意,好事便偕,虽明知史金刀不喜,依然上门求见。
史金刀起初顾念颜面,好言相劝,风九如不单止不为所动,还出口不逊,史金刀大怒之余,向风九如出手,风九如天不怕地不怕,亦抽剑相向,刀剑相交之下,难以收拾,风九如虽是靑年俊彦,但到底非功力深厚、经验丰富之史金刀敌手,负伤而逃,临走留言,若非瞧在史三娘份上,必来报仇。
史金刀怒言相对,公然宣称,若女儿不听父言,则断绝父女关系。
风九如走后,史三娘方知此事,怨怪老父,史金刀盛怒之下,将女儿囚在柴房,还派人去杨家,催促派媒人提亲。
不料史三娘颇有乃父之风,最重信诺,决心要嫁与风九如,在贴身小婢协助下,逃出史家,追寻风九如。半年之后找到,两人立即结为夫妇。
婚后风九如不想夫人为难,遂带史三娘跑至关外隐居,并生下一女儿,因是小寒那天诞生,遂取名风小小。
也许天妒他俩夫妇恩爱,十年后,风九如即因旧伤复发而致身亡,史三娘把丈夫之死的账,算在父亲头上,不愿回娘家,并改姓宋。后来因遇到大侠「半剑震神州」傅雨生方复原姓,并随之入关回娘家。
傅雨生已年近四十,且曾成过亲,年纪比风小小大得多,但史三娘见女儿深爱他,想起自己之遭遇,不但不反对,还处处给予方便,不过她母女相依为命已久,史三娘舍不得女儿离开,便把婚事拖下来。
* * *
史三娘重回娘家,一来因事隔二十年,二来有轩辕子说项,给足了面子,三来到底是父女情深,乃收回成命,恢复父女关系,对于外孙女风小小更是疼爱,自认年老有福。
史家之刀法绝不能在史金刀一代没落,因此史三娘母女一回娘家,史金刀便日夕敎她俩刀法,倾囊相授之下,史三娘母女之武功亦有长足之进步。
眨眼间一年将届,这天史金刀又来找史三娘母女去练刀法,因见她母女愁眉不展,遂问道:「三娘,你俩母女,何事不乐?是你两位嫂嫂欺侮你?」
史三娘道:「两位嫂嫂虽然妒忌女儿,但有爹爹在,她俩也搅不出什么花样,何况你女儿也不是善男信女!」
史金刀哈哈大笑:「那两个蠢物如何与你斗,既如此又为何事不乐?」
史三娘欲言又止,风小小急道:「娘,不要吿诉公公!」
史金刀沉着脸道:「原来是你这小鬼生公公的气!」
「不是不是,公公您误会了!」
史金刀高声道:「小丫头,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公公,否则一定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吿诉公公,是你表哥们欺侮你?」
风小小一张粉脸登时红了,半晌才道:「娘,还是由您吿诉公公吧,免得公公误会。」
史三娘问道:「爹,你觉得傅雨生那人如何?」
史金刀有点明白,道:「当然好!只有一点,年纪稍大,嗯,那小子为何去如黄鹤,难道变了卦?」
史三娘沉吟道:「年纪这一项,小小不反对,女儿也无多大意见,最重要的是他俩是否能眞诚相爱。」
风小小粉脸更红,娇呼一声:「娘,您说到那里去了!」
史金刀道:「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不必矫情了,除非你对他没有意思!」
史三娘续道:「我看傅雨生那人也不是有始无终的人,但为何一去无踪?」
史金刀反问:「你担心他发生意外?不会不会,武林中胜得过他手中那半截剑的,数不出几人,何况他还有轩辕子作陪,还有谁伤得了他?」
风小小急道:「公公,你不知道他身罹暗疾!」
史金刀吃了一惊,急问:「那小子好生生的,有什么病?快吿诉公公!」史三娘遂将情况吿诉乃父,却不知傅雨生那怪病是因妻殁,忧思过度而引起的,如今因心中有了风小小,已不药而愈。
江湖风险,刀光剑影之中,那容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何况是猝然病发?风小小见外祖父久久不答话,惊问:「公公,你也认为他有意外?」
「胡说,傅雨生又非好勇斗狠之辈,与人动手的机会极少,其实只要他亮号,对手还不望风而遁,何况有轩辕子在旁,也用不着他动手。」
风小小道:「但袁前辈亦未必会一直跟着他!」
「袁前辈是谁?」
史三娘道:「便是轩辕子之姓氏!」江湖上知轩辕子其号者多,知其原姓名者,则寥寥无几。
当下史金刀长身道:「此事公公自会派人打听,如今先去练武吧!」
风小小娇憨地问道:「公公,你用什么方法去打探傅雨生大哥的下落,天下这般大,你又能派出多少人,又要花多久的时间才找得到?」
史三娘忽然道:「咦爹爹,你今年是七十岁,女儿记得你是八月中旬生的,何不做个大寿,广发请帖,如此必定哄动武林,傅雨生听到消息,自然会赶来,除非他对小小没有意思!」
史金刀脸有难色,史三娘没有发觉,继续道:「距今尙有两个多月,正好来得及筹备及发帖。而且爹对史家建树良多,做儿女的更应该尽一点孝心,凭爹爹之威望,届时必有一番热闹!」
风小小道:「娘,公公好像不大高兴!」
史金刀勉强道:「胡说,公公怎会不高兴!」
「爹,大哥二哥他们必也会赞成,此眞是一擧两得,咱们就这样决定吧!」
史金刀道:「先去练武再说,若让『回风柳叶刀』湮没,即使天天做大寿,爹也不会高兴!」
* * *
晚上,史金刀坐在书屋内看书喝茶,房门敲响,他合起书本,道:「进来。」推门进来的,是他大子史正雄,和次子史正杰。
「什么事?」
史正雄和史正杰颇能克绍箕裘,奈何受资质所限,难以保持门风不坠,史金刀对这两个儿子颇感失望,要求却严,故此两子对老父十分敬畏。
当下史正雄嗫嚅地道:「爹,三妹说要替你做大寿您答应了没有?」
史金刀反问:「对啦,你俩认为怎样?为父正想问问你们。」
史正杰道:「爹,此事千万不可,你忘记了相士之言?您六十九岁便做七十岁大寿,如今再做就是七十一岁,一般人未必肯来,届时若场面冷落,反而不好。」
史金刀道:「相士之言,岂可尽信?」
史正雄道:「爹,那相士去年所说的已有一半灵验,他说您过了寿诞,便有喜事,三妹突然而来,岂不是喜事?而您亦健壮如昔。」
史金刀嘿嘿笑道:「为父勤练武功,身子自然健壮,与提早一年做七十大寿何关?为父已经决定,不必多言。」
史正杰急道:「爹,只怕人家接到寿帖之后,会有闲言,影响爹爹之英名!」
史金刀反问:「为父一生英雄会因为一个寿诞,以致尽丧?简直危言耸听!」
史正雄昆仲互望了一眼,深知难以劝服父亲,只好吿退。史金刀又道:「嗯,你俩准备一下吧!」
* * *
史正雄昆仲离开父亲的书房,心情都十分沉重,两人来到花园,史正杰道:「大哥,爹要做大寿,小弟那有反对之理,只是万「那相士之言……咳咳,爹若有什么长短,敎咱们做儿子的,如何能安心?」
史正杰道:「不,如今有一个人可以改变他!」
史正雄脱口道:「不错,是三妹!咱们如今便去找她!」当下两人向独立小院走去。史金刀觉得对不起女儿,是以这次史三娘回娘家,对她母女特别优待,将自己所住的小院让了出来,是以引起两位媳妇之妒忌。
史三娘正在房内开解女儿,她是过来人,深知相思之苦,忽闻外面有脚步声,连忙开门,见两位兄长来访。讶然问道:「大哥二哥,今夜是什么风,将你俩吹来?」
史正雄道:「三妹,咱们有一件事与你商量,希望你能体谅!」
史三娘笑问道:「是不是大嫂想搬来这里住?当日爹要将小院让出来,小妹已极力反对,这件事小问题,明天收拾一下,咱母女便搬出去。」
史正雄急道:「三妹误会了,你大嫂怎会提出这种要求!今夜来此,实是为了爹之七十寿诞!」
史三娘边拉椅边道:「大哥二哥请坐,其实尙有两个多月,也用不着这般急!」
史正杰道:「三妹你又误会了,愚兄跟大哥是想请你劝服爹爹,请他打消主意!请勿误会,这里面实有理由,因为爹去年已提早做了七十大寿!」
史三娘哦了一声:「竟有此事?那么多做一次,有问题么?大哥二哥请坐下慢慢说。」
当下史正雄和史正杰昆仲坐下,轮流将前因后果说淸楚。
* * *
也是盛夏时节,树上的蝉儿吱吱地叫个不停。
太阳挂在半空,又热又毒,晒得屋外的狗儿伸长了舌头,躺坐地上直喘气。
史家大门外有几棵枝盛叶茂的大树,就像几把绿色的伞子般,与太阳相抗,为人们带来了几丝凉意。
史金刀闲在家里没事,用冷水洗了一个澡,便着下人抬了竹胡床,到树下养神,盛夏在洗过澡之后,特别容易入睡,史金刀刚进入睡鄕,忽然远处传来了几道当当的铜锣声,他挪开遮在脸上的蒲扇,见一名相士,一手提着铜锣,一手握着布招,慢慢走过来。
凡是英雄人物都不信有命运这回事,都认为自己可以创造命运,史金刀当然也是英雄,亦不能例外,是以见「江湖术士」走过来,便重新盖上蒲扇养神。
铜锣声越来越近,奇怪一道道锣声,竟似实物般,敲打在史金刀的心田,引起了震荡。史金刀但觉心头烦燥,忍不住又将蒲扇拿开,但见那相士也正望着自己。
史金刀只觉相士的两道目光似两把锋利的匕首般,要将自己剖开,他微微一窒,挥手道:「走走,这里没有你的生意!」
相士微微一笑,道:「谁说的?生意已经上门!」
史金刀讶然问道:「往常此处常有人来乘凉,今日不知为何只有老夫一人,何来的生意!」
「光顾区区的,正是老爷子您!」
史金刀放声大笑:「老夫若信江湖术士之言,还是史金刀么?」
相士冷冷地道:「不管你金刀还是银刀,总是人!是人就受命运控制。即使你如何努力,也只能作少许之改变!别看老爷子身体健壮,恐怕元寿将尽!」
史金刀大怒,长身而起,相士夷然不惧,指指布招道:「老爷子先看看布招,区区绝不信口开河!」
史金刀这才发现在布招上写着几个大字:铁口断命,只赠有缘人。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若是有缘人,相金随意,若是无缘人,绝不开口。
史金刀冷冷地道:「如此说来,阁下认为与老夫有缘了?」
「然也。」相士道:「区区亦知老爷子不相信,但区区虽不敢自言赛神仙,不过走遍天下,阅人无数,倒也看个八九不离十,老爷子若不相信,便由区区先赠几句如何?说得准,随你赠送相金,若是不准的,区区立即烧掉幡子,从此再不行走江湖!」
史金刀见他口气这么大,不由怦然心动,重新坐下,道:「好吧,老夫便试试,若你说得准的,老夫奉上白银一百两!」
相士不动声色地道:「多谢老爷子,一百两银子,区区生受不起,只取十分之一,其余的请为鄕梓造桥筑路!」
史金刀不由色变,那相士又道:「请老爷子走到日光下,让区区看淸楚气色!」史金刀依言走出树荫,那相士就细看了一番,请他重新坐在胡床上。
史金刀道:「老夫洗耳恭听,请开金口!」
那相士道:「第一件老爷子天纵聪明,很早便成名,而且光宗耀祖!」
史金刀哈哈笑道:「听过老夫之名者,有谁不知,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相士不慌不忙地道:「区区的话尙未说毕,人人知道你聪明,但这绝不能使老爷子有此成就,外人知道你在十三岁那年有奇遇么?」
史金刀登时色变,长身沉声问道:「十三岁那年,老夫有什么奇遇?」
相士道:「这一点从相上看不出来,只知那年你身体由弱转强……唔,但又非遇到名师,区区之推测,大槪老爷子是服过什么灵芝仙丹之类的东西!」
史金刀惊异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因为此事只有他和父亲知道,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知道,为何这相士会知道,莫非他眞的是活神仙?
相士道:「区区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说出实情!」
史金刀当年因为在无意之中,吃了一枚千年朱果,平白得了二十年功力,而且心智比人早熟,是以能够在年轻时便出人头地。此乃他平生最大之秘密,要他吿诉陌生人,难免会犹疑,是以改口道:「待你说了其余两件再说!」
相士微微一笑,道:「也罢,第二件事,阁下是个私生子!」
史金刀这次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史金刀是私生子这件秘密,连他也是在三十岁那年,他父亲临死之前方吿诉他的!刹那间他一张脸登时变得煞白!
「至于第三件事么……嘿嘿,人人均说你一生光明磊落,只有我知道你做过一件亏心事,直至如今尙未能释怀!」
史金刀沉声道:「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刚才说的两件事都灵验,但你若借此侮辱老夫,哼……」
「如此说来区区不得不宣之于口了!」相士道:「老爷子在二十六岁那年,有过艳遇,偏偏那女子是有夫之妇,而且她还是你朋友的妻子!区区敢说出口,便有十足之把握,你若要否认,区区立即掉头而走!」
史金刀像离水的鱼儿般,躺在胡床上,直喘大气,就像患了不治之症。耳边又闻相士道:「这段情缘一直维持到令尊死后方止!老爷子,那十两银子,恐怕要拿出来了吧!」
史金刀干咳了好一阵,半晌方道:「你随老夫到里面去拿……还有请高人继续指点迷津!」
「哈哈,铁口断命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史金刀慢慢站了起来,问道:「高人贵性名?」
相士道:「铁口断命只是外号,区区姓铁名奎!」
* * *
房内的风小小忽然「啊」地叫了一声,史正雄讶然问道:「甥女因何惊呼?莫非你认识那相士?」
风小小双颊微红,低声道:「甥女曾闻傅大哥提过他,当时他在咸阳,怎会跑到江南来?」
史正杰道:「铁奎的口音听来似两河人氏,也许就是他!」
史三娘道:「不错,小妹也记起了,他预测徐祺的命运,后来都灵验了!」
史正杰脸色一变,急道:「那件事到底如何,请三妹说一说!」
史三娘紧张道:「不急,还是先说他如何算爹爹的命,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 * *
史家虽然显赫,但在史金刀手中并没有大肆扩建,只因家里的客人多了,而改建了一座厅堂,不过饶得如此,外人一进去,也觉得深不见底。
史金刀一进门便着管家史敬实通知史正雄取银子到书房,自己则领着铁奎到书房内,把门关上,道:「高人所言全部准确,老夫佩服之至!」
铁奎脸色恒常,似一切在其料中,只见他拿眼望着史金刀,等其答复,史金刀讪讪地道:「老夫在十三岁那年,随大人到山里玩去,无意中服食了一颗千年朱果,平添二十年功力,同时身体比前壮实得多,体魄虽好,却不长肉,正好能发挥家传之刀法!」
门外传来史正雄之声音,史金刀开门接过银子,道:「吩咐厨房,[?]一壶最好的茶来!铁先生今晚请留在寒舍,待老夫尽尽东道之主!」
「不必客气,区区把您的相看毕就走,不是看不起老爷子,实乃天生的劳碌命!」
史金刀知此等异人,实勉强不得,归座即道:「既然如此,请高人继续。」
「老爷子快近七十了吧?」
「嗯,快满六十九岁!」
「照老爷子之相而论,命不该登古稀,何况尙做过亏心事,只因平素有积善,故能活到今天。不过,再高也不能登古稀!」
史金刀脸色微变,道:「人谁无死,老夫能活到今天已属长命,本该无憾,只是心中尙有未了之愿,所以还请高人指点一下,能否可多苟喘几年?」
铁奎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尙要老爷子配合。」
史金刀精神一振,道:「老夫该如何配合?」
「积善!」铁奎道:「今有一『瞒天过海』之计,今年生辰,你大事铺张一下,当作七十大寿来办,也许有效!大寿三个月后,若能平安,老爷子便还有好几年命好活,而且家内必有喜事,屈时便能了却老爷子的宿愿!」
史金刀道:「如此还不简单,老夫从未做过寿,平生第一次,各方好友自会来捧场,还不热闹!」
铁奎道:「但老爷子必须记得,明年不可再做七十大寿,要做只能做七十一,换而言之,由今日起,老爷子已『老』了一岁!」
史金刀道:「老夫晓得!请高人再说说以后的运途!」
「宿愿已了,且老爷子家底雄厚,不愁吃喝,又有儿孙,何必再问那许多?」
史金刀道:「若能了却老夫宿愿,虽死无憾!」他必恭必敬地奉上相金,铁奎掂了一掂,估计十两重,便老实不客气地收下。
史正雄亲自送茶进来,史金刀忍不住道:「请先生看看犬子!」
铁奎看了史正雄几眼,道:「此是大子!令郞一生平稳,没有什么风险,只是明年需要小心一点。令郞性情平和,当一家之主,不会为家庭招惹灾难,但为人却嫌古板,不晓变通,能守保住家业,已尽其努力,别指望再振家门,余者不说也罢。」
「先生请喝茶。」史金刀急道:「雄儿,快叫你弟弟来看看铁高人!」
史正杰来后,铁奎脸色缓缓一变,史正杰道:「先生只但说无妨!」
铁奎呷了一口茶才道:「二公子的运气不如乃兄,盖平安是福,此乃古人名喩。不过明年有一劫,须谨愼言行。」
史正杰问道:「有什么劫请相士明言。」
铁奎知他不服,冷冷地道:「区区知你不服,但可以灵验你一件事。你过来!」史正杰依言走过去,铁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史正杰脸色大变,铁奎含笑问道:「如何?」
史正杰用力点头,恭声道:「相士果然高明!」
铁奎长身道:「老爷子,区区吿辞了,盼你好自为之!」
史金刀连忙起身送客,道:「高人慢走,几时路过,定须到舍下盘桓,老夫若不在,犬子也会招呼你!」
铁奎笑笑,回头道:「老爷子,记得将那九十两银子捐与鄕亲造桥修路!刚才过小河时,十分不便,史家的人都有一身武功,丈余宽的小河,一跃可过,但妇孺老人如何过之?」
史金刀老面发热,这才知道铁奎确是异人,他是有心找自己的,当下当着他的脸下令把四周的桥梁全部翻新,拓宽小路,并逢初一十五施粥。
* * *
史三娘道:「原来史家逢初一十五施粥是因此而来的,他没说爹有其他灾难吧?」
风小小却问道:「二舅父,那铁奎在你耳边说些什么?」
史正杰一张脸登时涨红,史三娘白了女儿一眼,斥道:「丫头没一丝礼貌,大人的事几时轮到你查问!」
史正杰干咳一声:「三妹,你认为铁奎的话,是否值得相信,若値得信的,又怎可做寿?」
史三娘道:「爹那三件秘密,适才若非大哥提及,小妹根本不知道……」
史正雄截口道:「何止是你,愚兄与你二哥,也在铁奎去后,爹才吿诉咱们!」
风小小问道:「公公做七十大寿热闹么?」
史正杰道:「那是一早便预料到的,若今年再做七十大寿,即使不应铁奎所言,别人亦一定会有闲言!」
史三娘沉吟道:「若不做七十而做七十一又如何?」
史正雄道:「那当然没有问题!咱们来此也就是要与妹你说这句话!」
史三娘脸色登时一沉,风小小低声道:「但若做七十一,必然不轰动,傅大哥便不一定会听到风声而赶来!」
史正杰道:「这个咱们可以另想办法!」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还有什么办法?」史正杰认得是父亲的声音,登时闭口。风小小高高兴兴地把门打开。
史金刀寒着脸走进来,道:「为父早料到你们这两个不成材的东西,会来求三娘!」
史正雄嗫嚅地道:「爹,咱们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请大人息怒。」
史金刀道:「你们莫以为为父偏帮三娘,实则为父另有打算。为父一去,史家声威必坠,毫无疑问。为父并非古板的人,并不强求子女保持威名,然这些年史家在江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父一去,大树飘零,恐怕仇家和眼红者,都会上门挑衅。」
说到此,史金刀目光在儿女脸上扫过,史正雄等均低着头,史金刀续道:「史家威名受损,尙在其次,若人口有损伤,则绝非老夫之愿!小小虽然姓风,但到底是史家亲戚,若有傅大侠在,谁敢到史家放肆?」
直到此刻,史正雄方知老父之苦心,更是羞愧,风小小听见外祖父如此看重心上人,心中又羞又甜,也把螓首低垂。
「傅雨生与小小之情,是他们两人自愿的又非咱们史家强攀,外人不能置喙,此事只有小害,而有大利,你们淸楚了没有?」
史正雄道:「爹高瞻远瞩,非不孝儿能及,不过孩儿心中始终担心……」
史金刀哈哈笑道:「你们担心的不外是为父之寿命而已!为父已登古稀,多活几年和少活几年,有何分别,再活十年,也解决不了以后史家安全问题!何况你娘在泉下已等为父十余年矣,再说为父宿愿已了,正所谓死而无憾!」
史正雄和史正杰却不敢作声,史三娘道:「爹,傅雨生是大侠,史家若有难,即使他不是你的孙婿,也不会袖手旁观,不必让您冒险!」
史金刀道:「傻丫头!待有事发生,已嫌太迟!若人人均知傅雨生与我史家之关系,凭其名头以及与『僧道俗三神』之关系,已足以震压绝大部份仇家!其间之奥妙,你该明白,吾意已决,不必多言!」
史三娘望向两位兄长,史正雄兄弟耸耸肩,表示不敢逆父意。史金刀哈哈笑道:「你们不必担心,相士之言,到底不可能全准,否则他已是神仙,你们不必担心!」
史金刀转身走了两步,回头道:「你们两个还不走,明天便开始筹备一切,依然用七十大寿作衔,越能引起哄动,傅雨生得讯的机会越大!」
史三娘和女儿,亲自送父亲出去,回来之后,风小小有点地担心地道:「娘,都是女儿不好,万一公公有什么……」
史三娘截口道:「丫头,不可胡诌!」
「但女儿心中难安!」
史三娘何尝不担心,只是她淸楚父亲的性格,一经决定的事,就难改变。万一有事,她将会成为史家的罪人!她心头之压力不知比风小小重几倍!
还有一点,史金刀冒这险,用自己生命作赌注,万一傅雨生还是听不到消息,甚至他已变了心,届时史金刀的如意算盘打错,后果更不堪设想!
傅雨生他在何方?他会赶来么?
* * *
不知为何,今年天气特别热,而史家也因为老爷子第二次做七十大寿而忙得热气腾腾!
史金刀依然故我,跟以前没有分别。但无人知道他心底的秘密,他眞的这般豁达;距离寿诞只有十来天,尙未有半点傅雨生的消息,他还沉得住气?
寿诞未至,但江南武林已因此事而闹开了,就像一锅沸水,有奇怪的,有嘲讽的,有认为是好的,更有不少难入耳的闲言闲语。
傅雨生到底来不来?
八月初七,距离寿诞还有四天,上午骄阳似火,下午飞来一片乌云,阳光不见,但焕热更甚,密云不雨令人浑身不舒服。
史金刀表面上依然笑容满脸,但心头烦燥之至,甚至拒绝女儿求见。
史三娘心头的难受,比任何人深重,不过她总算还忍得住气,外面的闲言闲语,她当然听到一些,亦可以想像得到,为了风小小之婚姻大事,令到父亲英名受损,她眞是个不孝女啊!
天气闷热得令她挥汗如雨,史三娘推开窗子,想探头到外面透个气,忽然天上连打两个焦雷,哗啦一声,大雨如注,狂泻而下。
风小小欢呼一声:「娘,下雨了!」
老天爷终于下雨了,但傅雨生为何还不至?
雨一下,风也接着来了,一阵急过一阵,加上雷电,凑成一个恐怖的黑夜。
风挟雨点打在脸上,令人生痛,史三娘连忙将窗子关上。风雨阻隔在窗外,但雷声依然透墙而入,风小小担心地道:「娘,女儿眞的担心公公会出事!」
「胡说!公公会出什么事?这些事用不着你担心!」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惊呼声,声音充满了恐惧,风小小失声唤道:「娘,什么事?」
史三娘沉声道:「你留在房内,不可出去,娘出去看看就来!」史三娘一个箭步冲前,打开大门奔了出去。
风雨交加中,只一眨眼工夫,史三娘已经全身湿透。大雨滂沱,地上已处处积水,史三娘忽然听到背后有道水声,急忙回头,原来风小小尾随在后,她喊道:「小小快回……」去字尙未出口,嘴巴里已灌满了雨水!
「啊——快来……」
前头再度传来惊呼声,史三娘顾不得女儿,吐出了嘴巴里的雨水,快步奔去。来至中院,已见史正雄和史正杰也冒雨奔来。
史三娘低着头问道:「大哥,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史正雄道:「咱们也是听到叫声才赶来的!」
史正杰道:「好像是秋菊的声音!」
四个人先后冒雨跑到中院,黑暗之中,但见庭院之中,有几道黑影在舞动,史正雄喝道:「什么人敢来史家放肆!」
那几道黑影依然故我,似乎没把史正雄的喝令放在心上,史正杰忙道:「大哥,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要鲁莽。」
走廊上又传来一个惊恐欲绝的声音:「大公子……二公子……」
史三娘拉着女儿跑过去,跃上走廊,没有风雨的直接袭击,两母女都觉心头一松。史三娘问道:「秋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淸楚……他们忽然跑到——雨中舞蹈,好像中了魔般……」
「他们是谁?」
「长工老徐……他们……」
此刻附近的仆人因知大公子、二公子和小姐来此,才敢开门,史正杰道:「快点灯!」他与史正雄站在远处戒备。
史正雄担心此乃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忙道:「三妹,你快去看看爹!」
风三娘也正担心父亲会发生意外,道:「小小你留在这里!」再度冲进雨帘中,可是风小小依然尾随着她。史三娘急道:「危险快回去!」
风小小道:「娘,女儿不能不去……若有意外,这也是女儿引来的!」史三娘不再与女儿辩论,拉着她向左拐去,就在此刻,史金刀也跑了过来,只见他手执金刀,身披签衣,就像一头雄狮般猛扑过来,史三娘惊喜地道:「爹,你没事吧?」
史金刀反问:「三娘,是什么强敌来犯?」
史三娘到如今尙不知事件之底蕴,只能道:「爹你快去看看,有几个长工好像着了魔般!」
「胡说,那有此事!」史金刀几个起落,反走在女儿的前面,来至庭院中,只见走廊上已点了好几盏灯,蒙胧中,只见五六个长工在雨中手舞足蹈。他气纳丹田,喝道:「停!」
声如霹雳,可是那些长工身子只震了一震,便继续舞蹈。史金刀又惊又怒,沉声问道:「老徐,你们在作甚,莫替老夫丢脸!」
老徐道:「老爷子……咱们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咱们也不想……但根本不受控制!」
史金刀道:「过去几个人,将他们按住!」那些家丁心中虽然害怕,但主人有令,不敢不遵,有六七个强壮的家丁冒雨奔过去,分头将那几个长工按住,谁知刚一接触,他们自己也手舞足蹈起来!
这刹那史金刀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乃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老徐道:「启禀老爷,咱们手脚虽然不受控制,但体内气血畅旺,精神倒十分爽利。」
这眞是一桩怪事,不由得史金刀不咄咄称奇。
刚才他身上发出的那股雄狮般的威势,刹那之间,消失殆尽,就像被大雨洗净般,也在这刹那,史三娘才发觉父亲已老了!
过了半晌,史金刀才抬头道:「老天爷,若是史金刀犯了天戒,您尽管惩罚我,不要累及旁人!」
「轰!」回答他的是一道响雷,一道电光过后,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空洞的声音:「史金刀,你去年做了七十大寿,为何今年又做?速速收回成命,否则取你生命!」命字尾音刚散,在雨中舞蹈的人,忽然全部停住,接着「巴巴」声连响,先后跌倒在渍水中!
刚才是什么「人」在对己说话?史金刀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魂魄尙未归体,再一阵强风吹来,雨点扑打在他脸上,隐隐生痛,这才惧然一醒,道:「先将他们抬上走廊!」
* * *
雨来得慢,却去得快!风来得怪,去得巧,眨眼之间,风静雨歇,夜空居然出现了点点繁星,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是否上天知道去年史金刀欺骗他,如今要来惩戒史金刀?
* * *
风雨虽已歇,但天仍未亮,史家上下亦尙惊魂未定。
史金刀亲自在书房内,盘问那些「中魔」的家丁,可惜他们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史正杰道:「爹,不如请几位高僧来做场法事吧!」
「简直胡说八道!」史金刀沉声道:「无端端做什么法事?传出去不敎人笑掉大牙才怪!你俩不准自作主张!」
史家昆仲唯唯诺诺,史金刀目注那些家丁,问道:「你们事前眞的听到有人在你们耳边喁喁私语?」
众家丁齐道:「是的,老爷。」
「说些什么?」
一位上了年纪的家丁老许,嗫嚅地道:「老爷……他好像在唸咒……」
「唸咒?」史金刀怒道:「都是些愚夫!给我滚吧!」众家丁如逢大赦,争先恐后离去。
史正雄沉吟道:「爹认为此事与邪魔妖术无关,那又是什么原因?这与武功有关?」
这句话正是史金刀不断问自己的!用邪魔外道之术来解释,既容易又易使人信服,要用武功来解释,实在捜尽枯肠,亦难理出一点头緖来!
书房内一片寂静,艮久史金刀方道:「老夫虽然难以解释,但敢信与邪魔妖术无关!嗯,夜已深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儿下午再商量!」
史家昆仲刚跨出门槛,又闻史金刀道:「你们记住,寿宴酒事继续筹备,不可停顿!」
两兄弟到庭院,天已发亮,庭院中除了多了些积水之外,一切与往常无异,但他俩心头却如压了块大石。
史正杰道:「大哥,以小弟之见昨夜之事,恐非吉兆……也许爹不该再做七十大寿,外面的人都在背后说闲话……」
史正雄叹息道:「但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办法劝服他么?」史正杰不由语塞,史正雄稍顿又道:「如今只请上天保佑,希望逢凶化吉。」
说话间,史三娘和风小小已由独立小院走过去,史三娘人未至,话先至:「大哥、二哥,问出什么结果没有?」
史正杰将结果吿诉史三娘母女,风小小道:「舅父,公公的寿宴不摆也罢,万一有什么事发生,甥女实在担当不起。」
史正雄道:「但你这祖父的性格……唉,如今舅舅也不知该如何做!」
史三娘道:「大哥,咱们再进去劝劝爹!」当下四人再度到书房求见,史金刀在房内踱方步,脸色不大好看,史三娘道:「爹,女儿有一事求您,您若不答应,女儿便立即离家,再到关外去!」
史金刀猜到几分,仍问:「什么事不能解决?快说与爹听听!」
史三娘道:「昨夜发生的事,爹有了合理的解释么?」她见父亲摇头,又道:「女儿虽不知那是怎么一回事,但在这个时候发生,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史金刀冷冷地道:「原来你也是说客!」
史三娘急道:「爹,不管今后会否再有这种事发生,亦不管谁会受害,女儿总觉得自己是帮凶」
史金刀截口道:「你胡说什么?这事是为父自愿的,与别人无关!」
史三娘续道:「女儿求爹收回成命,取消寿宴!」
史金刀叫道:「你疯了?出尔反尔,为父以后尙有脸目见人么?」
史三娘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道:「如果爹不收回成命,无异迫女儿不孝,女儿立即离开!」
史金刀一把将她拉起,懊恼地道:「这事……唉,如今连为父也左右为难!」
风小小见有转机,插腔道:「公公,小小也不敢冒险!」
「冒险?若有人来挑衅,要对付的也是公公!」
「正因为他们要对付公公,小小才更加难以心安!公公若肯收回成命,小小愿意侍奉膝前!」
史金刀心头更烦躁,但仍然忍住,半晌才喃喃地道:「你们认为我不做大寿,便能无事?」
史正杰急道:「爹,孩儿有此信心,何况至今尙未有傅雨生的消息,届时一切成空,岂不是……」
史金刀挥手道:「少囉嗦,让为父再考虑一下,下午决定,只是突然又收回成命,敎为父如何向朋友们交代?」
史正雄道:「这点咱们可以再参详斟酌,总能想到妥善的办法!」
史金刀道:「你若有此能耐,为父便不必担心了!其实还是拼得过,否则老夫西归之后,史家必难以安枕!」
史三娘忽然抓住女儿的手,道:「爹,不孝女儿吿辞了!」言毕开门而去。
史金刀急喝道:「慢!」史三娘停步不回头,史金刀语气竟带着哀求。「三娘,你连半天也等不得?爹答应你,再重新衡量!」
话言刚落忽见一位家丁匆匆而进。史金刀暗吃一惊,急问:「什么事?」
那家丁道:「启禀老爷,外面来了一羣贺客……如今尙在大门外,未知该不该请他们进来?」
史正杰道千万不可!」
史金刀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家丁道:「太湖三英、天目山白头翁和温州廖大侠!」
史正杰吃了一惊,脱口道:「廖乐天也来了?」那廖乐天今年方四十出头,但近年来侠誉甚盛,直迫史金刀,江南武林咸认他是未来的江南武林领袖,他提早来拜寿,那是给史金刀的脸子,史金刀岂能拒绝?
当下史金刀沉声道:「立即引他们到大厅,好好侍候,昨夜之事,只字不可提!就说老夫换了衣服便出去相陪!」
家丁去后,史金刀低声道:「三娘,如今为父已骑上虎背,要改变主意已不可能,你千万不可走,否则便是大不孝!」他目光在儿女脸上扫过,沉声道:「一切照计划行动,晚上须多派人巡逻,不可让不明来历的人走近史家,贺客若在史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今后江南武林便再无我史家立足之地!」
* * *
贺客越来越多,史家上下也越来越担忧,每个人心中都怀着一块大石,人人神态有异,使得贺客们暗暗奇怪,却又不便询问。
傅雨生仍未有消息,但幸好自那夜之后,再没有发生过怪异的事!
贺客人数比预计中少,不过江南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七成,颇堪吿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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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妖魔缠身 手舞足蹈



八月十一日,史金刀一早穿了件大红寿袍,他笑容可掬,但心中其实亦十分紧张,暗中吩咐家人小心准备,以便应变。
大门外丈余长的鞭炮已爆响,史金刀的儿女扶着寿星公入座,贺客们纷纷上前道贺,气氛活跃起来,令人暂时忘记不愉快的事,史金刀的笑声也响亮了不少。
扰攘了一番之后,史金刀道:「诸位,近来武林中对老朽再做七十大寿一事颇多议论,使老朽五内俱感,盖此証明朋友们对老朽关怀!」
说至此,他稍顿一下,大厅上爆起一阵如雷的掌声史金刀抱抱拳,待稍静才续道:「老朽一向爱好结交朋友,此点相信在座老友都知道!因感时日不多,故此借此机会,再与大家聚一聚!」
这个解释,自难令人满意,幸而史金刀亦知道,是以坦白地道:「但还有一个理由,不过时机未至,老朽不能透露,也许不久将来,不用老朽解释,老友们都能知道!」
太湖三英的老大徐展鸿高声道:「史老英雄,在下有一句话说!」他长身续道:「若老爷子有什么麻烦的,凭您之威望和在座羣豪之胸襟,只要你开开金口,人人均愿替老爷子解忧,何患麻烦!」
此言一出,羣豪相继发言,绝大多数都赞成徐展鸿见解,只有少数人不作声,史金刀甚为歉疚,不断致谢。「多谢好友们的关怀和爱护,不过此事虽然麻烦,但与旁人无涉,亦与人无尤,只望今日大家多飮几杯!」
廖乐天长身道:「老爷子一向为人如何,同道均知,相信在座之人,无一个怀疑老爷子之人格,外面之风言风语,更不値得老爷子放在心上,盖武林中好事之徒极多,有谁未被人议论过?咱们既来贺寿,自都希望老爷子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来,待在下先敬老爷子一杯!」
史金刀登时放下心头大石,擧杯笑道:「有廖大侠这几句话,老朽可放心不少!」他仰头把酒喝干,再斟了一杯,道:「老朽回敬廖大侠一杯!」
廖乐天亦爽快,一口气将酒喝干,搏得满堂掌声。当下羣豪亦纷纷擧杯敬酒,史金刀连日来之担忧一扫而空,心情舒畅,酒到杯干,连尽十数杯。
史家昆仲担心父亲会醉倒,而失礼仪,是以连忙吩咐下人上菜。史金刀再度擧杯,道:「诸位在佳节中秋前夕,不远千里而来,这份厚情,实非笨拙如老朽之口舌,能够表达,虽然菜粗酒劣,仍望诸位多尽几杯,不醉无归!」
白头翁道:「老爷子太客气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二十年的旧酒,就算您不请,咱们也要放怀吃喝!」
哄笑声中,史正雄忙道:「既承诸位英雄错爱,便请动箸!」他双掌连拍几记,羣豪在诧异中,但见十多个丽人,手持乐器,自内而出。
史正杰道:「奏乐的是杭州怡红堂的姑娘,歌舞的是苏州玉香院的姑娘,虽未必能入法眼,但凑合凑合,总能增点酒兴!」
羣豪立有人大声叫好:「他奶奶的,上次俺去苏州,慕名去玉香院,鸨母嫌俺花不起大钱,居然请俺吃闭门羹哩!」
当下玉香院的姑娘载歌载舞,怡红堂的则在旁伴奏,羣豪如聆仙乐,如观仙女舞蹈,本来对史金刀之不满,刹那之间忘记得干干净净。
史金刀忙道:「诸位请边吃边观赏,以免冷了酒菜。」大厅之内,活色生香,人人均沉醉在欢乐之中,只有风小小一人默默无声。
史三娘轻轻踢了她一下,示意她强颜欢笑,谁知如此一来,风小小更加忍不住,低声问道:「娘,你说傅大哥会否发生意外?」
「胡说!天下间有几个人能胜得过他,何况还有轩辕子!」史三娘安慰她,「娘看他不是短命相,也许他听不到风声,来不及赶来!莫愁眉不展,免得你公公担心!」
就在此刻,跳舞的姑娘动作忽然加快,细听一下,原来乐曲转急,奇怪的是那几位伴奏的姑娘,弹拨的动作,越来越快,人人如痴似醉,跳舞的姑娘同样如此,仿佛她们不是为旁人表演,而是为了自己,是故精采绝伦,搏得满堂喝采之声。
史正雄兄弟一直担忧「怪事」会再发生,是故见状都是心头怦怦乱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史正杰立即离开,去通知家丁护院,小心门户。
约莫过了两盏茶工夫,乐曲一变,舞蹈中的姑娘忽然纷纷解开罗裳,羣众一怔之下,又爆出一阵如雷的乐声其中亦有许多人,不以为是,认定史金刀作此安排,不保晚节,更有几位女宾,暗骂史金刀为老不尊。
史金刀亦甚是愕然,回首见两个儿子脸上变了色,心头有点发慌,寻思道:「千万莫在此时发生事故,否则老夫英名尽丧。」
史三娘比较冷静,长身道:「诸位姑娘,此处不是玉香院,请尊重!」她连呼两次,那些姑娘不但照脱无误,而且已解至只剩下肚兜!
史金刀长身暴喝一声:「停!你们都给老夫滚!」这一声断喝他注以内力,有佛门「狮子吼」之效,厅内登时一静,人人望着史金刀,那些姑娘娇躯只震了一下,并没有停下来。
这时候,史金刀也知道有蹊跷,为恐失仪,忙向儿子打眼色,道:「将她们赶出去,简直岂有此理!」又悄悄向儿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儿子封住她们的穴道。
史家兄弟急急下场,在众女之中穿插,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八位跳舞的姑娘的麻穴封住。史正杰拭一拭汗,令家丁把那八个姑娘抬出去,接着又向弹琴的姑娘走去。
不料,那八位被封住麻穴的姑娘又舞动起来,那几位家丁,猝不及防,被她们挣脱,又在场中狂舞。此刻连不知情的贺客亦觉有异。
场中忽有人问道:「史老爷子,在下曾听人提及,几日前府上发生过一场怪事……」
话未说毕,史金刀已暴喝一声:「何方妖魔,有本领的便冲着老夫来,是英雄者便现身与老夫斗个高低,用旁门左道的,不算好汉!」
他不开口犹自好,一开口连场中许多贺客亦随之手舞足蹈,直至此刻,史金刀方眞正吃惊!
廖乐天「刷」地抽出刀来,跃出厅门,向四周看了几眼不见有人,回首道:「外面没有人!」忽然他心头一跳,突感烦躁,厅内的乐声,直往耳里钻,只恨不得随之跳动,他知道不妙,不敢托大,立即盘膝于地,运功相抗。
史家家丁婢女都在厅内舞动,贺客中亦有半数人在扭动,大厅内一片凌乱椅子倒了一地,「中魔」者纷纷追问史金刀是何原因,未「中魔」者亦同样质询原因,甚至都抽出兵器,一场宴会,变得滑稽好笑。
史金刀却笑不出来,心中叫苦不迭,史三娘低声在父亲耳畔道:「爹,一定有人捣鬼!必须先制服此人,否则后果更加严重!」
史金刀何尝不想捉下那捣乱者,可是又去何处捉拿?
史金刀发疯似地大叫大嚷:「把老夫的宝刀取来!」他跳了出去,对着庭院大叫:「你有种的便整治老夫!」
史三娘急道:「快保护爹爹!」史玉杰和史正雄连忙冲出大厅。追随父亲左右。
贺客因抵受不住「魔力」的,而手舞足蹈者,越来越多,然而这些人神智淸醒,也不知由谁开始,骂起史金刀说,接着便有人效尤,几乎把史家十八代祖宗都骂遍。
史金刀接过下人送来的宝刀,冲出大门,叫喊不绝,然而既找不到「魔术师」,也不见有陌生人!
史正杰极怕有事故,连哄带骗,将史金刀拖回厅去,将厅门关上可是「舞蹈者」依然故我,有人骂道:「姓史的妖妇,你使了什么咒言?有本事的便说出来,彼此可以参详一下!」
史三娘道:「诸位千万莫误会,家父为人如何,人尽皆知,何况这样做对史家没一点好处!」
「若不是你回家史老爷子会重做七十大寿,若不如此,又怎会发生今日之事?」
又有人道:「不错!九成是你另怀目的,否则怎会巴巴地跑回江南!」
风小小又气又惊。「家母离家日久,回来探望外祖父,有何不对?又何须理由!」她目光一掠,但见厅内羣豪脸上肌肉都扭在一起,五官齐变了形,心头吃惊,说至后来,连声音都变了;再看那些弹琴的姑娘,亦已香汁淋漓,但仍弹拨不止,厅内光线充足,但仍使人产生极大之惊恐,生似处身于疯子之中!
徐展鸿忽然自地上一跃而上,人在半空,刀已出鞘,白光一闪,一刀朝风小小头上劈下去!
这一刀又疾又重,带起一片嘶嘶的风声,慑人心魄,风小小似惊呆了,竟然不晓得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伸来一只手,将风小小拉开。「当」地一声响,宝刀砍在红砖上,入地三分!徐展鸿一刀不中,正想抽刀再砍,忽然他身子急剧地颤抖着,嘶声叫道:「快……快将这个娘儿杀了……否则今日咱们死得太寃!」
风小小见他凶神恶煞,惊悸欲绝,娇躯亦不断地抖动着。史三娘急道:「徐大侠误会了,咱母女若有害人之心,他日死无葬身之地!」
风小小低声道:「如果……咱们有害人之心……老天爷也会惩罚咱们,为何咱们母女无事……」话还未说毕,忽然觉得一股暖流在心田通过,不知如何,四肢突然不听使唤,微微地抖动起来。
史三娘吃惊地问道:「小小,你觉得怎样?」
风小小动作逐渐加剧,声音似哭地道:「娘……女儿也不知道……只觉得四肢逐渐不听使唤……」
「可有什么异状?」
徐展鸿大笑:「妖妇妖女,刚才你们说的话,算不算数?若你俩没有害人之心,老天爷因何会施惩罚哈哈……」他笑声比夜枭还难听,紧接着厅内响起一片哈哈嘻嘻,怪异之至的笑声,彷似寃鬼回阳报仇!
史三娘又惊又急,正是百词莫辩,只好道:「诸位将来也会明白!」
天台山地趟刀门掌门人万年靑喝道:「妖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咱们还有将来么?趁早将咱们一人一刀杀了吧,好完成你们史家独霸江南武林之心愿!」
「你……你含血喷人!」史三娘伸手去抓女儿,可是她手掌一接触到女儿的手臂,忽觉有股奇怪的暖流透体而来,心头一惊,连忙收回手掌!
「轰!」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史三娘有点失魂落魄,抬头望去,窗外一片漆黑,仿佛在黑夜之中!
末时未过,因何天会这么黑?
「铮铮」的琴声,似乎也变了调,听在耳中,如同寃鬼啕哭,厅内竟似无一个是「人」!
「轰」再一个霹雳打响,紧接着风声雨声大作,令人有置身另一个世界之感!
第三个焦雷乍响,地上的廖乐天忽然颤魏魏地站了起来,慢慢抽出刀,向史三娘走过去,双眼发出凶光,似一头野兽。史三娘心底发毛,脱口叫道:「你,你不要走过来!」
廖乐天恶狠狠地道:「妖妇,廖某先杀了妳!」
「砰!」厅内突然打开,风雨似急流般钻了进来,巨蜡熄灭,饶得史三娘一向大胆,亦忍不住发出惊呼!
* * *
大门打开,就像狮子张开了嘴巴,但见史家父子三人,神态狼狙沮丧,浑身淌水地走进来他们每跨一步似需要花费八百斤力般!
史三娘见到父亲这副模样,惊、急、怒、愧百感交集,猛地尖叫一声:「爹!」
尖叫声令得廖乐天本身抖了一抖,动作也慢了,史金刀暴喝一声:「三娘快退!」史三娘瞿然一醒,忙不迭跑开。
廖乐天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道:「史金刀,你干的好事!」
史金刀急怒攻心,涩声问道:「廖大侠,连你也不相信老夫?」
廖乐天慢慢转身,改向史金刀走去,边走边道:「廖某只相信事实!」
史金刀脸色大变,突见他「铮」的一声,抽出宝刀,急如旋风,向前射去,在廖乐天五尺之外闪过,再一个起落,来至弹奏乐曲的姑娘当中,挥刀急砍。
鲜血四溅,夹杂着女子的尖锐惊呼声,琴音倏失,厅中羣豪,呆了一呆之后,所有动作全部停顿!再一眨眼,「砰砰」声响,狂舞的人羣,全部躺在地上喘息!
史三娘定睛望去,但见地上多了十六条胳臂,那八位奏乐的姑娘,都躺在血泊中!
史金刀赤着眼道:「还不快将那八位贱人扶去裹伤!」
史家兄弟应声而去。
廖乐天定一定神,道:「听老爷子之口气,似乎把一切全推给她们!」
史金刀苦笑道:「廖大侠误会了!事实上老夫心头难过之至,恐怕外人难以理解!此事亦与老夫无关,否则老夫也不会斩断她们的手臂!」
徐展鸿问道:「那么这又与谁有关?」
史金刀道:「早四天寒舍亦已发生过一次同样的怪事,事后有人承认是他干的……」
徐展鸿截口问道:「那人是谁?」
史金刀尙未开口,忽然远处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史金刀,你去年做七十大寿,有心欺骗上天,今日要你自吃恶果!」
声音听来似来自天上,羣豪脸色倶是一变。史金刀惊怒地道:「你是人还是鬼?有种的便现身与老夫决个高低!」
「史金刀,你出口不逊,罪加一等,将来要敎你家散人亡!」
史金刀须发俱张,挥舞着手中刀,喊道:「有本领的便杀了老夫,不要殃及无辜!」可惜那声音再也听不到。
徐展鸿怒道:「老爷子,今日你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咱们总是拜你所赐,你打算如何交待?」
史金刀沮丧地道:「老夫年登古稀,死不足惜,诸位若认为非杀了老夫,不足以泄恨者,任谁都可以动手,老夫绝不还手,但这与舍下的人无关,希望诸位手下留情不可多杀生!」
一个叫白奇的汉子粗声嚷道:「你以为咱们不敢杀你么?俺头一个来!」
廖乐天急喝道:「诸位且慢,廖某有几句话说!」在江南武林中,廖乐天的威望仅次于史金刀,是故羣豪都静了下来。廖乐天目光一扫,不见有人反对方道:「今日史老爷子虽然有错,但他到底是成名的英雄,平生做过不少好事,若有人杀他,将是一件失德之事!而凭廖某对史老爷子了解,他对此事一定会有所交代的!」
徐展鸿问道:「史金刀,你准备如何交代?」
史金刀提起柳叶刀,道:「若老夫死而能保住史家大小的生命,老夫愿意当众自刎!请廖大侠说一句话,好让老夫瞑目!」
廖乐天抱拳道:「廖某绝无迫老爷子自刎之意,更不愿担此名!」他转头道:「诸位,史老爷子做两次七十大寿,必有其苦处,廖某认为咱们不宜多怪责,反正大家都没有损伤,未知诸位意下如何?」
白奇道:「史金刀,你听见没有?还不快将实情说出来?」
史金刀见羣豪对自己的态度,大为转变,心头悲凉,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他整理了一下思緖,然后将去年巧遇铁奎之事说起,一直说至前四日发生的事为止,当然其中将自己与朋友妻有染之事隐瞒。
厅内响起一个阴恻恻的警吿:「想不到史老英雄居然会信江湖术士之言!」羣豪转头望去,原来说话的是江南奇丐顾三五!
刚才仍能端坐在地上者,仅有五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顾三五。此人因在三月初五淸明节出生,因以为名,为人脾气古怪,软硬不吃,正邪不沾,我行我素,只因有一特点,对贫困之人,特别关怀,是故同道虽不喜其脾性,而少来往,对他仍怀有敬意。
当下风小小自己因思念情人心切,引至为公公惹来奇祸,歉疚之情非笔墨能予形喩,是故忍不住道:「那铁奎虽未必是活神仙,但绝非江湖术士!」
顾三五冷笑道:「原来小姑娘认识他的!」
白奇叫道:「说不定此事就是这小妖女与铁奎串通的!」
风小小受此奇寃,急得泪花在眼眶内乱转道:「你胡说八道!我怎会害公公!」
白奇桀桀笑道:「女大不中留,这就难说得很!」
史金刀道:「白英雄不必多言,老夫已将事情交待淸楚,诸位认为该怎样办,但请开腔!」
白奇道:「老英雄若想自刎者,咱们绝不会阻挠!」
廖乐天道:「白英雄莫把话说得太绝,反正大家不过受了一场虚惊而已!」他转头面对史金刀,续道:「老爷子,今日寿宴,料难继续,不如就此散了吧,失礼之处,尙请原谅!」
史金刀见他处处暗帮自己,感激之至,忙道:「廖大侠折杀老朽,他日有机老朽必向诸位赔罪!正雄,每人送一封银子与诸英雄作盘川!」
顾三五怒道:「姓史的你以为我来向你乞赐?」
史金刀急道:「顾兄弟误会了,老朽绝无此意……这只是老朽的一点心意。」
徐展鸿自地上爬上来,道:「不拿白不拿,这银子拿去救济贫苦,也算替他家积点阴德!」话音刚落,忽然大叫一声,「不好,诸位可有发觉身体有异?」
羣豪默运玄功,片刻间,睑色倶是大变,白奇道:「俺内力减少了两三成!」羣豪众口同声,均表示失去两三成功力,史金刀一颗心怦怦乱跳!
史正杰道:「诸位可有虚言?」
万年靑怒道:「你把咱们当作无
赖?」
徐展鸿道:「若有虚言天诛地灭!史金刀,刚才还可以说没有损害到咱们,但如今人人减少功力,你准备如何赔偿?」
史金刀苦着脸道:「诸位明鉴……令你们失去功力的,可不是老朽!」
「咱们若非来参加你的寿宴,又怎会失去功力?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史金刀叹息道:「如此老夫亦无话可说!」
白奇道:「咱们要你偿命!」
「若老夫自刎能收回诸位之功力,老朽绝不会皱眉!」
万年靑接道:「谁管你皱不皱眉?咱们总不能白白损失苦练多年的内功!诸位英雄,谁赞成的请擧手!」刹那间,大厅内的羣豪,超过半数人擧手,史金刀虽不畏死,但精神大受打击,一张脸比纸还白。
白奇又道:「你们不动手的,俺第一个来!」
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道笑声,笑声由远而近,来势极快,只眨眼间,已至大门外!羣豪脸上齐变了色徐展鸿冷笑道:「原来史金刀果然有阴谋,居然请了这样的高手!」
忽然大厅外又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说错了!凭史金刀的脸子还请不了区区!」最后两个字人已至厅内。
羣豪但觉眼前一花,厅内已多了两个人,风小小首先叫了起来:「傅大哥!你……怎地到如今才来!」来的正是傅雨生和轩辕子!
轩辕子道:「丫头只记得情人,把区区倒忘记了!」
史金刀父子数人见来了救星,心头齐放下一块大石,史金刀定一定神才抱拳道:「老朽参见轩辕子袁兄!」
轩辕子三个字一出口,人丛中发出一片轻啊声。须知「僧道俗三神」名头虽响,但认识他们的人却不多!
史金刀精神一振,道:「诸位,待老朽为大家引见一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轩辕子,这位则是『半剑震中州』的傅雨生傅大侠!」
顾三五冷冷地道:「有轩辕子和傅雨生又如何?总该讲理!」
白奇接道:「不错,咱们有理谁也不怕!」
轩辕子哈哈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害怕区区,阁下若是光明磊落的自不需担忧!」
白奇讷讷地道:「厅内的人都光明磊落,除了史家父子之外!」
「刚才区区听见你的声音最响,还挑拨别人杀史金刀!」轩辕子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问道:「区区可以听听你的解释么?」
白奇涨红着脸道:「为何偏要俺说?」
「因为这里面的人,数你最凶,数这位要饭的朋友最阴沉!」
白奇拍拍胸膛,高声道:「说便说!若有说漏的,请其他高明补充!」当下把经过说了一遍,转头问道:「史金刀,俺可有寃枉你?」
史金刀沉吟道:「大致不差,只是你判定是老朽搅的鬼,未免失之武断!」
顾三五冷冷地道:「可是你也没说出重做七十大寿的理由,敎咱们如何相信你!」
轩辕子哈哈大笑:「你们连是谁害你们失去功力的人都不知道,居然要拿史金刀出气,岂不好笑!这正如捕快不抓元凶,只顾找些无意中成为帮凶的人交差,除了不负责任之外,便是失职失德,同样惹人反感!」
白奇生气地道:「你不信,大可以问史金刀!」
轩辕子不慌不忙地道:「不用问,区区也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我看,诸位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顾三五冷笑一声:「如此他人又怎会服气!」
轩辕子道:「不服气的,大可以冲着我来!」片刻不见有人找他,乃又道:「总之你们有什么本领的,也不论你们用什么手段,一切由区区接着!」
顾三五阴恻恻地道:「僧道俗三神以及傅大侠的名头虽响,也须提防砸碎了招牌!把一切揽上身,有何好处?而两位与史家有何关系,値得如此?」
轩辕子道:「你们都误会了!凭在下之感觉必有人要陷史金刀于不义,诸位不分靑红皂白,无形中被人当作杀人工具,又値得么?再说,不找元凶,而找无辜者也非英雄行迳,此乃在下替他出头之原因!」
傅雨生接道:「诸位都是江南武林精英,适才在盛怒中,难以冷静分析,稍后料亦会后悔!」
廖乐天道:「两位说得有理,咱们必须分淸主次,史金刀极其量只是帮凶,说不定尙是受害者,今日咱们若做出对史老爷子不敬的事,日后恐要后悔!」他边说边向史金刀打眼色。
史金刀有点不明所以,史三娘因见轩辕子和傅雨生赶至,心头大定,思路灵活,忙代父亲道:「诸位放心,少则一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史家对此事必有一个淸楚的交代!」
廖乐天道:「有三小姐此话,咱们便放心了!」他拱手道:「得罪之处请原谅,咱们就此吿辞!」
顾三五冷笑一声:「且慢!史家准备如何交代?」
史三娘道:「将令诸位失去功力的事情公布!」
顾三五声音更加冰冷:「原来史家小姐更加高明!你这样一公布,咱们的仇家不乘机找上门来才怪!这借刀杀人之计好毒啊!」
羣豪再度骚动起来,傅雨生急道:「傅某不才,愿负起捉拿元凶之责,再不行也会让诸位明了眞相!若此乃史家之阴谋者,傅某便撒手不管!」
廖乐天再道:「有傅大侠这句话,廖某更加放心!咱们便回去等候佳音!」其他人见有轩辕子和傅雨生出面承担,不敢再说狠话,悻悻然离开。
史金刀急道:「送客!」他亲自率领儿女送客。外面风雨已歇,虽是下午,但天地一片昏暗,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一派荒凉景象。
厅内的风小小见到心上人无恙归来,心头甜蜜之至,顾不得有家人在场,悄悄上前问道:「傅大哥,你怎地到如今才赶来?」
傅雨生抓抓头皮,道:「咱们到荆山……后来听见消息便日夜兼程赶来,可惜依然来迟半步。」
风小小声音更轻:「你平安无事就好!」
傅雨生有点害羞,干咳一声,反问:「你也平安吧?江南的生活习惯,与关外不同……」
风小小截口道:「早已习惯了!江南比关外好得多了,小妹再不想回关外去了!你这一向都在那里?」
傅雨生道:「到处乱跑,没一个定处!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风小小嘘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若非你与轩辕子前辈及时赶来,也不知如何收拾!」
傅雨生双眉一轩,道:「问题是这些人怎会突然狂舞起来,会否是事先串通好的?」
风小小脸上又现出惊恐之色,喃喃地道:「应该不会……因为前几天家里有七八个家丁也同样『中魔』!」
傅雨生转头望向轩辕子,轩辕子道:「区区也还未弄淸楚,还有一个问题,两次发生怪事时,都有风雨,当中有没有奥妙?」
风小小道:「何止如此!那位替公公看相的也叫铁奎,会否是在咸阳出现过的那一位?他怎会找上我爷爷?」
说话间,史家父子已回来。史金刀抱拳道:「刚才若非两位驾到,史家已无噍类矣,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
轩辕子哈哈笑道:「这是史老英雄的福份,你该感谢老天爷!」
史金刀急道:「快重整酒菜,速速办一席最好的酒菜!两位,咱们到内厅谈吧!杰儿,你留下来打扫!」
* * *
傅雨生因为与风小小的关系,对史家发生的事十分关心,奈何轩辕子好整似暇,慢慢吃慢慢喝,只好耐着性子,轩辕子酒量甚豪,一喝非三五斤不能解馋。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酒饱饭足,史金刀方道:「请兄台到书房内说话如何?」
轩辕子笑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理该办正事,不过可否再弄一壶浓茶解解腻?」
史金刀道:「这个自然少不了!」他令大子去办,便亲自引轩辕子到书房。史金刀的书房,十分宽阔,因为他经常在此睡觉。
史金刀收起胡床,请他们在籐椅上坐下,轩辕子即问:「史兄以前可曾见过铁奎?事后又是否打听过,此人可曾在附近走动过?」
史金刀道:「老朽只见过他一次!之前之后都未见过。」
说至此,史正雄恰好捧着茶具和瓜果进来,接口道:「后来晚辈打听过,常州人亦无人听过其名头,前辈认为此人値得怀疑!」
轩辕子眉头深锁,道:「在下觉得奇怪的是,他往往在发生怪事之前出现!」
傅雨生接道:「但上次在咸阳发生的那件拘魂使者怪事,証明与他无关!似乎只能说是凑巧!」
轩辕子沉吟了好一阵才再问:「史兄认为这是上天惩罚你?」
史金刀涨红了脸道:「上天若眞的有灵,也不该因此小事而累及别人……也许……也许是什么邪魔妖怪干的好事!」
「你相信世间有邪魔妖怪?」
史金刀老脸发热,讪讪地道:「除此之外,实难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一顿反问:「袁兄之见识,宇内数一数二,可知有什么武功,能令人控制不了四肢而狂舞的?而且尙可以收去这些人的功力?」
轩辕子沉思良久,终于摇头道:「区区未曾闻过,可是又不相信世上有这等东西!」
史三娘插腔问道:「如此又怎作解释?傅大侠又有何见解?」
傅雨生道:「在下愚昧,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比以前所遭遇过的,都要棘手!」
史金刀叹了一口气,道:「老朽亦糊涂了,我一人之生命不足惜,怕只怕将来没法交代,会累及家人而已!」
风小小道:「公公不必担心,小小相信袁前辈和傅大哥必会想到解决的办法!」
史金刀道:「两位千里而来,路上必然辛苦,今夜早点休息吧,此事慢慢商量未迟。雄儿,带他俩去客房歇息!」
轩辕子和傅雨生立即长身吿辞,风小小心中有万千的话儿要向情郞倾诉,奈何被母亲的眼色止住,只好目送他俩离开。
史金刀道:「三娘,今日够累的了,你俩母女也早点休息吧!」
史三娘知老父不能静心休息,要求留下来陪他,却为史金刀所拒,只好拉着女儿返回住所。
* * *
傅雨生与轩辕子关上房门,两人坐在床上思索,作了各种各样之假设,都未能找到一个比较合理之解释。良久轩辕子才幽幽地叹息道:「区区历经过无数怪事,但以此为甚,看来这次要认输了!小傅,这是你未来岳母家的事,你可要多花点精神推敲!」
傅雨生道:「晚辈本来以为那些人是在事先串通好的,但问题是小小她亦『中魔』,假设不能成立,便百思不得其解!」
轩辕子道:「明天咱们要询问小小和老徐他们,也许能找到头緖,今晚要好好睡它几个时辰!」
* * *
轩辕子和傅雨生内力虽然雄浑,但连日来,日夜赶路,一躺下便酣然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阵吵杂声惊醒!
两人反应极快,一骨碌跳下床,开门闪出去,大声问道:「什么事?」
史正杰在远处回道:「傅大侠,有人来寻衅!」话音刚落,轩辕子和傅雨生已向前堂射去!几个起落之后,已至大厅后的庭院,黑暗中但见史正雄兄弟和两个家丁,正在围攻一名女子。
那女子头也不抬,冷声道:「傅雨生,你终于肯出来了么?」傅雨生见来的是霍小靑,甚是唱尬,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轩辕子急道:「住手,是自己人!」史家昆仲微微一怔,不敢违抗,乖乖收手退下。
霍小靑怒气冲冲,指着傅雨生道:「为何我叫了七八遍,你都不应人?」
轩辕子笑道:「姑娘,咱们住在内院,离此可远哩,听不到你的叫声,根本不足为奇,何况小傅与在下已经睡着!」
一个家丁道:「咱们听见她在门外叫嚷,出去阻拦,谁知她反而打伤了咱们弟兄,闯了进来,幸好大少爷和二少爷及时赶到!」
史正雄抱拳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尙未请敎。在下乃史正雄。」
霍小靑淡淡地道:「久仰了,小妹霍小靑,江湖上的无名小卒!」
说着话,史金刀带着女儿和外孙女赶来,风小小见到她,粉脸便是一变,心中忖道:「原来她一直跟着傅大哥,难怪他一去经年!」
史金刀抱拳道:「老朽乃此处主人史金刀,未知姑娘夤夜求见,有何指敎?」
霍小靑向傅雨生一指,道:「我是来找他的,无意骚扰老英雄的好梦,尙请原谅!」
史金刀见她嘴上说得客气,态度却甚不友善,心头诧异,忍不住转头望向轩辕子。轩辕子笑问道:「史兄可知昔年有个大龙帮?霍姑娘乃霍靑龙的孙女!」
史金刀轻「啊」一声,忙道:「原来姑娘是大名鼎鼎的霍帮主的孙女,老朽失敬!」
霍小靑见他如此敬重祖父,气头稍消,连忙回礼道:「适才无状,冒犯老爷子,晚辈向你陪礼!」
史金刀道:「姑娘远来,可能尙未吃过晚饭,快去弄些可口的食物来!姑娘,请到内厅稍坐片刻,然后再休息如何?」
霍小靑望了傅雨生一眼,见他神不守舍,心头气苦,跺了脚道:「随便!」轩辕子伸手拉着她首先进内。
风小小故意放慢脚步,与傅雨生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傅大哥,她几时跟你在一起的?」
傅雨生干咳一声,道:「去年秋,在江南遇到她……因她从未入过关,所以与轩辕子送她去荆山找她父执辈,谁知她竟然来了……」
风小小一双妙目如同秋水,向他瞟了一眼,问道:「她对你有意思?」
傅雨生嗫嚅地道:「那有这等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风小小轻轻叹道:「我有眼可睹,你又何必再隐瞒我,大丈夫何须害羞,何况她又未嫁,你又未有妻室。」
傅雨生更寃,用求饶的语气道:「小小,咱们不谈这事可好?」两人最后进入内厅,霍小靑双眼紧盯着风小小。
风小小态度温和,上前道:「欢迎霍姑娘光临!」她亲自为霍小靑斟茶。「霍姑娘漏夜赶路,先喝杯茶吧!」
霍小靑见她态度温和,笑容可掬,不知为何,不但发不了火,反生自愧不如之感,乖乖地把茶喝了。风小小道:「听傅大哥说,霍姑娘入关寻亲,未知找到了否?」
霍小靑双眼望着远处,惘然地摇头。轩辕子道:「小靑,你眞令在下失望,如今有一奇怪之事,要你推敲!小小你将事情吿诉她!」
风小小乃将经过说了一遍,霍小靑起初尙不在意,后来因事情实在太怪,是以听得入神,风小小一说毕,就立即道:「那一定是妖术!」
史正雄问道:「何以见得,愿闻其详!」
「老天爷绝不会这般小气以此惩戒史老英雄,况老天爷是最公正的,绝不会舍了史老英雄,反而整治旁人!」霍小靑侃侃而言。「而武功方面却又未闻有此绝技,舍妖术尙有何解释!也许史老英雄得罪过什么人!」
史金刀道:「老朽自信不曾得罪过妖人!」
霍小靑淡淡地道:「那也许是九幽地府派人来拘你之魂魄。」
史正杰喝道:「简直胡说八道!若眞的是地府……咳咳,家父还安坐在家中么?」
霍小靑道:「然则阁下又有何高见?」史正杰不由语塞。霍小靑轻吸一口气,道:「我认为那人是用声来指挥别人,第一次是用话音,第二次是用琴音,故此那人将弹琴的姑娘手臂断落后,一切便恢复正常。老英雄若不信的,大可以把那些中魔的家丁唤来查问!」
史金刀道:「他们说似听到有人在其耳畔唸咒!」
「那么风姑娘又因何会狂舞呢?」
风小小沉吟道:「小妹四肢不受控制,似与琴音无关,而是觉得身上有一股暖流通过,手足便忍不住舞动起来。」
傅雨生急问:「当时可有人接触过你?」风小小摇摇头,傅雨生脱口道:「那就奇怪了!」
轩辕子道:「若不奇怪,区区也不会一筹莫展!」
傅雨生道:「昨日咱们已答应江南武林同道,要查淸此事眞相,自不能食言,但目下该如何着手调查?」
轩辕子道:「区区有两个方案,一是在此静候佳音;二是在贺客中找寻目标调查!」
史金刀讶然问道:「贺客中有人与此事有关?」
轩辕子道:「区区怀疑三个人,一是廖乐天;二是顾三五;三是白奇!」
史金刀急道:「老朽不敢怀疑袁兄之?见解,不过廖乐天处处维护老朽,他怎会与此有关?」
「正因为如此,才値得怀疑!从面相看,此人十分深沉!你莫忘记,在江南武林,史家一直压着廖家,经过此事之后,廖家必能反先!」
史金刀始终不以为然,轩辕子笑道:「史兄但请在家里静候佳音,一切自有区区和小傅!」
霍小靑截口道:「还有我!」
史三娘向女儿打了个眼色,风小小会意,接道:「此事因我而起,晚辈自不能袖手旁观!」
轩辕子看了傅雨生一眼,道:「好吧,就这样决定,另者请史兄派四名轻功较好,机智灵活的家丁相随,以便联络,只是府上从今日起必须小心戒备!」
「多谢袁兄!」史金刀道:「来者若非妖魔鬼怪,要想攻进史家,可没这般容易!」
* * *
据史家调查,贺客在离开史家之后,便立即离开常州,是以轩辕子一行八人,坐着八匹快马,向南急驰,恨不得立即追上廖乐天和顾三五等人。
傅雨生有两美相随,不得其乐,反得其烦。霍小靑一路嘟着小嘴不言,风小小则态度依然,令人觉得安祥,傅雨生这才略略放心。
轩辕子在旁观察,心中沉思道:「风小小果然有正室之气度,看来小靑是抢不走小傅的!」
至中午,看看离开常州城已有三十多里,人虽未疲,马儿已开始吃不消,轩辕子乃下令停在路旁吃干粮,顺便也让家丁替马匹上料。
轩辕子刚在一块石头坐下,忽然一跃而起,向草丛中射去,喝道:「是何鼠辈,速滚出来!」话音未落,人已落在草丛中,忽又发出一声轻咦,人随即冲下去。
傅雨生知道有异,边跑过去边问:「什么事?」到草丛中,只见轩辕子趺坐于地上,扶着一位血人,左掌按在他背后,正在渡气,那血人赫然是白奇!
白奇怎会在此?傅雨生脱口问道:「是谁将你打伤的?」
白奇嘴唇嗡动,却发不出声来,傅雨生连忙凑近,道:「大声一点,咱们替你报仇!」
猛见白奇身子一震,喉底发出微弱的话音:「快……快回常州史家……就知道……」话至此,头一歪,已然气绝。
轩辕子收了掌,将他抛落地,问道:「刚才他说什么?」
「他叫咱们快回常州史家便知道!」
此刻风小小和霍小靑亦赶至,闻言问道:「便知道什么?」
傅雨生道:「大槪便知道是谁杀他的?可惜他话未说毕!」
风小小道:「咱们赶快回去吧!」
霍小靑冷笑道:「风姑娘心肠眞好,不想替外祖父洗寃,反而准备替人报仇!」
轩辕子道:「丫头,你让妒火蒙蔽了心智!白奇这样说必有道理,也许有人趁咱们离开,去攻打史家!」他回头对家丁道:「你们留下一个安葬白奇,其余的随咱们回城!」
刹那间,路上马蹄声如雷,七骑人马,向常州城驰去。此际人人心情焦急如焚,奈何马儿经过长途跋涉,行速反比出城时慢了许多。好不容易返回常州城,已是黄昏。众人也不管路上有行人,边呼喝边催马。
待得到了史家门外,但见大门紧闭,不闻一丝动静,风小小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来不及跳下马,已悲惊呼道:「娘!公公!」
轩辕子人自马鞍上拔起,射入史家之内,但闻一声锣响,黑暗中奔出好些大汉,为首那人正是史正杰!
史正杰见到轩辕子,又诧又喜,问道:「前辈怎地这快便回来?莫非已查到什么?」
轩辕子沉声问道:「自咱们走后,可有人找上门来?」
史正杰微微一怔,摇头道:「没有啊?风平浪静!前辈自那里听到消息?」他回头喝道:「快去通知老爷!」
轩辕子眉头深锁,傅雨生等亦已进府,乃扼要将经过吿诉史正杰。风小小问道:「公公可在家内?」
史正杰心头一跳,道:「他足不出户,应该在里面!咱们一齐进去看他!」当下众人鱼贯而入,至中院已见那家丁和史正雄匆匆而来,史正杰急问:「大哥,爹呢?」
史正雄似热锅上的蚂蚁,反问:「爹去了何处?」
风小小尖呼一声,问道:「我娘呢?」
史正雄道:「别急,妳娘正到处找你公公!」
轩辕子飞身跃上屋顶,擧目四望。暮色四合,炊烟袅袅,却不见有何异状!
史金刀因何会失踪?而且连家人也不知道?轩辕子心念一转,跃落地上,问道:「史家可有秘道通往外面?」
史氏昆仲交换了一个眼色,史正雄道:「是有一条秘道,不过已多年不用!」
轩辕子道:「在何处?快带咱们去!」
史正雄指指院中一口井,道:「秘道就在那里!」他首先下井,手足展开,撑住井壁,慢慢降落,那口井水源不足,水面离井口,足足有三丈高。史正雄下降了两丈,便停住了,空出一手去推井壁的一块石头,不料竟然推之不动。
轩辕子道:「如何?」他游身下去,史正雄连忙再降下几尺,道:「那块漆朱砂的石板是活动的,也就是秘道入口!」
轩辕子运劲于掌,用力一推,石板晃了几下,不能转开,乃问道:「里面有没有开关设施?」
「没有,照理应该一推就开!」
轩辕子乃将内力提至六成,再奋力一推,一阵胡胡声响,石板被推开几尺,露出一个洞口,轩辕子跳了进去,再推了几掌,秘道开阔起来,方知道在那块石板之后,尙有一块大石,也不知是谁摆放的。
史正雄也跳了进来,轩辕子道:「可有火折子?」
史正雄点亮火折子,走在前面带路,秘道颇为干燥,不过有点气闷,两人弯弯曲曲走了好一阵方至尽头,史正雄推开一块石板,轩辕子跳了上去,方知出口在一条小巷里。
史正雄放好石板,忽然惊呼一声,轩辕子一回头,见石板上有一团血迹!
史正雄颤惊道:「石板上怎会有血迹?」这句话问了等于白问,因为轩辕子同样不知道!
前面又有几滴血迹,而血迹只延伸了丈余,便不复再见。轩辕子道:「你先回家,区区在城内走一匝!」他花了半个时辰,在常州大小街巷走了一遍,找不到一丝线索,只好返回史家。
史家昆仲见到他便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轩辕子反问:「书房内可有令尊之留言?」
史三娘道:「书房和寝室都找过了,没一丝线索!前辈,以你之见,家父……」
「十成是他自己离开的!」轩辕子心念电闪,道:「白奇的话十分奇怪,也许有什么启示,区区想再到现塲看看!」
* * *
仍然是那几个人去追查,这次马上人更加心急,挥鞭如雨,至半夜赶至白奇伏尸之处。
风小小点了火把众人分两组在草丛中搜索。白奇已被埋葬,草丛添了一座新坟。众人虽然搜不到什么,但却肯定了一件事;白奇是受多人围攻而死的!
围攻白奇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廖乐天?
轩辕子忽道:「咱们到温州找廖乐天!」
傅雨生道:「只怕他未必在温州!顾三五住在何处?」
一个唤史仁的家丁道:「他居无定所,但常在雁荡山一带活动!」
轩辕子道:「上马吧!」八人顾不得疲劳,继续策马前进。轩辕子在马上不断琢磨着几件事,史金刀因何会失踪?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引开的?
白奇为何临死叫傅雨生先回常州?是围攻他的人,在他临死之前透露,还是因为他听到什么消息,所以才遭人追杀?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说明有人要对常州史家不利,而且迫在眉睫。
这些人要对史家不利,为何尙未有动静?
忽然轩辕子心头一动,忖道:「莫非史金刀之失踪,与此有关?若如此,他如今又在何处?」
傅雨生说得不错,若此事与廖乐天有关,则他此时绝不会留在温州,若不在温州,又该在何处?轩辕子突然伸臂一挥,喝道:「停!」
马匹停定,傅雨生问道:「前辈有所发现?」轩辕子将所想到的说了一遍。傅雨生再问:「前辈想再返常州?」
轩辕子笑道:「眞是孺子可敎也,大家回去,大不了来个守株待兔,区区相信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
八人拨转马首,刚驰出二三十丈,忽然轩辕子叫道:「左首有人!」边说边拨马追上去。傅雨生随后而去,但在这时候,又发现右首亦有人。
傅雨生叫道:「右首那边也有人!」
轩辕子道:「分开追!」他伸手抓住霍小靑的马疆,拍马向前;傅雨生则率领风小小和史家两位家丁向右首那方驰去。
右首那方树木较少,极目望去,见有一道黑影迅速向前掠去,遂拍马急追。忽然前面的黑影停定,紧接着,一声唿哨,背后突然涌出十来个人,脸上都裹着黑布,风小小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那人冷冷地道:「拘魂使者,上!」
轩辕子自马上跃下,首先冲进人羣,掌脚齐施,回首道:「小小,你们三人不可分开!」
风小小用柳叶刀,使的是史家的「回风刀法」,间中夹杂着父亲家传的「追魂刀法」,既得两名家丁协助,三人敌住四个,仍能应付。
傅雨生见状心头大定,拳掌更加猛烈,他虽然以剑法驰誉武林,但似他这等高手,纵然赤手空拳,仍然不能轻侮,眨眼间,但闻「砰」的一声响,一个大汉胁下中拳,骨头被打断两根,躺在地上呻吟。
剩下来的那两位见状心头发毛,其中一个手脚较慢,又让傅雨生一脚踢得口吐鲜血。
傅雨生沉声道:「再不供出来历和目的,傅某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有人击掌赞道:「傅雨生果然名不虚传!」
傅雨生暗吃一惊,让人走近身边居然听不到声息,此人功力之深,不问而知。抬头一望,但见一位身材高大,脸戴靑铜面具的汉子自石后走了出来。他冷笑一声:「阁下必非无名小卒,面戴面具,不怕失了身份!」
那人桀桀笑道:「时机未至,不宜公开!某家想向你讨敎几招!」
轩辕子奋起神威,左掌虚晃,将对方的双臂引开,左手倏地探出,抓住其衣襟,拇指微翘,轻按在其「华盖穴」上,再将他拉了过来,笑问道:「令价该不该死?」
那被制服的人,闷声不响,靑铜蒙面人哈哈笑道:「他们的命不値钱,随便傅大侠!以傅大侠之身份,料不会为难一个无名小卒!」
傅雨生闷哼一声,封住了那人的麻穴,将他抛在一旁,立了个门户,道:「在下久候了!」
蒙面人急冲而至,但突然停住,道:「你是客,我是主,主人让客人先出手!」他话还未说毕,傅雨生因料不到他会突然停住,是以已先出手,一掌印其胸膛。
他招式正道之至,一是一,二是二,只凭功力和速度取胜,绝无花巧,这一掌明刀明枪,堂堂正正,但力贯掌心,既沉又快。可是蒙面人反应之快,大出傅雨生所料,只见他手掌一提,亦一掌印向傅雨生之胁下!
傅雨生见其来势,吃了一惊,盖此人后发先至,他若不收掌换招,必然玉石俱焚!他当然不肯与对方同归于尽,是故连忙收掌错步!
蒙面人似乎料到他有此一着,手掌一翻斜击过来,傅雨生立足未稳,不肯硬拼,只好后退!
傅雨生一退,蒙面人立进,一招紧过一招,着着争先,但有一点奇怪之处,对方之招式并不奥妙,然而每招都有连消带打之功能,且后发先至,出人意表!
傅雨生乍遇这种对手,有点手忙脚乱,处于下风,这对他来说,实在少之又少之现象,所幸他经历无数仗大战,很快便鎮定下来,心想此人擅于后发先至,何不反利用他一下?当下暗中打定主意,准备反击。
激战中,傅雨生一拳直捣,蒙面人左臂伸出,臂弯微曲,撞开傅雨生手臂,小臂暴长,一个「挂锤」,反击傅雨生之面门!
这一招连消带打,守中带攻,不可谓不妙,可是傅雨生已有准备,小臂一横,拳头反击在对方的上臂上,蒙面人轻哼一声,那一拳登时打在空处!
说时迟,那时快,傅雨生右掌直印而出,蒙面人毫不退让,也一掌印出,傅雨生右掌一出即收,觑得眞切,对着其掌迎上去!
这一着同样大出蒙面人之意料,电光石火之间,待要换招已来不及,「啪」地一声响,两掌相交,傅雨生掌力一吐,蒙面人拿不住桩连连后退,一口气退了四五步,上身又自摇晃不定!
须知傅雨生内力雄浑无比,蒙面人来不及运气抵御,只此一招便已内伤!
傅雨生一招得手,轻啸一声,猱身再上,蒙面人知不能敌,倏地转身急啸,亡命而逃!
傅雨生喝道:「那里逃!」提气急追,忽然眼前风声大作,见有七八件暗器迎面而至,忙不迭倒退,同时发掌将暗器扫落地上!蒙面人则乘时借夜色而遁!
傅雨生见追不上,只好返身助风小小,此刻四个对手亦只剩下三个,傅雨生一至,威力大增,只几个照面,已被傅雨生击毙一人,风小小压力减轻,精神大振,柳叶刀也一挥,劈死一名大汉,剩下来的那一个被史仁扫倒在地上,傅雨生一把将他抓了起来,道:「点火!」
风小小点了一根火把,傅雨生扯下那汉子的蒙面巾,只见他脸上布满黑气,已然毒发身亡!
史义道:「这厮几时服毒的。」
傅雨生抛掉尸体。「毒药藏在假牙内!咱们去找轩辕子!」当下四人重新上马,向左驰去,可是跑了好一阵仍不见踪迹,他暗吃一惊,气纳丹田,高声呼道:「轩辕子,轩辕子!」
郊野空旷,声音远远传出去,但竟无回音,风小小急道:「也许他去远了,咱们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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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身不由己 执行仙令



轩辕子追了一阵,眼见两旁树木越来越茂密,暗中提防,也提醒后面的人小心,不料他刚回头,胯下马匹突然向前跪下,轩辕子猝不及防,被抛了下来,幸而他反应快,仍能双脚先落地!
不料他尙未站稳,风声微响,头顶上已飞下一张巨大的网子!轩辕子惊呼道:「快闪!」他人如离弦之矢,向左首急射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飕飕」一阵弓弦声响,十数枝长箭,夹杂着二十多枝短矢,挟风由四面八方向他射至!
轩辕子手上没有兵刃,只好运劲挥掌,在身前布下一道气劲,正是百密一疏,肩头一冷,已中了一矢!
轩辕子几时吃过这种亏,盛怒之下,发出一道震耳之长啸,但见树叶如雨水一般,纷纷扬扬飘了下来。紧接着,一名大汉手持长弓,跌下地来!轩辕子脚一抬,将其踢毙!
啸声突然歇止,原来这刹那,轩辕子觉得一股麻痺感由肩上向体内扩散,知道矢上有毒,不敢大意,倒退几步。
与此同时,霍小靑和两个史家家丁史顺和史利已然赶至,轩辕子立即趺坐地上,运功迫毒。
霍小靑知道他中毒,便站在他身前,挥剑磕箭,史顺和史利则守在两旁,眨眼间便见轩辕子头上冒起白烟。
树上之箭矢逐渐疏落,忽见树上飞起一枝烟花,在半空绽开灿烂的花朶。顷刻间,史顺史利动作突然加速,可是却不成法则,破绽处处,甚是危险,史顺首先嚷道:「不好,咱们中魔法啦!」
霍小靑吃了一惊,想起风小小提及廖乐天运功抵御之事,亦忙提气护住心头,只顾挥剑,帮助史顺史利挡格箭矢。
轩辕子伤口忽然冒起一股黑黝黝的血水来,黑血淌落草上,嘶嘶作响,顷刻间靑草便枯黄了!霍小靑咋舌不已。血水由黑逐渐转红,终于见轩辕子自地上跃起,撕下衣襟,裹住伤口。
他受伤之后,蹩住了一腔怒火,此刻全发泄出来,喊道:「小靑准备杀人!」只见他双掌往一棵树干拍去,但见大树摇晃,上面传来「啊啊」两声,两条大汉由树上跌了下来!
霍小靑一个箭步抢前,一人一剑,将其结果,原来轩辕子那两掌以「隔山打牛」方法击出,那两个汉子未跌下来,内腑已经受伤,是故霍小靑轻易得手。
轩辕子连击两树,震下五个汉子,旁边树上匿藏的箭手,见同伴没有好结果,魂飞魄散,自动由树上跳下来,却让轩辕子和霍小靑连杀数人!
与此同时,史顺和史利四肢不受控制,在地上狂跳狂舞,轩辕子再度发出啸声,可是未能与「魔法」相抗,那两个家丁情况依旧。
轩辕子见箭手们不是死便已逃开,忙回头问道:「小靑,你觉得如何?」
「没有大碍……」霍小靑说话分神,忽觉心头似通过一道暖流,知道不妙,连忙再提一口气,护住心头,与此同时,精神却不能集中,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想着别的事情,情况才好转。
轩辕子走过去,拉住其掌,一股内力透体而去,霍小靑方敢再开口:「好险!」
轩辕子道:「咱们追上去!」他一直拉着霍小靑的手,跃上马匹,狂追逃跑的箭手。
马蹄声在黑夜之中,格外响亮,那几个箭手闻声而惊,忽然全身颤抖,双臂乱挥,跑得更快了!轩辕子恐霍小靑抵受不住,不断将内力输给她。
到底那些箭手功力浅,跑了一阵,终于让轩辕子赶上,上身一俯,五指箕张,如麻鹰捉小鸡般,攫了上去,顺手封住了穴道,将之交给霍小靑,自己再跳下去,发足追赶其余箭手,不料剩下来的几位箭手,纷纷自动倒地!
轩辕子十分诧异,扯下其蒙面巾,这才知道他们都已服毒自尽!他怒哼一声,折回霍小靑身边,只见那汉子身子已开始抖动,轩辕子更吃一惊,须知一个人麻穴被封,身子绝不会动弹!他连忙一手扣住其下颏,一指更戳在其穴道上!
那汉子嘴巴张开,轩辕子看了一阵,将其假牙摘了出来,喝问:「你叫什么名?快从实招来!」
那汉子神色沮丧,垂首不答。轩辕子冷笑道:「你以为区区没有整治你的办法?」他手指在其身上连戳数记,但见那汉子身子急抖,张开嘴巴怪叫起来,他想伸手去搔痒,奈何不能动弹,眨眼间,脸上五官已因痛苦而扭在一起。
「滋味如何?你招供之后,便跟随在区区身边,保你安全!」
那汉子嘶声道:「你无此能力……神是无所不在的……他要令你疯狂……十里之外也逃不掉」
轩辕子骂道:「混帐!十里逃不掉,一百里又如何?你不招供,便死在眼前!」
那汉子实在太痛苦,终于点头答应,轩辕子收回「搜魂索魄」刑法,那汉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离水的鱼儿。
半晌方闻那汉子道:「俺叫宋小溪……」
忽然霍小靑唤道:「前辈,那人收回魔法了,晚辈此刻一身轻松!」
宋小溪道:「不是魔法,是仙法!」
轩辕子骂道:「混账,你说你的,仙人在何处?你一直受他控制?」
「俺本来是江南铁拳门的弟子。有一天,经过大仙庙,循例进庙烧香,祷吿之后,正想长身,耳际忽闻一个声音:『宋小溪,你既然要我保祐,便须替我做事!』
「当时在下十分奇怪,问同去的朋友,他们都没听见,在下曾闻武林中有一『传音入密』之绝技,只道有人跟我开玩笑,是故自顾自在庙内观赏。未几要离开,谁知又听到那个声音:『宋小溪,你尙未答应本仙,便想离开?』
「在下虽然惊异,仍不理他,出庙而去,谁知刚跨出门槛,四肢不受控制,狂挥狂跳,可是偏偏又走不出大仙庙的范围!」
宋小溪说至此,伸舌润一润嘴唇,轩辕子续道:「后来你便答应他?」
「当时俺还不相信,是故请两位朋友,再到庙内搜索一下,可是内内外外找遍,除大仙像外,不见一人!他俩一离开,在下又听到那声音:『宋小溪,凡夫俗子岂能见得到本仙?本仙乃因你有仙缘,所以才要你替我办事,将来保祐你一家长命富贵!』
「在下大声问道:『你要俺替你办什么事?』
「大仙道:『只须依令而行,本仙有一位弟子,有需要时,他自会找上你!』
「在下忙道:『只是我不认识他,如何入信?』心中却暗自寻思:『且答应他,待我跑到远处,他到何处找我?』
「谁知心念刚一动,又闻大仙道:『宋小溪,你莫以为有能力欺骗本大仙!如今先惩戒你一下!跪下,自掴三巴掌!』不知如何,在下如同中魔,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倏地转身向庙门跪下,『啪啪啪』自己在脸上掴三巴掌,打得嘴角流血!」
说至此,轩辕子和霍小靑都惊咦一声,问道:「附近有没有人?」
「没有!恰在该时,敝友自庙后转过来,见状大惊,问在下干甚么,斯时在下心中之惊恐,实非唇舌能予形喩,只能报以苦笑,最后乖乖接受仙令,愿替大仙办事!」
轩辕子问道:「后来是谁来找你的?」
「事隔月余,在下去杭州访友,半夜客栈来了个蒙面人。自称是大仙之弟子,并说出当日在大仙庙之情形,要在下实践诺言,在下尙在犹豫,只听他冷笑一声,在下左掌不知为何,倏地翻起,向自己脸颊上掴了几巴……」
「是以你只能乖乖跟着他?」轩辕子续问:「这大仙的弟子是人还是仙?」
「他似乎也懂得一点仙术,但看来还是人!」
「可知眞姓名否?还有,大仙到底是什么仙?」
宋小溪道:「他只要咱们称他亚仙,大仙庙里供奉的是赤脚大仙!」
霍小靑接问:「是你们杀死白奇的?为什么?」
「亚仙要咱们杀他,咱们怎敢问理由?」
「你们在杀了白奇之后,是否在他面前透露过要去常州史家?」
宋小溪讶然问道:「你们怎会知道?咳咳,亚仙要咱们去史家找史金刀,但后来不知为何又不用咱们去!」
轩辕子急问:「结果亚仙自己去?」他见宋小溪摇头,乃再问:「廖乐天和顾三五呢?你们昨日有否到史家?」
宋小溪道:「没去过史家,小的也不知廖乐天的去向,至于顾三五只闻其名,未谋其面!」
「亚仙一向在何处活动?」
这次宋小溪沉吟良久方道:「他向在湖州一带活动。不过他居无定所,神出鬼没,咱们有事要找他,也不知联络方式,只是他每在有事时,便会出现!」
轩辕子心头一动,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可有巢穴?」
宋小溪道:「咱们常在湖州大仙庙里等候消息,一共有二十四人,不过据我所知,其他地方似乎也有弟子!」
「你们二十四人之中,可有头目?」
「有,可惜刚才他已服毒自尽了!」宋小溪往地上一具服毒自绝的尸体一指。「也许他知道与亚仙之联络方法!」
轩辕子心念一转,道:「区区不相信大仙会显灵,即使会显灵,亦不会殃及无辜!且看如今,他不直接惩治史金刀,反而整治贺客,便知分晓!」
霍小靑忽道:「前辈,晚辈似乎听到傅大哥在呼叫!不如去看看!」
轩辕子点点头,拉着宋小溪向来路奔去。
过了一阵,双方终于会合了,彼此见对方没有损伤,都甚高兴。也在此时,天已放亮。风小小道:「前辈,待晚辈先替你裹好伤吧!」
轩辕子望一望天色,道:「皮外伤不値得大惊小怪,稍候再买点药敷上方有效,上马吧!」
风小小问道:「前辈,咱们去何处?」
「去湖州!」轩辕子道:「上了马再说。」
* * *
湖州出产的毛笔,远近闻名,亦可能因此,文人最多。一入湖州,便已感受到那种气氛,街上售卖文房四宝的店子特多。
轩辕子虽然也沾了几分文人气息,可是今次来湖州,并非为了买笔,而是去找大仙庙。
大仙庙不大,香火更不见鼎盛,庙内一切齐全,但已显得甚为残旧。轩辕子首先走进去,只见神龛里供着一尊铜佛像,站立着,赤着双脚,披发蓄须。轩辕子点了香,回首道:「带宋小溪进来。」
傅雨生、风小小和霍小靑等人推着宋小溪进庙,宋小溪砰地一声,跪在神前,叩头如捣蒜,口中喃喃祷吿,不知说些什么。
轩辕子冷冷地道:「你得罪的,不是大仙,而是妖魔鬼怪!起来吧,巢穴在何处?」
宋小溪指一指神像下面,道:「下面有个巨大的地下室,咱们一向在里面生活!」
「尙有其他出口否?」
「有,有一条窄窄的地道,通往后巷一栋房子里,房子的主人也是弟子!」
当下轩辕子钻到神桌下面,打开入口的活动大红砖,跳了下去。地下室果然颇大,下面舖着许多干草蓆子,尙有一些吃剩的干粮和酒,却不见一人。
轩辕子又招宋小溪下去,结果八、九个人全部跳落地窖,由宋小溪指点途径,进入一条长而窄之通道,弯弯曲曲走了一阵,地势转高,终于到了尽头。
宋小溪心有余悸地指一指头顶上的一块石板,道:「那块石板是活动的,上面正是石房子!」
轩辕子跳高一托,那块石板应声弹开,他双脚一顿,人随之射上去。上面是一间卧室,布置十分简陋,灰尘满布,看来久已无人居住。
石房子不大,一厅两房而已,不过五脏俱全,轩辕子道:「今夜咱们在此过夜,你们两个女的,负责烧饭,咱们打扫地方!」
宋小溪吃惊地道:「前辈,城内的客栈多得是,何必费劲打扫地方?」
轩辕子笑道:「住它一两天有何打紧?希望亚仙今夜会来!」
宋小溪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
傅雨生打了水,把地方打扫干净,未几,风小小和霍小靑也买了菜回来了,霍小靑一直认为自己远胜风小小,可是在灶台前,她却抬不起头来。风小小用不着花多大工夫,便烧了一顿香喷喷的饭,吃得众汉子赞不绝口。
吃饱饭,傅雨生便打发四名家丁上床睡觉,又交代风小小和霍小靑晚上须小心。
夜幕低垂,把湖州城紧紧地包裹起来,热闹的街道,变得死一般寂静。
石房子里,响起一片鼻鼾声,但轩辕子和傅雨生则只盘膝于地,运功调息。夜风吹过,呼呼作响,窗户在寒风中颤抖。
轩辕子和傅雨生同时散功,睁开双眼,警觉到有事要发生。再一阵风吹过,宋小溪首先自床上坐了起来,呼道:「大仙来了!」
叫声惊醒了其他人,轩辕子喝道:「胡说,什么大仙!有妖魔鬼怪来,也有区区和小傅在!」
话音刚落,宋小溪突又自床上跃下,双脚在地上狂跳,可是他脑袋仍然十分淸醒,不断地道:「前辈,快带我离开湖州!」
傅雨生急忙开门出去,敲打风小小和霍小靑的房门,唤道:「小小,小靑!快醒!」他守在门外,不敢走开,直至风小小和霍小靑出来。
风小小把厅内的油灯点亮,问道:「什么事?」
「那东西又来了!」傅雨生推开轩辕子的房门,但见宋小溪和四个家丁都在房内狂舞,有的甚至叉开双腿在练一字马,有的在地上狂打觔斗。
另一个则急拍双掌,不一而足,与上次情况又有所不同。
霍小靑初次见到,甚为惊奇,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那练一字马的史仁道:「奇怪,四肢虽然不受控制,但精神愉快极了!」
轩辕子一声不响,望着他们几个。
风小小问道:「前辈有何发现?」
轩辕子苦笑一声:「区区只看出他们不是伪装的!那位什么大仙,有此闻未所闻之本领,区区当眞想领敎一下!」
傅雨生道:「咱们出去会会他!」
「好,走吧!」轩辕子一马当先,宋小溪大惊,高呼不可抛弃他,傅雨生等人只当作没听见,出了石房子,他犹疑了一下,向左首那条小巷拐进去。
四人一连穿过四五条街道,都不见什么大仙亚仙,只好改走右首,可是走了半座湖州城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傅雨生叫道:「不好,史仁他们出事了!」
轩辕子道:「小傅,你照顾她俩,随后来!」来字尾音未落,他人已消逝在黑暗中!
傅雨生知道风小小功力较浅,拉着她的手,发足向石房子奔去。到得外面,已听到里面有乒乒乓乓之打斗声,傅雨生大急,一脚将大门踢开,急射而入。
只见厅内有三个人在恶斗,两个面戴靑铜面具,在围攻一个老人,风小小目光一及,脱口道:「公公!」原来那人正是史金刀。
史金刀一把柳叶刀,抵御两个敌人之全力进攻,有点力不从心,但他依然十分勇悍,不时冒险反攻。傅雨生再暴喝一声,挥掌击向那位身体顶长的蒙面人!
霍小靑问道:「轩辕子前辈呢?」
史金刀少了一个强敌,喘息道:「他追人去了!」
傅雨生见那身材硕长的蒙面人武艺娴熟,功力深厚,知是劲敌,连忙道:「两位姑娘千万小心!」霍小靑和风小小立即掣出兵刃。
傅雨生的对手似知道傅雨生之厉害,抽出刀来,亡命进攻,傅雨生觉得此人武功,又在上次遇到的靑铜蒙面人之上,懔然忖道:「那位『大仙』到底搜罗了多少高手,替他卖命?」
那人一口宝刀攻势绵绵不绝,傅雨生亦赤手空拳,一时之间竟然落在下风。
霍小靑看得技痒,道:「傅大哥,待小妹来会会他如何?」
傅雨生笑道:「不必客气,傅某没有剑也不会输。」霍小靑喊了一声接着,将她那把宝剑,抛向傅雨生。
傅雨生伸手欲接,谁知蒙面人反应极快,一个闪身,窜至傅雨生身旁,手腕一翻,宝刀过处,将长剑击落地上。
「呛啷」一声响,傅雨生左掌乘机印向其胁下,这一掌去势极快,且毫无先兆,把蒙面人吓了一跳,忙不迭跳开。傅雨生得理不饶人,乘势反攻。
一阵夜风吹过,厅内的油灯忽然熄灭,刹那之间,一片漆黑,幸而恶斗中之四人,均有黑暗视物之能,影响不大,可是在此种情况下,功力越深的,越占便宜。
傅雨生几乎没有半点影响,绝招如长江水般,源源不绝,把对方迫至墙角。
刹那间,蒙面人之刀法,突然一变,风声大作,每招均贯满眞力,在傅雨生四周洒下了一道道刀网。傅雨生猛吃一惊,暗道:「这厮武功怎地突然高了许多?刚才为何隐瞒实力?」
他心头一动,连忙集中精神应付,决心生擒对手。蒙面人刀法一展开,难以遏止,傅雨生不断后退,引蒙面人离开墙角。
激斗间,蒙面人一刀横削,疾如星火,左掌斜拍,封住傅雨生的退路,傅雨生赤手空拳,唯一的办法便是跃高或者退后,但不论采取那个方法,后果都十分危险。
好个傅雨生!只见他身子如纸张一般,向后倒下,肩膊一着地,立即滚开。蒙面人又惊又喜,喝道:「那里逃!」飞身追上,宝刀挟风急劈而下!
傅雨生倒地乃另有目的,他身子翻了几转,右手已抄起霍小靑抛在地上的长剑,电光石火之间,白光一闪,长剑已将宝刀挡住。
「当」地一声响,刀剑相交,溅起一蓬火星子,蒙面人手腕一振,第二刀斜砍而去。
傅雨生身子再一滚,挺腰弹起,蒙面人那一刀落空,傅雨生的长剑已刺向蒙面人之胁下。
这一剑疾如星火,彷似流星曳空,速度之快,一时无两。傅雨生以剑法驰誉武林,果然名不虚传。
蒙面人宝刀抵挡不住,忙不迭后退,傅雨生双肩不耸,双脚贴地窜前,长剑仍如离弦之矢般,射向蒙面人的心窝!
蒙面人一子下错,满盘皆落索,没奈何向旁一闪,谁知傅雨生的左手已候着,立即向其肩膊抓去。
蒙面人仓猝间,宝刀回收,反劈傅雨生的左臂,不料傅雨生比他更快,手腕一横,剑尖已刺着蒙面人之左手腕。
「呛啷」一声,宝刀跌落地上,傅雨生剑刃向前一送,剑刃已抵及蒙面人之喉头,喝道:「别动!」话音未落,他左手食中两指已在其身上戳了几记,再回头道:「点火。」
火光一起,傅雨生收剑解下其脸上之靑铜面具,目光一及,脱口轻噫一声,原来此人竟是顾三五,「哼,原来是你。」
顾三五不能开腔说话,向傅雨生打了个眼色。傅雨生心头一跳,回身走过去。此刻,史金刀亦已大占上风,那蒙面人不断后退,傅雨生心急知其眞相,顾不了什么武林规矩,抵出一指,封住了那蒙面人之麻穴,叫道:「留下活口。」
史金刀应声收刀,傅雨生再封了其晕穴,史金刀解下其面具,呼道:「原来是白头翁,岂有此理,这干人都是阴一套,阳一套的小人。」
傅雨生道:「先扶他进房。」恰在此时,飕的一声,院子中又多了一个人,只听霍小靑道:「前辈你去了何处?」
轩辕子拭一拭额角之汗迹,道:「那厮十分狡猾,让他溜掉了。」
风小小问道:「是谁?」
「他戴着靑铜面具,老夫怎知道?」
傅雨生解开顾三五之哑穴,顾三五即道:「他便是廖乐天!」
史金刀脱口骂道:「胡说,廖大侠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顾三五冷笑一声:「像你这么冥顽不灵的人,也眞少见,照你所说,世上还有奸险小人么?你不信大可以去问白头翁!」
轩辕子道:「少不得要问他,不过你自己也是大仙的人,出卖同伴,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顾三五轻哼一声:「顾某还以为你非俗人,谁知也是一丘之貉,只懂得看表面。」
轩辕子耐着性子道:「听你所言,似乎另有苦衷,区区洗耳恭听。」
「顾某一早已怀疑廖乐天了,故意跟他接近,果然他准我加入他们的组织」
史金刀截口问道:「什么组织?」
「帮名大仙帮,帮主是谁,至今尙是一个谜,只知廖乐天是副帮主,而咱们都是堂主,各负责一个分舵。」
史金刀再问:「那天到寒舍引我出来的,也是你?」
「正是,若非顾某,你还能活着么?顾某故意放你一条生路,还不断露行迹让你跟踪,其实顾某并非对你有什么希望,只是对轩辕子和傅雨生有信心!」
傅雨生道:「多谢了!但你为何要反叛『大仙帮』?」
顾三五哈哈笑道:「刚才某已说过,我加入大仙帮是另有目的,顾某有一位朋友因中魔而死,某要替他报仇,但加入大仙帮之后,亦知凭一己之力,根本报不了仇。」
轩辕子听出兴趣,问道:「大仙帮目下有多少人?」
「照我所知,应不超过二百人,盖帮主择徒甚严!」
傅雨生续问:「那帮主当非赤脚大仙,他眞的有仙法?还是另有乾坤?」
顾三五道:「他的确有令人四肢失去控制之能力,但这是仙法还是魔法,连某也分不淸。」一顿又道:「某为何要加入大仙帮,其中有个原因,也想探淸眞相!说起来他这项本领,十分恐怖,『中魔』之后,任人宰割,威力太厉害了,他甚至可以搅翻朝廷,届时也不知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轩辕子等人听后亦深觉其严重性,心底都升起一股寒意。风小小忙问:「可有办法抵抗其魔法?」
「廖乐天敎我一个方法,帮主施法后,运功护住心头,专心一致想着其他事情,魔法便不能侵体,但某也知道功力太浅的,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没法抵抗,我估计他目下施法的地点,距离目标若果太远,尙未能收效,否则皇帝老子也完蛋了。」
轩辕子吸了一口气,道:「既有方法便好办得多了,咱们进房再慢慢谈吧。」
* * *
史金刀独坐在书房内,心烦意乱,久久都理不出一点头緖来,虽说有轩辕子和傅雨生代出头,但今日之变,英名几尽丧,即使轩辕子能查出事情与自己无关,恐怕以后自己也不会再受人敬重。
重做七十大寿,目的是通知傅雨生。傅雨生终于赶回来,但事前他做梦也料不到,会惹来这么大的风波,权衡得失,他也分不出是得多还是失多。
最令人担忧的是轩辕子能否查到眞相,对方魔功这般厉害,轩辕子武功虽好,但到底是血肉之躯,他可以战胜对方么?又会否因此而枉送了傅雨生一条命?
想到此,史金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再也坐不住,在房内踱步,忽然他耳畔听到一道微弱而淸晰的声音:「史金刀,料你已知道我是谁?我乃天上赤脚大仙是也,你假仁假义,又欺骗上天,玉皇大帝派我来惩戒你!如你不想连累别人的,立即离开史家,本仙自会放过你家人,言尽于此!」
史金刀再打了个寒噤,说话之人若非天上神仙,其功力之深亦如陆地神仙,非但自己不能敌,恐怕轩辕子和傅雨生亦未必能御!
不管「大仙」是否会食言,他史金刀总不能不试一试,连忙挂上一柳叶刀,暗道一声:「大不了老夫拼了一条老命!」
主意打定,史金刀便自枯井内的秘道离开,因恐家人发现立即跟踪,而引来危险,是故史金刀搬了一块大石,顶住入口之活动石板。
史金刀出了小巷,出城内兜了一圈,不见异常,准备由秘道重回史家,免得打草惊蛇,谁知一至小巷,便发现入口石板上有团血迹,他心头一紧,抬头望去,见屋顶上有人影闪没,便纵身急追而去。
那蒙面人时快时慢,时隐时现,由常州至湖州,因此史金刀亦到了湖州,却无意中与轩辕子和傅雨生等人碰上头。
* * *
史金刀一口气将经过说毕,风小小急问:「顾叔叔,石板上之血迹是什么道理?」
顾三五道:「那是某家故意以鸡血洒上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风小小截口问:「是掩大仙耳目,还是廖乐天?」
「是廖乐天通知顾某的,某不知有没有其他人在暗中监视。他要我埋伏在小巷附近暗杀史金刀,某既然不想杀史金刀,又要保护自己,是以只好做一个假象:刺伤了史金刀,让他逃逸!」
傅雨生道:「刚才廖乐天也在塲,他当然已看穿了你的把戏。」
「也因此某家迫得与你们合作!」
轩辕子接道:「这只是小事,可以不再谈,你可知道如何跟廖乐天联络么?」
「知道,但每人之联络方式不同,恐怕他不会再现身与我相见。」顾三五伸手向地上的白头翁指了一指。
傅雨生会意点了顾三五之麻穴,再解了白头翁之晕穴,道:「白头翁,你是江南成各人物,想不到甘心为人鹰犬,难道不怕遗臭万年?」
白头翁冷哼一声,道:「你想老夫招出什么?大可以省些唇舌!」
轩辕子冷笑一声:「老夫便试试你是否铜皮铁骨。」当下在他身上连戳十数次,又施展「搜魂索魄」刑法。只一盏茶工夫,白头翁额上便爆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来,轩辕子问道:「滋味如何?」
白头翁涩声道:「用这种毒辣阴险的手法,算得什么英雄!」
史金刀喝道:「白头翁,往日你称得上英雄,但今日你已不配说这句话,乖乖招出一切,尙有活命之机,否则死神就在你头顶上。」
他话刚说毕,白头翁身子已猛抖起来,五官全扭在一起,说不出的丑陋,喉底尙发出呻吟声。轩辕子淡淡地道:「你招不招都好,区区也有办法对付廖乐天,何况顾三五也已招了,区区不过是要拿你的口供,与他的对証。」
白头翁费了好大的劲,逬出一句话来:「老夫……愿招……」轩辕子解了刑法,白头翁似离水的鱼儿般,不断地喘着气,半晌才道:「你们要我招什么?」
轩辕子问道:「你有办法与廖乐天联络么?咱们想见他。」
白头翁点点头,道:「但老夫不能保証他一定肯现身。」
「你最好立即祷吿大仙保祐,他若不现身,你便须再吃一次苦头。」
* * *
湖州城外,荒郊大树之下,日头已移向中天。只见白头翁仍然戴着靑铜面具,飞身跃上树顶。过了一阵,一枚烟花突然在半空绽开,是绿色的。绿色的火花未曾消失,又爆开了一枚黄色;待得黄色熄灭,又爆出一朶红色的。
烟花在深夜,特别灿烂,在日间则逊色多了,不过这三枚烟花制得巧妙,不但飞得高,而且烟花一爆开时,先炸爆三枚鞭炮,如此必能引人注意。
烟花熄灭之后,白头翁蹒跚地下树,在附近摆了三堆石子,最前面那一堆有一尖石头,对着左方,他人却向右走去,匿在草丛中。
过了半晌,半空中爆开了一个蓝色的烟花,那是廖乐天的回讯,决定现身相见,他随即又放一枚红色的,一枚紫色的。
再过顿饭工夫,果然见到一条戴着黄铜面具的汉子自远急驰而至,来至三堆石头前,看了一阵,向右跨出三步,口中唸道:「仙人指路!」
白头翁忙答道:「仙女下凡,凡夫俗子不能见。」
戴着黄铜面具的汉子道:「亚仙接见,出来吧。」
白头翁衣襟染满了血迹,蹒跚地走出来,低叫一声:「副帮主……」
「你受伤了?顾堂主呢?」
「他被傅雨生捉住了,属下拚命突围,被史金刀那老匹夫砍了一刀,尙幸能保住一条命来见你。副帮主,属下恐顾三五会叛变,所以扶伤通知你,早作准备。」
副帮主轻哼一声:「本座早提防他了,因为史金刀并没有受伤,你忠心耿耿,异日必有升迁。」
白头翁左腿微曲起,问道:「请副帮主布置属下的任务。」
副帮主沉吟道:「你身上受了伤,不宜再现身,以免暴露身份,唔,你先到宜兴等候消息。」
白头翁道:「其实咱们何须顾忌?只要帮主施展仙法,天下间尙有谁能够抵御?」
「帮主这样做,自有其道理,你不必多管,你先走吧!」副帮主边说边将地上那三堆石块踢散。
谁知背后却有人道:「说得好,他可以走了,你却走不了。」
副帮主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只见左有轩辕子,右有傅雨生,前面尙有霍小靑和风小小,他当机立断,脚跟一顿,身子倒飞而去。
轩辕子早料到他有此一着,轻啸一声,放足狂追,几个起落之后,副帮主尙来不及转身,轩辕子已追至,左袖一拂,如刀锋一般,向副帮主肩膊「砍」去。
副帮主见他袖管硬如铁板,挟风而至,猎猎作响,不亚于宝刀利剣,不敢怠慢,连忙闪开!说时迟,那时快,轩辕子的右袖已斜扫而出,将其退路封死。
副帮主自另一端窜去,谁知傅雨生又至,长剑如毒蛇吐信般,分心刺至。
副帮主抬臂擧刀一格,道:「两个打一个,算得什么英雄?」
傅雨生道:「对你这种人,还须讲什么武林规矩,你亦不配说这句话!」
轩辕子冷笑道:「一个傅雨生已足够收拾廖乐天矣!」他退后三步,袖手旁观,却提防他逃脱!
那副帮主的确是廖乐天,闻得轩辕子叫出其名,心头怦怦狂跳,深知论眞实本领,绝非傅雨生之敌,是以连挡三剑之后,忽然大喝一声:「廖乐天跟你拼了!」宝刀拚命反击。忽然袖管中飞出一股黄澄澄的烟雾来,向傅雨生卷去。
轩辕子吃了一惊,连忙自旁发出掌风,卷飞黄烟,廖乐天却趁傅雨生退后,一个倒纵飞退,这方向恰好飞向风小小和霍小靑!他人未至,左臂一甩,又一股黄烟向风小小和霍小靑飞去!
霍小靑急道:「快退!」用手拉着风小小的衣袖倒退。不料廖乐天似乎料到她会如此,左袖再一甩,这一次飞出的不是毒烟,而是梅花针!
黄烟当中,梅花针威力大增,但闻「嗤嗤」声响,霍小靑忽觉手上一紧,脱口问道:「什么事?」话音未落,一把刀自黄烟中穿过来,霍小靑自然反应松手后退,忽觉头一重,仰身便倒。原来她开口问话,吸入了毒烟,登时不省人事!
廖乐天自毒烟中前进,一刀迫退霍小靑,左手一抓,已扣住了腿上中针的风小小之手腕,将刀架在其颈上,喝道:「住手!」
傅雨生追前已慢了一步,沉声道:「寥乐天,你敢伤她一根毫毛,傅某便将你碎尸万段!」
廖乐天至此才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你放心,廖乐天对女人已无兴趣,如今只想离开这里,只要你们退后几步,廖某立即放人!」
傅雨生冷冷地道:「咱们如何信得过你?」
「随便你!莫忘记,地上尙躺着一个姑娘,以两个换一个,对你来说,实在太便宜你!」廖乐天脸色一沉,声音转冷:「廖某数三声,请你退后十步,否则先杀了史金刀的外孙女!」
傅雨生边说边退:「你若食言,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斩成十段!」
廖乐天轻哼一声:「某家只顾眼前,以后的事,谁也预计不了!」他亦边说边退,忽然转身提着风小小奔了几丈,然后抛下她,放足急飞,传言道:「速速救醒晕倒的姑娘!」
傅雨生扶起风小小,不敢再追。「小小,你觉得如何?」
「针上无毒,没有大碍,只是走动有问题,快去救霍姑娘!」
傅雨生一回头,见轩辕子刚嘘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迷魂药,刚才开腔提醒你,不愼吸进了一点!」
傅雨生扶起霍小靑,见她星眼紧闭,心头着慌,「前辈,可有办法救醒她?」
白头翁拐着腿走过去,冷冷地道:「这姑娘性命无碍,只须用冷水喷其口脸,便能苏醒!只是你们对付亚仙已经如此,若遇到大仙,敎老夫如何放心?」
轩辕子却以牙还牙。「你事先不提醒咱们,区区同样不放心,说不定你故意与他配合!」
白头翁忙道:「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们还不去追他?」
「跑得了和尙,跑不了庙!」轩辕子道:「先回城再商量!」
* * *
下午,湖州城内,大仙庙中。
地窖里坐着轩辕子、傅雨生、风小小、霍小靑、史金刀、顾三五、白头翁和史义、史仁、史利十个人。
史金刀听了傅雨生复述之后,忙道:「咱们去宜兴找他,此事宜急不宜慢!」
轩辕子道:「此人奸得很,他既然透露了宜兴,便绝不会去,若去者必然已有准备!」
史金刀反问:「依你说,咱们只能守株待兔?」
轩辕子道:「区区如今最怕的是他北上府上,则去十趟宜兴,也补偿不了!」
史金刀这才吃起惊来:「如此咱们该回常州?」
轩辕子沉吟了一下,道:「好,立即起程!」
* * *
十骑人马,日夜赶路,终于到了常州城,直奔史家,史金刀来至此反而着急,边下马边呼道:「快开门!」
半晌都不见有人来开门,估计一定出现了问题!
史金刀来不及等待,飞身越墙而进,傅雨生恐他有失,随后保护,其他人亦纷纷进内,史金刀边跑边唤:「雄儿!杰儿!」
到了中院,方见有家丁出来,史金刀喝道:「你们都死光了?连大门都不看守!大公子呢?」
那家丁嗫嚅地道:「大公子在里面,二公子他……」
史金刀一把抓住其肩膊,急问:「二公子他如何?」
「他……受伤了……」那家丁痛得直龇牙。
「是谁将他打伤的?」
傅雨生道:「不必多问耽搁时间,咱们进去看他!」
他首先向内堂奔进,后面跟了一大堆人。
忽见史三娘自内堂跑出来,双眼湿润地道:「爹,你来得正好,二哥他快不行了……」
史金刀沉声问:「在那里?」
「在他房内!」
史金刀、傅雨生和轩辕子连忙抢进史正杰房内,只见史正杰嘴角沁血,其妻坐在床前飮泣,史金刀道:「你先出去!请袁兄尽力一试!」
轩辕子盘膝于床,傅雨生连忙扶起史正杰,轩辕子手按在史正杰后背。史金刀见爱儿脸如金纸,悲声问道:「杰儿,是谁打伤你的?快吿诉爹爹!」
连番打击,使得史金刀神志有点失常,傅雨生忽觉得他是位可怜的老人,忍不住伸手拍拍其肩,安慰道:「老爷子不必紧张,二公子不会有事的!」
史金刀摇头道:「你不用安慰老朽,他不但受了刀伤,而且内伤更重,命在须臾,老夫只求问他几句话!」
忽然史正杰身子抖动了几下,嘴唇噏动,史金刀连忙凑前,道:「杰儿,是谁将你打伤的?」
史正杰喘息道:「大仙帮……副帮主……」
史金刀脱口道:「廖乐天,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傅雨生在旁道:「大仙帮副帮主便是温州廖乐天!」
史正杰脸色剧变,颤声道:「难怪他只求杀我……」
史金刀讶然问道:「你与他有何恩怨?为何爹不知道!」
史正杰涩声道:「七年前,爹派我去苏州办事,儿子不肖,勾引了一名妇女,她对儿说丈夫已殁,后来才知道她是廖乐天的情妇……」
史金刀又急又怒:「眞是不肖,难怪你一去三个月,乐不思蜀!」
「后来不肖儿知道她是廖乐天的情妇,便挥慧剑斩情丝……廖乐天只知道自己戴了绿头巾,不知是孩儿……如今大槪知道,所以找上门……」
史金刀怒哼一声:「他管不了自己的女人,怪得了谁?」
史正杰眼角突然挤出一滴淸泪,语气变得十分平静。「爹,您还记得铁奎当日在儿耳边说了几句话么?」
史金刀急问:「他说什么?」
史正杰闭上双眼,喃喃地道:「他劝不肖子不可再拈花惹草,否则以后会因女人而招致身亡。爹……不肖子不能伺候您……请您原谅,以后还要您照顾玉莲……」说至此两行眼泪已滚了下来。
史金刀老泪纵横,悲声道:「为父一定替你报仇!」他亦知道儿子乃回光反照,能够坚持这般长时间,全赖轩辕子内力之助,因此忙回头喝道:「玉莲,快进来!」
史正杰的媳妇儿哭泣着进来,史正杰交代了一些后事,便溘然长逝。房内响起一片哭泣声,轩辕子拍了拍史金刀的肩膊,拉着傅雨生出去。
史三娘双眼红肿,见他俩出来,欲进房去,却让轩辕子拉住,「风夫人可知金二兄受害之经过?」
史三娘只好住步道:「当时晚辈在家内,后来听人说,见到二哥一个人在院子中手舞足蹈,未几,有个脸戴黄铜面具的汉子跳进来,先砍了二哥一刀,再在其胸膛上加了一掌,幸好家丁们发觉,蜂涌而出,那汉子丢下一句话,便逃之夭夭了,待晚辈及家大哥追出来,已不见踪影!」
轩辕子问道:「他丢下什么话?」
「他说他是大仙帮的副帮主,今日是来讨风流债的!」史三娘双颊微红,喃喃地道:「不知二哥与他有何仇恨!大仙帮又是什么组织?」
轩辕子道:「有些事你不便知道!大仙帮是个邪恶的组织,咱们只知道副帮主自称亚仙,便是廖乐天。」
史三娘轻「啊」一声:「原来是他!」
轩辕子让她和史正雄进房,他和傅雨生在一旁商量。
傅雨生首先道:「今次史二公子被杀,若非大仙亲自出马,便是廖乐天也懂得妖术!」
轩辕子点点头道:「但此中亦有一个问题:若大仙亲临,他大可以令宅内的人都失控,而任由廖乐天为所欲为!以他们对史家的态度,绝不会只杀一个史正杰便满足!」
「是的,这里面可能尙有其他原因!还有一点,我觉得大仙似乎尙未与咱们正面接触!」
轩辕子道:「也许他对咱们两个尙未有取胜之把握,这倒是一件事!」
「但亦可能是令人更加担忧的事,除非他不动手,否则必有八九分把握!」
顾三五在旁插腔:「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咱们!以顾某之见,咱们根本不必去宜兴,他迟早会出现!」
轩辕子在厅内踱步,边走边道:「亦说不定这是他们的妙计,故意将咱们稳住,而去别处行凶!宜兴那里有什么大人物?」
顾三五道:「武林中的大人物,倒没有宜兴人!」
白头翁道:「但老夫曾闻副帮主言及,不久之将来,会有大人物经过那里!」
轩辕子吃了惊,脱口问道:「是什么大人物?」
白头翁道:「这个他没有提,老夫亦不知道!」
轩辕子高声道:「快派人去各处调查……」忽然心头一动,又道:「史兄,快去衙门里问一问!」史金刀见他这般紧张,不敢怠慢,擦干眼泪便带着两名亲信走了。
* * *
夜幕又再笼罩了大地,不知为何,近来常州的夜,特别黑暗,也特别寂静。华灯初上之时,街上行人已欲断魂。
轩辕子和傅雨生等人已吃饱了饭,但史金刀仍未回来,这时候,史家大小又吃起惊来史正雄忙派人去衙门打听消息。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远处传来了一阵狗吠声,也迎来了史金刀!史三娘惊喜地迎上前,问道:「爹,你怎地到此时才回来?」
「跟吴大人飮酒!袁兄,到老朽书房说话去!正雄,你陪顾大侠和白大侠聊聊天!」
史金刀用意十分明白,只想跟傅雨生及轩辕子商量,史三娘问道:「爹,你吃了饭没有?」
「用过了,你二哥之丧事,你多操点心!」史金刀边说边引轩辕子和傅雨生到书房,顺便将房门关上。
轩辕子悠悠地问道:「史兄你打听到消息?」
史金刀唔了一声,脸色凝重之至。「老夫费了不少唇舌,方由吴大人口中探到一件事,原来皇上下月要秘密到江南游玩,太湖是必去之地!」
轩辕子失声道:「他们好大的胆子!区区早料到他不来对付咱们,必有原因!」
傅雨生亦紧张地道:「目下之皇帝虽未必是好皇帝,但假如被他们弑害,社稷必然会动荡,此事非同小可,非私人恩怨可比!」
史金刀接道:「所以老夫一听到消息便立即赶回来报讯!两位有何善法?是否该立即赶去宜兴?」
傅雨生道:「廖乐天既知秘密外泄,也许已改变了集合地方,以及下手弑帝之地点,咱们赶去宜兴亦未必有效!」
轩辕子忧心忡忡地道:「事关天下苍生,绝不能鲁莽,即使咱们赶去宜兴,亦不敢保証能令皇上平安大吉!史兄,不如请你再去衙门去一趟,将此事吿诉吴大人,请他上奏朝廷,请皇上打消下江南之圣意!」
史金刀道:「只怕皇帝老子未必肯听劝吿!」
傅雨生急道:「最低限度也得请他改变路线,或者不去太湖!」
史金刀考虑了一下,道:「好吧,老夫再走一趟!」他走出书房,着人提灯,匆匆再去。
傅雨生忽道:「我陪你去!」也不管史金刀答不答应,抢了个灯笼走在前面。
未几至衙门外,史金刀着史仁上前拍门。就在此刻,里面传来一道短促尖锐的惨叫声,傅雨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于是拔身跃墙而入。史金刀恐他有失,紧跟而入。
傅雨生恐大仙帮多杀生,故意发出啸声示警,吴大人就住在衙门的后院,他为官廉正,家内只有两个女仆,一名男仆,是以那道惨叫声,听在史金刀耳中,更加惊急,因他虽然听不出是谁发出的,但发自男人口中则毫无疑问!
傅雨生一入后堂,便见到五六个蒙面人在追杀衙门内的人,除了吴大人一家之外,尙有两位留宿的衙差。他大喝道:「住手!」双掌挟劲,向一个蒙面人的后背印去!
那蒙面人猛听背后风声急响,大吃一惊,忙不迭闪开,傅雨生一脚飞起,踢在其心窝上!
「蓬」的一声响,蒙面人身子倒飞,跌落地上便已不能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飞来一把钢刀,直劈傅雨生的臂膀。傅雨生岂会被他劈着,撑腰一让,左腿微抬,蹴向其膝盖!
那人见同伴被他踢倒,心中已有防备,连忙跳开,傅雨生因史正杰被害,对这干人早已恨不得赶尽杀绝,是以右掌拍出,涌出一股凌厉的掌风,那蒙面人料不及此,被掌风袭上身,口吐鲜血而倒。
背后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声,傅雨生回头见史金刀与几个蒙面人斗在一起,忙赶过去,替下了他,道:「快去看看吴大人!」
史金刀抽刀而去,傅雨生又呼道:「老爷子小心!」他以一敌三,绰绰有余,只迫得那三个汉子团团转,觑得眞切,一个手肱后撞,背后那汉子的肋骨断了两根,倒在地上,爬不上来。
其余两个汉子见状大惊,丢下同伴而逃,傅雨生喝道:「那里走!」一个起落,已追至其身后!
两个蒙面人同时呼道:「大侠饶命!」
傅雨生化掌为爪,抓住其后衣,拇指微翘,按在其穴道上,道:「老实招来,是谁派你们来的?」蒙面人不敢作声,傅雨生又道:「某只需在你俩穴道上轻轻一按,便可送你们上西天,要活要死,任由你俩选择!」
左首那个结结巴巴地道:「是……亚仙派……咱们来的……」
「亚仙在何处,吴大人被你们杀死了没有?」
右首那个道:「咱们不知道……找不到吴大人……正在迫供,您们便来了……」
傅雨生寒声道:「亚仙没与你们同来?」
「小的眞的不知道,大侠饶命!」
「饶命?你们杀了多少个善良,坦白招来!」
忽然远处远来一道冷笑:「堂堂的傅大侠,与两个未入流的小人物作对,不怕自贬身份?」
傅雨生脸色一变,封了那两人的麻穴,将其抛在一边,道:「阁下便是自称赤脚大仙的大仙帮帮主?」
那人笑道:「善男信女皆谓本仙大名,五湖四海尽人皆知,由此可见此言不虚!」
傅雨生冷冷地道:「阁下倒会自我吹嘘,何不出来一见?」
「不必急在一时,你若违抗大仙旨意,要取你生命,易如反掌!」
「傅某遵循天意而行,请问玉皇大帝大还是你大?你有多大的能耐,敢代天行道?」
也许大仙被激怒,怒道:「傅雨生,你要找死还不容易?本仙如今便要你溅血当场!」
话音刚落,忽然远处传来一道惊呼声,听声似是发自史金刀口中,傅雨生惊怒地道:「原来你还有爪牙!」
大仙笑道:「你到如今才知道,已经太迟了!」
傅雨生道:「你既然有胆自称大仙,可有胆现身与傅某决一高下否?」
大仙大笑:「本仙已开始与你较量,你小心吧!」傅雨生微觉体上发热,连忙凝神运功,那种怪异之感觉亦消失。他心悬史金刀之安危,不顾一切,向房内奔去。
但见房内有两个人斗得十分炽热,与史金刀恶斗的蒙面人,看身形与廖乐天甚为相似,而炕上坐着一位中年文士,浑身发抖,上下牙碰得格格乱响,估计是吴大人。
傅雨生大喝一声:「廖乐天,待傅某来收拾你!」
廖乐天笑道:「来吧,廖某以一敌二亦无所畏惧!」
史金刀已年迈,而廖乐天正在盛年,久斗之下,前者自然落于下风,且身上已中了一刀,更加危殆,不过他拼着老命与对手周旋,廖乐天想解决他,亦非易事!
傅雨生双掌一分,将他俩分开,道:「老爷子保护吴大人!」言毕已接下其位置,向廖乐天展开猛烈之进攻!
廖乐天这次之态度与上次大不相同,虽明知不如对方,仍然着着争先!
傅雨生双掌注满眞力,连发数掌,房内风声大作,震人耳鼓,把廖乐天迫退了三步,冷笑道:「今日你再也跑不掉了!」
廖乐天有恃无恐地道:「跑不掉的,恐怕是你!」
傅雨生正想再增加一成眞力,忽然体内又发起热来,左掌直印而出,至半途手臂突然一抖,他大惊之余,连忙收回两三成眞力,廖乐天乘此机会进攻,反问:「如今阁下不敢夸口了吧!」
傅雨生只用六成眞力,赤手空拳与廖乐天周旋,起初尙能斗个平手,渐渐因为心里有所顾忌,出招未能挥洒自如而落于下风。
史金刀本想上前助战,但亦开始感应到「魔功」之厉害,不敢轻擧妄动。那吴大人则早已在床上手舞足蹈,如同疯子,口中发出喃喃之惊呼声,此时若有人要杀他,他也闪不开。
廖乐天越斗越勇,可是傅雨生每逢遇险,便拚命提两成眞力发出劈空掌,将对方迫退,往往能化险为夷,使廖乐天难以得手。
看来已斗了七八十招,傅雨生仍无大进,相反廖乐天反见轻松,此战结果,不问自知,傅雨生只不过在拖延失败之时限而已。
史金刀不忍见傅雨生受伤,颤魏块地提刀过去,傅雨生惊道:「老爷子快带吴大人离开!」他说话分神,「嗤」的一声响,衣袖已被廖乐天砍断了一截!
史金刀道:「老夫与你这畜牲拚命了!」强提一口气,硬生生忍住手臂的颤抖,慢慢擧起刀来。
廖乐天哈哈笑道:「你自个要寻死,可怪不得我!」呼地一声,一刀急如闪电,横斩史金刀的腰际!
傅雨生惊呼一声:「小心!」双掌猛挥而出,他为了救人,忘了自身之安全,胁下空门全露。
廖乐天刀至半途,手腕一翻,双脚一错,突然变招,透过傅雨生之双掌,刀锋改劈傅雨生之左胁!
这一刀疾如星火,而且变化快速,有如流星曳空,令人事先难以意料!眼看傅雨生即将溅血当场,忽闻一道尖锐而棉实之啸声铺天盖地而来!
啸声一起,傅雨生和史金刀之压力,骤然一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傅雨生沉左肱,格住刀背,右手化掌为爪,反抓其手腕!
与此同时,史金刀那一刀亦同时加快,这一着同样大出廖乐天之意料,呆了一呆,急切间松手而退,「噗」地一声响,刀锋过处,血水四溅!所幸他只被史金刀之刀尖所伤,受创不重!
傅雨生反应亦快,标前一步,左爪不变,趁对方受伤,反应较慢时,一把抓住其肩!
好个廖乐天,千钧一发之间,猛力一挣,顿足急退!但闻「嗤」的一声响,衣衫破裂,傅雨生只在其肩上留下几道指痕,仍被廖乐天脱出五指!不料他反应亦快,左脚乘势踢出!
「蓬」地一声,廖乐天小腹被踢个正着,如纸片般倒飞,直至后背撞到墙壁方止住去势,可是五内似欲反转过来,连呼吸也有困难,那里再跑得动?
傅雨生再标前一步,右手再落,这次牢牢地抓住廖乐天肩上之肉。傅雨生不敢怠慢,左手食中两指,随之探出,在其身上穴道连戳数记!
史金刀喝道:「老夫先取你狗命!」挥刀急砍!
傅雨生上身一横,一掌将史金刀推开,道:「上天有好心之德,敎我不要杀他!」他伸手解下廖乐天之面具,果然是他!
史金刀怒气冲冲地道:「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无话可说!」廖乐天轻佻地道:「你敢杀我么,正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成功了,自然需要一些人作出牺牲!」
「胡说,老天要谁作出牺牲?」
「你杀了廖某,也许要用一百个人来陪葬!」
廖乐天这句话说得十分轻松,但听在史金刀耳中,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傅雨生冷冷地道:「只要你肯供出一切,便可以留下一条命!」
忽然外面的啸声遏止,史金刀和傅雨生的身子齐是一抖,相反廖乐天手脚挥舞,倏地一拳击在史金刀的胸膛上,这一拳力大无比,史金刀但觉体内气血翻腾不已,鲜血往上涌,由嘴角淌了下来。
廖乐天第二拳击向傅雨生,傅雨生已有准备,一边运功护体,一边挥掌相迎!
「吧」地一声,廖乐天的拳头击在傅雨生的掌心上,傅雨生内力一吐,廖乐天双脚站立不稳,不断后退。傅雨生猱身而上,另一掌再度击出。
廖乐天居然不畏,擧掌相迎,「蓬」的一声过后,两人同时后退,这一次廖乐天居然没有受伤,双眼发出光芒,疯狂地进攻。
傅雨生觉得廖乐天神态异常,暗暗诧异,他不敢再冒险,采取守势,间中才反击一记。
外面的啸声再度响起,这次啸声与上次不同,沉实祥和,令人闻后心头压力为之一松,与此同时,廖乐天刚好双掌挟劲齐发,傅雨生已被迫至床前,没奈何只好擧掌相迎,由于危急,是以他提七成眞力!
「蓬!」四掌相交之后,廖乐天胸间如撞巨石,怪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倒飞,人在半空,一股血箭已冲口喷出。
「蓬」再一声响,廖乐天后背撞在墙上,身子一阵「勒勒」声响,似一团烂泥般,瘫在地上。
傅雨生一个箭步标前,伸手将他提了起来,问道:「廖乐天,大仙到底是谁?」
廖乐天摇摇头,鲜血不断由嘴角沁出来,脸白如纸,看来受伤极重。史金刀喝道:「廖乐天,你为虎作俵,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临死也该做一件好事。」
廖乐天艰辛地道:「你……说错了……」
傅雨生道:「你若说出一切,傅某尽力替你医治……」
廖乐天燃起希望之火,忙道:「好,我说……他是欧阳江,外号赤脚大仙……」
史金刀怒道:「还说什么赤脚大仙,简直是魔头!」
外面的啸声突然遏止,傅雨生忙道:「老爷子小心!」他自己亦忙提气护住心头。
话音刚落,外面走进几个人来,为首那人正是轩辕子,只见他神态疲乏,隐露苍老之态,随其后那人是位看来十分年轻的和尙,傅雨生欢呼一声:「不拘大师,你怎会来此?」
那和尙正是「僧道俗三师」之首的不拘和尙,只见他笑嘻嘻地道:「和尙听见酸丁的啸声,所以赶来看看,想不到你也在此!」
傅雨生问道:「那赤脚大仙呢?」
轩辕子道:「他走了,你们没事吧?」
史金刀道:「老朽受了点皮外伤,幸好抓到这厮!」
轩辕子走前一步,伸手搭住廖乐天之脉膊,左掌兜过去,运功透体,注入廖乐天体内,廖乐天双眼睁开,见到轩辕子无恙,已知道自己无望逃生,乃苦笑道:「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
「大仙帮帮主是谁?」
「刚才已说过,他叫欧阳江,以前有个外号叫赤脚大仙,是温州人,名头不响,也许你们未曾听过!」
不拘大师扬声道:「我尙对他好像有点印象!他人似乎很矮小,但一对脚板出乎寻常的宽大,常赤着双脚……」
「不错,就是他!因为他脚太大,买不到靴子,又因家穷,所以自小便赤足。」廖乐天道:「以前他不过是名小混混,不料十五年之后,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如何会变?」傅雨生接问:「你以前便认识他吧?」
「是的,二十年前便认识他,斯时他年纪虽然比某大,仍被我打败。后来不知为何失了踪,十五年后回来,第一个便找上我,他首先向我施魔法,然后又以廖某家人之生命威胁某替他办事!」
轩辕子截口问道:「十五年前你为何会与他相斗?」
「因为他当众调戏良家妇女,某抱打不平。」
「后来又如何?」
「某答应他之条件,说起来他对某还算不错……后来他说找某亚非为报仇,而是要利用我那大侠的招牌!」
轩辕子冷笑一声:这种事岂能掩饰,他成立大仙帮有何用意?他那种魔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廖乐天道:「他从来不透露,自何处学来的,不过最近却敎了廖某一些入门功夫,至于他成立大仙帮,自然是志在天下!」
史金刀急问:「这到底是什么魔法妖术?」
「他不肯明言,但其实跟吐纳功夫,有颇多类似的地方,功力深者,运功之后,可将『功』放出,只要心中有了目标,无论那人去多远都有反应,而且道儿很多,使人手舞足蹈只是最低浅的功夫!」
史金刀再问:「若功夫更深,又有什么效能?」
「可令人疯癫、气血逆行、内伤复发,甚至收别人之功为己用。」
傅雨生失声问道:「阁下是否言过其实?欧阳江如今功力练至何等程度?」
话未说完,廖乐天脸色突然大变,胸膛急剧地起伏着,轩辕子吃了一惊,连忙加强运功透体,谁知廖乐天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喷得轩辕子一头一脸。
「他……他又来了……」语毕廖乐天已经气绝。
傅雨生急问:「大仙帮巢穴在何处?」可惜廖乐天已不能应他,不拘和尙扑了出去,疾如星丸跳跃。
轩辕子消耗体力太多,盘膝于地调息,道:「小傅快去助不拘老秃驴!史兄快带吴大人到安全地方!」众人去后,他坐了一阵,实在忍不住,也长身出去,直奔史家。幸好史家一切平安,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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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夜闯皇宫 捉拿狂徒



不拘和尙及傅雨生先后返回史家,轩辕子急不及待,立即闭门商议。
轩辕子首先道:「欧阳江既然已至,当然知道阴谋暴露后,皇上不会再南下,他自然亦不会去太湖,然则咱们去何处找他?」
傅雨生道:「单这一点已令人头痛,可惜廖乐天死得太早!」
不拘道:「不然,即使他在死前供出欧阳江之巢穴,所谓狡免三窟,他亦会搬走。」
轩辕子又道:「但此疗不除,终是个祸胎。」
不拘笑道:「眞是酸丁,若不想铲除他,贫僧还留在这里作甚?」
轩辕子一怒反问:「说得轻松,去那里找他?」
不拘摇摇光头,道:「咱们三人,数你最多主意,和尙脑袋里面只装经文咒语,不想这等事。」
傅雨生道:「还有一件事,找到欧阳江,咱们是否有把握取其性命?」不拘和轩辕子登时闭口不语。傅雨生再问:「大师刚才以啸声与他相抗,胜负如何?」
不拘收起嘻皮笑脸,凝重地道:「短时间内,不分胜负,但时限一长,和尙必败无疑,因为发啸消耗内力颇巨,而他似乎不用使劲,威力只增不减。」
轩辕子接道:「还有一点,咱们之啸声一起,便不能遏止,因为一遏止,自己必会『中魔』!」
傅雨生惊问:「原因何在?」
「内功既然消耗大,到头来必然难以抵御,何况当你和他相斗,他全力对付你,换而言之,他『功力』在咱们之上,未知和尙同意否?」
不拘点头道:「贫僧亦承认不如!」
傅雨生深吸一口气,道:「他有此功力,武功必然更加厉害,那么咱们更非其敌手矣!」
轩辕子凛然道:「虽知不敌,仍要去找他!」
不拘说道:「壮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乃英雄行迳也!」
轩辕子笑骂道:「别学人抛什么书包了,区区有个主意,他未必肯露身,咱们也未必找得到他,何不引他现身?」
「好主意!」傅雨生道:「未知有何方法引他现身?」
三人想了好一阵,没有结果,因为对欧阳江毫不了解,难以利用其缺点,弓他现身。
忽然轩辕子道:「刚才廖乐天不是说他曾当街调戏妇女么,看来他必是个好色之徒,何不用女人引诱他?」
傅雨生道:「他如今年纪已大,也许对女色已无兴趣,此法不行!」
不拘和尙笑道:「未必,所谓江山易改,品性难移!酸丁想用什么女人去引诱他?」轩辕子闭目沉思,久久不言。
傅雨生道:「晚辈有个笨办法,未知可行否?」
不拘和轩辕子同时道:「快说!」
「皇帝老子不出宫,难道欧阳江不会混进宫去?以他之本领,要进后宫,实在不难!」
轩辕子含笑问道:「假如他有此打算,何须等到如今?」
「以前他身份未暴露,手下兵将又多,用不着冒险,但目下情况不同,何况他有此妖法,要取得皇帝老子之信任易如反掌,以此方法控制皇上,其实比直接与朝廷作对好多了,待时机成熟才取而代之,岂不是更加省事和安稳?」
轩辕子再问:「所以你的笨办法便是进宫去等他?」
傅雨生道:「不错。」
不拘和轩辕子考虑一会,都同意其说法。
* * *
天上已飘着鹅毛雪,北风呼呼,似刀刃般锋利,直往人们的身上钻,行人们个个都缩着头,唯有不拘大师、傅雨生、轩辕子和霍小靑四人挺胸而行。
一入京城,北风便像被城墙挡回去,温暖好多,到底是京师,这种打狗不出门的日子,街上行人仍如过江之鲫。
傅雨生因风小小武功低微,不让她去冒险,本也想将霍小靑留在史家,但霍小靑坚持要跟着他,不知为何轩辕子竟然代傅雨生应允,不过她如今却易钗而弁。
忽然一阵酒香飘过,不拇忍不住赞道:「好酒,酸丁,咱们已多时未共飮过,何不上去喝他两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轩辕子笑道:「区区早知道你酒瘾发作,前一个理由方是目的,后面那一个只是幌子!」当下四人上酒楼,但见楼上雅座只有四五成食客,轻易找了个前窗的座头,小二见有客登门,立即上前招呼。
轩辕子道:「弄五个可口的小菜,再温一醰子好酒,不许渗水,否则老夫不与你客气!」
不拘笑道:「原来你肚子里的酒虫也在造反!」傅雨生知他俩一见面便会绊嘴的特性,也不管它,低头望着街上的行人,以及远处巍峨的皇城。
不久,酒菜送上来,四人开始动箸,霍小靑似有心事,一声不响,低头默默地吃着菜,傅雨生只道她听话,因为她声音太娇,一开口便会露出马脚,是以轩辕子在路上,劝她万不得已,不可开腔,轩辕子和不拘动杯的时候比就动箸的多,傅雨生则随意陪他俩喝几口。
酒对他来说太苦涩了,想起以前他躱在咸阳,终日以酒解愁,可是酒入愁肠愁更愁的日子,他心房便暴缩!
这下雪喝酒的日子,忽然使他想起他的前妻,以前妻子也喜欢在这种天气,陪他喝几杯,那时候任何烈酒,入了口到肚子里都变成甜酒,自从妻子去了之后,所有的酒都是苦的。
认识了风小小之后,酒的味道虽然改变,但到底不如以前的沁人肺腑,如胶似浆。
傅雨生心中忽然泛上一个念头:「其他男人都是风流成性,即使不是三妻四妾,也偶尔会到花街柳巷,尝个新鲜,为何我还念着她?难道我不是男人?」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不过却认为自己是个笨男人,一个傻瓜!
傅雨生尙沉缅在回忆中,忽然左脚被人踢了一记,他自然转头向左望去,接触到的是霍小靑那双剪水似的眸子。只见她向自己打着眼色,又向后噘一噘嘴,傅雨生讶然从其身后望去。
背后一个座头,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一望便知练过武,不过武功又绝未登堂入室,另一个衣着光鲜,人亦长得油光皮滑的汉子,嘴角有一颗痣,令人觉得此人不是堂堂正正的汉子。
只听那练家子道:「罗兄,听说那人眞有神仙之能,他一唸咒,宫内的宫娥便手舞足蹈起来,而且还可以令那些宫娥自动宽衣解带。」
他虽然压着喉头说话,但每个字都让傅雨生听得淸淸楚楚,知道他提的必是欧阳江,精神登时一振,连忙凝神屛息而听,再回头,不拘和轩辕子依旧杯来杯往,但看得出,他俩也在「偸听」。
那姓罗的声音带着几分意淫:「蒋兄,你这不是眼福不浅么?眞是羡煞小弟了,早知小弟当年也随你到大内当差。」
姓蒋的道:「凭你这块材料也想到大内当护衞,去你的,俺有什么艳福,这等美事,除了皇上之外,只有几个太监在场。」
姓罗的用怀疑的语气道:「如此你又怎会知道?」
「嘿嘿,是那几个太监事后说的呀!你不知道,太监们少了一根东西,舌根却特别长,尤其是说到这种事,更加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要他们看了不对人说,比死还难过!」
「这个小弟相信,不能干的自然要动嘴皮,否则日子怎样过?」姓罗的问道:「皇上多了这等玩意儿,不是要把他当作宝贝?」
「当然,皇上本来欲封赐他为大仙,但他不肯,说不为名不为利,若皇上替他张扬,他便立即离开。」
罗姓的摸摸头皮,续道:「这便奇怪了,他不为名,不为利,是为了什么?」
「这个谁知道?他还有一件能耐!」姓蒋的喝了一杯酒续道:「你知道皇上三宫六院,后宫三千粉黛,夜夜征战,未老先衰,干那回事已不大行,但自从认识了那大仙之后,便重振雄风,可连御三妇,你说玄不玄!」
姓罗的一副心痒难搔之态,道:「几时请罗兄替小弟弄张药方来!」
「奇就奇在不必服药,而是练一种简单的功夫,不过他敎皇上练功时,无人在场!」姓蒋的道:「这本领谁不愿学?」
两人喝了一阵酒,姓罗的又开腔:「蒋兄,你说这厮是什么人?怎地平空钻了出来?」
「谁知道?天下奇人异士多得很,每年均有不少奇人去见皇上,不过以他最有本领!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一点,他到大内虽只有三天,但皇上对他已言听计从!」
姓罗的嘿嘿笑道:「有机会小弟眞想认识他!」
「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趁早死心吧,连我只也是隔远望过他一眼,谁也不能走近他身边,除了皇上以及妃嫔!」
「皇上不怕他在后宫淫秽?」
「放心,皇上已辟了一角地方给他住,还派了四名宫女服侍他!」姓蒋的转口道:「别说他了,今晚你要带俺去那座靑楼玩玩?」
轩辕子向傅雨生打了个眼色,四人匆匆吃饱便下楼去了。轩辕子对京师的道路十分熟识,带他们到一家靠近内城的客栈投宿。不料只剩下两间小房,轩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付了三天的房租。
小二引他们进内,边走边问:「大爷们你们四人怎样分配?」
轩辕子道:「我跟和尙住一间,他们两个一间!」傅雨生一怔,但在外人面前,却不便反对。说着到了一间房前,轩辕子将他俩推了进去。
霍小靑早已蹩不住,关上房门立即问道:「你很讨厌我么?」
傅雨生呐呐地道:「霍姑娘,你误会了,傅某怎会讨厌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怕我缠着你,破坏你与风小小的好事!我可有说错?」
傅雨生沉吟一下,只好点头。霍小靑将他推到床上,双手放在他肩上,道:「傅大哥,你看我如何?」
傅雨生佯装不懂,问道:「什么如何的?」
「我人品、武功、外貌、身材、学识比之一般人如何?」
傅雨生由衷地道:「上上之选!」
霍小靑再问:「比之风小小又如何?」
傅雨生想了一阵道:「各有千秋……她武功和外貌不如你……但学识和性格稍胜你!」这几句话他花了很大的气力才说得出口。
霍小靑轻哼一声:「比我多识几个字有什么用?一遇强敌便完蛋!」
「照你所说,人根本不用读书!」
「我人品性格又有什么不如她的?」
傅雨生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较酷肖我死去的妻子!」
这句话令霍小靑答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大丈夫三妻四妾等闲事,多我一个也碍不了你什么?」话刚说毕,她粉脸经已飞红。
傅雨生感动地道多谢你……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値得你委身……我年纪大你一大截……可以做你父亲了,跟你和小小在一起,每次都令我自惭形秽!」
霍小靑「砰」地一声,坐在他身边,娇声道:「傅大哥,不管如何,你在我心目中,都是最好的!谁也不如你!谁说你年纪大?你看看不拘大师,他看来还不到三十岁!」
傅雨生失笑道:「那只是外表!」
霍小靑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说来说去,你都还是不要我!你是不是怕风小小会怪责你?」
傅雨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靑,咱们不谈这个,谈些别的吧!」
「还有什么好谈!」霍小靑生气地道:「若你不要我,我便终生不嫁,你知道我的性格,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收回来!」
傅雨生脸色一变,身子忽然急剧地颤抖起来,霍小靑吃了一惊,但仍不悦地道:「我不嫁你也用不着害怕!」不料傅雨生双掌捂着胸膛,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大,五官都扭在一起,分明异常痛苦。她这才眞正担忧,呜咽问道:「大哥,你怎样啦?」
傅雨生沙声道:「没事……不用怕……」一句话未说毕,他人已躺倒床上!
二定是欧阳江!」霍小靑一阵风似的,开门冲出去。过了盏茶工夫,只见她匆匆带着轩辕子和不拘进来,此时,傅雨生已不省人事!霍小靑哭道:「大哥,你醒醒!」
轩辕子道:「不要哭!」伸手在傅雨生身上推血过宫,过了一阵,方见傅雨生悠悠醒来,似大病初愈,浑身乏力。
轩辕子问道小傅,到底是何原因,是欧阳江的魔法?」
傅雨生喘息道:「不是……是旧病复发,休息一阵便无碍!」
轩辕子伸手搭脉,边问:「你旧病不是已经好了么?怎地又发作了?」半晌又道:「是郁结所致?」
不拘道:「那就开个方,明早托小二买药炼一炼!」
轩辕子轻哼一声:「他的痛苦能开方的,在咸阳老夫便早已将他治愈!」
不拘恍然道:「啊,原来如此!你不是说他的怪病,已为风姑娘治愈了么?为何又再发作?莫非他跟风姑娘的好事已吹了?」
霍小靑不明所以,连忙问道:「两位前辈,傅大哥到底有什么病?」
「他的病十分复杂,但归根结底,乃因思念亡妻,自暴自弃,用种种方法刺激自己而引起的!本来他找到风姑娘,治好了『心病』,起居飮食正常之后,已渐渐痊愈,但今日……唔……」轩辕子忽然目注霍小靑。
霍小靑被他看得心头一阵慌乱,嗔道:「前辈你看什么!难道我会叫他思念亡妻么?」
傅雨生忙道:「此事与她无关,前辈不可怪她!嗯,夜深了,咱们先休息一下,再到大内去找欧阳江吧!」
轩辕子道:「你体力未复,如何去得?明天再说!丫头,你跟老夫出去一下!」
房内只剩下傅雨生一人,天地间突然寂静下来,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房内虽然寂静,但傅雨生的心情却不能平静,霎时间,无数念头在他心间流过,可是却不留痕迹,他似乎想了很多事,也像什么也没想过。
他脑海中只有三个影子,一个是前妻、一个是风小小、一个是霍小靑,这三个影子,似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内转个不停,到后来三个影子忽然合在一起!
就在此刻,霍小靑轻轻推门而入,傅雨生连忙闭上双眼佯睡,霍小靑走到床前低声唤着傅雨生,忽然轻轻一叹,自言自语地道:「傅大哥……我实在太……爱你……所以今晚才会迫你……你不要怪我……一来小妹不知你有病,二来又实在忍不住……」
忽然她又飮泣起来:「傅大哥,你可知道,刚才你量死过去,小妹也想自杀,随你下黄泉么?」
这几句说得眞切,诚心诚意,傅雨生心头如通过一道暖流,他仿佛看到一颗火红的处子心!忽然双眼湿润,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霍小靑蓦地发觉,「嘤咛」一声,扑落在傅雨生身上,粉拳在他身上乱擂,「你好坏,你佯睡骗人!」
* * *
轩辕子四人在客栈内,休息了一天,傅雨生、不拘和霍小靑,足不出户,只有轩辕子出去走了一趟。对傅雨生来说,这一天实在难过,心情忽忧忽喜,忽甜忽苦,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霍小靑则温顺地在床前侍候,傅雨生早已恢复,只是想不到借口拒绝她的好意,没奈何只好躺了半天床。到下午实在耐不住,才下床练功,回头道:「小靑,今晚要进皇宫,大内无异是龙潭虎穴,不比寻常,你也该养足精神!」
霍小靑见他关怀自己,芳心甜蜜,欣然答允,在床上盘膝运功。傅雨生运功走了七个大周天之后,体力已恢复,又在房内练了一阵拳脚。
黄昏前,轩辕子回来,不拘和尙也过来,问道:「酸丁,外面情形如何?」
「一切如常!」轩辕子把一柄长剑交给傅雨生,道:「大内高手如云,还有那煞星,今晚带上这个!京师不准卖兵器,买这柄剣还费了老夫不少工夫哩!」
傅雨生收下长剑,道:「今晚咱们自何处进大内?」
轩辕子道:「若要踰墙进去,怕会被人发觉,所以区区改变主意,在内城城门未关之前,先混进去!」
* * *
城门关闭之前,轩辕子四人易装扮成柴炭店的伙计,推着一辆板车,由阜成门进去,守门的士兵不虞有诈,草草检查了一下,便放行。
四人推着柴车,进入了一条小巷,见附近无人,便伸手拍门。不久有人开门,是名家丁,道:「什么事?」
轩辕子道:「咱们是明盛柴店的伙计,掌柜着咱们送一车柴给你们!」
家丁道:「咱们三天前才要了一车呀!」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掌柜要送给你们老爷的吧,不收白不收,咱们还得赶着出城哩!」
家丁听听有理,便着他们四人把车推进去。里面正是后院,灶房柴房都设在那里。卸了柴,轩辕子又道:「大叔,咱们来不及将板车推回去了,改天再来取,暂且寄放一下。」
那家丁看了天色,知言不虚,一口应允,送他们出门,他刚将大门关上,轩辕子便伸手向上一指,不拘等人会意,顿足拔身而起,落在屋顶上。
轩辕子探头望一望下面的情形,见柴房门开着,便首先跃了下去,看看无人留意,挥手着不拘等人亦跳下去。四人匿在柴房内,但闻灶房里不断有香气溢出,料王府已将晚饭。
再过一忽,天色已黑,外面倏地静了下来,料下人们亦都已到厢房内进食,轩辕子这才出去、偸了点东西回柴房吃。
不拘笑道:「想不到堂堂的『陆地神仙』轩辕子也要当小偸!」
轩辕子笑骂道:「你和尙若淸高,便不要吃!」四人吃了东西之后,轮流运功调息,直至外面一片寂静,轩辕子才嘘了一口气。
霍小靑道:「前辈咱们去得了么?」
「还去不得,且再候它一时半刻!」
* * *
内城深夜,街上虽无甚行人,但御林军不断巡逻,出外的王公将相,都在家丁家将的护拥下,提灯带火,浩浩荡荡,甚是威风。
四人一路蛇行鼠伏,来至皇宫外面,但见御林军不断绕墙游戈,灯火通明,外面尙隔着一条护城河。霍小靑看见这个阵势,暗暗吃惊,问道:「咱们过去,不怕被人发觉?」
轩辕子微哂道:「胆大心细,仍有可为!」他指指对面,道:「咱们由玄武门附近进去,待区区先来。他首先弓着腰冲前,来至护城河畔,抛下一块木板,身子随之坠下,脚尖在木板上一点,再拔身而起,落在对岸的一棵白桦树后。
这几个动作干净俐落,一气呵成,姿势美妙蒲洒,做到点尘不惊!傅雨生和霍小靑看得暗暗喝采。
轩辕子一直匿在树后不动,俄顷,巡逻的御林军过去,不拘大师随之扑出,依样划葫芦,匿在另一棵白桦树后,同样不为人发觉。
傅雨生低声道:「小靑,妳先过去。」他见第二队御林军也过去了,遂轻轻推了她一把,低声道:「去!」
霍小靑一个箭步扑前,目光一掠,沿着木板的方向,飞身坠下,脚尖在板上一点,斜窜起来,谁知她起步较慢,第三队御林军早已巡至,来不及匿在树后,只好伏在地上,幸好护城河畔,草木多坡度斜,那些御林军,也因大意,不及细看便去了。
傅雨生立即飞出去,他经验到底比霍小靑丰富得多,做得十分干净,也匿在一棵白桦树后。
他一至,轩辕子立即吸气,沿着树干向上攀升,至树顶,但见他取出「飞爪」,纵身跃起,人在半空,「飞爪」抛出,铁钩勾住城头,手里紧紧揑着绳子,轻轻一扯,人已跃上墙头。
由护城河到城墙只有丈七八宽,但墙高四丈余,飞爪绳子长丈五,挂在墙上,若不抬头,不易发觉。
待御林军走后,不拘大师也学轩辕子翻进去,傅雨生依然要霍小靑第三个上去,低声传音:「不用怕,抓牢绳子,便必可成功。」
霍小靑在他的鼓励下,信心大增,飞身跃出,射向围墙,她左掌轻轻在墙上一按,右手抓住绳子,用力一扯,同时吸气腾身,终于安全地进了围墙。
傅雨生替她揑了一把汗,待她进去后,他自己才翻进去,顺手收起飞爪,跟着跃了下去。
围墙之后,是一条过道,过道对面便是御花园,西面是廊房,一般住的是太监,此处尙远未至皇宫内部,是以防衞较松,傅雨生一下去,轩辕子便自柱后探头出来,向他招手。
傅雨生快步过去,低声问道:「偌大的皇宫,咱们去何处找那斯?」
「你守在外面,待老夫进去迫问太监。」轩辕子回身轻轻一掌便劈开房门,人如狸猫般闪了进去。
过了一阵,里面传来一阵喁喁细语,幸好疏落的巡逻队,贴着围墙而行,不虞被发觉,再过了「阵,方见轩辕子出来,霍小靑忙问:「问到了没有?」
轩辕子点点头,道:「跟老夫来!」
他转身向西窜去,众人跟在他后面前进,未几便到了西六宫范围,此时即有大内侍衞提灯巡逻。
幸轩辕子来过几趟皇宫,门径熟悉,慢慢前进,终于来到西六宫对面的一栋小院前。此处反而不见有人巡视,轩辕子结扎一下衣襟,首先踰墙而入,接着傅雨生等亦先后而进。
忽闻里面有人道:「是何高人负夜到访?」
轩辕子冷冷地道:「是素未谋面的好友们来拜访你,你说话最好轻声一点,否则对大家都无好处。」
那人声音微微一变,涩声问道:「是轩辕子?」
「好耳力,还有我和尙。」不拘和尙踏前一步道:「欧阳施主,咱们到外面比划去如何?」
欧阳江轻笑一声:「你们既然来送死,本仙还会让你们出去之理?」
不拘道:「你争霸武林也就罢了,角何要来篡夺皇位?」
「本仙来篡夺皇位?言重了!」
轩辕子沉声问道:「若非有此目的,何须来大内?」
欧阳江的回答,令他们大出意料:「本仙来此乃算到你们会来,在外面没有必胜之把握,在此处本仙要取汝等首级,简直易如反掌。」
若非在大内,轩辕子必然失声大笑,他强抑住心情,道:「对老夫来说,在大内在外面都没有分别,闹开了,你还能窝在大内么?」
欧阳江再度轻笑:「你们在此连说话也不敢大声,难道敢发啸相抗,而本仙之神功无声无息,有谁知道?」
轩辕子如挨了一刀,心房暴缩,也轻笑道:「迫虎跳墙,发啸有何不可?」
「一发啸,所有的大内高手都会赶来,你说他们会相信你们说实话,还是会相信我胡诌?」
这句话又如巨木般,撞在轩辕子等四人的胸膛上。只听欧阳江轻叹一声:「本仙本不想惹你们,只想过过皇帝瘾,奈何你们不知天高地厚,硬要往地狱闯,本仙只好成全你们!」
轩辕子四人睑脸相觑,这一点他们事先根本未曾考虑过,一时之间,颇有进退维艰之感。
忽然霍小靑惊呼一声,道:「他已开始施妖法了。」
「什么妖法?此乃玄门正宗神功,眞乃无知。」欧阳江道:「事实你们到了院子外面,本仙便已发出神功,你们毫无反应,便知是高手,嘿嘿,想不到本仙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发功吧?如今方知道厉害,已经太迟!」
轩辕子向不拘打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发掌,四股凌厉的掌风涌出,「蓬」的一声响,那门「哗啦啦」地倒塌了。
微弱的光线下,但见厅内无人,轩辕子和不拘再度抢前,与此同时跳进厅内。
「欧阳江,你若还顾脸皮的,便出来与老夫决个高下!」
欧阳江声音自房内传出来:「要面对面动手方能定胜负,那已是下乘!」
轩辕子标前一步,飞腿将房门踢开,只听一声尖呼声响,房内四个女人吓得缩在一堆,娇躯抖个不已。
不拘道:「阿弥陀佛,欧阳江呢?」
一个胆子较大的宫娥问道:「你是问……问大仙么?他由后窗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屋顶上又传来欧阳江的声音:「刚刚。」
话音刚落,不拘和尙拔空而起,双掌向上一托,屋瓦如雨点般碎裂跌下,轩辕子则由后窗窜出,再跃上屋顶,擧目望去,不见一人。
这刹那,两人同时一怔,欧阳江身法再快,也不可能跑得无影无踪。
「哈哈,你们两个饭桶,其实本仙在何处,你们根本不知道,准备受死吧!即使本仙不动手,你们也休想逃出皇宫去!」欧阳江怪笑不已,他人分明在远处,但却似在耳畔说话。
傅雨生拉着霍小靑跃上屋顶,轩辕子问道:「你俩没事吧?」
霍小靑道:「晚辈十成功力,发挥不出四成来,这是什么神功?」
欧阳江怪笑不已:「多谢诸位自动送上门来,哈哈……」他似乎有意卖弄,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令人捉摸不到其藏身方位,可是四人却感觉到他魔功的威力,稍一大意,心头便如通过暗流,手脚颤动。
此时下面突然涌来一羣持火把的侍衞来,四人心底发毛,若在平时,尙有把握,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但此刻在魔功影响之下,不能尽展所长,简直没有半分把握。
只见侍衞中走出一个长着黑髯的老者来,抬头喝道:「大胆狗贼,竟敢夜闯皇宫,该当何罪,速速下来受缚,免受皮肉之苦。」
轩辕子冷哼一声:「你大槪也在江湖跑过几年吧?可有闻过『僧道俗三神』及『半剑震中州』的大名?」
那老者脸色一变,道:「管你是什么神,什么剑,今日擅闯皇宫,我司马飞雪职责所在,决不轻饶!」
不拘道:「哦,原来阁下便是与兄嫂胡通,不能容于江湖的司马飞雪,皇上因何敢将你安排在大内,不怕给他自己戴绿头巾?」
那老者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怒道:「臭秃驴,竟敢妖言惑众,薛雷、薛电、颜刚、段健,你们四个先上。」
轩辕子索性盘膝于屋顶,悠悠地道:「司马飞雪,你为何自己不敢上来?」
四名侍衞飕地跳上屋顶,不拘和尙笑嘻嘻地道:「我和尙是出家人,最喜欢送人上西天极乐世界,来吧!」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那四名侍衞踟蹰不前,不拘笑道:「司马飞雪,你看见没有?理该由你亲自出马!」
司马飞雪大怒,又派了两名侍衞冲上去,如此一来,共有六个,再不动手,难以交代,那六条可怜虫,发一声喊,一齐扑上去。
傅雨生不敢怠慢,掣出长剑守在霍小靑身前。这六人在护衞当中,虽无职位,但武功算得上等,是故傅雨生以一敌二,在此情况下,竟然难以取胜。
不拘和尙和轩辕子到底不同,以一敌二,虽然十成功力,已能发挥七成,仍能大占上风。过了二三十招,薛雷和颜刚便分别被击伤而退,余下的两个忙亦退后。
轩辕子双掌齐出,发出两股掌风,薛电闪避不及,被掌风扫及,便由屋顶跌了下去,段健见状,不等不拘动手,自己亦跳了下去。
司马飞雪骂道:「都是饭桶,『僧道俗三神』又非眞神,怕什么?再上去八个。」话音刚落,叭叭两声,与傅雨生苫斗的那两名侍衞,亦被不拘和轩辕子击落去。
与此同时,霍小靑娇躯已不断地抖着,忍不住盘膝坐在屋瓦上运功抵御,就连不拘三人亦感体内暖意越来越热,证明对方的「魔功」已发挥至极点,此时傅雨生也只能半力迎敌,形势之险恶,不言而喩。
下面又跳上八个侍衞来,不拘三人,分站三个方位,围住了霍小靑。
轩辕子以「传音入密」与不拘交谈:「和尙,再下去连你我两人之生命也难保,总得想个办法。」
不拘「传音」答道:「你向来最多主意,连你也束手无策,只能用贫僧之笨办法了。」他倏地发出长啸,首当其冲的一个侍衞,猛吃一惊,被不拘的袖管拂中膝盖,登时摔倒。
他啸声越来越猛,那几个侍衞但觉体内气血翻腾,手脚登时慢了许多,相反霍小靑忽觉压力大减,倏地一脚贴瓦扫出,傅雨生的对手应声跌倒。
傅雨生反应很快,一俯腰将他抓了起来,左手食指封住了其麻穴,再将人交与左手,以他作武器挥舞,这一着极有功效。薛雷怕误伤同伴,向右二譲,傅雨生的右手长剣闪电般刺出,去势虽快,但力道恰到好处,刚好封住了其麻穴。
轩辕子「传音」赞道:「好小子,眞有心思,今日尽量少杀生,否则反会激起对方之斗志。」
傅雨生不再受「魔功」影响,攻势大盛,左人右剑,横冲直撞,替轩辕子和霍小靑制造了不少机会,眨眼间,十个敌人,只剩下五个在苦苦支撑。
司马飞雪在下面看得暗暗心惊,仍道:「都下来吧,神箭手准备!」
谁知他耳畔忽然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他们是该下去,但你却该上去!要不便全部给老夫守在下面,只作监视!」
司马飞雪认得这是总管董陵的声音,吃了一惊,恭声应下,又下令:「大家守住他们,不许放他们到内宫!」边又指挥弓箭手,布在附近宫殿屋顶。
轩辕子等人见他突然改变主意,心中都十分诧异,奈何此刻不拘已成强弩之末,额角见汗,轩辕子只好发啸代替他,不拘止了啸声,连忙运功调息,长此下去,后果实在堪虞。
傅雨生伸长脖子,不断向四周瞻望就是看不到欧阳江。
轩辕子的啸声比较尖锐,但抵御魔功之效能,却不如不拘,只把侍衞们迫退了几步。他内力不如不拘之悠长,未几,已盛极而衰,不拘只好接他。
傅雨生看此法不善,忙道:「咱们继续找欧阳江,一定要尽早将他挖出来!」
忽闻一声断喝:「停!」声如霹雳,震得在场之人耳鼓隐隐生痛,不拘只好收了啸声。
司马飞雪认得是大内总管董陵的声音,扬声问道:「未知总管有何吩咐?」
董陵的声音自远而来:「谁在这里鬼嚎,你们都来保护皇上!皇上在毓德宫!」
司马飞雪立即对手下道:「听见没有?还不快去!」众护衞匆匆而去,眨眼间,下面只剩六七个人。
不拘大师、霍小靑脸色立即变白,轩辕子拉着其手,道:「咱们去找欧阳江!」当下四人沿着屋脊而行,一直来至毓德宫外,只见宫外黑压压的,站着不少人,灯火通明,把周围照得纤毫毕露。
一个白髯老者,自人丛中走出来,抬头问道:「那位是轩辕子?」
轩辕子答道:「老夫便是,未知阁下是谁?」
「在下董陵!」
「原来是崆峒派的掌门师叔,失敬!」
董陵投入皇宫,与师门关系十分恶劣,董陵虽不致于被逐出师门,但双方几乎已断绝了来往,是以董陵闻言,羞愤交集,不过他为人十分深沉,又足智多谋,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如何坐得上大内总管这张金椅?
当下董陵抱拳道:「言重!未知四位负夜光临,有何贵干?希望诸位能说个明白,以免产生误会!」他表面上说得客气,但语调严峻,隐含另一层意思:你若不说淸楚,董某人便不客气。
轩辕子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过今日情况不同,只好佯装不懂,道:「董总管问得好,在下等今夜入宫是为了找寻欧阳江。」
「那一位欧阳江,请恕董某不认识!」
「此人练有一身魔功,可在远处令人失却控制,闻说他人已入宫,还传授皇上秘功,纵然他改名换姓,但相信总管必知道他是谁!」
董陵呵呵一笑:「原来阁下要找的是大仙!他以前与诸位有何恩怨,董某不知,但一入大内,便等于金盆洗手,阁下等实不宜再来,惊动圣上,该当何罪?」
轩辕子道:「在下与他虽有过节,但若为自己,也犯不着进宫,问题是此人包藏祸心,野心极大,有篡朝夺位之志。」
董陵道:「他事皇上唯谨唯愼,必恭必敬,怎敢有野心?」
不拘冷笑道:「他不为名不为利,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何等逍遥快活,若无目的,何须进宫?再说他在江湖上,还组织了一个唤大仙帮的秘密组织。有言皇上欲南下游玩,他想在太湖动手弑之,后来被咱们知其阴谋,并铲掉其一部份爪牙,是以方改变主意,直接来大内!」
董陵脸色微微一变,却笑道:「眞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他若要动手的,已有三四天工夫,早已得手了!任你们舌粲莲花,董某也不会相信!」
傅雨生道:「眞是冥顽不灵,万一有事发生,你身为总管,负责大内的安全,这责任你负得起么?」
「董某看不出会出事的征兆,我只重事实!」
「他隐忍不发,只怕有更可怕之阴谋,授以皇上房术,乃望皇上房事过多,早日驾崩,他好乘机篡位!」
董陵大笑:「即使皇上驾崩也还有太子,几时轮到他?董某念在你们未有伤人,又一片忠心,不与你们计较,走吧!」
不拘大笑:「除非欧阳江肯跟咱们一齐走!」
董陵抬头道:「请大仙出来一晤!」过么半晌,只见远处慢吞吞地走来一名五十不到的矮汉,身上穿着锦袍,一对大脚板光赤着,满面红光,竟眞的有几分仙气。
不拘大师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施主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佩服佩服!」
欧阳江来至董陵身前站定,呵呵笑道:「你们到如今还挺得住,也大出本仙意料!」他忽然慢慢闭上双眼,霍小靑倏地觉得体内暖意大盛,双脚忍不住蹦跳起来。
不拘知道他加速运功,兼且距离缩短,边向轩辕子打眼色,边又发出长啸!
啸声一起,轩辕子立即向欧阳江射去,他人未至,先发出两股掌风。轩辕子功力之深,宇内可及者,凤毛麟角,但今次掌风至欧阳江身前,竟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轩辕子胆子再大,至此亦难免大吃一惊,他不信邪,立在欧阳江身前六七尺,将内力提至八成,谁知体内一股暖意流过,四肢倏地一阵颤抖,提起之内力,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刹那间,轩辕子心头之震惊,笔墨难以形喩!总算他反应快,急忙抽身后退,傅雨生见状连忙扑前,双掌抵在轩辕子后背,内力源源输出,透体而入轩辕子,轩辕子提起双掌,再度发掌。
两股掌风直扑欧阳江,欧阳江仍然伫立着,双臂微张,也不见他发掌,那两股凛烈的掌风,去到其身前,突然消失,但见欧阳江微退半步,瞬即站定!
集天下两大高手,居然击不倒对手,轩辕子和傅雨生,威感脸上无光。欧阳江哈哈笑道:「所谓『陆地神仙』,不过尔尔!」
不拘之啸声忽止,大喝一声:「速退!」傅雨生连忙拉着轩辕子后退,轩辕子心情激动,没注意到不拘啸声,已至强弩之末,忘记运功抵御,四肢突然一阵乱舞。傅雨生大吃一惊,忙输过一股眞力过去,轩辕子嘴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一股鲜血!
欧阳江不还手,便能令轩辕子内腑受伤,若非亲眼目睹,传出去有谁相信?再看不拘,脸色苍白,刚才消耗内力太巨,看来亦无再战之力。
欧阳江哈哈大笑:「诸位死在皇宫,也算不枉此生!董总管,还不派人上前捉拿反贼?」
董陵在其身后,脸色一变,喝道:「司马飞雪,你听见没有?」话未说毕,他食指突然戳在其后腰麻穴上,他一动手,便连戳十数记!
欧阳江虞不及此,身上穴道被封住了十多个,脸色一变,怒道:「董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陵道:「这叫做有备无患!」
欧阳江冷哼一声:「莫以为你服伺皇上时日长一点,皇上便会袒护你!」言下之意,自己比对方更加得宠。
傅雨生急道:「小心这厮,有自解穴道之能!」董陵吃了一惊,又在他身上连加几指,傅雨生又道:「用铁链将他锁起来!」
董陵向司马飞雪挥挥手,司马飞雪立即着人去准备,他自己亦有所畏惧,悄悄退了两步。不拘和尙自屋顶跳下来,站在轩辕子身旁,他双手垂直,左掌微微一翻,掌心向外,突见欧阳江连退几步,嘴角血迹斑斑,他哑穴被封,只以怨毒的眼色望着不拘。
不拘笑嘻嘻地道:「和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而已!你惯于暗中做手脚,和尙请你尝尝这滋味!」
欧阳江闭起双眼,一副慷慨赴难之态,司马飞雪手下取了一口大布袋来,自中抓出一条铁链,司马飞雪道:「上去四个,将他缚起!」
四个侍衞提着铁链,战战兢兢走上前。欧阳江来大内虽然只几天,但在人们的口中已成为陆地神仙,刚才他们又亲眼看到,闻名天下之「僧道俗三神」,亦败在他手中,那能不担心?
果然那四名侍衞一走近欧阳江的身边,手足便不受控制,乱挥乱舞起来,只抖得铁链叮叮当当乱响,吓得大惊:「大仙……咱们是身不由己!」
董陵走过去,自布袋之内抓出一张网子来,先提气护住心头,再慢慢走前,突然挥臂抛出巨网,将欧阳江罩住,回头道:「射箭!」他手上仍紧紧抓住网绳,预防欧阳江冲开穴道,破网而出。
「飕飕……」一连串弓弦声响,十数枝长箭,向欧阳江射出,欧阳江双眼仍然紧闭,似乎什么事也不知道,亦不需知道般!
奇怪,那些箭飞至他身前尺余,忽然毕直坠下,竟无一枝射中他!
司马飞雪夺了一把硬弓,道:「待我来!」他搭箭引弓,尽力一射,长枝直奔欧阳江的心窝。这次长箭就像碰到牛皮般,倏地一个拐弯,反向董陵射去!
董陵大吃一惊,怪叫一声,松手跳开,喝道:「谁叫你献丑!」
不拘忽然发出一股柔和的掌风,自旁扫去,把那四个手舞足蹈的大内侍衞弹开。同时向轩辕子和傅雨生打了个手势,他俩会意,立即悄悄分开,将欧阳江围起来!
不料他们三人刚开始行动,便感觉到「魔功」压力加强,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气力!
董陵则慢慢退后,再伸手到布袋里抓出一个纸包出来,然后慢慢上前,忽然脱手向欧阳江抛去。纸包来至欧阳江身前八寸,倏地松开,自内跌出一包无色无臭的粉末来,轩辕子挥手示意后退。
就在此刻,欧阳江忽然怪叫一声,接着双臂高擧,他身上那张巨网便被他远远甩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脚尖一点,向董陵扑去!
董陵大惊,不敢攘其锋,忙不迭后退,顺手抄起一名侍衞,向欧阳江抛去!
欧阳江抬臂向护衞虚印一下,那护衞立即冲口喷出一股血箭!
轩辕子、不拘大师和傅雨生亦同时扑上去,喝道:「不许行凶!」
欧阳江倏地转过身来,向不拘大师虚印一记,不拘大师连忙错步闪开,轩辕子和傅雨生同时向欧阳江发掌!
说时迟!那时快!不拘上身一抖,血水自嘴角泪泪淌下,而轩辕子和傅雨生的掌风亦同时击在欧阳江身上,只见他双脚一顚,连退两步,嘴角亦见血迹!
欧阳江双掌虚印,傅雨生和轩辕子忽觉胸口如遭巨木撞击,体内气血倏地向上涌起,张口吐出一股鲜血!
欧阳江再想扑前,董陵亦一掌印向其后背,欧阳江向前标出两步,不拘大师不顾内伤,再度发掌!
「哇!」欧阳江亦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董陵大喜,双掌挟风扑前,再印向欧阳江的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江倏地转身,双掌抬起,四掌凌空相对,只发出「波」的一声轻响,董陵身子倒飞,人在半空,又喷出一股血箭!
旁边的人见状,心头震惊之至,天下四大高手,围攻欧阳江,竟然齐吿受伤,实在匪夷所思!
忽然欧阳江大叫一声:「你使毒!」双脚一软,跌倒地上!
司马飞雪哈哈笑道:「刚才总管在你身上洒了一包无色无臭之酥骨散,你不知轻重,尙开腔说话,药力发作,饶得你有盖世之能,也得栽倒!」
董陵喘息道:「欧阳江,你以为董某看不出你有阴谋么?轩辕子四人一进大内董某已发现,暗中跟踪,你跟他们说的话,董某都听在耳中,不动声息,将皇上转移到别处,方来对付你!」
欧阳江脸色一变,沉声道:「本仙是有点轻视你,不过不管你如今将他转移了何处,本仙都可惩治他!」他闭起双眼,众人又觉得体内生出暖意,连忙退开!
董陵道:「拿火来,一把将这妖怪烧掉!」侍衞们立即行动,眨眼间在欧阳江身边抛了许修干薪,又有人把煤油泼过去。
董陵再道:「拿火来!」
忽然有人道:「总管,您瞧,天上多了许多乌云!」
董陵喝道:「废话,把火把抛过去!」话声刚落,忽然倾盆大雨劈头劈脸洒下,莫说要点燃干薪,连灯笼里的火,都被淋熄。
欧阳江哈哈笑道:「诸位大槪还不知道本仙有呼风唤雨之能吧?」
董陵大惊失色,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法术两字是用来骗那些鄕愚的!」欧阳江道:「其实这是玄门气功,系出武当……」
话未说毕,轩辕子已斥道;「胡说!武当派岂有这种功夫?」
欧阳江冷笑道:「天下间无奇不有,你懂得多少?武当立派百数十年,共有三十六支,如今湮没的已有多少,你又知不知道?」
不拘道:「若说有一门功夫,能呼风唤雨,连老衲也不相信!」
「所谓呼风唤雨,实有所限制,乃把附近之云拉至近处……嘿嘿,主要还是意志力,这当中还有些秘诀,不过本仙自不会将之公诸于世!」
忽然一名太监匆匆跑来,颤声道:「总管,皇上……请你速求大仙放过他……」
董陵惊问道:「皇上如何?」
太监在董陵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董陵怒道:「欧阳江你果然有心篡朝夺位!」
欧阳江格格笑道:「刚才你早已知道,何须再问?本仙不收功,皇上命在须臾!」
轩辕子道:「难道你逃得出去?」他说话分神,抵御不住迫体而入之「魔功」,又连退数步,脸色靑白。
欧阳江反问:「你以为能够杀得了本仙么?哈哈……」他忽然站了起来,双臂高擧,笑声越来越响,附近的侍衞相继咯血,后面的见状都忙不迭退后。
董陵喝道:「谁敢擅自退后!」可是欧阳江的笑声似铁锤一般,敲击在胸膛上令人气血乱窜,莫说是侍衞,只两盏茶工夫,连董陵亦抵受不住,踉跄而退,未几不拘、傅雨生和轩辕子亦相继退后。
雨越下越大,头顶上雷声隐隐,欧阳江慢慢向前走去,侍衞们潮水般而退,又闻远处有太监呼道:「总管,快答应他的条件,否则万岁爷要怪罪下来了!」
董陵只好问道:「欧阳江,你要什么条件?」
欧阳江笑道:「本仙条件很简单,只要他让位与本仙,本仙便保他下半生永远平安快活,众卿家都可官加二级!」言毕又是一阵狂笑!
忽然耀眼的电光一闪,紧接着一个雷打下,但见一团火光升起挟着一道尖锐的怪叫!
傅雨生定睛望去只见欧阳江浑身黝黑,似一块木炭般,挺立在那里不能动弹,不由喊道:「你们看!」
云收雨停,一阵风吹过,但闻「蓬」地一声响,欧阳江身子已摔倒地上,想不到他皇帝梦未醒,人已变成焦炭!
不拘叹息道:「似他这种人本无做皇帝的命,却要强求,落此下场当眞可叹!」
轩辕子颔首道:「不错,若他潜心修练,并将此奇功传世,造福苍生,必被万世景仰,说不定能修成正果!」
耳畔又闻一个惊喜的叫声:「皇上已无恙,只是龙体衰弱,快请太医来侍候!董总管,皇上垂询欧阳大仙的事!」
董陵道:「回公公,欧阳江已被咱们消灭!」
「皇上有旨,今日立功者,都有赏赐!」
「谢万岁恩典!」董陵回首含笑道:「大师,你们二位也有功,待拿了赏赐再走吧!」
傅雨生冷笑一声:「消灭欧阳江的是老天爷,与咱们何关,傅某无颜接收,吿辞!」他扶起霍小靑,与不拘和轩辕子踰墙而去!
董陵老脸发热,连忙传令:「任由他们四人离去,不得留难!」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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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写这一篇小说,灵感来自挚友风水大师陆毅。陆兄所学甚杂,除看家本领堪舆掌相、命理、占卜之外,兼习气功。上月有事到深圳参加一个气功交流大会,目睹少林寺澄海大师之高足严新施功。回港后,将见闻吿之笔者,笔者只听了一鳞半爪,竟有气喘心跳之感,「气功」之厉害,着实匪夷所思!
该日与会者共二百多人,严师傅(今年未满四十)一边谈其心得,一边「放功」,二百多人全失控制,在会场内手舞足蹈,有人不断敲打自己四肢有人痛哭流涕,亦有人不断做一字马动作,更有人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见一团白光。诸形诸状,不一而足,但人人神志淸醒,严师傅每一句话均听在耳内,记在心中。三四个小时人人如此,有如「疯子」,待他喝一声收功,二百多人所有动作,全部停止,但觉体力充沛,精神健旺,有病者或霍然而愈,或病减轻,陆兄在此三四个小时之内,竟能打通了三条经脉,陆兄发誓亲眼见到严师傅头部外侧有一个光圈,有如神佛,简直玄之又玄。
据严师傅报吿,他可以「穿墙过壁」毫无阻滞,甚至连他的一名记名弟子(四川籍)亦已能办到,能令激光倒射能在广州放功至北京,使实验室内的东西起变化,能令指定之炸弹自动爆炸。
北京有一号称「活神仙」者,系出武当派,能呼风唤雨,更加令人难以置信。至于近期以六名互不认识之「气功」大师在不同的地方作实验,此六人「精神」离体,遨游太空,不约而同,到了一个星球,见到星球人,事后将星球人和建筑物绘出,竟然相同,则更令人神往!
此所谓「精神离体」,实乃道家之「元神」出窍!
严师傅在会上谓其本人看过不少港台之武侠小说,人人均谓荒谬怪诞,但在他心目中,「小意思」得很,他可以不经接触,打通别人之经脉,可「放功」予人,也可以轻易将放出去之功力收回来,而且毫不损耗自己的功力,可以将密封在瓶子里、铁罐内的东西,凌空取出来,可以……则小说家笔下之什么「开顶大法」、「嫁衣神功」、「大移挪法」、「隔山打牛」、「化功大法」全属下乘功夫!武侠小说家不但未能眞实反映功夫,而且还嫌想像力不够。
不过有一点与小说家观点相同者:乃比较强调天赋。像严师傅三十多岁,已成为「一代宗师」,在武侠小说中也不多见!
侧闻严师傅绝非「天下第一」,只能称为一流高手,盖顶尖高手,不但受国家安全部保护,而且不准露面,而严师傅虽受保护,却准露面,只是他在准许露面者之中,功力最高!
此等高手,如今所研究的,绝非武学,而是「国防秘密」,时代变化,「武功」亦应随时代而变之,则所谓「国防秘密」,亦属「盖世奇功」之列。
笔者听陆兄转述后,羞愧莫名,盖受正规敎育之时间不长,但为人固执古板,脑海内之规限太多,以致常恐下笔不愼,招读者讥诮荒谬。
昔日世人「迷信」不知所以然的东西,自从西学东传之后,人人讲「科学」,友人辩驳时,口中加科学一词,便能产生莫大之说服力,以致世人又「迷信」于目前幼稚浅薄之科学,一脱离常识范围,即斥之荒诞无稽,幼稚无知,是则,似这等高手,在无知者眼中,便成神仙,在「有识」之士眼中,乃属妖人矣,并以不符合「科学」挑斥之。这种观念使国人失去了许多前人遗留下来之宝物。
以笔者之见,所谓气功,其实只是以气功为基础,尙有其他「玄功」,只是格于世俗,不便启齿而已,即如精神离体,其实乃元神出窍,环境学乃风水之别称。
有一「气功大师」,运功之后,能从自己手上之感应,而测出垂询者之亲友之病痛、生死,甚至该人远在海外,亦屡试不爽,应验如旧。以笔者浅薄之见识,实难从气功两字,而得到较合理之解释。如今陆兄有幸拜此奇人为师,他日有暇必详询实情,以解茅塞。
由于笔者所描述之种种奇功「怪事」,均不足反映事实于万一,因此本篇在气氛描写方面,有意减低恐怖程度(人类对不明事物和传说中之事物方能产生最大之恐惧,既是事实,则何来恐怖?)老实说,这篇作品,笔者是在极端矛盾的心情下动笔的希望读者指正。
写此后记,不纯是为了替自己的作品注释,还希望传递一点讯息,或增加读者茶余饭后之谈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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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 天前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请问兄,这个系列8是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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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玉樽清酒灼尘嚣 发表于 2025-8-8 15:15
请问兄,这个系列8是没有吗?🙂

有了,第八篇已经在书库里:https://www.gulongbbs.com/wuxia/ximending/lh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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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80-90年代,中华大地泛起一股气功热潮,群魔乱舞。80年代的一天,我路过中医院门口,宣传栏上有气功宣传,我驻足观看。其时购买了《倚天屠龙记》连环画,看得入迷。种种因素影响之下,80年代末,我练过几个月‘打坐练气’,还拉上一个小伙伴一起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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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夕何夕 发表于 2025-8-9 08:01
80-90年代,中华大地泛起一股气功热潮,群魔乱舞。80年代的一天,我路过中医院门口,宣传栏上有气功宣传 ...

练气功的岁月,真是一言难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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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Sin 发表于 2025-8-10 10:16
练气功的岁月,真是一言难尽啊!

美好的回忆了,武侠(包括武侠影视)陪伴我度过少年时代。至于气功,还记得当年书店里有香功的书。孩童时代,经常在本地的新华书店看书(多是武侠),一站就是好久。当时陈青云的《鬼堡》封面很吓人,我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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