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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孙玉鑫《朱门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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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8 17: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8-8 20:53 编辑


  朱门劫 孙玉鑫著(金童《一笑震江湖》1998甘肃民族出版社)

  第一章 怪叟
  歇晌之后,饭口已过,“护国寺”外林立的摊棚,正好生意的时候,尤其是“无遮棚”内,座无虚席。
  只能坐上三个大男人的长板凳,硬挤上四位,谁也没出怨言,个个聚精会神的,听“快乐叟”话说当年。
  那知这老头儿十足黑心,一个“关子”吊死人,他就是不再接着说了,却吩咐他那公子哥儿似的徒弟,道:
  “小龙,拿块‘鹅卵石’来!”
  小龙二十一二的年纪,文质杉杉,眉目却透着英挺之气,嘴角永含笑意,是摊棚户中最得人缘的少年。
  “快乐叟”来“护国寺”已经三年了,小龙是去年方找到他师父的,师徒两个亲若父子,使人羡煞。
  小龙管着替茶客们斟水,收钱,那么大的地方,如此多的客人,铜壶却只有两把,有人说“快乐叟”小气。
  铜壶高有二尺,圆桶形,铜盆般粗,装满了滚开的水,谁也不知道有多重,隔邻卖药的“二狗子”,曾提提试过,竟没提起它来,不由生了邪气,吸一口气,用足了劲,不合乎,壶底刚离开地!
  因此,茶客邻居们,都说“恰恰乐叟”生心期负小龙,也有人夸赞小龙好旅力,大概是个练家子。
  小龙却总含笑告诉大家,说他师父赚钱不少,可都送给了苦哈哈们,壶虽重,日久生巧,自能应付如意。
  这时小龙刚好给客人们对完了水,放下大铁壶,条卢旺达上捧过一块鹅卵石,大如麦斗,放在地上。
  接着,小龙把条桌下面那柄巨锤抓起,站在一旁伺候着,“快乐叟”扫了茶客们一眼,道:
  “那一位帮个忙,用铁锤把这块石头打碎?”
  茶客们都是经年老客,谁也不出头,坐下第二排左首最边的一个汉子,虎立而起道:
  “在下就等这一天,我来打。”
  “快乐叟”一笑道:
  “客官话里有话,能讲?”
  大汉一指红柱上的对句,道:
  “上面写着‘谁打碎鹅卵石头,我说尽天下奇事!’老头儿,这是生意经,还是真实话?”
  “快乐叟”道:
  “老头儿这个生意,不用骗人,自然是真实话。”
  大汉点点头,大步而前,伸手就抓小龙拿着的铁锤,意味着他一铁锤能把石头打碎。
  小龙一闪,大汉抓空,“快乐叟”适时说道:
  “客官且慢,请问石头打碎之后,你想干吗?”
  大汉环眼一瞪,道:
  “当然是要你‘说尽天下奇事’了!”
  “快乐叟”又是一笑,道:
  “这个容易,客官预备怎样打这块鹅卵石?”
  大汉咦了一声,道:
  “当然用这柄铁锤了。”
  “快乐叟”道:
  “客官弄错了,要打只能徒手打,用铁锤谁也能打碎它。”
  大汉双眼一翻,道:
  “什么,徒手打碎这块鹅卵石?你是说话还是放屁?”
  “快乐叟”残眉微微一皱,还没有开口,小龙却哎哟一声,大喊声要大汉躲开,字还没喊出一个,大汉却已杀猪的狂叫起来,双手捧着他右腿,左脚像跳蚤似的,一直跳高,惹得茶客们哈哈大笑不止!
  小龙却蹲在地上,两手抓住了大汉的右脚脖,不停的揉摸,劲用的不小,一面还不停的说道:
  “真是的,真是的,你怎么不快躲呢?唉!这也怪我,本来就拿不动这柄铁锤,却又要逞英雄,真是的。”
  大汉疼得眼泪鼻涕齐流,话说不出半句来,脚脖子被小龙抓着,如被钩搭,动不能动,砰的一声摔跌地上!
  肥大的屁股,真巧,正坐在铁锤上面,这一下几乎要了他的命,疼得脸全变了颜色,冷汗直流。
  半晌,痛楚渐减,勉强咬着牙,拐着腿跷着右脚,站了起来,右脚面已肿成了刚烤熟的肥鸭一般。
  大汉目瞪出火,刚要开口骂,小龙又把铁锤捧了起来,大汉立即禁声,左脚一连三蹦,跳出五尺以外。
  这举动又招来一阵哄笑,大汉阴森的哼了一声,狰狞的目光恨而狠的死盯了小龙一眼,一跛一拐的走了。
  砰!
  “快乐叟”坐在他那软墩椅上,猛地一拍面前的小桌子,把他那宝贝小瓷壶,震的一跳,说道:
  “这名震南北的巨盗,‘飞天虎’孟无极,就在阴险恶毒的‘云鹞’张一冲奸险,大有张一冲若在,必把他万剐千刀不可之势!
  久久,一名茶客突然问道:
  “老头,这姑娘是那一年的事?”
  满座茶客闲言俱皆一楞,不由个个目光转向这问话人的身上,这人不禁暗中奇怪,自忖:
  “怎么?难道有人认识我?”
  “快乐叟”适时却已回答道:
  “这件事,已有十五年了!”
  这茶客一笑,道:
  “十五年前的事,老头你怎么会知道?”
  “快乐叟”反问道:
  “你想知道原因?”
  这茶客颔首道:
  “当然!”
  “快乐叟”一指条桌上的鹅卵石,道:
  “你若能徒手把它击碎,我就告诉你。”
  这茶官瞥了鹅卵石一眼,把舌头一吐,道:
  “算啦,算我没问。”
  说着重又坐下,小龙提着那大铜壶,走了过来,道:
  “官官昨天没来。”
  这茶客一笑道:
  “昨天忙一点,小兄弟不认识我,我是老客人。”
  小龙也一笑道:
  “难怪看着面熟,对了,有一画子您连来了半年。”
  这茶客哈哈一笑道:
  “好记性,果然认出我来了。”
  小龙心里冷笑,伸手抓过这客人面前的茶壶,正准备给这名别具用心的客人个厉害,左角上有人突然开口道:
  “老头儿,你说的话可算数?”
  “快乐叟”眉头一皱,道:
  “客官是指什么话问的?”
  这次问话的人,五旬年纪,一张黑脸,两道浓眉,鹰钩鼻子,薄而紧抿着的嘴一笑,表现出他的残酷和机警!
  “快乐叟”话刚说完,这人一指红柱上的对子,道:
  “这十四个字,和刚才你对那位朋友说的话。”
  “快乐叟”道:
  “我老头儿一生没说过谎言,和不能负责任的话。”
  这人嘴角掀起一丝冷笑,道:
  “那很好,检一块硬点的过来,我要打。”
  小龙不愿再对付刚才那个茶客,提着铜壶走了过去,尚未开口,“快乐叟”却已吩咐小龙道:
  “小龙,先给我封上点滚水。”
  小龙,“嗯”了一声,上前封水,恰好站在这人和快乐叟的中间,不知得到了什么指示,小龙不再过问此事。
  他提着大铜壶,到了条桌,顺手捡起一块鹅卵石来,往这人面前一扔,笑嘻嘻地说道:
  “接好,别砸了脚。”
  这人冷哼了一声,伸手去接那块石头,岂料这石头煞是作怪,就在这人眼看接到刹那,力道突失,直落而下。
  这人惊咦一声,身形一闪,左手迅捷向下一抄,已将石头接住,但却不知何故,身形猛地一栽,几乎摔倒!
  这人神色陡变,已无适才那种狂傲之气,抬头盯了小龙两眼,掂掂石头的重量,沉思未语。
  适时,快乐叟笑声道:
  “客官在打碎这块石头之前,可能赐告尊姓大名?”
  这人眼睛连霎,突然把鹅卵石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走,快乐叟哈哈一笑,对一干茶客道:
  “年轻人就这么冒失,也不想想,这鹅卵石是出名的坚硬,用铁锤只能敲得一片片崩落,徒手怎能打碎。”
  这人业已走出“无遮棚”,闻言突然止步,又回来了,哈腰拾起扔在地上的石头,正色问道:
  “老头儿,现在我决心打一下试试,设若侥幸打碎了这块鹅卵石,问你的事你能回答得清楚?”
  “快乐叟”道:
  “老汉不是神仙,要分客官问的是什么事?”
  这人道:
  “武林中事!”
  “快乐叟”一笑道:
  “老汉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不过最好客官能先问,若是老汉知道,然后官客再打石头不迟。”
  这人沉思刹那,道:
  “你这里可有清静地方?”
  “快乐叟”道:
  “老汉不回答不敢对人说的事情!”
  这人浓眉一皱,道:
  “好吧,我要问你,现在可知道‘云鹞’的下落?”
  “快乐叟”咙了一声,道:
  “客官要问张一冲的住处?”
  这人点头道:
  “不错!”
  “快乐叟”道:
  “客官贵姓,大名是……”
  这人目光一亮,道:
  “有此必要?”
  “快乐叟”肃色道:
  “客官若不想说出真话,有必要也是枉然。”
  这人嘴角一抿,道:
  “我的姓名和所问的事情,若在老头儿你家中谈的话,自然会实话实说,此处人多嘴杂,有些不便。”
  “快乐叟”道:
  “老汉从来不在家里做生意,客官说个姓吧,这样老汉便于称呼,再就是老汉姓‘生’,客官也请记住。”
  这人淡淡一笑,道:
  “我姓孟!”
  “快乐叟”哈哈两声,道:
  “好姓,孟子儒中亚圣,孟姜女一代奇女,孟获虽被擒七次,终不失丈夫本色,孟客官,你问的老汉知道。”
  孟姓客人闻言神色一凛,顾不得质问“生老头”快乐叟的讽诮言语,急忙答话,郑重地说道:
  “当真?”
  “快乐叟”正色道:
  “老汉说话,从不胡言乱语。”
  孟姓客人说一声,“好!”左手托握住那块大鹅卵石,右掌扬举而起,臂腕叫力,才待拍下,快乐叟适时喊道:
  “且慢!”
  孟姓客人倏地收手,目视快乐叟,快乐叟一笑道:
  “孟客官这个问题很值价。”
  孟姓客人哼了一声,道:
  “生老头你反悔了?”
  “快乐叟”把头一摇,道:
  “老汉生平行事,从不知‘反悔’为何物。”
  孟姓客人浓眉一挑,道:
  “那你呼停为何?”
  “快乐叟”道:
  “孟客官要打这块石头,就须打碎,碎块不管若干,却应大小如一,自然若能击之成粉,更见功力。”
  孟姓客人怒目而视,道:
  “你还有什么刁难处,最好一块儿说明。”
  “快乐叟”道:
  “孟客官若自忖技所不能,老汉并不勉强。”
  孟姓客人冷哼一声,右掌如石火闪电般向鹅卵石上一拍,并没见他如何用力,鹅卵石却分八块坠落地上!
  众茶客轰雷般喊一声好,再看地上那八块碎石,大小无不相同,不由又齐声呼赞,孟姓客人却若无若事的道:
  “生老头,这能算数了吧?”
  “快乐叟”淡淡地说道:
  “孟客官好功夫,‘小天星’掌力不足为奇,‘能以气分力’一拍八打,实令老汉佩服!”
  孟姓客人神色陡变,尚未想好答辞,快乐叟又说道:
  “孟客官请近前来,老汉回答你的问题。”
  孟姓客人大步而前,立于快乐叟小桌前面,快乐叟并不开口,却自小瓷茶壶中倒出几滴茶水,以指浇水写字——
  “云鹞远在天边,仇家近在目前!”
  孟姓客人目光闪出异色,道:
  “孟某不懂哑谜。”
  “快乐叟”冷冷的看了他一声,悄声道:
  “孟无极交游遍天下,欲将云鹞张一冲者,数难胜计,阁下乔饰虽佳,以举仍冒大险,何不速去?”
  这自称姓孟的客人,闻言神色陡变,目光顾盼左右久久,对快乐叟拱拱手,道声“领教”,匆匆而去!
  此人刚走,突自“远遮棚”外传来燕语莺声,接着几声格格如银铃般娇笑,走进棚中三位美艳的少女。
  少女们身后,跟着一位五旬年纪的老者,精神焕发,红面黑髯,一望即知决非普通人物!
  小龙脸上带着一向讨人喜欢的微笑,迎上前去,“无遮棚”中,很少有女客人入座,因此惹得人人注目。
  这时三位少女中,穿淡紫色衣衫的一位,问小龙道:
  “喂!你们这里是卖什么?”
  说话的神态,非常傲慢,秋水双眸,扬闪着轻蔑的光芒,小龙暗皱了一下眉头,答话却依然含着笑,道:
  “这儿卖上好的茶,还可以听我师父高兴时,说上一段‘武林奇事’,不过很少有姑娘们来。”
  紫衣少女黛眉一蹙,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你们这儿是不准姑娘位来呢?或是??”
  小龙答话很好,道:
  “做生意可不敢有‘准’或‘不准’,只是??”
  紫衣少女哼了一声,道:
  “少噜苏,那就给姑娘们泡上壶好茶喝。”
  小龙答应声是,却笑着道:
  “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每一位一壶茶,有一位算位。”
  紫衣少女星眸一瞪,道:
  “泡好了嘛,说什么废话。”
  小龙两道剑眉一皱,无奈何的转身泡上茶,三位姑娘已经选好了一张恰好无人的空桌子,各自入座。
  那五旬年纪的老者,却单独一个人,坐在另外一桌,三位姑娘中那位穿白衣的,转头对老者说道:
  “秦总管请也过来坐吧。”
  这位秦总管,闻言起立,恭敬的说道:
  “多谢叶姑娘,小的还是自己坐好。”
  紫衣少女却适时对白衣少女道:。
  “叶姐姐甭管他,他就是会这个讨厌样子。”
  另外一位穿粉色衣衫的姑娘,却瞟了紫衣少女一眼,似想说些什么,可是回头朝秦总管时,又将话忍了回去。
  小龙已将茶泡好,刚刚少女们的答对,他早已听清,知道老者是姑娘们府中的下人,故意先端壶茶给老者。
  老者没等小龙送到跟前,已开口道:
  “小哥儿,请将茶先敬给姑娘们。”
  小龙无法可想,一转身,把茶放在那位穿白衣的姑娘面前,然后是粉色衣衫的姑娘,最后才端给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看出小龙这是有心而为,冷哼一声,道:
  “喂!你刚才说,你师父会讲‘武林奇事’,谁是你师父?人在哪儿?叫他讲一段听听!”
  小龙素日挂在脸上甜笑,突然消失,冷冷地说:“抱歉,他老人家正不高兴呢。”
  紫衣少女怒目而视,娇叱道:
  “什么?做生意还说什么高不高兴,姑娘……”
  小龙也没好脸色的插口道:
  “做生意的难道就不是人?不能有高兴或不高兴?刚才我说的明白,我师父高了兴才讲!”
  紫衣少女无言可答,恼羞成怒,道:
  “不管,我偏要听。”
  小龙一笑,道:
  “你不管我更不管,你要听偏就不讲。”
  紫衣少女霍地站起,道:
  “小鬼,你呀你的,你好没有规矩。”
  小龙把头一扭,不再理她,大步走向条桌而去。
  紫衣少女下不了面子,陡地转对秦总管,道:
  “这件事你替我办好,花多少钱没关系,若多大的事也不要紧,就是一定要这个小子的师父讲段故事。”
  小龙怒然转身,目光正扫过“快乐叟”,“快乐叟”对他摇摇头,他只好强捺下怒火,静静等待。
  秦总管得了吩咐,眉头一皱,但他终于开口说道:
  “小哥儿,请过来一下可好?”
  小龙听秦总管说的客气,不能不理,走了过去。
  秦总管一指“快乐叟”,问小龙道:
  “那位老丈,可是令尊师?”
  这话更客气了,小龙只好含笑点点头。
  秦总管道:
  “老朽奉家主人之命,陪着两位小姐的知己闺友来此,我家小姐生性这般,小哥儿还要担带一二。”
  小龙素常能言会道,如今竟答不上话了,秦总管又道:
  “能否请小哥儿赏个薄面,烦尊师随便……”
  小龙中途插口道:
  “家师要是不高兴的话,连皇帝老子也奈何不得。”
  秦总管碰了个钉子,眉头皱起,道:
  “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请……”
  小龙头一摇,道:
  “家师要是不高兴,万两黄金难买他说个‘好’字!”
  秦总管已有五分火气了,道:
  “老朽看来,令师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小龙道:
  “高兴与不高兴,又何必挂在脸上。”
  秦总管心中不由有了六分恼意,道:
  “做生意,应当和气求财,合不着斗气伤财对吧?”
  小龙道:
  “我们就爷儿俩个,赚的钱足够喝粥,多了没用。”
  这句话真“干”的人窝火,秦总管恼了七分,道:
  “照小哥儿这么说,此事办不到?”
  小龙道:
  “本来就办不到。”
  秦总管羞恼已到八分,道:
  “何不去跟令师商量一下再说。”
  小龙淡淡地说道:
  “家师耳朵不聋,咱们的话,他早已听了个清楚,要是他老人家愿意,岂不早就答了话,所以不必商量!”
  秦总管忍下九成气,又道:
  “僧面佛面,小哥儿总该看上一面。”
  小龙似在“对句”般,道:
  “神说鬼说,我师父怎样也是不说。”
  十成气,若怒了秦总管,哈哈一笑,霍地站起对“快乐叟”,道:
  “老丈贵姓?”
  “快乐叟”笑嘻嘻地说道:
  “老汉姓‘生’,生儿育女的‘生’字!”
  秦总管道:
  “我与你徒弟的对答,你可曾听见?”
  “快乐叟”道:
  “我徒儿说过,我又不聋,怎会听不见呢?”
  秦总管似是忍无可忍,道:
  “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
  “快乐叟”道:
  “老汉活了八十八岁,不知道做生意应有什么态度!”
  秦总管冷哼一声,道:
  “这样说来,你是不会讲的了?”
  “快乐叟”道:
  “恐怕被阁下猜对啦。”
  秦总管蓦地震声狂笑,如同雷鸣,惊起了四座,个个神色惶然,人人骇凛的看着他,皆知事故即将发生!

  第二章 奇女
  只有“快乐叟”师徒,却面色不改,状若未闻!
  秦总管狂笑声停,沉声道:
  “生老丈,红柱之上的两句话,作何解释?”
  “快乐叟”对小龙一挤眼,小龙不由恍然大悟,原来紫衣少女和这秦总管,是另有目的而来。
  “快乐叟”在挤眼的当空,已答话道:“上面怎么写的,就是怎么解释!”
  秦总管冷笑一声道:
  “打碎鹅卵石的打字,怕另有讲究吧?”
  小龙既知对方真正来意,自不在存顾忌,接口道:
  “没什么好讲究的,用手打就行。”
  秦总管嘿嘿两声,道:
  “小哥儿请拿块大的过来。”
  小龙看都不看的,随手抓了一块,道:
  “不论打碎成几块,块块却须同等大小。”
  秦总管接过鹅卵石,道:
  “老朽打碎之后,小哥儿可以秤它们的分两。”
  话声中,秦总管双手相合,掌空指缝间,随即如扬灰般,感知秦总管又比适才那姓孟的,难惹得多。
  “快乐叟”依然若无其事的说道:
  “够格了,虽然暗中偷巧,先用内力压碎而后施展‘蚀骨阴功’,总算很难为你,问什么说吧。”
  秦总管神色突变,紫衣少女也目露骇光小龙却在一旁催着他快问,秦总管看了紫衣少女一眼,紫衣少女把头一点,秦总管目光向外一扫,如同一把锋利钢刀削过众人面颊一般,然后说道:
  “老丈可知道八年多前,京师‘威震镖局’,在‘子午岭’头,突遭怪袭的意外之事?”
  “快乐叟”道:
  “老汉知道!”
  秦总管神色又是一变,道:
  “请问是何人所为,百万‘红货’落于何处?”
  “快乐叟”一笑,道:
  “阁下到底是问那一件事?”
  秦总管道:
  “两件事都问。”
  “快乐叟”道:
  “每碎一石,只能一问。”
  秦总管哦了一声,道:
  “如此老朽再碎一石就是。”
  “快乐叟”道:
  “这一块勉强够格,再打的话,阁下很难过关。”
  紫衣少女娇声说道:
  “我试打一块可行?”
  “快乐叟”哈哈一笑,道:
  “老汉作不得主,石头由我徒儿保管!”
  这句话,除了小龙之外,谁也不会明白个中原因,但因紫衣少女适才曾与小龙斗过气,遂有人错会其意而笑!
  紫衣少女羞垂粉面,似为此事煞费心思,久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瞟了小龙一眼,道:
  “怎么样,我试打一块可以吗?”
  小龙神色非常坦诚的摇头道:
  “是真的抱歉,这鹅卵石不是普通之物,寻觅不易,数量又不多,姑娘原谅,我无法答应你。”
  紫衣少女被拒,粉面羞成了赤红,星眸中含着晶莹珠泪,傻傻的看着小龙,半天才猛一跺脚,道:
  “你记住,我恨你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谁也不顾的转身飞般跑出棚去,那位身穿粉色衣衫的姑娘,哀怨的向小龙一瞥,追出了棚外。
  白衣少女却问道:
  “鹅卵石何处无之,这也如此宝贝?”
  小龙因紫衣少女含恨而去,正感惶惶,闻言答道: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寒泉’卵石!”
  白衣少女惊咦一声,道:
  “莫非就是那坚逾精钢的‘寒泉’卵石?”
  小龙连连点头,白衣少女却摇摇头,自言自自语道:
  “奇怪,这件事令人不解。”
  她自言自语着竟也步出棚外,追向另外两位姑娘。
  秦总管急在心中,不能久待,沉思角那道:
  “只能一问的话,老朽问第一件事。”
  “快乐叟”含笑点头道:
  “阁下聪明,知道下手之人,自不难找出‘红货’,但天下事却往往出人意料,哈哈……”
  秦总管不由问道:
  “有何意外,又有何可笑之处?”
  “快乐叟”道:
  “别问闲话,请走近些。”
  秦总管目光游动了刹那,一笑而前。
  “快乐叟”仍然照方抓药,自小瓷茶壶中,倒出数滴水珠,以指浇之,在桌上写了六个字,那是——
  “问贵主人即知!”
  秦总管目睹这六个字,红脸立变苍煞,黑髯颤摆不已,突然出手,将字迹抹乱,目注“快乐叟”沉重地说道:
  “高明!高明!”
  “快乐叟”却淡然道:
  “谬赞,谬赞!”
  秦总管突以蚊哼般的声音,威胁般的语调道: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老丈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话罢倏地转身,快捷无与伦比的疾步而去。
  花客们虽觉怪异,却皆不解原由,更不看出稀巧,小龙却目光一扫秦总管适才立处,冷哼了一声。
  原来在“快乐叟”小桌前,秦总管刚刚立足的地上,多了一双深印入地下五寸的足痕!
  XX XX XX
  月黑、风高、夜三更!
  一盏孤灯,两个人影!
  纸窗上,映出人影的轮廊,像是“无遮棚”主人师徒,“快乐叟”生老头儿和小龙!
  虽然仅仅一纸之隔,但却休想听到屋内的话声。
  一阵风,吹得细沙扬空,打得碧瓦叭叭唰唰直响!
  俗话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风遮足声,黑隐人踪,一条两条三条,三条人影,由左方远处飞驰而近,越过了‘护国寺’红墙,直扑孤灯!
  三条黑影倏然而停,立足处,在孤灯映照的窗外!
  正中一个黑影,挥手示令,左右两条黑影,颔首而行,刹那一后两前,将室内出入门、窗守住。
  发令的黑影再次挥手,另外两条黑影欺近了窗、门!
  室内孤灯依然,窗上人影如前,那紧贴在窗下的黑影,探囊取出两柄“飞刀”比准映现的人影,似欲暗算。
  适时,在这小院落对面的一株巨槐上,却有人在悄悄谈论,因为,相距落院稍远,声音又小,不怕别人听到。
  一人道:
  “小龙,别出手,只要这小子不放火,任他逃遁!”
  甭说,开口的是生老头儿“快乐叟”!
  小龙嗯了一声,道:
  “果然是那个恶贼,师父,我想……”
  “快乐叟”插口道:
  “你别想,也别动,我只准你看!”
  小龙暗中把剑眉一皱,道:
  “师父,这人果然是暗算过孟地极的‘云鹞’?”
  “快乐叟”嗯了一声,话锋突然一变,道:
  “小龙注意,快升的再高些,有人看中这槐树了。”
  小龙毫不犹豫,身躯猱升而上,道:
  “是什么人?”
  “快乐叟”道:
  “那秦总管和他的主人,哪,往右边十几丈外看。”
  小龙果然注目“快乐叟”所说地方,正有两条黑影,如幽灵般,轻若无物,疾似随风的飘上了落院红墙!
  看这两个的身法和迅速,比先前那三条黑影的功力,又不知高出多少,小龙不由瞥了师父一眼。
  “快乐叟”适时又道:
  “咱们不能开口了,记住,闭嘴,只准看不准动。”
  小龙道:
  “师父怎知他们会上这槐树?”
  “快乐叟”道:
  “此处居高临下,又正对着咱们的屋子,况且张一冲和手下死党正在图谋我们师徒,这里自是最理想的藏处。”
  “快乐叟”话刚完,突又急声道:
  “来了,别忘了我的话。”
  小龙点头就声,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墙上的夜行人。
  只见内中之一,目光一扫巨槐,用手一指,另外一人把头一点,随即如两道黑烟般腾起,落于古槐之上!
  小龙早就把他这位奇特的师父,视如神明,如今更加五分佩服,师父对大小百事,竟猜测得无有不中!
  来者无心,小龙有意,看出内中一人正是日间碎石如粉,向师父提问“震威镖局”,百万红货下落的秦总管。
  另一位,六旬年纪,一身玄衣,玄巾紧包着雪发,目如灯,面似锅底,黑的油亮,令人畏惧。
  他们隐好身形,秦总管立刻开口道:
  “此事透着怪,恩主可看出稀巧了吗?”
  黑面人道:
  “我暗中注意这老儿已久,竟被老儿瞒过,错当是跑江湖混饭吃的老油子,不料……哼!”
  小龙自忖思:
  “这老头‘不料’二字下面,是什么话,怎地不说下去了?哼地一声,又是什么意思?”
  秦总管却已接上话道:
  “若不是‘小五子’肿着脚回来,小的也会被这老儿瞒过去的,反正今夜之后,再也不会使恩主烦心了。”
  小龙不由恍悟黑衣人适才未尽的话意,原来那个‘哼’字,是代表今夜要杀人的意思!
  黑面人适时似不耐烦的说道:
  “下面都是些什么人?”
  秦总管道:
  “小的只认识两个,是当年‘孟无极’的手下!”
  黑面人哼了一声,道:
  “再等刹那,他们若不动手,你去赶开他们。”
  秦总管答应了一声,却道:
  “小的认为他们不会成功,但对我们却很有利。”
  黑面人道:
  “何利?”
  秦总管道:
  “现在已过三更,这老儿师徒没有不睡的道理,窗映人影,小的看来有诈,下面三个东西,正好代我们试路。”
  小龙不由惊心,从秦总管口中,他听出昔日孟无极之死,是有了背叛的内奸,今夜和张一冲来的两人就是。
  进而听出,自己师徒的布置,虽说没存多少机心,但总是骗过了张一冲等人,岂料竟然瞒不过这姓秦的总管!
  黑面人点点头,道:
  “窗内必是桌子,那灯理应放置桌上,这样,窗上不可能现出人影,老儿故布疑阵,必有所为。”
  秦总管道:
  “恩主要不要小的挑亮了它?”
  黑面人道:
  “这老儿若已有了警觉,再等待下去业已无益。”
  秦总管道:
  “下面三人怎么发落?”
  黑面人道:
  “他们若肯因惊而走,最好。”
  秦总管声调更低了些,道:
  “恩主别忘了,我们的身份不能泄露。”
  黑面人嗯了一声,道:
  “你自量一个人能打发了他们?”
  秦总管道:
  “能是能,在此处下手,百害无一利。”
  黑面人道:
  “你的意思是……”
  秦总管道:
  “虎与委蛇,引进恩主府中。”
  黑面人一笑,道:
  “随你吧。”
  秦总管答应一声,探囊,取出一物,比准窗户,才待出手,下面那欲发飞刀的黑影,已先一步脱手将刀打出!
  两柄飞刀,对准孤灯映出的两个人影,只听到“噗噗”两声,飞刀皆已中的,可是人影依然映出而不倒。
  那人久经大敌,知落人谋之中,一掌震碎窗槛,探头一瞥,风随空隙而入,孤灯立灭,那人却也说道:
  “大哥,老贼不在!”
  被称为大哥的,正是那“云鹞”张一冲,闻听拜弟之言,略以沉思顾盼上下刹那,悄声道:
  “消息既泄,事已难成,速退。”
  此贼刁滑奸巧得可人,知道再留下去,不会讨好,立即招呼两上拜弟,飞纵疾驰而去!
  古槐上的黑面人,适时说道:
  “这为首之人十分聪明!”
  秦总管接上一句,道:
  “鱼偶脱钩,早晚还要自寻死路的。”
  黑面人一笑,道:
  “该我们了。”
  秦总管双眉一挑,道:
  “小的越想越觉得奇怪而可怕。”
  黑面人道:
  “天下还有能使‘神算黑手’,不解而可怕的事?”
  小龙突闻此言,心神一震,‘神算黑手’这个人,师父曾对自己说过,此人为当代有数的几位高手之一!
  不错!这个人姓秦,叫‘秦毅’,字‘五伦’,江湖中人却称他为‘秦无伦’起,因是为了两年事!
  其一,是说秦毅的‘蚀骨黑煞手’,霸道无伦。
  其二,是因为秦毅为了某一件事情,曾将胞兄一掌震死,不齿于武林,“无伦”者,说他没有伦常!
  但是不管秦毅为人如何,功力却是一等之属,此人竟作黑面人的属下,则黑面人的功力和身份,岂不高煞!
  小龙正思忖间,“神算黑手”秦毅已开口道:
  “此事端的令人不解栗惧!”
  黑面人道:
  “是说这个老儿?”
  秦毅道:
  “恩主推断,这老儿解否武技?”
  黑面人道:
  “老儿竟能知人稳私,所知又皆系武林中事,非但解得武技,并且可能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秦毅道:
  “小的也是如此推测,但事实却又怪得令人不懂。”
  黑面人皱眉道:
  “何事可怪?”
  秦毅道:
  “刚才那三人事败而逃,怎不见有人追赶?”
  黑面人咦了一声,道:
  “对,是诚怪事。”
  秦毅也皱眉道:
  “若说老儿不解武技之事,又怎能独得武林人他不知之秘,除在老儿幕后另有调动主使之人。”
  黑衣人道:
  “以老夫来暗中观察所得,这老儿自具威严,喜笑中别有肃穆,不似为人作嫁之流。”
  秦毅似有所悟的突然说道:
  “这一点恩主能够决定?”
  黑面人道:
  “老夫阅人向来无误!”
  秦毅道:
  “这老儿身怀奇技一节,恩主可有所疑?”
  黑面人摇头道:
  “不容置疑,老儿善于掩饰罢了。”
  秦毅心中一动,道:
  “设若老儿能自作主张,又怀一身罕绝功力,今夜料到有人会来,而故布疑阵的话……”
  秦毅突然自动停下了话锋,黑面人不由追问道:
  “那怎么样?”
  秦毅声调一低,道:
  “恩主请想,这老儿会隐身何处,窥伺来者?”
  黑面人心头猛凛,身形疾射而出,秦毅更早有备,继之飞离古槐,小龙一惊,耳后传来师父话声道:
  “别动,别开口,这两个老混蛋很不含糊,业已料出我们的藏处,师父再下去戏开他们一番。”
  小龙闻声再找“快乐叟”,“快乐叟”早已不在这古槐之上,何时走的,小龙竟没有发觉!
  秦毅和那黑面人,以武林经验料敌,认定“快乐叟”必然隐身古槐之上,方始悠铁离树。
  落身红墙之外,秦毅首先开口道:
  “日间承蒙指点迷津,老朽今夜特陪敝主人前来拜谢。”
  古槐之上,只剩下了小龙,奉谕不得挪动或开口,自然没人来答复,秦毅冷笑一声又道:
  “老丈想藏在树上多久?”
  古槐上依然无人应声,黑面人适时说道:
  “朋友既敢说出昔日之事,不似怕事而藏头缩尾的人物,老夫亲来拜教,何不请下一谈?”
  久久仍示回话,秦毅沉声道:
  “老丈认为老朽无法逼你现身?”
  黑面人也怒声道:
  “老夫再说一句话,话罢,朋友若仍不出面……”
  讵料黑面人话未说完,过道上突然传来人影和光影,黑面人立即住口,和秦毅二人一闪隐于墙头之上。
  光影渐近,话声已清,只听一人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夜就觉得心神不宁,多谢你提灯送我,回去请告诉小龙,棋下完了快来陪……咦?”
  由过道上出现的人,竟然是那“快乐叟”和一个中年提灯的和尚,隐于尺宽红墙上的黑面人和秦毅,当窥知来人是谁之后,不由的互望了一眼,摇摇头,他们百思莫解,心中疑团更浓。
  古槐树上的小龙,却几乎想笑出声来,师父游戏中,已置敌者于掌指之上,令人钦羡。
  “快乐叟”正和那提灯僧人说着话,突见窗子已破,惊咦出声,中年和尚也啊了一声,道:
  “生施主,有贼了。”
  这和尚正是“一了”,说话时已提灯照向碎窗,再次惊呼出声,“快乐叟”明知何故,却故意问道:
  “莫非这两个笨贼还在?”
  “一了”摇头道:
  “不……不是……不是两个笨贼,是……是……”
  窗户已碎,灯笼照明之下,一了突然看见,室内坐着两个人,竟是小龙和“快乐叟”,头上各插着一把刀!
  “一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吓的哆里哆嗦说不出话来,“快乐叟”看了一眼,却一拍“一了”的肩膀,道:
  “别怕,那是两个假人!”
  “一了”道:
  “不!真刀!”
  “快乐叟”分说不清,接过灯笼,道:
  “灯笼给我,你回去吧,贼大概早走了。”
  “一了”摇摇头,道:
  “生施主干什么弄两个假人……”
  “快乐叟”长叹一声,道:
  “这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两天赚的银子多了点儿,怕有贼来,小龙下棋又上了瘾,不叫他去不行,怎么办呢,就用黄泥巴塑了两个假头,插根竹竿,穿上件旧衣服,绑在椅子上,然后点着灯,使人影能映到窗上,认为贼再大胆,也不敢进来了,那知道偏偏碰上死笨的贼。”
  “一了”一吐舌头道:
  “生施主,这两个贼可不笨。”
  “快乐叟”哼了一声,道:
  “还说不笨,既有这么大的胆子来了,就该弄破了窗户纸先瞧瞧再下手,竟笨的打碎窗户,岂有此理。”
  “一了”道:
  “生施主要不要先看看,钱丢了没有?”
  “快乐叟”把头一摇,道:
  “你没看见吗,这是两上黑心的大笨贼,连假人都不放过,还给了两刀,别的就甭提了。”
  “一了”心里早发毛啦,因为灯笼在“快乐叟”手中,他没灯笼就没了胆子,无奈之下说道:
  “小僧回去了,这灯笼……”
  “快乐叟”哦了一声,道:
  “原来你也是胆小如鼠,好好好,灯笼给你,快点回去叫小龙回来,我老头子摸黑就是!”
  “一了”说道:
  “生施主可以先点上屋里的灯,小僧再走不迟。”
  “快乐叟”把头一摇,道:“我自己会摸到引火之物,你走你的吧。风又大,万一把灯笼吹灭了,你又要喊鬼呼神的叫啦。”
  “一了”被“快乐叟”说的头皮直炸,道一声“告辞”,迈开步,似是奔跑一般的向前面而去。
  灯光因“一了”远去,由明转弱,终于又恢复了黑暗,“快乐叟”却已摸着黑回到房中!
  房中不时传来“快乐叟”的喃喃骂声,椅子推倒,突然砰的一声,“快乐叟”似是碰在什么地方,哎哟的呼痛不已!
  墙头上躲着的黑面人和秦毅,已双双飘身而下,身形一闪,到了“快乐叟”所居破窗左旁。
  室内适时传出“快乐叟”的骂声,道:“该死的两个老狗贼,你们好狠的心。”
  黑面人和秦毅,彼此互望了一眼,黑面人一指室内,做了个杀人的手式,秦毅点点头,悄悄到了门口!
  刚才“快乐叟”进去,根本就没有关门,因此秦毅身形再闪,已进入房中,房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小龙虽然深知师父之能,但当他目睹秦毅闪进房中之后,却依然提心吊胆,暗暗探囊扣取暗器,以备万一!
  蓦地,室内“哗啦”声响,接着一条黑影疾射而出,竟然是那趁黑摸进房中的秦毅!
  只见秦毅浑身湿透,神情狼狈至极,小龙肚里有数,房中除了师父那把夜壶时有东西而外,别处无水,想必是师父把夜壶照顾了秦毅!
  黑面人乍见秦毅狼狈而出,吓了一跳,等人近前,嗅到阵阵鼻臊气,正感奇怪,秦毅已恨声道:
  “恩主莫要近前,这老儿非常扎手,小的在暗中已着了他的道儿,身上满是肮脏东西。”
  黑面人目光突射凶芒,自暗中走出,立于院中心地方,面对着碎窗和打开了门户,沉声道:
  “朋友何必如此娇作,请出一谈如何?”
  “快乐叟”在室中冷哼出声,但却没有接话。
  秦毅受辱,怎能甘心,厉声道:“除非老儿你想连累‘护国寺’的这些和尚,否则,你就给秦二爷滚出来,秦二爷??”
  话还没说完,室内传出威严无比的声调,道:
  “秦无伦,若按你昔日作为,老夫适才就该要你的狗命,只因老夫隐退江湖之后,心已变慈……”
  黑面人突然插口道:
  “朋友既已露出本色,空言何益,请出一谈。”
  室内的“快乐叟”道:
  “老夫本不愿和尔等一般见识,既然尔等自找难堪,老夫又何必再留情份,老夫出来容易,请走可难了。”
  话声中,“快乐叟”自室内缓步踱出,依然是那个貌不压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位武林高手。
  黑面人向后退了几步,“快乐叟”就停在门前石阶之上,四目相视,久久无言,也没人挪动!
  黑面人注视“快乐叟”之下,并没有发现“快乐叟”奇特的地方,更非自己所知的成名人物,放心不少。
  秦毅已将腥湿的衣衫脱落,沉声喝道:
  “老儿报出名姓!”
  “快乐叟”冷哼一声,道:
  “你不配!”秦毅早已怒满胸膛,沉喝欲上,黑面人却挥手制止,脸上带着诡谲的阴笑,对“快乐叟”道:“朋友,咱们似乎不必把和尚们惊醒吧?”
  “快乐叟”冷冷地说道:“汪广俊,你说呢?”
  黑面人一惊,继之嘿嘿两声,道:“朋友既能叫出汪某的名姓,必是熟人,是熟人就好办多了,这样吧,咱们庙外东二里的城根儿去如何?”
  “快乐叟”道:“可以,你们尽管先走,老夫准到。”
  汪广俊一笑,叮上一句道:“好,朋友可别忘了,咱们这是死约会,不见不散。”
  话声中,汪广俊招呼秦毅,双双腾身而起,疾射而去,“快乐叟”适时却向古槐上的小龙道:
  “小龙,东西带着了没有?”
  古槐之上的小龙,道:
  “都在身上,师父,徒儿先去了。”
  “去了”二字余音未止,一条矫捷无伦的人影,已自树头上冲拔飞起,如腾空云鹤一闪无踪!
  “快乐叟”哈哈一笑,双袖扬摆,身起半空,不进、不退、不升、不堕,自言自语又似对谁说话,道:
  “都去了,我也要去了,去看热闹的也该去了。”
  话声中,只见此老身形倏忽疾而而上,如烟般一团淡影,突射而出,一晃又一晃,此老已失踪迹。
  刹那,在“扩国寺”正殿,那高插云间的‘钟楼’上,一条雪白青影,也疾投向步龙去处闪闪消失!
  现在,在城根的僻静马道上,又现人影。
  那是最早离开“护国寺”的黑面人汪广展,和他得力的死掌,‘蚀骨黑煞手’秦毅。
  秦毅在前,黑面人汪广俊在后,汪广俊已经不再以黑巾掩面,现出本来面目,望之不类恶者。
  一头白发,短短的几分高,毫无秃顶地方,但他为什么却修剪成如此短,实在是个谜,无人知晓。
  修长的身材,脸上常挂着温和的笑容,下巴的胡须,剃的精光,看上去令人可亲,绝非歹徒。
  但若当他狞目视人,而心中打着鬼祟主意,或以辽东家乡的语言,谀笑对人的时候,却现出丑恶的一面。
  他们停步在马道当央,相距丈余,一面东南方,一对西北方向,静静等待“快乐叟”的出现。
  适时,三丈多高的城墙上,飞落一条矫捷的人影,秦毅和汪广俊,俱皆霍地半转,看清来者竟是小龙!
  汪广俊冷哼一声,道:
  “你师父没来?”
  小龙一笑,道:
  “他老人家来干吗?”
  秦毅嘿嘿一笑,突对汪广俊道:
  “大哥,他来的正好。”
  汪广俊俊眉头一皱,道:“你认为有用?”
  秦毅道:“用处甚大。”
  汪广俊颔首道:“那就随你办。”
  秦毅答应一声,狞笑着对小龙道:“你师父知道的事太多了些,祸延……”
  话没说完,小龙已插口道:“你弄错了,我知道的比他老人家还多。”
  秦毅目射煞光,道:“那更好了,二爷我正有不少话要问你个明白。”
  小龙摇摇头道:“我不会说的。”
  秦毅嘿嘿一笑,道:“识相些,你最好是有问必答。”
  小龙冷冷地说道:
  “偏是不说,你能怎么样?”
  秦毅道:“二爷明白,你们爷儿俩是个会家子,不动点真个的玩意儿是不认头的,不过二爷丑话说在前面??”
  小龙接话极快,道:
  “什么是‘真个的玩儿’?‘认头’是啥意思?”
  秦毅冷哼一声道:
  “步鬼,少在秦二爷面前捣这种鬼,实话告诉你,二爷念尔年幼无知,不忍过份,要是你不识好歹……”
  小龙再次插口道:
  “你要是约我们爷儿们来此地,尽说这种莫明其妙的废话,小爷另外有事,可没空多陪。”
  秦毅怒叱一声,道:
  “好!小狗既是嘴硬,二爷就先给你点厉害尝尝!”
  秦毅话到人到掌到,他已知“快乐叟”扎了,适才又见小龙飞落时之神速,因之上来就施出“蚀骨黑煞手”!
  岂料小龙突然摇头摆手道:
  “慢些!”
  秦毅倏忽收势,沉声道:
  “要是知道接不了二爷的煞手,就乖乖地听话。”
  小龙轻蔑的一笑,道:
  “小爷我另有话说,告诉你姓秦的,应知这多年来,无人计较尔等昔日恶行,已可证明小爷所言不假,因之,尔等与小爷师徒,可说并非冤家,若能各走各的路最好,听不听小爷的话,在你们,小爷师徒非怕事之人,尔等多想一想,然后给小爷个痛痛快快的答复,小爷等着!”
  这番话颇有道理,使黑面人“汪广俊”改变了初衷,召回秦毅,二人低语频频。

  第三章 寒梅一枝秀
  小龙不耐久候,扬声道:
  “这只是一句话的问题,何须费这多时间!”
  秦毅适时已转身走回,正要开口,小龙却又说道:
  “姓秦的请往后面站站。”
  秦毅眉头一皱,道:
  “为什么?”
  小龙道:
  “省点时间吧,小爷不和作不得主的人费话。”
  秦毅老脸一红,道:
  “你弄错了,秦某正是作主人!”
  小龙冷哼一声,道:
  “那‘百万红货’,你分了多少?”
  秦毅面色一变,道:
  “小狗,说话有拦遮些!”
  小龙再次冷哼一声,道:
  “顶了天,你分个十万八万,这不像是作主的人所得的数目,小爷年纪虽轻,眼睛却亮。”
  话锋至此一变,转对汪广俊道:
  “姓汪的,你想不想跟小爷谈谈?”
  汪广俊含笑说道:
  “谈谈也无妨,只是老夫要先声明一事,你师徒对昔日所得的消息,并非真实,这一点你要明了。”
  小龙道:“除掉与小爷师徒本身有关的事外,其他发生于任何人身上的问题,是非概与小爷师徒无涉!”
  汪广俊哈哈一笑,道:
  “这就对了,你师徒……”
  小龙似是有心调侃,接口道:
  “小爷是说,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故,不涉于小爷师徒,而并不是说那些事或话,有不实之处!”
  汪广俊双眉一挑,意似已怒,但却终于又压制下去,瞥望了秦毅一眼,然后冷冷地对小龙道:
  “要你如此坚持,老夫不知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小龙道:
  “约小爷师徒来此的是你,没话说小爷正好回去。”
  说着,小龙大步就走!
  秦毅身形一闪,阻住进路,道:
  “小狗你太过份了。”
  秦毅相距小龙甚近,上步已到,话声中,秦毅双掌齐出,一拍一抓,意图将小龙制于掌下!
  小龙动也没动,直到秦毅双掌即将扣在腕上,和印于胸前之时,方始哈哈一笑,双臂微震道:
  “软的硬的,小爷是一概不吃,滚!”
  秦毅并没把小龙看低,看小龙微震双臂的势、式,却不高明,因之秦毅非但不退,反而快了些许。
  那知小龙这样看来极为普通,毫无功力技艺可言的一式格架,却有令人想象不到的奇妙!
  应秦毅的双掌差些抓临小龙腕际,和拍于小龙胸前时候,突觉自己双掌竟失准头,好端端地碰在一起!
  秦毅心头一凛,慌忙应变,小龙双臂却已震出,那个舌绽春雷似的“滚”字,送入耳中,双肘一麻,动已不能,庞大的身躯,果如小龙所说,被弹震地上,恰恰滚了个元宝滚儿!
  秦毅恼羞成怒,起身之后,虎扑而攻,以十成“蚀骨黑煞手”功,毫不留情的击向小龙“天灵”!
  小龙剑眉一挑,道:
  “住手!”
  秦毅双掌已到,狞笑作声,道:
  “小狗取死!”
  小龙沉哼一声,身形微坐,稍矮尺余,以一式普普通通的“童子拜佛”,双掌已将秦毅两臂拨分在左右!
  秦毅大惊失色,念头尚未转过,肋下人影一闪,小龙到了他的背后,轮掌拍向他的肥臀,道:
  “你有火撒在城墙上吧!”
  接着,“叭”的一声肥臀上被打了一下重的,身形遭大力推动,竟然不由自己的直扑向城墙!
  汪广俊面色一变,身形一闪到了秦毅身旁,倏地抓住秦毅的右臂,方始止住秦毅前冲之势!
  因这一抓,却更使汪广俊心凛胆惊,难怪秦毅身不由己直撞前奔,原来双臂与腰、肩,皆已被点封了穴道。
  汪广俊迅捷的拍开秦毅被封穴脉,目光凝于小龙身上,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似因某事颇为作难。
  半晌之后,小龙首先开口道:
  “现在小爷可以走了吧?”
  汪广俊似是已有决定,神色恢复了谦和仁慈,道:
  “小哥可能暂留片刻?”
  小龙道:“有这个必要吗?”
  汪广俊道:“老朽想侯令师驾临。有所申述。”
  小龙一笑道:“对我说也是一样。”
  汪广俊沉思刹那,道:
  “也罢,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小哥若不疑及老朽,老朽想请小哥驾临草舍,作次畅谈。”
  小龙摇头道:
  “我向不对人生疑,只是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深夜烦恼忧贵宅,若必须找个地方说话,前面现成!”
  说着,小龙一指不远处,那里有座小树林,汪广俊认为十分合适,遂对小龙点点头道:“好,小哥儿请。”
  小龙也不客气,坦然而大方的当先走下,汪广俊相随小龙身畔左方五尺,秦毅只好在后面跟踪。
  小外,恰是一家大户的“洒场”,小龙瞥见“洒场”栅门大开,那石碾停在一角,遂走了进去!
  秦毅紧行几步,悄声对汪广俊道:
  “大哥,这里似是小狗另外接应……”
  汪广俊出声喝止道:
  “二弟少开口。”
  秦毅不敢再说,提心吊胆随着汪广俊走了进去。
  小龙业已一屁股坐在石碾上面,道:“请吧。”
  汪广俊俊目注秦毅道:
  “老二站在场门外,监视着四方。”
  秦毅答应一声,似有不悦之色的踱向场门。
  汪广俊这才低声道:
  “老朽曾经说过,关于震威镖局,昔日所保百万红货,中途遭劫一事,令师徒是误信。”
  小龙接口道:
  “我也声明过了,这件事我们不闻不问。”
  汪广俊道:
  “小哥儿请容老朽把话说完,老朽成名不易,此种谣言若传入江湖,老朽身家性命就会……”
  小龙再以插口道:
  “哦!你是信不过我们师徒?”
  汪广俊道:“老朽何敢,但此事必须谨慎,因此……”
  小龙面色严肃的把手一摆,打断了汪广俊的话锋,目光含着威凌,瞥望着秦毅和汪广俊,道:
  “你不必再说下去,昔日事,你虽未亲自出面,但却在幕后主持,秦毅率人下手,此事瞒不过小可师徒。
  “因此,你们信得及也要信,信不及也只有信,但小可能许诺你们,此事断不致由小可师徒身上泄露!”
  这一番话,小龙分成了三段,说的一清二白,使汪广俊和秦毅,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语可以交待。
  汪广俊眉头紧锁,散多次,才说道:
  “小哥儿坚信当年红货被劫事,是老朽主谋,实令老朽百口莫辩,老朽彼时身为镖局一等镖头……”
  小龙正色沉声道:
  “小可因你这大年纪,方始承诺而坦言,你怎噜苏个没完没结?大丈夫敢作敢当,小可不知你又怕些什么!”
  汪广俊似是看出多言无益,长叹一声,道:
  “好吧,老朽不再烦渎,对小哥儿承诺之情,总有一报,老朽只要声明一句,至今尚在暗中查索所失红货。”
  小龙不耐烦的说道:
  “这些事和小哥师徒无关。”
  汪广俊看了小龙一眼,道:
  “小哥请代老朽,致意令师,老朽不再拜烦……”
  话未说完,小龙已接口道:
  “谢了,小可告辞。”
  说着,对汪广俊微一拱手,大踏步走出了“洒场”。
  秦毅直到小龙走过了影子,方始恨声道:
  “大哥,就这样算了。”
  汪广俊道:
  “只好如此。”
  秦毅道:
  “小弟却不甘愿,总要……”
  汪广俊道:
  “二弟,咱们不是他们师徒的对手。”
  秦毅道:
  “俗话说:‘劲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大哥,此事必须了断,消息岂容外泄!”
  汪广俊挥手道:
  “回去吧,让我多想一想!”
  秦毅嗯了一声,神色上却现出无比的狰狞,双目滚动不停,一望即知,他在打着恶毒的主意!
  此时小龙,却遭遇到意外的麻烦。
  小龙离开“洒场”,仍由东城根走。顺着清静的城根“马道”,转向西城,“护国寺”在西城四牌楼北边。
  他走的不慢,但却不是飞身疾纵,当到达了有名的“钟鼓楼”不远地方,雪影一闪,三丈外多一个白人!
  小龙倏地停步,那白影却向他手一招,一指高插云天的钟鼓楼头,接着台匹练般疾射而上!
  小龙剑眉一挑、一皱,沉思片刻,决定行止,身法微展,也直拔而上,落在白影的身旁。
  如今相距不足七尺,小龙却已看清了对方,神色间不由一楞,原来竟是日间随秦毅到过茶棚的白衣少女!
  小龙一时不知说什么,怔在了一旁!
  白衣少女却嫣然一笑,仪态大方的说道:
  “小侠好高的功力。”
  小龙本来生就一付惹人喜欢的笑脸,和能言会道的口舌,及英挺俊逸不俗的貌相,闻言恢复了自然,道:
  “姑娘功力也很高呀。”
  白衣少女再次一笑,道:
  “我姓叶,叶寒梅。”
  小龙哦了一声,道:
  “叶姑娘。”
  叶寒梅黛眉一锁,道:
  “少侠这样瞧不起我?”
  小龙一楞,道:
  “没有呀?”
  叶寒梅似嗔若罪的微微一哼,道:
  “那……你为什么不报名姓呢?”
  小龙一笑道:
  “我只当叶姑娘知道了,我叫小龙。”
  叶寒梅似真脑了,道:
  “哼!那个不知道你叫小龙,难道你姓小名龙?”
  小龙这一下可真的楞住了,说吧,有碍难之处,不说,这岂非……
  叶寒梅却已怒哼一声,又道:
  “我可是不配听?”
  小龙慌不迭地说道:
  “叶姑娘请别多心,我姓‘鱼’,鱼小龙。”
  叶寒梅一笑道:
  “于小龙,好名字。”
  鱼小龙调皮劲儿来了,道:
  “名字到得不太坏,就怕有人拿我当‘菜’!”
  叶寒梅因“鱼”“于”同音,误认姓于,鱼小龙调皮的一句话,也不是听出字误,而是随口说出。
  叶寒梅听了这句调皮话,噗哧笑了,道:
  “你放心,今后点菜,我一定放过你去。”
  鱼小龙道:
  “这一点我倒不怕,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叶寒梅再次嫣然而笑,鱼小龙也以微笑相报,两个谁也没有再开口,沉默使时间很快的滑过。
  鱼小龙终于忍不住了,说道:
  “姑娘何事见教?”
  叶寒梅似正想着心事,闻言微微一楞,道:
  “见教?没事……不,有事……”
  她粉面说出红霞,为自己失态而娇羞。
  鱼小龙也觉得好笑,道:
  “姑娘请说何事……”
  叶寒梅道:
  “能不能你改个称呼,姑娘姑娘的好俗气。”
  鱼小龙道:
  “这……姑娘就是姑娘,怎么改法?”
  叶寒梅道:
  “名称名字不就得了。”
  鲁小龙道:“可以。”
  叶寒梅一笑道:
  “我就叫你小龙喽?”
  鱼小龙道:
  “好呀,我叫你寒梅……寒梅?你又姓叶……”
  寒梅道:
  “怎么?姓叶的不能叫寒梅这名字?”
  鱼小龙摇头道:
  “不是,我是在想,你这个名字好美。”
  叶寒梅道:“那有你的名字响亮。”
  鱼小龙一笑道:
  “你引我上这‘钟鼓楼’,就为彼此谈谈名字?”
  叶寒梅也一笑道:
  “你真着急,我正预备问你件事呢。”
  鱼小龙道:
  “问吧,天不早了。”
  叶寒梅道:
  “不过你要先答应我,要说实话。”
  鱼小龙道:
  “别问我自己和我师父的事,其他的知道就实说。”
  叶寒梅道:
  “好,咱们就算约定好了,不许更改。”
  鱼小龙道:
  “放心问吧。”
  叶寒梅道:
  “昔日‘震威镖局’,那百万红货是怎么丢的?”
  鱼小龙没想到叶寒梅会问这件事,自己刚刚作过承诺,凡所知必实答,但此事却同样答应过王广俊,说不会由自己师徒口中泄露消息,如今偏偏就碰上这种巧事,他不由的为了难。
  叶寒梅叮问一句道:
  “怎么,咱们的约定你忘了,为什么不答话?”
  鱼小龙突然记起一事,道:
  “约定并没有忘,只是奇怪,你问这件事干吗?”
  叶寒梅道:
  “这在不在咱们的约定之中?”
  鱼小龙摇头道:
  “不在。”
  叶寒梅一笑道:
  “那你不觉得难为情?”
  鱼小龙道:
  “问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有什么难为情的?”
  叶寒梅道:
  “约定好的事,你还没有答复,好意思节外生枝?”
  鱼小龙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叶寒梅却又说道:
  “这样吧,你把约定好的问题,答复了之后,我‘投桃报李’非但告诉你我发问的原因,并且……”
  鱼小龙苦笑一声道:
  “随你吧。”
  他虽然这样说,但话锋停了之后,却始终没再开口。
  叶寒梅不由问道:
  “该说了吧?”
  鱼小龙只好微吁一声,道:
  “那红货是夜遭强人劫走的!”
  叶寒梅道:
  “这就是你的答复?”
  鱼小龙低下了头,叶寒梅接着又道:
  “要是从心里不想告诉我,大可以实话实说,何必用这种办法来搪塞,谁不知道红货是夜遭劫夺而丢的。”
  鱼小龙脸一红,道:
  “你问的太广泛了,所以……”
  叶寒梅接口道:
  “算我的错,现在问个简单的问题,那百万红化,是什么人下的手,主谋是谁,东西何在?”
  鱼小龙不能不答,只好说道:
  “你何不去问秦毅?”
  叶寒梅神色一怔,道:
  “现在我是请问你,你和我有约定。”
  鱼小龙无奈的猛一顿足,道:
  “是汪广俊主谋,秦毅率人下的手,百万红货,据家师说,至今尚在汪广俊的府中。”
  叶寒梅叮上一句道:
  “消息可靠?”
  鱼小龙道:
  “百不失一。”
  叶寒梅花容失色,悲心哀生,道:
  “小龙,你可肯帮我去拜见令师一面?”
  鱼小龙想了想,道:
  “祸已闯了,走,我带你去。”
  叶寒梅露出感激之情,道:
  “小龙,我说过要告诉你我的……”
  话没说完,鱼小龙已接口道:
  “我早知道了,你是叶总镖头的掌珠。”
  话声中,鱼小龙已当先飞身下了“钟鼓楼”。
  叶寒梅随之纵落街心,道:
  “那你还肯告诉实话,为什么?”
  鱼小龙道:
  “我傻!”
  叶寒梅似乎有些惭愧的说道:
  “别怪我……”
  鱼小龙苦笑一声,道:
  “怪不得你,怪我想晚了一步,当我判断你可能是叶天翔镖头的掌珠时,已经答应随你发问。”
  叶寒梅默然无语,二人疾行,刹那已经到了“护国寺”之外,鱼小龙倏地停步,郑重地说道:
  “我师父却不像我,记住,说好听的话没有用处。”
  叶寒梅听慧至极,自然会意,手握住小龙右臂道:
  “小龙,我的从心里感激你。”
  鱼小龟脸一红,慌忙道:
  “咱们进去吧。”
  说着,身形腾拔,越墙而入,姑娘却依然紧抓着他的右臂,随之而进,小龙心头怦怦乱跳,不知如何是好。
  院内,寂静无声,上房仍灯光,窗棂依旧碎裂,因之小龙和寒梅,一眼就看到了快乐叟。
  此老在床上盘膝跌坐,看样子要等上一会儿呢。
  姑娘点点头,随小龙刚刚踏上右阶,室内望之正在调息的快乐叟,却猛地睁眼说道:
  “龙儿,请叶姑娘进来。”
  鱼小龙看了叶寒梅一眼,带路直接到了里面暗间。
  叶寒梅刚刚开口称呼一声老人家,快乐叟已把手一摆,拦阻了她,一指旁边坐椅,道:
  “你坐,坐下听我说。”
  叶寒梅谢坐,小龙侍立快乐叟身旁,快乐叟盯小龙一眼,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
  “姑娘住在汪家?”
  叶寒梅道:
  “晚辈前日才到京中……”
  快乐叟以手式止住姑娘的话,道:
  “令师好?”
  叶寒梅一楞道:
  “家师,老人家是指……”
  快乐叟道:
  “你不是泮沧女侠古环的门下?”
  叶寒梅更觉惊心,道:
  “老人家认得家师?”
  快乐叟颔首一笑道:
  “很熟,但已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
  叶寒梅肃然起敬,道:
  “晚辈不知,请容重叩……”
  快乐叟又指令入座,道:
  “别客气,坐下来说,老夫生平不受虚礼,况与令师门户无源,道义上之交耳,咱们各论各的吧。”
  鱼小龙接上一句,道:
  “叶姑娘是铁索金钩叶……”
  快乐叟道:
  “闭上你这张专说闲话的嘴。”
  鱼小龙慌不迭的住,不敢多言。
  快乐叟和颜悦色地道:
  “姑娘到是有心人,我这实贝徒弟既已泄露了消息,你就问吧,我老头子准有使你满意的答复。”
  叶寒梅首先谢了一声,道:
  “家父自昔日身中暗算,所保红货尽失,其后将祖产变卖,赔人百万,将晚辈拜托于恩师之后,至今未归,晚辈艺成,首途京城,日间偶闻前辈画龙点晴之语,夜来又见汪,秦悄往外出……”
  快乐叟道:
  “你问的事,我这宝贝徒弟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真的,主谋得是汪广俊,下手人就是秦毅。”
  叶寒梅道:
  “彼时晚辈年幼无知,但听家父说,汪、秦二人,事家父知己好友,彼等怎能忍心这样对等家父?”
  快乐叟道:
  “江湖险诈,非姑娘所有论断。”
  叶寒梅道:
  “晚辈要问他们个清白。”
  快乐叟道:
  “姑娘志气,不过以老夫看来,姑娘迟了一步。”
  叶寒梅道:
  “怎么迟了?”
  快乐叟道:
  “姑娘回转汪家即知。”
  叶寒梅一楞,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快乐叟并没拦阻,但当叶寒梅步入暗间之时,却道:
  “姑娘可还另有地方投奔?”
  叶寒梅呵了一声,道:
  “前辈何出此言?”
  快乐叟不答所问,道:
  “姑娘若发现无处可去时,请再回来,那时天也亮了,可到前面无遮棚找小龙,有话至时详谈吧。”
  叶寒梅心情志气刮出,疾驰而回玄武门外的汪府,当她到达门的时候,正是打五更。
  她飞身四顾无人,连一匹马也没有,叶寒梅不由又又恼又恨,转到她所寄怕的后宅院外,发现室门上钉着一封信,折阅之下,不由冷笑出声。
  内容是说,汪广俊因某种重大事情,携眷暂离,盼叶姑娘能赶到宛平境内,在彼处相会。
  叶寒梅再次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
  “我到要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姑娘性如烈火,睹柬之下,只顾一心赶紧左宛平境内,竟没有再去护国寺,因而……
  XX XX XX
  护寺那无遮棚,依然是无遮棚,但红粗支柱上的对句,却摘了下来。
  快乐叟和鱼小龙师徒,走了,进棚的正口旁,多了块巨方招牌,牌上用红漆写着——
  敝师徒突接家书,赶紧故里,多则半年,少约三月可返,此棚,暂让于“落拓生”经营,“落拓生”通儒也,才高八斗,口若悬河,谈吐珠丽,庄中,能道出人间至情,悲欢间,可点破宇内奥秘,特为之介。”
  小书旧相的小茶壶,换了,换成黄澄澄的赤金龙,这位暂代快乐叟经营此处的“落拓生”还没到。
  好事的人多,对赤金龙发表发高见,有人说道:
  “这是包金。”
  那一个道:
  “怕不是钱金才怪。”
  一个大汉,别的居心的说道:
  “抬个屁积,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是这样说,他却不敢,反手一把,将身旁一个看来老来老实的小伙子,推了进去。
  小伙子看看大汉,无可奈何的往小书桌而入,人到桌前,手也伸到,赤金龙上,一楞,抬头看,一位中年蓝衫人,坐于桌后讲椅上,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那把赤金壶,就在文士的手中,于是惹得哄堂大笑。
  不用问,蓝衫文士是那“落拓生”,小伙子淡然摇摇头,转身回去,“落拓生”放下赤金壶,道:
  “老头说,他这个生意好,我还不信,如今只好怪自己瞎了眼,客人全到了,小妮子你还不出来倒茶。”
  随着小妮子三个辽,红云闪处,从后面款款走出一位姑娘,嘿,真美。
  不高更不矮的身材,瘦瘦的腰,挺挺的肷,平平的背,圆圆的臀,配上乌黑的长发,是俏到了家。
  听书客不是醉翁教群,但人没有不爱美的,乍见绝色,竟也都忍不住目光似箭,个个直射而出,动也不动。
  小妮子手脚好快,先取茶壶盖,一只只,一排排,后入茶叶,什么叫龙井,那里是香片,你看她,香片,龙井,花珠,雨前,来了个大杂拌儿,在大铁筒里摇了三摇,排排放,刹寻完毕。
  “落拓生”在座上一声轻咳,道:
  “妮子,还有我呢?”
  小妮子哦了一声,道:
  “还能忘记吗?”
  虽只说了五个字,却如云空仙乐,人间绝音,那分儿动听,写不出,道不出,银铃般,黄莺声,算得个屁。
  小妮子左手食,拇一指,轻捏着右衣袖,往上一提,露了半截玉藕嫩臂,香肌丰满,冰骨混圆,爱煞人哉。
  左手红醉透香,抓住那大铜盏上,满座茶客无不惊呼出声,喊“喂”的有,呼的也有,乱成一片。
  还有刚才那个没抓到赤金壶的小伙子,虎的站起,大踏步奔了出去,他是一片好心说道:
  “我小龙哥是好朋友,这把壶在附近一逼,也只有我和小龙哥两个人能提得动,我帮你。”
  说着,一卷袖手,把铜壶单手提了起来,不再多说,顺着排列好的茶壶,欠对满了滚水。
  这时,“落拓生”一笑,他对好了水,又放满冷的,替姑娘将壶墩到炉上,姑娘对他嫣然一笑,道:
  “你准是小龙哥说的那个小牛。”
  小牛羞羞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姑娘却又道:
  “小牛,别忘了,现在和小龙哥没有离开以前同样。”
  小牛闻言停步,一转身,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摇摇头,无精搭采的朝无遮棚外走去。
  “落拓生”座上开口道:
  “小牛你回来。”
  小牛没回来,却停了步转身子,“落拓生”又道:
  “铜壶这么重,妮子提不动,事前我又没想到,总不能只给客人喝头茶吧,你先帮个忙可好?”
  小牛想都没有想,道:
  “好,水快开的时候我就回来。”
  说着,小牛儿自顾的去了,适才推小牛儿去看的赤金壶的大汉,这时却眼珠一转,悄悄也出棚而去。
  “落拓生”看看小妮子,小妮子点点头,柳腰闪移,红云倏,她消失在棚后,适时,传来一声震木之晌,听到“落拓生”以嘹亮的声调,道:
  “有耳莫洗颖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保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第四章 落拓本书生
  在相距“无遮棚”约箭远,左旋的一家小吃店。
  那是护国寺摊棚中,有名的羊肉杂面店,店不大,却是金字招牌,道地清真牛肉杂汤馆。
  小牛正在坐在里要了碗杂面充饥。
  这一带,谁全认得谁,牛老板正下着面,黑花花的细长面,略有点儿扁,刚到京里的外乡客,看着这种颜色就所,不用打算能叫他花两银子的吃一碗,但是住久了,保您从南城走着来排大队,人就是这么个物件,没理讲。
  那悄悄离开无遮棚的大汉,也到了,他可没进来吃面,只盯了小牛一眼,得意的一笑,又走了。
  不远地方另有个青布衣裤的姑娘,却盯着这个大汉,这真应了那句俗话——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牛老板下着面,和小牛磨牙,道:
  “小牛,饭东走了,又来找这收杂合面啦?”
  小牛没开口,连眼皮都懒得翻翻。
  牛老板自顾自顾的又道:
  “怎么样,咱们旧话重提如何?”
  小牛气哼哼于地开了口,道:
  “老板,我吃汤面给钱,粝小是个客人,你别忘了。”
  牛老板正色道:
  “小牛,你这是好心呀,钱不钱算什么,我看看你长大的,没爹没娘的,三,四岁上突然出现……”
  小牛把拳头在白木凳上一擂,道:
  “你能不能不说这些?”
  牛老板似乎也生了气,把汤勺一扔,道:
  “你这孩子可真不如好歹,现在你十六啦,摸摸良心想一想,没我们这些好事的,你能活到这么大?”
  小牛泄了气,道:
  “我知思感情,可是请你别与说那些。”
  牛老板笑了笑,道:
  “好,不说就不说,我说小牛,我姓牛,你也姓牛,两年前我就跟你商量,咱们……”
  小牛站起来要走,正好一个半大小到了,在牛老板的面前一站,道:
  “别欺负老实孩子,少废话,面好了。”
  牛老板不瞧这个半大小子,舌头短了半截,果然不再言语,快手快脚发地给小牛把面做好,端了过去。
  一碗面不民,这还是牛老板几他上二肉,小牛不好
  意思再叫一碗,算了,半饱总比饿着好。
  牛老板上前两步,悄声道:
  “您老,刚才双头蛇把我叫了去,逼我这么干,要不,我这这个杂面馆死别想干了。”
  这石二爷一听,傻了,话也不接,检起白木桌上的银子来,低着头,大步的奔了出去,走没影子了。
  那知刚刚抓到两个小钱来,耳旁又听到嘿嘿笑道:
  “牛老板要买什么东西?”
  闻声知人,牛老板胆一破,手一抖,当当,两文银子落到了地面,耳边又来两声冷哼。
  适才那名大汉,当面摊之门而立,正满脸狞笑,冷酷的看着牛老板,牛老板慌不迭地打躬身道:
  “钱三爷您老坐。”
  叫钱三的大汉,理也不理牛老板,却慢吞吞地自身上掏出一块银子,在手上掂了掂,道:
  “牛老板,我这小牛兄弟吃了你一碗面,对不?”
  牛老板道:
  “是的,是的。”
  钱三冰冷冷地道:
  “没钱给你是不是?”
  牛老板又连连说间,钱三把那块银子往半空中一扔,又接在手中,然后笑嘻嘻地对着小牛道:
  “小牛,拿去,这块银子给你。
  小牛抬起头,瞪着眼,冷哼一声道:
  “不要。”
  钱三哈哈一笑,道:
  “别和自己的肚子赌气,别忘了一文银能逼死英雄汉子。”
  小牛沉声道:
  “来历不明的脏钱,我小牛饿死也不要。”
  钱三肩一耸,笑道:
  “哦,有志气,那你怎么不带钱敢白吃面汤。”
  小牛道:
  “谁说我白吃?”
  钱三道:
  “我说的,你要不是白吃,拿钱出来。”
  小牛小脸煞白,说不出话来,钱三哈哈大笑不已。
  适时,门际传来娇甜无伦的妙音,道:
  “小牛哥,吃完了没有,爹叫我来喊你。”
  说着,一个俏影闪了进来,顺手扔了两文银子在桌上,然后拉住小牛的手,迈步说走。
  钱三却是把手一张,堵住了门口,瞪着那三角贼眼,上下打量着这娇俏的少女,然后道:
  “三爷只当是谁,原来是小妮子……”
  “叭”的一声重响,钱三倒退了两步,几乎摔倒,没说完的话,自自然然被打了回去。
  谁也没有瞧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谁也里高兴,打的好,应该打,可惜打的轻了些。
  钱三怒道:
  “这小妞是无遮棚的新来那穷书生的女儿,抓住她,等会儿交给二爷,小牛这兔崽子三爷教训他。”
  三个大汉呼应一声,大步伸出手来,牛看看没有人注意,悄没声息地绕到圈外面,狂奔向无遮棚而去。
  他跑进棚中,恰正听到“落拓生”道:
  “谣言虽然止于智者,但舌头底下压死人,三姑六婆之流,故曰该杀,就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挨上千刀万剐。”
  牛老板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道:
  “别……别讲大……道理了,你女儿和小牛,被此地的钱三,和手下恶汉们围起来了。”
  茶客们闻言色变,不由个个都起了座,“落拓生”却无事的笑了笑,道:
  “诸位佾然请坐,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吵两句就曾完了,咱们还是说咱们的故事吧。”
  牛老板急了,道:
  “先生,你才来此地,不知这群东西的厉害,他们干什么,作,抢,夺,掳,杀……”
  话还没有说完,“落拓生”已接口道:
  “不对呀,快乐叟跟我说过,这儿人情味足……”
  牛老板道:
  “哎呀我的爷,从前这儿刚开帘,他们就闹过,是快乐叟和小龙爷儿俩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这拨小子请了出去,安稳了半把,这不前儿前个快乐叟爷儿俩刚走,昨儿个他们就回来了……”
  “落拓生”接口道:
  “哦,这拨人是谁?”
  牛老板道:
  “双头蛇范老二。”
  “落拓生”道:
  “不对吧,他们总该有个老大呀?”
  牛老板道:
  “范老二的浑家,就是这一的老大,出名的母大虫,年纪可当范老二的妈,又凶又酸……”
  “落拓生”突然接口道:
  “姓啥?”
  牛老板一楞,道:
  “这……这还没人知道呢。”
  “落拓生”道:
  “可是瘦瘦的,不高,看上去不凶,行事却,辣?”
  牛老板点头不迭道:
  “对对对,你……你认得?”
  “落拓生”一笑,道:
  “熟人。”
  牛老板又是一楞,“落拓生”却又开口道:
  “牛老板你不怕?”
  牛老板没听明白这句话的用意,道:
  “怕?怕什么?”
  “落拓生”道:
  “你口没遮拦煌横讲道群人的坏话,不怕?”
  牛老板全身猛地一抖,脸色大变,转身跑了出去。
  “落拓生”却适时喊道:
  “牛老板请停步,我有个使你不再害怕的办法,”
  牛老板果然听话止步,重又回来,他刚刚忘记了在,信口说出内情,准备传入范老二和钱三的耳。
  他自己知道,那时候杂面馆,非被这群混蛋生析了不可,事无补救之策,决定赶回去廉价卖掉。
  如今听说“落拓生”另有妙策,自是高兴而回,“落拓生”招手示意近前,附耳说道:
  “你尽管听我的话去,出了差错,你那个小棚棚归我,我这把赤金壶归你,丈夫一言,死不改悔。”
  牛老板这才安心而去,“落拓生”转对众茶客又道:
  “那一位能得个方便是,快去给钱三和小女带句话?”
  茶客中,大胆的有,不怕事的也有,站起来的也有,“落拓生”暗中点头,表面不动声色,道:
  “敢烦诸位对小女说,要她乖乖地和小牛回来,并请寄语钱三,劳他驾来这儿一趟,有什么损失我全赔。”
  茶客中有位公子打扮的后生,震声道:
  “要传这种话,在下不去,在下看不过钱三一流人的作为,不是在下夸口生事,教训他们还算什么?”
  “落拓生”对着后生一笑,道:
  “公子莫急,就烦公子走一趟,但请暂忍片刻,照你的话去传,只要钱三来此,保公子有好热闹看。”
  后生公子姓周,字大方,是城外打磨厂的三义镖局的位三路镖头,虽说没走过镖,却有些见识,想了想,转身而去。
  他到的还是真巧,本来一场是非惹定局的,但当感动个地痞刚要过去抓小妮子的时候,突然有人出手相拦。
  钱三正要奔向小牛动手,一听有人横插一手,不由怒从中来,三角眼一横,看清了这个人,不由皱眉道:
  “二楞子,这有你什么事情?”
  二楞子“楞”出了名,是个拳师,硬功夫,不含乎,在护国寺摊棚区,教拳兼卖艺,坦直爽快。
  钱感动下不了台,护国寺摊棚,没有一户扎手,但除了那无遮棚和二楞子,平日,钱三决不闯二楞子。
  如今叫骑虎难下,钱三只向发上狠道:
  “二楞子,这可是范二哥的事。”
  二楞子填要楞劲上来,别说范老二,就是皇帝老子,他也敢动完了再说,你看他,把头又是一摇,道:
  “好办,叫范老二来找我就是。”
  钱三一听,二楞子不卖范老二的帐,不由暗中得意了,这一下算是拿住了话柄,遂把脸一放,冷冷笑道:
  “二楞,凭你叫范二哥吗?”
  二楞子道:
  “怎么,凭我难道不行?”
  钱三冷哼两声,道:
  “别忘了,范二哥这动,过大奶奶可就伸手啦。”
  二楞子浓眉紧锁,过大奶奶正是范老二的浑家,那只母大虫,二楞子真惹不起她。
  钱三一瞧,说道:道:
  “光榻一点就透,沙锅可是破啦才漏,二楞子,现在你识相走,咱们算没这档子来事,要不……”
  话正说到这里,周大方一步赶到,接口说道:
  “城外打磨厂,三义镖局的好朋友,想讨份人情,钱朋友,可能看周某这份面子。”
  钱三一听,心里就慌了,三义镖局来头不小,过大奶奶可能不在胡,钱三却累不得这大厂里的神。
  心先怕,腿就软,嘴皮可也不起来了,一笑道:
  “,周爷,您老早。”
  周大方根本认不得钱三,不用说,钱三也不认得周大方,周大方提过名姓,钱三心快眼快嘴快,成了朋友。
  周大主久居京城,见了这种痞混,真有心好好的教训钱三一顿,但因“落拓生”再三拜托,忍下了气。
  不过尽管忍了,话可改了一点,道:
  “钱朋友,这位姑娘是无遮棚的,你知道吗?”
  钱三会错了意,道:
  “知道,不过周爷,无遮棚换主儿啦。”
  周大方哼了一声,道:
  “听说钱朋友刚才有些损失。”
  钱三听就得懂,一笑道:
  “没什么,是小牛冷不防给了我个嘴巴??”
  小牛接着道:
  “放你的屁,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钱三怒目一瞪道:
  “你打钱三爷,呸,凭你也配,是三爷没留神??”
  周大方冷冰冰地接话道:
  “钱朋友,无遮棚的新主人在外场,人家说啦,请钱朋友和这边的三位朋友,移至棚内,人家认损失。”
  钱三一听,这可真是叫大元宝拌个跟斗,来了倒霉的好运,哈哈地一笑道:
  “周爷这么说,我钱三反而不能不去,自己人,小事情,这么办怪不好意思的,好,周爷,一切看你办啦。”
  周大方点点头,转对小妮子道:
  “令尊说,请姑娘听他的吩咐。”
  姑娘本来一脸秋霜,听完了这句话,竟然噗哧一声,笑了出声,把周大方笑得呆在当场,周围的人,也个个如傻似痴,他们从来就没见过,有笑得这样美的姑娘,不由个个忘其所以。
  等他们神智清醒,小牛和小妮子早已走得没影了。
  周大方不由一怔,对钱三招招手,转身就走,钱三在手下地痞呼喊之下,游魂方始归穷,随在周大方身后,步向无遮棚,看热闹是半是棚户,半是游客,谁不好奇,全赶奔了无遮棚。
  “落拓生”见周大方和钱三等人来到,并未住口,只对周大方一拱手,向空座上一让,仍讲他的。
  说到这里,“落拓生”一摔镇木,道:
  “一段先明与亡事,费我耗万千诸位,咱们就这儿了,歇会儿,顺便了断点私事。”
  此时,钱三三角贼眼,不停的瞄着“落拓生”,另外那段故事,但大半却地暗中猜测要发生的事故。
  钱三见“落拓生”始终闭着眼,不由暗中着急,再看看周大方,竟也若无其事似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
  “周爷,这位“落拓生”真有一套,请的不坏。”
  周大方哼了一声,道:
  “你真懂?”
  钱三懂个屁,他除了懂得金子比银子好,大包子比小包子大之外,就还懂得恶心计,狠毒,其他的休谈。
  周大方自然明白,不过周大方本就不赞成这样办,今见“落拓生”闭目养神,乐得也装个糊涂。
  钱三无奈,好在脸皮厚,一笑道:
  “故事我钱三虽然不懂,但却听得出来是讲完了。”
  周大方不接话,钱三暗中一咬牙,又道:
  “关于刚才那段小误会,周爷是怎么说的来着?”
  周大方道:
  “既然是小误会,自当一笑了之。”
  钱三有些恼了,但他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开罪这位周镖头,忍了又忍,笑嘻嘻的道:
  “话是不错,但总应该和主人见一见。”
  周大方不能再惊动“落拓生”,才要站起身,“落拓生”霍地闭开了眼,对周大方一笑道:
  “有烦周老弟,老弟请回原坐处如何?”
  周大方早有座位,闻言知意,颔首转坐于他处。
  “落拓生”连位子都不动,冷冷地说道:
  “那位是钱三爷?”
  钱三残眉一挑,道:
  “好说,是我。”
  “落拓生”哦了一声,道:
  “牛家羊杂面馆的牛老板说,你逼他问小牛要钱,牛老板要是不听话,你要毁了他的杂面馆,有这事吗?”
  钱三一听,明明说好的,陪罪并给损失,怎知如今一变成了问案啦,把脸一板,冷哼一声,道:
  “有,以样?”
  “落拓生”不理他,又道:
  “小牛是我这无遮内的帮手,讲好的管饭,吃多少由我这儿给,小女去付钱,你干吗拦着路?”
  钱三知道事砸了,怒声道:
  “钱三爷不准副人替小牛给钱。”
  “落拓生”道:
  “你凭什么?”
  钱三一拍胸口道:
  “就凭我。”
  “落拓生”一笑道:
  “不合乎,后来你竟吩咐手下,要抓我女儿,并且说什么范老二要人,这件事有没有?”
  钱三道:
  “有,怎么样?”
  “落拓生”道:
  “你又凭什么?”
  钱三猛地一拍桌面,道:
  “穷酸,三爷作事就凭高兴。”
  “落拓生”一笑道:
  “钱三,这一护国寺摊,棚户中,由不得你小子和手下的地痞们胡商,从今天起,不准你来。”
  钱三哈哈大笑道:
  “三爷本想大事化小,顺口气就得了,不料穷酸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说不得,三爷只好放手干啦。”
  话锋微停手一挥,哗啦一声,八仙桌上的五只小茶壶,全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落拓生”毫不动气,妮子和小牛似是不闻不问,周大方霍地站起,“落拓生”适时说道:
  “摔的好,我不讹你,一只茶壶十两银子。”
  钱三笑笑道:
  “给我打,天掉下来三爷顶。”
  三人泼皮闻令则动,把面前的八仙桌子踢翻,突后大步奔向那长条桌,才待翻面,突然有人喊道:
  “不好了,母大虫来啦。”
  三个泼皮不由停了手,钱三转身回顾,果然见母大虫过大奶奶在前,范老二在后,一阵风似的卷到跟前。
  钱三似是更有了仗恃,厉声招呼三个泼皮道:
  “先剥了那个骚丫头。”
  泼皮们还来得及动手,蓦听到范老二一声喊道:
  “钱三你是作死。”
  钱三一楞,面前影子一闪,“叭”的一声暴响,钱三一张脸肿成敢起来,被打的头昏转向。
  只听“落拓生”冷冷地道:
  “过大奶奶,你可别这个样子,我生受不起?”
  母大虫成了软骨虫,道:
  “九老,我该死,我真该死。”
  “落拓生”道:
  “大先生在这里呆了年多,你竟认不出他来,真是瞎了眼,大先生准是懒得理你,要不他会不告诉我你在此地,你知道大先生当年的脾气,他不闻不问,你认得那等于什么?”
  母大虫真了急,哭涩的说道:
  “九老,侄女儿是真的没认出来大先生来,要不侄女儿天胆也不敢不恭领谕命,如今只要九老吩咐……”
  “落拓生”道:
  “这可就更不必了,你过大奶奶连大先生都没看在眼嚅,要说能听我九老头子的话,我九老头不敢信。”
  母大虫似知只如此祈求,无于事,恭敬的道:
  “侄女儿不数娇情,自留京师,时常作些违规之事,但却从来不敢犯戒,九老请明察。”
  “落拓生”哼一声,道:
  “大先生尽管故作不认得你,但当你真作出违犯的重戒的事,他会如此放过你吗?这一点我不用察查即知。”
  母大虫道:
  “九老指示的对,自去岁,大先生令小龙弟……”
  “落拓生”接口叱道:
  “小龙乃未来十老掌门人,你要尊重。”
  母大虫全身一抖,道:
  “侄女儿知罪了,自少掌门人将侄女击伤,谕令不得再此一地区行动,侄女儿从没再来,此事有自目共睹。”
  “落拓生”冷笑一声,手指呆若木鸡的道:
  “此人可是你尔夫妇的手下?”
  母大虫怎敢不承认,俯首道:
  “是的,不过……”
  “落拓生”怒哼一声,道:
  “挑大先生的这座遮棚,可是尔夫妇主使?”
  母大虫吓得脸变了颜色,道:
  “侄女儿事先并不知道,否则……”
  “落拓生”道:
  “小牛是未来掌门人的拜弟,老夫并已有心收归门下,你这位手下的三爷,却一心要和小牛过不去,并想夺老夫这把赤金壶,老夫一身有成人之美的习惯,过大奶奶,老夫这把赤金壶送给他了。”
  钱三死星已然照命,却还财迷心窍,一听说赤金壶送给他,竟在心中计算起分量来了。
  但那母大虫,却吓的手脚全软成了泥,砰的一声伏到地上,像死了亲娘祖奶奶似的,哭丧着说道:
  “九老您成全,侄女儿罪不至此。”
  “落拓生”拍小书桌,沉声道:
  “过丫头你先起来。”
  母大虫乖乖地站了起来,为接着又道:
  “你自建私宫,为祸地方,众老因十弟的关系,无不对你宽容,你既知建成势力,则应知善诱善志,无遮棚顶上,放着十老的信物,你这名手下混蛋,有多大的胆子竟敢要摔就摔,说砸就砸,过丫头,你说一句,老夫该怎么办?”
  母大虫答话极恰恰,道:
  “按规当断四肢。”
  “落拓生”剑眉一挑,沉思多时,尔夫妇呢?”
  母大虫颤抖着道:
  “九老慈悲。”
  “落拓生”长叹一声,道:
  “丫头,九伯父泄露个消息给你,你自己看量该怎么办,我那十弟也在京中,十老在此的共有六位。”
  母大虫头上见了汗,期期艾艾地道:
  “九……九伯父,我爹在……在那……那儿?……四伯父……他……他老……老人家……”
  “落拓生”道:
  “你不用多问,但是丫头,别惹得四哥和你爹去找你,记住,大爷真走了,大爷不在,谁也拦不住你四伯和爹,要让你四伯和爹找上你,丫头,你自己作的事自己明白,你没长着八层皮。”
  母大虫扑于在地,猛磕个响头,道:
  “侄女谢九伯父成全。”
  “落拓生”又是一声长叹道:
  “令堂大人是我师妹,她临去再三请我照顾你,若非为此,丫头,你还能平安活到这今朝。
  “听着,钱三不是门户中的人,如何处置交给你了,你却全今并未除名,自明天起,来此隐使。
  “告诉范老二,十老不认得他,他知道的事,都要忘记,不许再到‘护国寺’时区来,否则立杀。
  “钱三所碎之物,由你赔出,现在先把场地给我打扫干净,然后带着这些东西滚。快动手。”
  奇怪,母大虫非但不觉羞臊,反而喜形于色,角落里取出帚箕,小心打扫干净,然后向“落拓生”一跪,回身对范老二厉声道:
  “钱三和吴魁等人,交给你带回定快。”
  钱三等我跑都没有,被范老二带出摊明区,过大奶奶软骨虫,低着头,快步的远去……

  第五章 代女择婿
  风雨转瞬过,云散日又出。
  “无遮雨”中的落拓生,依然温文的讲述他的故事,此人别有怀抱,所述,都是遭受辱的历史小人物。
  今天,外面的“书牌”,写着两个——蒋干。
  ——不到开场,已座无虚席。
  周大方,天陪着三名道貌岸然的老者,老者们,肃容而含蓄着严势,目不斜视,不言不动。
  落拓生登场了,一阵轰雷掌声,是由衷的钦佩,但对一位经伦盖世的奇士来说,却似锥缺刺骨的讽嘲。
  周大方所陪三位老者,上首的那位,悄声道:
  “周镖头,是此人?”
  周大方也悄悄地恭敬地说道:
  “是的总镖头。”
  这位总镖头目光始终注定落拓生,瞬也不眨,头却斜向右方那位老者,低低说道:
  “似是不见奇处。”
  右方老者答道:
  “大哥太急了,等下去再说。”
  左边老者冷冷地道:
  “大哥学是按我的意思,去问那母大虫的好。”
  这位总镖头,微哼一声,道:
  “老三声调低咕,母大虫提着铜壶过来了。”
  果然,母大虫过大奶退,提着那大铜壶来到了他们的身旁,一张边对水一边自语的说道:
  “母大虫已经死了,要找她的人省省心吧。”
  将水对好,转身而去。
  适过程,落拓生一清喉咙,道:
  “古今史书真话少,朝天子朝臣。”
  咕噜,喝了一口浓茶,目光一扫大众,道:
  “蒋干生为人作嫁,庸庸不得其志,命运如斯,不秘说他,但他绝非史家笔下的可笑人物。
  “此人可说少有大志,安怀邦国之大道,没没而终,今天不提原由,只说他顺说周瑜之一事。
  “世人皆知,蒋干非但未能进言周瑜,反被周瑜利用,盗得伪柬,使曹孟德错杀水军大将,导致赤壁修惨败,因之将蒋干视为帮倒忙,的人物,戏之谑之,对他用尽了侮蔑之能事,认为他是个不学好术的凡夫,只是生就一张善吹的嘴巴,方便曹氏信任而用之,这却大错特
  “想那周郎,才华盖世,目无余子,先时连诸葛亮都没在眼中,放在心上,此人自是狂傲得可以。
  “但他对蒋干,却十分尊重,曾言,蒋干乃其同窗至友,以周郎之为人,设蒋干庸愚俗鲁不堪,何能结为至友?况同窗上十易寒窗,谊至深,情至切乎。因之老朽大胆说上一句,蒋干之才,不居周郎之下也。”
  咕咕噜噜,又是几口浓茶饭下,自此,只听到落拓生侃侃而谈,此之誉上,道他施用小人计谋。
  一干茶客,似已养成了颔首赞数的习惯,并三三两两地纷纷议论蒋干的屈辱,曹操的疑性……
  只有周大方陪同来此的三位老者,却谈着另外的问题,那位上座的总镖头,转对周大方道:
  “周镖头,什么时候代老朽引见引见?”
  周大方脸一红,道:
  “总镖头,我还没和主人商量过。”
  只见落拓生微然笑着,点点头,阴即起座,由周大方相陪,缓步踱到三位老者的桌旁。
  此时那为首的老者,开口道:
  “在下俞承业,在本地开设‘三义镖局’,这是我二弟吴宝山,三弟成天祥,祈先生指教。”
  落拓生,道:
  “老朽落拓江湖,以微薄所知,混口饭吃,三位达官光降,深在事情惊宠,请多赐止。”
  俞承业心中已感不悦,落拓山看来不过四十,自己兄弟皆望六之年,对方自称老朽,令人不耐。
  但俞承业另有自己的而来,自不会因这点滴小事而现诸形于色,因之也报以微笑,非常客气地气道:
  “先生真人不露面目,在下兄弟浪得虚名,虽被武林朋友抬爱,但说来却自知浮浅,故请……”
  话没说完,落拓生已接口道:
  “俞总镖头真是太看重老朽了,老朽不敢相瞒,对武技略有心得,但非如总镖想象,必须声明。”
  成天祥性急而情躁,也较为傲了一些,开口道:
  “大方老弟,为敝镖局之镖头,据他说,数日前,先生三言两语,使母大虫拜服,愚弟兄……”
  落拓生依然中余接口道:
  “成大镖头实不应该只听过耳之言,不错,过丫头现在老朽这里帮忙,但非中周镖头所说……”
  吴宝山接口道:
  “在下一事相烦指教。”
  落拓生道:
  “不敢当,请说。”
  吴宝山道:
  “在下出道之初,既听前辈纷传武林十老之事,惜至今未能有缘见一面,因之,不无所疑……”
  落拓生不待吴宝山说完,插口道:
  “以吴大镖头之经见,若尚未能见过所有武林十老的话,看来这武林十老怕是虚称人物了。”
  俞承业却摇头道:
  “这却不然,在下昔日会见过其中的一位?”
  落拓生哦了一声,道:
  “那就是老朽狐陋寡闻了?”
  俞承来道:
  “先生总还认得我吧?”
  落拓生道:
  “当然,周镖头。”
  周大方道:
  “数日前,先生在此教训母大虫,曾有十老一语,以先生身份来说,不至于的认此事吧。”
  落拓生道:
  “当然老朽并不否认,这……哦……老朽明白了。”
  话锋一顿,落拓生竟哈哈大笑起来。
  成天祥哼了一声,道:
  “阁下何事这般好笑?”
  落拓生道:
  “难怪三侠大侠今日少降此地,原来为十老所误。”
  俞承业等三耆,彼此互望一眼,满脸的疑容,周大方却惊骇之中,略以沉思,再次问道:
  “先生这误字由何说起?”
  落拓生道:
  “是这样的,我们一共十人,志同道合,发誓不做名利马牛,遂结同盟,自称十老,但非……”
  周大方忍不住接口道:
  “先生是说同盟十老,非武林十老对吗?”
  落拓生道:
  “正是,周镖头怎不多想一想,设若老朽等人是武林十老的话,怎会干这么子混饭吃的吗?”
  周大方闻言,不由面红耳赤,哈哈一笑道:
  “事虽有误,却仍有机缘,适才耳聆阁下对蒋干这……平语,撒尽怀才不遇人的块垒,实是高有。”
  “落拓生”神色一正,道:
  “信口开河,为稻梁谋,不敢当大镖头参谋。”
  俞承业微微一笑,道:
  “若无他事,恕老朽告退。”
  “落拓生”笑笑起座,俞承业等他也起座相送,互一拱手,“落拓生”转回书桌,俞承业等人却不再入座,扔下一两纹银,出棚而去。
  俞承业默然前行,吴宝山,成天祥相随于后,周大方却极不自在地走在旁边,他深悔此在镖局多言,若此尴尬下场。
  这句话当然是说周大方,周大方也不敢答对,既愧且恨,他只是个三路镖头,地位太低。
  俞承业却挥手说道:
  “这不怪大方,三弟少说两句吧。”
  吴宝山此时道:
  “以小弟判断,这“落拓生”虽非武林十老只,但也绝对不是你他所说,落拓江湖混饭吃的人物。”
  成天祥道:
  “这人别的不说,那份架子却端得十足,开口老朽,闭口老朽,严然是武林中奇侠客的身份,哼。”
  俞承业道:
  “三弟,也许你说对了。”
  成天祥一楞道:
  “小弟说对了什么?”
  俞承业道:
  “此人不是普通之辈。”
  成天祥似有不服,道:
  “总不会是位武林奇客吧。”
  俞承来看了成天祥一眼,道:
  “结论最好晚些下。”
  成天祥眉头一皱,道:
  “莫非大哥看出什么端倪?”
  俞承业长吁一声,道:
  “事有凑巧,此人无心中出了深厚的功力。”
  吴宝山也一楞,道:
  “他始终动也没有动……”
  俞承业道:
  “此人来时,愚兄为示礼让,将所坐上位相让,先时,壶嘴有一茶梗,愚兄曾倾茶于地,此人入座,右足正踏于积水之上,互别时,地上水积仍在,此人福履的粉底,却依然洁白如新,愚兄始知此人怀上乘功力。”
  成天祥道:
  “大哥,也许他根本没有踏实。”
  俞承业一笑,道:
  “他入座后,足已踏下,彼时愚兄正欲呼吸注意,但因稍迟,故而没有开口,这不会有错。”
  成天祥道:
  “既是如此,小弟再去和他谈谈。”
  俞承业立即呼止,道:
  “三弟回来,还嫌人没去够?”
  成天祥道:
  “这有什么丢人的?”
  俞承业道:
  “我们既已当面自承是看错人了,如今若再回转,岂非证明有眼无珠,今后还怎样见人?”
  成天祥刚要开口,俞承来已接口说道:
  “好在他不会离开此地,大方仍然每天去听他的故事,迟早总有一天,我们会有机会,那时候再去不晚。”
  成天祥道:
  “大哥别忘了日斯近啦。”
  俞承业道:
  “我知道,不是还有十天吗?”
  吴宝山适时道:
  “大哥,十天转眼……”
  俞承业摆手插口道:
  “我自有办法,回去了,此事面不在谈。”
  吴宝山和成天祥遂不再开口,周大方却听出门道,暗喜自己总算没有太丢人,决心傍晚再去和“落拓生”一谈。
  XX   XX  XX
  当夜,无遮棚休息,空无一人。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歇业五日。
  急坏了俞承业跑断了周大方的两条腿。
  “落拓生”并不像快乐叟师徒,住在护国寺内,他父女在处无人知晚,找都没个地脚。
  最后俞承业,万般无奈,决定假若明天无遮棚仍然歇业的话,他就和周大方到东城根找母大虫。
  天从人愿,第六天一早,无遮棚解下四外的遮披,俞承业在摊棚区安插了眼线,立即得报。
  响午,他和周大方两个人,到了无遮棚外。
  令人楞傻的,是那新挂在无遮棚后,正背面布幕上的奇大卷轴,杏黄底下,龙飞凤舞的半草字。
  写的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朽代女择婿,条件如左:
  “能识得矮长条案上,各物之出处者。
  “能接下小女三的,三剑者。
  “能倒背武候,前后出师表,字句串连不断,边背边书,无漏字,白字,错字者。
  “上三项通过。为合格,但尚难讲婚嫁,合格者,必须在十日内,献上与现摆于矮长条案上,左数第一件同式同大小,同厚薄的金钱三枚为聘重,彼时立即文定,迟老即为无缘。
  “老朽陪嫁不移,赤多万两,明珠百颗,良田百顷,古书十卷,千年古剑一柄,及老朽一个。”
  最后附有一行,仅有十个字,是一一
  “择媚之期半年,过时作罢。”
  这样稀奇古怪的择婿方法,实前无古人,怕也后无来者,条件定的难说容易还是困难,但皆出人意外。
  俞承业一动,一拉周大方,步向那矮长条案而去,他最先注目的,是条案左端的第一件东西。
  俞承业郑重地对周大方道:
  “别作梦,仔细看看看这条案上的东西,老夫也不过只认得十之二三,等我,我要跟此老一谈。”
  说着,步向那仍然坐于原处的“落拓生”而去。
  “落拓生”早就看到了俞承业,故作未见,俞承业近前之后,尚未开口,“落拓生”一动一笑道:
  “莫非俞大镖头有心一试?”
  俞承业脸一红,道:
  “在下怎敢,是另有小事相烦。”
  “落拓生”道:
  “非常抱歉,老朽除应微婚事之人,实无暇兼顾他事,俞大镖头若有其他事情,半年后再谈如何?”
  俞承业道:
  “可否赐在下今夜进谒之谈?”
  俞承业道:
  “老朽作晚问不会客。”
  俞承业转向周大方,看见他正和一个人在谈话,,道:
  “大方,给我引介一下。”
  周大方前作介绍,俞承业很客气地,和小牛谈些闲话,然后似不经心地问及小牛住处。
  那知小牛早受高明指教,摇摇头说道:
  “俞镖头,师父关照过我,不能告诉你。”
  俞承业道:
  “小兄弟,令师知道我为什么事来找他?”
  小牛霎霎眼道:
  “知道一点。”
  俞承业道:
  “小兄弟,我问件事情,可能实告?”
  小牛看了俞承业一眼,道:
  “您最好别使我为难,我……”
  周大方和小牛,业已极熟,接上一句道:
  “小牛,俞镖头是我的长辈,此事,关系着我们镖局的存亡,小牛,无论如何你也要帮帮忙。”
  小斗,偷看了一“落拓生”,道:
  “我真是帮不上忙,周大哥,何不求求姑娘看?”
  一言提醒,这道理相信小牛兄弟会懂,大方,你去跟姑娘谈谈看,干脆实话实说,真不成也没有办法。”
  周大方连连点头,俞承业与小牛道别,自己先回镖局去了,小牛见俞承业走远,方始悄声道:
  “姑娘在后面,周大哥过去吧,不管姑娘答应了没有,你走时再找我一次,我还有话说?”
  周大方道谢小牛,向后走去,“落拓生”这时问道:
  “你的主意?”
  小牛低着头,道:
  “师父,他们怪可怜的。”
  “落拓生”一笑道:
  “你不像我的徒弟,心肠太好。”
  小牛一笑道:
  “我是师父的徒弟,师父心肠比我还好。”
  “落拓生”一低声笑道:
  “为师生平最恨阿谀之人,却不料收了个马屁徒弟。”
  小牛笑笑,没有答话,“落拓生”神色一正道:
  “你去告诉丫头,她要答应了,她就一个人去儿办,可别指望我会出头,也不许叫母大虫帮忙。”
  小牛道:
  “师父,您老人家……”
  “落拓生”沉声道:
  “哆噜是自己讨打,去。”
  小牛无奈,缓步后移,“落拓生”突又喊他道:
  “你十叔就到,别忘了和丫头迎接。”
  小牛没转身,立刻应声,脸上现出了笑容。
  XX   XX  XX
  三人过去了,平安无事。
  无遮棚多了两位“落拓生”的朋友,这两位朋友,像徐庶进曹,是一方不发,饭来张口菜到伸手。
  气矮长条案右端,自第一天起,就设了个座位,那母大虫过大奶奶,手持一根细长藤条,端然正坐位上。
  矮长条案前,垂着一张红纸条,写着黑字,是——
  “不准动手只能看,动手就打。”
  三天过去了,挨打的不少,很多人根本就没有顾忌到那红纸条儿,不过过大奶奶自有分寸,无心人挨打不重。
  时正晌午,来了一拨人,四个老头,拱围着于个后生公子,后面还有两个侍童,转瞬来到无遮棚前。
  后生公子目光盯在那择婿的条轴,字字看了一个仔细,并且边看边自方自语地喃喃重复道:
  “三掌三剑?哼,够狂。
  “倒,出师表。边背边写,不能有白字,错字,漏辽,掉句,嗯,这一条看来容易,却是最难。”
  右旁一个老者,修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右上一条刀疤,直到耳轮,此时把嘴一歪,道:
  “公子说得对,这一条看来十分容易,做来却是真难,不过老奴相信,这一条却难不倒公子。”
  后生公子目光始终未移下条轴,又自言自语地道:
  “哦,本公子倒要看看,这是何等名贵的金钱。”
  “哈哈……有意思,未睹其女,本公子却已喜欢此老来了,赤金,明珠,良田,古书,奇剑,哈哈……够味儿,此老有这些东西,非豪绅,亦巨富,最后这老朽一个,堪称一绝,哈哈……”
  那惨白面色的刀疤老者,道:
  “此人颇不简单。”
  后生公子瞥了一眼老者,道:
  “不会比你难缠吧?”
  刀疤老者道:
  “老奴认为,此人虽必胜我,但也相差无几。”
  后生公子耸肩一笑道:
  “我没想到,冷面神君也有心服的人。”
  冷面神君道:
  “半年取期,前面那三项中的后二顶,就不是问题了。”
  后生公子道:
  “怎见得?”
  冷面神君道:
  “日日旁观,姑娘三掌再妙,三剑不论多高,亦能想到破法,出师表倒不易,但有半年之期……”
  后生公子神君大概年纪是太高了。”
  冷面神君道:
  “请教公子之意。”
  后生公子道:
  “前三项根本是虚应故事,那三枚金钱才是择媚的要件呢,神君似乎早就应该看出端倪才是。”
  冷面神君一笑道:
  “咱们到矮长条案那边看看。”
  冷面神君这才开口道:
  “老奴敢说,前三顶的第一顶,够公子麻烦的。”
  说着,已然到了矮长条案前。
  冷面神君首先目注左端的第一件,单放着一枚金钱,圆圆的,寸五大小,看得见的这一面,无字,但其上有十个大小不一的圆洞,小者若米粒,大者如绿豆,正中一孔,黄豆般大,其余九洞,除外,别无奇处。
  后生公子剑眉一挑,伸手欲取,呼的一声,膝条儿倏地打下,后生公子缩指收腕躲过,道:
  “还算什么?”
  母大虫瞥一只眼,冷冷地道:
  “这算教训。”
  后生公子冷哼一声道:
  “凭什么?”
  母大虫道:
  “你没看见那红纸上的字?”
  后生公子道:
  “看见啦。”
  母大虫道:
  “那更该打。”
  后生公子道:
  “本公子懒得和你多说,去唤主持此事的人来。”
  母大虫再连眼皮也不抬,自然是更不会开口,只是端坐在椅上,持着膝条,客一她份内当节的事情。
  后生公子道:
  “本公子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母大虫采也不采,哼了声,再次伸手取那十孔金钱,呼地又是一声。
  这次后生公子早有成算,冷笑一声,翻腕,抖手,已将藤条躲过,五指已将拈于金钱之上。
  后生公子可拼得挨上一下,将金钱抓到,但他非常识货,看出这…藤条,透传真力,打实手骨必碎,遂倏地暴缩收指,但腕底一翻,五指突张,迅速无偷与比抓向藤条。
  母大虫神色不变,藤闪颤而移右,雷霆斜击后生公子的五指,后生公子式明珠暗投,一沉一甩,又翻了上来。
  后生公子的右手内指,却闪,躲,移,滑,并带着抓,9.拈,捏,既进又取,也不离藤条。
  时围观之人,如山似海般,个个悄然,人人无声,静看这藤条和五指的一场奇特较搏。
  然,后生公子哈哈一笑,左手两指在右手与藤条之下,倏地伸出,到了金钱之上。
  此时母大虫的藤条,正被引向右方二尺之外,设若下击后生公子的左手,势将被后生公子左手抓住,眼看母大虫业已再防兼顾,那知藤条突然后缩,短了半尺,母大虫握着藤条一端的右手,已滑握藤条的当央,前端弓弯,暴击后生公子左手,后端直出,仍打对方右手。
  后生公子在叫好声中,指法掌势突变,只见他右手五指一动,竟从如同网罗的藤条影中穿过,拈到金钱。
  挥时,突有一点晶光,疾投下,竟也穿过了藤条干幻影,直击在后生公子的背上。
  后生公子业已看到,并已变势躲避,那知竟然不及,晶光在他手背上爆开,奇疼入内。
  “公子请退些。”
  后生公子一楞,但却如言退了一步,这时,冷面神君皱皱眉,斜上一步,因之逼得后生公子又退了两步。
  冷面神君目光寒光,横扫了矮长条案的东西一眼,咬了咬牙,突然转得端坐椅上的大虫道:
  “敢烦这大奶奶的,代老朽引蛤此间主人一见。”
  母大虫冷冷地道:
  “那不是我的职权,抱歉。”
  冷面神君惨白脸上,突现杀气,但却很快的又恢复了平静,残眉一皱,刀疤泛,再次说道:
  “母大虫,别错打了主意。”
  母大虫依然冷冷地道:
  “冷面贼,你也吓不住我。”
  冷面神君一笑,道:
  “母大虫,大概是这枝金钱给了你胆子,不过你要放明白点,这是人家的东西,保不了你的性命。”
  母大虫仍然是冷冷地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冷面贼,你白活到了现在。”
  冷面神君怒声道:
  “刚才见识过你那‘飞云剑法’了,不过尔尔。”
  母大虫不再开口,并且索性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为友复仇
  冷面神君一笑,道:
  “母大虫,你不要后悔。”
  说了这句话,冷面神面君扬声说道:
  “老朽有请主持择婿的朋友,出面答话。”
  “落拓生”就坐在那陀背上和富家翁一道,闻言并不理睬,冷面神君残眉扬飞,道:
  “假若择婿不是骗局,主持人就请答话。”
  四周围观的人,何止千百,冷面神君以骗局二字喝问,逼得“落拓生”无法缄默。
  “落拓生”才待答话,那团团如富家翁般的微胖中年人,已缓缓站起,含笑对“落拓生”道:
  “九哥歇着,我过去打发他。”
  “落拓生”也一笑道:
  “很好,不过此人多年没有江湖上行走,昔日也算是个不含糊的人物,又无大恶,十弟放宽些。”
  富家翁般的中年人,道:
  “九哥放心,但却必须替丫头出口闷气。”
  那红脸陀子一笑道:
  “十弟是面冷心热,放手干吧,没什么好顾忌的。”
  富家翁哈哈一笑道:
  “还是四哥干脆。”
  说着,他已矮长条案里,和冷面神君恰正站了个脸对脸,母大虫却倏地肃然站起,将坐椅端了过去。
  富家翁点点头,对母大虫道:
  “很好,这几天来你够辛苦了,把藤条给我,你去找师弟、妹们去吧,这儿有我啦。”
  母大虫对富家翁深深一拜,肃色应是,退后三步,方始转身而去,这神态,不由得令冷面神君提高了警觉。
  富家翁道:
  “谁找主持人?”
  冷面神君道:
  “阁下是此次择婿的主持人吗?”
  富家翁道:
  “老夫女儿倒有一个,适才你自己见过,就是你口口声声,称她为母大虫的,你问主人干吗?”
  冷面神君道:
  “贵姓?”
  富家翁道:
  “过老实,排行又是十,叫老夫什么,随便你。”
  冷面神君道:
  “你是过青菊的老太爷?”
  过老实颔首道:
  “这不会有错,何必颠三倒四的问个不完。”
  冷面神君道:
  “老朽要见的,是主持人。”
  过老实摇头道:
  “老夫前来会你,面子已经不小了。”
  冷面神君忍着气,道:
  “你作得了主?”
  过老实道:
  “什么事?”
  冷面神君一指上那枚金钱,道:
  “为这枚金钱。”
  过老实依然简短地说道:
  “这枚金钱怎样?”
  冷面神君道:
  “老朽的小主人,想拿起来仔细看看。”
  过老实缓缓伸手,抓起藤条,遥点红纸,道:
  “多此一问,写的明白,动手就打。”
  冷面神君冷哼一声,道:
  “那这代女择婿,是骗局了?”
  过老实哈哈一笑,道:
  “你小子前后主过两次骗局,怕要给老夫好好的解释一番不可了,若说不出道理,哼哼。”
  冷面神君冷冷地道:
  “说不出道理来怎样?”
  过老实道:
  “由此棚到前面大街,只有箭远地,你给老夫爬着出去。”
  冷面神君一笑道:
  “好办法,要是说出道理来呢?”
  过老实道:
  “那声骗局算你白叫了。”
  冷面神君嘿嘿两声,道:
  “老朽不是个卖便宜的人。”
  过老实道:
  “随你小子,反正不说你就得爬出去。”
  冷面神君怒喝道:
  “你说话可要挑挑字眼,别找难看。”
  过老实一笑道:
  “喊一声小子,已高抬你不少。”
  冷面神君惨白脸上泛出杀机,但当他瞥目又看到案上的那枚金钱之后,竟压停顿怒火,阴森地说道:
  “老夫姑念你无知,不计较这些……”
  话没说完,过老实已插口道:
  “在老夫面前敢自称老朽,该打。”
  冷面神君怎能再耐,右掌倏出,欲劈过老实的头顶,怎料手才伸出,藤条已落,正打在手背之上。
  这一记,要比脸上那一藤条重得多,几乎打碎了手骨,痛得冷面神君咬哟了一声,脸下印出了冷汗。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冷面神君连被打了两藤条,已知碰上了高人,但已差刀难以出鞘,只得一拼。
  后生公子冷眼旁观,心头一凛,适时扬声道:
  “神君退下——”
  冷面神君本来就不想动手,有梯子自然顺势而下,应了一声,退向一旁,但却故作悻悻之状。
  后生公子神色仍是那样狂傲,对过老实道:
  “老头儿,好快的手法。”
  过老实冷叱了一声道:
  “不知敬老尊贵,你也欠打。”
  说归说,却没有打,不知何故。
  后生公子耸肩一笑,道:
  “论打,本公子不怕那个,但却想和你先谈谈。”
  过老实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后生公子道:
  “这枚金钱,是不是条轴上所写的那一枚?”
  过老实道:
  “当然是。”
  后生公子道:
  “若不准人动,准又能知道此钱背面有何特殊之处,那谁又能够找到同式同样的另外三枚呢?”
  这话问得很有道理,因之围观,咸皆点头。
  那知过老实却一笑道:
  “你是不是想应微呢?”
  后生公子道:
  “有此意思。”
  过老实道:
  “可曾看清所写的前三项?”
  后生公子道:
  “自然是早已看清。”
  过老实道:
  “那就好,你合格了没有?”
  后生公子道:
  “尚未试过?”
  过老实嗤之以鼻道:
  “这不结了吗,试都没有试,就妄议此钱,岂不可笑。”
  后公生子道:
  “先问个仔细,也不是多余的事呀?”
  过老实道:
  “谁有闲工夫,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废话。”
  后生公子剑眉一挑,道:
  “依你的意思,是必须试过前三之后,才有权利谈到有关这权金钱的一切事情?”
  过老实道:
  “不。”
  后生公子一楞,道:
  “那是……”
  过老实一笑道:
  “必须前三项合格,方有谈这金钱的权利,你说试过前三项之后,就有权谈此,是办不到。”
  后生公子在言谈之下,被过老实调侃不已,着实的恼了,冷笑一声,以狂妄无伦的态度,说道:
  “前三项儿戏耳,本公子现在就试。”
  过老实上下打量后生公子几眼,道:
  “念你能有这份胆气,前三项的第二项,老夫替主人当个家,暂时免掉,你先试试第一项吧。”
  后生公子轻蔑的冷哼一声,道:
  “没这个必要,再告诉你实话,什么都可以免掉,与姑娘动手这一项,谁想免了也办不到。”
  过老实哈哈一笑,道:
  “为什么?”
  后生公子有心找回刚才的面子,冷着脸道:
  “好像这并不在三项之内。”
  过老实又是哈哈一笑,道:
  “老夫这是替那位姑娘问的。”
  后生公子道:
  “依然不想知名人士覆。”
  过老实颔首再三道:
  “以才夫判断,你小子大概怕姑娘不够美吧?”
  后生公子道:
  “随你怎么想,与本公子无关。”
  过老实神色一变为极端严肃,藤条一指那矮长条案上,自第二行起的第一件,冷地问道:
  “此乃何物,是何出处?”
  自“落拓生”代女择婿,至今已是第四天了,连个敢试的人都没有,如今是第一号人物,观者不由人人注意。
  过老实所指问的那件东西,是块长约三寸宽有二寸的赤红竹板,板上刻着日月星辰,刻工可称神技。
  生后公子,早已注目竹板,耸肩一笑道:
  “此乃武林中一大门户中的‘信物’。”过老实毫无表情,接着又道:
  “出处?”
  后生公子道:
  “四川成都府外,紫竹林的‘穷家帮’。”
  过老实藤条一按,竟将竹板牛起,左袖一张,收于袖中,后生公子状极得意,满脸笑容。
  过老实藤条一顺,又指着第二行第二件道:
  “所问相同。”
  后生公子道:
  “一问一答,太麻烦了,本公子一件件自己说。”
  过老实沉声道:
  “小子,你是说,你都能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历。”
  后生公子指那枚“金钱”道:
  “此物除外。”
  过老实道:
  “此钱本应在数,你小子既然这样说,老夫若再算它,有失忠厚,不过老夫要警告你一言,望你注意。”
  后生公子道:
  “说吧。”
  过老实藤条虚扫了所有东西一下道:
  “这一切东西,只要有一件你不识得,就难合格。”
  后生公子道:
  “条轴一写得分明,本公子不劳他人重述。”
  过老实一笑,道:
  “很够狂,来来你,小子就先说说这一件吧。”
  话声中,过老实藤条一点,指在第五行第三件上。”
  众人个个注目,那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东西,是个小巧的“盾牌”,圆形,光面无字,四边锋利,中间坚厚。
  牌的“持手”,在背面。式样普通,牌的大小,有三寸,是紫铜夹钢,光面之亮,可以鉴人。
  后生公子注目之下,剑眉竟然锁起,久久无言。
  过老实轻轻一笑,道:
  “寸金寸光阴,你要耗到多久?”
  后生公子哼了一声,才待开口,身后另外三名老者中,一位始终双目若闭,身量修长的白髯老人,突然道:
  “公子,回去吧。”
  过老实早就注意此人,闻言有心激将,道:
  “这个老头说的对,回去吧,省得丢人。”
  后生公子剑眉倏地扬飞,道:
  “此物还难不倒本公子。”
  过老实哦了一声,道:
  “那就说呀。”
  白髯老人适时又道:
  “公子当记令尊所嘱,何必争此闲气。”
  过老实哼了一声,道:
  “好堂皇的话。”
  白髯老人双目微启,寒光一闪,道:
  “阁下这大年纪,对一个晚辈施展诈语,岂非不值?”
  过老实故装湖涂,道:
  “你的话叫人难懂,别忘记此地在作择婿之试。”
  白髯老人雪眉身扬,转对后生公子道: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老朽斗胆请公子回府。”
  后生公子目注过老实,过老实嘴角了掀,现出轻蔑之色,并连连低声冷笑,因之围贤之人,也皆议论纷纷。
  后生公子似是按振不下激动之情,对白髯老人道:
  “先时你不相拦,如今事已至此却以父训相罚,难道叫我在这些凡夫之前,出此大丑?”
  白髯老人道:
  “公子只管回府,此处老朽了断。”
  过老实接上一句道:
  “此非武林较搏,不合格即去,没什么了断的。”
  白髯老人道:
  “莫非你们还能逼人相试……”
  话未说完,后生公子道:
  “你不必多说,我已决定定试到底。”
  白髯老人知难进言,突然对着冷面神君一哼,道:
  “白凡!是你架使公子前来,一切后果你来负责。”
  此老话说完后,拂袖而去。
  后生公子一楞,剑眉重又深锁,过老实适时道:
  “别逞强妄出头,听话些回去吧。”
  后生公子猛一顿足,手指那小巧盾牌道:
  “此物乃昔日威震武林的一件暗器,名为‘日月水火轮’!寒铁与风铜所铸,无坚不摧!”
  适时,白髯老人突大归来,道:
  “公子,出处不说了吧,公子当知事关重大……”
  过老实沉声道:
  “你可知出处?”
  后生公子目射威煞,瞪了白髯老人一眼道:
  “有祸我当,你走你的。”
  接着,后生公子扬声道:
  “此轮乃武林中,第一位大奇客,人称‘天地无双’的‘公孙介夫’所有,此轮不离其身,因之见过它的不多。”
  过老实一声清啸道:
  “的确是不错,小哥儿,你既识得此物,定必见过此魔了?”
  后生公子道:
  “这不是相试题内。”
  白髯老人双目陡地全都睁开,如两道寒交,在过老实身上连转三转,似未发现所疑之处,重大阖闭,道:
  “过老丈,老朽想约老丈一谈。”
  过老实道:
  “何时何地?”
  白髯老人道:
  “今夜初更,钟鼓楼头。”
  过老实一笑道:
  “你和我?”
  白髯老人道:
  “多几位无妨,但请去些值价的。”
  过老实又是一笑,道:
  “就这么说了。”
  白髯老人不再多说,也不再理会那后生公子,但却冷冷地对冷面神君一笑,转身大踏步而去。
  过老实藤条又是一指,对后生公子,道:
  “此物呢?”
  那是一柄匕首,长仅七寸,铸一鸠头,刃、背之间正当央,有一条金线,除外别无奇处。
  矮长条案上。物件太多,后生公子虽说目光如电,但他一时之间,仍难样样看清,这柄匕首他就没看到。
  如今,过老实藤条指出,他目光盯注之下,神色陡变,伸手欲取,过老实随便的一甩藤条,恰好盖住匕首,道:
  “动手就打,不要忘记。”
  后生公子双臂突地扬起,似是根本没有听到过老实的警告,目注匕首之上,待机而夺。
  当后生公子扬臂而起之时,冷面神君等三名老者,无故突然暴退数目,如被大力所推,令人奇怪!
  再看那矮长案上陈一列之物,件件如受震动般,摆抖不已,似欲飞起,使围观人群,发出惊呼之声。
  此时,那过老实,突然右臂平伸而出,藤修平直臂腕,而矮长条案上的物件,立即静止不动。
  后生公子终于收转双臂,看了过老实一眼,道:
  “此物本公子认不出来,告辞。”
  他说走就走,转身而去。
  过老实却却冷哼一声,扬声道:
  “尔会‘天震功’,竟不识‘小寒山’故物,老夫怎能相信,老夫已知尔乃何人,寄语家中长辈,说我‘过老实’问他们好,愿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肥肥胖胖的,不日老夫就去拜会他们。”
  这些话,字字句句传后生公子之耳,但他故作未闻,头也不回,脚步加快,瞬际远去。
  XX   XX  XX
  夜初更,突生寒意。
  街、巷、无人,只闻梆声。
  钟鼓楼头,风萧萧,倍加凄情!
  突然一条黑影,划过暗空,投入钟喜欢楼头。
  这人到达楼头,立即对暗处恭敬地,悄声道:
  “东南方不见人影。”
  接着,又一条黑影投了进来,与先到的黑影打个手式,也恭恭敬敬地对暗处低低的说道:
  “西北方,不见人到。”
  暗影中,一人低沉的说道:
  “退下!——”
  那两个投进楼头的黑影,立即躬秧尖是,飞纵出了钟鼓楼,一向东,一奔西,疾驰而去。
  这两人去后,暗影中适才发话之人,突然又开口道:
  “怪哉,对方断不至于爽约不来呀。”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自吊着的古钟上传出,道:
  “你忒煞着急了些。”
  先前那人道:
  “当然着急,数十年来,我没打过这种糊涂战。”
  钟上声音道:
  “这有何分别,反正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夜。”
  先前那人道:
  “你认为没有分别?”钟上声音道:
  “不错!”
  先前那人微吁一声,道:
  “你该好好的管管今郎。”
  钟上声音道:
  “不,你该好好的劝劝令师妹。”
  先前那人半晌无言,钟上声音又起,道:
  “这畜生仗着他娘……”
  话声划然而止,接着低低的说道:
  “别急了,等的人到啦。”
  先前的那人道:
  “真叫凑巧,他们也来了三个。”
  钟民声音道:
  “现在咱们可是两个人。”
  先前的那人道:
  “你正好背坐着,看不见,我师妹也到了。”
  适时,钟鼓楼下劲风上冲,三条黑影丹冉升而上,正是“无遮棚”中的“落拓生”,驼背人和过老实。
  钟上人飞身而下,暗影中也闪出了一位,接着,楼后突现白发,也上来了一个,双方恰是三六个人。
  过老实和驼背人及落拓生,早已看出对方的模样,一是那作约的白髯老人,一是位白发老妇,另外那位,是个儒巾老者,背插双剑,目射寒光,身量不矮,一望即知乃内功卓绝的高手。
  过老实首先对白髯老人道:
  “上面太窄了吧?”
  白髯老人道:
  “老夫未必和三位成仇,先谈谈……”
  过老实是老实人说老实话,道:
  “假客套耗时间的事,咱们免了吧,打定了。”
  那白发的老妇人,也很痛快的,道:
  “对,下面吧,咱们干脆奔河沿。”
  过老实道:
  “好地方,老夫兄弟先行一步,咱们那里见啦。”
  话声中,“落拓生”首先纵起,驼背人继之,过老实在后,同样的身后,同等的快慢,消失于暗影之中。
  那白发老妇人,绉绉眉头,道:
  “师兄不该和他们订约。”
  白髯老人哼了一声,道:
  “师妹,你该问问‘人杰’这约是为甚么订的。”
  白发老妇人白了白髯老人一眼,道:
  “师兄总认为我护着杰儿,其实要怪还得怪师兄。”
  白髯老人耸肩一笑,道:
  “哦,怪来怪去,又怪到我的身上了。”
  白发老妇人,道:
  “杰儿喜事,师兄当时就该迫他回家才对。”
  白髯老人道:
  “人杰上有你这母亲维护,下有像白凡那种人物捧架,我是个什么东西,你那宝贝儿子会听我的。”
  背插双剑的儒巾老者,此时道:
  “得了得了,约也订了,人也来啦,还有什么好抬杠的,人家已经去了河沿,咱们该走啦。”
  白发老妇人长欢一声,道:
  “怪我白天懒了一懒,没去‘无遮棚’看看,不过霍师兄亲自到过,怎地会没有看出对方是谁?”
  白髯老人“霍天华”,闻言一笑道:
  “师妹是说,对方非普通人物?”
  白发老妇人道:
  “当然,说不定正是当年的大冤家。”
  霍天华道:
  “若是岂不正好,借此机会,了断一切。”
  白发老妇人哼了一声,道:
  “说得容易。”
  霍天华道:
  “我都不怕,莫非师妹你??”
  白发老妇人怒声接话道:
  “我‘公孙荷’怕过甚么人?”
  霍天华一笑道:
  “那就走吧,管他们是谁。”
  儒巾人此时开口道:
  “杰儿吗,你疑心对方是那些才能厌物?”
  白发老妇人“公孙荷”颔首道:
  “嗯,不过却又不太像。”
  儒巾双眉一挑,道:
  “此次较搏,不要施展‘小寒山’的功力。”
  公孙荷冷笑一声,道:
  “怎么?”
  儒巾人道:
  “小心些总是好的。”
  公孙荷冷哼一声,道:
  “你嘱咐晚了,日间杰儿只顾一心想取回那‘神鸠金线匕’已然施展出‘天震功’。”
  儒巾人皱眉道:
  “可曾取回那‘神鸠匕’?”
  公孙荷摇头道:
  “杰儿功力火候皆差,没能到手。”
  霍天华神色一动,道:
  “杰儿已有七、八居的火候,论‘天震功’威力来说,已无敌手,对方是以什么功力来防护的?”
  公孙荷道:
  “杰儿说不出来,白凡这个老鬼竟也不识。”儒巾人道:
  “杰儿妈,你的把握以‘天震功’胜过对方吗?”
  公孙荷道:
  “本门此种神功,数十年来未遇敌手。”
  儒巾道:
  “依我看,暂改初衷的好。”
  公孙荷道:
  “你想先和对方谈谈?”
  儒巾人道:
  “可能的话,这样好些。”
  公孙荷冷笑一声,道:
  “想不到‘九现云龙’杜龙飞,老来如此胆小。”
  儒巾人‘杜龙飞’淡然一笑,道:
  “激我有什么用,好了,是战是和,随机应变吧。”
  杜龙飞话说完后,当先飞下钟鼓楼头,公孙荷和霍天华,总之而行,刹那,已经到达了河沿。
  过老实立刻说了老实话,道:
  “你们再不来,老夫就要去催骂了。”
  杜龙飞生怕乃妻开口,首先拱手道:
  “不瞒朋友们说,我们商量了一下,几乎爽约。”
  过老实哦了一声,道:
  “这是客气话吧,‘小寒山’门户中出来的朋友,从没听说过有怕事的,何况是‘寒荷公主’夫妇。”
  杜龙飞闻言一楞,公孙荷上步冷冷地答道:
  “说的对,再加上今夜得遇,是名震武林的十老中人,机会份外难得,因之敝夫妇虽知不敌,却依然来了。”
  公孙荷硬扣上“十老”二字,旨在相试,过老实却哈哈一笑,不再隐藏身份,坦然说道:
  “到底是公孙家姑娘,令尊好?”
  会孙荷哼了一声,道:
  “已有数十年未见,家父想必安康。”
  过老实道:
  “不错,老夫兄弟们找他也有十几年了,几乎把小寒山翻了个儿,如今得会令姑娘,大概令尊也该快出面啦。”
  公孙荷焉有听不出话间怕道珠,接口道:
  “家父功力虽高,但非仙佛,无法预知你们前往,否则公孙荷深信,家父必扫径相待,今夜就没有此会了。”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恰是半斤八两。
  适时,驼背人开口道:
  “十弟,办正事吧。”
  过老实答应一声,转对杜龙飞道:
  “较搏以前,老夫先报名姓,刚才示令老夫的这位,是四爷‘神驼翁’,另外那位是九爷‘文布衣’,老夫排未,‘过无尘’,又叫‘过老实’。”
  事已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公孙夫妇及霍天华,遂地各将名姓报出,神驼翁哈哈笑着说道:
  “老十,公孙氏交给愚兄,文九弟可与杜大侠试手,霍朋友约的是你,就由你奉陪吧,请。”
  杜龙飞适时摆手道:“且慢杜某必须先差别明两年事。”
  过老实道:“请讲,老夫必然实答。”
  杜龙飞道:
  “在下威名虽远孙十七,但自认也是当代武林名家,当双方尚未干戈相见的时候,似应坐谈。”
  神驼翁首先哈哈一笑,道:
  “老夫信得及贤夫妇,来,大家索兴围坐于地,畅谈如知友,话毕,再以功力而定胜负就是。”
  话声中,果皆如知友重逢般,围圈而坐。
  过老实道:“杜大侠请讲吧。”
  杜龙飞道:“代女择婿事,算不算数?”
  这问题,“落拓生”亲自答覆,道:“算数,老夫虽还另有原因,但对小女终身大事,却同样关怀,不过令郎杜人杰,甚难入选。”
  杜龙飞道:“怎见得?”
  “落拓生”一笑道:“今日已然知难而退。”
  杜龙飞道:
  “那是另有原因,阁下不信,明早……”
  “落拓生”接口道:
  “老夫欢迎令郎再试,这第一问至此为止。”
  杜龙飞点点头,神色渐转肃穆,道:
  “在下行道江湖已四十年,虽声望、功力、作为,自知难比阁下十老兄弟,但却敢说,从未有伤天害理恶行。如今归隐京华,不再闻问武林中事已久,不料阁下兄弟竟然找上门来,在下自忖从无仇对之事,故而深觉不解,敢请明教。”
  “落拓生”看看神驼翁,又瞧瞧过老实,慨然道:
  “老夫兄弟只请答一问题,十四年前中秋夜……”
  话未说完,杜龙飞神色陡变,霍地站起。

  第七章清风吹云散
  落拓生哈哈一笑,道:
  “杜大侠,莫忘适才所言,现在是如知友重逢般坐谈别情。”
  杜龙飞目光一扫众人,微吁一声,重又席地坐下。
  过老实却开口道:
  “刚才我们‘九兄’所问,是否杜大侠很难回答?”
  杜龙飞摇摇头,道:
  “在下已知阁下兄弟,此问必有重大原因,适才惊立及迟迟未答者,是别有苦衷,阁下莫要误会。”
  落拓生道:
  “然则不答乎。”
  杜龙飞道:
  “焉有不答之理,只是在下答覆前,有所请教。”
  落拓生道:
  “既已声明,干戈前之坐谈,如知友重逢,自是地无话不可以谈,不可以问,杜大侠请讲吧。”
  杜龙飞道:
  “在下说出十四年前,中秋夜的经过,阁下兄弟是否能信?”
  落拓生道:
  “这很难说,杜大侠只要求己心安,话无虚情,老夫兄弟不是不通人情的友朋,该信的自然信。”
  杜龙飞道:
  “十四年前中秋之日,在下突接消息,说家岳与人约搏,不幸重伤频殆于‘洛阳’城下,在下夫妇立即前往,夜二鼓,到达该处,岂料并无人在,候至天亮,详问当地武林朋友,始知事乃虚构……”
  落拓生接口道:
  “杜大侠是说,十四年前的中秋夜,贤夫妇受人欺戏,自数百百里外,白跑了一趟‘洛阳’?”
  杜龙飞道:
  “正是,因为说来是丢人的事,故而……”
  落拓生一笑道:
  “杜大侠适才听到问及此事时,缘何惊立而起?”
  杜龙飞道:
  “乍闻询及当夜之行,误将阁下兄弟当作布谣之人,不由起身,后经详思,始悟阁下之问可能另有原因。”
  落拓生道:
  “布谣欺人,使贤夫妇从劳往返之事,老夫兄弟十分愿意相信,只是贤夫妇事后,难道没有想想布谣之人意图何为?”
  杜龙飞道:
  “在下夫妇非但想过,并且立即登程,赶赴‘小寒山’,那知家岳非只未在山中,设置亦遭人毁。”
  落拓生道:
  “杜大侠怎敢判断,山中设置是人所毁呢?”
  寒荷公主公孙荷,接话道:
  “家父最爱那数本‘紫莲’,若是家父他逼,既便仓促之下不能携带,亦无连茎斩碎之理。”
  神驼翁颔首道:
  “寒荷公主的话可信。”
  落拓生道:
  “杜大侠,老夫有两件事情不明,请示其详。”
  杜龙飞道:
  “在下知无不言。”
  落拓生道:
  “贤夫妇威名远震,尤其是‘寒荷公主’,更是无人不知,布谣之人,设非知友,贤夫妇自难深信……”
  无疑杜龙飞长叹一声,接口道:
  “阁下是要问那传信之人是谁?”
  落拓生道:
  “正是。”
  杜龙飞苦笑一声,道:
  “是家岳的三弟子。”
  过老实哦了一声,道:
  “人称‘长臂小飞虎’的‘宁寿臣’?”
  杜龙飞道:
  “不错‘过老’认得他?”
  过老实道:
  “杜大侠请先答我们‘九哥’所问。”
  杜龙飞道:
  “宁弟报信,在下夫妇自无不信之理,岂料却是骗局,归后,宁弟去已多日,后来听说宁弟已死于桐城。”
  过老实道:
  “宁寿臣死在桐城不假,老夫是他死前最后见到的人。”
  寒荷公主适时沉声道:
  “是死于你手?”
  过老实哈哈一笑道:
  “老夫兄弟虽有我令尊之心,但对令尊门下诸高弟,尚无仇视之意,更不会以长欺幼。”
  杜龙飞道:
  “然则宁弟之死……”
  过老实接口道:
  “杜大侠,老夫家在桐城,宁寿臣与小徒‘卜和’,因搏成友,故蛮知老夫隐居之地,他去桐城是为我老夫。不过当蠢徒代容,声言宁寿臣有紧急大事见我,一路躲避追踪时,老夫已知事或有变,果然被老夫不幸料中。他约老夫在桐城‘玉帝庙’后,乱坟岗上相会,老夫去时,他已身中暗算,只剩了一口气……”
  寒荷公主急忙道:
  “宁弟身受何伤?有何遗言?”
  过老实道:
  “他只说一句话来,是‘悔恨被人利用,传了假信’,随即身亡,是中了令尊的‘天震掌’力而死。”
  杜飞龙和寒荷公主,同时惊呼出声,道:
  “这怎么会?”
  过老实道:
  “现在老夫自是知道内中有了别情,但那时,老夫却不能不疑心是‘公孙介夫’,杀人灭口。
  “因为在宁寿臣死前的三天,老夫刚好得到我们‘大先生’的传音,得知恩友全家被杀,死于公孙氏之手。”
  寒荷公主道:
  “过老言下之意,是说尊友一家被‘天震功’所杀?”
  过老实道:
  “正是!”
  杜龙飞道:
  “因此阁下十老兄弟,穷搜天下,要找家岳?”
  落拓生一笑,道:
  “绕了个天大的弯子,总算又拉回本题来了。”
  寒荷公主正色道:
  “可容我再多说几句。”
  神驼翁道:
  “坐谈天明亦无不可,公主有话请讲。”
  寒荷公子道:
  “此事,不能怪及十老心疑,换了任何人,也会如此疑心家父的,不过我却深知,家父行为断不至如此鬼崇。”
  神驼翁道:
  “宁寿臣之死,我们十弟没有告诉过我,否则我们不会苦觅令尊至今了,如今几面对证,已知能别有隐情??”
  落拓生却以眼色,止住四哥的话锋,道:
  “今日虽非当事人在场,但已足可追本求源,到水落石出,但在目下,老夫仍想问完第二个问题。”
  杜龙飞道:
  “请问。”
  落拓生道:
  “贤夫妇何时自‘河南’迁居京华?”
  杜龙飞道:
  “在被谣言戏弄,空跑一趟洛阳及小寒山后。”
  落拓生道:
  “何故?”
  寒荷公主道:
  “如此叮问不休,难道我夫妇不准有点私密?”
  既已是私密、请理,就不能再追问下去,但是落拓生却不管这些,依然冷着一张脸,道:
  “假如事情不与老夫兄弟恩友之死,般般巧合,别说贤夫妇是逼来京华,既便隐居天山,老夫也不会追问。”
  杜龙飞看了他夫人一眼,道:
  “此事说已无关。”
  寒荷公主道:
  “本来无关,我只是觉得十老们太欺人了些。”
  神驼翁道:
  “老夫兄弟,非欺人之流,事非得已,贤夫妇谅宥。”
  杜龙飞道:
  “迁居京华,是为避舍弟。”
  落拓生道:
  “哦?这真是私事了,看来老夫不应再问下去。”
  杜龙飞自然得知言下之意,一笑道:
  “舍弟无材,与不肖者为伍,曾再三欲使在下夫妇代其出头,实不胜其烦,方始迁居京师。”
  落拓生道:
  “令弟可是‘五云手’林翊?”
  杜龙飞长叹一声,道:
  “正是这个无材的东西!”
  寒荷公主讽激一言,道:
  “如今你们满意了吧?”
  过老实嘻嘻地说道:
  “公主不必这大火气,事分清楚,有利无害。”
  神驼翁道:
  “如今事已清明,宁寿臣为人所欺,巧言骗使贤夫妇虚行洛阳,而当夜,老夫兄弟恩友却惨死家园。
  “死友身中令尊‘天震功’而亡,天下身怀此奇功者可数,不是公孙氏,即为贤夫妇,对方此计可为极毒。
  “这非但是‘一石二鸟’之计,并图嫁祸与他人,事后,宁寿臣已知受骗,本欲寻觅贤夫妇,示以真情,无奈贤夫妇已远行小寒山,故而忆及‘卜和’,始远走桐城,但因事未能秘,终于为敌先发而遭死难,这推断大概不会错了。”
  落拓生道:
  “四哥推断若未失误,这冤家已在小弟掌握中矣。”
  杜龙飞、寒荷公主、及过老实和神驼翁,同声道:
  “当真?”
  落拓生瞥望着寒荷公主,道:
  “不错,但要公主帮忙。”
  寒荷公主道:
  “我有什么能力?”
  落拓生道:
  “公主对令尊事,是否全都清楚?”
  寒荷公主道:
  “从前事,差不多都知道,但这十数年来,言断信绝,连他老人家隐居何处尚不清楚,其他……”
  落拓生插口道:
  “十数年未见?可是自昔日中秋夜起?”
  寒荷公主道:
  “比那次事情还早上半年。”
  落拓生道:
  “正好老夫要问的,是从前的事。”
  寒荷公主道:
  “请讲。”
  落拓生道:
  “令尊‘天震功力’,为武林奇技,更是独门的绝学,向不轻传,请问公主,贵门户中怀此功力者共有几人?”
  寒荷公主道:
  “当年只有五个人,如今多了一个。”
  落拓生眉头一皱,道:
  “如今多哪一个?”
  过老实却一笑道:
  “可能是杜大侠的公子。”
  杜龙飞道:
  “蠢子被拙荆娇惯坏了。”
  寒荷公主却哼了一声,道:
  “告诉你,人杰皆此功力,是父亲亲口答应的。”
  杜龙飞微吁一声,道:
  “老人看错了这孩子。”
  寒荷公主道:
  “杰儿那一点不好。”
  杜龙飞眉头一皱,道:
  “年纪如此之轻,就狂傲…”
  话未说完,那白髯老人霍天华已插口道:
  “师妹,龙飞弟,现在不是咱们谈家务的时候。”
  杜龙飞夫妇,被霍天华一语提醒,面上一红,杜龙飞立即尴尬的对三老人一笑,话锋改变,道:
  “一时忘形,三位别笑。”
  落拓生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对儿女辈,尤难。”
  过老实却正色道:
  “老夫有女,大不成材,深知父母之对儿女管教之难,若不嫌老夫多对令郎有一言敬献。”
  杜龙飞夫妇同声,道:
  “愿闻教益。”
  过老实道:
  “令郎丰华神格,非池中物,但性情似乎偏急了些,应请一老夫子,教其养性敛气之道。”
  杜龙飞霍地站直,对过老实深施一揖,道:
  “金玉言,在下先为之谢。”
  接着杜龙飞转对寒荷公主道:
  “这你总该听听良言了吧?”
  寒荷公主白了杜龙飞一眼,道:
  “你真当我不知道杰儿的短?”
  杜龙飞道:
  “这更怪了,你既然知道,却又对他娇纵不管……”
  寒荷公主插口道:
  “这件事不能等回家再说?”
  杜龙飞报以歉然一笑,道:
  “怪我。”
  落拓生却突然起身道:
  “杜大侠能尊重妻室,必可训育爱子,老夫更由此断定,必非无义之徒,老夫承认,今夜我错找了人。”
  神驼翁和过老实,也相率站起,自然,白髯老人霍天华和寒荷公主公孙荷,也自地上起身。
  落拓生适时道:
  “昔日身怀‘天震功’的五位,仍请贤妇示知。”
  寒荷公主道:
  “家父,愚夫妇,敝掌门师兄,及毛心如。”
  过老实皱眉道:
  “贵掌门师兄何人?毛心如又是何人?”
  寒荷公主道:
  “师兄是‘于敬人’,毛心如是家父的继室。”
  过老实看了落拓生一眼,落拓生问道:
  “再请问一下,令尊继室,可是与令尊同时失踪?”
  寒荷公主道:
  “阁下怎能说家父是失踪呢?”
  落拓生道:
  “令尊十数年来,言信断绝,恕老夫放肆一言,说他失踪,还是几个想象中,最好的一个呢。”
  寒荷公主看了杜龙飞一眼,道:
  “阁下最不好的想象,又是什么?”
  落拓生道:
  “可能业已仙去,不过这也是较佳的说法。”
  杜龙飞眉头一皱,霍天华却冷冷地说道:
  “最坏的说法呢。”
  落拓生道:
  “已失自由而身受万苦。”
  霍天华心头猛凛,沉声道:
  “那一个敢,况家师功力天下无敌……”
  落拓生道:
  “明敌,令师或可除老夫兄弟外,难找对手,但若有人暗施诡谋,怕就很难防备得周到了。”
  霍天华道:
  “何人能暗算家师?”
  落拓生道:
  “老夫并非先知的神仙,无法回答。”
  霍天华冷哼一声道:
  “那阁下最好少说这种惊人之言。”
  落拓生一笑道:
  “你也许不信老夫所料,量杜大侠夫妇却已信了。”
  霍天华心头又是一凛,转对寒荷公主道:
  “师妹当真相信这种鬼话?”
  寒荷公主没答此言,却对落拓生道:
  “事已揭明,我们怕不是仇家了吧?”
  落拓生一笑道:
  “假如贤夫妇,愿意交我们这些老头儿作朋友,老头儿是高兴万分,若当仇家,恕我们退避三舍。”
  寒荷公主一笑,杜龙飞也笑出声来,过老实却道:
  “贵府上可准人前往拜晤?”
  杜龙飞道:
  “设能先赐消息,当扫径相迎。”
  落拓生却突然说道:
  “对了,还有件事,要麻烦贤夫妇相助一臂。”
  杜龙飞道:
  “办得到的,决不推委。”
  落拓生道:
  “办得到……”
  话没说完,霍天华却已冷冷地接口道:
  “阁下最好先说出何事。”
  落拓生道:
  “霍朋友非常奇怪。”
  霍天华冷冷地说道:
  “在下有何奇怪处?”
  落拓生也冷冷地说道:
  “先前霍朋友对老夫兄弟,虽有敌意却无仇心,如今不知何故,竟然一变为仇心敌意俱全了。”
  霍天华心头又是猛地一惊,道:
  “在下却不觉得。”
  落拓生一笑,道:
  “不觉得最好。”
  说着,话锋一转,又对杜龙飞夫妇道:
  “令郎设若对老夫代女择婚事,志在必得时,贤夫妇应该……”
  寒荷公主插口道:
  “此事罢论,我保证不准蠢儿再去‘无遮棚’。”
  神驼翁适时道:
  “本是腥风血雨,今化和云瑞气,贤夫妇出外已久,恐令郎在不远处等待得不耐烦,恕老夫兄弟不送。”
  杜龙飞夫妇一笑,道:
  “这是河沿,阁下竟逐起客来了。”
  这句话,说的三位老人也笑了,了,双方互相拱手,各走各的,一南一北,转瞬彼此已走的难以互见。
  XX   XX   XX
  是日清晨,一壶京华独有的‘豆汁’,一捆“干老油条”。十几个“麻酱烧饼”是神驼翁等三老的早点。
  刚将一口酸酸豆汁,喝下肚中的落拓生,抿抿嘴巴,舔舔双唇,把头连连摇动,说道:
  “四哥,这玩意儿呆真要命。”
  神驼翁哈哈一笑,道:
  “仍然吃不贯?”
  落拓生道:
  “难喝,可难喝了。”
  过老实道:
  “难喝?九哥呀,咱们还要在这里住两个月,小弟敢和你打个赌,两月之后,你没有了它,吃啥都不够味。”
  落拓生道:
  “真到那个地步,我只好在京里落户了。”
  早点在变中吃罢,话入正题。
  过老实道:
  “九哥,昨夜之会,当真是告一段落了?”
  落拓生摇头道:
  “刚刚开始。”
  过老实一笑道:
  “我当时就奇怪,九哥怎地这次好说话啦。”
  落拓生又摇头道:
  “十弟猜错了,杜家夫妇,没有嫌疑。”
  过老实道:
  “也许我真是‘老实’,听不懂九哥的话了。”
  落拓生道:
  “他夫妇虽然没有说假话,但问题却仍要从他夫妇方面探索,才能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
  过老实道:
  “莫非凶手藏在他夫妇家中?”
  落拓生一笑道:
  “不太可能。”
  神驼翁道:
  “我看那霍天华有些鬼胎。”
  落拓生道:
  “此人可疑,但他不解‘天震功’,绝非凶手。”
  过老实道:
  “昨夜杜家公母两的一席话,证明杀我兄弟恩友的人,非但存了一石二鸟之计,并有其他阴谋。”
  落拓生道:
  “此事范围已经很小了,只剩下两个可疑人物,一个是公孙介夫的大弟子,另一个是他继室。”
  过老实道:
  “昨夜忘记问杜家的公母两,他们大师兄何在。”
  落拓生道:
  “我故意不问。”
  过老实扬眉道:
  “啥道理?”
  落拓生道:
  “道理简单,‘于敬人’的问题,留作借口。”
  过老实一笑道:
  “要去杜家?”
  落拓生道:
  “十弟有兴趣?”
  过老实又是一笑道:
  “兴趣十分浓厚。”
  落拓生道:
  “好,打铁趁热,说走就走。”
  话锋一顿,转对“神驼翁”道:
  “四哥你呢?”
  神驼翁摇头道:
  “有你去,我大哥可以省省心了。”
  落拓生一笑道:
  “四哥就疼你这侄女,三义镖局的事,不好办。”
  神驼翁哈哈一笑,道:
  “九弟真的个‘鬼精灵’,瞒不过你。”
  落拓生道:
  “妮子愤会撒娇,四哥小心上当。”
  神驼翁道:
  “还不是你这作老子的,教训有方。”
  过老实接上一句,道:
  “俞承业有侠名,帮个忙应该。”
  落拓生道:
  “十弟知道什么,这忙要帮可大了。”
  过老实道:
  “啥子事?”
  落拓生道:
  “唐山小五鬼寄柬寻仇,谁管就成了‘枪手’。”
  神驼翁一笑道:
  “当次‘枪手’尝尝,味道也许地不错。”
  落拓生道:
  “小五鬼计厌的很,他们那不成材的师父,又人‘大先生’交往过一阵子,咱们一伸手……”
  过老实不待落拓生话罢,哈哈一笑道:
  “九哥,这次你的消息可没有妮子灵了。”
  落拓生一愕,道:
  “怎么,内中还有别情?”
  过老实摇头道:
  “没啥子别情,小五鬼怕要矮上半截。”
  落拓生道:
  “四哥当真要下小五鬼的门匾?”
  神驼翁道:
  “下他们的门匾,何异自己毁了招牌。”
  落拓生皱眉道:
  “小弟不明白啦?”
  过老实道:
  “告诉你吧,小五鬼是咱们四哥的寄名弟子。”
  落拓生一愕,道:
  “这怎么会?”
  神驼翁道:
  “怎么不会,是‘大先生’成全我的。”
  落拓生笑了,道:
  “那可好了,寄名师父管寄名徒弟子,这可应了三十二张骨牌上的话啦,‘猴子九碰对大天’;正好管的着。”
  过老实也一笑道:
  “九哥不操心了吧?”
  落拓生道:
  “这叫‘听鼓儿词提着胆’,闲担心。”
  神驼翁道:
  “你们干你们的去吧。老九别忘了带着东西。”
  落拓生眨眨眼道:
  “四哥叫我带什么?”
  神驼翁一笑道:
  “带着‘日月水火轮’,和那‘神鸠金线匕’。”
  落拓生一笑道:
  “什么想瞒四哥,可也不容易。”
  这句话针刚才‘神驼翁’说的一句,因此话说完了之后,老兄弟三人,互望着哈哈而笑。
  落拓生和过老实,带上神驼翁所说的那两样东西,先走了,神驼翁却依然独自坐着。
  刹那,妮子和小牛,从后面来到,妮子娇着道:
  “四伯父真好。”
  神驼翁哼了一声,道:
  “真好呀?你这丫头才真叫好叫呢!”
  妮子星蛑一霎,道:
  “侄女怎么得罪四伯了?”
  神驼翁又哼了一声,道:
  “三义的事,你丫头怎样不求十叔?”
  妮子道:
  “十叔和四伯求谁不一样?”
  神驼翁道:
  “既是一样,却求你十叔吧。”
  妮子娇笑一声道:
  “四伯,你是当真?”
  神驼翁道:
  “四伯还说假话。”
  妮子道:
  “你是真不管了。”
  神驼翁道:
  “不管定了。”妮子叮问一句,道:
  “不问如何,这件事你由头至尾不管了,对不对?”
  神驼翁道:
  “说不管了,当然是根本不再闻问。”
  妮子自言自语道:
  “有四伯你这句话,就够了,谁叫侄女儿脸嫩,已经答应了人家周镖头,既是四伯父不管,侄女只好自己去。”
  神驼翁看了妮子一眼,没理她,也没开口!
  妮子却接着又道:
  “其实,四伯父管的话好些,要不……”
  她停下话锋,不说了,神驼翁不由问道:
  “我管好什么?”
  妮子道:
  “侄女儿要是自己前去,没有大面子,小五鬼自然不卖侄女儿的账,那就逼得侄女儿动手不可了。”
  神驼翁道:
  “你动手你的,关四伯父什么事。”
  妮子哼了一声,道:
  “怎么不关呢,侄女打了人之后,接着就告诉他们几句话,这几句话,关系伯父太大了。
  神驼翁故意冷哼一声,道:
  “我不信这个邪。”
  妮子道:
  “侄女儿打完了他们,就对他们说——哼,我四伯父,就为考核你们的作为,来到京中,你们由唐山来此,竟敢不先去给他老人家请安,怎不该打,你们可知道这三义镖局,和我四伯父神驼翁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神驼翁把桌子一拍,站起来道:
  “好丫头,四伯父算认识你啦,我管,咱们就走。”
  妮子眨眨眼道:
  “四伯父,这可是你老人家自己愿意管的。”
  神驼翁道:
  “好,就算四伯父自己愿意管的,走吧。”
  妮子道:
  “你老人家又不是不认得路,别罚侄女儿跑一趟了不好?”
  神驼翁摇摇头,道:
  “算你有本事,小五鬼住在‘东升栈”?”
  妮子道:
  “没错,侄女儿和小牛哥街,给您买两条活鲤鱼下酒,可好?”
  神驼翁哈哈大笑,笑声中,抓起他那寸步不离的大红酒葫芦,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第八章驼神降五鬼
  “东升栈”,老字号,在南城的“打磨厂”长巷内。
  东升栈的后厢院,够得上副丽堂皇。
  由唐山来的“小五鬼”,率领五名高手,住进了东升栈的后厢院,派人下了个帖子给三义镖局。
  帖子写的简单,是——
  ‘柬约十日,还有三天!’具名的,赫然是用朱砂协的五个小鬼。
  这件事,发生在晚天,正中午的时候。
  今天,还应该算是不到正中午,一张帖子,由东升栈的店小二,送进了豪华的后厢院。
  帖子上写的也简单,是——‘神驼翁,陪同三义,负荆请罪。’
  具名的更特别,用墨笔划了个酒葫芦,葫芦涂上朱红。
  接到这张帖子的“小五鬼”,个个脸变成了土色,不大像是鬼,却像极了白面孔的恶煞!
  正愕怔着,外面已有人扬声叱上了话,道:
  ‘唐山小王鬼大侠,可容驼子陪人进来?’
  砰!砰!
  堂屋的两扇门,被里面闯出来的人,猛地推得大开。
  噗!噗!
  就在院子里,一排着跪下了五个人,另外,还有五个,散零的跪在旁边,全低着头,不言不动。
  神驼翁哟了一声,道:
  “哎哟我说五位,还没过年吧。”
  小五鬼的老大,糊湖鬼开了腔,道:
  “弟子该死,不知道……”
  话没说完,神驼翁已接上了话,道:
  “该死的应是我老驼子,认了寄名徒弟,却没有好好的管教他们,因此没有别的话说,只好认错。”
  糊涂鬼一点也不糊涂,连连叩头道:
  “师父,你老人家屋里坐,该罚该打,弟子听命。”
  神驼翁哼了一声,道:
  “还认我这驼子师父?”
  糊涂鬼叩头如捣蒜,道:
  “弟子该万死,你老人家别生气,别生气。”
  神驼翁道:
  “都滚起来。”
  小五鬼真听话,虎的一声都站了起来,让开路。
  神驼翁也没向身后的三义客气,当先大步进了堂屋,三义相随于后,小五鬼在最后,全走了进去。
  落座之后,三义的俞承业,首先对糊涂鬼一拱手道:
  “方小侠,老朽前岁护镖路经贵宝地,小心反而反误,与小侠失和,老朽没能早已前往负荆,请多恕罪。”
  糊涂鬼没有答话,却看着神驼翁,神驼翁皱皱眉头,扫了小五鬼一眼,道:
  “有话尽管说呀,怎么变成哑巴了。”
  糊涂鬼躬身道:
  “弟子错了,你老人家施罚就是。”
  神驼翁哼了一声,道:
  “我驼子不是以长压幼来的,要你们说理。”
  俞承业接口道:
  “老前辈,若论前岁事,实是晚辈兄弟的错。”
  糊涂鬼道:
  “俞镖头别这么说,当时我们老三也有不对,应该知道镖行的规矩,不该为了一句闲话,就硬拔镖旗。”
  俞承业道:
  “方小侠这是屈己从人了,说实在的,是我们兄弟对下失规,才使个‘趟子手’那样不懂谦和。”
  糊涂鬼道:
  “老镖头才是故意在我们师父面前,说我们兄弟好呢,其实我们老三就不该和个‘趟子手’呕气。”
  俞承业一笑道:
  “我代那不懂事的‘趟子手’,向五位请罪。”
  糊涂鬼也一声嘻嘻,道:
  “我替老三,向老镖头陪礼。”
  俞承业和糊鬼,互相看着,哈哈笑了,吴宝山、成天详、和另外的四鬼,也跟着互相握手而笑。
  神驼翁也开了笑口,道:
  “大家和好了?”
  俞承业率两个盟弟,恭敬施礼,道:
  “晚辈今日,能与方才小侠五兄弟,一言释嫌,皆老前辈所恩赐,此德此情,晚辈不敢言报,唯祈……。”
  神驼翁接口道:
  “老夫唯祈三位,今后业务鹏飞,现在各请回府,使老夫得能清清静静跟这五个小鬼谈谈。”
  俞承业迭声答应道:
  “敢不从命,时近晌午,晚辈草舍已设淡酒粗饭,至至诚诚,恭请老人家和方小侠五位,移驾一行。”
  神驼翁道:
  “若有市肆难沽的美酒,街坊所无的佳肴,老夫有兴扰你们一次,这淡酒粗饭就免了吧。”
  这句话,说的三义面红耳赤,无法答言,小五鬼中的机灵鬼。眼珠儿一转,笑着开口道:
  “师父,人家这是客气,既是诚心诚意的请师父,焉有淡酒粗饭的道理,必是佳肴美味。”
  神驼翁道:
  “怎么,你也替三义说好话了?”
  机灵以方老三,是这次惹祸的根苗,可是他够机灵毫不脸红,仍然笑嘻嘻的说道:
  “不打不成相识,昨日冤家今朝友,这有多好。”
  神驼翁道:
  “为了嘴馋,尽说好听的。”
  愈承业心感机灵鬼帮了忙,立即道:
  “老前辈和众小侠,是我们小镖局请都请不到的贵客,老前辈你就别让晚辈们为难,请移驾吧。”
  神驼翁一笑,道:
  “好就扰你一顿。”
  说走就走,东升栈距镖局,近而又近,唐山小五鬼,在‘神驼翁’出面下,与三义自此成了朋友。
  XX   XX   XX
  京华东城,有个“东罗圈”。
  东罗圈不是好吃的,也不是好喝的,而是倏巷子的名字,这条巷子格别,如同一把剪刀!
  东罗圈的第十户人家,是广宅深院、假山、亭台、楼阁、水塘、应有尽有,这就是杜龙飞的居所!
  此时,朱红大门外,来了两个老者,一个儒巾,一矮胖,他们是武林十老的落拓生和过老实。
  门环震响,有人应声,大门吱叶呀而开。
  一个壮汉,扫了三老一眼,道:
  “找哪位??
  落拓生道:
  “杜大侠可在?”
  壮汉再资助扫了二老一眼,道:
  “请问什么事?”
  落拓生道:
  “你要能当得了家,就告诉你,当不了家的话,请往里面回上一声,就说昨夜河沿上的朋友,来了。”
  壮汉眨眨眼,道:
  “敢请稍候,我去回。”
  落拓生摇头道:
  “你去回是应该,叫老无兄弟站在门外等,不干。”
  壮汉像是为了难,回头扬声喊道:
  “李顺,李顺,李……”
  适时,杜人杰自后宅走了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二老,心头一凛,三步当作一步,到了近前,恭躬一揖道:
  “两位老人家请。”
  接着,转对应门的壮汉道:
  “还不快到里面回话,就说九老十老到。”
  壮汉甩开大步就跑,一道烟似的没了影子。
  杜人杰恭敬肃客,一直往后面让。
  落拓生边走,边笑着说道:
  “你昨夜干么藏在一旁,不出来呢?”
  杜人杰脸一红,道:
  “晚辈未奉召进,不敢无礼。”
  逼老实道:
  “杜少侠,今朝和昨日,俨然两个人了。”
  杜人杰道:
  “家严家慈,昨夜曾教训过一番。”
  落拓生道:
  “从善如流,孺子可教。”
  杜人杰道:
  “敢请老前辈时赐训示。”
  落拓生哈哈大笑,道:
  “人言士别三日,刮目以待,你竟只隔一夜,就要叫老夫挖眼珠子看你了,小伙子,你没有别的意思?”
  杜人杰道:
  “晚辈怎敢。”
  落拓生道:
  “和我那宝贝女儿有关吧?”
  杜人杰脸红了,道:
  “晚辈昨日不知内情,老前辈恕罪。”
  落拓生道:
  “别来虚的,你要是真能改改那股狂傲劲,老夫还是喜欢你,能不胡思乱想的话,老夫准你和牛儿、妮子交个朋友。”
  杜人杰道:
  “晚辈深感老前辈德情,今后当力改前非。”
  正说着,杜龙飞已大步迎了出来,远远地就连连拱手,走近之后,一脸的坦诚笑容,道:
  “在下没想到二老今晨驾临,有失迎罪……”
  落拓生不饶人,接口道:
  “既未前知,自无失迎处,何罪之有?”
  杜龙飞老脸也一红,道:
  “我说不过九老你。”
  过老实一笑,道:
  “这是实话,我们九哥是手能饶人,心可饶人,就是话不饶人,不过你要不说客气虚套话,就天下太平。”
  落拓生道:
  “十弟有意思,竟然出卖九哥。”
  过老实道:
  “我是说老实话,九哥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说话间,到了客厅,宾主落坐,不待杜龙飞吩咐,那杜人杰已早命人准备了点心,和人参银耳茶。
  杜龙飞亲自将客厅门关好,再次入座后道:
  “二老贺临,必有所示,在下恭聆教益。”
  过老实道:
  “昨匆匆相会,言未尽意,今晨特地走访。”
  落拓生接着道:
  “未谈正事之前,老朽想先敬问一言。”
  杜龙飞道:
  “请进。”
  落拓生道:
  “此次老朽兄弟前来,是真心要交杜大侠这个朋友,因此甚愿在此所谈之事,是彼此的坦诚心语。”
  杜龙飞道:
  “在下若有知而不言,或言而不实者,天地不佑。”
  落拓生正色道:
  “杜大侠誓明心迹,令老朽慨感且愧,但老朽不自量力,尚有一事,要请杜大侠千金一诺。”
  杜龙飞道:
  “能力所及,定不方命。”
  落拓生道:
  “今日在此所谈事,除你我三人,不应使第四人知。”
  杜龙飞道:
  “在下愿守此信,违之不详。”
  落拓生颔首,自囊中取出了“公孙介夫”的“日月水火轮”,放置桌上,然后肃色道:
  “杜大侠当然认得此物?”
  杜龙飞道:
  “认得,这是家岳威震天下的东西。”
  落拓生道:
  “此物流落在江湖中,共有若干?”
  杜龙飞道:
  “此牌罕有人能叫出名目,虽是家岳威震武林的奇绝之物,但家岳却当它是信牌使用,绝无流落江湖之中者。”
  过老实道:
  “杜大侠……”
  杜龙飞坦诚的接口道:
  “在下若持晚辈之礼,料得二老不肯承诺,但老若仍以杜大侠呼唤在下,亦不敢受。”
  过老实一笑道:
  “好,我老朽讨大,唤声老弟了,老弟适才之言,自是实情,但现存老朽兄弟手中的这面牌,又当作何解释?”
  杜龙飞道:
  “此牌为家岳赐与众门下的信物,设遇急难,或传递要紧消息时,可附此为凭,据小弟所知,共有十枚!”
  落拓生道:
  “令岳同有十个门下吧?”
  杜龙飞道:
  “只有七人,加上小弟夫妇及毛心如,共是十枚。”
  过老实道:
  “全都一样?”
  杜龙飞道:
  “完全一样,但小弟夫妇却能分出不同之处。”
  落拓生道:
  “此言怎讲?”
  杜龙飞道:
  “家岳这十面日月水火牌,共分十足,第一号在拙荆手中,第二号在掌门师兄于敬入处……。”
  落拓生立即将牌递交杜龙飞,道:
  “老弟看看,此牌是所有?”
  杜龙飞不接此牌,却正色说道:
  “小弟将何人持有几号说出,然后再看这面牌。”
  过老实道:
  “老弟太小心了。”
  杜龙飞一笑道:
  “群子应防患未然,不处于嫌疑之间。”
  落拓生道:
  “我十分钦佩老弟,老弟说吧。”杜龙飞道:
  “三号牌在小弟手中,四号是二师兄霍天华执有,五号是家岳继室毛心如所存,六号是师弟宁寿巨……”
  落拓生道:
  “此牌反正两面,却无号数铸留其上,只有背面抓手地方,有米粒大的小小圆星,莫非就是号数的暗记地?”
  杜龙飞道:
  “正是,竟为老哥哥猜中。”
  落拓生猛地将这面信牌在桌上一扔,恨声道:
  “那不用了。”
  杜龙飞道:
  “为什么?”
  落拓生道:
  “是令师弟宁寿巨的那一枚。”
  杜龙飞一愕,道:
  “这怎么会?……哦,请问过老哥,当年宁师弟桐城丧命之时,过老哥可曾见过此和牌?”
  过老实道:
  “杜老弟,此牌是在老朽兄弟,已死恩友左掌中所发现,握之甚紧,那时宁寿臣尚未丧命。”
  杜龙飞也恨声道:
  “好恶毒的诡谋,可惜宁师弟已死,否则??”
  落拓生接口道:
  “此贼虽然老辣,但老夫自信仍能挖他出来。”
  话锋一顿,又道:
  “杜老弟,那‘神鸠金线匕’??”
  杜龙飞插口道:
  “昨夜匆心之下,小弟也忘记详问此事,金线匕乃家岳绝对寸步不离之宝刃,怎会也在老哥哥们的手中?”
  落拓生道:
  “杜老弟的是实在,首先就承认了这匕首的出处,老弟,匕首既是令岳寸步不离之宝,却又怎会失落?”
  杜龙飞道:
  “断非失落,老哥哥可否称告诉我怎样得到手中?”
  过老实突然声悲音涩,道:
  “它插在老朽恩友的心脏之上。”
  杜龙飞神色大变,道:
  “小弟有个请求,务祈赐准。”
  落拓生道:
  “要是只主有令正一位前来,老哥哥并不反对。”
  杜龙飞道:
  “老哥哥真是料事如神。”
  说着,他开启客厅之门,扬声道:
  “人杰!人杰!”杜人杰早得老父示意,在厅外不远处,监视着不让他人走近,闻呼即至,杜龙飞急急说道:
  “去请你母亲快来,然后严守厅外,不得偷听,不得放余人进入,否则重责不贷,快。”
  杜人杰应声而去,刹那,寒荷公主公孙荷,匆匆而来,杜龙飞迎进乃妻,紧扣厅门,道:
  “事情果如你的预料。”
  寒荷公主皱眉道:
  “到底那一件事嘛?没头没尾的。”
  杜龙飞道:
  “我与两位老哥哥,正谈着‘神鸠金线匕’的事!”
  寒荷公主神色已变,道:
  “怎么?”
  杜龙飞道:
  “如果你昨夜归后所言,神匕是在十老兄弟已死恩友的前胸取出,而非由他处得到手。”
  落拓生道:
  “昨夜老朽即曾预,公孙兄恐已遇难了。”
  寒荷公主神情激动的说道:
  “昨午蠢子归来,声言见到了本门掌门‘神匕’,说实话,我夫妇并不相信,尤其是二师曾与蠢子同往,问之也说只见‘信牌’,未睹‘神匕’,昨夜相见本欲询及,只因匆忙……”
  落拓生接口道:
  “令师兄霍天华说,没见有‘神匕’放置条案之上?”
  寒荷公主道:
  “霍师兄说,东西太多,一时没有注意到有没无。”
  杜龙飞道:
  “小弟以又问蠢子,他也说,若非过老哥哥以藤条指出,先前也没看到,东西毁陈,这难怪。”
  过老实道:
  “这‘神匕’就在‘信牌’……”
  话没说完,落拓生已接口道:
  “当然,一时看不到‘神匕’是极可能的事。”
  寒荷公主瞥了桌上的“信牌”一眼,道:
  “龙飞,这是二老带来的?”
  杜龙飞道:
  “嗯,是六号,宁师弟的那一面,在十老已死恩友的手掌心中发现,那时宁师弟尚未丧命。”
  寒荷公主面色肃然,对落拓生道:
  “九老,‘神匕’可曾携来?”
  落拓生道:
  “现在身畔,老夫不得不事先声明,此匕贤夫妇可以检同真伪,但却不能收为己有,可能答应。”
  寒荷公主道:
  “此匕果在二老亡友胸前紧插?”
  落拓生道:
  “老朽无谎言之理。”
  寒荷公主慨然道:
  “请取出此匕,过目之后,立即交还。”
  落拓生立即出‘神鸠金线匕’,置于桌上。
  寒荷公主自桌上拿取去‘神匕’,极为恭敬的缓缓出鞘,检视一遍之后,又双手将‘神匕’放下,道:
  “不错,是家父之物。”
  落拓生道:
  “据说此匕是贵派掌门之物,也就是……”
  寒荷公主插口道:
  “是的,此匕代表掌门之位,掌门人若失去此匕,也就等于失去了掌门之位,最故家父寸步不离。”
  落拓生道:
  “如今此匕流落在外,公主中如何推断令尊之事?”
  寒荷公主恨声道:
  “如同九老昨夜所说,家父已失自由。”
  过老实道:
  “难道不会已遇意外?”
  寒荷公主果毅的摇头道:
  “断然不会。”
  落拓生道:
  “公主敢这般认定?”
  寒荷公主道:
  “敢,并且一定有困无险。”
  落拓生道:
  “一定有个道理。”
  寒荷公主道:
  “不错。”
  过老实道:
  “可能示知?”
  寒荷公主道:
  “为家父安全计,不能说。”
  落拓生道:
  “这原因就只公主一人知道?”
  寒荷公主摇头道:
  “知道个中原因的人不少。”
  过老实奇怪的说道:
  “老朽听不懂了。”
  寒荷公主道:
  “家父另有一物,存于我手,此事知道的人也不少,但险我一人外,别人却不知藏处。”
  落拓生恍然道:
  “因此那万恶凶手,不杀令尊,意图威协以主,献出所藏之物,这就是公主敢断定令尊无险的原因?”
  寒荷公主道:
  “正是。”
  落拓生道:
  “那公主要小心了。”
  寒荷公主道:
  “这倒不必。”
  过老实道:
  “怎说不必,设若此人劫去公主……”
  寒荷公主道:
  “没有用,假如我若不幸,那件东西就没有用了。”
  过老实摇头道:
  “老头儿一生碰上的怪事,可说不少了,却都没有这一件事奇怪,‘神匕’丢已十数年……”
  落拓生一笑道:
  “十弟可是要说,那万恶凶手,为何迟至今日,尚无动静?”
  过老实道:
  “是啊!”
  落拓生道:
  “这就是‘人有千算,不如老天一算’。此贼一切安排,都天衣无缝,却没有想到恩友还有个儿子。
  “就因此事他未能算中,小娃儿又被我们兄弟养育至今,我兄弟一忍十四年,苦心将百技尽传之后,方始出面,他不等又能如何?
  “何况此贼决非独来独往,必有帮手,困住公孙兄,自然是志在公孙兄不传之技,有这十四年,他也正好日逼,月迫,点点滴滴使公孙兄吐尽所知,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出面,此贼必然也到了京师。”
  过老实道:
  “九哥,小弟是真佩服你,天下事只要经九哥分析,无不水落石出出找到原因,目下我们该怎么办?”
  落拓生道:
  “别急,这万恶的东西,现在恐已知道,借刀杀人的一石二鸟之计,已肴成了梦想……”
  杜龙飞不由接口道:
  “老哥哥曾不止一次,谈到‘一石二鸟’之计,小弟十分愚蠢,难已看出此人恶毒,但对其意图却……”
  寒荷公主道:
  “这事应该说是天决了,杰儿无心发现‘神匕’,未出那凶手的诡计,否则若十老一怒,当我夫妇是真冤家的话,龙飞,后果何堪?”
  杜龙飞不害怕道:
  “好恶毒啊。”
  落拓生突然站起,使众人一惊,个个注目,皆不知这位聪智过人的奇侠,又发现了什么!
  半晌之后,落拓生突然问寒荷公主道:
  “公主,你敢断定这万恶的东西,是为了公主所藏之物,始这般用心心机,安排阴谋。”
  寒荷公主道:
  “虽无十分把握,但有八成。”
  落拓生道:
  “这恶徒在未得藏物前,是不会对公主及令尊下手?”
  寒荷公主道:
  “推理应该如此。”
  落拓生道:
  “老朽兄弟一忍十年,故然出乎这恶徒的意外,但贤夫妇自河南迁居京师,恐难瞒其耳目。”
  寒荷公主道:
  “这是当然。”
  落拓生道:
  “恶徒所迟迟未发者,因老朽兄弟尚未出面之故,这个推断,公主仔细想,合不合道理?”
  寒荷公主道:
  “甚合道理!”
  落拓生道:
  “要是我们推断的都对,如今可以大胆假设一次。”
  过老实道:
  “假设又不是真的,有什么用?”
  落拓生道:
  “十弟听下去,假设的用处可大了,首先,老朽假设已中其谋,找上了杜老弟夫妇,请问是何后果?”
  过老实却答了话,道:
  “是一场血战。”
  落拓生道:
  “那是当然。”
  过老实看了杜龙飞夫妇一眼道:
  “贤夫妇可别不高兴,我们九哥是假设的话。”
  杜龙飞一笑道:
  “过老哥哥放心吧。”
  过老实道:
  “那我就坦直而言了,若是一阵搏战,杜老弟府上的高手,恐将难免伤亡殆尽,杜老弟也逃不了。”
  落拓生道:
  “十弟,大战方兴而未完,接着说下去。”
  过老实道:
  “贵师兄亦难逃死,公主至时……”
  过老实突然停下了话锋,落拓生接口道:
  “公主,我们老十是说,假如至时贵师兄霍大侠,是不惜为贤夫妇抗拒老朽兄弟的话,亦难免死。”
  话锋一转,又问过老实道:
  “十弟,你说公主至时……至时怎样?”
  过老实看了落拓生一眼,再以次对杜龙飞夫妇道:
  “我兄弟曾有誓言,一生不杀女子,公主自是不至于丧命,但将被我兄弟所擒,毁去公主的一身功力。”
  落拓生道:
  “后来呢?是否就任由公主去留……”
  过老实摇头道:
  “不可能放公主他往,因未找到公孙兄,公主势将被禁,大概十之八九,会将公主交给老朽女儿看管。”
  落拓生道:
  “对了,这是必然,十弟再说下去。”
  过老实这次却连连摇头道:
  “小着说不下去了。”
  落拓生道:
  “为什么?”
  过老实道:
  “没有什么再可说的了嘛。”
  落拓生突然哈一笑道:
  “假如的事情,妙用万应,下面的事,我来说吧。”
  落拓生话锋一顿,目光看着杜龙飞夫妇,严肃而郑重的说道:
  “公主功力尽失之下,老朽兄弟除过侄女那儿外,别无合适看管公主的地方,当然会交给侄女负责。
  “那时这万恶凶手的阴谋,就得逞了,他必然杀死过侄女儿,救走公主,公主请想,后果如何?”
  寒荷公主全身一颤,她恍然悟及了后果的可怕!

  第九章 求源
  杜飞龙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似是已被“落拓生”的话语所惊,在沉思假设若真成了事实后,那些可怕的后果。
  “落拓生”却微吁一声,接着又道:
  “公主那时被这万恶凶手救走,自是十分感激他,更不会还有什么疑念,凶手的第二步计划又如愿以偿!”
  寒荷公主道:
  “九老请说下去。”
  “落拓生”道:
  “他必将假言,说公孙兄早被老朽兄弟所擒,暗禁某处,乘老朽兄弟尚未发觉公主被救时,前往释之!
  “公主彼时身受此人救命之恩,自是不虑有他,甚或将其认为亲信,当然毫无机心的将所藏之物取出。
  “那时,这万恶凶手的全部计谋,已经完成,公主功力已失,生杀由彼之心,他杀死公主,高飞远走,在这辽阔宇内,茫茫人海,老朽兄弟再想找他,可就难了,而公孙兄一家惨死,和老朽兄弟恩友全家被杀之仇,也就无从报起,而他们,却高高兴兴的活在世上,无忧!??”
  杜飞龙适时道:
  “老哥哥说‘他们’,这凶手不是一个人了?”
  “落拓生”笑道:
  “不错,但也不会是很多人,老朽判断是两个??”
  寒荷公主突然道:
  “九老之意,是指着一男一女?”
  “落拓生”道:
  “公主猜的不错,是一男一女!”
  寒荷公主道:
  “九老似是有了端倪,可否见示?”
  “落拓生”道:
  “若容老朽大胆推断,女的是公孙兄那位继室夫人毛心如,这男的吗……其实是贤夫妇熟识的人!”
  杜飞龙看了寒荷公主一眼,道:
  “老哥哥如此推断,总有些根据吧?”
  “落拓生”一笑道:
  “当然有!”
  寒荷公主道:
  “根据什么?”
  “根据凶手所留的破绽!”
  杜龙飞眉头一皱,道:
  “小弟思想想后,看不出恶徒曾经留下过什么破绽。”
  “落拓生”颔首道:
  “杜老弟所说的不错,这恶徒谋定而动,是经过千百次熟思,按计划一条条而行,没有破绽!”
  杜龙飞孁霎眼道:
  “老哥哥不是说,凶手留有破绽吗?”
  “落拓生”一笑道:
  “不错,留了不少破绽!”
  过老实摇着头道:
  “九哥,我叫你给说糊涂了,一会儿说凶手留有破绽,一会儿又承认凶手没留线索,到底……”
  “落拓生”道:
  “表面上看来,凶手没有留下丝毫破绽,但实际上,他在无心中却留下许许多多破绽和线索!”
  过老实叹口气道:
  “得了九哥,我算服了你,别东一个破绽,西一个线索的吊人心胃,是怎么回事,你就干脆说好不好?”
  “落拓生”道:
  “天下事,只要在人情或事理上,怎么说也不通,而却发生了的事情,必有一种尚未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即是别有不可告人的隐情,行事自是十分机密而经详细计划,故而在思虑作法时,就危恐不周不密!
  “在自认业已天衣无缝下,欣然按预谋而行,事发,果然无人能够找出破绽和线索,当然得意非凡……”
  过老实道:
  “九哥,这些我懂,不过和现在的事何关?”
  “落拓生”道:
  “当然关系重大。”
  过老实道:
  “小弟愿闻这重大关系何在?”
  “落拓生”道:
  “事前既恐计划不周,自是不惜心血苦思良谋,譬如这万恶凶手所为,他竟绕个天大圈子,遂其心愿!
  “但因计谋太过周详,无法避免不使用些故令人疑的布局,而这些故令人疑的布局,却正是他想象不到的破绽!
  “首先说公孙兄那柄‘神匕’,即是‘神匕’,代表掌门之尊,公孙兄自是寸步不离,如今却偏偏落于我们兄弟之手,何也?很简单,是凶手所施令人疑的布局,碍破绽也就由此而现!”
  杜龙飞道:
  “若以老哥哥推断,‘神匕’是凶手疑局之一的话,但能由家岳手中取得此匕的人不多,凶手岂非设阱自陷?”
  “落拓生”道:
  “杜老弟问的好,凶手自应早就想到这一点,不过他们所想的,可能和杜老弟所想的不同!”
  杜龙飞道:
  “何处不同?”
  “落拓生”道:
  “杜老弟在我推断此事过程之处,无形中已有主见,因此才认为那把‘神匕’嫁祸的人,阴谋不够安善,对不?”
  杜龙飞想了一下,道:
  “好像是这样。”
  “落拓生”道:
  “没有好像,事实就是这样,但那凶手取用此匕的居心,却是要使老朽兄弟,认定杀恩友者,乃公孙……”
  杜龙飞哦了一声,道:
  “是了,想法不同!”
  “落拓生”道:
  “正是,就因为想法的不同,在凶手认为业已天衣无缝的计谋,却现露出致命的破绽!”
  过老实恍然道:
  “举一反三,线索就很多了。”
  “落拓生”道:
  “就拿十弟你亲身经历的,宁寿臣惨死之事说吧,若非昨夜偶尔谈起,十弟根本就没想到,那是个破绽。”
  过老实颔首道:
  “诚然,看来这是天意。”
  “落拓生”却慨叹一声,道:
  “险呀!若非十数年兄弟相聚一堂,日蒙‘大先生’教益,按往昔四兄和十弟的性格,昨夜又当如何?”
  过老实摇头一叹,道:
  “是场不容分说的大战!”
  “落拓生”道:
  “战起,死伤则定,又怎会推断事理到宁寿臣之死,及此“神匕”方面,那时岂非恰好中了凶手的谋算?”
  过老实道:
  “不错,那时当然不可能再想到如今所谈的这些。”
  “落拓生”道:
  “所以我说险啊,险险科我们成了刀!”
  杜飞龙也凛然道:
  “小弟一家,也险险乎枉送性命!”
  “落拓生”道:
  “杜老弟,现在你还认为,凶手恶谋不够安善吗?”
  杜飞龙摇头道:
  “可怕,可怕。”
  “落拓生”道:
  “我们这种突化干戈的可能,在事实上,仅百之一二的机会,但幸我们抓到了这机会,使凶手原形毕露。”
  久久没有开口的寒荷公主,突然说道:
  “九老说凶手已原形毕露?”
  “落拓生”道:
  “可以这么讲!”
  寒荷公主道:
  “毛心如故然可疑,但已失踪多年,觅之不易,九老这‘原形毕露’一语,当非是指此女了?”
  “落拓生”道:
  “当然不是她。”
  寒荷公主道:
  “九老曾说,凶手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如今既非指着毛心如而言,自是说另外那个男子了?”
  “落拓生”道:
  “公主已问到‘刀口’上了!”
  寒荷公主道:
  “九老,是不是你已知道了那人是谁?”
  “落拓生”道:
  “差不多,只有一件事情没有想通。”
  寒荷公主道:
  “那一件事?”
  “落拓生”道:
  “令尊门下,身怀‘天震功’的人,果仅五位?”
  寒荷公主道:
  “这没有错,大师兄于敬人,因是未来掌门,必须习此神功,我夫妇是蒙准恩授,毛心如……”
  “落拓生”道:
  “毛心如那里出身?”
  寒荷公主道:
  “太湖毛涛江之女!”
  “落拓生”道:
  “多大年纪?”
  寒荷公主道:
  “她与家父时,年正双十,如今快四十了。”
  “落拓生”道:
  “谁是媒人?”
  寒荷公主道:
  “记得好像是‘黄山樵子’关山谷!”
  “落拓生”突然一变语调,道:
  “公主,恕老朽问句不当问的。”
  寒荷公主道:
  “九老不必客气。”
  “落拓生”道:
  “贵师兄弟中,可有心性难定的人?”
  这句话,问得十分含蓄,但也足能使人懂得真意,杜龙飞看了乃妻一眼,一低头,道:
  “食色性也,自然有!”
  “落拓生”又问了句奇特的话,道:
  “若是毛心如,暗将‘天震功’传于他人,这人要用最少时间,才能习成这种功力而不为人知?”
  寒荷公主道:
  “习成容易,不为人知难!”
  “落拓生”道:
  “是什么道理?”
  寒荷公主道:
  “本门这种神功,三年可成,但这三年内,却须闲封一处清静地方,按天时昼夜九次行功,缺一不可。”
  “落拓生”颔首道:
  “也就是说,这人必须三年不见他人的面目,习此神功时,一定要另外有人照拂他的衣食等等?”
  寒荷公主道:
  “必须如此。”
  “落拓生”道:
  “毛心如习此神功时,可是令尊自己照料?”
  寒荷公主道:
  “并不,分由诸弟子输值。”
  “落拓生”嗯了一声,道:
  “诸弟子中,可有人离山过?”
  寒荷公主道:
  “这是常事,年年有。”
  “落拓生”道:
  “一去数年的有谁?”
  寒荷公主道:
  “不多,有大师兄二师兄,宁三师弟。”
  “落拓生”道:
  “详知一切之后,方可断定谁是凶手!”
  杜龙飞道:
  “小弟可能向老哥哥进上一言?”
  “落拓生”道:
  “当然可以!”
  杜飞龙道:
  “假设毛心如果是凶手之一,则另外那人,就不一定是家岳门下的弟子,这是小弟的看法。”
  “落拓生”淡淡道:
  “当然也有可能。”
  杜龙飞道:
  “看来老哥哥似乎不甚相信。”
  “落拓生”一笑道:
  “老朽在事未获得大白时,对一切都信也都不信!”
  寒荷公主也一笑道:
  “我却看出,九老似已心有成竹!”
  “落拓生”含笑摇头,突然对杜飞龙道:
  “令弟如今可有消息?”
  杜飞龙一愕,道:
  “老哥哥疑及……”
  “落拓生”摇着道:
  “老兄弟误会了,我是随便一问。”
  杜龙飞道:
  “劣弟没有消息,这也是我的个心事。”
  “落拓生”话锋又变,道:
  “府上闲人不少,谁居留的最久?”
  杜飞龙道:
  “最久的只有两位,一是二师兄霍天华,再就是那‘冷面神君’,都是小弟从河南迁此时来的。”
  “落拓生”道:
  “老兄弟迁居之后,可有新访的故友?”
  杜龙飞道:
  “小弟已经归隐,是故无人得知居所。”
  “落拓生”道:
  “冷面神君和贤夫妇道路不同,怎会一住这样久?”
  杜龙飞道:
  “十六年前,小弟中途救他于十数高手围攻之下,他自言心感重恩,又不欲再出江湖,遂作了小弟的客人。”
  “落拓生”道:
  “令二师兄呢?”
  杜龙飞道:
  “霍师兄并非永居此地,尤其是近十年来,家岳突然隐世之后,霍师兄曾找遍山川……”
  “落拓生”插口道:
  “杜老弟府上,今后要多留心些,尤其是令岳秘嘱贤夫妇珍藏之物,更要注意,遇事请随时与老朽兄弟联络。”
  寒荷公主,听出“落拓生”有告辞之意,道:
  “九老,你有些话还没有说吧?”
  “落拓生”一笑道:
  “时机未至,多说徒乱人意,只要公主存疑心田,遇事沉静,平日有防,恶徒一时尚能如愿!”
  说着,一推放置桌上的“信牌”道:
  “公主请收起此牌来吧,‘神匕’老朽暂代保管。”
  寒荷公主道:
  “经今朝详谈,我十分不安,有意与龙飞即日离家,去找寻家父,九老你看可是使得?”
  “落拓生”道:
  “自是应该,不过公主最好先将诸师弟召齐,然后分头找寻,尤其要注意一件事情……”
  杜龙飞道:
  “什么事?”
  “落拓生”道:
  “公孙兄所嘱藏之物所嘱之物,若贤夫妇认为藏处十分严密时,大可不要再去理会,免得弄巧成拙。”
  寒荷公主道:
  “理会得,此次外出,亦不会携带……”
  “落拓生”灵机陡动,悄声道:
  “公主应知,此物在否,极可能关系令尊生死!”
  寒荷公主道:
  “我知道。”
  “落拓生”又道:
  “行前,贤夫妇最好假作业已携带此物登程,以伙饵而钓无凶,老朽兄弟,愿从旁暗助,公主意下如何?”
  寒荷公主欣然道:
  “的是妙策!”
  杜龙飞道:
  “最好现在就说舀时地。”
  “落拓生”道:
  “贤夫妇仍按所说,先一步召集本门高手,为时大约需要两个月,人手集齐后,再通知老朽相商如何?”
  杜龙飞夫妇认为妥当,事遂决定,“落拓生”和过老实立即告辞,行前悄嘱杜氏夫妇对所谈万勿外泄。
  XX   XX   XX
  “无遮棚”又改了,代女择婿之事,烟过云消。
  “无遮棚”是换了主人,一个高大魁伟的老者,很和气,没人问隋老头的名字,看他整天笑嘻嘻的一张脸,真是和气,大家就都叫他隋和气,大家就都叫他隋和气。
  隋和气叫着不顺口,没多久,和气老隋的大名,却无人不知人,从此,“无遮棚”成了古董棚啦!
  这天中午,和气老隋的古董棚,上了生意。
  一位儒服老者,到了棚前,目光一扫所有的古董,摇摇头,似乎是没有他能看中的东西。
  和气老隋陪笑说道:
  “要买点什么?”
  儒服老者道:
  “白玉红花瓶!”
  和气老隋一愕道:
  “白玉的红花瓶?”
  儒服老者道:
  “没有吧?”
  和气老隋又开始笑了,道:
  “既是白玉,怎会又是红花瓶?”
  儒服老者道:
  “别跟我谈道理,有没有呢?”
  和气老隋道:
  “老客你真问着了,有!”
  儒服老者道:
  “拿出来我看。”
  和气老隋笑着摇头道:
  “老客,这种珍贵的东西,怎能放在这个古董棚摊中呢,你留个地脚,明儿一早我送过去给你瞧如何?”
  儒服老者想了想,道:
  “好吧,在东城东……”
  和气老隋笑着说道:
  “我取纸笔来,你说几遍也没有用,还是记下好。”
  说着,和气老隋亲自到后面取来了纸笔,儒服老者留下地址去了,和气老隋把纸笔往小伙计手中一交,道:
  “放在后面,别丢了,这可是份大生意。”
  小伙计木头木脑,看上去有些痴傻,才十三,个头儿可真不小,就是脸上从来没有过笑容,人家都叫他“小木头”!
  “小木头”接过纸笔到了后面,适时,棚外来了一个四十上下的瘦汉子,和气老隋笑着说道:
  “买点什么?”
  瘦汉子摇摇头道:
  “不买什么,要看点什么!”
  和气老隋道:
  “欢迎欢迎。”
  瘦汉子走进棚中,却直向后面而行,和气老隋道:
  “客人留步,后面是我们睡觉地方,也可以说是存放银钱的帐房重地,客人不能进去。”
  瘦汉子一笑,由囊中掏出来个五两的银子,说道:
  “掌柜的,要不要赚这五两?”
  和气老隋道:
  “钱谁不想赚。”
  瘦汉子道:
  “告诉你掌柜的,这五两银子最好赚了。”
  和气老隋依然笑口常开,道:
  “俗话说——‘屎难吃,钱难赚’,客人会说笑话。”
  瘦汉子一笑道:
  “这五两银子掌柜的若想赚,十分容易,只要你告诉我,刚才儒巾老者写了些什么东西……”
  和气老隋道:
  “你认得那一位?”
  瘦汉子道:
  “当然认识。”
  和气老隋一笑道:
  “那位客人留了个地址。”
  瘦汉子一愕,道:
  “地址?对!对!快拿来我看。”
  和气老隋道:
  “抱歉,行有行规,不能给你瞧。”
  瘦汉子道:
  “我只要看一眼,这五两银子就归你。”
  和气老隋好像十分为难似的,说道:
  “没得那位客人的同意,我不敢……”
  瘦汉子道:
  “一个地址,看看又有什么关系,他人又不在。”
  和气老隋笑嘻嘻地道:
  “可也对,不过……”
  瘦汉子不耐烦地说道:
  “肯不肯吧?要肯这五两银子你就收下。”
  和气老隋似自语的说道:
  “我想看一看也真的没有关系,嘻嘻,何况还能赚五两银子。”
  说着,扬声对进入后面,至今没有出来的“小木头”喊道:
  “木头,木头,把那纸笔再拿出来。”
  “小木头”在里面不高兴的答了话,道:
  “一会儿拿进来,一会儿又要,有毛病!”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面走了出来,那瘦汉子上步就要去拿那张纸,和气老隋却嘻笑着一拦,道:
  “客人,嘻嘻,银子!”
  瘦汉子轻视的一笑,把银子往和气老隋手心里一塞,接着从“小木头”手里,把那张纸拿了过去。
  那知一看之下,竟怒目瞪着和气老隋道:
  “是这一张?”
  和气老隋堆着一脸笑容,道:
  “是,就是这一张。”
  瘦汉子哼了一声,道:
  “你不是说,他留了个地址吗?”
  和气老隋道:
  “这没有错,那一位说了两遍,东城东什么的,后来大概是怕我记不住,一笑之后,叫我拿纸又留了地址。”
  瘦汉子把纸往和气老隋面前一递,道:
  “你自己看。”
  和气老隋霎眼一瞧,乐了,上写着——
  “爷爷前面走,孙子后面跟,开个小玩笑,留条骗乌龟!”
  和气老隋的笑声,由小变大,最后成了哈哈狂笑。
  笑声之后,和气老隋正经经的把手一拍,道:
  “真有意思,我看不出,你爷爷这样年轻,老人家真的福气,孙子都这么大了,你爷爷……”
  瘦汉子把脚一跺,骂一声:
  “那是我灰孙子。”
  然后脚步不停,疾行出了摊棚而去。
  和气老隋看瘦渐子去远,沉声道:
  “出来小子。”
  原来那“小木头”,又不知何时,回到后面去了。
  和气老隋一喊“小木头”,这次答应的可快啦,一闪就到了前面,霎着一对大眼睛道:
  “师父叫我。”
  和气老隋哼了一声,道:
  “小狗头,谁教你耍这个把戏的?”
  “小木头”又霎霎眼,道:
  “我跟着大师伯学的。”
  和气老隋噗哧一声笑了,道:
  “不知道是我找错了徒弟,还是你小子认错了师父,告诉你,差使来了,悄悄的跟着那只瘦乌龟!”
  “小木头”应了一声,道:
  “杜爷这条要不要送!”
  和气老隋道:
  “送,然后在几位师叔那儿等我。”
  “小木头”答应一声,一头攒了出去,三晃两闪的没有影子,和气老隋摇摇头,然后照常做他的生意。
  瘦汉子并没有离开“护国寺”的摊棚区,因为那儒服老者,还没有走,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东西。
  瘦汉子没敢过去,因为那纸条的关系,当然,他不管做什么梦,也没梦到那纸条已经叫“小木头”调了包!
  这家小馆子叫“朝天锅”,名字特别,但却响亮,久居京华的人,没吃过“朝天锅”的不多!
  瘦汉子在“朝天锅”斜对面,一家“饺子楼”坐定了,两只母狗眼,一停不停的盯着对面的儒服老者。
  “小木头”一瞧,眉头一皱,暗自思忖道:
  “这可要耗上多久,不成,想个馊主意才行!”
  “小木头”人小鬼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溜着“饺子楼”的墙边,一道烟似的去了。
  不大的工夫,来了三个肮脏的孩子,差不多高矮,都是十二、三岁,一个进了“朝天锅”,两个上了“饺子楼”。
  进“朝天锅”的那个,找上了儒服老者,他伸着两只脏手,看似向儒衣老者讨吃,口中却低低说道:
  “杜大侠,别吃惊,听我说,你背后有人追踪,那人在对面‘饺子楼’上,是个瘦汉子,另有人对付他了,你立刻回家!”
  正经话声音小,说的快,说完了之后,声调突扬道:
  “给我个‘大’吧!”
  京华地方,称呼一文大铁,就叫‘一个大’,不花子张口要几个大,那简直是没听过的事。
  可是事却真怪,儒服老者竟伸手囊中,掏了一块碎银子,往小花子的手晨一放,叱道:
  “总该够吃几天的了吧,躲开,让我安心吃。”
  小花子得了银子,道声谢,奔了出去,儒衣老者却没有当时就走,竟吃了起来,若无其事。
  “饺子楼”上的瘦汉子,也碰上了讨饭花子,两个小花子照顾上了他,他目注对面,心不在焉,伸手取了几个钱,往地上一丢,这可好了,两小花子你争,他抢,夺了起来,终于打上了架。
  一打架,瘦汉子成了双方的挡箭牌,瘦汉子不耐烦了,怒喝一声,两个小花子吓得一缩头颈,慌不迭的跑下楼去。
  离“朝天锅”和“饺子楼”不远,是人行小巷,三个小花子,加上一个“小木头”,正在分贼!
  一个小花子伸出手来,道:
  “这是多少?”
  “小木头”笑了笑,道:
  “一两,小子,我的玩意儿灵不灵?”
  小花子一笑,道:
  “灵,真灵!”
  另外在“饺子楼”上的两个小花子,却自破袖筒里掏出来个黑小包和五两银子,递给了“小木头”,道:
  “我把那瘦汉子摸空了!”
  “小木头”嘻嘻笑着,打开黑小包,神色陡地大变,立刻把黑小包放在囊中,对三个小花子道:
  “拿着这几两银子,今天不准回来了,明天一清早,到‘无遮棚’,每人再加一两,现在快走,嘴巴紧点儿!”
  三个小花子真听“小木头”的,点点头,跷着屁股跑没了影,“小木头”却悄悄闪出,远远站着静瞧热闹。
  “朝天锅”小馆里的儒服老者,吃着吃出,突然惊呼出声,吓了其余客人们一跳,伙计赶紧向前,道:
  “你是……?”
  儒服老者一笑道:
  “我在别的地方丢了东西??”
  伙计道:
  “要紧不?”
  儒服老者道:
  “算算账,我是忘了拿,丢不了,但东西却很要紧。”
  伙计赶快算了账,儒服老者故意转身极慢,趁势瞥了斜对面,“饺子楼”上一眼,却正和瘦汉子目光相对。
  儒服老者暗暗一惊,果然有人追踪自己背后,不由暗中加了三分小心和警惕,坦步踱出“朝天锅”。
  瘦汉子一看,可急了,饺子还剩了一多半,不吃啦,立刻招呼小二快些看账,他怕走丢了儒衣老者。
  钱不多,两壶酒,三十个饺子,外加一盘白切羊肉,统共才十二个大,瘦汉子探手囊中,脸色陡地一变,手拿不出来了!
  小二可还半躬身子,虚捧着双手,在等着瘦汉子给钱,瘦汉子脸上的青筋凸起,猛一顿足,道:
  “没有错,准是那个小花子!”
  说着,一推小二,奔下了“饺子楼”!

  第十章 追踪
  瘦汉子虽说动作极快,小二的反应可也不慢,瘦汉子也不过刚跑到楼梯的一半,小二已大呼道:
  “下面截住这瘦小子,吃白食还打人呀。”
  本来在这“护国寺”摊棚区中,就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但却有个好处,少见横不讲理的。
  吃顿饺子,忘了带钱,说上几句人话,你尽管走你的,下次便时,又正巧走过,再结算,反而能成了好朋友。
  可是像瘦汉子这样,吃白食还动上蛮,那你就甭打算平安离开,干带“子”字这一行的,没有一个省油灯!
  小二一喊,不只是“饺子楼”的伙计,连斜对面的“朝天锅”,旁边的“一品香”,全出来了帮手。
  “二楞子”适巧正在“一品香”,吃他那“高官一品面”,横横步到了“饺子楼门口,正赶上瘦汉子下来。
  “饺子楼”的账房,设在楼下,账房先生一把抓住瘦汉子的衣袖,话还是非常客气,道:
  “十二个大,你给钱再走。”
  瘦汉子本来是没有动蛮的心,他真丢了东西,银子丢了没关系,还有他不能丢可也丢了的东西,是真急!
  账房先生拉着袖子不放,楼上小二,杀猪般的一嚷,却触动了瘦汉子的灵机,心中暗想——
  “动蛮就动蛮吧,赶紧找那两个小花子是正经。”
  想到这里,手臂微震,沉声叱道:
  “太爷会白吃你们的,混蛋东西,还不松手!”
  账房先生,手无缚鸡之力,立即被震的向后倒去,真巧,头碰上了楼梯下的斜支木,昏了过去。
  瘦汉子看都不看一眼,甩步向外就闯,“二楞子”恰给看了个清楚,一横双臂,沉声说道:
  “朋友,你既口口声声说不吃白食,为什么不付钱?”
  瘦汉子母狗眼一瞪,道:
  “大爷在你们‘饺子楼’上遭了扒手,不但是银子钱,连要紧的东西都丢了,没找你们麻烦……”
  瘦汉子把“二楞子”当成“饺子楼”的伙计,“二楞子”没恼,可是瘦小子的话,却说恼了“二楞子”。
  “二楞子”怒哼一声,接口道:
  “朋友,这种借口并不聪明,有钱就付账吧。”
  瘦汉子受了冤枉,厉声道:
  “小子,你认为太爷撒谎?”
  “二楞子”一笑,道:
  “我管不着朋友撒不撒谎,只知道朋友该付钱。”
  瘦汉子把母狗眼一瞪,道:
  “太爷告诉过你,银子和一个黑小包全遭了扒手,刚才有两个小花子上来假作打架,偷了我的东西……”
  “二楞子”哈哈一笑道:
  “我信你这是真的,你也得付了账再走。”
  适时,楼上的小二,跑下楼下,话都不答,轮拳就打向瘦汉子,“二楞子”还没有来得阻止,小二已经吃大亏。
  瘦汉子冷哼一声,身形动也不动,左臂一甩,五指微张,小二被打了个满脸花,鼻子嘴角全出了血!
  这可是当着人真动手,“二楞子”不能不管了,连上几步,到了瘦汉子的面前,一伸手,抓向瘦汉子的左臂!
  瘦汉子狞笑着,任由“二楞子”抓住他的左臂,然后冷冷的嘿嘿笑着,一字字威肋的说道:
  “朋友,你再不松手,别说太爷要不答应。”
  “二楞子”除了一身硬功夫,不解其他的武技,但他那十指的硬力,却已练到登峰造极!
  瘦汉子威胁的语句,使“二楞子”恼了火,右手加上三成力,瘦汉子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
  “看不出,你还有点门道。”
  话声中,瘦汉子突然沉声道:
  “撒手!”
  “撒手”二字出口,“二楞子”只觉得五指外涨,几乎握不住瘦汉子的左臂,不由自己的又加了三成力!
  瘦汉子内力微震,没能将“二楞子”的五指震脱,短眉毛皱成了一条线,怒声叱道:
  “不合乎,太爷看你能抓住多久。”
  “久”字说出,瘦汉子猛提真力,才待震伤“二楞子”,“二楞子”耳旁突然听到细微的话声,道:
  “二楞子快松手,快!”
  “二楞子”听出这话声很熟,立即慌不迭地松了手!
  他的手刚刚松开,可是瘦汉子的真力已冲击出来,虽然“二楞子”已经松了手,依旧被震的退了三步!
  瘦汉子冷笑一声,道:
  “算你识趣,滚开。”
  “二楞子”在“护国寺”摊棚区,是出了名的人物,论气力,论功夫,无人能比,如今被震退几步,不由使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瘦汉子嘴角含着狞笑,大踏步向外就走,那知还没走两步,身前却多了个瘦小的老头,瞪着眼,动也不动!
  瘦汉子眉头一皱,道:
  “滚开!”
  老头儿笑嘻嘻的说道:
  “小老弟,吃饺子不给钱,耍黄的,你有啥道理?”
  瘦汉子怒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老头儿仍然笑嘻嘻的说道:
  “这‘护国寺’的摊棚区,是老头子我一手开创出来的,不管是大大小小的事,发生了,我老头子就要问!”
  瘦汉子一笑道:
  “那就好,我在这家‘饺子楼’上,遇见了扒手,扒走了我的钱,还有个黑色的小皮包,老头,你赔来!”
  老头儿嘻嘻一笑,道:
  “你这算讹我老头子?”
  瘦汉子道:
  “太爷说的是真话!”
  老头子道:
  “即便是真的,也只能怪你自己太不小心,和别人无关,吃东西没钱,算不了大事,但动手耍横就不对了。”
  瘦汉子道:
  “太爷若不碰上扒手,怎会滑钱?”
  老头子笑一笑,道:
  “叫你这么一说,这顿饺子是白吃定了?”
  瘦汉子道:
  “钱既被扒,只好白吃了。”
  老头子哈哈两声,道:
  “本来二十个大的小事,你尽可走你的,不过你既然认定有本事白吃,说不得老头子要向你非讨回饭钱不可了。”
  瘦汉子哼了一声,道:
  “老头儿,有本事你就讨讨看!”
  老头儿没理瘦汉子,却对那由碰昏中乍醒账房道:
  “他要身上真没有钱,外面这件长衫作抵可行?”
  账房先生还没开口,小二已经接口道:
  “成,不管是这长衫值不值十二个大,我小二要了,我宁愿把这长衫剪成碎布条,给骚娘们儿用!”
  这句话够损,使所有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瘦汉子目射凶光,一扫小二,冷冷地说道:
  “太爷话先说到前面,谁敢动动我太爷的衣衫,谁就是死催着,活得不耐烦了,不信就试一试!”
  老头儿却笑着接上了话,道:
  “老头子这大把年纪,早活够了,你要能够打发我老头子上路,我老头子是由衷感激你。”
  说着,老头子一步到了瘦汉子的面前,伸右手就脱瘦汉子的长衫,那只手,颤抖抖的,动作十分缓慢。
  瘦汉子冷哼一声,猛出左手,斜扫老头儿的手腕,那知老头儿往回一缩手,手掌一翻,反而轻易的抓住了瘦汉子的左腕!
  接着老头儿笑嘻嘻的说道:
  “小伙子,脱吧,那用只右手!”
  瘦汉子左腕被老头子扣着,一提真报才待挣扎,哪知胸间一阵奇疼,真气竟已难济,混身立即无力!
  老头子哼哼两声,又道:
  “脱吧小伙子,别乱打主意,当心弄个半身不遂!”
  瘦汉了此时方知碰上了武林高手,人言“护国寺”摊棚中,藏龙卧虎,果然不错,这老头儿就是一位奇士。
  瘦汉子深知若不识趣,强提真力的话,势将落个残废重伤,万般无奈,只好兄弟住牙,用右手脱落长衫!
  老头子反而大方的松了手,道:
  “此处讲理,但却不怕蛮横,小伙子,走你的吧。”
  瘦汉子怒目而视,道:
  “此耻难忘,老头儿,你敢报个名姓?”
  老头子嘻嘻一笑道:
  “大可不必,小伙子要不服气,随时咱们都能再碰上头。”
  瘦汉子紧咬着牙,低着头跑没了影子。
  老头子面色一正,也转身而去,行前,突然步履一斜,探手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抓,抓住了个大孩子!
  他拉着这个孩子,渐行远去,走到人少地方,方始把手放下,冷冷地一笑,对这孩子道:
  “木头,是你捣的鬼?”
  原来这个小孩子,正是和气隋的宝贝徒弟“小木头”!
  “小木头”并不害怕,嘻嘻的说道:
  “是侄儿叫小花子干的。”
  老头儿哼了一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
  “小木头”道:
  “师父叫侄儿跟着这瘦小子……”
  老头儿道:
  “也叫你当扒手头儿?”
  “小木头”道:
  “你老人家先别怪侄儿,这次多亏充了扒手头。”
  说着,从身上取出那个黑皮小包来,又道:
  “你老人家看看,里面是什么?”
  老头儿接过黑皮小包,道:
  “你认为这是你聪明?这包儿里面的东西,我早知道了。”
  “小木头”仍然嘻皮笑脸,道:
  “当然是瞒不过大师伯你。”
  老头儿在“小木头”脖子上,轻拍了一下,道:
  “小鬼头,想给我老头儿戴顶高帽子就算了。”
  “小木头”一吐舌头道:
  “侄儿说的老实话,大师伯,侄儿还要追那瘦小子呢,你就开开恩,饶过侄儿这一遭算了。”
  老头儿摇摇头道:
  “那有这么容易的事。”
  “小木头”把面孔拉成了哭丧脸道:
  “侄儿要误了师父的事,那顿打……”
  老头儿哼了一声,道:
  “好小子,你师父舍得碰你根汗毛才怪了呢,你小子不知感激师父疼爱,反而赖他打你,走,找你师父……”
  “小木头”这一下子真急了,道:
  “大师伯,你再迫我,我可跟你下跪!”
  老头儿嘻嘻一笑道:
  “你把自己当成‘妮子’了,告诉你说,大师伯是怕‘妮子’下跪,可不怕你这块鬼木头!”
  “小木头”没了主意,道:
  “碰上大师伯,木头真叫‘没有头’啦,你老人家怎么说怎么好,这总可以了吧?”
  老头儿把黑皮小包往袖筒里面一放,道:
  “这算第一次,咱们记在账上,瘦小子不用你追踪他了,回去告诉你师父,立刻收市,家里见。”
  “小木头”如闻赦令,笑嘻嘻一蹦一跳的跑了。
  XX   XX   XX
  堂屋!夜初更!
  一张八仙桌放到地当央,四外坐满了人!
  白天教训“小木头”的老头儿,丰首,此人正是离开京华已有两三个月的“快乐叟”!
  和气老隋坐在快乐叟的下面,再下去是神驼翁,落拓生和过老实。然后是小一辈的过大姑奶奶、妮子、小木头和小牛,独独不见小龙的面。
  八仙桌上,放着两件东西,一件是那“神鸠金线匕”,另外一件,中一面“日月水火轮”的“信牌”。
  只听到快乐叟道:
  “信牌是那个瘦小子身上丢的,号数是一号,一号信牌,据杜飞龙夫妇说,是他们大师兄‘于敬人’的东西。
  “杜家夫妇,已召齐了本门的师兄弟,只缺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死了人宁寿臣,另外那个就是于敬人了!
  “瘦小子出身‘太湖’,在‘太湖’四十八水寨中,身份不低,是前二十四寨的总巡察,软硬功都不含乎!
  “此人身上会带着公孙介夫大弟子的‘信牌’,不问可知,于敬人和他师父公孙介夫,是一道被人暗算了的!
  “根据九弟和杜氏夫妇一席密谈,公孙介夫师徒,目下还活在世上,那这瘦小子来此何为,必须弄个清楚!
  “日前杜飞龙送信给老三,约好是后日清早动身,咱们今夜要捉住那个瘦小子,他住在‘正阳门’门楼上。
  “不过我想信这小子不是头,也不会一个人来,今夜把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没我的话,不准杀人!”
  话锋一顿,把桌的两件东西,往“落拓生”面前一推,又道:
  “九弟带着吧,三弟仍然照顾‘无遮棚’,顺便等龙儿的消息,我们今夜事了,回来之后就走。”
  “落拓生”收起桌上的两年东西,道:
  “大哥,二哥他们何时能来?”
  快乐叟道:
  “不来了。”
  和气老隋道:
  “小弟等到龙儿之后,那儿见大哥?”
  快乐叟道:
  “太湖傍岸有个‘田家渔村’,那儿见。”
  “落拓生”道:
  “二哥他们先去了?”
  快乐叟摇头道:
  “老二另外得到个消息,说有人见到公孙介夫,曾在山东滨海一带露过面,他去了山东,怕要空跑啦。”
  “落拓生”道:
  “二哥可知‘太湖’的联系地方?”
  快乐叟道:
  “知道,田家渔村是你二哥的落脚处。”
  “落拓生”点点头,没再开口,妮子却道:
  “大师伯,小龙哥那儿去啦?”
  快乐叟道:
  “去救人,也去杀人!”
  妮子直挺的鼻子一耸,道:
  “那他一个人……”
  快乐叟一笑,道:
  “你用不着急,小龙没有危险,咱们去‘太湖’,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小龙人也就到了。”
  小牛愣怔的说道:
  “小龙哥不够朋友,说好的……”
  快乐叟拍着小牛的头,道:
  “别怪小龙,今后你们两是师兄弟了,不再分开,只是你可要多用点功,要不你师父不会放你入江湖的。”
  “落拓生”道:
  “小弟还没来得及跟大哥说,小牛这孩子也不知道那来的运气,一口气拜了三位师父。”
  快乐叟扫了老兄弟们一眼,一笑道:
  “有老四和老十?”
  “神驼翁”道:
  “大哥,这孩子好酒量!”
  快乐叟哦了一声,道:
  “四弟已把压箱底的玩意儿,教给了牛儿?”
  “神驼翁”道:
  “没得大哥示下,小弟还没敢传授,不过这孩子很用功,短短的几个月,基础打了个一百一!”
  快乐叟笑道:
  “教吧,这孩是和咱们关系也不浅!”
  “神驼翁”道:
  “牛儿该有个姓……”
  小牛对黑白明明的大眼睛,连连霎动,小嘴巴张了又张,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大敢开口似的!
  快乐叟道:
  “牛儿姓牛,叫他小牛就是这个意思,此子生了个好命,姓牛,牛年生人,脾气也像牛!”
  “落拓生”道:
  “忍辱负重,也是他的美德。”
  小牛被夸赞的脸直红,小心眼里,甜甜的,很受用。
  快乐叟道:
  “此去‘太湖’,用不着沿路飞赶,你们老兄弟对牛儿多费点心吧,我也送他点好处,省他此事。”
  小牛不知快乐叟要送他什么好处,并没放在心上,可是他那三位恩师,却不由个个高兴万分。
  妮子在一旁突然说道:
  “大师伯,你送我点什么好处呀?”
  快乐叟却对“落拓生”道:
  “九弟,你猜妮子要什么?”
  “落拓生”看着爱女,一笑道:
  “傻丫头,你这次上当了吧?”
  妮子大眼睛一霎,道:
  “上什么当?”
  快乐叟道:
  “师伯除了小龙之外,再也没有东西了!”
  妮子粉脸一红,道:
  “不来了,爸也帮着大师伯欺侮人。”
  小牛却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你就要小龙哥多好!”
  小牛不是傻瓜,但这句话,却是赤子坦荡,因此听来非但不带丝毫调侃之意并且无比的诚挚。
  但是听入妮子耳中,却另有感觉,脸红成了关心,低着头,只顾双手玩弄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过老实适时道:
  “大哥,快二更了。”
  快乐叟一笑道:
  “与小儿女共语,令人顿望一切,走吧。”
  和气老隋道:
  “木头,你陪着小牛在这儿,天亮之后回去。”
  小木头大眼一转,道:
  “师父,木头今夜听话之后,可能作个要求?”
  和气老隋的一声,道:
  “你想去‘太湖’?”
  小木头道:
  “可以吗师父?”
  和气老隋道:
  “问大师伯。”
  快乐叟道:
  “不行。”
  小木头泡上了蘑菇,笑嘻嘻的道:
  “大师伯,你帮帮忙嘛,小木头孝顺你。”
  快乐叟摇头正色道:
  “你哭,你笑,你求,甚至你下跪,都没有用,不行就是不行。”
  小木头知道没有希望了,哭着脸道:
  “真倒霉!”
  快乐叟此时却一笑道:
  “告诉你吧傻小子,这是龙儿求我大半天之后,我才答应他的,他要和你两个一道走!”
  小木头一跳而起,道:
  “小龙哥够朋友。”
  “神驼翁”道:
  “胡说,今后要叫师兄。”
  小木头舌头一吐,道:
  “四师你不知道,小龙才不准这么喊他呢。”
  快乐叟道:
  “老四,随他们这群小毛头捣鬼吧,咱们走啦。”
  妮子却自动说道:
  “我也愿意留下,陪小牛到天亮。”
  快乐叟这次却摇头道:
  “你撒谎,不准!”
  妮子似是一点不怕快乐叟,道:
  “侄女不该撒谎,知错了,侄女要等小龙。”
  快乐叟道:
  “晚了,我不答应。”
  妮子缓缓起座道:
  “侄女儿跪下求大师伯。”
  快乐叟不知何故,最怕妮子下跪,摆手道:
  “别跪别跪,等我办完了今夜的事再说。”
  妮子道:
  “不,大师伯现在就下令。”
  快乐叟对“落拓生”道:
  “你看,这丫头就拿着那句话来磨我。”
  “落拓生”一笑道:
  “还是大哥喜欢她。
  快乐叟道:
  “九弟,妮子能独当一面?”
  “落拓生”道:
  “怕她想当两面呢!”
  快乐叟哈哈一笑,道:
  “知女莫若父,妮子,我答应你了!”
  妮子笑了,快乐叟站起身来,对众老兄弟道:
  “其实不用去这么多人,不过小心点总好,走吧。”
  和气老隋道:
  “大哥,我留下吧,也好看着这群小毛头。”
  快乐叟道:
  “不必了,一块走。”
  过老实问他那女儿道:
  “你怎么样?”
  过大奶奶肃立道:
  “听爹吩咐!”
  过老实哼了一声,道:
  “你早几年这样多好。”
  快乐叟道:
  “十弟这就样噜苏,孩子们乖了就好。”
  话锋一顿,转对过大奶奶道:
  “听着,此去‘太湖’,你一个人作前站,沿途车、船、店等事务,你全都办好,算件大功。”
  过大奶奶立即道谢,随着众奇侠出了室门,当先飞身而去,快乐叟却对众老兄弟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快!”快字出口,五条人影闪处,已失踪影。
  “正阳门”遥遥在望,快乐叟却突然止步,道:
  “三弟和九弟过来!”
  “落拓生”和气老隋一步而前,快乐叟道:
  “你们绕路回去,家里已经来朋友,本来小娃儿们足能应付的,但我总难放心,记住,愚兄要活的,不伤对方更好。”
  “落拓生”道:
  “小弟只当大哥,是要试试孩子们的功力呢。”
  快乐叟道:
  “有这半天,已很够孩子们耍的了。”
  和气老隋道:
  “大哥,是水里的朋友?”
  快乐叟道:
  “大概是,我怕咱们要有不少日子,和水里的朋友们玩耍的了,九弟和三弟这就回去吧。”
  “落拓生”与和气老隋,同应一声,悄然转身而去。
  快乐叟待“落拓生”与和气老隋走后,对过老实和“神驼翁”向前一指,然后低声道:
  “老十照顾正面,老四守后路,其余的交给愚兄!”
  过老实道:
  “正面最轻巧,大哥疼我。”
  快乐叟轻笑道:
  “十弟,你杀劫重,正面已经很够瞧的啦。”
  “神驼翁”道:
  “少弟深知‘太湖’水寇的狠毒,也认得几个早就想送他们回姥家的东西,这次要有他们,小弟可……”
  快乐叟接口道:
  “准你点他们的残穴!”
  “神驼翁”一声轻笑,道:
  “大哥真是老来心慈了。”
  快乐叟道:
  “小龙有一个‘天煞星’,已很够咱们兄弟烦了。”
  “神驼翁”道:
  “小龙还没办完事?”
  快乐叟低吁一声,道:
  “麻烦大了,他事早就办好啦,人也来了京师。”
  “神驼翁”一楞,道:
  “是什么麻烦,竟然避人?”
  快乐叟道:
  “避个女孩子。”
  过老实哈了半晌,赶紧用手抿住了嘴,道:
  “大哥,还记得‘清虚’这牛鼻子的话吗?”
  快乐叟道:
  “那牛鼻子鬼阴阳奇准,这事真让我烦心!”
  “神驼翁”道:
  “人怎么样,比咱们‘妮子’如何?”
  快乐叟道:
  “妮子是女中凤,谁也比不得。”
  “神驼翁”道:
  “那大哥还烦什么,况且小龙这孩子多乖……”
  快乐叟道:
  “不容你不烦呀,人家姑娘是死心眼。”
  过老实道:
  “这件事交给九哥吧,他最善应付此种事。”
  快乐叟道:
  “要叫老九听见,准又生半天闷气,别看当年他一个人能应付五位女侠,但个中苦,他却肚里有数。”
  过老实道:
  “办不到,我不允许小龙有两房家小。”
  “神驼翁”道:
  “大哥别忘了,咱们恩兄是两房……”
  恰恰乐叟突然挥声道:
  “禁声,有人来了。”话罢,老哥儿三个身形一闪,皆已隐入暗影之中。
  适时,两条黑影如丧家之犬一般,飞纵近前,左边一个,脚步一滑,半跪在了地上,右边那个急声道:
  “怎么样,挺着,就到了。”
  跪于地上的那人,道:
  “二哥先回去报信,反正我也不上了门楼啦。”
  另外一人道:
  “伤怎么样,没什么吧?”
  跪在地上的那人道:
  “没什么,大不了我这‘三翼飞鱼’,变成双翼。”
  另外一人道:
  “那你就在旁边黑影里忍一会儿,我就回来。”
  跪着那人嗯了一声,另外这人转身要走,面前不知何时,已站定了那“神驼翁”,正冷冷地瞧着他们,没带伤的这人,霍地撤出背后的“分水刀”,话都不分说,猛力对着“神驼翁”的天灵剁下!
  “神驼翁”一笑道:
  “算你狠!”
  话罢身形动也不动,等刀到天灵,方始悠忽出手,硬生生五指箕张,抓向钢刀。
  谁积压这名狂徒,竟是虚招,刀法一展,人却反向飞退,意图由旁边疾纵而逃入暗影之中。
  讵料这厮刁滑,今夜是看走了眼,碰上了狠汉子,他身形纵起,尚未落下,“神驼翁”已等在了前面,“神驼翁”冷笑一声,道:
  “你小子要自认腿快,尽管跑,上下在右仍凭你,只要你能跑出三丈,驼子作主放你的生。”
  这人话不敢答,沉力下坠,右足一登地面斜向左方飞去,但人到中途,却倏地反向而逃,一跃五丈而遁!在他想,这种出乎“神驼翁”意料之外的身法,怎样也能逃出三丈以外,然后就能安然而去。
  那知中途改式回逃之后,人已纵起,却也看到“神驼翁”早已笑嘻嘻的等在那儿,似自语的说道:
  “驼子跑不快,只好瞎撞,俗话说‘守株待兔’驼子深信可能有的,就在这儿等兔子了。”
  这人此时方知逃已地用,再看受伤的同伴,竟在这一霎眼的工夫,失去了踪影。
  这人略以沉思,把分水刀向地下一抛,道:
  “在下认输了,朋友请报个万儿,说明咱们何时何地结过梁子,,想把在下怎么样?”
  “神驼翁”一笑道:
  “太湖来的果然够种,满口行话,一身横骨,小子,可惜驼爷不吃这一套,说,你叫啥玩意儿?”
  这人怒声道:
  “朋友,江湖人说江湖话,杀人不过头点地,程二爷认栽,已经够了,朋友你若这么开消我,可别说程二爷用‘村’话‘喷口子’(乃骂人之意)!”
  “神驼翁”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心灵中突生警兆,立即凌虚出指,封了这人的穴道,将这人带向暗处。
  这人没想到“神驼翁”,有“凌虚封穴”的功力,穴道虽被封闭,人却暗呼一声“侥幸!”
  “神驼翁”只顾带走这人,却忘记了地上的那柄分水刀,到达暗处之时,过老实却提醒他道:
  “四哥,这小子那柄刀……”
  “神驼翁”哟了一声,方待前往拾取,快乐叟却道:
  “就留在那里吧,没害处。”
  适时,自不远处的街道上,飞驰而来了三个人,瞬间已到了近前,头前一人突然惊咦一声,霍地止步!
  身后那两人,也适时停下,头前这人左、右盼顾刹那之后,双眉皱处,默然向前哈腰拾起地上的那柄分水刀!
  此人拾刀在手,立即啊了一声,道:
  “二当家的真厉害,派咱们前往接应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不服之意,没想到果然出了事。”
  左边那人道:
  “李爷,是谁的刀?”
  被称为李爷的人道:
  “拿去看吧,是程老二程东的。”
  右边这人却先一伸手,将刀接过,看了一眼道:
  “是他的,李爷,刀在这儿,他人?”
  李爷冷哼一声,道:
  “人还用得着问,一准早去了姥姥家,咱们回敌楼。”
  左边那人道:
  “二当家的不是吩咐去……”
  李爷冷冷地说道:
  “刀丢在这里,人还能到得了‘点子’们的‘垛石’(此地是指住处的意思),咱们还去干什么?”
  右边那人道:
  “话是不错,但二当家的却要……”
  李爷不耐烦的说道:
  “崔广伦,李爷没拦你去,想去你就可以走。”
  崔广伦道:
  “李爷别生气,我是因为前面的伙计,共是六位,程东的刀固然是丢在此地,但还有其他五位……”
  李爷接了口,以他那种冰冷的语调,道:
  “这就像小孩子们玩的把戏一样,说树上有六只鸟,弓弦响动,射落其中之一,尚还有几只鸟停在树上!”
  崔广伦一愣,道:
  “李爷突然说这故事作甚?”
  李爷道:
  “你先回答我,还有几只鸟?”
  左边那人道:
  “这太容易了,当然还有五只。”
  李爷哈哈大笑说道:
  “王则渊,看来你是比老崔聪明!”
  崔广伦道:
  “其实,谁也会算出还有五只来。”
  李爷又是几声狂笑,道:
  “不错,两位都很聪明,难怪永远在水寨中爬不上去,十年来,依然是前二十四寨的巡检!”
  王则渊不服气的问道:
  “李爷,你说还有几只?”
  李爷道:
  “一只也没有了。”
  崔广伦哼了一声,道:
  “也许是那五只鸟成了李爷的下酒菜。”
  李爷道:
  “聪明的两位巡检,你们总应该懂‘惊弓之鸟’这句话吧?弓弦响处,一只射死而坠,那五只能不飞吗?”
  崔、王二人无言可答,李爷又道:
  “点子们又不是如来佛转世,慈悲的不肯杀人,程东既往此处丢的刀,另外五位还能平安无事吗?”
  崔王二人更是答不上话,李爷接着说道:
  “要去,两位尽管请,我姓李的可要回敌楼啦。”
  话刚说完,要转身走,身后却有一人笑道:
  “你要真够聪明的就不会来了,既然来了,也不过是白聪明了一阵子,再想回去可不容易啦。”
  李爷适时转过身来,身后不远站着个团团如富家翁,胖而略矮的老头儿,正是过老实!
  李爷并没怎么惊慌,只是退了一步,道:
  “相好的,真不含糊,报个名吧?”
  过老实一笑,道:
  “老夫手下的‘鸡零狗碎’,也比你小子强上十倍,你敢把老夫认成相好的,头没能回,就被人封了穴道。”
  这两声冷笑,却惊动了李爷,李爷百忙下回顾不由心头一寒,王测渊和崔广伦身后,并没有人,但是他俩却木怀的动也不动!
  李爷可不是惯说大话,专使小钱的“山西朋友”,真的有一套不含糊的功夫,心头虽是一寒,胆气却没有消失。
  他眉头一皱,道:
  “胖小子,还不把你那些狐群狗党唤出来?”
  过老实面色一寒,不理他,却对着无人处道:
  “大哥,小弟不愿再忍了。”
  无人处,竟有人声,道:
  “十弟,就拿他问口供吧。”
  过老实一笑,这才转对李爷道:
  “老夫在你要身受百苦干楚以前,告诉你实情,老夫兄弟已久不伤人,今夜对你却不能不破例照应。”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勿惮改,就算好人,你若不令老夫费时,差别什么说什么,老夫连汗毛都不动你一根,刚才你放的那些混账尼,也算白放,要是推三说四不老实,可虽怪我老头子手辣。”
  李爷冷冷的一笑,道:
  “胖小子,李老子就不信邪……”
  话没说完,过老实已沉声叱道:
  “先打两个嘴巴,使你学点乖。”
  “乖”字听在李爷耳中,大巴掌也已落到了李爷的双颊,李爷真不含糊,双颊迎上巴掌,传来劈拍两响。
  过老实这两掌,只用了三成真力,李爷的脸,却肿成了吹涨而染紫了的“猪尿泡”,整个头变成了圆西瓜。
  过老实接着道:
  “正阳门楼上,是你们称为‘二当家’的那小子在谋划一切?抑或是另外还有身份更高的人?”
  李爷挨了两巴掌,眼睛都红了,张口吐出牙槽的血,吼一声,双掌突出,猛力扑了上来!
  过老实动也不动,直等李爷双掌递到,才轻描淡写的左手凌虚一划,李爷却倏地垂下双臂,杀猪般狂嗥起来!
  才号了半声,过老实凌虚一点,李爷变成了哑巴,大嘴直张,却连半丝声音都听不到!
  他那两只手掌,齐腕垂荡,显然,被过老实凌虚一划所发的罡劲,将腕骨扫为,难怪穷吼!
  过老实依然冷冷地说道:
  “小子,老夫要拍开你的哑穴,重新问你话,你只要哼哈出声,老夫就把你所有的骨筋打断,不信你就试试。”
  说着,凌虚扬掌,李爷穴道已开,李爷经多识广,这凌虚点封穴道的事,听说过,果然咬住牙齿忍住了痛。
  过老实淡然一笑,道:
  “对了,这才乖,刚才我问的话,现在回答我吧。”
  李爷颤抖着说道:
  “这……这……次是…二当家的……主持!”
  “说话为什么不成句?”
  李爷依然声音颤抖,道:
  “痛……痛的……”
  过老实一笑,道:
  “这怪老夫多问,我忘了!再问你两件事就完啦,你们可是‘太湖’中的水贼?远来京师干什么?”
  李爷双腕皆折,如今实在无法忍住痛楚,脸色已变作苍白,全身颤抖着,摇晃着,似欲昏倒。
  过老实摇摇头,道:
  “这点罪都受不了,你还呈什么英雄?”
  说着,过老实一连在李爷身上拍了五掌,李爷痛楚依然未减,但却精神焕发,已能站稳,哭丧着脸说道:
  “我只是奉令行事,还没有资格参于机密,我们来自太湖是一点不假,其他事却不清楚。”
  过老实哦了一声,对无人处道:
  “大哥认为这小子的话……”
  无人处,有人接话道:
  “不大可靠。”
  过老实对着李爷冷冷一笑,道:
  “听到了吧?”
  李爷急忙分辨道:
  “我没有撤谎。”
  过老实道:
  “你在太湖四十八水寨中,是个什么角色。”
  李爷道:
  “是巡检。”
  话刚说完,叭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几乎被打躺下,不由想用手抚摸,却触动断腕,痛得叫出声来!
  过老实哼了一声,道:
  “你要再不实说,老实就要照顾你的两条腿。”
  李爷一哆嗦,道:
  “是四十八寨的副总巡检。”
  过老实道:
  “这还差不多,来京城何干?”
  李爷道:
  “对付杜飞龙一家。”
  过老实呸了一声,道:
  “就凭你们?哼!”
  李爷道:
  “还有我们二当家的!”
  过老实冷笑一声道:
  “别说废话,就算你们‘太湖’贼王来到,也对付不了杜家,说老实话,谁在幕后主持?”
  李爷摇头道:
  “我知道有人,但这个人只和二当家的联系,我没见过,也没听二当家的说过这人的姓名!”
  无人处放声又起,道:
  “十弟,差不多了,让他睡吧,咱们办事去。”
  过老实应了一声,伸手处,李爷已昏卧地上,过老实将李爷拖到无人暗影中,拂手破了李爷的一身功力。
  快乐叟和神驼翁,适时而出,三人飞身扑向门楼!
  “正阳门”楼,又高又大,三人分三面,纵身而上,门楼四面砖石窗口,却已用黑帘遮蔽,外观不现灯光。
  快乐叟位于左方,黑帘虽有遮光的效能,却难隔音,是故里面若有人谈话,外面能听清楚。
  此时,敌楼中正有人在发着脾气,声音虽不甚大,但却十分威严,由声音上,断定此人年纪并不太大。
  只听他沉声道:
  “我只当他死在外边了,原来你还活着。”
  那挨骂的人竟没敢回话,却更恼了发脾气的这一个,砰的一声,显然是一拳擂在桌上,接着喝道:
  “你哑巴了,为什么不开口?”
  挨骂的这人,这才低低的说道:
  “属下遇上了特殊事故,来晚了,请二当家的施罚。”
  二当家的冷哼一声,道:
  “叫人盯牢那姓杜的,闲事别管,酒别喝,姓杜的就早回了家,却没见你的影子,你磁粘了什么特殊事故?”
  快乐叟暗中一笑,知道这挨骂的人,是那被小木头使小扒手,扒走黑小皮口袋的瘦小子。
  瘦小子以极低的声调道:
  “属下遇上了扒手。”
  二当家的惊咦一声,道:
  “你说什么?”
  瘦小子道:
  “?下遭上了扒手,东西……”
  二当家的冷哼一声,道:
  “真有你的,你这身功夫白练啦?什么样的扒手敢照顾到你?说!被扒去了什么东西?”
  瘦小子声调更低了,说道:
  “那是‘黑小皮口袋!’。”
  叭的一声,接着是瘦小子的哎哟之声!
  继之,二当家的怒斥道:
  “很好,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别等我费事!”
  瘦小子哀求的说道:
  “二当家的,属下实在是……”
  二当家的沉声接口道:
  “住口!此事连我都担当不起,不用你这类混蛋脑袋来交待,你想这件事情能解决吗?”
  瘦小子为了活命,扬声道:
  “二当家的请听属下一言。”
  二当家的哼了一声,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瘦小子道:
  “属下甘愿受死,只请二当家的宽限几天。”
  二当家的冷笑道:
  “你想将功折罪?”
  瘦小子道:
  “属下中人暗算,不服此仇心实不甘,也许属下在拼死之下,能将原物寻回,是故请……”
  二当家的接口道:
  “你要讨几日限期?”
  瘦小子道:
  “三天!”
  二当家的道:
  “办不到,据可靠消息,最迟后天就要回去。”
  瘦小子道:
  “属下就要求这两日时限。”
  二当家的沉思未言,片刻之后,方始说道:
  “从现在起,你只有十八个时辰的限期,过了这个时期,别说我作事无情,只好下手。”
  话锋一停,他接着又道:
  “侯家驹听令。”
  随即有个怪声音道:
  “属下在!”
  二当家的道:
  “我要你从现在起,寸步不离莫树勋,十八时辰之后,要陪着莫树勋一起前来见我。”
  ——请看第二册——

  第十一章 夜访
  侯家驹答应一声,道:
  “属下定不误事。”
  瘦小子莫树勋道:
  “属下必须珍惜时间,请容属下告退。”
  二当家的道:
  “走你的吧,我愿你成功而回。”
  接着,前方窗帘微启,莫树勋在侯家驹的监视下,闪身出了敌楼,讵料黑帘刚刚放落,已双双被人封了穴道。
  前面是过老实把守,侯家驹和莫树勋功力都不算含糊,但在过老实的手中,却变作不堪一击,只有束手待毙!
  过老实封死二人穴道,耳边已听到快乐叟传音入密之声,道:
  “我已通知老四,听你招呼,咱们进去,这样省事!”
  过老实知道,快乐叟业已料到,自己必然会擒住侯、莫二人,因此才有听自己招呼的话,遂毫不犹豫的震声道:
  “为免尔等费事,老夫兄弟特送那‘信牌’!”
  说着,双手连震,将莫树勋和侯家驹二人,连那窗帘,都扔进了“正阳门”的敌楼之中!
  随着话声,三老已到了楼内,楼中一干“太湖”水贼,应变已迟,被三老全部都堵在里面。
  那地当家的目睹变生,心头一凛,所有的“太湖”水贼,奉令来到京华的高手,只有他一个了然目的,也只他一个人,早得消息,知道所要应付的人是“罕奇的高手”,如今三老突降,他比那一个都担惊害怕!
  前后不算莫树勋和侯家驹,派出了两拨九个高手,各携奇特的暗器,去算计人家,如今人家暨既然来到,去的人自是凶多吉少,二当家的深知自己知晓秘密,设若被擒,活罪难熬,立即打定主意,沉声传立道:
  “火速围歼这三个老儿。”
  敌楼中,尚有十七八个高手,当三老发话飞身而进敌楼之时,他们业已纷纷撤出兵刃,如今立即分扑而前!
  快乐叟冷冷一笑,对“神驼翁”和过老实道:
  “你们把这些蠢不畏死的东西拿下!”
  在“神驼翁”及过老实的应声中,快乐叟已奔向了二当家的,身形在刀尖剑影中飘然穿过,已到了二当家的面前!
  二当家的不料快乐叟功力如此高超,虽然早已有备,却也暗自吃惊,身形微移,右手在腰间一抖,撤出兵刃。
  快乐叟瞥了二当家的那兵刃一眼,眉头一皱,道:
  “太湖前后四十八水寨中,二当家的共有三个,你既是使用‘九柔索’应该是‘屈’二当家的了?”
  屈二当家的心头一凛,道:
  “你知道的不少。”
  快乐叟一笑道:
  “老夫并无敌意,只是向二当家的拜问几句话,二当家的何不下令贵部暂退,我们谈谈?”
  屈二当家的哼了一声,道:
  “你们欺人太甚,擒我手下,进入敌楼,竟说没有敌意,那个肯信,少说无用的话,报上名姓来!”
  恰恰乐叟依然含笑,道:
  “屈二当家的,你真不知道老夫兄弟是谁?”
  屈二当家的沉声道:
  “我不必明知胡问。”
  快乐叟看了神驼翁一眼,神驼翁不由点了点头,屈二当家的双眉一皱,冷笑一声,道:
  “要商量什么,尽管说话,不必点头挤眼的。”
  快乐叟道:
  “二当家的错会意了,老夫兄弟互望的原故,是未曾想到二当家的真不认识老夫兄弟……”
  屈二当家的冷冷地接口道:
  “哼,难道本当家的,非认得你们不行?”
  快乐叟道:
  “话不是这样说,老夫……”
  话锋自动一动,诚恳的说道:
  “这样吧二当家的,咱们交个朋友??”
  屈二当家的冷笑一声,道:
  “抱歉,本当家的没有这个兴致。”
  快乐叟正色道:
  “屈朋友,老夫兄弟不愿以势要压,诚心??”
  屈二当家的再次插口道:
  “少说无用的话,火速报名,火速报名。”
  快乐叟寿眉一挑,道:
  “屈南松,老夫兄弟,人称‘武林十老’!”
  屈二当家的别看年纪不算大,经验、功力、见主只却在在高人一筹,对‘武林十老’,更是久闻已闻名。
  他奉有严谕来京,但却没有想到,对付的是“武林十老”,若早知事实,用八抬轿请他,他也不会来的!
  话说满了,收回来可难啦,但若不想个办法下台,只要动上了手,自己和率领来此的手下,一个也别想活命!
  屈南松念头转过,把手微然一拱道:
  “南松自出江湖,就耳闻十老的侠名,至今二十几岁了,始终没有缘份和十老见次面,如今??”
  过老实听不下去了,插口道:
  “老夫兄弟,没有时间听你尽说闲话。”
  屈南松道:
  “南松就要说到正事。”
  过老实道:
  “老夫兄弟是有正经事问。”
  屈南松道:
  “南松说过,自出江湖,就没有见过十老??”
  过老实沉声道:
  “你一再重复这句话,有甚道理?”
  屈南松道:
  “很简单,屈南松无法证明十老的真假!”
  过老实厉声叱道:
  “老夫兄弟的话,你竟敢不信……”
  快乐叟摆手止住了过老实的话锋,对屈南松一笑,道:
  “二当家的,你用这个办法找台阶,不够聪明,别忘了,来到京华惹事生非的是你们,不是老夫兄弟。”
  屈南松道:
  “南松奉总当家的谕令,只说前来对付昔日仇人一家。到后听手下人报,另有一家与仇人似是相通……”
  快乐叟接话道:
  “二当家的,你可是要想声明,事前并不知道另外那一家,是老夫兄弟,故而才有这次误会?”
  屈南松明知道快乐叟,是给自己找下台的路,自然顺之而下,再次把手一拱,也含着笑道:
  “南松相信这是误会。”
  快乐叟道:
  “你是这样相信?”
  屈南松道:
  “不能不信,我们总当家的,决不会和十老为敌,哦!您贵姓?”
  恰恰乐叟道:
  “老夫在十兄弟中,最大,人称‘快乐叟’……”
  屈南松心头一凛,十老中的大老,据说已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如今竟会至此,我要弄个明白。
  忖思下接口说道:
  “老前辈,这绝对是场误会……”
  快乐叟道:
  “是不是误会,稍待就能分说得明白,如今老夫要先问你屈二当家的讨个座位,站着谈话才别扭了。”
  屈南松立即吩咐手下人,搬了三个“马撑子”过来。
  三老坐定之后,屈南松首先对一干部下道:
  “尔等各将兵刃收起来,乖乖地站在一旁。”
  一干太湖水贼,闻令即动,收起兵刃坐于一旁。
  快乐叟适时道:
  “老夫喜欢直接了当,请二当家的先说明来意。”
  屈南松一惊,故作不解道:
  “来意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快乐叟道:
  “贵总当家的那家仇人,姓什么?”
  屈南松道:
  “这有关系?”
  快乐叟道:
  “老夫兄弟,和你们太湖四十八寨,今后为友为仇,都要看屈二当家的对老夫这句话,如何回答了。”
  屈南松心头一凛,深知太湖虽广,四十八寨虽然高手如云,但若要和十老为敌,分量却仍然不够!
  他想了想,道:
  “那家人姓杜!”
  快乐叟道:
  “这就对了,杜家和老夫兄弟是好朋友。”
  屈南松道:
  “南松和总当家的,事前不知,所以……”
  快乐叟摇头道:
  “二当家的,十老兄弟,在江湖立足,朋友遍天下,仇家也布四方,深知武林中仇、友相处之道。
  “贵寨与杜家有仇,尽管放手报仇,老夫兄弟还不会以十老的名声,来为杜家叫横,或是作主!
  “不过二当家的,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夫兄弟甚愿先给双方调解一下,尽尽友道!
  “当然了,若是双方有任何一方,不赞成的话,老夫兄弟会含笑而退,决不再过问两家的事。”
  屈南松道:
  “若有十老一言,南松深信此仇可解。”
  快乐叟一笑道:
  “这就是贵寨和二当家的,给老夫兄弟面子了。”
  屈南松也含笑道:
  “那里那里,这是请也请不到的。”
  快乐叟道:
  “据老夫所知,杜龙飞久居河南,后迁京华,似与太湖贵寨,并无纠葛,请问是如何结的仇?”
  屈南松怕的就是问这句话,但也想好了答辞,道:
  “敝总当家的只是谕令南松行事,至于两家……”
  过老实接口道:
  “你不清楚对吗?”
  屈南松道:
  “是的,南松不知道内情,哦,前辈是十老那……”
  过老实言中有物的说道:
  “最小的一老,姓‘过’,过得去过不去的过!”
  屈南松抱拳道:
  “过老前辈,今后还望多指教。”
  过老实淡淡地一笑,没有接话。
  “神驼翁”一旁开口道:
  “二当家的,你说贵总当家的,和杜府结仇的经过你不知道,老夫本应相信,但因某种事实,却证明二当家的没说实话。”
  屈南松道:
  “前辈是十老中的哪一位?”
  “神驼翁”道:
  “行四,人称‘活报应鬼见愁’,又叫我‘驼子’。”
  屈南松心头一哆嗦,这位‘活报应鬼见愁’,名头可太大了,当年行事之辣,对付奸邪恶徒之狠,谈之令人色变!
  当然,今日屈南松不知道“活报应”,已变成了‘万家生佛’的大好老,所以他闻名吓了一跳。
  “神驼翁”看出屈南松胆怯,又道:
  “不过二当家的放心,我这‘活报应’,决不会是非不分,要报应也是专对那些万恶之徒。”
  屈南松尴尬的一笑,道:
  “四先生说的是。”
  “神驼翁”借话问话,道:
  “二当家的是说,老大讲你没说实话之事,并没说错?”
  屈南松急忙分辨道:
  “不不不,那是……”
  “神驼翁”逼上一句,道:
  “既然是不,那是说老夫判断错了?”
  屈南松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快乐叟接话道:
  “屈二当家的,老夫相和当家的直接了当地谈谈。”
  屈南松立即答道:
  “大先生吩咐。”
  快乐叟道:
  “老夫深知,你并非不晓得内情,但因事头重大,不敢泄露,这一点老夫了解你的苦处,不再相询。”
  屈南松感激的说道:
  “南松谢大先生的德情。”
  快乐叟道:
  “这没有什么,不过二当家的总应该答我几句问话才是。”
  屈南松道:
  “除与杜府有关事外,晚辈知无不言。”
  快乐叟道:
  “老夫先谢,第一件事,是请问此次在京华一地,是二当家的你全权作主,抑或是还有别人?”
  屈南松道:
  “晚辈作得一半主!
  快乐曳一笑道:
  “那是说,另外有人作了一半主了?”
  屈南松道:
  “不敢相瞒大先生,另外还有作主的人。”
  快乐叟道:
  “贵当家的没有来?”
  屈南松道:
  “没有,总当家和我们大哥,另外有事没来。”
  贵寨前后听说是共有四十八处分寨,对吗?”
  屈南松道:
  “涛涛太湖,占地广阔,敝寨四十八分舵,是按整个太湖区域颁设置的。”
  快乐叟道:
  “也可以说,整个太湖水域,皆在四十八寨管辖之中。”
  屈南松本是十分谨慎小心的,听快乐叟发问,然后更加小心的回答,便经问至此,屈南松戒心已去十之六七。
  谈到太湖水寨普通事务,屈南松不必多作考虑,能出口即答,因此神色也自然了许多,道:
  “是的,整个太湖皆在敝寨监管下。”
  快乐叟道:
  “老夫身为武林中人,自知武林之忌,故而不会问到二当家的难以回答的话,二当家的请相信老夫。”

  第十二章 觅踪
  “神驼翁”和过老实,对快乐叟突然不谈正事,而海阔天空闲聊,非但不觉奇怪,反而暗中各处注目!
  屈南松虽说经多见广,但对快乐叟来说,他却无法比拟,因此根本想象不出,快乐叟如此漫谈的道理。
  敌楼上虽说十分宽敞,却无炉灶设置,快乐叟索讨茶水,屈南松立即下令,因之一切难逃三老耳目。
  在敌楼一角,有人提过来一个小小铜壶,看上去,铜壶最多能泡五壶茶,这是利于迅捷快速而用的小壶。
  接着,又有一人抱出了个小铜炉,腕间挂着个乌光闪闪,不知何物制成的尺长袋子。
  这人把小铜炉放置地上,然后戴上了一只手套,自那乌光闪闪的袋中,取出一团大如拳头的黑东西,放于炉内!
  最后,这人探囊取出了火摺子,一幌而燃,向铜炉中一引,轰地一声轻爆,炉火熊熊,燃烧起来!
  先前那人,此时将小铜壶放置炉上,烧起水来,这些动作,都没能逃过大先生快乐叟的双目!
  快乐叟一笑道:
  “贵寨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屈南松道:
  “大先生夸奖,以敝寨来比十老前辈,敝寨是小巫了。”
  快乐叟道:
  “这不一样,譬如现在这引火的混圆黑色之物,老夫就不识是什么东西,自然也就叫不出名目。”
  屈南松道:
  “这却不是敝寨所有。”
  快乐叟道:
  “怎么会呢?”
  屈南松道:
  “此物是当代奇特的一位高手所制??”
  快乐叟接口道:
  “但他却是贵寨之一员,岂非…?”
  屈南松摇头道:
  “大先生没有说对,此人非敝寨高手,这些东西所能传于敝寨之中,是另外有个原因。”
  快乐叟道:
  “可能又是私稳之事,老夫不问。”
  屈南松道:
  “没有什么私稳的,据说此物,是‘小寒山’所产的一怪油,经特殊方法练制,而成圆形!”
  “小寒山”三字,使三老心中一动,但却没有现于形色,快乐叟暗自思忖刹那,一笑道:
  “有这种东西,外出时可太方便了。”
  屈南松道:
  “大先生说的对,尤其是宿于荒野的时候。”
  快乐叟嗅了几嗅,道:
  “此物大概不能烤东西吃吧?”
  屈南松点头道:
  “大先生说的很对,这东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股邪怪的味道,烤肉烤鱼,令人无法下咽。”
  快乐叟道:
  “此物烟太浓了,掩饰不便。”
  屈南松道:
  “晚辈真佩服大先生,就因为这玩意儿缺点太多,敝寨到手之后,又改良,如今已有不冒烟的??”
  快乐叟道:
  “那二当家的,怎么还用这一种呢?”
  屈南松脸一红,道:
  “不瞒大先生说,若非已经制成了不冒烟的,以晚辈在太湖的身份来说,还不会有这个东西携带外出呢。”
  快乐叟微然一笑,道:
  “新制成的东西,大概有几年了吧?”
  屈南松道:
  “是最近一年的事情。”
  快乐叟道:
  “江湖之在,无奇不有,制造这东西的,算得上是位奇士。”
  屈南松道:
  “本就是位罕绝的人物。”
  快乐叟道:
  “很想有缘结识此人,请问可是住于贵处?”
  屈南松道:
  “此人我没见过,但是敝总当家的,却和他很熟。”
  快乐叟道:
  “常见吗?”
  屈南松道:
  “听说是常见面。”
  快乐叟一笑道:
  “由此一事,老夫断定贵总当家的,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奇客!哦对了,老夫从前,似乎没听说贵寨还有总当??”
  屈南松接口道:
  “是八年前的事,当年敝寨只有当家大哥。”
  快乐叟道:
  “这就怪了,此人怎能使贵当家的大哥,甘心情愿的把太湖四十八寨,拱手让于他来率领呢?”
  屈南松道:
  “说来话长,并有些不便之处。”
  快乐叟道:
  “那就最好不说,老夫曾有声明,不愿探人隐私。”
  屈南松道:
  “此事迟早会公诸于世的,大先生原谅我目下??”
  快乐叟道:
  “二当家的别这样客气,咱们随便谈点别的事??”
  话锋一顿,快乐叟突然转对过老实道:
  “十弟,愚兄几乎忘记,不把地下躺着的朋友们叫醒。”
  过老实点点头,人却没动,仅仅凌空连连甩手,地下躺人,如受大力,竟然都翻了个身!
  屈南松心头凛骇之极,自忖万幸应付得法,无心中化解了一场血搏,否则像十老这身功力,焉有所有手下的命在。
  躺着的朋友,在身子翻动下,悠忽醒来,屈南松诚恐他们不识厉害,不容他们开口,已沉声说道:
  “还不退向一旁!”
  适时,水已沸了,茶泡好,捧了过来,大家喝着热茶,快乐叟似是自语,又像是惋惜的摇头道:
  “当二当家的这个身份来说,实在不该听霍天华的调派。”
  闲谈已有多时,非但宾主十分亲近,并因所谈无关大局,屈南松早失机心,闻言不由摇头道:
  “这是总当家的令谕,唉!”
  快乐叟接上一句闲话,道:
  “好茶,可是‘紫珠’?”
  屈南松含笑摇头道:
  “不是,只不过普通的‘龙井’!”
  快乐叟道:
  “老夫对茶之一道,真是不通。”
  屈南松道:
  “大先生客气。”
  快乐叟道:
  “贵总当家的夫人是……”
  屈南松笑出声来,道:
  “大先生决对想不到,我们总当家的是位女英雄!”
  快乐叟神色不动,道:
  “可是姓毛?”
  屈南松道:
  “原来大先生早知道了。”
  快乐叟没有接话,示意“神驼翁”和过老实,三老同时将茶放下,缓缓起座,快乐叟郑重的道:
  “屈二当家的,老夫有句良言相劝。”
  屈南松道:
  “晚辈洗耳恭听。”
  快乐叟道:
  “人有见面之情,老夫兄弟,适才蒙二当家的招待茶水,不忍见二当家的身遭意外,故而相劝一言。
  “老夫至盼二当家,在天亮之后,远离京华,被老夫所擒的贵部,老夫释之归来,决不阻碍!
  “杜府与老夫兄弟,交情深厚,若二当家的必欲下手,老夫诚恐至时要开罪二当家的了。
  “再说是贵寨本与杜府无仇,此次二当家的率众前来,是受了欺蒙,早一日离开京师,或能活命,晚一天的话,非但二当家的生命危险,就是你所领率来此一干手下,也个个难逃一死。”
  快乐叟话锋陡变,说得屈南松楞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半晌之后,方始欺艾的说道:
  “这……这实在使我作难……”
  快乐叟却不容屈南松再说下去,接口正色道:
  “老夫只是这样相劝,听不听在二当家的。”
  屈南松蝗出话意不善,道:
  “晚辈自是从命,不过……”
  快乐叟道:
  “老夫兄弟所居之处,若再有那个胆敢偷窥,莫怪老夫就地埋人,言尽于此,二当家的,告辞了。”
  快乐叟说走就走,三老飞身出了敌楼。”
  敌楼外箭远处,快乐叟停步对过老实道:
  “九弟真可说料事如神,你快回去一趟,召老三老九到东罗圈杜家相聚,我和老四现在就去。”
  过老实道:
  “小弟就走,想不到屈南松这样无用。”
  快乐叟道:
  “这不怪他,他知道的事情太少,不知道那是能说的,那是不能对人说的,所以才有无心之失。”
  过老实一笑而去,快乐叟和“神驼翁”,却疾纵奔向东城,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谁是罪魁!
  适时,天空传来鸽铃声动,“神驼翁”道:
  “奇怪,深更半夜,竟有鸽子飞翔!”
  快乐叟倏忽止步,目射精光,仰注于空中,道:
  “太高了,无法听住他。”
  “神驼翁”道:
  “大哥,莫非这只鸽子有些稀巧?”
  快乐叟冷着一张脸,道:
  “老四,咱们要用全力了,在这只鸽子没到之前,赶到东罗圈杜龙飞的家,否则必误大事。”
  “神驼翁”一惊道:
  “是屈南松的把戏?”
  快乐叟道:
  “没时间说这些了,快!”
  说一声快,只见人影闪动,如电掣般向遭处。
  XX   XX   XX
  东罗圈的杜宅,此时半点灯火都看不见!
  蓦地一连串的鸽铃,自远而近,由上而下。
  后宅一处小楼中,左窗适时开启,白影一闪,投了进去,落于一个高大的黑影手中。
  黑影以迅疾的手法,取下信鸽右腿的竹筒,并未点灯,只在架上的衣囊中取出火熠,一晃而燃,细阅秘柬。
  接着,黑影匆忙的穿上衣衫,鞋子,背好宝剑,飞身而出,直奔向一座以青石建成的小楼。
  黑影并不叩门,却飞身而登楼台,连连叩击纸窗!
  刹那,窗内现出人影,道:
  “谁?”
  黑影道:
  “飞龙,快将师妹唤醒,带好兵刃,快!快!”
  杜龙飞一惊,推开窗户,道:
  “什么事这样急呀?”
  黑影道:
  “再迟就来不及了,先别问,快!快!”
  杜龙飞道:
  “霍师兄请进来……”
  黑影正是霍天华,他摇头道:
  “你真噜苏,快叫醒师妹……”
  适时,公孙荷已穿好衣衫接话道:
  “深更夜半,发生了什么事?”
  霍天华道:
  “来不及多说了,现在强敌欺进宅中,快随我来。”
  话声中,霍天华翻身而下台楼,向楼后而行,杜龙飞夫妇无暇多想,匆匆束好衣衫,携带兵刃,追踪而下。
  霍天华在前,杜飞龙夫妇随后,杀那,到了花园。
  公孙荷悄声道:
  “师兄,强敌藏在花园之中?”
  杜飞龙道:
  “师兄发现共有几人?”
  霍天华急忙摆手道:
  “禁声,别多问,随我来。”
  说着,他带站杜氏夫妇,到了假山右旁停步。
  公孙荷适时正要开口,霍天华已一指假山道:
  “强敌早已存心,竟在这假山中做了手脚。”
  杜龙飞大吃一惊,道:
  “这……这怎么可能?”
  霍天华道:
  “愚兄决没看错,好在有我们三个人,不虑鼠辈逃窜,捉住彼等之后,再迫问内情不迟。”
  话锋一停,声调更低,道:
  “龙飞,我亲眼看到他们进去!”
  杜龙飞又是一惊道:
  “进去?进哪里去?”
  霍天华道:
  “假山里,他们开了暗门,让我找找!”
  边说,霍天华已一边在东摸、西摸起来,刹那,不知他触动那个地方,呀然一声,假山裂出一道门户。
  杜氏夫妇如今不容不信了,公孙荷道:
  “师兄你和龙飞等在此地,我去拿火把和……”
  霍天华急促地低声道:
  “要火把干么?”
  公孙荷道:
  “里面路径不知,若无火把照明??”
  霍天华道:
  “我有火熠子,事急之时可用,若是点起火把进去,非但打草惊蛇,并且敌暗我明易遭突袭!”
  杜龙飞道:
  “对,霍师兄说的是。”
  说话声中,霍天华已谨慎小心的,悄悄撤剑出手,一步步向假山门户中,煞有介事般摸了进去!
  杜氏夫妇不知内情,诚恐霍天华单身遇险,自自然然撤剑相随于后,也进了这道门户!
  摸黑而行,约才两丈,身后倏地一声轻响,那中裂而成的假山门户,却已自动关了起来!
  公孙荷左手持剑,悄悄伸手,右手和左龙飞的左手相握,缓缓前进,步履轻到不闻一丝声音,这才显示出彼此真正的关怀!
  前面走的霍天华,也没有一点声息,杜氏夫妇很想出声招呼霍天华,劝他不要单身行速而涉险。
  但因又恐被强敌听到,反而引来暗算,只好稍快些走,准备能追上霍天华,然后再携手或另谋他法联络向前。
  假山占地仅仅六丈地区,山腹既便中空,最多也只有五丈,杜氏夫妇暗自约计,已走了五丈有余!
  但是前面似乎尚无尽头,互握着的双手不由一紧,步履也慢了下来,他夫妇心中不禁起了莫明的恐惧。
  杜龙飞突然停步,他记起了可以“传声”互通消息的办法,立即提聚真气,传声乃妻道:
  “你的功力较我深厚,传声请师兄往回走。”
  公孙荷也以传声道:
  “我就通知霍师兄,龙飞你记住,在任何情形下,千万别和我松了手,现在我们向左后方退。”
  杜龙飞传音道:
  “退?干么要退?”
  公孙荷传声道:
  “别多问,留点力在万一之下用吧!”
  说着,公孙荷拉着杜龙飞,悄没声的退向左后方,直退了约有丈余,方始停下来。
  公孙荷接着以传声道:
  “霍师兄,霍师兄,你在那里,在那里?”
  耳边不闻霍天华的回答声,公孙荷不,由心头一凛。
  杜龙飞适时传声道:
  “通知霍师兄了没有?”
  公孙荷传声答道:
  “通知了,没有霍兄师的回音!”
  杜龙飞传声急道:
  “这怎么会呢?”
  公孙荷道:
  “会的,可惜我知道太晚了!”
  杜龙飞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
  公孙荷道:
  “胡说?哼!你忘了谁先到京中来替我们买的房子?是谁令人传信,要我们等房子修理好了 再动身的?”杜龙飞道:
  “是二师兄呀?”
  公孙荷道:
  “这不就对了吗?他有半年时间,在这宅院中,要动什么手脚心计不可以,别说一处地牢了。”
  杜龙飞已知乃妻所说何意,道:
  “你说这是地牢?二师兄暗中……”
  公孙荷接口道:
  “龙飞,你内力差些,省省力,现在听我的话,立即跌坐调息行功,我替你护法快。”
  杜龙飞道:
  “我们不嫌疑心早了些?”
  公孙荷苦笑一声,道:
  “我只恨太晚了。”
  传音一停,接着刚强的说道:
  “不过他也休想得了好去,龙飞,快些调息准备,我若判断的没有错,稍待一定有场血战。”
  杜龙飞道:
  “不臻于吧,二师兄在我们家中……”
  公孙荷警告杜龙飞道:
  “龙飞,你若还不愿意我夫妻生离死别的话,就别再开口说闲话,听我的安排,立刻调息!”
  杜龙飞果然不再耗费功力,传声答问,在公孙荷身畔偎地坐上,闭目静心,戒备不懈。
  XX   XX   XX
  杜人杰在睡梦中,被家人唤醒了。
  惊人的消息,使这个花花公子,几乎吓掉了魂!
  “武林十老”中的大先生和“神翁驼”,没有叩门就进了杜府,直到现在,大先生还高高立于一座楼顶上,没有下来。
  “神驼翁”一声震喝,喝醒了杜家的一大半人丁,杜家不论上下,不管是否身怀武技,却都认得四先生。
  近几个月来,双方走动之勤,交情之厚,凡是杜家的人,都很清楚,立刻有人向前见礼,叩问来意。
  “神驼翁”话简单,要找杜龙飞夫妇,只说事关重大,叫答话的这个人,马上就带他前去。
  大先生始终站在高处,举高临下,动也不动,谁看着都奇怪,不知道大先生是犯那种陈年的病。
  他们怎么会知道,大先生在防患未然,那白鸽早飞了角那,天上飞的都比地上跑的快,自然也是到了半天。
  大先生自到杜府,就登了高,他不信在这前后相差一刻的时间内,霍天华能逃去。
  但却不能不防,所以大先生站在高头,只要任何一个人挪动,一箭之内,休想逃过大先生的神目。
  叩问“神驼翁”的杜家门人,正是公孙介夫的五弟子薛谦,身份不低,能作得主,因此立刻带路奔了内院。
  那知到达青石楼下,任怎么呼唤叫喊,也没有人应,“神驼翁”已知大事不好,和薛谦双双飞登石楼!
  再次扬呼,依然无人作答,立于高处的快乐叟,适时喊道:
  “进去,点上灯找!注意衣物。”
  薛谦已飞身进入楼中,点起了灯烛。
  “神驼翁”飞身进楼之后,薛谦立刻问道:
  “四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神驼翁”道:
  “现在先找杜大侠夫妇要紧。”
  他们这样扬声呼喝,自然将公孙介夫其余的门下,都喊醒了,纷纷到台楼追问何事。
  快乐叟适时再次扬声道:
  “四弟,请简四侠去叫醒人杰!”
  杜龙飞的四师弟简树人,立即吩咐杜府家人,快去叫醒人杰,然后参与找寻杜龙飞夫妇的行列。
  “神驼翁”身为客位,不便在人卧室之内东奔西找,但当众人都惊凛的毫无发现时,“神驼翁”不能不作主了,他道:
  “薛五侠,杜大侠夫妇的衣衫……”
  薛谦接口道:
  “兵刃暗器已经不在,但其余的东西,似乎根本没动,不过我却不敢确定,要等人杰来才知道。”
  “神驼翁”沉思刹那这后,道:
  “请传令杜家,各处明张灯火,分队搜索各处,最好由贵师兄弟每人领率一队,免得受人暗算。”
  简树人名列老四,如今“于够人”不在,宁寿臣已死,杜龙飞夫妇突然失踪,自然轮到他来发令。
  他刚要传谕,大先生第三次示令道:
  “老四,率人持灯,搜霍天华的住处。”
  这句话,提醒了简树人和薛谦,问“神驼翁”道:
  “四先生,此事难道和霍师兄有关?”
  “神驼翁”怒哼一声道:
  “诸位,老夫兄弟今代令师公孙兄传令,霍天华已除名‘小寒山’一派之中,遇之杀无赦!”
  简树人一惊,道:
  “如此严重?”
  “神驼翁”道:
  “此时尚我余暇谈论详情,趁霍贼去向不远,也许威胁公主夫妇藏身宅中之时,先仔细搜索才是急要。”
  简树人立即下令,他们师兄弟,陪同“神驼翁”,首先赶奔霍天华所居小楼,进去搜查!
  楼中已无霍天华的影子,但却发现了那只送信的白鸽,“神驼翁”以“凌虚摄物”功力,抓住了白鸽。
  适时,三条人影如流星般投进了杜宅,齐步停在了大先生身旁,正是落拓生,和气老隋与过老实。
  “神驼翁”一边请简树人列队,持灯排搜整个的杜宅,一边飞身大先生身旁,将白鸽递上,道:
  “大哥推断不错,这东西泄了消息。”
  快乐叟冷笑一声,道:
  “我要找出这个隐身一群水寇中的小子来。”
  话锋策停,转对过老实与和气老隋道:
  “我料屈南松尚在敌楼,你们两个拿着白鸽尽快赶去,行近敌楼,时再放开此鸽,暗中注意那收取此鸽的人。
  “然后悄悄将这人捉住,并警告屈南松,他若在城门开后还逗留不走,有一个算一个,全埋在京城。”
  快乐叟真的火了,和气老隋,也失去了那和气劲,过老实是满面杀气,点点头,接过白鸽,双双而去。
  杜宅此时业已变成了不夜城,到处是明亮的火把,和灯笼,一队队,一排排,穷搜整个的地方。
  杜人杰匆匆穿衣而到,“神驼翁”和简树人陪他到了石楼,他仔细检视之下,郑重的对大家道:
  “家严家慈,走的极为匆忙,除兵刃暗器外,其余等物分毫没有携带,看来似是突遇强敌……”
  简树人接口道:
  “去到霍二……霍天华住处再看看。”
  在霍天华所居楼中,杜人杰再一次的仔细检视,证明霍天华走的更是匆忙,他竟连袜子都没有穿。
  这种种迹象,在在证明了三人失踪有着同一关联,搜索直到天光放亮,仍无所得,方始于各处分设妥当了防守人后,由大先生为菌下的众奇客英雄,回到杜府的前面大厅,无人开口,俱皆闷然而坐。
  移时,和气老隋挟着一个大包裹,后面跟着过老实,自外面飞纵进来,这时候,旭日已自东海跳蹦出来。
  和气老隋到了前厅之中,把所挟包裹一抖是床被单,一个被少年自被单中滚在地上,然后拍拍手,脸上又现出和气的笑容,道:
  “这东西很横,身上带着毒药,一柄匕首淬过毒,可惜没容他施展,已被小弟点了穴道,不过还没搜过他。”
  快乐叟点点头,对杜人杰道:
  “人杰你去告诉宅中的人,谁也不许离开所民研究室处,然后紧关了厅门,老夫要问这个东西话。”
  杜人杰传令后,亲手关门,不过他却十分奇怪,在杜宅中的大厅内问话,关上厅门干些什么?
  杜人杰正有所疑,快乐叟却已再次对他说道:
  “这也是你的差使,把她一身衣衫剥光,一点不剩!”
  杜人杰面有难色,道:
  “这……这何不让下人们……”
  快乐叟叱道:
  “你知道下人们谁是奸细?别忘了,要从这个东西身上,追出霍天华威迫你父母的去处,好下手去救。”
  杜人杰无奈的走上前去,抓住后衣领,才待想用内力将衣衫撕碎,快乐叟却适时沉声道:
  “一件件一点点剥落,小心沾上毒没了救。”
  杜人杰咬咬牙,听放的动起手来。
  那知才一接近这人的前胸,已惊呼出声道:
  “大先生,这是个女子。”
  快乐叟冷冷地说道:
  “不错,是个女孩子,要不我们老三早搜她了。”
  杜人杰道:
  “既是女子,剥个赤身露体……”
  快乐叟道:
  “这有什么办法可想,她一身物件无一无毒,不剥光她,话没问几句,她一发狠自杀了,那儿找令尊令堂去?”
  杜人杰傻了,别看他素日以花花公子自居,当真要叫他在众人面前,剥光一个女子的衣衫,他真还办不到。
  其实,杜人杰应该想得到,凭“十老”这种人物,连搜个女孩子都不愿动手,又怎会目睹女孩子赤身裸体呢?
  杜人杰楞了半天,道:
  “晚辈下不了手,还是叫丫环们来……”
  快乐叟摆手止令杜人杰住口,对地下卧着的女子道:
  “你不能动,也不能开口,但却能听,如今老夫拍开你的哑穴,你若实话实说,不论你有多大的罪恶,既往不究,老夫作主,放你逃生,若不说实话,可别怪我老头子用出奇的办法对付你。”
  话罢,凌虚出掌,已拍开了此女的哑穴。
  快乐叟沉声道:
  “老夫只问你三件事,愿不愿实答?”
  地上的女子道:
  “愿意。”
  快乐叟道:
  “第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霍天华的藏处?”
  这女子道:
  “知道!”
  众人虎地一声全站了起来,快乐叟摆摆手,对大家道:
  “坐下,用不着急。”
  快乐叟再次问女子道:
  “第二件事,公孙介夫与掌门弟子于敬人,被霍天华和毛心如捉之后,是禁闭在什么地方?”
  这女子道:
  “太湖。”
  公孙介夫门下弟子,此时方知内情,不由个个怒形于色,快乐叟再次摆手令大家肃静,这女子适时却道:
  “你是谁?”
  快乐叟道:
  “老夫是被称为‘武林十老’的老大。”
  女子又道:
  “身份很够高了,请问刚才说的话可守信?”
  快乐叟哈哈一笑道:
  “老夫生平说一不二。”
  女子道:
  “我实答你三问之后,不论我是谁,犯过多少罪孽,你说你全都不问,并且一定立刻放我走?”
  快乐叟一笑道:
  “女娃儿,你好像是在引诱老夫,来问你的出身。”
  这女子冷冷地一笑,道:
  “我还欠你一问,你若真的问它,我就算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不实话实说呢?”
  快乐叟道:
  “你当真不愿意老夫问你这个问题?”
  女子娇声道:
  “你想一想应该明白。”
  快乐叟道:
  “老夫好奇之心甚大,也许就要问……”
  女子接口道:
  “问吧,谁叫我落到你的手中,而又欠你一问呢?”
  快乐叟蓦地哈哈两声,道:
  “好,你听清楚我这第三问!”
  其余的人,个个着急,那女子双目射出奇异的光芒,快乐叟此时,突然开口发出了最后的一问……

  第十三章喜获佳徒
  快乐叟笑声倏止,道:
  “第三问是,霍天化藏经宅之中什么地方?”
  这女子花容突然失色,道:
  “你好狠!”
  快乐叟道:
  “你骗不了老夫的,说吧!”
  女子沉思多时道:
  “你可知道,说出来之后,我也是死?”
  快乐叟道:
  “老夫不信!”
  女子道:
  “此处知道霍天华详情的人,只有我,我若说出他藏身之地,再回太湖之后,焉有命在!”
  快乐叟道:
  “天下太大了,太湖太小了!”
  女子道:
  “你可知道,我明知必死也要回太湖吗?”
  快乐叟道:
  “说明白原因何在?”
  女子道:
  “我一家大小九条命,都是看我回不回去而定生死!”
  快乐叟沉思刹那,道:
  “这真令人为难了。”
  落拓生冷冷地对这女子说道:
  “你可是想,拼却一死,保全一家大小?”
  女子道:
  “我别无选择余地!”
  落拓生道:“可以说出你的姓名来吗?”
  女子想了想,道:
  “沈玉琳。”
  落拓生道:
  “老夫有个三全之道,你可愿意听?”
  沈玉琳道:
  “我有不愿或愿意的可能吗?”
  落拓生哈哈一笑,道:
  “目下你别无选择,听听吧,老夫之意,你说出地方,擒获霍天华后,在消息尚未传入太湖之前……”
  沈玉琳接口道:
  “不可能的事!”
  和气老插口道:
  “怎样不可能呢?”
  沈玉琳道:
  “那笨伯屈南松,无心说出内情之后,我放‘白儿’通知霍天华的时候,也将‘灰儿’放走了!”
  落拓生道:
  “灰儿也是只飞鸽?”
  沈玉琳道:
  “此鸽是异种,现在已经飞出数十里了,不论你们有多快,也要比灰儿晚上不少时日。”
  落拓生道:
  “乍听此事已不能为,但是仔细一想,就知道灰儿送信和老夫所提三全之策,并无冲突!”
  沈玉琳道:
  “很难理解!”
  落拓生道:
  “你令信鸽报告事态之时,并没想到会失手被擒,自然太湖也难料到这一点,只要霍天华尚水漏网……”
  沈玉琳突然接口道:
  “他藏在此宅的假山中!”
  落拓生心中一动,道:
  “假山莫非是空的?”
  沈玉琳道:
  “假山腹空,有数间石室,不过我没有进去过。”
  快乐叟道:
  “开启暗扭何在?”
  沈玉琳道:
  “这要我慢慢的找,光说没有用。”
  “神驼翁”道:
  “道理何在?”
  沈玉琳道:
  “譬如说,左面找一凸出的浑圆石块,请问,假山那面算左?那一面又算右呢?所以……”
  落拓生道:
  “霍天华是否能够不经找寻,而进入假山之中?”
  沈玉琳道:
  “此宅是他代杜飞所购,当然……”
  快乐叟适时瞥望了杜人杰一眼,杜人杰道:
  “此女说的不错,霍天华比家丛早到半年。”
  快乐叟点点头,对沈玉琳道:
  “看来只有你才能找到暗扭了?”
  沈玉琳道:
  “怕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快乐叟道:
  “老夫决心拍开你一身穴道,并且答应你,保护你一家九口的性命,希望你不要自误才好!”
  沈玉琳道:
  “你放心,能有一线生机,谁也不肯就死的!”
  落拓生道:
  “老夫对你有些疑虑!”
  沈玉琳道:
  “那是你的事情。”
  莫拓生道:
  “你因何突然转变,愿意说靏天华的藏处呢?”
  “我突然想起来,自儿还在,它可以送个假消息到太湖去,这样,我就有从容的时间布置了!”
  落拓生一笑道:
  “姑娘的是聪明。”
  遥是沈玉琳自被擒之后,第一次有人称呼她姑娘,她非但不喜,心中并且微微一凛,暗中特别注意着落拓生!
  落拓生话锋更见温和,道:
  “沈姑娘,能说说出身吗?”
  沈玉琳道:
  “没什么不能的,太湖渔家女子,平常……”
  落拓生一笑,接口道:
  “一个平常如沈姑娘似的渔家女,会身怀着武林人人凛惧的用毒世家,‘葛府’的毒匕?”
  沈玉琳道:
  “这不是我的东西!”
  落拓生道:
  “当然当然,是有人所赐,攻可以杀人,守可以自尽,端的歹毒到了家,好啦,沈姑娘,咱们走吧?”
  沈玉琳道:
  “费费心命人抬着我去好了!”
  落拓生一笑道:
  “沈姑娇自己不能走?”
  沈玉琳哼了一声,道:
  “穴道不解,动且不能,还谈什么走!”
  落拓生道:
  “谁说姑娘穴道被人封住的?”
  沈玉琳心头又是一凛,试一伸手,谁说不是,被封的穴道,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给人拍开了?
  她挺身站起,道:
  “武林十成的功力,果然令人敬服!”
  落拓生一笑,道:
  “沈姑娘,劳驾带路吧?”
  沈玉琳却报之一笑,道:
  “现在要你们带中才行,我不知道假山在那里。”
  杜人杰不知落拓生和沈玉琳,正在斗智,接口道:
  “你随我来!”
  他这句话,结束了二人斗智之事,群侠和诸老,遂在杜人杰引路,沈玉琳后随下,到了花园。
  浇拓生边走,边悄声对过老实道:
  “十弟,准备突变!”
  过老实低声道:
  “九兄,这丫头极刁……”
  落拓生叹息一声,道:
  “此女鹿质天生,聪慧过人,心性仁厚,只惜近墨日久,养成‘心贼’,已失自信,此次是好唯一还其自然的机会!”
  过老实道:
  “九兄似是想成全此女。”
  落拓生正色道:
  “此女不比‘妮子’差!”
  过老实道:
  “小弟也尽份心力就是!”
  落拓生颔首道:
  “十弟应当如此,可惜此女身世难以问出……”
  过老实道:
  “何不把此女交给小牛他们?”
  落拓生沉思刹那,道:
  “等和大哥商量一下再说吧。”
  适时,沈玉琳已停步在假山旁边一处地方,道:
  “你们若能信任我的话,请退后一些!”
  杜人杰当先退后丈远,薛谦却对沈玉琳道:
  “莫非还有什么埋伏?”
  沈玉琳道:
  “我只是听霍天华说,有厉害的暗中设置,是否是埋伏,抑或是霍天华故作惊人之语,就不知道了!”
  落拓生此时走近沈玉琳身畔,伸手道:
  “姑娘,你现在带着毒乐毒匕,没有用了!”
  沈玉琳毫不犹豫,将毒匕和所携毒药取出,交给了落拓生,落拓生顺手置于囊中,又道:
  “姑娘再请听我一言!”
  沈玉琳道:
  “你是十老中的那一位?”
  落拓生道:
  “行九,姑娘可肯称我一声九老头子?”
  沈玉琳一笑道:
  “你看来年纪不大嘛。”
  落拓生也一笑,道:
  “以貌取人,故然有失,但姑娘若以外表的年纪,而论人老少的话,怕也必有所失!”
  沈玉琳略咯一笑道:
  “高寿啦?”
  落拓生道:
  “我们十弟,再过一个月零三天,是整整七十岁!”
  沈玉琳哟了一声,道:
  “真看不出,这没别的话说,只好称您一声老九了!”
  落拓生突然正色道:
  “我希望你能称声‘九老头子’!”
  沈玉琳嫣然道:
  “好,九老头子!”
  快乐叟适时开口道:
  “沈姑娘,你说一家九口在太湖作了人质,当真?”
  沈玉琳道:
  “这还能胡说?”
  快乐叟道:
  “刚才姑娘称我们九弟什么?”
  沈玉琳道:
  “九老头子呀!”
  快乐叟郑重的点一点头,转对落拓生道:
  “九弟一向好眼力,这次你又占先了!”
  落拓生一楞,道:
  “难道大哥也有……”
  快乐叟摇头道:
  “我有个小龙,已经很够操心的了,不过我想起了老六,直到如今,他也还没有个看上眼的孩子……”
  话没说完,沈玉琳已接口道:
  “慢着,你们是在说我些什么?”
  快乐叟道:
  “我们九弟,已经决定收你作他的传人了!”
  沈玉琳一楞,呆了半天,神色突然悲涩的说道:
  “这是真的?”
  落拓生道:
  “丝毫不假,你已喊过我‘九老头子’了!”
  沈玉琳陡地身形一转,迅捷地擦掉滴落出来的珠泪,然后身子一挺,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傲气道:
  “收徒和拜师,是双方的事……”
  落拓生接口道:
  “当然,现在老夫还没打算叫你立即行拜师之礼,当老夫把你留在太湖的九口老小救出之后,再谈此事!”
  沈玉琳面色一变,低头不语,有顷,抬头说道:
  “先进这假山吧,其余的事……”
  落拓生再次接口道:
  “我还有句话说!”
  沈玉琳黛眉微蹙,道:
  “请说吧!”
  落拓生道:
  “你不论遭遇到什么事情,或有了什么变化,别忘记我九老头子已经是你的师父了!”
  沈玉琳没有接话,落拓生却似有所指的又道:
  “再要记住,不论稍待咱们是不是还能见面,这名份和事情,已不可更改,因此我告诉你,遇事要多考虑!”
  “虽说现在你未行拜师之礼,我也没有谕示你本门的规戒,但是若作出了有违良心的事,今 后仍须追罚不贷!”
  沈玉琳仍旧没有开口,快乐叟在一旁接话道:
  “这算是坏处吧,但也有好处,好处是在尚未正式拜师之前,老夫十兄弟,皆有随时随地助你的义务!”
  落拓生道:
  “现在该说的都说完了,今后怎样作,由你自己!”
  快乐叟接着道:
  “假山之中,黝黑难见一物,但若心静性明,灵镜不染,计谋不兴,却无异是大光明境,你好自为之!”
  沈玉琳蓦地抬头,看看快乐叟,快乐叟慈祥含笑,瞧瞧落拓生,落拓生亲切诚恳,她突然张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落拓生安慰她道:
  “有委屈尽管说,哭够了再说更好。”
  快乐叟道:
  “喜怒哀乐,才是人间至情,哭吧,孩子!”
  薛谦、简树人等群侠,非但都已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更是经见过至悲或至喜太多的人物,但现在却无不衷心酸楚!
  沈玉琳哭了个够,落拓生适时道:
  “孩子,作九老头子的徒弟,该哭的时候就哭,但是不该哭的时候,却决不哭,现在是不哭的时候了!”
  沈玉琳果然止住了哭声,挺挺胸,立刻恢复了豪气,快乐叟暗中直点头,和气老隋此时却道:
  “这孩子可真惹人疼,早知道有这一天,师伯我就不用白格单子请你来此了,这算师伯的错,改一天罚!”
  沈玉琳闻言,破涕为笑的羞垂下了粉颈。
  落拓生却对和气老隋道:
  “三哥,要罚就在今天!”
  和气老隋道:
  “我只是说着玩儿的,九弟怎能当真?”
  落拓生道:
  “三哥这样说就更该罚了,师伯怎能和师侄女儿随便胡说些不负责任的玩儿话呢?要重罚!”
  和气老无可奈何的对快乐叟道:
  “大哥,今后再有这种好差使,请便宜九弟办吧!”
  沈玉琳嫣然一笑,道:
  “那有这多好差使!”
  和气老隋哦了一声,道:
  “我说师侄女儿,你可不能没大没小的!”
  落拓生接话道:
  “三哥,小弟这可是给‘妮子’找的好师弟,您要给吓跑了,‘妮子’找您算帐可没有我的事!”
  和气老隋哈哈笑了两声对沈玉琳道:
  “师侄女儿,今后你算狠啦,找了个厉害的人来撑腰,你师父有位掌上明珠,那份横劲叫人……”
  落拓生含笑口道:
  “三哥,你别认为‘妮子’没来,就背后说她!”
  和气老隋道:
  “趁这工夫说她两句吧,当着面我算不敢惹她了!”
  “神驼翁”道:
  “三哥你怕啥,你还有压箱底的玩意儿存着呢。”
  “就为这个我才不惹她,要再叫她把我这点压箱底的功夫探了去,我拿什么交待木头这小子!”
  快乐叟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都上过贼船,老三,你能脱得了吗?”
  和气老隋道:
  “反正她没亲耳听到,不怕……”
  话还没有说完,一串如天乐般的娇笑适时传来,和气老隋立即闲上嘴,面前已多了位人寰罕见的美少女!
  少女正是和气老隋说的“妮子”,和气老隋认定“妮子”如今不会来到,那知却偏偏就到了跟前!
  妮子嫣然一笑,道:
  “三师伯,侄女儿给您磕头。”
  说磕头,久却没动,和气老隋已慌不迭地说道:
  “得了得了,你这个头没人消受得起。”
  妮子又是一笑,道:
  “三师伯,今天这件事……”
  和气老隋接口道:
  “谁叫师伯我记性不好来呢,没话说,等一会儿就开始传授,大先生说的对,我们都在贼船上面!”
  妮子一笑,转对快乐叟道:
  “大师伯,您说说看,贼船在什么地方?”
  快乐叟嘻嘻一笑,道:
  “又找上了我啦?”
  妮子道:
  “大师伯您真好意思,竟在背后说侄女坏话。”
  快乐叟道:
  “如今你讹我没用了,找小龙去吧,想学什么,还怕他不乖乖地教给你,大师伯我早被探空喽!”
  妮子一笑,道:
  “大师伯,那‘神魄分化’神功,可能传?”
  快乐叟哈哈笑了起来,道:
  “好丫头,真有你的,你找到小龙了?”
  妮子嫣然道:
  “都来了!”
  快乐叟道:
  “好,等这里事完,一路上太湖时,边走边授。”
  杜人杰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他双亲被困假山腹中,自是焦急异常,但却不敢中途接话,打断十老的谈吐。
  如今是个机会,立刻道:
  “老人家,晚辈敢请老人家谕令动手拯救家……”
  妮子接话道:
  “杜少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假山腹中找不到令尊和令堂的,不过绝没有危险,我负责!”
  说着,不管杜人杰和简树人等,个个神色骇变而不安,却迈步到了沈玉琳的面前,仰脸向落三生道:
  “爸,这位是沈师姊?”
  落拓生道:
  “没错,不过还没拜师呢!”
  妮子却必恭必敬的,对沈玉琳万福一礼,道:
  “小妹叩见师妹!”
  沈玉琳不知是什么原故,从心眼里面喜欢妮子,想都没想,就赶忙用手扶起了妮子,含笑道:
  “师妹真是天仙化人,三师伯……”
  话说到这里,才发现不对,立刻住口,妮子却毫不怠慢,一拉沈玉琳的玉碗,跑到落拓生面前道:
  “师姊,俗语说:丈夫一言千金重,小妹听了就不顺气,怎么,一诺千金难道只有那个‘季布’?从前就只有小妹一个发狠,没有伴,现在好了,我有了个好师姊沈师姊,快给爸行礼,定了居再说!”
  沈玉琳并非不愿,但因刚才说过,一家九口命悬人手,拜师的事必须挪后,可是现在在妮子顺势怂恿下,她竟莫明其妙而不由自主的拜了下去,这一拜,铁定了师徒名份,也掀起了一场江湖奇变!
  沈玉琳拜罢起身,妮子一指假山道:
  “沈姊姊,这里面没有埋伏吧?”
  沈玉琳娇靥微红,道:
  “没有……”
  妮子一笑道:
  “我就知道,沈姊姊是说着玩的,沈姊姊,请打开它我们找找杜大侠吧,不过我猜里面已经不会有人了!”
  沈玉琳道:
  师妹从那里认为已经没有……”
  妮子道:
  “里面必另有出口,霍天华瞒着师姊!”
  沈玉琳一楞,道:
  “可能!”
  说着,立即伸出手,在假山石上一处地方一按,呀的一声!假山一裂为二,露出了一道门户。
  时已天明,日光恰好正照着门户,因此可以由外面看清里边两丈地方,果然是无空人在!
  简树人心思细密,自听沈玉琳说到假山中空时,已令人准备了火把,此时当先点起,大步而进。
  假山腹中,石室数间,间间走到,除存着些腊味粮食及食水外,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踪影!
  一路行至最后石室,解落有一地道,在火把引路下,群侠鱼贯而行,走约半顿饭的光景,方始步步升高!
  尽头处,铁板阻路,将铁板推起而上,始知竟然到了另外一户人家的堂屋中,这户人家,正是杜府后面的近邻!
  这是个小院子,只有三间房,一明两暗,群侠至此已知事情果被妮子料中,霍天华已经掳走了杜龙飞夫妇!
  事已至此,十老虽知杜氏夫妇有惊无险,但也不能再多犹豫,尤其是简树人、薛谦诸兄弟,更是焦愁!
  大家立即决定,正午前,各乘快马,赶奔太湖!
  十老兄弟,返归所居准备,妮子却一拉快乐叟,到了一旁,快乐叟笑瞎嘻听问妮子道: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妮子道:
  “侄女儿要和霍天华斗斗心智!”
  快乐叟道:
  “好胆量,说吧,你想怎么干?”
  妮子道:
  “侄女儿敢说,霍天华还没有离开京师!”
  快乐生道:
  “你爸已提醒过我!”
  妮子一笑道:
  “侄女儿要在杜家,守株待兔!”
  快乐叟道:
  “要我老头子帮忙?”
  妮子道:
  “大师伯莫非不愿意?”
  快乐叟道:
  “这你不必问,先说你想怎么办吧。”
  妮子道:
  “侄女,小龙和木头,悄悄理伏在杜大侠家中,三更前,大师伯别露面,三更后,侄女儿就认定大师伯您已经到了!……”
  快乐叟摇头道:
  “我老头子这大年纪了,你丫头竟想罚我来回跑上百里路,真是好心肠,我老头子不干!”
  妮子道:
  “大师伯,人多了碍事,侄女儿求您了。”
  快乐叟道:
  “你认定霍天华准去?”
  妮子道:
  “杜夫人那件东西并没带着,霍天华一忍十数年,所为就是此物,他断然不会不去取的!”
  快乐叟道:
  “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妮子道:
  “当然有,他必然另有手下人相助,当发现师伯们已经飞骑赶奔太湖后,他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这样说来,我非来回白跑一趟不可?”
  妮子道:
  “其实侄女儿和小龙哥,足能办好此事??”
  快乐叟立刻接口道:
  “那就好了,省我一趟!”
  妮子娇笑一声,摆手道:
  “大师伯想得好事!”
  快乐叟道:
  “我想过什么好事来着?”
  妮子娇嗔道:
  “大师伯再歪缠,人家不来了!”
  快乐叟道:
  “是你自己说,和小龙两个人就能办好……”
  妮子道:
  “人家话还没说完嘛!”
  快乐叟摇头喟叹一声,道:
  “说话还要大喘气,真难人!”
  妮子道:
  “因为霍天华太过刁猾,怕他在将所谋之物,取到手之后,用特殊方法递出去,所以……”
  快乐叟道:“所以用上了我老头子?”
  妮子道:“只有大师伯您能阻得住嘛,不找您找谁?”
  快乐叟道:
  “其实你是祀人忧天。”
  妮子道:“怎见得?”
  快乐叟道:“小龙对付霍天华,你监视那个帮助霍老贼的小子,我老头子不信,那小子能跑得了!”
  妮子白眼一翻,道:
  “要跑不了,杜大侠夫妇怎会平白失踪的?”
  快乐叟道:
  “那是因为想不到有人施放飞鸽……”
  妮子立刻接话道:
  “对对对,大师伯,杜夫人保存的那件东西,您可知道是什么?重量有多少,有多大?”
  快乐叟道:“傻丫头,我老头子怎会知道!”
  妮子脆笑一声,道:“这不就对了,假如那是很轻而又不大的一件东西的话,大师伯,你认为霍天华不可能再利用鸽子?”
  这句话可问傻了快乐叟,老头子摇摇头道:
  “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
  妮子道:
  “大师伯答应不答应?”
  快乐叟道:
  “好好,就这么办吧!”
  快乐叟等诸老兄弟们,即将动身出城了。
  目的地是太湖,一切按照预计行事。
  但当行前片刻,落拓生却与快乐叟互相示意,走到院落一角,交谈着,首先是落拓生开口道:
  “妮子的主意并不高明!”
  忙乐叟一笑说道:
  “她认定霍天华今夜会到!”
  落拓生摇头道:
  “审孩子的见识!”
  快乐叟道:
  “九弟之意是怎样?”
  落拓生道:
  “霍天华不会亲自来的。”
  快乐叟道:
  “怎见得?”
  落拓生话锋突转道:
  “大哥认为‘寒荷公主’如何?”
  快乐叟眉头一皱,道:
  “九弟是问公主的为人,抑或是??”
  落拓生道:
  “骨气和她们夫妇的信念!”
  快乐叟一楞,道:
  “九弟是说,霍天华尚无所得?”
  落拓生颔首道:
  “小弟判断是如此!”
  快乐叟道:
  “要是这样的话,怕有不少时日要耗了!”
  落拓生道:
  “以公孙介夫师徒被困来说,十数年之久,霍天华和那贱人,恐所得不多,推而谕及杜家……”
  快乐叟接口道:
  “九弟没有目睹,公孙兄怕已被迫倾囊了!”
  落拓生道:
  “大哥何所见?”
  快乐叟遂将正阳门楼,目睹引火之事说出。
  落拓生笑道:
  “这不能算数!”
  快乐叟道:
  “明明是公孙兄所制,怎不算数呢?”
  落拓生道:
  “屈二不是说,现在太湖,羔已制成无烟无味的另外一种吗?又说那是太湖经年实验而得,可对?”
  快乐叟道:
  “屈二是这样说的!”
  落拓生道:
  “这样非但不足证明公孙兄业已被人迫服,并且恰好相反,证明了公孙兄十数年来从未失志!”
  快乐叟道:
  “是何道理?”
  落拓生道:
  “那有味的怪油,是小寒山盛产之物,公孙兄制成物品,不会错的,太湖先时所用太湖方面费经年之工而成了!”
  快乐叟首道:
  ”“九弟判断的对,不过事情要是这样的话,可就使人为难了,谁知道霍老贼什么时候才会……”
  落拓生道:
  “等他不是办法!”
  快乐叟道:
  “九弟良策安出?”
  落拓生道:
  “要下番工夫,搜索此贼!”
  快乐叟摇头道:
  “天下如此辽阔,找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
  落拓生道:
  “小弟断定,此贼没有离开京华!”
  快乐叟道:
  “即使这样,也很难找寻呀?”
  落拓生一笑道:
  “小弟已有几分把握了!”
  快乐叟闻言大喜,道:
  “可是料到了他的藏处?”
  落拓生道:
  “他没有藏处!”
  快乐叟一楞,道:
  “怎会没有藏处?”
  落拓生道:
  “他掳劫杜家夫妇,必然封死杜家夫妇几处穴道,但却必须仍能使杜家夫妇可以走路,否则……”
  快乐叟接口道:
  “这很对,他无法抱着两个人行动的!”
  洛拓生道:
  “所以他必须心急着找个地方藏身,但是他已料到,我们会派出人手,在大街小巷搜觅……”
  快乐叟道:
  “但是我们并没有这样作呀?”
  落拓生道:
  “不错,当我们料到他决不敢现身之下,搜觅岂不成了多余的事,我们虽没搜寻,可是老贼却动也不敢动!”
  快乐叟道:
  “这是智谋之战了!”
  落拓生一笑道:
  “先前小弟轻视了他,方有如今之失,现在小弟已视他为最强的对手,必要分个胜负出来不可!”
  快乐叟一笑道:
  “我自是希望九弟你胜!”
  落拓生正色道:
  “小弟虽有把握,但此贼却善变而狡猾,很难说最后鹿死谁手,不过小弟总认为输的是他!??”
  快乐叟道:
  “这话有所据吧?”
  落拓生道:
  “有句古语来作根据。”
  快乐叟哦了一声,道:
  “是那一句古语?”
  落拓生道:
  “作恶多端,必将自毙!”
  快乐叟喟然叹息一声,道:
  “难说,上天有时并不公道!”
  落拓生道:
  “不错,但大哥别忘记了,公道自在人心!”
  快乐叟道:
  “在这是非己浑,人云亦云的时代,众日善者,未必即善,众日恶者,却往往这人不恶!”
  落拓生也喟叹道:
  “小弟不能不承认大哥这番话对,有时却也……”
  快乐叟道:
  “不说这些闲话了,谈正题吧,霍天华既无藏处,又不敢蠢动,九弟,你料他尚未出城???”
  落拓生道:
  “不错,目下他可能藏在一片小树林中,也许是废宅内,也可能是庵、观、寺、院等处,但非可居留之地!”
  快乐叟道:
  “因此,九弟料他迟早不能动也得动,对吗?”
  落拓生道:
  “是的,至少他必需吃喝,因此,找一个可供居留些日子而安稳的地方,是他当前的急务!”
  快乐叟道:
  “京华客栈林立,他大可利用呀?”
  落拓生摇头道:
  “既是匆匆决定之事,也就是事前未能防到这种变故发生,既是事前未能防到,自不会早有准备!”
  快乐叟点着头道:
  “是这样的,嗯。”
  落拓生道:
  “所以小弟判断,他无处可去!”
  快乐叟道:
  “可是要吃,要喝,还要逼问公主存物何在,却必须要有个可供藏身的地方不可呀?”
  落拓生道:
  “对呀!因此就逼使他要用诡智了!”
  快乐叟道:
  “莫非九弟已知道他诡智所谋之事?”
  落拓生道:
  “大哥,你想想看,在此情形下,何处方是理想平安之地?”
  快乐叟苦思半响,摇头道:
  “我想不出来!”
  落拓生字字惊人的说道:
  “大哥,就是杜府那假山腹中呀!”
  快乐叟一楞,继之大喜道:
  “对,九弟神算,这事不会再有错了!”
  落拓生道:
  “不过小弟认为,此贼必然十分谨慎,今夜到那假山腹中去的人,怕不会是老贼自己!”
  快乐叟道:
  “只要我们故作不知,声色不动,不怕他不上当!”
  落拓生道:
  “妮子和小龙等!??”
  快乐叟道:
  “这事好办,我告诉他们不准妄动!”
  落拓生道:
  “恰好相反,他们去才好!”
  快乐叟道:
  “那岂非打草惊蛇?”
  落拓生道:
  “对付这个刁猾诈的老贼,不能以常理判断,大哥,我们所能想到的,这老贼也能想到!”
  快乐叟道:
  “九弟是指什么事?”
  落拓生道:
  “今夜我们有人在暗中等候老贼之举,决未出老贼的意料,若老贼并未发现有人隐伏,必然生出疑心!”
  快乐叟摇头道:
  “真难对付的匹夫!”
  落拓生话锋一变,道:
  “大哥,事须双管齐下!”
  快乐叟道:
  “指太湖之行?”
  落拓生道:
  “是,此行越快越好!”
  快乐叟道:
  “此处未了的事呢?”
  落拓生道:
  “小弟想请大哥谕令,此处由小弟和三哥主理,但要妮子和小龙相助,足可应付自如。”
  快乐叟道:
  “九弟之意,要我和其他兄弟们直扑太湖?”
  落拓生道:
  “是的,怕要懊悔不及!”
  快乐叟道:
  “太湖死地,晚早何关紧要?”
  落拓生道:
  “霍天华泄露身份之后,必会以特殊的方法通知贱妇,那贱妇接获消息,焉有不逃避的道理!”
  快乐叟道:
  “她有太湖那大的局面,不会弃之不顾吧?”
  落拓生道:
  “大哥,太湖那大的局面,和她与霍天华何干?”
  快乐叟道:
  “我仍然想不出她必须弃之的原故。”
  落拓生道:
  “大哥,太湖是别人的基业,她们占之为巢,只是利用天阴和太湖人力罢了,一朝祸发,她们只想平安地将公孙兄师徒及杜家夫妇,带到他处,太湖的存亡兴败,她们才毫不顾惜呢!”
  快乐叟此时方颔首道:
  “我把事情想左了,好,咱们就立刻分头行事!”
  落拓生道:
  “小木头可以留在此地,但是我那新收未久的一对宝贝,却要烦大哥带去,这有几个原因!”
  快乐叟道:
  “什么原因?”
  落拓生道:
  “小牛儿,大哥答应过成全他,不能叫他失望,至于那丫头,对太湖是熟而又熟,有她可事半功倍!”
  快乐叟一笑道:
  “我总说不过你,就如此办了,快去太湖。”
  落拓生答应着,适时,一切备妥,大家动身登程。
  人数不少,男女老幼都有,看上去十分扎眼,这正是落拓生的安排,他深信霍老贼必然隐在人群中窥探。

  第十四章 计擒狡兔
  出城后,路旁稍息时,落拓生召集了小龙、妮子和小木头三人,漫步走到一株古木前,道:
  “你们想什么时候走回程?”
  小龙看看妮子道:
  “九叔,也有木头?”
  小木头把眼一瞪,道:
  “掌门师兄,你多我一个?”
  小龙知道小木头说话尖酸,立刻道:
  “正少你,但我不知道三叔愿不愿意你……”
  小木头不饶人,道:
  “只要掌门师兄去请求,保管如愿!”
  落拓生笑骂道:
  “臭木头,小龙去碰钉子,你却如了愿,鬼东西!”
  小木头道:
  “不是侄儿话多,小龙哥现在是真的多着我了!”
  妮子看出小木头撒赖,道:
  “我说了算,小木头,这件事有你一份!”
  小木头喜在心中,却依然夹缠道:
  “怕不行吧,小龙哥是掌门师兄,他没说可……”
  妮子星眸一瞪道:
  “我说算你一份,就算你一份,但是你要再敢多说一句话,今后不管什么事,你休想再能如愿!”
  小木头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了妮子,急忙道:
  “当然当然,从说完这句话起,我是一言不发。”
  小龙笑了道:
  “木头,你跟谁学得如此撒泼发赖?”
  小木头摇摇头,指指自己嘴巴,再指指妮子,又摆摆手,意思是说,我不敢说话,恕难奉答。
  妮子气得手一扬,小木头乖巧到了家,身子一翻便出去了八尺,对着妮子直拱手,逗得小龙笑出声来。
  落拓生却摆手道:
  “别调皮了,正事要紧。”
  小木头悄悄行近,静候吩咐。
  落拓生对小龙道:
  “是不是这就往回赶?”
  小龙道:
  “还早,前面再走廿里,有个镇……”
  落拓生道:
  “怎么回程法?”
  小龙看看妮子,道:
  “不敢瞒九叔,前面有车!”
  落拓生一楞,道:
  “车?什么车?”
  小龙道:
  ““今天一大早,我就叫小牛去雇好了车,在前面廿里外的那一站等着,然后坐车回程。”
  落拓生道:
  “这是为什么?”
  小龙道:
  “避免被霍老贼的手下发觉。”
  落拓生哦了一声,道:
  “你的主意?”
  小龙道:
  “不,是妮妹出的办法!”
  落拓生喟叹一声,似自语的说道:
  “藏些锋芒吧,太露骨了不是福相!”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你们都清楚,三先生仍在‘无遮棚’留守,若遇人手不足,或力所难敌的人物,莫忘分人求援!”
  妮子娇笑一声道:
  “爹放心,女儿已经有了打算!”
  落拓生正色道:
  “你先前的打算,已经不能指望了!”
  妮子一惊,道:
  “什么?爹您知道!……”
  落拓生接口道:
  “事情又有了变化,大先生必须疾行太湖,去救公孙介夫师徒,不再按照预计回程了。”
  妮子一楞,道:
  “这!……女儿去问问大师伯。”
  说着要走,落拓生沉声道:
  “回来,不准去问!”
  能管妮子的,也只有落拓生,妮子不敢多说,只好悻悻然撅起了小嘴巴,在一旁生气。
  落拓生又说道:
  “你们记住三件事,第一,行踪要隐秘,第二,作事要量力而为,第三,成否不论,却都要每天去‘无遮棚’一次!”
  妮子道:
  “爹,应在什么时候去?”
  落拓生道:
  “每天清早,天将明时。”
  话锋稍顿,转对小木头道:
  “木头,你那小玩意儿可带着?”
  小木头点点头,落拓生剑眉一挑道:
  “你哑巴了?”
  小木头吓了一跳,急忙道:
  “带着呢。”
  落拓生道:
  “霍天华既有传信的飞鸽,或许还养有其他的东西,此次只要发现可疑之物,准你便宜行事!”
  小木头霎霎眼,连声应是,却白了小龙和妮子两眼,落拓生故作未见,声调一变,道:
  “此行任务重大,由小龙发令,这是本门的家法和规戒,那个胆敢不遵,我可重责不贷!”
  妮子和小木头答应着,落拓生道:
  “你们商量一下行事方策吧,我要和大先生谈谈去了。”
  说着,缓踱着步子,走向快乐叟身旁而去。
  小木头见落拓生走远了,寒着脸对小龙道:
  “小龙哥,这你可不对了!”
  小龙一楞道:
  “什么事我不对呀?”
  小木头道:
  “明明你是想我和你一道办事,干么不直接了当的讲,反而对我用那‘欲擒姑纵’的计策?”
  小龙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木头道:
  “胡话,刚才没听九叔说吗,要用我那独门的小玩意儿,对付霍天华所养的什么飞禽走兽!”
  妮子已知道小木头的意思了,道:
  “你这可怨枉了小龙啦!”
  小木头道:
  “妮子你不能偏心!”
  妮子道:
  “你听我说,先时我就想到鸽子了,所以求大师伯劳驾悄悄回程,大师伯已经答应得好好的,不知……”
  小木头也明白了内情,一笑道:
  “小龙,算我这次混帐,怨枉你了,赔罪赔罪!”
  小龙笑道:
  “算了吧,今后别怨枉就好了!”
  妮子道:
  “别说闲话了,谈谈今夜的步骤吧。”
  适时,快乐叟招呼大家动身,小木头道:
  “咱们前面带路,边走边谈。”
  走上路,小龙首行先开口道:
  “此行事关重大,木头,小玩意到时可要准备在手底下,随时可能用得上,这是你的任务!”
  小木头道:
  “还有呢?”
  小龙道:
  “没有了,你的接应,别认为是轻松事!”
  小木头道:
  “动手没有我的份?”
  妮子道:
  “在你动上手的当空,要是正好让霍老贼将东西送走,我问你,这后果你能负责吗?”
  小木头道:
  “那有这样巧的事呀?”
  小龙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木头,听话好不?”
  小木头叹口气,道:
  “好事就论不到我!”
  妮子道:
  “木头,你没听到我爹吩咐?”
  小木头道:
  “怎么没听到。”
  妮子道:
  “这是命令,你最好少说两句!”
  小木头一吐舌道:
  “乖乖,看来又要变哑巴了!”
  接着,他们商量好方策,但因杜府太大,只有三个人,怎么商议也觉得怕有闪失,不由发起愁来。
  沉默了五里路,妮子突然开口道:
  “我有个想法,假如这想法不错,人就足够用了!”
  小木头道:
  “那一定不会错!”
  妮子道:
  “怎见得呀?”
  小木头道:
  “你从来就没错过嘛,这次自然也不会错!”
  妮子道:
  “少说邪门的话,这是正经事。”
  小龙道:
  “你说出来听听!”
  妮子道:
  “以昨夜遭遇的一切看,在证明了霍天华是个刁猾聪明的老贼,并且十分喜弄智谋!??”
  小木头接口道:
  “这还用说,想想这老小子对付公孙大侠的那一套,也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妮子道:
  “所以说,有关今夜的事,这老贼可能也料到了!”
  小龙道:
  “很可能!”
  小木头却道:
  “这不糟了吗?”
  妮子道:
  “越是喜动计谋,自信智慧胜人一筹的人,越喜欢能碰上个好对手,今夜,我要和老贼较量一番高低!”
  小木头道:
  “我一个人的小姑奶奶,你在作那门子的白日梦呀?霍老贼既已料知今夜之事,他还会生生的跑去送死!”
  妮子正色道:
  “我判断他准去杜家!”
  小木头道:
  “那是当然了,他一心相要杜夫人藏的那件东西,自然会去搜索,不过那却不是今夜或明夜……”
  妮子道:
  “我断定他今夜就去!”
  小木头又把舌头一吐,道:
  “这是诸葛亮的神算?”
  妮子道:
  “怎么,你不相信?”
  小龙道:
  “你由什么地方,敢这样断定?”
  妮子道:
  “理由很多!……”
  小木头接口道:
  “对,说也说不完,还是不说的好!”
  妮子星眸一瞪,道:
  “你这是嘲讽!”
  小木头一跳八尺,道:
  “小姑奶奶,我那儿敢呀?”
  小龙皱眉道:
  “木头,你不能不顽皮?”
  小木头道:
  “能能,现在就静静的嘛!”
  小龙对妮子道:
  “说吧,我急想知道。”
  妮子道:
  “第一,霍老贼明知所料不虚,为了证实自己料事如神,他就非去杜家,亲自一看不可!”
  小木头又开了口,道:
  “小龙哥,我这可不是顽皮,是真听不懂想问问妮子,我不信天下会有这种傻瓜,冒险……”
  妮子道:
  “不错,要是普通人,或是不喜弄聪明的人,决不肯如此,但这霍天华,我却相信他是个特殊的人物!”
  小木头道:
  “也不至于特殊到冒险送死吧?”
  小龙也道:
  “我也认为不太可能。”
  妮子道:
  “你们俩个,一个是仁厚忠诚,一个是天真调皮,不知另外还有别具一种性格的人物,当然不信我说的话。”
  小木头道:
  “咱不抬杠,请说他必去杜家的其余理由吧。”
  妮子道:
  “他料到我们不会放过他,他不敢出城??”
  小木头接话道:
  “你说霍天华还在京华城中?”
  妮子道:
  “当然了!”
  上龙却发出疑问,道:
  “有理由?”
  妮子道:
  “他离开假山腹中时,天已四更多了,我们没费太多时间,找到山腹,顺路搜索,天已要亮了!??”
  小木头道:
  “你说话惯喜作弄人,放着要紧的不讲!??”
  妮子道:
  “你干么这样着急,说话能没头没尾的吗?”
  小木头道:
  “算我错,就快说下文吧!”
  妮子道:
  “你不打岔的话,现在早说完了!”
  小木头刚要张口,却又把话哽了回去,妮子一笑道:
  “这次算你聪明,告诉你,他带着两个大活人,又怕我们的人四出搜捕,就算是你,你想不想得到,四城可能有人堵截?”
  小木头道:
  “当然想得到!”
  妮子道:
  “其笨如你,都能想到,霍天华当然更已想到,再说挟着两个人,越城不便,那他该如何?”
  小木头道:
  “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呀!”
  妮子道:
  “对了,现在还是大白天,你想,他不在城中又在那里?”
  小木头一吐舌头道:
  “妈呀!绕的弯不小。”
  妮子道:
  “炒说废话,这推断对是不对?”
  小木头道:
  “米是白的,炭是黑的,对自然就是对!”
  妮子道:
  “他既在城中,自然……”
  小木头突然灵机来了,大叫一声,道:
  “不对!”
  这声不对,把一干老侠都叫的一惊,快乐叟喝道:
  “在大道上,你鬼喊个什么?”
  小木头悄悄吐吐舌头,妮子道:
  “什么事不对?”
  小木头道:
  “你推断的不对!”
  妮子黛眉的不对!”
  妮子黛眉一挑,道:
  “怎么不对?”
  小木头道:
  “我刚刚想明白你说的话,霍天华是个聪明的人,也喜弄诡谋,不过要分在什么时候!”
  “如今,他所想要的东西,并未到手,太湖隐身之事,已经泄露出去,试想,在这个当空,他是卖弄聪明要紧,还是为大局着想要紧,所以我判断,霍天华现在决不再作丝毫虚玄事!”
  妮子·楞,暗忖道:
  “对呀!这非常可能!”
  因此,不由问道:
  “你还想通了些什么?”
  小木头道:
  “他当然要去杜家,刚才我说的对,他不见得今夜,明夜就去,要是稳系稳打的话,他一定会等我们都去了太湖之后再动手!”
  小龙颔首道:
  “木头的推断颇有道理!”
  小木头接着说道:
  “不过妮子你说的也对,他有个极大的累坠,就是杜大侠夫妇,因此,怎样处置杜大侠夫妇是他当前的急务!”
  妮子道:
  “这一点我赞成你说的有理!”
  他们只顾分晰事情,意忘了赶路,停在路中,一干老侠们早已到了近前,却也无人催行,都被他们的辩论所吸引住了!
  小木头道:
  “姑不论霍天华是否已从杜大侠夫妇口中,逼问出了那件东西的下落,他都要尽快的安顿这两个人质!
  譬如,他可能杀死杜大侠夫妇,但我仔细一想,这不可能,因为根据人性推断,现在杜夫人可能还没有说出东西藏地!
  “再说,杜夫人曾经对九叔说过,那件东西要是她死了的话,就变作毫无用处了,所以霍天华不会下手。
  “既不能杀了杜大侠夫妇,又不能留在身边扎眼惹祸,自然是送走杜大侠夫妇是上上之策!
  “送到何处吧,这却容易推断了,他只有一个地方可送,那个地方就是众师伯叔们要去的太湖!
  “妮子,要是我判断不错的话,现在杜大侠夫妇,正和我们走在同一的大路上,不过是一前一后罢了!”
  妮子首先惊呼道:
  “好木头,推断的对,可曾想过,人怎样送?”
  小木头道:
  “我们想得到于前站安排车辆回程,霍天华自然也想得到车辆出城,我认定杜大侠夫妇是乘车!??”
  话还没有说完,前面远处,滚来一条灰龙,那是一骑玄色快马,马蹄翻飞,如电掣般疾,转瞬即至近前!
  马上人已经看清了群侠,竟自飞驰的马背上,一滚而下,摔落在众人的面前,竟是那打前站的过大奶奶!
  只见过大奶奶全身浴血,过老实神色陡变,上前抱起了爱女,立即以真力透传爱女的后心!
  过大奶奶睁开双睛,提力开口道:
  “霍!……老贼在前!……面,黑、白!……马车!……上面!……是!……杜……”
  她话还没有说完,快乐叟已传令道:
  “十弟救治侄女儿,别动,其余的人,立即飞骑追赶!”
  话声中,纷纷上马,只见尘土蔽空,蹄飞动地,人影马踪渐渐远去!

  第十五章 穿针引线
  一条长大的灰龙,顺着大路飞驰而前,三里、五里,转瞬十里,穿阡陌过松林,倏然静止下来!
  灰尘沙土渐渐坠落,也渐渐现出了灰龙的真正面目,正是接获过姑娘报警,追捕霍天华的老少英雄!
  快乐叟目光射向许外的一条小路上,那里,正有一辆双马快车,轮走如飞,滚滚直前。
  双马,正是一白一黑,驾车人因为背对着快乐叟等人,又有车蓬阻挡,无法看清年纪和像貌。
  快乐叟目光一瞬不瞬,但却并未发令追上!
  落拓生轻提马缰,走到快乐叟身畔,道:
  “大哥,怎不下令追?”
  快乐叟遥指双马车道:
  “老九你仔细看看!”
  落拓生道:
  “这车恐是疑兵?”
  快乐叟道:
  “大概不错,但是仍然要追,只是??”
  落拓生道:
  “这车就请四哥率领小龙,妮子他们追,另外两条路,大哥带人走其一,小弟顺大道而行如何?”
  快乐叟道:
  “如此分派,恰合我意。”
  话声中,落拓生已很快的将三拨人马分配好,说明了彼此联络的信号,立即纷纷各按路线追下!
  双马车奔行虽远,却仍在眼界之中,“神驼翁”一马当先,小龙、妮子、沈玉琳和小木头,两列相随。
  未出五里,已首尾相及,小龙猛催坐骑,抢上前去,硬生生将那双马将车,逼得靠边停了下来。
  驾辕的人,长鞭向辕上一插,怒瞪着小龙道:
  “你这算什么意思?”
  小龙冷着脸道:
  “要请你下车!”
  驾车汉哼了一声,道:
  “怎么,这是抢还算是劫?”
  话声中,“神驼翁”已经到了近前,道:
  “朋友,你由那里来?”
  说着,“神驼翁”马上探臂,倏地把车帘子挑了开来,马车上空无所有,果然没出落拓生的意料之外。
  驾车汉沉声说道:
  “喂喂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沈玉琳却悄没声的,到了驾车汉的左旁,道:
  “张魁,霍天华人呢?”
  张魁突闻有人直呼自己名字,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沈玉琳,脸上现出狰狞之色,冷冷的道:
  “丫头,果然没出霍爷所料,你真不含糊!”
  小龙适时倏忽探手,抓住了张魁的右腕,一抖一甩,已将张魁从辕上拉摔到地下,道:
  “说,霍天华是走的那条路?原本被掳劫藏在车中的杜大侠夫妇,如今在什么地方?”
  张魁有身不坏的功夫,但他经验老到,摔到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因为明知不敌,不如乖些藏出。
  小龙再次追问,张魁却冷冷地一笑,道:
  “小子,张爷说的话你敢信?”
  小龙剑眉一挑,道:
  “我要知道实情!”
  张魁道:
  “别和我来这个,实情虚情你都难证明!”
  小龙语塞,沈玉琳却一笑道:
  “张魁,我劝你别叫横,没好处?”
  张魁耸肩一笑,道:
  “谁说没好处,是九条命呀!”
  沈玉琳黛眉一紧,道:
  “我不信谁敢!”
  张魁道:
  “霍爷还带着‘灵雀’飞云,消息早到了太湖!”
  沈玉琳道:
  “这是我的事,你不必费心,目下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告诉你,你若不说实话,别想活着回去。”
  张魁道:
  “丫头,这又是我的事了,你也用不着费心!”
  妮子一笑道:
  “你叫张魁?”
  张魁一抬头,眼前一亮,暗中自忖道:
  “好美的姑娘!”
  天下事就这么怪,不管事多麻烦,气有多大,见了美到极点的姑娘,往往能压下火来,含笑答对。
  张魁也不例外,道:
  “不错,我叫张魁!”
  妮子道:
  “你在太湖身份大概很高吧?”
  张魁脸上一红,道:
  “小角色!”
  沈玉琳道:
  “四十八寨的总巡检,还算小?”
  张魁眉头一皱,没有接话。
  妮子道:
  “失敬了,张总巡检,请问你见过杜大侠夫妇没有?”
  张魁楞了一楞,道:
  “他们本来是在这辆车上。”
  妮子道:
  “谢你了,张总巡检,现在我想见见杜夫人??”
  张魁不由自主的说道:
  “怕不容易。”
  妮子道:
  “是嘛,所以要你帮忙。”
  张魁道:
  “我只知道他们离开这车之后,又往回走了!”
  “神驼翁”一惊,小龙也不由变色,妮子却淡然道:
  “这我知道,想问问他们又乘了什么车?”
  张魁道:
  “也是辆马车,马是褐红色。”
  妮子道:
  “那位驾车呀?”
  张魁道:
  “没人,怕是霍天华自己。”
  妮子连连皱眉,道:
  “张总检,太湖你有什么亲近人?”
  张魁一楞,道:
  “姑娘问这个干吗?”
  妮子道:
  “你虽然没泄霞什么,可是我真怕霍天华知道……”
  张魁一笑,接口道:
  “他不会知道的,姑娘不用替我担心。”
  妮子道:
  “你可不知道霍天华阴险,他会暗中设下眼线,这人你根本不认识,那时候岂不害了你?”
  张魁道:
  “姑娘善心,但请放心好了,太湖我没有亲人!”
  妮子道:
  “你总要回去呀?”
  张魁道:
  “那是当然,姑娘莫非有什么事情??”
  妮子神情肃正道:
  “张总检,太湖在武林中,本有清白名声,但自毛,霍投入其中之后,竟成了罪恶的地方??”
  张魁叹口气道:
  “这是我们当家的失策!”
  妮子道:
  “对了,总检可知道霍天华是和谁作对?”
  张魁道:
  “是杜家,好像还有一拨人。”
  妮子道:
  “总检,你听说过武林十老没有?”
  张魁道:
  “当然听说过。”
  妮子一笑道:
  “有人说,武林十老无恶不作,你信?”
  张魁摇头道:
  “这不可能,也没人敢说这种胡话,自我出道日起,在听到有关十老的,都是恭敬……”
  妮子接话道:
  “若有人说,霍天华是个正人君子,你信?”
  张也苦笑一声,道:
  “我宁愿意信‘日出西山’!”
  妮子又是一笑,道:
  “总检,你见过十老没有?”
  张魁道:
  “没有。”
  妮子一指“神驼翁”道:
  “这位就是十老中的四爷,人称‘神驼翁’!”
  张魁一楞,看看“神驼翁”道:
  “姑娘,这……这当真?”
  妮子道:
  “你可以问问沈姊姊,或者见到屈二当家的后,问问他也可以,我就知道总检上了当!”
  张魁道:
  “姑娘的意思,是说霍天华在和十老为敌?”
  妮子道:
  “事情是这样的,霍天华杀了十老的好友,嫁祸给乃师公孙介夫先生,杜大侠夫妇,就是公孙先生的娇婿??”
  张魁道:
  “公孙介夫?可是小寒山的那位奇侠?”
  妮子颔首道:
  “正是,也就是霍天华的恩师。”
  张魁道:
  “公孙大侠如今何在?”
  妮子正色道:
  “被逆徒所掳,现在囚禁在你们太湖水寨中!”
  张魁神色陡变,道:
  “哦!原来是……姑娘,被囚的有两位……”
  妮子道:
  “不错,是师徒两个,公孙大侠和他掌门的大弟子于敬人,我再告诉你个秘密,那毛……”
  话锋一停,对小龙道:
  “小龙哥,这件事由你说吧!”
  小龙点点头,道:
  “现在贵寨的总当家的,是否是个姓毛的女人?”
  张魁道:
  “不错!”
  小龙一字字有力的说道:
  “她叫毛心如,是公孙大侠的继室!”
  张魁双眉一皱,道:
  “不对吧,她是霍天华的妻子!”
  “神驼翁”发眉陡扬,恨声道:
  “这种弑师乱伦的狗种,老夫见他之时……”
  妮子却插口道:
  “四伯,您别生气,好在这次说什么也要追到他!”
  张魁突然说道:
  “姑娘,四侠,霍天华是往回走了,因为有位女侠,无心发现了杜大侠夫妇,被霍天华震伤而逃,霍天华当时别无躲避的办法,立以重金购了路上一辆马车,知道诸位就要追到,他竟走向向头路……”
  妮子接口道:
  “谢总检的指点,但我总不放心总检回太湖……”
  张魁感激的接话道:
  “我会小心应付的!”
  妮子突然说道:
  “总检,你可能答应我件事情?”
  张魁道:
  “姑娘请说!”
  妮子道:
  “我想请四伯和你一道回太湖!”
  “神驼翁”一楞,才待开口,妮子已以眼神止住了“神驼翁”的话,张魁也是一楞,道:
  “姑娘是要四老侠保护我?”
  妮子道:
  “我不愿意骗人,此举有四个用意。”
  张魁道:
  “姑娘请讲。”
  妮子道:
  “一是保护总检的安全,再是到达太湖,总检若无危险时,敢请指明公孙大侠师徒禁处,以便四伯下手拯救公孙大侠,其三是沈姊姊家中有九个人质,可能的话,要请总检成全。”
  一口气说出了三个用意,妮子喘息了一下,第四个却没有再说,张魁沉思刹那,慨然说道:
  “我张魁虽是水寇,但却敬重忠孝节烈的英雄,似霍天华毛心如这种东西,姓张的只恨无力诛之!
  “这三件事,张魁都答应姑娘,一路上我会想尽方法,比霍天华早到太湖,以便四老大侠有足够的时间办事!”
  沈玉琳感激的一拜,道:
  “总检,我先叩谢!”
  张魁一指妮子道:
  “要谢,你谢这位姑娘……”
  妮子接口道:
  “总检,第四件是个不定的安排。”
  张魁道:
  “怎么不定法?”
  妮子道:
  “也许霍天华十分聪明,一路逃过了追踪,但我想信,当他发现总检马车的时候,必然会……”
  张魁颔首接话道:
  “好安排,那有四老侠在,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妮子道:
  “是的,但因霍老贼极为刁猾,他也可能故作不识,多跟上几百里路,所以说这是个不定的安排。”
  张魁道:
  “反正有利无害,就这样了!”
  “反正有利无害,就这样了!”
  妮子转对“神驼翁”道:
  “四伯,您有意见?”
  “神驼翁”一笑道:
  “本来是有,现在知道这安排的巧妙和重要,所以我已决定就如此了,大先生那里,你说一声吧。”
  妮子道:
  “侄女儿会办,不过四伯您要这个样走,可就一点用处没有了,说不定还有很大的害处!”
  “神驼翁”道:
  “这为什么?”
  妮子道:
  您这个模样儿没人不认识!”
  “神驼翁”一笑,道:
  “我藏在车里,出来的时,会改变了一下的!”
  妮子道:
  “那就好了,您请上车,和张大叔动身吧。”
  张魁脸上一红道:
  “姑娘,你可别这样称呼。”
  妮子道:
  “这没有什么不应当,我预祝马到成功!”
  张魁跳上车辕,“神驼翁”下马进了车内,张魁马鞭扬处,车声辚辚,压着碎石土尘,飞驶远去!
  目睹双马车远去之处,沈玉琳道:
  “沈师姊,慢慢地看吧,谁也非服不可!”
  妮子却正色道:
  “木头,霍天华没见过你,对不?”
  小木头一吐舌头道:
  “我就知道,只要一开口,准保有好差使照顾我!”
  妮子道:
  “你和小龙,慢慢的往京城回走,注意着迎面来的马车,听清楚,凡是足能掩藏人的车辆,都别放过!”
  小木头道:
  “聪明,我也猜到,霍老贼在回走之下,发现我们之后,必然再转向而回,走我们后面!”
  妮子不理他,却郑重的说道:
  “你们一人走一边,谁也别理谁,直到发现霍天华止,要是霍天华从你们这里平安过去,你们负责!”
  小龙没开口,小木头又一吐舌头道:
  “乖乖,就比泰山轻不了多少!”
  妮子又道:
  “现在就去,快,遇有机会,别忘了通知众伯叔!”
  小木头道:
  “这不是成心给我们难题吗?”
  妮子哼了一声,道:
  “你要不高兴,就别去!”
  小木头道:
  “谁说不高兴来,只是你太为难我们了,试想老人家们都早走远了,叫我和小龙怎样通知得到?”
  妮子道:
  “别人我不敢说,我爹准会回来!”
  小木头恍然大悟,一拉小龙,催马而去。
  沈玉琳此时道:
  “师妹,咱们怎么办?”
  妮子附在沈玉琳耳边,低低说了半天。
  只听到沈玉琳笑嘻嘻的说道:
  “师妹呀!你的主意真是又多又好,不过……”
  妮子道:
  “不过这可作不得假,要真拼!”
  沈玉琳道:
  “师妹最好留三分功力!”
  妮子道:
  “师姊别忘想,半丝也留不下!”
  沈玉琳道:
  “我可是徒手哟!”
  妮子道:
  “示本来用什么兵刃?”
  沈玉琳道:
  “那柄匕首!”
  妮子一笑,探手囊中,将沈玉琳那柄毒匕取出。
  沈玉琳一惊道:
  “师妹,你……”
  妮子道:
  “遇事总该多想几步路。”
  沈玉琳道:
  “可是师妹,这匕首是淬有钜毒,见血封喉……”
  妮子道:
  “对!霍天华认识它,对不?”
  沈玉霍道:
  “当然认识。”
  妮子道:
  “这样他就不会疑心了!”
  沈玉琳道:
  “可是我心寒手就软……”
  妮子却接口道:
  “手软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沈玉琳黛眉一皱,道:
  “万一伤了师妹……”
  妮子道:
  “没有什么万一,师姊放全心吧!”
  说着,伸手将沈玉琳青丝抖战,沈玉琳不由一楞,嘶的一声,右衣袖已被妮子撕碎,不禁问道:
  “师妹这是……”
  妮子道:
  “这样才像!”
  沈玉琳一笑道:
  “什么时候走?”
  妮子道:
  “咱们再等等。”
  说着,各催坐骑缓缓回踱,故意慢行,所以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到了接近大路的岔道口。
  妮子道:
  “是时候啦,小龙他们可能走出很远去了!”
  沈玉琳点点头,道:
  “我去了!”
  话声中,提缰催马,风驰电掣般疾奔而下。
  沈玉琳是狂奔向京城的去路,约隔片刻,妮子催骑而追,在大道之上,引得行人停足而观!
  马走如龙行,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小龙和小木头,正一边一个,慢慢催马走着,注意所有的车辆和行人!
  沈玉琳抢过了小龙,小龙一惊,接着,妮子追到,小龙方始恍然大悟,暗中一笑,理也不理。
  小木头一见这般情形,也不由从心底下钦佩妮子,自然你也会心,和小龙一样,毫不理会。
  霎眼,沈玉琳赶出三里,不巧的是,迎面来了三辆柴车,正和两辆骡车互错,把路者了个死!
  就这微一迟延,妮子已追了个首尾相联,沈玉琳躲无处躲,一咬玉牙,把马带下了大道,顺阡陌落荒而去!
  妮子更不犹豫,娇叱一声“那里跑”,也鞭马追下!
  箭外,十几株松木相依,成为一片极小的松林,这种情形,在北方极为普通,虽说占了不少好田地,但却有着利于水而蔽于风的好处!
  松林旁又半箭,是条小道,这条小道,难通双马轮车,但若是单马的较狭车辆,却无碍难!
  此时,正有一辆黑马狭车,由在道上赶奔小路。
  这是辆华车,平板底,仅有半尺高的四围护板,上面盖着一块油污已成灰褐色的单布。
  车后,露着八条困绑着的肥猪腿,肥猪发出特有的怪嗥哀鸣,声声相接,气味可以冲得人呕。
  中间的凸凸的,因为盖着布,看不出是什么货色,但是只要看那露出的猪腿,谁也会知道另外都是何物。
  此时,沈玉琳已逃到小松林后,妮子也已追到,沈玉琳见无处可避,倏忽飞身下马,玉腕一扬,打出一道寒光!
  妮子马上藏身,躲过暗器,娇叱一声,撒出背后宝剑,旋身落地,手一紧,腕一抖,剑锋到了沈玉琳前胸!
  沈玉琳冷哼一声,身形一闪,避过剑锋,右手适时探囊,将那发着碧绿光芒的淬毒匕首取出。
  匕首到手,玉腕抖处,身形险进,竟闯入妮子三尺之内,淬毒匕首尖锋挑划,奔了妮子的左肩!
  妮子左脚后撤半步,身形倏忽转了圈圈,将匕首躲过,宝剑一震,卷出三朵剑花,斜落沈玉琳头上!
  沈玉琳倏地退步,退了刹那,一缕青丝飘坠地上,险险乎被妮子这一剑,削破头皮,招招是向致命地方下手!
  妮子一柄长剑,点削格刺,有攻有守,看来一时之间,谁也伤不了谁,不过妮子似是危险一些!
  在他俩近身攻扑下,沈玉琳压低声音道:
  “小心那辆华车!”
  说着,接上一句“再接三招”,果又攻上三式!
  妮子喝声“来的好”,长剑倏缩,竟以匕首刺法,格之而攻,也飞快的还了沈玉琳三剑!
  在攻拒下,妮子悄声道:
  “是霍天华?”
  沈玉琳匕首开出分心刺到的一剑,道:
  “是他,破布盖着的,怕是杜家夫妇!”
  她俩毫不留情,全力相扑,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势,相搏时久,因此那辆拖猪的狭马车,已到了近前。
  小龙和小木头,已凑在一块儿,小龙道:
  “木头,慢慢过去,妮子必有所为,你多留心!”
  小木头应着声,溜下了田中,他扮就像个村农顽童,溜下田中十分自然,慢慢的走近了正在血搏中的二女。
  那辆车,在转过小松林后,已避开了人们的目光,但车却不停,直驶而去,使妮子十分奇怪。
  那知妮子念头尚未转过,那辆货车却倏地停下,只见人影一闪,驾车人已到了妮子和沈玉琳的身旁!
  接着,驾车人以严厉的口吻,向沈玉琳道:
  “你退下来,快去替我驾车,直走,车辕上有个毡帽,戴上,鞭马疾驰,老夫会追上你,这丫头留给老夫!”
  沈玉琳故作一吓,飞身而退,注目驾车人道:
  “你……你是……”
  驾车人哼一声,把头上戴的破帽子拿下,现出本来面目,谁说不是那罪之魁祸之首的霍天华!
  沈玉琳不能不面露喜容,道:
  “霍爷,您怎才走到这里?”
  霍天华怒声道:
  “那有时间罗嗦,快听话,替老夫赶车!”
  沈玉琳有人延迟时间,道:
  “好些老东西都远去了……”
  霍天华沉声接口道:
  “你敢不听话,车上是杜龙飞,快去,有话前途再说!”
  沈玉琳只好收起毒匕,飞身到了货车辕上,果将毡帽带好,一抖缰绳就待催马,那知人影一闪,小木头已到。
  沈玉琳现在背对着霍天华,不怕霍天华看到自己的神色,立即示意小木头,然后扬声喝道:
  “你为什么拦我的路?”
  小木头瞎嘻一笑道:
  “为什么?你不会问问那旁的老头儿?”
  沈玉琳道:
  “少罗嗦,躲开!”
  说着,马鞭一扬,迎头打下!
  沈玉琳一喊,霍天华已经听到,瞥目处,正和小木头对了个眼神,小木头鬼主意不少,立刻向霍天华道:
  “老头儿,这个姑娘想偷跑你的车!”
  霍天华不认识小木头,小木头穿着像貌,又活似个乡下大孩子,还真被小木头唬住了。
  但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偏偏跑出个孩子来打岔,真是哭笑气恼不得,只好对小木头道:
  “别多事,那是我侄女!”
  小木头一笑,道:
  “你姓霍,她姓沈,老头儿,你怎么胡说八道。”
  这一下子,可扎着霍天华的那颗黑心了,也明白是上了当,冷哼一声,倏忽飞身直扑小木头而到!
  妮子那能还让霍天华逃出手去,宝剑一紧,人剑齐进,到了霍天华的后心,娇叱一声道:
  “你走不了啦!”
  霍天华适才注意过妮子和沈玉琳动手,认定妮子剑法平平,身躯未停,却蓦地一提真气,加快三成!
  在他想来,妮子这一剑至少要落空三尺,怎料身躯电掣加疾之下,突觉剑锋已及中腰,不由大惊失色!
  百忙中,双手向后全力一甩,身躯一个“云龙翻身”,斜落右旁丈远地方,双足刚刚踏实,妮子的剑锋却也赶到!
  此时,霍天华才知道妮子功力之高,出久自己想象,再次飘退,拍出一掌,人也接连跃起,奔向狭车!
  那知半天上人影一闪,一道寒芒劈到,慌不迭登足飞避,面前已落下一个英俊少年,自然,这是小龙!
  “你是谁?”
  小龙冷冷地说道:
  “你是霍天华?”
  霍天华依然怒哼出声,再次问道:
  “先说你是谁?”
  小龙不认识霍天华,而霍天华却也不认识小龙!
  小龙不耐烦和人多罗嗦,遂道:
  “我是小龙,你呢?”
  霍天华听说“小龙”二字,不知何故,神色陡变,上下仔细的打量小龙,久久没有开口!
  小龙剑眉一挑,道:
  “我看得出来,这货车上只有一个人,你说是杜大侠,那么杜夫人公孙荷现在何处?”
  霍天华不答此问,却道:
  “你姓龙吗?”
  小龙冷冷地说道:
  “先告诉我杜夫人何在!”
  霍天华道:
  “你必须先说是不是姓龙?”
  小龙剑眉一扬,道:
  “是姓龙怎么样?不姓龙又怎么样?”
  霍天华道:
  “不姓龙,老夫要活劈了你,姓龙的话,老夫另有话要对你说,并且可以告诉你杜夫人的下落!”
  小龙道:
  “说吧,我正是姓龙!”
  霍天华神色又是一变,沉思刹那,道:
  “老夫先嘱咐手下人几句。”
  说着,步向沈玉琳看守的狭车而行。
  妮子身形一闪,挡了过路,道:
  “霍天华,你休想再能捣鬼!”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丫头,你当老夫真怕你们这几个小娃儿?”
  妮子不理霍天华,却对小龙道:
  “小龙哥,好容易困住这个大坏蛋,你干么还不动手?可知道夜长梦多,他有多鬼多坏?”
  小龙却有小龙的打算,警告霍天华道:
  “我警告你,你若将杜大侠夫妇平安送回,我作主放你逃生,否则,别说我要不客气了!”
  霍天华竟然淡淡一笑道:
  “你说的对,老夫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什么是危险,怎样才平安,不过你话说出口,却要守信!”
  小龙还没答话,妮子也道:
  “小龙哥,不能答应他,我爹就到,咱们……”
  小龙却一摆手道:
  “你不要管!”
  接着对霍天华道:
  “我保证守信,人呢?”
  霍天华一指货车道:
  “我先交给你一个,然后再去接杜夫人!”
  小龙点点头,霍天华看似坦然而大方的,到了车旁。

  第十六章 千变万化
  妮子悄然闪身小龙旁边,低声道:
  “小龙哥,霍天华不可与论信义,你别上当!”
  小龙摇摇头,故意大声道:
  “我也听说他是这样,但非目睹。”
  妮子急了,说道:
  “他杀同门师兄弟,掳禁恩师,又犯最最万恶的戒条,现在并许诱而劫持杜大侠夫妇,还不够?”
  小龙道:
  “我愿亲自试一试他!”
  妮子道:
  “以杜大侠夫妇的性命来试?”
  小龙道:
  “人无信而不立,我已经答应过他,只要他这次不背弃信义,从前不论他是多么万恶,都无关系!”
  妮子一跺脚道:
  “想不到你这样迂!”
  小龙没有解释,只淡淡一笑,相随着霍天华身后,坦然大步走到那假饰是运猪的狭车左旁。
  霍天华并未回顾身后,看来是丝毫没有企图逃遁,或不利于小龙及妮子和小木头的心意。
  他低着头,右手抓住那盖在车上的遮布一角,道:
  “龙家兄弟,请仔细看看,是不是杜龙飞?”
  话说完之后,右手以迅捷无与伦比的指法,暴然将那遮车的脏布抖开,恰好盖向小龙和妮子的头顶!
  妮子有备,她不信霍天华是个吃素的狼,小龙无防,大丈夫度人坦荡,不敢弃信忘义。
  因此,妮子在脏布即将盖到的刹那,飘身掠出丈外,小龙却被那丑脏布,正好盖住头脸!
  当然,小龙不会容这肮脏东西,真的罩个正着,左掌凌虚拍出,已将罩到的布蓬震出了丈远。
  可是就这刹那间,等妮子重又近前,小龙注目霍天华的时候,霍天华却已抓起了不能挪动的杜龙飞!
  依然温和的问道:
  “你想干什么?”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你不知道?”
  妮子怒叱道:
  “任凭你怎样,今天也休想逃走得了!”
  霍天华哈哈一笑道:
  “逃走?哈……真是笑话!”
  小龙道:
  “霍天华,你到底意欲何为?”
  霍天华道:
  “你们想救杜龙飞?”
  小龙道:
  “我和你说过,只要杜大侠夫妇平安,你就平安!”
  霍天华道:
  “这是你的意思,我还有我的意思呢!”
  小龙剑眉一扬,道:
  “你有什么意思?”
  霍天华道:
  “我认为我自己不论处于那种地位,都没有危险可言,所以根本不劳你来挂怀我的平安!”
  小龙一笑道:
  “如此自信?”
  霍天华狂傲的一笑,道:
  “十老鬼若在,或可使老夫稍为皱眉。”
  小木头站的地方,在狭车的右旁,相距霍天华约有丈五,正好阻着霍天华右方的逃路,他是早有防备!
  妮子此时身形一闪,到了狭车前方小路上,自然,把前面的逃路也封了个死,严守相待!
  小木头久未开口,此时却嘻哈的说道:
  “我木头却善知人意,姓霍的,你是不是另有条件?”
  霍天华一笑道:
  “你小子很聪明。”
  小木头道:
  “老小子,把条件说出来听听!”
  霍天华道:
  “放杜龙飞夫妇回去不难,小龙却要作为人质!”
  小龙剑眉一扬,道:
  “我对你有用?”
  霍天华道:
  “老夫肯我放弃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要,索你作为人质,自然是因为你比那件东西更重要!”
  小龙道:
  “可能说清楚些?”
  霍天华摇头道:
  “此事现在不便说明,不过老夫可以答应你,当只剩老夫和你两个人的时候,会详细说明!”
  小龙沉思有顷,道:
  “若是我不答应呢?”
  霍天华道:
  “只有一战!”
  小龙道:
  “搏战你能稳胜?”
  霍天华道:
  “小龙,谁胜谁负,姑且不说,但在你我搏战以前,却须先了断一件其他的烦心事情!”
  小龙皱眉道:
  “尽管放心去了!”
  霍天华一指杜龙飞道:
  “所谓烦心事,就是这个人!”
  小木头接口道:
  “这很简单,杀了他就是!”
  霍天华一楞,心头不由的一凛!
  妮子却咯咯一笑,真怪!
  小龙怒目一瞪小木头道:
  “木关,你说什么胡话?”
  小木头一指霍天华道:
  “这老小子早就存了这种歪心,有用的是杜夫人,他把她藏了起来,把没用的杜龙飞带在身旁……”
  妮子适时扬声接口道:
  “小木头,这些话你不必替霍老贼说!”
  小龙点头道:
  “对呀,妮子说的对呀,你又何必替霍天华说话呢?”
  小木头却对妮子道:
  “下面是不是用不着我再说了?”
  小龙一楞,莫明其妙小木头这是什么意思!
  妮子却又答话道:
  “我早就猜出下面有鬼了,你省省心多好!”
  小龙生平就见不得这个,震声道:
  “是你们说话重要,还是和霍天华办事重要?”
  妮子道:
  “别急,时间耗的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小龙心里着急,奇怪今天妮子怎么这样不聪明起来,这种庆,怎能当着霍天华的面来讲呢?
  果然,霍天华提高了惊觉,道:
  “小龙,你要不答应作为人质,老夫立即点死杜龙飞的“五阴重穴”,使他终生残废,然后……”
  妮子却突然道:
  “慢些我为什么单单要小龙作人质呢?”
  霍天华冷哼一声,道:
  “鬼丫头,老夫不会上你这“缓兵之计”的当,现在老夫只再给你们说三句话的时间,过时……”
  小木头接口道:
  “老小子,杜夫人怎么说?”
  小龙也道:
  “对,杜夫人现在何处?”
  霍天华道:
  “你答应了作为人质后,我自会告诉你的同伴!”
  小龙沉思未答,坐于辕上,始终若无其事的沈玉琳,此时却突然以右肘,悄悄一碰站在身旁的霍天华,道:
  “此时何不催车就走?”
  霍天华背对沈玉琳而立,年似对沈玉琳毫无防虑,其实,他早已提聚护身功力,有心再试试沈玉琳。
  沈玉琳久久没有异动,霍天华方始放下悬心,认定沈玉琳并无背叛太湖和自己的意思。
  如今突闻沈玉琳悄悄询问,越法不再疑心,面对三小,霍天华不便表示出真正意图,遂悄声道:
  “你等我的吩咐,目下不要催车。”
  沈玉琳道:
  “我虽功力稍差对方那个丫头,却自信足能对付那个叫什么小木头的小子,难道霍爷还擒不了另外??”
  霍天华接口道:
  “事有其他变化,杜龙飞能换那小龙的话??”
  妮子适时扬声道:
  “霍天华,你在和那个丫头捣什么鬼?”
  霍天华沉声对小龙道:
  “小龙,你怎么说,老夫只听你一言!”
  小龙道:
  “除非你先说出杜夫人现在何处,以示诚意,否则咱们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话,再可谈下去了!”
  霍天华眉头一皱,道:
  “距此前行约十里处,有个‘小李庄’,庄中第一户人家,姓甘,杜夫人就在人家甘姓家中!”
  小龙正要答话,妮子已接口道:
  “小龙哥,我们一定要证明是实之后,才可作诺!”
  霍天华道:
  “可以,你们可以分人去看一下!”
  小木头道:
  “老小子你能在这里等?”
  霍天华道:
  “自然!”
  小木头一笑道:
  “十里往返的时间,也许要顿饭光景!”
  霍天华道:
  “我等你就是!”
  小木头道:
  “等我?你老小子认为我去最好?”
  霍天华道:
  “谁去我管不着,你问我我就对你说话!”
  小木头道:
  “告诉你老小子,我们九师叔就要到了!”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我也告诉你小子,就是十老俱来,老夫也不惧!”
  小木头嘻嘻一笑,道:
  “怪哉?”
  霍天华道:
  “有何可怪?”
  小木头道:
  “你老小子连十老都不怕,如今怎的不早些下手,索把我们三人杀了,岂不天下太平?”
  霍天华哼了一声,道:
  “老夫迟早会宰了你这小子!”
  小木头道:
  “很好,咱们干脆推翻前议,好好的干上一架吧!”
  霍天华眉头一皱,向小龙道:
  “这也是你的意思?”
  妮子却代小龙答道:
  “谁说的话谁负责!”
  霍天华冷笑对小木头道:
  “听到了没有?”
  小木头道:
  “我又不是聋子!”
  霍天华道:
  “等老夫把正事办好,咱们再算这笔账?”
  小木头一笑道:
  “这怕由不得你!”
  霍天华不再理会小木头,对小龙道:
  “小龙,你该叫个人去甘家了。”
  小龙才待开口,小木头却又对霍天华道:
  “老小子,我说过,由不得你!”
  小木头话锋一转,对小龙道:
  “我可不去!”
  小龙道:
  “为什么?”
  小木头道:“跑冤枉路不干!”
  霍天华怒声道:
  “你小子是说老夫骗人?”
  小木头道:
  “你老小子这一辈子说过一句实话来吗?”
  霍天华牙一咬,似待扑上,小木头却已接着又道:
  “对,过来吧,放下杜大侠,咱们好好的斗斗!”
  霍天华终于压下心中愤怒,对小龙道:
  “这事你看该怎么办?”
  小木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说道:
  “简单,我们一道去小李庄!”
  妮子道:
  “对极了!”
  霍天华却被气得方寸大乱,道:
  “你们在作梦!”
  小龙道:
  “这是个好办法呢?”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老夫会上你们的当?哼!”
  小木头道:
  “反之,我们也不会上你的当呀?”
  霍天华恨声道:
  “如此前议推翻,说不得老夫先点了杜龙飞的残穴,然后再叫你们这三个小辈知道厉害!”
  话声中,他本以左手抓住不能挪动的杜龙飞,现在,右手抬起,面露狰狞,冷笑连声对杜龙飞道:
  “杜师弟,这可怪不得我!”
  说着就待下手,小木头适时开口道:
  “最好重重的下手!”
  霍天华一楞,不由停手,小木头又道:
  “反正人死在你老小子手中,俗话说,死无见证,只要救下杜夫人,不怕杜夫人不找你报仇!”
  霍天华才告诉妆话,小龙神色一变,正色道:
  “霍天华,咱们这个戏用不着再唱下去了!”
  霍天华一惊,道:
  “小龙,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龙冷冷地说道:
  “从开始,你就没有诚意,我不愿??”
  霍天华接口道:
  “现在你若应诺,仍可按前议行事呀?”
  小龙道:
  “不必了,霍天华我警告你一句话,你若乖乖的放下杜大侠,我作主任你逃生,否则……”
  霍天华叱道:
  “你在作白日梦!”
  小龙道:
  “否则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霍天华哈哈一笑道:
  “设能如此,你何不早说这句话呢?”
  小龙道:
  “我在等你把鬼捣死!”
  霍天华道:
  “我以诚和你相谈,却说捣鬼??”
  小龙道:
  “你怕我们三个人?”
  霍天华哈哈一笑道:
  “怕你们?哈哈……”
  小龙道:
  “既是不怕,当然就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霍天华眼光一扫三小道:
  “就凭你们三个人?哼!”
  小龙道:
  “所以喽,你在捣鬼!”
  霍天华尚未开口,小木头已说道:
  “你不怕我们,又有稳胜我们的把握,更有个功力不低,怀有毒匕的帮手,却不速战速决,宁愿和我们耗时间,说闲话,好像也不怕我们的接应,会突然来到,老小子,你捣什么鬼呀?”
  霍天华无言可答,知道所谋已经成全,暗中一扫三小子,杀心陡起,对着小木头阴阴一笑,道:
  “你小子想知道?”
  小木头说出惊人之语,道:
  “你老小子想杀我?”
  霍天华哈哈一笑道:
  “你好聪明!”
  “聪明”二字出口,人已如大鹏般疾向小木头射去,人未到,掌先发,劲力无比的强风,罩向小木头全身!
  小木头动也不动,但当强劲掌力压到的刹那,只见他身形一闪,不知是何身法,竟到了狭车马前!
  这玄妙无伦的身法,正是“和气老隋”名震天下的“和风九送”,要是不能破解这种身法,就休想抓得住他!
  霍天华一扑成空,身形由空旋回,但妮子和小龙,都在此时,双双飞射而到,两柄剑溻旋斩下!
  霍天华阴笑一声,身形疾骤下降,接着双掌扬处,系出两股罡风,这是霍天华全力之一击!
  小龙哈哈一笑,道:
  “霍天华,你小瞧了我!”
  话声中,小龙倏忽震剑飞旋,剑尖射出闪光,发出啸啸鸣声,身剑几近合一之势,冲刺而下!
  霍天华神色陡变,认出这剑法的来历,残眉一皱,白发扬飞,嘿的一声,接连拍出四掌!
  妮子适时身形倏斜,和小木头不约而同,双双奔向了狭车,那沈玉琳却娇叱一声,疾挺匕首迎搏!
  沈玉琳只能拦阻妮子一人,因之小木头已抓起了杜龙飞,看都不看一眼,迅疾地驰向大道!
  此时,霍天华虽有阻拦小木头之心,可惜已无此力,小龙已以全力发动剑法,缠住了霍天华。
  霍天华前后六掌,方将小龙阻坠于地上,双方相距七尺,一个剑出如雨,一个不断的拍出罡掌相阻。
  因之,小木头平平安安的,将杜龙飞带上了大路。
  沈玉琳毒匕猛攻三招,眼色示意,向松林右旁一引,妮子会意,宝剑一震,将沈玉琳逼退三丈!
  妮子身随剑进,和沈玉琳自自然然的转到林右。
  霍天华此时正与小龙拼搏,无暇注意其他,况且沈玉琳连连倒退,已经到了霍天华难以看见的地方。
  沈玉琳立即悄声道:
  “师妹,你和木头坏了小龙的事!”
  妮子一惊,道:
  “怎么会?”
  沈玉琳道:
  “小龙以传声告诉我,嘱我得便对霍天华下手,先时老贼尚有疑虑,后来我已可得手,却……”
  妮子一跺脚道:
  “真是的,这谁想得到呢!”
  沈玉琳道:
  “小龙大概认定师妹会猜得到,所以没有嘱咐师妹,如今已成拼搏的局面,前议已经用不上了!”
  妮子道:
  “看来小龙足能缠住霍天华??”
  沈玉琳道:
  “小龙功力如何,我不大清楚,但是霍天华却不是这样无用,内中似乎另有鬼计,师妹要小心小龙些!”
  妮子道:
  “师姊你怎么办?”
  沈玉琳道:
  “目下别无他法,我只有假作被擒。”
  妮子道:
  “师姊可曾注意那辆车?”
  沈玉琳道:
  “似乎有个夹层!”
  妮子道:
  “不错,我和小龙与小木头,俱料杜夫人就被藏在这车的夹层之中,霍天华迟迟不退,与此有关。”
  沈玉琳道:
  “这老贼要小龙作为人质,用意令人费解!”
  妮子点点头,没有开口,沉沉思考着。
  沈玉琳又道:
  “为防万一,师妹将我仍然放置车辕之上,然后合力去对付靃天华,免得突生意外之变!”
  妮子答应一声,沈玉琳又向她示意,接着故作一声娇呼,妮子会心,挟起沈玉琳,飞纵向狭车!
  将沈玉琳安置辕上之后,妮子立刻纵身小龙左旁,宝剑一顺,全力疾厉攻击,不使霍天华有丝毫喘息机会。
  霍天华功力高出小龙,但想三五十招内擒住小龙,却是妄想,先时他暗中打的如意算盘,现已全部落空!
  小龙在妮子来到后,轻松了不少,这才有时间注目小木头,只见小木头已飞身上了马,疾驰而去。
  杜龙飞脱险,沈玉琳被擒,霍天华自也看的清楚,心中不由又悔又恨,勾起了杀人的凶性!
  他身形倏退,掌法突变,左掌凌虚劈向妮子,右掌却轻轻对着小龙推去,看似毫无气力一般!
  讵料妮子剑势抖制处,竟遭无比劲力,震得连退三步,始知霍天华果然还有杀手暗藏!
  小龙功力高过妮子,但在霍天华轻轻一掌下,却全身蓦地一抖,脸上立刻变了颜色,退后两步!
  霍天华狰狞的一笑,道:
  “老夫心存仁厚,只想生擒尔等,不愿再下毒手,是尔等逼人太甚,小龙,老夫不再留情了!”
  话声中,右掌再扬,依然缓缓推向小龙!
  妮子突然想起沈玉琳所说,霍天华坚欲使小龙作为人质,内中藏有鬼计之言,不禁连带想起一件大事!
  为了证明自己所想不错,妮子娇叱一声,道:
  “霍老贼停手?”
  边说,边向小龙身旁靠近,悄声问道:
  “小龙哥,你觉得怎么样?”
  小龙剑眉一皱,道:
  “这老儿的掌力好怪!”
  说话时,霍天华二次拍出的一掌,已经临头!
  小龙提聚真力,剑化成幕,全力相抵!
  那知却无效验,那奇特的掌力,竟然透过了剑幕,击中小龙,小龙全身一抖,神色越法难看!
  妮子芳心大惊,道:
  “小龙哥,怎么样?”
  小龙摇摇头,颤声道:
  “冷!冷!老贼……这掌……掌力邪……”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这是小寒山的独门掌法……”
  话声未完,妮子恍悟一切,厉声叱道:
  “霍天华,你想要斩草除根!”
  霍天华心头一凛,尚未答上话来,妮子已接着又道:
  “原来你也会‘天震功’!”
  霍天华狰狞相对,道:
  “丫头,老夫既动杀手,不多一个,连你也算上!”
  说着,双掌高举,就待拍下!
  小龙全身寒如冰雪,正以本身功力相抗,对妮子和霍天华的答对,听了个清楚,此时沉声喝道:
  “霍天华停手,答我一言!”
  霍天华哼了一声,道:
  “快说!”
  小龙道:
  “你与毛心如勾结,惨杀的那一家人,可是姓龙?”
  霍天华哈哈一笑道:
  “是不是与你何干?”
  小龙目光已含珠泪,转对妮子道:
  “妮子,你知道,那家人是姓什么?”
  妮子一时脱口说出所料之事,已知惹了大祸,但话已出口,悔已无及,小龙询问,只好说道:
  “我在猜……”
  小龙已厉声接口道:
  “说实话!说!告诉我!”
  妮子无奈,道:
  “可能霍老贼,就是凶手!”
  小龙道:
  “那家人可是姓龙?”
  妮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霍天华却已扬声道:
  “实话告诉你,老夫杀尽斩绝的那户人家,正是姓龙,不过却没有听说,还有冤种活在世上!”
  小龙蓦地仰颈向天,悲啸一声,接着,猛抛手,将妮子推出数步,右手剑高举过顶,狂呼道:
  “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人”字出口,全身倏忽一旋,人剑齐升,高拔三丈,接着,猛向霍天华冲去!
  适时,小龙耳边听到数声呼喝,但他已无顾忌,全力系下,只听得一声惨号,一声巨震……

  第十七章 巧计妙
  血洗满门的恨和仇,使小龙失去了理智!
  先时,他仅仅知道,霍天华曾惨杀了恩师故友的一家,但他决没想到,这家人和自己有关。
  如今,小龙无法忍耐,但他身中两次“天震功”力,已知霍天华的厉害,才打定了两败俱伤的主意。
  他身怀十老“大先生”所传的奇奥剑法,就为复仇而练,此时自是毫不犹豫的全力施为!
  霍天华在小龙身躯腾之时,已认出这是武林中无敌的“心影剑术”,躲已不能,也全力迎抗!
  论功力,霍天华深过小龙数十年!
  谈修为,“心影剑术”恰克“天震功”力!
  不过这就像“五行”中的“水”和“火”,水故然能够灭火,但若水量不够,却又可助长火威!
  况小龙事先无防,已身受“天震功”力暗伤,是故此次作全力之一拚,小龙是凶多吉少!
  再加上霍天华打定斩草除根的恶念,有此可遇而难求的良机,霍天华自然是不肯放过。
  双方心意相同,皆欲一触而判生死,来者迅疾无伦,迎者如闪电奔掣,霎眼已合抵一处!
  那声扬喝小龙已经听以了,下意识中,他分辨出是九师叔落拓生的声调,但已无法收势了!
  奇变在一触之下发生,在剑华掌风下,同时传出不同的声音,小龙是一声闷哼,霍天华是一声厉吼!
  注目下,场上多了一人!
  再看所有的人,个个神色不同。
  沈玉琳本主假作被妮子点昏,此时竟偷睁着眼!
  妮子却星眸圆瞪,滚着热泪!
  落拓生刚刚赶到,迟了刹那,是紧锁双眉!
  霍天华,左臂被剑穿透,鲜血染红了半付衣袖,长剑还钉在臂上,并未取下,面色煞白!
  小龙,牙关紧中交,面如金纸,昏死于霍天华的右手之中,但因霍天华紧抓住他的腰带,所以并未摔倒!
  小龙和霍天华的一招拚搏,是两败俱伤!
  不过霍天华伤势不重,尤其是硬伤,将养三五日,即可无碍,十天半月,就能照常活动。
  小龙却是内伤,伤势不必把脉,就能看出十分沉重,若难立即施治,恐怕很容易活命!
  落拓生瞥望爱女,只见妮子全身颤抖不停,知道是在提聚一身功力,准备突袭霍天华,救下小龙。
  落拓生深知爱女性格,更了然爱女和小龙的情感,必须立即喝止,否则小龙断无生理!
  转念至此,落拓生看着爱女说道:
  “妮子,你若要小龙活下去,万莫妄动!”
  妮子悲声道:
  “我怎么能忍?怎么能忍?”
  落拓生沉声道:
  “你怎么不能忍?沉静点,别忘了你是我的女儿!”
  说着,不待妮子答话,已转霍天华道:
  “目下,你是要死要活?”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九老儿,我岂受威协?”
  落拓生淡然道:
  “你要认为这是威协的话,咱们就耗下去!”
  霍天华一笑道:
  “耗就耗!”
  落拓生道:
  “老夫就耗到你鲜血流干为止!”
  霍天华苍煞的面孔,一阵颤动,没有接话。
  落拓生又道:
  “一臂透穿,除非你用右手封死三处脉穴,否则无法止住流血,但你右手只要松开小龙,哼!”
  霍天华心头一凛,表面却若无其事的说道:
  “九老儿你放心,要死,这小子也要死在我前面!”
  落拓生道:
  “这是事实,老夫决不否认!”
  这种答话法,出乎霍天华意料,他竟楞在一旁。
  落拓生不忙不慌不忙的又说道:
  “要不要互相退一步谈?”
  霍天华道:
  “怎么退一步谈法?”
  落拓生道:
  “你先放下小龙,老夫也任你今天逃生!”
  霍天华沉思刹那,道:
  “是好办法,不过我难信你!”
  落拓生道:
  “十老之言,如同科律!”
  霍天华道:
  “这我明白,只是无法安心。”
  落拓生冷嗤一声,道:
  “奸徒多计,诈多则疑笪!”
  霍天华一笑,道:
  “这一点我愿承认。”
  落拓生道:
  “霍天华,你要再耗下去的话,可没有商量了!”
  霍天华知道小龙伤势极重,万一不救而死,自己也活不了,但他真不放心先松脱小龙,所以为了难!
  片刻之后,霍天华想出了办法,道:
  “我要赶着那辆车,和带着太湖的沈姑娘走!”
  落拓生想都不想,道:
  “可以!”
  霍天华道:
  “从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你不能找我!”
  落拓生咬口牙道:
  “可以。”
  霍天华又道:
  “容我退到车上,再松脱小龙!”
  落拓生沉声道:
  “也可以!”
  霍天华阴阴一笑,道:
  “咱们话说到前面,小龙若是瑞不治!??”
  落拓生沉声道
  “如今约信已立,只要你不再虚砂时刻,小龙死不了!”
  霍天华迅捷退步,继之跨上车辕,道:
  “相烦令缓来接小龙。”
  妮子闪身已到车旁,霍天华松手,妮子接人。
  人接抱怀中,飞身落拓生面前,悲声道:
  “爹,你快看看!”
  落拓生首以左掌抵住小龙后心,渡以真气,然后目射寒光罩定了霍天华,冷冷地说道:
  “我承诺一日夜间,不追索和杀你,但只限老夫个人,因此匹夫你尚须小心其余诸老……”
  霍天华哼了一声,道:
  “你可是要参通知其余的人?”
  落拓生道:
  “老夫保证一言不发,但是却不能保证其他的人不开口,况师侄木头业已飞骑往请诸老……”
  霍天华接口道:
  “只要你守信约,霍某自有退敌之策!”
  话声中,似是一心逃遁,竟连沈玉琳都不救应,催车即行,妮子恍悟一事,飞身相拦,道:
  “慢着!”
  霍天华冷笑一声,道:
  “丫头,尔父为信约所束,不能动手,尔若自不量力拦阻老夫,可莫怪老夫以毒手相待!”
  妮子嗤笑一声,道:
  “那个像你这般无耻,家父既已与尔约定,姑娘自当也仁义些,令尔慢行,是要拍解这贱丫的穴道!”
  说着,妮子诚恐霍天华发觉虚诈,立即凌虚出指,故作玄虚的连连点一上,作为拍解沈玉琳的穴道。
  沈玉枉却也乖巧,娇喘一声似是真由昏迷中醒来,双目一睁,看到妮子,怒叱一声道:
  “丫头哪里走!”
  毒匕扬起欲下,霍天华已拦阻道:
  “沈姑娘住手,火速催马登程!”
  沈玉琳道:
  “霍爸,这丫头可恶的很!??
  霍天华道:
  “此时无暇你解释,你依令行事吧!”
  沈玉琳似出无奈,放好毒匕,抓起了长鞭,扬鞭催马之下,并且一脸悻悻然视色,对龙子道:
  “丫头,咱们前途见再会上有你好看的,哼!”
  妮子也还上一句,道:
  “放心,我饶不了你,你也跑不了!”
  霍天华伸手拔出臂上剑,扔于地上,并低声道:
  “夜长梦多,沈姑娘,快走咱们的。”
  沈玉琳和霍天华催马远去了,落拓生已用本身真气,将小龙所中“天震功”的寒毒迫出体外。
  小龙虽已再无伤碍,但需立即调息,遂在落拓生父女护法下,趺坐当地,静心调元用功!
  落拓生此时方始问妮子道:
  “你和玉琳捣什么鬼?”
  妮子道:
  “那狭车是两层,杜夫人,可能被藏在下面!”落拓生道:
  “霍老贼多疑而诈,玉琳太冒险了!”
  妮子道:
  “但愿师伯们现在能到!”
  霍天华一生道:
  “霍天华出不了二十里路的!”
  妮子道:
  “莫非已有人追蹶下去了?”
  落拓生道:
  “你三师伯和我一道来的,我深知霍天华阴险,请你三师伯隐于暗处,否遭遇我怎肯和老匹夫立这信约。”
  妮子笑了,道:
  “那就好了,师姊不至于一个人冒险啦。”
  落拓生道:
  “你们这次聪明的可喜,却也聪明的可怕,万一霍天华没被小龙的身世诱失灵智,你们还想活命!”
  妮子道:
  “我没想到霍天华是小龙哥的仇家,自然也上就没想到此贼有这样高深的功力,否则……”
  落拓生看了妮子一眼,接口道:
  “乖女儿,爹要和你好好的谈谈。”
  妮子道:
  “爹你吩咐就是。”
  落拓生道:
  “乖女儿,你不觉得锋芒过甚外露了些?”
  妮子道:
  “对付这种恶徒……”
  落拓生道:
  “你没听说过‘忠厚者久’这句话?”
  妮子道:
  “龙伯父一生行善,忠厚信义??”
  落拓生沉重的接口道:
  “丫头,不许这样比拟!”
  妮子嘴巴一噘,道:
  “爹就是这样,女儿自知??”
  落拓生道:
  “乖女儿,爹难道不愿人人夸你聪明?”
  妮子道:
  “女儿自知分寸,爹放心,今后遇事抵料八成!”
  落拓生生了,道:
  “这才真是爹的乖女儿,记住,万般事,退一步自有余地,千种计,绝情时总难长远!”
  妮子点点头,尚未开口,马足声动,除大先生和气老隋及小牛外,余者皆在过老实领率下,飞骑到来!
  杜龙飞亦在其中,领率着公孙氏一干师弟,过老实不知小龙遭遇了什么,吃惊问道:
  “小龙怎样了?霍天华呢?”
  落拓生将适才发生之事,详述一遍,然后道:
  “小弟也在与霍天华约定,一日夜内,不去追他,也不便说出他的逃路,不过他跑不了的!”
  过老实皱眉道:
  “九哥既已定约,自法遵守,小弟却要率领群侠,按这狭车轮痕,追捕此獠,不容他逃出手去!”
  落拓生道:
  “我劝十弟,最好等到明日此时!”
  过老实道:
  “那时此贼早在数百里之外了!”
  落拓生话锋一变道:
  “大先生呢?”
  过老实道:
  “大哥听说四哥单身去了太湖,不能放心,已飞骑追了下去,有大哥在,太湖事足可放心。”
  落拓生道:
  “十弟不想在这里陪陪我。”
  过老实尚未开口,杜龙飞已说道:
  “那狭车双度,拙荆被霍贼安置于下,我必须立即领率众师弟前往追赶,九先生请莫相拦!”
  落拓生道:
  “我没有阻拦,但深信这是徒劳的事!”
  杜龙飞一指地上车痕,道:
  “狭车轮窄,十分明显,按之而追怎会徒劳?”
  落拓生道:
  “霍天华不比杜大侠愚笨吧?”
  杜龙飞道:
  “我承认他我谋而刁滑!”
  落拓生道:
  “这就是了,杜大侠想得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吗?”
  杜龙飞道:
  “九老言下之意,是说霍天华会弃车而他遁?”
  落拓生道:
  “定然如此!”
  杜龙飞长吁一声,没有开口。
  树树人和薛谦交换了个眼色,对杜龙飞道:
  “既便如此,我们也追应下去!”
  杜龙飞道:
  “九哥说的对,追不到此贼的!”
  简树人道:
  “小弟认为仍可追到!”
  杜龙飞一笑,没说什么,杜龙飞却摇头无言。
  薛谦接话道:
  “四师兄的话对,我们必然能追上他!”
  杜龙飞不能再不开口,道:
  “怎见得?”
  简树人道:
  “我们人多,可以分队排搜,有几条路,就分几队人,小弟不信,霍天华他能逃上天去!”
  杜龙飞认为有理,不由目注落拓生身上,落拓生看了公孙介夫门下这几个高手一眼,道:
  “简四侠说的不错,分队排搜追捕,必有发现。”
  简树人色喜道:
  “九老都认为很好,何再犹豫,咱们追啦。”
  落拓生却冷冷地说道:
  “追上之后,又能怎么样他?”
  薛谦道:
  “治其背师大逆之罪。”
  落拓生道:
  “诸位办得到?”
  简树人道:
  “九老认为办不到?”
  落拓生颔首道:
  “不错,你们办不到的!”
  薛谦意有不报,道:
  “什么缘故?”
  落拓生道:
  “诸位无人能是霍天华的敌手!”
  简树人道:
  “龙飞兄会‘天震功’。”
  落拓生道:
  “差霍天华两成火候,况且你们必须分队分路追赶,万一遇上霍天华的那一队,恰好没有杜大侠在内……”
  杜龙飞已接口道:
  “九老说的不错,我们只好等。”
  薛谦却震声道:
  “设若没有十老呢?难道我们就怕死而苟安?”
  杜龙飞动了意气,顿足道:
  “薛五弟说的是,不论生死,也该追上此獠!”
  落拓生冷静的说道:
  “诸位莫忘记,杜夫人还在此贼手中!”
  简树人和薛谦,没了话说,只好恨恨地一跺脚,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中止追赶的念头!
  XX   XX   XX
  夜初更,细雨霏霏,黑松林内深处,却有座不大的帐蓬!
  帐蓬顶是“桐油布”,滴水不漏。
  帐蓬内,竟生着一小堆火,坐着两个人。
  帐蓬外,一辆“二把手”小车(即北方的独轮车),车上,左边是个软绵绵的长大包裹,右边却空无一物!
  帐蓬里面的两个人,正在用着干粮。
  人是一男一女,也恰是一老一小。
  男的四十上下,貌相十分威武,女的十七八岁,极美中还有股子英雄气,背后斜插着一柄长剑!
  男的已将于粮吃完,拍拍手,端起火上的铁壶,倒了杯水,用嘴不停的吹着,女的娇笑一声,道:
  “三叔还是这个急脾气。”
  男的也一笑道:
  “这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
  女的没再开口,男的却接着又道:
  “侄女儿,这事你保证没有错!”
  少女道:
  “放心吧三叔,错不了!”
  男的喟吁一声,道:
  “我真不明白,这和咱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
  “关系可太大了,别的不说,只说侄女欠人家救命的恩愚,也该在暗中替人家出点心力。”
  男的道:
  “那两个人你安置妥当了?”
  少女道:
  “三叔你是怎么啦,总不放心侄女?”
  男的一笑道:
  “不是不放心你,实在说,自当年令尊失镖……”
  黛眉一销,接口道:
  “三叔,不谈这个好不?”
  男的吁叹一声,道:
  “怎能不谈,这多年来,三叔我走遍山川,跑遍了南北,为的是什么?侄女儿,我决不信令尊??”
  少女再次接口道:
  “三叔,我和你一样,相信家父还活在世上。”
  男的道:
  “这不结了,可是天涯茫茫,到何处??”
  少女突然轻轻摆手,道:
  “三叔,有车来了,八成是我们所等的人,请三叔记住,别开口,一切有侄女答对。”
  男的悄声道:
  “江湖走这多年,闯来闯去,今夜竟要变成哑巴,侄女儿,咱们这可是就此一遭,下不为例。”
  少女低声道:
  “别说闲话,三叔,还记得那手式?”
  男的轻轻一笑,道:
  “怎不记得,想不到当年为了好奇,好玩,学的这种哑巴玩意儿,今天竟能派上大用。”
  少女道:“来了!”
  “不错,来了,来了一辆车!”
  车身长而狭,在雨中,泥泞的黄地上,车声辚辚,转转折折,由黑松林外盘进了林内。
  车辕上,有两个人,真巧,也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小,男的白发白髯,女的娇美如花。
  狡长的车子,停在帐蓬外,帐蓬里面的一男一女,这时正喝着水,男的动也没动,女的却放下杯走出帐篷。
  狡车上的白发老者,一身湿透,左臂吊着,纵步下了车辕,目射寒芒,盯在帐中出来的少女身上!
  少女毫无惊色;也目射寒老,回盯着老者。
  老者暗自点一点头,冷冷地说道:
  “天雨,可能行个方便?”
  少女黛眉一皱,也冷冷地说道:
  “还是早赶你的路吧!”
  话说完了,转身就往帐蓬中走!
  老者已开口道:
  “天下人多,人与人不同!”
  少女听到这句话,倏忽转身,道:
  “太湖水深,水和水一样。”
  老者霎霎眼,又道:
  “人和水怎能并谈?”
  少女道:
  “水和人却有关联!”
  老者笑了,道:
  “你们早来中拉,老夫……”
  少女不容老者把话说完,道:
  “等了整半天啦,你是霍爷?”
  坶者正是霍天华,车辕上没下来的女子,不问可知,当然是那沈玉琳,霍老贼胆量不小,竟没换车!
  霍天华此时点点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却给了他个钉子,道:
  “主人没吩咐有告诉霍爷名字的必要。”
  霍天华一楞,继之道:
  “你蛮横的真可以!”
  少女道:
  “霍爷,你是说闲话来的?”
  霍天华连碰两个钉子,但并不恼,道:
  “可发现疑处?”
  少女道:
  “有人在追踪霍爷!”
  霍天华道:
  “我知道,前途已经甩下他了,我问你这里……”
  少女道:
  “这里十分平安,但是霍爷你要闲话没个完结的话,我可不保证平安,出了事也不负责!”
  霍天华一笑,道:`
  “心娘惯用你们这种刚强的女孩子,我不能不服,别急,老夫立刻就动手,你帮个忙吧。”
  少女摇头道:
  “帮不上!”
  霍天华一楞,手指帐蓬背,坐着始终未动的男人道:
  “他是谁?”
  少女道:
  “哑奴!”
  霍天华霎霎归,道:
  “叫他帮个忙!”
  少女冷冷地摇头道:
  “也帮不上!”
  霍天华已有怒容,道:
  “你这算什么意思?”
  少女道:
  “霍爷你就快些自己动手吧,二把手车左边的那个包,就是交换的车车,越快越好!”
  说着,少女进了帐蓬,手在那帐蓬中男子的肩上一拍,立即打起手式,一比再比,比了半天!
  霍天华熟悉哑语,仔细注目,原来少女叫那哑奴去拿干的擦布,霍天华发楞,不知少女要干布何用!”
  少女手式比完,却对帐蓬外的霍天华道:
  “霍爷,你仔细听着,天下雨的是人难料的事,但对我们却有莫大的好处,你快搬交换的包裹,别进来!”
  霍天华皱眉道:
  “我不懂!”
  少女道:
  “稍待霍爷你走了,追踪的人必然会到,帐蓬里面不能一滴水珠留下,这样不怕追踪的人不上当,否则……”
  霍天华恍然大悟,夸赞同道:
  “的是聪明,好!”
  说着好,霍天华已开始将狭车底板揭开,令沈玉琳相助,将里面大长包袱抱出,小心的提到帐蓬口。
  那假哑奴接了过去,立刻用干布把包袱上的水痕抹净,捧放在帐蓬内的地上,少女开口道:
  “霍爷,里面的东西要不要见见风?”
  霍天华摇头道:
  “不必!”
  少女一指二把手车上的包裹道:
  “快些吧。”
  霍天华一笑,将二把手车上的包裹捧放狭车中,仍将底板放好,对着沈玉琳一挥手,示意上路。
  少女却唤止道:
  “慢!霍爷要把车轮痕迹平掉。”
  霍天华点点头,非但没有恼怒的样子,反而十分高兴,沈玉琳驾车而行,霍天华一步步将车痕平去。
  霍天华去了,和沈玉琳依然驾着那辆狭车而去,但狭车中,却没有了杜夫人,换上了其他的东西。
  那哑奴,这时突然一笑,道:
  “侄女儿,真成……”
  少女花容陡变,慌忙用柔荑堵住男子的嘴巴,摇摇头,男子脸上一红,点点头,坐在地上!
  半晌之后,男子证明无人监视,才又道:
  “侄女儿,咱们怎么办?”
  少女道:
  “等!等人来。”
  男子道:
  “会有人来吗?”
  少女道:
  “三叔还不信侄女?”
  男子一笑,道:
  “信信信,刚才我提心吊胆,却没想到事情如此容易,侄女儿你真有一套,三言五语……”
  少女接口道:
  “看似三言五语,却隐藏着天大的危机!”
  男子道:
  “这包裹是什么?”
  少女道:
  “三叔猜猜看?”
  男子摇摇头道:
  “猜不出,刚才接过手之后,我暗中捏了两把,软软的又硬硬的,简直像是包着个人!”
  少女噗嗤一笑,道:
  “三叔说的正对,就是人!”
  男子一楞,道:
  “那还不赶紧把包裹松开!”少女道:
  “再等等。”
  男子道:
  “还等什么?”
  少女一跺脚道:
  “三步真好忘性,等人嘛!”
  男子恍然大悟,道:
  “人家准会来?”
  少女道:
  “绝错不了,准来!”
  男子道:
  “我该称你声‘女诸葛’了!”
  少女一笑道:
  “三叔,你还没见过那个人呢。”
  男子有心调侃她,道:
  “那个人呀?”
  少女白了男子一眼,道:
  “三叔也这样坏,我不来了!”

  第十八章 诡谋多
  男子哈哈一笑道:
  “侄女儿,你看中的人决没有错!”
  少女又白了她三叔一眼,道:
  “难怪三婶老说你贫嘴。”
  男子听了这句话,神色一变,道:
  “别提你三婶!”
  少女似是也知说错了话,道:
  “三叔别生,侄女儿不是有心的。”
  男子道:
  “唉!其实说说也没有关系,她现在好?”
  少女道:
  “我也好没见她了。”
  男子道:
  “说来说去都是那些‘红货’害人!”
  少女突然声调悲涩的说道:
  “只要侄儿能找到我爹,三婶会回心转意的。”
  男子微吁一声道:
  “你三婶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窄,试想我和你爹是什么交情,丢镖的时候,若非你爹拚死救下我来??”
  少女道:
  “那是应当的,三叔还说他干么?”
  男子道:
  “话不是这样说,你爹能舍命救我于强敌剑下,我就不能踏高天涯去为你爹找镖吗?可是你三婶……”
  适时,帐幕外,突然传来夜行人的步声,若非天雨,这人正巧踏在一片积水中,男子和少女,几乎被骗过。
  少女立即以眼色示意男子,男子又开始了装聋作哑。
  怪!帐蓬外面,此时却也没有了声响。
  少女黛眉一挑,霍地站起,那知帐蓬口,却恰好突现人踪,一个较为高大的人,满面带笑,和气的说道:
  “打扰打扰,天雨,小老儿看到林中灯光,不自觉得走了进来,请问姑娘,可能行个方便?”
  少女看看这个人,道:
  “贵姓?`由那里来?”
  这人又和气的一笑,道:
  “小老儿姓隋,本来有同伴一道……”
  少女哦了一声,接口道:
  “天黑又遇雨,走岔了?”
  隋老头道:
  “姑娘聪明,他们赶车,我骑马,一岔眼的光景,也不知这是我走错了,还是他们错了,结果再没见着!”
  少女道:
  “这真不巧,哦,你请进来吧,烤烤火,喝碗热水。”
  隋老头道:
  “这太麻烦姑娘了,这位大哥……”
  男子侧身相对,头都没抬,少女却接口道:
  “这是我的三叔,他听不见。”
  ’隋老头哦了一声,道:
  “是聋还是……”
  少女道:
  “听家慈说,我三叔是生来又聋又哑。”
  隋老头道:
  “唉,这真……嘿嘿,真!哦姑娘,我想我还是不多打扰你,只请问一声,可曾看见有车狭车过?”
  少女皱皱眉道:
  “狭车?什么狭车?”
  隋老头道:
  “一辆窄狭的马车,没有蓬顶,车辕上坐着……”
  少女播头接口道:
  “没有,没有车来过。”
  隋老头点点头,才待开口,少女突然又说道:
  “我记起来了,大约在顿饭前,我听到右边林口道上,有车晌声,不过是不是你同伴的车,就不知道了。”
  隋老头道声谢道:
  “小老儿就去看一下……”
  少女露出奇怪的神色道:
  “你去看一下?”
  隋老头也奇怪的说道:
  “是呀,去看一下!”
  少女道:
  “车早就过去了,你怎么能看得见?”隋老头这才明白,少女为何反问自己,遂含笑道:
  “车当然看不见啦,不过还能看清车轮的痕迹,要是两道轮痕相跑很窄,就不会错了。”
  少女像也明白了原委,一笑道:
  “我真笨,没想到这一点。”
  隋老头也报之一笑,拱拱手道:
  “谢谢姑娘。”
  说着就走,少女却适时手指着内藏杜夫人的包里道:
  “你要发觉不对,请转回来,有现成的被子行囊,很够多一个人用的,你别客气,出门在外又遇天雨。”
  隋老头接口道:
  “姑娘的好心我领了,万一不对,我也不敢再停留了,否则和我那同伴越隔越远,可就糟啦。”
  说着,隋老头转身而行,踏着泥泞渐渐远去!”
  作哑装聋的男子,开口悄声道:
  “侄女,这是那一边的人?”
  少女道:
  “可能是咱们朋友这一边的。”
  男子道:
  “这何不告诉他实话?”
  少女正色道:
  “万一料错了?”
  男子道:
  “对,三叔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少女娇笑一声,道:
  “这是三叔客气,如今要提起‘断门刀’寇杰??”
  男子喟叹一声,接口道:
  “侄女儿,寇杰早死了,提他作甚。
  少女黛眉微蹙,道:
  “三叔,你这又何必?”
  寇杰尚未接话,面前人影一闪,寻隋老头竟站在了帐蓬口,笑嘻嘻地,和和气气的说道:
  “姑娘,我找到了同伴的车痕,特地相谢,没想到却恰好赶上令叔父哑巴开口,真是巧遇!”
  少女粉脸一红,道:
  “难道哑巴不能开口?”
  隋老头依然和气带气,道:
  “能!能!不过哑巴开口,却十分危险!”
  少女怒目相视,道:
  “敢走深黑道,不怕危险多!”
  隋老头一笑道:
  “话是不错,但有巧与不巧之分!”
  少女道:
  “你的话我不懂。”
  隋老头道:
  “这次是真巧到了家,正赶上姑娘称呼哑巴叫寇杰,而哑巴偏偏没死硬说自己死了,否则……”
  寇杰霍地站起,转身面对着隋老头,道:
  “否则怎么?”
  隋老头脸上含着和气的微笑,道:
  “否则老朽可能要得罪两位!”
  寇杰道:
  “寇某向不惹事,但遇事更不怕事!”
  隋老头摆手道:
  “别动脾火,我说过,现在已不想得罪两位了。”
  寇杰冷哼一声,道:
  “任由阁下吧!”
  隋老头嘻嘻一笑,道:
  “寇杰是当年的名镖头,人正派,不会和邪恶之徒同流合污,我老头儿怎敢开罪,告辞!”
  “告辞”二字出口,他已远出三丈,但又扬声道:
  “谢谢姑娘指点狭车之事,并祝‘断门刀’长命百岁!”
  话声尾音尚在耳中打转,人却已走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XX   XX   XX
  “你再喝上一碗吧,还有很多呢。”
  少女双手捧着大半碗粥,边说边递给半靠半卧的杜夫人。
  杜夫感激的一笑,道:
  “姑娘贵姓?萍水相逢,姑娘不惜冒生命之险,诱擒住太湖的内应,巧饰瞒过了霍天华,救我……”
  少女娇着接口道:
  “夫人先用粥,其他的事,等会儿晚辈再向你禀陈。”
  杜夫人诚恳的说道:
  “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千万这样称呼老婆子。”
  少女一笑,没有接话,眼巴巴的看着杜夫人手中的粥,杜夫人知道少女心的心意,遂开始吃用。
  喝完粥,少女接过碗去,不待杜夫人开口已说道:
  “晚辈姓叶,家父叶天翔。”
  杜夫人哦了一声,道:
  “令尊可是人称‘无敌镖客’的叶天翔?”
  “是他老人家。”
  杜夫人喟叹一声,道:
  “当年令尊丢镖之事,老婆子也听人说过。”
  叶寒梅垂着无言,杜夫人适时转对寇杰道:
  “你贵姓是……”
  寇杰道:
  “在下寇杰,叶镖头是我的大盟兄。”
  杜夫人似在所忆,沉思刹那,道:
  “山左寇家寨和寇大侠你……”
  寇杰道:
  “正是寇杰的居处。”
  杜夫人惊喜的说道:
  “有位人称‘生花神笔’的寇毅寇大侠??”
  寇杰接话道:
  “那是家兄。”
  杜夫人大喜道:
  “这样说来,就不是外人了。”
  寇杰道:
  “夫人认识家兄?”
  杜夫人道:
  “令兄是龙飞的盟弟!”
  寇杰乍闻“龙飞”这个名字,竟一时被朦住,楞了有好半天,仍然想不起这是何人,不由尴尬的问道:
  “夫人所说的‘龙飞’,他是哪一位?”
  叶寒梅噗哧一声笑了道:
  “傻三叔,那就是杜大侠!”
  寇杰一楞,道:
  “夫人你说法是公孙前辈的女公子?”
  叶寒梅接口答道:
  “怎么,三叔你不知道呀?”
  寇杰道:
  “你只说要救人,何曾说过救谁?”
  叶寒梅笑着道:
  “说来说去是怪侄女了?”
  杜夫人却开口道:
  “叶姑娘,你怎会知道我夫妇被掳的事呢””
  叶寒梅道:
  “事情是巧合,在京中,我结识了‘十老’门下的一位龙少侠,进而知道当年家父失镖的经纬。
  “当时只顾一憬为家父雪耻,竟坠入对方队谋之中,幸龙少侠赶到,将我救出虎穴龙潭。
  龙少侠奉令离京,行前曾见我一面,说起夫人被掳之事,我才在暗中留了心,也悄悄离了京城。
  “路上巧遇了寇三叔,闲谈之下,才知道寇三叔途中碰上一段古怪事,说有人藏在此林之中,等待……”
  杜夫人适时摆手,顺势左手一弹,将帐中灯火熄灭。
  时已接近五更,但因置身林木深处,目下虽说雨已止住,天色却仍是极暗,灯火熄掉,顿时黑暗世界!”
  叶寒梅悄悄撤出了宝剑,低声道:
  “夫人听到什么声音?”
  杜夫人道:
  “有人欺近林中!”
  寇杰早已将他那“宝刀”出鞘,身形一闪,竟穿出了帐蓬,又一闪,已消失在林木之中!
  叶寒梅悄问杜夫人道:
  “夫人身体……”
  杜夫人低声接口道:
  “我只是被霍贼封了穴道,并未受伤,穴道拍开之后,功力立可恢复,姑娘不必提心我。”
  叶寒梅道:
  “也许来的不是对头!”
  杜夫人道:
  “目下就是霍老贼到,也不怕他!”
  话声才住,人已行近,听到内中一人道:
  “没有错了,正是这里。”
  又一人道:
  “奇怪,怎么还没走呢?”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道:
  “刁大哥向未误过事,项五你少操闲心!”
  项五也哼了一声,道:
  “我说毛老三,我项五是没有什么,总当家的临行,吩咐说接到人就和我联络,刁老大竟然不按??”
  毛三不容项五说罢,就接口道:
  “你敢说总当家的没再另有安排??”
  项五道:
  “这我虽不敢说不会,但是霍爷地邓??”
  另外又有一人,适时道:
  “别他妈的抬死杠了,见到刁老大不就全清楚了。”
  毛三和项五这才不再争吵下去,另外那人又接口道:
  “刁大哥,刁大哥,我们全到了。”
  杜夫人对叶寒梅摆摆手,沉声道:
  “你们来了多少人?”
  另外这位,下意识的说道:
  “三个,我和项五……咦,你是什么人””
  他话说了一半,才发觉帐蓬里面问话的是个女子,不由惊咦了一声,转问帐蓬里面是谁。
  杜夫人一笑道:
  “你把我当作了谁?”
  项五却嘿一笑,对另外那人道:
  “老常,别疑神疑鬼的了,刁老大只要有屁大的工夫,只要是离开太湖,焉有不带那小妖精的道理!”
  老常也笑了,道:
  “我把咱们刁大哥的习惯忘了。”
  话锋一顿,坦步走向帐蓬,道:
  “我说‘小蜜桃’,这些日子可乐痛快了吧?”
  说话间,人已到了帐蓬口,杜夫人左手凌虚一抓,故意笑了一声,老常像飞似的进了帐蓬,再没出声!
  项五和毛三,可也快走近了帐蓬,突然,项五停下了步来,毛三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阁下又动什么念头?”
  项五连连霎眼,蓦地伸手扩撤出背后的判官笔,道:
  “毛三,事有不对!”
  毛三却不发毛,他和刁老大是八兄弟,冷哼一声道:
  “天下事到了你项五的眼中,没有一件对的!”
  说着,独自向帐中走去。”
  项五伸手拉住了毛三,道:
  “毛老三,你不信没关系,何不先叫几声刁老大试度!”
  毛三一楞,项五又道:
  “刁老大若在,到现在不该还不出声露面呢?既便刁老大不愿意理会我项五,但他总不会也不理你毛三呀?”
  毛三一听,暗忖“对呀?”于是叫道:
  “刁大哥刁大哥!”
  依然没人答应,毛三呛的一声,撤出了“闪电刀”,向后退了几步,目射着凶光,沉声道:
  “帐蓬里是什么人?”
  没人答话,也没有一丝声响!
  毛三又道:
  “可是‘小蜜桃’?”
  仍旧鸦雀无声,毛三已知不好,项五此时却道:
  “老常,老常。”
  老常此时早已魂游“鬼门关”去发,哪里还能开口答话,项五判宫笔一顺,厉声对帐蓬口喝道:
  “匹夫们,给项五爷滚出来。”
  话刚说完,背后已有人冷冷地接口道:
  “老子早出来了,你穷吼个什么劲?”
  项五和毛三心神一寒,倏地双双旋身,果然面前站着一人,威凌无伦,手持着一柄“断门刀”。
  项五如今连话都不答,判官笔一紧,分心刺下!
  毛三更辣,闪电刀由下而上,飞快的划去!”
  寇杰一笑,身形修地退后三尺,断门刀一顺,一刀两式,照顾到毛三和项五,疾厉无伦!
  毛三和项五刀笔架封,进步出招,刀举而未落,笔出而到,背后娇叱一声,尚未回顾,已双双被人点中穴道!
  杜夫人在帐蓬,笑着说道:
  “姑娘好身手。”
  叶寒梅一笑道:
  “出人不意,算不得什么。”
  杜夫人道:
  “话故不错,但我却看得出来,就自面对面的动手,这两个东西也休想走过十的招去。”
  寇杰此时道:
  “侄女儿,此非平安之地,咱们也活动活动吧!”
  叶寒梅摇头道:
  “侄女不想动!”
  寇杰道:
  “我知道你的心,咱们可以迎上去呀?”
  叶寒梅粉脸一红,道:
  “傻三叔,你就少说几句吧!”
  寇杰一楞,道:
  “三叔哪句话又错了?”
  叶寒梅脚一跺,道:
  “没错,没错,要迎三叔你去迎。”
  杜夫人冷眼旁观,已知大概,暗中喟叹一声,摇摇头,她已看出端儿,但也知是件辣手的事!
  寇杰碰了个钉子,身为盟叔,又知道姑娘脾气,自然不会生气,但他说的是实话,此处确非平安之地!
  不过叶姑娘铁了心,认定她要等的人,准会来到,迎上去当然好,可是那太明显也太难为情,女儿家心事,谁猜得透。
  于是,等下去吧,不过寇杰忐忑难安!
  XX   XX   XX
  在老常、毛三、项五等人,找到那帐蓬的时候,十数里外的一条小道上,也发出了事故。
  狭车停在小道旁,有了阻路的人!
  车辕上的霍天华,悄对沈玉琳道:
  “稍待动上手,你把车赶到右旁林中,然后先走你的,车就留在那里,一路自己当心!”
  沈玉琳嗯了一声,她有她的打算,霍天华,怎会知晓。”
  霍天华嘱咐完了沈玉琳,对阻路之人一笑道:
  “朋友贵姓?”
  阻路的人和气的很,道:
  “敝姓隋,人称和气老隋!”
  沈玉琳早就认识,故作不知,霍天华闻名才知道是十老中的三爷,越法小心起来,一笑道:
  “原来是隋大侠,有事?”
  和气老隋人和气,话却简单,道:
  “要两件东西?”
  霍天华又是一笑,道:
  “那两件。”
  和气老隋道:
  “第一件,是你车中的包裹!”
  霍天华道:
  “那个包裹?”
  和气老隋道:
  “车底夹层中的那个包裹!”
  霍天华拇指一伸,道:
  “隋帮侠真不含乎,好,霍某答应了!”
  话声中,身形一闪到了车旁,启开车度板,抓起那长长的包里,往地上一扔,笑着道:
  “在这里!”
  和气老隋心中一动,但却未曾现于形色,道:
  “你真够朋友。”
  霍天华阴笑一声,道:
  “这可谈不到,姓霍的只是还不太傻就是了。”
  和气老隋一笑道:
  “早知今日,我想你已悔不初了吧?”
  霍天华道:
  “未必如三侠所料!”
  和气老隋道:
  “一客不烦二主,霍天华,请把包裹打开瞧瞧如何?”
  霍天华道: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办不到!”
  和气老隋道:
  “有原因?”
  霍天华道:
  “你先说另外要的是件什么?”
  和气老隋道:
  “我们龙恩兄,一家死的太冤,所以我老头子既然见到了你,那就必须向你要个公道!”
  霍天华哈哈一笑道:
  “隋三侠,今天你只能要一件!”
  和气老隋道:
  “这要由着我吧!”
  霍天华道:
  “由我!”
  和气老隋真和气,道:
  “我想不出能由着你的道理来。”
  汉一指地上的包裹,道:
  “隋三侠既指明要它,可知它藏着什么?”
  和气老隋道:
  “好像应该是人!”
  霍天华道:
  “不错,是杜夫人,我的师妹。”
  和气老隋道:
  “公孙兄门户中,已没有你了,说话小心些!”
  霍天华一笑,道:
  “隋三侠怎么说都好。”
  和气老隋道:
  “咱们老说无聊的闲话玩?”
  霍天华摇摇头,又一指地上包裹,道:
  “隋三侠今天,只能要一件,并且是只能要它!”
  和气老隋一笑道:
  “不见得吧!”
  说着,和气老隋已缓缓扬起右掌,但他似因车辕上尚有沈玉琳在,所以并没有疾厉拍下!
  不过,他那永远不失和气的脸色,却渐渐肃穆。
  霍天华竟然不理不睬,并且悖悖的平提起右掌,掌心向下,不对和气老隋,而是对着地上那个包里。
  和气老隋脸上的肉一动,又恢复了和气,道:
  “原来你留了一手!”
  霍天华道:
  “其实这也难不住三侠。”
  和气老隋哦了一声,道:
  “我承认难倒了我!”
  霍天华嘿嘿阴笑两声,道:
  “三侠大可以猛攻,顶了天,我死杜夫人也没命。”
  和气老隋道:
  “咱们要是换个立场,大概你会这样作的!”
  霍天华道:
  “天侠忒煞聪明。”
  和气老隋喟叹一声,道:
  “这就是邪恶和仁厚之别了!”
  霍天华道:
  “其实邪恶中也有仁厚。”
  和气老隋哼了一声,道:
  “又算你胜了,走你的吧!”
  霍天华道:
  “三侠是说,只要一件东西了?”
  和气老隋道:
  “还用多问?”
  霍天华道:
  “要是我,仍有选择的余地!”
  和气老随道:
  “不错,你都能根本上不顾忌包裹人的死活,当然可以选择‘讨还公道’的那一件。”
  霍天华赞声道:
  “隋三侠真是我的知己!”
  和气老隋道:
  “我也不否认咱们知己,但是我只限一件事情!”
  霍天华道:
  “那大概是,三侠知道我早晚要不得好死!”
  和气老隋道:
  “就这句话来说,你也是我和气老隋的知己。”
  霍天华哈哈的大笑起来,和气老隋,也震声而笑!”
  沈玉琳急在心中,可惜没有丝毫机会,能转告和气老隋,那地上的包中,并不是人!”
  适时霍天华笑声止住,道:
  “三侠,咱们再谈谈?”
  和气老隋道:
  “你听着,我老隋和气不假,但有限度,超过了限度的时候,任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买账!”
  霍天华一笑道:
  “当然当然,光棍打九九,霍某岂敢不遵这种江湖上的惯例,所以说三侠尽管放心!”
  和气老隋道:
  “话是说了不少啦,现在该办事了!”
  霍天华道:
  “我车也不要了,和沈姑娘走,六个时辰之内,三侠守信不能追我,不知三侠能否答应?”
  和气老隋道:
  “你对我们兄弟,似是很有把握!”
  霍天华道:
  “小龙受伤的时候,我和九侠的约定平安退身,那时就知道三位隐身暗处,所以早有成算!”
  和气老隋道:
  “看不出,你比我想象中厉害的多。”
  霍天华道:
  “这是三侠客气,哦隋三侠,我的要求能答应吗?”
  和气老隋一指地上的包裹道:
  “这要看包里中是不是人……”
  沈玉琳暗喜心头,岂料霍天华却道:
  “可以,包里中决对是人!”
  和气老隋道:
  “我得过过目。”
  霍天华道:
  “自然应该,不过看过之后??”
  和气老隋道:
  “你走你的,六个时辰之内,没人追你。”
  霍天华点点头,对沈玉琳道:
  “沈姑娘,咱们先前商量的事,现在用不到了,麻烦一次,把这地上的包裹解开!”
  沈玉琳故意矫作道:
  “霍爷,这岂不……”
  霍天华道:
  “丈夫一言,如白染皂,沈姑娘请就动手。”
  沈玉琳飞身下车,迅捷地解着那个包裹!
  霍天华故意引诱和气老隋,道:
  “说实话,这次前功尽弃,我没想到!”
  和气老隋一笑道:
  “也许另外还有你没想到的事!”
  霍天华道:“不至于了,今后我会步步留心!”
  和气老隋道:“看吧,反正快啦!”
  此时,沈玉琳已经将外面的绳子解脱。
  她正要打开,霍天华却道:
  “慢,让我来!”
  说着就动手,和气老隋怎容霍天华再弄鬼,跨近几步,从中监视,包裹打开了一角,哧然露出一件东西!

  第十九章 心语长
  那是一根粉色的亵衣腰带,和气老隋不由退了两步!
  一位成名的奇侠,自不愿看妇人的这种物件。
  腰带一端,杂着块似玉非玉的小饰物,和气老隋没敢细看,霍天华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沈玉琳一楞,暗忖道:
  “奇怪,包裹里怎会是人呢?”
  霍天华突见粉色腰带,已是一楞,再看到那件饰物似的东西,心中砰跳不已,但他表面镇静异常,神色不动。
  他捏着包里的一角,笑对和气老隋道:
  “抱歉,这是在包里中滚翻多时,才有的情形,为免三侠多心,最好是看看这人是否……”
  说着,轻揭角布,露出了一条粉臂,和气老隋正瞥目包里上,自然也看得清楚,立即道:
  “好了,仍然包上!”
  霍天华这次却不用沈玉琳帮忙,飞快的又将包裹捆好,和气老隋沉思着,片刻之后,说道:
  “杜夫人是……”
  霍天华道:
  “服了迷药,再有三个时辰自然会醒。”
  和气老隋点点头道:
  “你说这辆车不要了!”
  霍天华一笑,将包里放置狭车上,道:
  “三侠,告辞了,咱们六个时辰之后见!”
  和气老隋道:
  “就这样说了,不送!”
  霍天华向和气老隋一拱手,对沈玉琳道:
  “良机不再,咱们快走!”
  话声中,伸手拉着沈玉琳的右腕,飞纵而去。
  和气老隋摇摇头,自语道:
  “这东西刁到了家,下次老夫看你还有什么逃生的办法!”
  说着,从上狭车,圈围回头,扬鞭催马驰下。
  XX   XX   XX
  天亮了,雨早停了,可是地上却还那样泥泞!
  这里是另一片树林,榆树林!
  此林,相距叶寒梅等人,存身的松林仅有五里!
  榆林中,此时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娇喘不止,似是国经长途跋涉,所以十分劳累!
  男的却若无其事,但他脸上,却有焦急之色!
  久久之后,女的方始开口道:
  “霍爷,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这一男一女,竟是霍天华和沈玉琳!
  只听到霍天华道:
  “该死!该死!”
  沈玉琳黛眉一挑,道:
  “霍爷,谁该死呀?”
  霍天华道:
  “还有谁?我,我该死!”
  沈玉琳道:
  “我正奇怪呢,你拉着我一顿疾驰,不但不远逃,反而又走了回头路,究竟想干什么?”
  霍天华一跺脚,恨声道:
  “你也在旁边,不是看见过那包裹中的人吗?”
  沈玉琳道:
  “是呀,我奇怪怎会真有人在包裹里面?”
  霍天华道:
  “昨夜雨中,在前面林内交换的时候,我已发觉这包裹中是个人了,在当时,我还暗中佩服安排巧妙……”
  沈玉琳已经听出来,出了岔子,故意道:
  “本来是安排的巧妙,否则怎会骗过对方呀?”
  霍天华哼了一声道:
  “骗过对方?他妈的,是对方骗过了我!”
  沈玉琳皱眉道:
  “我听不懂了。”
  霍天华道:
  “告诉你吧,那包裹是具死尸!”
  沈玉琳道:
  “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霍天华又一跺脚道:
  “死者中咱们‘太湖’的人!”
  沈玉琳故作一惊道:
  “这可真有问题了啦!”
  霍天华怒哼一声,道:
  “毛病出在那帐蓬中,一男一女的身上。”
  沈玉琳道:
  “不会吧,霍爷不是说,那是总当家的……”
  霍天华接口道:
  “怪就怪在这里,对方竟然知道我们所定的暗话。”
  沈玉琳道:
  “哼,我可不知道这暗语。”
  霍天华皱眉道:
  “这暗语和中途接应的事,是临时安排的。”
  沈玉琳道:
  “霍爷何必骗我?”
  霍天华道:
  “我骗你什么?”
  沈玉琳道:
  “屈二无心泄露机密,是我冒险飞鸽通知的霍爷,霍爷掳劫杜家夫妇,也是临时决定的事……”
  霍天华不耐烦的道:
  “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尽说些过去的床话。”
  沈玉琳道:
  “才不是闲话呢,霍爷临时掳劫了杜家夫妇,就算消传递得极快,总当家的也不会来得及安排……”
  霍天华已明白沈玉琳之意,道:
  “这是巧事,告诉你吧,总当家的不在太湖!”
  沈玉琳心头一动,道:
  “霍爷又骗我!”
  霍天华道: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这却是事实。”
  沈玉琳道:
  “那总当家的现在何处?”
  霍天华道:
  “你问这个干吗?”
  沈玉琳道:
  “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回到总当家的身旁了。”
  霍天华沉思刹那,道:
  “至迟明天或早些在今天晚上,总当家的就到!”
  沈玉琳道:
  “还不是,总当家目下并没有来。”
  霍天华道:
  “来是早来了,现在何处却不知道,不过她也和我约好,今夜在东五里的‘小王庄’相见。”
  沈玉琳消息已得,故意嘟着嘴巴道:
  “北几省的小地名可真讨人厌,什么小李庄喽小王庄的,那个人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哼!”
  霍天华道:
  “说的也是,就像不吧,到处都有。”
  沈玉琳道:
  “所以喽,这有多难找?”
  以道:
  “也不尽然,有方向就很好找啦。”
  沈玉琳一笑道:
  “那是说霍爷找的到,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东五里就许摸到西五里去,能找到才怪!”
  霍天华听到沈玉琳这样说,竟然哈哈大笑,笑楞了沈玉琳,沈玉琳不由的问道:
  “霍爷笑什么?”
  霍天华道:
  “天下事,有时巧合到令人无法解释。”
  沈玉琳道:
  “莫非霍爷分不出南北东西?”
  霍天华道:
  “这是笑这个,再说,我也分得清楚方向。”
  沈玉琳道:
  “那笑什么嘛?”
  霍天华道:
  “笑你那句‘东五里,就许摸到西五里去’的话。”
  沈玉琳道:
  “我又不是胡说,实在分不清方向。”
  霍天华正色道:
  “我没笑你胡说,也非不信你分不出方向,而是笑这无心的一句,竟和约定的恰恰相同。”
  沈玉琳此时已了然原由,但必须故作不妥道:
  “我不明白霍爷这些话。”
  霍天华道:
  “总当家的以特殊方法,和我相约东五里,正是说‘西五里’,这上人绝难猜到的内情,你却一言……”
  沈玉琳接口道:
  “真的?”
  霍天华道:
  “当然是真的,我和总当家的早有暗约,不论时间,方向,说出去的是反话,这一点别人不会晓得的。”
  沈玉琳一笑道:
  “难怪霍爷笑了,真是巧合。”
  霍天华话锋一转,道:
  “我告诉你分清方向的办法。”
  沈玉琳摇头道:
  “算了算了,头搅得痛了也没有用。”
  霍天华道:
  “我这个办法简单,白天看太阳,夜晚找北斗。”
  沈玉琳道:
  “看太阳怎么分呀?”
  霍天华道:
  “日出于东海,首先你认汪有了东方之后,自然就分出了西方,东西两方既无差错,西方的右面是南……”
  沈玉琳接口道:
  “西方的右面是南,左面是北,对吧?”
  霍天华一笑道:
  “对呀!很容易吧?”
  沈玉琳道:
  “夜间看北斗又是……”
  霍天华道:
  “更简单了,找到北斗星,就能分出南在何方,然后按白天那种办法,自然也就找出了东、西的方向。”
  沈玉琳一笑道:
  “果然容易。”
  霍天华道:
  “本来不难。”
  沈玉琳突然摇头道:
  “不行,没有大用!”
  霍天华道:
  “谁说没有大用。”
  沈玉琳道:
  “万一阴天有雨的话,怎么办?”
  霍天华一楞,语为之一塞,摇着头道:
  “哪有这么巧的事。”
  沈玉琳道:
  “昨夜就是又阴又雨,今天也不是晴天,所以我还按自己的办法找方向,那到真不会错。”
  霍天华道:
  “你有什么办法?”
  沈玉琳道:
  “笨方子,用鼻子底下的这张嘴!”
  霍天华哈哈大笑道:
  “要是深更半夜,没人好问呢?”
  沈玉琳一脸正经道:
  “什么事不能白天办好,非深更半夜去干不可。”
  霍天华摇摇头,道:
  “矫情!”
  话锋一顿,突然似有所感的又道:
  “其实也有道理,深夜本不是办事的时间。”沈玉琳道:
  “霍爷,别尽说闲话了,要紧的事应该怎么办?”
  霍天华道:
  “现在只好等。”
  沈玉琳道:
  “等今天晚上,和总当家的见面之后再想办法。”
  霍天华道:
  “不,等天黑就行了。”
  沈玉琳道:
  “已经隔了半夜,人家还会在原地等我们去找。”
  霍天华道:
  “不是,现在动不得。”
  沈玉琳道:
  “怕十老追踪我们。”霍天华看了沈玉琳一眼,道:
  “不用多问,奔波终日带夜,如今应该好好的休休息休息,今天晚上,说不定还要有场搏战呢!”
  话说完,他找了块干净石头,跌坐其上调息起来!
  沈玉琳虽想很快的把消息送出去,但却不敢擅离,恐怕引起霍天华的疑心,只好放下心事,也借机调息。
  XX   XX   XX
  钩月斜卧净空,沈玉琳在一阵痛楚中醒来!
  动一动,不由哎哟出声,原来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绑在一株古木干上,双脚穴道,也被人封死!
  面前,仍是日间和霍天华休息的榆树林!
  不过现在却多了几个人,有霍天华,那总当家的毛心如,另外,还有两个大汉和两名老者,及一个灰衣蒙面的人物。
  沈玉琳不认识那两名老者,蒙面人似是众人之主,那毛心如和霍天华,都肃手而立,状极恭敬。
  沈玉琳一声哎哟,自然惊动了所有的人,但却无人回头,似是这些人,根本没把沈玉琳挂在心上。
  沈玉琳暗觉奇怪的惊心,自忖自己决对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怎会在调元休息之时,被擒绑树上呢?
  适时,只听到那蒙面人道:
  “心如,其他的事,都按我吩咐办好了?”
  毛如尽恭敬的说道:
  “都办得十分妥当。”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
  “就像这次丢掉公孙荷一样的妥当?”
  毛心如俯首无言,霍天华却道:
  “此事属下应负全责。”
  蒙面人道:
  “怕你不负,哼!”
  霍天华道:
  “属下是一时大意,再说,内定暗语竟然泄露,也是属下所想不到的事,不过属下仍有把握……”
  蒙面人挥手道:
  “所以老夫刚才罚问心如,这次中人诡谋,好端端的丢掉了公孙荷,都是她用人不当所致。
  霍天华道:
  “刁大本是十分机警的人。”
  蒙面人道:
  “若加那个贱丫头,他就比谁都糊涂了。”
  话锋一顿,又道:
  “天华,那个贱丫差别确实死了?”
  “死了,死的够惨!”
  蒙面人冷酷的说道:
  “乱刀分尸都不委屈,有什么惨的。”
  霍天华不敢多说,毛心如更是一言不发。
  蒙面人此时又道:
  “万幸人还在黑松林中没走,不过这却是出人想象的事,十之八九,是一条歹毒的‘诱兵之计’。”
  霍天华道:
  “属下不惧!”
  毛心如也开口道:
  “主人放人,我夫妇联手,既便十老有三两个隐身埋伏,也休想能拦阻得住,稍得必可成功!”
  蒙面人道:
  “和气老隋并不可怕,落拓生却十分扎手。”
  毛心如道:
  “属下敢夸句大话,他非敌手!”
  蒙面人道:
  “小心点总是好的,所以我调来‘木、石双叟’,天华和两名高手管劫人,阻敌动手,交给你和双叟,你们分开去。”
  毛心如和霍天华及那两名大汉,一起颔首连连!
  另外那两名老者,不言不语,动也不动。
  蒙面人话锋一变,转对那两名老者道:
  “你们辛苦这趟吧,动上手,只管立下绝情!”
  两名老者只点了一下头,似是多点两下太费力了。”
  毛心如此时道:
  “事成,将公孙荷送到那里?”
  表面人道:
  “北十里的‘通天观’。”
  沈玉琳此时,心头却不禁凛惧起来,自忖道:
  “他们当着自己,说出了秘密的消息,假如自己无法使他们仍然集体的话,他们怎会留我活着!”
  想到这里,沈玉琳双手不由用力挣扎,可惜古木粗大,双手绑捆得又紧,没法挣脱绳索!
  正焦间毛,心如突然说道:
  “这丫头如何处置?”
  蒙面人阴森森地说道:
  “这是我的事,好了,你们该办正经事去啦!”
  毛心如等人,齐对蒙面人一礼,悄然飞纵出林而去。
  蒙面人等霍天华他们走没了影子,才缓缓转身,步向沈玉琳而来,沈玉琳心头砰跳,怕到极点!
  蒙面人停步在沈玉琳面前,阴森森的一笑,道:
  “你好乖巧!”
  沈玉琳强仗着胆,道:
  “你是谁?”
  蒙面人沉哼一声,道:
  “你没有别的话说?”
  沈玉琳道:
  “你叫我说什么话?”
  蒙面人道:
  “对你背叛老夫的事,没有声明和解释?”
  沈玉琳道:
  “笑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能变到背叛?”
  蒙面人道:
  “毛心如和霍天华,是听老夫谕令行事,你背叛他们,就等于是背叛了老夫,难道不对?”
  沈玉琳胆子渐渐大了,提声道:
  “我不必问你其他的话,只问可有我背叛的证据?”
  蒙面人道:
  “你怎知道,老夫敌对之人,是‘武林十老’?”
  沈玉琳道:
  “笑话,我又不是聋子!”
  蒙面人怒声道:
  “丫头,你敢对老夫这样说话?”
  沈玉琳道:
  “我对谁都敢,你太不讲理了。”
  蒙面人叱道:
  “你配和老夫谈理?”
  沈玉琳道:
  “既不说理,那只好随你胡说,我背叛也好,没有也好,反正到头来总是那第一回事。”
  蒙面人道:
  “听你话中之意,好像十分冤枉?”
  沈玉琳哼了一声,索兴不再开口,但却把头仰的很高,一对星眸,瞪视着天穹,现出不忿之意。
  蒙面人嘿嘿冷笑两声,道:
  “也许你受了冤屈,不过你要不申诉,却难怪了!”
  沈玉琳道:
  “老夫行事,可能宁错杀而不错放!”
  沈玉琳道:
  “我没有话说,只是有点后悔!”
  蒙面人道:
  “后悔什么?”
  沈玉琳道:
  “后悔自己太忠诚了!”
  蒙面人冷冷地说道:
  “忠诚或否,少见自己夸言的,要由他人来论断!”
  沈玉琳也冷冷地接话道:
  “那要分对什么主人,如‘比干’之与‘纣王’,任多忠诚,那最后悲惨的结局,也是无法更改的。”
  蒙面人叱道:
  “你再若放肆胡言,莫怪老夫无情。”
  沈玉琳冷笑一声道:
  “若是你们已决定了要杀我的话,就请动手!”
  我要问问清楚!”
  沈玉琳道:
  “我说过了,后悔自己太忠诚,才惹这杀身大祸!”
  蒙面人沉息刹那,道:
  “你一再提到忠诚,是指着那一件事情说的?”
  沈玉琳道:
  “若非我忠心而坦诚,根本不会有今天这种变故!”
  蒙面人道:
  “说清楚些!”
  沈玉琳道:
  “你既说作得了主,可知道霍天华怎会活到现在?”
  蒙面人似是有些震惊,但因隔着一层蒙面布巾,仅仅露出双目,是故沈玉琳无法看到他的神色,不过料知这句话必有效验。
  果然,蒙面人沉黑了刹那,声调转为和缓的说道:
  “你这句话似是含有某些秘密,说得详细些如何?”
  沈玉琳却道:
  “我声明,不认得好,但我想总家的是听你的调令,所以我想先问你一句话,你怕不怕我?”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
  “怕你?哈哈……你怎会问出这么幼推的问题?”
  沈玉琳道:
  “未必幼稚,你怕不怕吧?”
  蒙面人道:
  “说实话,就算是十老出面,老夫也无所惧。”
  沈玉琳道:
  “那就好,请先松开我,再谈其他的话!”
  蒙面人立刻哈哈笑了几声,凌虚拂手,捆绑着沈玉琳绳索,已随着蒙面人的指掌,化作寸断,坠于地上!
  沈玉琳暗惊这人的深奥功力,但却不现形色,道:
  “被绑这久,十分劳累,可能将双腿穴道也拍开?”
  蒙面人一笑,扬指点下,沈玉琳穴道立解!”
  沈玉琳首和无以双手搓揉双腿肌肉,暗中却已试出,腰中毒匕尚在,不由放心许,蒙面人已开口道:
  “该说了吧?”
  沈玉琳嗯了一声,先找到放置地上的水袋,喝了几口,然后极为舒服的喟叹出声道:
  “屈二当家的,在京中敌楼内,被十老所围,无心中,泄露出霍天华的身份,十老遂也报出了名姓。那时,我正奉令隐于屈二当的手下,因而知道真正的敌对者,是名震江湖的武林十老!”
  蒙面人哦了一声,道: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就到这里,蒙面似是突想起了什么事来,又道:
  “不过……霍天华为什么要说,你是叛徒呢?”
  沈玉琳故作哀怨的说道:
  “这当然了,他要加我个罪名,杀之灭口!”
  蒙面人道:“为什么?”
  沈玉琳恨声道:
  “他丢丑的事,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蒙面人哦了一声,道:
  “他丢过什么丑?”
  沈玉琳道:
  “当屈二当家的无心泄露消息后,十老中大爷和十爷三等三人,立刻告辞,飞扑杜宅,企图生擒霍天华。”
  蒙面人道:
  “霍天华说,他早已有备……”
  沈玉琳冷冷地一笑,道:
  “从出事到现在,虽说已有两个白天和将近雨夜,霍天华都没能好好的休息,这是我所知道的……”
  蒙面人接口道:
  “你这是说到什么题目上去了?”
  沈玉琳道:
  “有关系我才说这些话。”
  蒙面人道:
  “什么关系?”
  沈玉琳似有冷潮的意味,道:
  “你记住这句话,现在我告诉你始末详情。”
  “屈二当家的无心失言,使十老明白了霍天华的身分,十老中的大先生,立即告辞飞扑杜府!
  “那时,我已料到危机,若难立刻通知霍天华的话,他势将为十老所擒,他那点功力,差人家多了!
  “但想比十老快上一步,将消息传到,却非易事,我才放出神鸽,总算达到了目的,使霍天华平安脱身。”
  蒙面人摇摇头道:
  “并非老夫不信,只是霍天华若在这般匆忙下逃遁,似乎不可能将杜龙飞夫妇掳劫到手吧?”
  沈玉琳一笑,道:
  “听我说完之后,你再打岔也不晚呀?”
  蒙面人颇有耐心,道:
  “对,说下去。”
  沈玉琳道:
  “早在十数年前,霍天华代杜龙飞购屋,于花园假山中,就作了手脚,此事,杜龙飞夫妇毫不知情。”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
  “你认为霍天华有这种远见。”
  沈玉琳瞥了蒙面人一眼,道:
  “他不过奉令行事而已。”
  蒙面人哦了一声道:
  “你很聪明嘛。”
  沈玉琳摇摇头道:
  “我不傻,但没有如此聪明。”
  蒙面人又哦了一声,道:
  “那你怎知他是奉令行事?”
  沈玉琳道:
  “你给了我端儿,我自然可以猜得出来。”
  蒙面人点点头,道:
  “看来你不像霍天华所说,那样狡猾如狠毒!”
  沈玉琳苦笑一声,道:
  “但愿我真有那么狡猾和狠毒!”
  蒙面人话调不觉更为柔和,道:
  “有所感?”
  沈玉琳暗喜在心,她已知道,蒙面人却有了“人”的先在“善”念,如此,她有把握使自己脱出危厄!

  第二十章 人性恶
  因此沈玉琳故作极为悲慨的道:
  “当然,我要真有那样狡猾狠毒,何至于如此。”
  蒙面人道:
  “如此?如此代表什么呀?”
  沈玉琳道:
  “代表着‘屈辱’和‘死亡’。”
  蒙面人一笑道:
  “没有这么严重。”
  沈玉琳更有了把搜,故作没有领悟蒙面人,这句话的用意,反而幽幽一声长叹,无力的说道:
  “还是让我赶快把事实说出来,是死是活随它去吧。”
  话锋一顿,又道:
  “霍天华接获我飞鸽传书示警后,十老尚未赶到,他刁狯奸至极,不知用何方法,骗使杜龙飞夫妇进了假山。
  “在假山中,他路熟而知道门户开关,又在杜龙飞夫妇对他无防的情形下,自然极容易的制服了对方……”
  蒙面人接口道:
  “也有道理,不过你缺少证据!”
  沈玉琳道:
  “霍天华指我背叛,可有证据?”
  蒙面人道:
  “有!”
  沈玉琳道:
  “什么证据?”
  蒙面人道:
  “第一刚才问过你,你怎知一路追蹑不舍的,是武林十老?”
  沈玉琳冷哼一声道:
  “这是十老亲自说的。”
  蒙面人道:
  “你怎会见到十老。”
  沈玉琳道:
  “他们到了敌楼,屈二当家的不慎失言,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承是武林十老,此事谁不知道?”
  蒙面人哦了一声,道:
  “有此可能……”
  沈玉琳接口道:
  “什么叫有此可能,还是事实。”
  蒙面人道:
  “你曾被擒过?”
  沈玉琳道:
  “不错。”
  蒙面人点点头,道:
  “为什么不向霍天华说明?”
  沈玉琳道:
  “他没有问!”
  蒙面人一笑道:
  “他不问你就不说。”
  沈玉琳道:
  “这到不是,我被擒之后,侥幸逃出,那丫头一路追赶,霍天华适巧赶到,将一个姓龙的……”
  蒙面人挥手道:
  “这些事我都知道了,不必再说。”
  沈玉琳道:
  “霍天华说我背叛太湖,还有什么证据?”
  蒙面人道:
  “证据再多,我不信也是毫无用处。”
  说到这里,话锋突转威严,道:
  “不过,就算毫无证据,只要我相信了,哼!”
  意下之意,沈玉琳的生死,是操诸其手!
  沈玉琳故作不解,道:
  “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不知可以吗?”
  蒙面人道:
  “什么事?”
  沈玉琳道:
  “我怕透了人心的险诈,这次设能平安回转‘太湖’,我要求不再奉派外出,管理其他事务!”
  蒙面人一笑道:
  “你很能干,不要为一点小事就灰心!”
  沈玉琳苦笑一声,道:
  “小事?几乎要了我的命,这也算小事?”
  蒙面人沉思刹那,道:
  “霍天华说你背叛的事,我不再追究了,不过你今后要自己注意,遇事必须先考虑到……”
  沈玉琳突然兴起一个念头,接口道:
  “你若不能答应我刚才的要求,我另外还有……”
  蒙面人一笑道:
  “你还有什么事?”
  沈玉琳道:
  “若不准我退守太湖,就请答应我跟着你!”
  蒙面人似觉十分意外,道:
  “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玉琳道:
  “有三大原因。”
  蒙面人摇头道:
  “有十大原因也没有用,我只听真正的原故!”
  沈玉琳道:
  “我不能不避背叛之嫌,这是一,另外是由于这次所得的感触,深觉自己的功力,不足以应付大事!”
  蒙面人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
  “好话。”
  沈玉琳喜道:
  “你答应了?”
  蒙面人道:
  “谁说的?”
  沈玉琳现出失望之色,道:
  “你不肯?”
  蒙面人竟然又说道:
  “谁说的?”
  沈玉琳一楞,说不出话来了,蒙面人笑嘻嘻的说道:
  “跟着我可以,但却很苦,你能受?”
  沈玉琳道:
  “能!不管什么苦都受得了。”
  蒙面人道:
  “你现在这点功力,跟不上我!”
  沈玉琳道:
  “我会苦练,只要你肯指点。”
  蒙面人没有答话,独自在丈大地方徘徊着,沈玉琳知道,蒙面人在思考着一件重大的事情!
  果然,蒙面人陡地止步,道:
  “刚才我计算过,有三天时间,你既想跟着我,必须能替我办事,因此要先在功力上想办法!”
  “如今我趁着这三天时间,传你两种功力,你要以三个月的日子来朝夕苦研,今后就可以……”
  沈玉琳不由接口道:
  “要三个月,这么长?”
  蒙面人一笑道:
  “这是我来传授,换个人,怕不要费一个时光!”
  沈玉琳早已得计,但表面上故作不解,道:
  “那这三个月我怎么办?”
  蒙面人道:
  “我自有安排。”
  沈玉琳业已料到这个安排,试探的问道:
  “你可是要把我一个人,安置在某个地方?”
  蒙面人威严的说道:
  “你既想跟着我,首先要明了我的规矩,在我没有答应你询问某件事情的时候,少开口。”
  沈玉琳低头应声,没再接话,全她已了解这蒙面人,是个喜怒无常而功力绝高的危险人物!
  蒙面人在话锋止住后,又沉思了刹那,接着道:
  “你不要轻蔑了我将传授的两种绝技,它能使你在短短三个月内,一跃而为武林一流的高手。”
  沈玉琳道:
  “我一定克苦全力习学,不负你的期望。”
  蒙面人震声道:
  “真的?”
  沈玉琳道:
  “不敢相负!”
  蒙面人又沉思刹那,突然道:
  “沈玉琳,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玉琳心头一动,道:
  “不知道。”
  蒙面人道:
  “说实话,你想不想知道。”
  沈玉琳脑海中,电旋盘掠过种种意念,她深知这次的答话,关系生死,终于决定冒险一试,道:
  “你是要我说实话?”
  蒙面人阴森的说道:
  “你有胆子说假话,而能骗得我相信,也可以,不过我要告诉你,要是骗不过我的话,你却休想能活下去。”
  沈玉琳道:
  “我用不着说谎。”
  蒙面人道:
  “快答话,我为你耗费的时间已经太多。”
  沈玉琳道:
  “我自然是想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点点头道:
  “想看看我的面目不?”
  沈玉琳道:
  “当然想。”
  蒙面人沉声道:
  “为什么?”
  沈玉琳微一疑迟,蒙面人已催问道:
  “快说,为什么?”
  沈玉琳道:
  “你传我奇异功力,使我能短暂时日中,跃为一流高手,我要不知道你是谁,或者连面目都没见过,如何安心。”
  蒙面人道:
  “就为这个。”
  沈玉琳道:
  “还有……”
  蒙面人冷冷地说道:
  “你听清楚,最好一次说出这个原故来。”
  沈玉琳道:
  “本来我要说了,是你接话太快。”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
  “说吧,现在我不开口。”
  沈玉琳道:
  “人是好奇的,女孩子尤其。”
  蒙面人听到这句话,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止住之后,那露出来的两双眼睛射出了神光!
  沈玉琳目光直盯在蒙面人双眼上,一霎不霎,毫无所惧,蒙面人竟然缓缓连连点头!
  然后,蒙面人声调缓和的说道:
  “很好,你答对的话,我非常。”
  沈玉琳道:
  “我又没撒谎。”
  蒙面人道:
  “老夫听得了来,现在你听清楚,立即离开此地,在京师和津沽之间,有个大镇,叫‘杨柳村’,你知道?”
  沈玉琳道:
  “来时曾经经过。”
  蒙面人道:
  “很好,杨柳村东五里,有个小庄子,名叫‘松庄’,你去‘松庄’等我,现在就走。”
  沈玉琳道:
  “松庄再小,也是个庄,叫我站在庄前等?”
  蒙面人一笑道:
  “连松庄第三家,主人姓‘鍾’,在鍾家等我。”
  沈玉琳道:
  “人家会收留我?”
  蒙面人道:
  “你只要告诉主人,说‘花老’叫你来的就行了。”
  沈玉琳道:
  “你姓花?”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
  “你又忘了规矩!”
  沈玉琳一吐舌头道:
  “说惯了,一时难改,今后会当心。”
  蒙面人道:
  “最好你多当心些,去吧。”
  沈玉琳道:
  “你可有银子,给我几两。”
  蒙面人一笑道:
  “武林中人,行走江湖之上,要银子干吗?”
  沈玉琳道:
  “你看我这身衣服。”
  蒙面人道:
  “满好嘛。”
  沈玉琳道:
  “撕碎了。”
  蒙面人道:
  “缝缝一样穿。”
  沈玉琳一噘嘴道:
  “你真是的,松庄里面的女孩子,能穿这个。”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
  “好,好聪明的孩子,拿去。”
  蒙面人自囊中取出十两纹银,交给了沈玉琳。
  沈玉琳也不道谢,只笑了笑,转身飞纵而去。
  蒙面人对着沈玉琳已经远去背影,自语道:
  “也该到了换人的时候啦,霍天华夫妻已无大用。”
  话罢,蒙面人发出连声的得意狞笑,也转身步向林外,踏着软泥地,一步步强有力的远去。
  这时,霍天华和另外那两名大汉,却遭遇到了危险。
  霍天华奉蒙面人之令,重进那有座小帐蓬的树林,准备将被人骗去的人质,再次劫夺回来。
  按理,那小帐蓬该折掉了,叶姑娘叔侄和杜夫人,似乎也不会再在这小树林中等待下去!
  但因姑娘坚信“小龙”会来,所以没有离开。
  霍天华悄然掩进林中,欺近了帐蓬!
  帐蓬内的人,似已入睡,不见灯火,不闻听音!
  霍天华和另外两名大汉,打个手式,两名大汉点头会意,悄然绕向了那小帐蓬的背后。
  三个人已经将帐蓬包围,越欺越近,终于,霍天华到了帐蓬门口,那两人贴到了帐蓬后边。
  帐蓬内,依然不闻丝毫声息,似乎沉睡正浓!
  霍天华双眉一皱,左臂伤痛尚未收口,虽已包扎上药,但仍旧动作不便,因之使他变作极为小心!
  以右手轻挑帐蓬,露出一丝缝隙,里面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霍天华一面心中怦跳一面却蹑足而进!
  他曾在帐蓬外面,递送过包着杜夫人的包裹,所以能够约计出何地应该睡卧着人,那里才是空置地方!
  讵料他不踏进帐蓬之后,足下一软,尚未来得及缩步退身,已陷落进了个深坑之中!
  坑深只有丈余,自是阻拦不住霍天华,但是这位设阱人却另出奇计,坑中意有数百倒钩,霍天华可就受了活罪!
  倒钩蜜布绳纲之上,下陷之后,绳纲立紧,倒钩四合?霍天华顿时被倒以挂住,动不能动。
  倒钩支支入肉三分,不动,尚可支持,只要略以挪动,松处倒钩向外紧扯,紧处倒钩向肉中压下,越挣越紧。
  妙的是,霍天华受了这么大的活罪,不敢出声,他怕自己一喊,惊醒了沉睡的人,则难逃活命!
  怪的是,沉睡的人睡的真死,来敌陷于坑中,仍未能被惊醒,大概实在是过份的劳累了。
  霍天华入伏,陷于绳纲倒钩坑中,不敢出声招呼后面的那两名大汉,心情更是矛盾到极点。
  他一方面十分希望,两名接应高手能由后面进来,这样极可能将自己救离这个尴尬的陷坑。
  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怕后面也有埋伏,万一接应的两名高手,同样入伏,则难逃一死了。
  后面那两名高手,看上去假经霍天华莽撞得多,其实这两个人,却心细如发,经验多高过霍天华。
  在霍天华示意他俩到后帐之后,他两虽已贴近了帐蓬,但却绝不冒失犯险,只在静静等待。
  半晌,他俩认定霍天华应该已有举动了,但却毫无声息,于是其中之一,手向前面一指,悄悄向帐前走去。
  刹那,这人回转,以手式通知另外一人,这是一种得杂的手式,是专为哑巴而独创的“手语”。
  这种复杂的手语,普通人很少有机会学到它,既便和一仙个哑巴接近,除非经常相处,否则也难全会!
  但是这些特殊的人物,包括霍天华在内,却都十分明了,作起手式来,活像是哑巴碰上了哑巴!
  留在后面那人,注目去前面这人的手式,是说:
  “霍天华没在前面,已经进了帐蓬。”
  留在后面的那人,以手式相示,说:
  “也许刚刚进去,咱们等上一会儿。”
  于是他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
  约隔一盏热茶转冷的时间,却仍未听到霍天华的信息,帐蓬中,除掉曾有一声泥土坠落的声响外,别无声音。
  后面这两个人,又开始了手式。
  一人说:
  “出了意外。”
  另一人道:
  “不会有划了。”
  一人沉思刹那,以手式比道:
  “咱们该怎么办?”
  另一人手式相答,说:
  “挑开这个混账的帐蓬。”
  前一人点点头,手式相赞:
  “好办法。”
  后一人道:
  “先要找根长的小树。”
  于是他们两个人,找到一株粗仅如人臂的两丈小树,内中一人,捋住树干,轻缓上拔,小树脱土而出。
  只凭这种先天神力,已可断定这两个人功力的高低。
  此时,隐于帐蓬外树林深处,暗窥帐蓬动静的内个人,也正在以外人难能听到的声音,计议着。
  不过这些人,却不是霍天华等,所认定至今未走的杜夫人和姑娘及三侠,而是另外的一些高手。
  他们以罕奇的功力,用“传音入密”的奇技通话。
  一人道:
  “霍贼入伏了。”
  另外一人道:
  “三哥,后面那两个小子不简单。”
  又一人道:
  “九哥,就这三个匹夫的话,我们该出面动手了。”
  当然,三哥正是“和气老隋”,九哥是那“落拓生”,另外一位,自然是那排行真小的“过老实”。
  落拓生传声道:
  “老实别着急,侄女儿的仇恨,今夜会报的。”
  过老实传声悲涩的说道:
  “丫头她虽然不好,但这样撒手去了,我难安心!”
  和气老隋道:
  “十弟,愚兄答应你,今夜决不放过霍老贼。”
  过老实道:
  “这老儿太狠了。”
  落拓生道:
  “十弟别难过啦,静下心来等对敌吧……”
  话声突然一顿,又道:
  “咦?这两个东西好鬼。”
  和气老隋道: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出了错。”
  过老实道:
  “就算这两个匹夫不进帐蓬,哼!也休想活命。”
  落拓生道:
  “十弟只要对付霍天华,另外两人交给我和三哥。”
  和气老隋适时道:
  “这个匹夫真情,看样子是想把帐蓬挑开。”
  落拓生道:
  “让他们去挑。”
  和气老隋道:
  “万一挑开帐蓬,很快的救出霍老贼……”
  落拓生接口道:
  “办不到,那倒须钢钩,要一支支的解开才行。”
  和气老隋道:
  “别忘了账蓬是人家姑娘的。”
  落拓生道:
  “毁不了这帐蓬。”
  过老实道:
  “破个洞,这人也丢不起。”
  落拓生道:
  “我对大哥说过,因为从前轻视了霍老贼,上了次当,今后我要用点心机来对付这个老儿。”
  过老实最知道落拓生,道:
  “是不是帐蓬动不得。”
  落拓生道:
  “还记得傍黑时,咱们哥儿三个,送姑娘和杜夫人及丫头、小龙等人走前,我对人家姑娘说的话吗?”
  过老实道:
  “当然记得,你说这帐蓬要是毁掉,至少值条人命。”
  落拓生道:
  “对了,只要这两个匹夫一挑帐蓬,至少内中要有一个东西,立刻躺在地上,这辈子别想起来。”
  和气老隋道:
  “九弟,你埋伏了些什么暗器。”
  落拓生道:
  “三哥怎知是暗器呢。”
  和气老隋道:
  “不但是暗器,并且还得数量很多奢对。”
  落拓生道:
  “三哥猜的一点都不假,不过你却猜不出是什么。”
  和气老隋道:
  “当然,这太难了。”
  落拓生道:
  “其实三哥应该一猜就猜到才对。”
  和气老隋真的沉思猜测起来,过老实适时传声道:
  “看看,快看,这两个匹夫拔出一株树来。”
  落拓生道:
  “这没有错,他们一心要想挑开帐蓬,然后好看明白埋伏再动手,现在十弟和三哥请注意。”
  他话锋一顿,又接着传声道:
  “这两个匹夫挑开帐蓬后,四面八方立刻有数十明灯射向他们,光亮使他们耀眼生花,什么也看不见。”
  过老实皱眉接口道:
  “对方看上去经验老道,乍见明灯,焉有不飞向巨木后面陷身的道理,如此岂非一切成空?”
  落拓生问道:
  “要是十弟你遇此意外,是否这样躲?”
  过老实道:
  “当然喽!”
  落拓生再问和气老隋,和气老隋道:
  “我也一样。”
  落拓生一笑,传声道:
  “对,凡是高手,经验丰富的高手,都会这样。”
  过老实道:
  “这样的话,埋伏的岂非形成虚设。”
  落拓生又是一笑,道:
  “十弟三哥,这两个匹夫已经开始挑动帐蓬了,你们注意,尤其是十弟,我没叫你去擒霍老贼之前,千万不能妄动。”
  过老实皱皱眉头,他虽有些不高兴,但因深知落拓生百算而无一抓住,只有忍耐的等着。
  适时,那两名大汉,其一守护于旁,其一,双手捧着那株小树,已站于十分合适的地位上。
  落拓生这时又道:
  “他们非常小心,其一在提聚真力,另一个代为守护,看来决非霍老儿的手下,其中怕有……”
  话还没有说完,那两名大汉已开始动手。
  那持树的人,双臂鼓力,霍然挑下。
  帐蓬随着他一挑之势,飞落数丈之外,但惊人的奇变,也在帐蓬飞落的刹那,突然发生。
  倏地数十粒晶亮的火星,由四面八方的树上,飞射而下,齐集于之两个大汉站立的方位。
  晶星使人耀眼生花,无法看清除光亮外的任何东西,这两名大汉,知上了当,果如过老实所言,近捷应变。
  他俩身法好快,一闪一转,都躲在了巨干后面。
  就在他俩认为已经避过,可能迎面而来的突袭时,更奇特的变化,却再次发生,令人无法防备。
  这次变化,竟然由后而来,只听到数十声轻响,那两名大汉,不约而同惨哼出声,摔倒地上!
  其中之人,动不能动,另外一个,却一挺而起。
  倒地不起的人,提力喊道:
  “退,你走你的,快!”
  挣扎起来的这人,道:
  “生死相共已数年,要死在一道。”
  倒地的人怒叱道:
  “别,总要过送信的人。”
  尚能支持的这人,道:
  “人就会到的。”
  倒地的人急声道:
  “难道你这样无义?”
  另一个人,捂着左胸,道:
  “你我和你共死是无义?”
  倒在地上的人挣扎了一下,道:
  “你不想代我报仇,你不想通知我的妻儿,你只想到偕死而取侠名,你……你就是不义。”
  另外这人,蓦地泪落襟前,道:
  “好,我就晚死几天。”
  庆声中,一顿足,飞向林外而去。
  当然,这人也受了伤,看得出来,伤在左胸,虽然不能预料以伤势有多么严重,但却绝对不是轻伤。
  不要说这人已受了伤,就算还好好的,怕他也难在落拓生,过老实及和气老隋面前,闰安逃出。
  用不到十老中的这三位一齐追,任何一人现身,这名大汉也逃脱不了,可是真怪,三老没有人现身而出?
  其实,三老在你看我,我看你呢!
  那眼神告诉对方说:
  “追吗?”
  回示也是说:
  “追吗?”
  最后,真待这名大汉早已走没了影子,三老方始开口。
  落拓生道:
  “三哥怎不追呢?”
  和气老隋道:
  “不追吧。”
  落拓生问过老实道:
  “十弟为保不追?”
  过老实摇摇头道:
  “追不上不如不追。”
  和气老隋也立刻说道:
  “老十的话对,追上不如不追。”
  落拓生一笑道:
  “这为什么?”
  过老实皱眉道:
  “九哥,你别骗我说你不知道。”
  落拓生喟叹一声,道:
  “实在,真的追上不如不追。”
  和气老隋道:
  “盗亦有道,像这两位朋友,令人舍不得不难过。”
  这句话,惊醒了过老实,过老实立刻飞身奔向那倒卧地上大汉的面前,俯身才待探见,落拓生突然扬声道:
  “十弟快退。”
  过老实闻声而退,飞纵出丈外,快了一点点,大蓬寒芒,贴着他的头顶飞射过去。端的危险到万分。
  但是过老实却一点恼恨之意都没有,反而对地上的大汉说道:
  “朋友,别再暗算我,我是想救你不死。”
  倒卧地上的大汉,这时猛一转滚,惨号了半声。
  过老实道:
  “朋友,我真的敬重你是条汉子……”
  话没说完,落拓生已长叹一声接口道:
  “十弟不必费心啦,他已经嚼舌自尽了。”
  过老实仍然不信,翻转好汉子过来,仔细注目,果然那汉子满口鲜血溢流,嚼舌而死!
  过老实有所感,叹息一声,喃喃道:
  “为什么?什么?”
  落拓生也长叹一声,道:
  “谁知道!”
  话锋一顿,接着扬声道:
  “十弟,照顾网里的霍老儿去!”
  过老实闻声而动,飘身网前,他想起了爱女惨死的情形,双眉连连颤动,右掌提聚真力,猛地压下。
  霍天华空有一身罕奇武持但在全身陷于钢钩罗网之下,毫无施展的余地,只有闭目等死!
  谁知当过老实掌力上的刹那,土坑对面,突然出现人影,这人适时右掌拍出,恰好迎上了过老实的掌劲!
  两股真力相抵,旋起了一声风啸,扬起了满天沙土,发掌的两个人,各被震退三步,怔楞的互隔土坑而视!
  沙土洒落,扬了霍天满头满身,他非但毫不嫌弃,反而十分欣慰,接应到了,今夜他可能又脱困厄!
  落拓生瞥目看清来者,他非但毫不嫌弃,反而十分欣慰,接应到了,今夜他可能有又脱困厄!
  落拓生瞥目看清来者,闪身而前,靠在过老实右旁,左手一指对面老者,右手却指向坑中的霍天华,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与霍天华有什么关系?”
  土坑对面的老者,冷冷一笑,道:
  “在老夫面前,你捣不成鬼!”
  话声中,老者左手似是招呼落拓生一般,轻轻一挥,右手却如石火闪电之疾,斜下而拍!
  土坑上及土坑下,紧跟着传出两声风啸,落拓生微退半步,老者却震退了三步,但他立即又走向坑边!
  过老实如今方始看出,落拓生适才竟是“双管鼓下”,可惜对面老者十分刁猾,故而未能成功!
  既积压内情过老实话都不说,双手猛扬,提足一身真力,猛地劈空向坑中的霍天华压去!
  落拓生配合着过老实的动作,天衣无缝,双掌平推,袭向土坑对面这未报名姓的老者!
  老者只有一人,设若全力对格落拓生的掌力,则无法救应土坑中的霍天华,反之,自己则难活命!
  处此情形之下,自然是要先为自己打算,这也就是俗话所说的——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因之老者奋起全力,出掌迎向落拓生!
  这次却无声响传出,二人心志相同,全都施出了精纯的功力,以无兴伦比的真力相透抵,是生死存亡的一搏!
  老者输了,修为上的火候,和真气的纯净方面,皆非落拓生的敌手,这次被震出五步,而摔倒尘埃!
  但是土坑中束手待毙的霍天华,却没死在过老实掌下!
  当落拓生扬掌对付坑对面老者的时候,又一名老者如幽灵般出现,适将接下了过老实下压的掌力!
  过老马步挪动,全身一幌,而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却退了一步,由此看来,过老实胜过对方!
  只是目下过老实,却已无法下手霍天华,只好眼看着霍天华不停挣扎,虽举手就能置这老儿死地,但无时机!
  结果,落拓生和过老实立于坑东,两个不知名姓的老者,站在坑西,你一掌来,我一掌去的拼上了内力!
  和气老隋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道:
  “老十,冤家交给你,对手你交给我吧!”
  说话的当空,适正过老实和对手的老者,四掌互扬,拍下,和气老隋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十弟怎不听话,我说对手给我!”
  和气老隋话是这样说,但在“十弟”二字出口之时,他却双掌猛甩,凌虚击向与过老实捉对儿的老者!
  这次那老者可惨了,以一敌一,老者已差过老实半筹,但因中隔着个丈余宽的深坑,还能应付自如。
  如今平空加上了和气老隋的两掌,和气老隋的功力和修为,在十老中,仅次于“快乐叟”,老者怎能敌挡!
  但他掌力已发,收势更难,无奈之下,咬牙一拼,暗中也作了退步的打算,不过他深知这次必将受伤!
  果然,他无法挡住过老实与和气的老隋的掌力,相抵之下,被震飞出去,一落丈二,喷出一口鲜血!
  就在和气老隋扬掌发力之时,一条人影如疾箭般射到中坑中,只见寒光连闪,坑中罗网也被割碎!
  当对手老者,被震飞出去,口喷鲜血的当儿,土坑中人影冲拔而起,霍天华已脱出了危境!
  和气老隋顾不得再叫过老实亲自动手复仇,一声断喝,双袖连扬,千百点寒星暴射而出,罩向霍天华而去!
  霍天华左臂本来重伤未愈,又在坑中被钩伤数处,冲拔而起,已无往常那样矫捷,势难避过这千百寒星!
  但那倏地飞落坑中,救们脱困之人的功力,却是极高,半空中竟猛一抖手,硬把霍天华斜甩了出去!
  霍天华被斜甩一旁,已然脱出了寒星范围,可是那救他的人,却全身都在被千百寒星的笼罩之中!
  只见这人在危机一发之时,身躯倏忽平卧,以“驴滚”蠢笨的方法,痴如卷风般,滚向寒星来路!
  这人办法虽笨,却是计算得毫厘不失,刚好和千百寒星交错过去,未受一点伤害,不由令和气老隋一楞!
  和气老隋似是动了肝火,微微一楞之下,沉声道:
  “好一招‘驴滚’,那你就再多滚两下子吧!”
  话声中,和气老隋右臂再抖,腕子一甩,寒星暴射,如一天花雨般,布出二丈地区,飞集这人而去!
  这人端的聪明,似是早已相好步路,就在和气老隋干净二次抖臂发出寒星的刹那,他却蓦地一翻,滚下了土坑!
  这一着又出乎了和气老隋的意料,当然寒星也随之打空,不过却应了那句“城头失火,殃及池鱼”的话!
  原来那名被震出丈二,口喷鲜血的老者,刚要站起,岂料正迎上了和气老隋的寒星,被打了个满头满脸!
  老者惨号了半声,双腿一挺,奔向了枉死城!
  坑中之人,当滚身而下之际,双手一捋坑边,却已飞旋而起,身形在半空一翻一登,出去了五丈!
  和气老隋适时沉声道:
  “十弟,姓霍的交给你了!”
  话声中,和气老隋双袖一扬一抖,人起半空,如一朵飞云,冉冉而行,竟与那救下霍天华的人,同落一处互距不到六尺!
  如今,和气老隋方始看清,这人是个女子!
  过老实此时已扑向霍天华,霍天华一身是伤,却不能不拼尽全力,与过老实作护命之搏!
  落拓生身形一闪,到了另外那名老者的面前,微微笑着,目光一瞥当场的情形,突然对和气老隋道:
  “三哥,此女可能就是毛心如,三哥别留情,把她逼到远处下手,今夜不能再容她脱身而遁!”
  接着落拓生对过老实道:
  “十弟,霍贼已然受伤,擒他甚易,交给十弟你了,其余的事,十弟不必关心,加点力快些了断!”
  说着,落拓生突然对面前老者一笑,道:
  “朋友,要不要先看看你这同伴?”
  老者满面悲凄的,瞥了死于一旁的那老者一眼,猛一咬牙,一跺脚,指着已和毛心如打作一堆的和气老隋,道:
  “老夫和你商量件事如何?”
  落拓生道:
  “什么事?”
  老者道:
  “死者乃老夫性命之交,此仇老夫必须要报,所以想请阁下去对敌毛心如,我要和那个人一截!”
  落拓生一笑道:
  “那个人要比我扎手唷!”
  老者正色道:
  “死而无憾!”
  落拓生道:
  “其实,你应该去杀了毛心如!”
  老者怒声道:
  “以十老之尊,行‘离间’之计,令人冷齿?”
  ——请看第三册——

  第二十一章 恶果报
  落拓生正色道:
  “老夫是有道理才如此说话!”
  老者哼了一声,道:
  “有什么道理?”
  落拓生道:
  “毛心如躲闪我们隋三哥的暗器,明知你那好友‘石老头儿’,受伤倒卧一旁,竟故意那样闪避……”
  老者挥手道:
  “她未存这种恶念,况在自顾不暇之时,不能怪她!”
  落拓生道:
  “你既然看得开,我又何外多管……”
  老者接口道:
  “我所要求的事怎样?”
  落拓生道:
  “为你打算,我应该不答应你!”
  老者双眉一皱,道:
  “随便你吧,杀了你再宰他也是一样!”
  落拓生一笑道:
  “这到是个办法,不过我也有个请求,想在我们还没有拼个你死我活之前,交谈几句!”
  老者道:
  “可以!”
  落拓生道:
  “不过我必须把话先说明白,霍天华已受了伤,不是我们老十的敌手,到他危险的时候,你救不救他!”
  老者答覆的出人意外,道:
  “不救!”
  落拓生道:
  “为什么?”
  老者道:
  “一对一,功力不敌则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落拓生一笑道:
  “他若不幸被擒或死亡,你怎样交待?”
  老者冷冷地瞥了落拓生一眼,道:
  “你问话的技巧很不含乎,何不直接了当的问,那一个人是我们的施令者呢?这样岂不干脆?”
  落拓生被老者道破心意,却淡然一笑,道:
  “我不必追问此人,相信他藏不了多久啦!”
  老者道:
  “还有话呈?”
  落拓生颔首道:
  “当然有,我要请问的还一句没说呢。”
  老者道:
  “快点说。”
  落拓生道:
  “昔日辽东,有两位黑道高人,人称‘木、石二老’,也已多年未在江湖露面,是否就是你们?”
  坶者冷冷地说道:
  “老夫是‘木腾海’!”
  落拓生一指死者道:
  “不问可知,他是‘石镇川’?”
  木腾海道:
  “岂非多此一问?”
  落拓生叹息一声,道:
  “老夫兄弟若早知是你们弟兄,宁愿在今夜放过了霍天华和毛心如,也不愿使你们两位生死永隔!”
  木腾海冷笑一声,道:
  “人没有生死永隔的,不过迟早而已!”
  落拓生正色道:
  “我话问完了,最后一句忠言,劝你立刻离开此地!”
  木腾海道:
  “你能还我个活生生的石镇川?”
  落拓生道:
  “我只能保全你木腾海!”
  木腾海苦笑一声,摇摇头道:
  “不必了,木石二人,是同死定了的!”
  落拓生双眉一挑道:
  “木朋友,蝼蚁尚且贪生,何况……”
  木腾海接口道:
  “这是信义,不必多言,咱们动手吧!”
  落拓生心仪木腾海的忠义,有心救他这条性命,于是眼珠一转,计上也来,正色对木腾海道:
  “你既以信义为重,我可要再问你几句话了!”
  木腾海道:
  “可以,你问吧!”
  落拓生一和气老隋与毛心如道:
  “你注意看,这两个人的功力如何?”
  木腾海道:
  “毛心如怀有奇技,内力虽差着你们隋三哥些许,但却不致落败,再退一步说,既便要败,也非三五百招之后不可。”
  落拓生道:
  “闻得人言,阁下乃一信义英雄……”
  木腾海接口道:
  “不必谬赞,你想说什么,何不直说?”
  落拓生道:
  “石镇川死于隋三哥暗器之下,阁下是??”
  木腾海接口道:
  “必报此仇?”
  落拓生道:
  “如此说来,我们这一战自可免掉了?”
  木腾海道:
  “战亦可,不战亦可!”
  落拓生道:
  “免了吧,怎样?”
  木腾海道:
  “好,一言为定!”
  落拓生道:
  “你们静坐壁上观,不得出手相助任何一人!”
  木腾海瞥了也已只有招架之功的霍天华一眼,道:
  “你的用心我很明白,但是我仍然答应你!”
  落拓生道:
  “有阁下这种敌人,胜过千百普通的朋友。”
  木腾海道:
  “说得十分动听。”
  落拓生一笑,道:
  “阁下若在此地,目睹霍天华被擒而不救,怕将受??”
  木腾海冷笑一声,道:
  “恰好相反,老夫非但不会受罚,非而省事不少!”
  落拓生心头一凛,故意一笑,道:
  “高鸟尽良弓藏,如今就藏弓烹狗,似乎早了一些吧?”
  木腾海道:
  “贵兄弟称得起‘高鸟’二字,但霍天华却非良弓!”
  落拓生一指毛心如道:
  “此女呢?”
  木腾海道:
  “胜过霍天华多多了!”
  落拓生突然问道:
  “论说你我乃是敌对,怎肯泄此机密?”
  木腾海哈哈一笑道:
  “你错了,这不是机密!”
  落拓生有心的说道:
  “我们十兄弟,与贵上势难两立,迟早总须彼此一搏,阁下何不索兴与贵上讲明,约一时日……”
  木腾海道:
  “有否见到我们的主人,那要看你们兄弟的功力了!”
  落拓生道:
  “双方早些见面,岂非少死些无辜?”
  木腾海道:
  “也许是这样!”
  落拓生道:
  “那阁下何不进言?”
  木腾海道:
  “非老夫份内之事!”
  落拓生深知再谈此事,也没有结果,话锋一变,道:
  “看来阁下今夜之战,是无法如愿了!”
  木腾海道:
  “未必,候隋老三事了,老夫索战也不迟!”
  落拓生道:
  “当然,只要阁下收起那‘信义’二字……”
  木腾海道:
  “这算什么意思?”
  落拓生道:
  “很简单,我三哥力战毛心如,既便得胜,也是三五百招之后,怎能不已筋疲力尽,那时自非阁下的对手!”
  木腾海双眉一皱,道:
  “老失忘记了这一点!”
  落拓生道:
  “因此我提你个醒儿!”
  木腾海道:
  “有办法,候他歇息过来,然后动手不迟!”
  落拓生摇着笑道:
  “仍是偷巧!”
  木腾海道:
  “还有个办法,你我现在也拼习全力的相搏,这样老夫就和隋老三一样,力尽筋疲了!”
  落拓生嗯了一声,道:
  “是个好法子!”
  木腾海道:
  “那就请吧!”
  落拓生哈哈一笑,摇头道:
  “可惜已经说晚了!”
  木腾海双眉一皱道:
  “动手一还有早晚?”
  落拓生道:
  “忘记了么?你我曾有约定,不动手也不助他人?”
  木腾海哼了一声,道:
  “算你厉害,被你画进了圈套之中。”
  落拓生道:
  “这不公平,相约是两个人的事。”
  木腾海不再开口,抓起石镇川的尸体,才道:
  “我走了,临行要问你两句话!”
  落拓生道:
  “问吧!”
  木腾海道:
  “一是要问问你的名姓!”
  落拓生道:
  “我排行老九,人称落拓生!”
  木腾海颔首道:
  “难怪,主人曾经再三说这你,是我一时大意,上了你这约定的当,不过错开今天,未来的日子长呢!”
  落拓生道:
  “不错,有得是时日!”
  木腾海道:
  “第二,我走之后,你要守住壁上观的信约?”
  落拓生道:
  “放心,君子不处嫌疑之间,你走我也走!”
  木腾海一笑道:
  “我信得及你,另外烦你带句话给隋老三!”
  落拓生道:
  “可以。”
  木腾海道:
  “明天初更,仍在此地相会,老夫要代石二弟报仇!”
  落拓生道:
  “话准带到,咱们走吧!”
  木腾海点点头,坦然举步,出了树林!
  落拓生愣了一愣,他本来存着暗中追踪木腾海之心,要由木腾海带路,找到那幕后的凶徒!
  但是如今目睹木腾海毫无机心,十分信任自己,不由止步不前,他不愿作出背弃信的凶徒!
  如此,他就别无去处,瞥目看了看动手的两对,暗暗放下了心,遂步出林外,等持搏战完毕!
  此时,毛心如连用奇招,猛烈进攻,但皆被和气老隋的雄厚真力所发的掌劲,迫得无功。
  和气老隋打定稳战的方法,不急进,不退避,调顺真气内力,一招招一式式连绵不绝发出。
  毛心如奇招迭出,功力不低,吃了真气稍差的亏,虽然未现败象,想胜却是更加困难!
  这一对,看样子相距胜负之期,还早的很呢!
  另外一对,霍天华和过老实,却接近了尾声!
  霍天华左臂未曾复原,用不得真力,全身又有十几个地方,被倒钩所伤,功力打了折扣。
  过老实一心要为爱女复仇,非但是稳扎稳打,并且全以真力硬拼,一掌重似一掌,也狠过一掌!
  霍天华被逼无法躲闪,强提内力相抵,先上来还能支持,三五十掌后,已然力难从心了!
  “天震功”虽然强悍无敌,但是过老实却自有破法,自第四十五掌开始,霍天华变成了“滚地爬”了!
  每接一掌,必被震得连连步,因之,最后成了接一掌,一个翻滚,迎一招,摔卧一次!
  霍天华招滚招翻,竟转了圈子,和过老实互换了方向,他早已一身是土,现在更成了“土地老爷”!
  别看霍天华每抵一掌,必然一个翻滚,但却没再受伤,过老实有心活活累死坏人霍天华,发掌更快了一些!
  霍天华又是两个翻滚,已近了土坑边沿,过老实猛地心头一动,明白了霍天华的狠毒主意!
  过老实暗中冷笑,故作不知,提力又一掌推下,霍天华提掌相迎,自是不敌,被震摔得又是一滚!
  这一滚,身后已然无路,直摔路坑中!
  过老实暗哼了一声,故意没声喝道:
  “你还能逃出老夫手中吗!”
  话声中,过老实并没有探身向土坑观望,却旋身飞步,斜踞到了土坑左方,全力提至十指,暴然凌虚点下!
  霍天华并没有真的摔落坑中,这是他的奸计,以那条受伤的左臂左手,抓住坑沿下半尺地方,悬着身躯!
  两足已插入土中,准备猛登而上,右手却暗合着满把歹毒暗器,想在过老实探身观望时,立下杀手!
  据料过老实虽然老实,但这次却似是愚者一得,竟存了小心,着实的出乎了霍天华的意料之外!
  当霍天华突觉斜背后劲风击到之时,再想应变却已迟了,但他仍然快捷的松掉左手,身形直沉坑中!
  过老实这全力所发指功,有一半点中了霍天华的左背及腿腰,因之霍天华落于坑内,已难站起!
  过老实却仍恐霍天华逃脱,右手适时凌虚一斩,竟施展出十老不传之秘的“天斩手”,生生斩断了霍天华的右腿!
  接着,手指再点,封住了霍天华的穴道,使霍天华动不能动,就算想要自绝,都无法办到!
  过老实之所以留下霍天华一命,是为了有许多话要问,最重要的,是追逼出昔日惨案的经过!
  就在霍天华穴道被封,动不能动的时候,和气老隋与毛心如,也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
  和气老隋除对付狠毒之人,无情崦施全力外,平素遇敌,泰半留下三分真力,不愿过为已甚!
  今夜的毛心如,一是阴狠毒妇,再者在和气老隋心中,认定她是当年杀死恩友龙氏一家的凶手,是故毫不留情。
  但是毛心如,功力却也高得令和气老隋心服,动上手之后,两个人就成了必分死活的形势!
  现在,和气老隋施菜出了“和气九式”,一招一式,都带着一阵和风,吹在人的身上,软软的也懒懒的!
  毛心如不识厉害,每次风临身上,如春风般舒适,错当和气老隋真力已然不继,一边格架,一边阴笑道:
  “老狗贼,快有你的好看了!”
  和气老隋发掌和气,人也变得格外和气,笑嘻嘻道:
  “是是,好快看了!”
  毛心如眉头一皱,突出一拳,以十成“天震功”打出,拳风强劲无伦,直击和气老隋丹田重穴!
  和气老隋并没有躲避,一招“春风化雨”迎上,天震功震得和气老隋连退三步,道声“厉害”!
  但却十分奇怪,别看和气老隋被一拳捣退,他所发出的和风,却透过了天震功的劲力,仍然吹在了毛心如的身上!
  双方仍在一招一式相扑,和气老隋一边打着,突然笑嘻嘻的说道:
  “毛心如,我怕必须得罪你了!”
  毛心如怒叱道:
  “凭你,哼!连老娘的汗毛也休想动……”
  和气老隋很快的接口道:
  “毛心如,霍天华可是已经毁了!”
  毛心如一心对敌,未曾注意及此,经和气老隋提醒,立即拍出一掌,纵身四顾,谁说不是,已无霍天华的人影。
  她厉吼一声,道:
  “霍天华人呢?”
  过老实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答道:
  “在坑里!”
  毛心如飞身而前,和气老隋并没有追,并且阻止过老实动手,但却声调威严的警告毛心如道:
  “你尽管救他,这次我不拦你,但先听我一言!”
  毛心如人已站到坑沿一旁,果见和气老隋并没有追上,并且还拦着过老实向前,遂开口道:
  “是什么话,快说,别认为我下坑救天华的时候,你们能够赶到暗算我,哼,我有我的办法!”
  和气老隋摇头道:
  “你放心,我和过十弟,就站到这里动也不动?”
  毛心如道:
  “好,老娘知情,救上天华之后,再作决战”
  和气老隋又摇摇间道:
  “不必,你若能救上霍天为,我说话算数,放你们平安需去,不过先要听我说完要说的话!”
  毛心如心中大喜,立刻道:
  “君子一言?”
  和气老隋一笑道:
  “快马一鞭!”
  毛心如道:
  “那请快说!”
  和气老隋道:
  “你仔细听着,不久之后,你全身功力就要自动消失,和平常人一样,但我保证你,没有一点痛苦!也许你不相信,那也只好随你,所以我劝你,最好是不管霍天华,现在逃走,或能找到你埋骨…”
  话没说完,毛心如已怒叱道:
  “说大话有什么用,老娘……”
  和气老隋仔细注目毛心如的双睛,接口道:
  “快了,你若不信良言,尽管下坑救人,但是若已无力纵出土坑,那时可没有人来救你!”
  毛心如冷哼一声,道:
  “话说完了?”
  和气老隋道:
  “完了,自古忠言逆耳……”
  当真是忠言逆耳,毛心如不等和气老隋把话说完,已飞身坑下,过老实摇摇头,问和气老隋道:
  “三哥又开了戒?”
  和气老隋苦笑一声,道:
  “我在恩友为前立过重誓,这种歹毒的功力,今后只用在为恩友全家复仇上面,所以开戒了!”
  过老实叹息一声道:
  “毛心如还能支持多久?”
  和气老隋道:
  “这十几年来,我只是朝夕苦苦进修,一次也没用过,那知却早已到了最厉害的境地,她不能支持了!”
  话刚说完,土坑中,突然传来惨号之声!
  那是毛心如的声音,她狂喊道:
  “你们来,你们来,隋老三,你滚过来!”
  和气老隋看看过老实,缓步到了坑边。
  毛心如已将霍天华扶起,但她自己,却已无力支持,半靠在土坑中,目瞪着如何凶鬼,喊叫道:
  “隋老三,你这是什么功力,你……你……”
  和气老隋道:
  “这是‘和气九式’!”
  毛心如道:
  “放你的狗臭屁,老娘这身‘天震功’,已到十成火候,百邪难侵,你一定在暗中捣了鬼……”
  和气老隋叹息一声,接口道:
  “没有,你是伤在我这九式之下!”
  毛心如道:
  “你好狠,老娘不信??”
  和气老隋道:
  “实在,这种功力,是很阴损,专毁人的真力,破人的修为于不知不觉,现在你是个普通人了!”
  毛心如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要活剥你的皮,生抽你的筋……”
  和气老隋又是一声长叹,道:
  “其实作个普通人有多好,再没有生杀危机,再没有一切恶念,你仔细想想,有多好,多好!”

  第二十二章 怪事多
  毛心如厉声穷吼道:
  “你不如杀了我,现在最好是杀了我,否则我只要不死,迟早总有一天,我一刀刀零割了你!”
  和气老隋摇摇关,却对过老实道:
  “十弟,咱们离开些时候再来,免得听多了堵心!”
  过老实道:
  “她自己爬不上坑来吗?”
  和气老隋道:
  “丈余高的土坑,平常人都能有办法上来!”
  过老实眉头一皱道:
  “那么说她是能上来了?”
  和气老隋摇摇头道:
  “上不来,她现在还不如平常人!”
  过老实不明所以,道:
  “这怎么会?”
  和气老隋道:
  “一个功力高超的人,在功力突然散失之后,身心双疲,非经数日沉睡休息,无法和平常人一样!”
  过老实颔首道:
  “不错,这就像脱力一般。”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九哥大概是在林外,我们找他去!”
  和气老隋声,在毛心如的谩骂中,缓步远去。
  出林,已看到落拓生楞楞的站于不远地方,和气老隋与过老实,走近了落拓生,落拓生竟然尚未知觉!
  过老实奇怪的看了和气老隋一眼,向落拓生道:
  “九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落拓生没有答话,并且也没有挪动,过老实不由心中一动,他认为落拓生可能已受了暗算!
  于是再次开口相试,道:
  “九哥你……”
  落拓生适时开口道:
  “事情了啦?”
  话是如此简单,人却仍然没有挪动。
  不过和气老隋过老实,却都放了心,过老实道:
  “了啦,霍天华和毛心如,现在全在那土坑里!”
  岂料落拓生摇头一笑,道:
  “当真?”
  过老实把情形说了一遍,落拓生道: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是在土坑里了!”
  和气老隋道:
  “九弟,我乍用‘和气九式’,没想到威力那样大,毛心如功力尽失,现尚狂唬痛骂不止……”
  落拓生接口道:
  “刚才我听到了,不过现在却没了声音。”
  和气老隋道:
  “我和十弟离开了当场,她只好住口。”
  落拓生又是一笑,道:
  “怕未必如此!”
  过老实道:
  “事实如此,九哥,你去问他们有关当年惨杀恩友全家的事吧,我实在见不得毛心如……”
  落拓生摇摇头道:
  “我们去收拾叶姑娘留下的东西,才是正经,至于要问毛心如和霍天华当年事,已来不及了!”
  和气老隋一楞,道:
  “九弟莫非已知有变?”
  “毛心如和霍天华,大概全已死了!”
  过老实扬声道:
  “这决不会……”
  话锋自动停了下来,人却疾射进了树林。
  和气老隋与落拓生,继之追上,到达土坑边沿。
  果然不出落拓生所料,毛心如和霍天华死已多时!
  毛心如胸口已被重掌压扁,胸骨透穿肌肤和衣衫,露出外面,双目瞪得圆圆的,是死不甘心的样子!
  霍天华却是眉毛鼻子和嘴巴聚在一起,胸腔洞裂,肝肠外流,看那个形态,是一付临死畏惧的神色!
  过老实傻了,直摇头!
  和气老隋发楞,脸上失去了笑容。
  突然,和气老隋寒着脸道:
  “九弟,我有话问你!”
  落拓生道:
  “三哥问吧。”
  和气老隋道:
  “你知道这件事对不?”
  落拓生点点头道:
  “可以说是知道”
  和气老隋道:
  “这是谁干的?”
  落拓生却摇摇头道:
  “不知道!”
  和气老隋道:
  “九弟,到底是怎么回子事?”
  落拓生道:
  “小弟送走了木腾海,一个人站在林外,突然身旁不远地方,出现了一个蒙着脸的怪客!”
  过老实道:
  “是这蒙面怪客杀了毛,霍二人?”
  落拓生点点头道:
  “不会错,但是最初了并没想杀人!”
  和气老隋道:
  “我不管这怪客最初抑或是最后怎么样,我只问问九弟你,你既知此事,怎地任这怪客通行?”
  落拓生苦笑一声,道:
  “三哥请想,小弟会任他过去?”
  和气老隋似乎未解,道:
  “既是九弟曾经拦过……”
  说到这里,和气老隋方始恍然大悟,话锋突然停下!
  落拓生吁叹一声,道:
  “小弟竟非此人的对手!”
  和气老隋坦诚向,一拍落拓生的肩头,道:
  “九弟原谅愚兄,愚兄没有想到这一点!”
  落拓生摇摇头道:
  “不怪三哥,是小弟犯了骄狂的毛病,上了次当!”
  过老实愚者有得,道:
  “九哥又跟人家赌上了?”
  落拓生再次苦笑一声,道:
  “谁说不是,我输了,输得窝火!”
  和气老隋道:
  “算了,事过境迁,就当他没发生什么好了!”
  落拓生点点头,于是三人在收拾着一切杂物,然后谁也没有开口,悄然退出树林了渐渐远去!
  XX   XX   XX
  此时,小龙、小木头、妮子,还有叶姑娘等一行,却踏上了奔往太湖的路,这是早定下的行程。
  杜氏夫妇,大难庆生,同所有师弟,列为一队,另走一条路,也奔了太湖,誓死要救出公孙老侠!
  但是落拓生等诸老,却没有离开当地百里的范围,在经过落拓生说明突现蒙面人后,和气老隋已作了决定!
  十老,除根本上没在京、津一带,和已远奔太湖的人外,和气老隋已没法通知相集之时地!
  地点,竟与蒙面人,不谋而合,在“杨柳村”。
  时间,二十四个时辰之内!
  店家刚刚应声要走,沈玉琳心中一动,道:
  “慢些。”
  店家闲声止步,沈玉琳对这妇人道:
  “我是要错了东西,还没吃呢,你能不能……”
  话还没有说完,这妇人已知沈玉琳的意思,接口道:
  “那赶情好,我就吃这一碗。”
  店家接话问沈玉琳道:
  “姑娘你换点什么吃?”
  沈玉琳有了经验,道:
  “有没有粥和烧饼?”
  店家点着头道:
  “有,你来两个烧饼,二两酱肉,再喝粥可好?”
  沈玉琳笑着点头,店家转身而去。
  岂料对面这个妇女,适时却突然开口道:
  “姑娘姓沈?”
  沈玉琳一惊,道:
  “你问我姓什么干么?”
  妇人一笑道:
  “你要是姓沈,我就对你说!”
  沈玉琳心中已在怦跳,道:
  “我姓沈!”
  妇人道;
  “本来不会错,这顿饭钱花的冤枉!”
  沈玉琳暗作应变的准备,却故意问道:
  “怎么冤枉?”
  妇人一笑道:
  “不远就是‘松庄’了,你再饿也不至于……”
  沈玉琳恍然大悟,道:
  “你是由‘松庄’来?”
  妇人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却道:
  “你大概并不饿吧?”
  沈玉琳心头一凛,故作无事的说道:
  “谁说的,我早就饿了!”
  妇人摇摇头道:
  “饿了吃不下一碗面?”
  沈玉琳道:
  “我生来就不喜欢吃面条!”
  妇人又是一笑,道:
  “我看你也不喜欢吃烧饼!”
  沈玉琳有心的把脸一板,道:
  “我喜不喜欢秘,和你有什么关系!”
  店家正好端来了饼和粥,还有肉,因此妇人没有接话。
  店家刚走,妇人已开口道:
  “你根本不饿,故意在这里耗时间!”
  沈玉琳暗皱眉头,表面上仍然平静的说道:
  “歇歇腿总不犯王法吧?”
  妇人道:
  “那要看别人怎么想了!”
  沈玉琳道:
  “我管别人怎么想!”
  妇人道:
  “叫你快中精通‘松庄’,你却沿路东观西望,快天亮的时候,倚着树干歇了很久现,在再说歇歇腿??”
  沈玉琳低叱道:
  “你是什么人,管得这样多?”
  妇人道:
  “那个愿意管,不得不管罢了。”
  沈玉琳明知这妇人,必是蒙面人的手下,故意道:
  “我就偏不听你管!”
  妇人道:
  “那你干么乖乖的听话到‘杨柳村’来?”
  沈玉琳道:
  “和你没有关系!”
  妇人嫣然一笑,突地说道:
  “你的胆子真不小!”
  这句话,吓了沈玉琳一跳,越法知道这中年妇人,是蒙面怪客的党羽,于是故意的哼了一声,道:
  “胆子小了,敢一个走黑路吗?哼!”
  妇人又出惊人之语,道:
  “你一路上,看似无意却是有心的多耗时间,不饿充饿,在表现你在等人,你等谁呀?”
  沈玉琳越法警惕,淡淡地说道:
  “总不会是等你,你就少操闲心!”
  妇人正色道:
  “沈姑娘,你想我是个操闲心的人吗?”
  沈玉琳已经到了不知怎样应付才好的地步,心中略以思忖,故作轻蔑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算我倒霉,遇上了鬼!”
  说着,招呼店家算账,并要店家把烧饼和酱肉包好。
  店家心中奇怪,却不会多问,立刻将东西包好,算了银钱,沈玉琳接过小包,对着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
  “你要真闲着没事作,就跟着姑娘我到松庄!”
  沈玉琳是有心作最后的一次试探,到底看看,这名中年妇人,是个什么来路,也好早作打算。
  那知中年妇人却突然一笑,倏忽伸出左手,恰正捏住了沈玉琳的右腕,看似非常亲切的说道:
  “别走,再陪我聊……”
  沈玉琳暗提真力,向外一挣手腕,道:
  “松手……”
  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突觉全身发软,一点都用不上力,竟乖乖的被妇女拉坐原处!
  沈玉琳心头怦跳不已,看不出这个貌不惊人妇人,却是一位身怀奇异功力的武林高手!
  沈玉琳已知论武不敌,逃遁无术,不由暗忖道:
  “从这个泼妇谈吐之中,证明决对是蒙面怪客的同党无异,自己并没有什么私弊,用不着怕!
  “再退上一步想,假若这中年妇人,是蒙面怪客之敌对人物,自己更没有好害怕的必要。”
  沉思至此,沈玉琳反而十分心安,决定只要自己坚不承认与自己不利的事,谁也奈若不了自己。
  于是她十分平静的说道:
  “你不是官差,我也不是犯人,先松手怎么样?”
  妇人一笑道:
  “我怕你跑了追不上!”
  沈玉琳道:
  “你又评什么不让我走呢?”
  妇人道:
  “松庄钟家,不是善地!”
  沈玉琳道:
  “那是我的事情,不劳费心!”
  妇人吃了一口面,然后才接话道:
  “本来事不关我,不过有人请我帮你个忙……”
  沈玉琳接口道:
  “谢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妇人道:
  “托我的那个人说……”
  妇人嫣然一笑道:
  “那人也是个小女娃儿,叫妮子!”
  沈玉琳心中大喜,才待开口谓问,突然脑海中掠过一丝疑念,强捺着激动,若无其事的说道:
  “谁是妮子,我不认得。”
  妇人哦了一声,道:
  “妮子是武林十老中,落拓生的女儿!”
  沈玉琳冷哼一声道:
  “你把我当作了什么人?”
  妇人哟了一声,道:
  “好,算我多管闲事,你请吧,不过你可要记住,我曾经和你见过面,是你自己不愿意……”
  沈玉琳心中虽然否认了事实,那是恐怕这个中年妇人,是蒙面怪客的同党,但她何尝不恐惧料错此事呢。
  因此在听到中年妇人这样声明之后,心中犯了难为,她在她尚未真的起身而去,遂急思方策。
  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内,沈玉琳实在想不出上上之策,于是她拿出了女孩子先天的本性,道:
  “你要我留,我就得留,你叫我走,我就得走,没有那么好的事情,现在我偏不走,你能怎么样?”
  妇人冷冷地看了沈玉琳一眼竟然没再开口说话,自顾自的吃着面,刹那吃了个净光。
  面吃完了,立即付账,也不再理会沈玉琳,擦擦着旁若无人的缓步蹁出这家小饭馆。
  沈玉琳被这妇人的举止所惊,一时不知如何才好,竟也不由自己的站了起来,走出门外。
  饭馆里烟薰热闷,出门后,被风一吹,舒适了不少,因之也不似先时那样楞怔,心头略以思索,坦然走下。
  那中年妇女,走的恰和沈玉琳是一条路,沈玉琳故意放慢了脚步,安安闲闲的缓缓而行。
  就在沈玉琳略以四顾风光的刹那,已经看不到了这妇人的踪影,走的好快!
  正午过后不久,沈玉琳到了松庄。
  松庄,以的四围,遍植黑松而得名。
  钟家,是一户广大的宅院,气派不小。
  沈玉林站在钟家门际,首先回顾,没有发现那中年妇人,也没看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然后沈玉琳才注意四外,她打扮已经改了,一身乡女衣衫,除掉面目俊美外,并不惹人注目。
  她四顾都没有追蹑自己之后,方始轻扣门环。
  那知手刚碰到那青钢的门环,大门的半扇,却已吱的一声自动开启,沈玉琳不由吓了一跳。
  她并没有立刻进,门开了,在她认为,里面总会出来人的,谁知等了很久,竟然不见有人出现。
  她黛一皱,只好悄悄进入门内。
  据料人刚走了进去,寻扇洞开的大门,竟又自动的关闭,沈玉琳这才知道,站由“消息”开关。
  由这一件小事上面,沈玉琳已经,加深了警惕和小心。
  进门是一道箭廊,约有五丈多长箭廊的一端,有一道门户,直通内宅,这道门也紧紧闭着。
  除此之外,别无通路和门户,沈玉琳遂坦步直行。
  一边走,她一边在想:
  “奇怪,怎会没有人出来呢?”
  想着,脚步已到了箭廊尽头。
  她才待叩门,门户却倏忽由下上升,现露出来了通道,沈玉琳不再多想,紧行几步而进。
  她刚刚进去,那上升的门户,倏地下落,将退路拦死,不过沈玉琳并不惊惧,扬声道:
  “有人在吗?”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话声,道:
  “坐下来!”
  沈玉琳暗中一惊,此时方始看清这是一间大厅,右方墙角,放置着一所椅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她明知椅子就这一把,所谓“坐”,一定是指着这把椅子而说的,却故意的问上一句道:
  “是这把椅子?”
  一面说着,一面注意对方话声是由何方来。
  只听到厅内角落,似是一齐发声,道:
  “不错,你坐下?”
  沈玉琳讨厌椅子紧靠墙边,想用手拉这椅子到中央,那知手刚伸了出去,四壁话声又起,道:
  “动不得,除非你想死!”
  沈玉琳慌忙缩手,却生了气,道:
  “你是谁,出来答话!”
  四壁声音道:
  “我是本宅的主人。”
  沈玉琳道:
  “为什么不出来答话?”
  暗中这人道:
  “老夫向不轻宜见外人,更不愿和别人会面!”
  沈玉琳道:
  “我奉令至此,你请出来当面一谈!”
  暗中人道:
  “奉谁之令?”
  沈玉琳道:
  “花老命我来此候他……”
  话未说完,暗中人已叱一声道:
  “胡说,老夫不认识什么花老?”
  沈玉琳傻了,半晌方始问道:
  “你不姓鍾!”
  暗中人道:
  “不错,老夫姓鍾,谁人不知?”
  沈玉琳道:
  “你真不认识‘花老’?”
  暗中人道:
  “难道老夫还会骗你!”
  沈玉琳暗觉奇怪,道:
  “这地方可是‘松庄’?”
  暗中人道:
  “一点不错!”
  沈玉琳道:
  “这真奇怪了,花老明明告诉我是这个地方……”
  暗中人冷哼一声,道:
  “你口口声声说到‘花老’,此人难道没有名字?”
  沈玉琳道:
  “也许有,不过我不知道。”
  暗中人道:
  “胡说八道,何人能信!”
  沈玉琳道:
  “信不信在你,我说的是实话!”
  暗中人道:
  “来此何干?”
  沈玉琳道:
  “来等花老。”
  暗中人怒声道:
  “别拿着个根本没有的人,来作推拖!”
  沈玉琳道:
  “咱们别抬杆,你要不信,我可以走,到外面等着花老,好在你也没有损失什么,要不……”
  暗中人叱道:
  “住口,你当我这么好骗,你已进了我的腹地,发现了我的秘密,想这样走谈何容易!”
  沈玉琳道:
  “你真不讲理,就算我是走错了人家……”
  暗中人哈哈大笑几声,道:
  “走错了人家,哼女娃儿,说实话吧!”
  沈玉琳怒声道:
  “我进来就没说一句谎话!”
  暗中人道:
  “看来好好的问你,你是不肯说的,这是你自己找着受罪,可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了!”
  沈玉琳稀里糊涂进来,地方不错,家数不错,主人的名姓也不错,谁知最后却变得什么都不对了!
  又气又恼,不由脱口道:
  “你有什么本领尽管吧,我等着!”
  暗中人道:
  “先说清楚,你由何处来?”
  沈玉琳已经犯了火性,没好气的说道:
  “不知道!”
  暗中人沉声道:
  “好好的回答我,免得受苦!”
  沈玉琳怒哼一声,道:
  “滚你三丈远,你算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躲在人的背后捣鬼,连人都不敢见,尽说大话有什么用!”
  暗中人嘿嘿冷笑两声,道:
  “你想见我?”
  沈玉琳仍然没有好气的说道:
  “我不想见你!”
  暗中人不理沈玉琳这句话,道:
  “你坐在那把椅子之上,就能看见我了!”
  沈玉琳很快的接口道:
  “就不……”
  刚说了这两个字,突然念头一转,想道:
  “奇怪,为什么坐在那椅子上,就能看得到他呢?再说,这把椅子放的位置也特别好,我就试一试!”
  想到这里,沈玉琳大步到了椅子旁边,暗中人适时道:
  “记住!别拖动椅子,否则你要受了伤害,可别说老夫事前没有嘱咐过你,你也休怪别人!”
  沈玉琳哼了一声,坦然而坐!
  那知她这才上了大当,刚刚坐定,突然,椅子四方倏地合上来了几道钢圈,将她紧紧扣在椅上,动不能动!
  沈玉琳不由骂道:
  “没有羞耻的匹夫,暗箭伤人……”
  话未说完,倏忽觉得椅子缩入墙中,眼前一黑,再亮时,已经到了另外一间小巧的石室。
  室内正迎面,有把高背的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胖大的老人,秃头红面,看去十分威猛。
  沈玉琳再注目来路墙上,不由吓出了一声冷汗,这间石室,四墙之上,俱皆钉着一张张人皮!
  这些人皮,不知是什么样的手艺剥下来的,连发带足,整整的一点不缺,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是右面墙上,悬着的人皮,不是干瘪的,而是鼓鼓的,外面是人皮,里面不知放了什么,和活人一样!
  因之几张人皮,脸也和生人相同,再配上原有的头发和胡子,那真像是个大活人吊在墙上。
  沈玉琳正亡魂丧胆之间,那红面秃头老者已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琳吓得忘了开口,楞楞地吊在椅子上。
  老者再次说道:“说,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老者自椅旁小书案上,取过一个本子,提着笔,静等着沈玉琳开口,那只本和笔,不知要记些什么!
  沈玉琳仍然没有回答,老者不但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非常和气的对着沈玉琳一笑,解释道:
  “告诉你姑娘,这是‘人皮藏制石房’,凡是必死的人,才被送到这里,由老人动手剥制人皮!
  “老夫曾发宏愿,只要经老夫之手,必然保留这人的生前轮廓,并记载这人的出身,名姓年龄!
  “姑娘,老夫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所以才问你的名姓,难道你不愿意留下真名实姓来,作万一之备?”
  这番话,早已使沈玉琳胆亡魂丧而魄失,楞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胸口,手脚心,直冒冷汗!
  老者似是见惯了这种样子,竟视若无睹的问道:“姓什么?”
  沈玉琳竟不能自主的说道:“姓沈,叫沈玉琳!”
  老者在纸本记下了沈玉琳三个字,又道:“什么出身?”
  沈玉琳道:“太湖……”
  话没说完,老者已接口道:
  “难道有这般容貌,姑娘你准备好,当然难免疼,并且是很疼,不过要想剥一张完整的人皮,只好活生生的动手,我先从头顶开始!”
  说着,老者缓缓站起,抽开案头的抽匣,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把撮子,和一柄雪亮的薄片小刀!
  走近了沈玉琳,笑嘻嘻的,看他的样子,活剥人皮似是一种至高的享受似的,高举利刃,对着沈玉琳划下!

  第二十三章 人必痴狂见真性
  沈玉琳任是有多大的胆,多沉得住气,但在这四围都是人皮,老者又声言要剥自己的皮的情况下,也再难禁凛骇了!
  就在这秃头红面胖大的老人,高举着那雪亮的薄片利刃,笑嘻嘻地对着沈玉琳头顶划下的时候——
  “啊!”
  一声骇极之下的尖锐长叫,吐自沈玉琳口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心胆揪然紧缩一处!
  老者停下手来,摇摇头,淡淡地说道:
  “虽叫别叫,价钱叫我就不能动手了!”
  沈玉琳声骇极之下的凄厉长叫,久久始停,瞪着眼,直视着老者,实在,她几乎吓傻了!
  尖叫一停,老者高兴的又道:
  “这才对,你应该知道,活剥人皮是至高无上的一种绝艺,你一叫,皮肉自然要紧缩,剥下来也就失了原形了……”
  沈玉琳似是疯狂了一般,大吼道:
  “住口住口!我不要听,不要听!”
  老者却把眉头一皱,道:
  “你这个姑娘可真特别,越不让你叫,你却叫的越法凶,告诉你,你要再叫我可不客气了!”
  沈玉琳四肢动不能动,但仍怒声喊道:
  “你不客气又怎么?我偏要叫!啊!啊???”
  她说叫真的又高叫不已!
  红面老者嘿嘿一笑,道:
  “告诉你,我本来是想,将你的皮剥下来之后,按原来形貌制成皮人,那将是我一生中,所制最美的一张人皮了!
  “你既然不识好歹,鬼叫不已,说不得,我就将你这张皮,做成女人当中,最丑的样子!”
  说到这里,老者话锋一顿,又道:
  “其实最丑的,也就是最美的,不过那要碰上识货的行家,否则谁也不愿看一张丑脸,那可就不值分文了!”
  老者再次停下话来,喘口气,接着道:
  “你可知道,世上最丑的脸是什么脸?”
  沈玉琳又气又脑,又恨又怕,脱口道:
  “就是你这张脸!”
  老者一楞,摸着自己的脸,自语道:
  “我这样难看?”
  说着,他竟步回坐处,由案下取出一面铜镜,顾盼不已,左瞧瞧,右看看,突然猛地一扔,把钢镜抛在地上!
  接着他虎地站起,大步走出不已,似是已根本把沈玉琳忘记了,沈玉琳却正好趁此时机,平静下激动的心情!
  老者的哭声,跟着沈玉琳这句话,划然而止!
  这哭声突然的停顿,吓了沈玉林一跳,没再开口!
  老者却缓缓转过身来道:
  “你没走呀?”
  沈玉琳暗道:
  “糟了,他果然是疯子!”
  但又不敢不答这句话,怕老者在疯狂之下,马上对她暴施辣手,无奈之下,她只好苦笑一声,道:
  “走,我怎么走法?”
  老者似是一楞,眨眨眼,道:
  “你怎么不能走呢?”
  这话问的使沈玉琳全身发麻,若非疯子,怎会问出这种莫明其妙的话来,因之沈玉琳竟没敢再接话锋!
  老者却皱皱眉头,又道:
  “你为什么不开口?”
  沈玉琳暗想道:
  “你如疯似狂,万一惹翻了你,那后果……”
  念头尚未转过,老者猛地一擂桌案,喝道:
  “说话,我要你开口说话!”
  沈玉琳把心一横,道:
  “说什么?”
  老者道:
  “说你为什么不能走?”
  沈玉琳也横了心道:
  “你难道是个瞎子,也不看看我能不能动?”
  老者闻言一楞,瞥目看到了那紧束在沈玉琳身上的捆带,竟“叭”的一声,自己打了一个嘴巴!
  接着嘻嘻一笑道:
  “怪我,我忘了!”
  说着,老者走到沈玉琳背后,手在椅背上一摸,那钢带顿时缩了回去,沈玉琳恢复了自由!
  老者似是非常高兴的拍了拍手,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啦!”
  沈玉琳心中真是哭笑不得,来时是被奇里古怪的滑进这石室的,根本不知道门户何在,怎能走得出去!
  老者却在说完这句话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坐处,说来真怪,他竟又悲由衷生般,接着哭了起来!
  沈玉琳已获自由,暗中提聚真力,发觉功力未失,放下悬心,但对这老者,却又生出怜悯之心。
  老者哭个不停,沈玉琳黛眉一蹙,道:
  “你怎么就会哭?”
  老者闻言又是一楞,哭声再次划然中止!
  接着,霍地站起,手指着沈玉琳厉声道:
  “你怎么还不走,敢偷偷地听我哭!”
  沈玉琳嘴巴一嘟,道:
  “我怎么走法?找不到门户!”
  老者似受重击般一呆,道:
  “我忘了,这时没有门户!”
  沈玉琳也傻了,要当真没有门户,怎能出困呢?
  老者却在话说完后,紧锁起眉头,道:
  “你别急,让我想想,当年我好像在无心中,想出了个离开这里的办法,但是后来……”
  他说到这里,无意中看了那面铜镜一眼,话锋立即停住,上步又将铜镜抓起,对之自照!
  沈玉琳心中一寒,想道:
  “看吧,他准又要哭了!”
  沈玉琳念头刚刚转过,果然,老者砰的一声把铜镜仍在地上,又扑回坐处,接着痛哭失声!
  沈玉琳皱着眉头,悄没声的把铜镜拾了起来。
  如今,她已有十成反握,证明老者是个失性丧志的疯子了,对付疯子,她没有一点经验,不由暗自焦急!
  不过她却听老人们说过,对疯子要温柔和气,别高兴的笑,也不能性命的喝呼,最好将这当作小孩子一样!
  沈玉琳知道老者痛哭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说地“丑”,不过老者并不丑,一句气话,何至于哭个没完呢?
  她想起老者在第一次照过铜镜时,并没有哭,只是气哼哼的把镜子摔了,是后来拾起再照,才大放悲声的!
  于是她拾起了铜镜,对镜自照!
  一照之下,沈玉琳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铜镜在老者第一次照后,向地上一扔,因用力不小,已使铜面变了原形,有了凸凹的地方。
  当老者拾起铜镜,第二次监照的时候,圆脸变成了偏脸,大眼成了牛眼,而下巴却长到三寸!
  这种怪样子,若是个好生生的人,当然明白原因何在,但这人既是已失心性,自会当成真影!
  老者就在这种情形下,认为自己确实太丑。
  丑不足悲,史传,孔子丑陋,但终为“至圣先师”,况人之丑恶乃击于方寸,为丑而号啕,实至愚之人!
  不过这丑,若落在一个心仪美俊的人身上,却会发生令人想像不到的怪事,怪得令人哧煞!
  譬如鼻梁略低,则不惜拧之、捏之、擂之、打之!
  目非如凤,则削之、划之、剥之、割之!
  发须当白,则染之、挖之、拔之!
  然后觉之“美”矣,但却再也不敢开心的笑,痛快的哭,否则其型骤变,非夜叉模样,亦娇精之相!
  因之,死板板、呆楞楞,成了活的肉塑像!
  红面老者,可能就是这种人物,再说,看其外表,年轻时,当系潘安一流,如今突知已丑,怎能忍受!
  沈玉琳想到这里,脸上现出了笑容!
  她有面玲珑的小镜子,置于囊中,如今尚在,评着这面镜子,她有把握,能制止这疯老者的痛苦!
  她转念及此,又想道:
  “先时老者说话,不现疯态,设若能和这面镜子,使他安静下来,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尤其是老者刚刚说过,他间经想出一个走出这间石室的办法,这是自己最急于知道的事!”
  沈玉琳决定一试,并存了随机应变的警惕!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这里是“松庄”的“钟家”!
  她深信那蒙面人,不会有心的把她支到这个地方来,让“钟家”杀了她,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她在任何情形下,都暗自警惕着自己,千万不能露出怨恨那蒙面人的意思,当然“钟家”不在此限!
  她几经熟思,下了决心!
  自囊中取出自己那面小铜镜,隐藏于掌心中,缓步踱向正在痛哭不止的老者身家,提一口气,暴喝一声!
  老者一楞,止住了哭声,瞪着一对闪放煞火的凶睛,恶狠狠看着沈玉琳,突然蹦起道:
  “滚!滚!”
  沈玉琳主意既经打定,按之而行!
  她非但一丝不怕,反而厉声喝道:
  “你给我坐下!”
  老者一楞,眨眨眼,双目凶光敛去不少!
  沈玉琳却再次厉声喝道:
  “你给我坐下!”
  “你要我坐下,哈……我要你死!”
  话声中,老者双掌扬起,饿虎般扑了过来!
  沈玉琳说是不怕,实则胆寒,她没有办法能先试验一下,所想的主意是否有效,如今是不容变策了!
  就在老者,饿虎扑羊一般,攻上的刹那,沈玉琳蓦地把那面摔成凸凹的铜镜,对着老者!
  老者突地看到镜中的丑脸,哇的一声,双手紧捂着老脸,像个怕雷闪的小孩子一样,哀告道:
  “放下它,求求你放下它!”
  沈玉琳适时芳心暗喜,计策果然有了奇效!
  她不敢怠慢,十分和气的说道:
  “你本来不这样丑……”
  这句话好像没有说对,老者悲声放大,边哭边道:
  “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沈玉琳立即改变话题,道:
  “你仔细听着,我能使你变得好看!”
  老者突然发下双道:
  “你没骗我,那……”
  他话锋突停,双手又紧捂着脸,道:
  “请把那个丑东西放下!”
  沈玉琳道:
  “你乖乖退回去坐下,仔细的听我说!”
  老者楞怔了刹那,没动!
  沈玉琳声调更加温和,道:
  “你不是觉得丑吗?那就坐下,我给你变俊一点!”
  老者眨眨眼,突然道:
  “你能?”
  沈玉琳道:
  “当然能!”
  老者又瞥了那面摔坏的铜镜一眼,道:
  “那也得先把它放下!”
  沈玉琳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者道:
  “镜子!”
  沈玉琳一笑道:
  “是喽,既知是个死物,就应该知道它没有什么丑或俊,而只是十分真诚地,映出人的本来面目!”
  老者突然怒声道:
  “胡说!”
  沈玉琳道:
  “这是真话。”
  老者道:
  “哼!明明是胡说,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老者说到这里,竟不再接说下去了!
  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到底是指着什么说的,成了谜,沈玉琳非打破这个谜不可,于是故意道:
  “我就不知道,不晓得!”
  老者又哼了一声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
  沈玉琳心中一动,道:
  “不知道,但却知道你长的本来很好看?”
  老者笑了,像个婴孩似的,那样真稚!
  这是沈玉琳第一次看到老者的笑容,这笑容中,没有虚伪,没有造作,是由衷欣欢的表现。
  接着,老者温和的说道:
  “你实在应该认识我的,对了,你很美,一定听说过武林中,最美的两位美女的名字吧?”
  沈玉琳心中想着,口中答话道:
  “我算不得美,真美的人我也见过,再说,武林中最美的美女,也不只是两位,所以……”
  话没说完,老者已摇头正色说道:
  “不!最美的只有两位!”
  沈玉琳突然想起了“妮子”,妮子真叫生得美,美得无法形容,于是她不加思索的说道:
  “你要是一点一滴都较量的话,那么武林中的美女,又应该不是两位了,只有一位,我见过!”
  老者竟然露出喜色,道:
  “你好眼力,果然要真比较起来的,应该说武林中只有一个美女,你说你见过,我信。”
  沈玉琳道:
  “不过那是女孩子,和你没有关系呀!”
  老者一笑,道:
  “谁说和我没有关系,告诉你吧,最美的一位,就是我的妻妹,稍逊一筹的,是我的妻子!?
  沈玉琳这才知道,她和老者说的是两件事。
  她念头一转,想知道这两位被老者称为美女的名姓,也许能由此知道很多事情,有利于自己!
  于是沈玉琳问道:
  “她们叫什么名字?”
  老者道:
  “这个你都不知道呀?”
  沈玉琳道:
  “怪了,我知道何必问你?”
  老者一拍大腿道:
  “我真笨,好,告诉你吧,其实一提起她们在武林中的称谓,你就会知道是什么人了,她们姐妹是无人不晓的!”
  说了半天,全是空话,但是沈玉琳却不着急,她知道,失性而疯狂的人,能说出全句已不容易了!
  老者话锋微顿,脸上现出无比的欣慰,又道:
  “她们姐妹,被武林中人称为‘人寰双凤’!”
  沈玉琳不由惊呼一声,道:
  “是‘晏’家姊妹呀!”
  老者连连拍手,道:
  “怎么样?怎么样?我说一提她们名号,她就知道吧!”
  知道!沈玉琳果然知道!
  不过沈玉琳的一颗心,却被‘人寰双凤’四个字,给紧紧的压到了深处,身上泛起了丝丝寒意!
  “人寰双凤”的是武林之中,从未有过的美人,其美媚可说是空前而绝后的,曾使武林动荡不安多年!
  但那却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双凤只要现踪某处,某处就万人空巷,而杀劫继之突兴,据说,双凤美目盼兮,足使武林变色!
  为了一争双凤青睬,武林中人不惜生死相搏,直到双凤有了归宿,那种疯狂的杀劫始止!
  不过另外一种杀劫,却又横里生出!
  多少威名震凛天下的高手,找上了双凤的所夫,他们个个不忿不服,为什么这两人能拥有如此美娘!
  妒、嫉、恨、怨,化作仇气!
  杀!杀!杀!
  杀了十年,死伤无计其数,所幸都不是双凤的夫君!
  因之,又有了一种传言!
  大凤,嫁给了当年人称‘玉剑客’的‘南宫度’!
  小凤,却嫁了位百无一用的“书生”!
  书生终年一袭银衫,人罕知其姓名,俊秀超凡,美比潘安,也佩着一把剑,但武林中人却知道那是件饰物!
  小凤美过大凤,自然是非也多过大凤。
  她的这位无用书生丈夫,所遭遇到的杀劫和侮蔑,也就多过了“玉剑客”,据说,曾一日九次险些丧命!
  怪的是,却从来没人去找小凤的麻烦,好像是他们要杀小凤的丈夫,这和小凤毫无关系一样!
  十年间,为杀小凤的丈夫,而死于路旁、田边、巨宅、丛林、客店、舟船之上的高手,多过三五百名!
  而小凤和她丈夫,却依然无恙的泛舟五湖,遨游名山!
  因之又有了谣传,说小凤那一身功力,已到超凡入尘的地步,所以能在十年内,保得丈夫无恙!
  那“玉剑客”可就惨了!
  他虽有一身真正超凡的功力,无奈穷于应敌,头三年,数十次迁居,但那些武林客,却能闻香而到!
  玉剑客杀不胜杀,苦不堪言!
  俗语说的好!强中更有强中手,他终于碰上了高人!
  在一场血战下,玉剑客带伤而逃!
  大凤,自此没有了消息,下落不知!
  最后,方始有人传出可靠的信息来,大凤已被那剑伤玉剑客的武林高手掳去,至于那高手是谁,却没人知道。
  对小凤的丈夫,十年竟未丧命的事,也有了确证!
  原来那位貌如潘安的无用书生,并非无用!
  这书生,就是名震天下,无人能敌的“武林十老”中的“九先生”,自然,也就是现在的“落拓生”!
  这些事,曾传遍武林,所以沈玉琳知道。
  但是,这些事已经隔了五十年啦,所谓“美人”,如今焉在?即便是现在还活着,又如何呢!
  使沈玉琳心中像压上铜板般沉重的,是老者的神态和话意,那神态,表示老者只记得过去!
  那话意,也证明了老者根本不知有“现在”!
  老者认定,今日就是五十年前的今日!
  今日武林中,依然是以“人寰双凤”最美!
  一个为了痴情,爱心,而能使自己永久停留在一个时间之内的人,是疯!是狂!是傻!但也很伟大!
  由于老者的这些话语,沈玉琳更获证明,他疯了!
  也由于沈玉琳发现老者失性的原故,她进而明白了老者这大的年纪,为什么还会为丑、俊而痛哭!
  这昊下无与论比的悲哀!
  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如今这句话似是错了!
  哀莫大于“心不死”!
  当然,在一切如昔的情形之下的“心不死”,不足称哀!
  沈玉琳能使老者安定下来,现在她更有了把握。
  但是后果呢?
  那是不堪设想的后果!是足以再毁老者一次的后果!
  老者,现在有了名姓,他就是那玉剑客南宫度!
  沈玉琳不由自忖:
  “假如评这面小镜子,使本来就不丑的南宫,生出俊美如昔的自信时,何处替他去找那大凤呢?”
  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沈玉琳放弃了这个念头,等于是宁愿放弃了出困的希望!
  那知南宫度,却适时开口道:
  “你说,我那爱妻美不美?”
  沈玉琳正想着心事,闻言心头一震,道:
  “美!美!”
  南宫度哈哈的笑了,是由衷的欢欣!
  笑声乍止,他话锋一变,似是夸耀又像回忆的说道:
  “以我配她,我是高攀了,她太美,太美了!”
  话声一停,突然又道:
  “喂!告诉你,成婚的那天,可真羡煞千万人,我像个神仙,她就是最美最美的仙女!”
  “再告诉你那个笑话,洞房中,夜半时,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了三个人,哧,竟是那‘秦岭三侠’!”
  “你猜怎么样,哈哈……他们探知了洞房地点,竟然挖土为穴,三人合力,打了条地道钻进来!他们前来并非向我夫妇道贺,而是为了我独获美人眷顾之恩,她们由妒生恨,想在洞房内未婚前杀了我!”
  哈……哈……哈……
  南宫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哈哈大笑不已!
  沈玉琳心中悲酸自升,南宫度虽然已疯,但却对当年的欢乐美满,至今永记不忘,是个有情之人!
  他是疯了,但从他那句——“他们并非是向我夫妇道贺”的话,却可判断出他的心性,此人是个仁厚君子!
  试想,洞房夜,有人挖地道而突然出现,自非是向他夫妇道贺,但他当时却有“或许是道贺而来”的想法。
  这种人,下场如此,委实可悲,值得怜悯!
  想到这里的沈玉琳,恢复了最早的决定!
  她要使南宫度恢复神智,她要使南宫度想起离开这石室的办法,并非为了自己,而是要救南宫度出去!
  她这次意念坚定,不论有什么后果,都不再顾忌!
  她只有一个想法,至情如南宫度者,上天应该待他公平些,上天若已不为公,她就要以人力来相抗!
  意念既决,才待开口,南度笑声已止!
  但他笑声刚住,话声又起,突然道:
  “我要和你赌个东道,你敢不敢?”
  沈玉琳一楞,道:
  “赌东道?和我赌?”
  南宫度道:
  “和你赌,就和你一个赌!”
  沈玉琳若非知道他已失心性,若非清楚石室之中再没有别人,一定会被他这句话哧得一跳。
  南宫度这句话,似是认定室内的人不少,这可不吓人?沈玉琳眼珠一转,顺着南宫度道:
  “赌要有原故呀?”
  南宫度道:
  “有有,当然有原故!”
  沈玉琳道:
  “什么原故?”
  南宫度道:
  “我们赌赌那‘秦岭三侠’的下场!”
  沈玉琳道:
  “是不是他们想杀你?”
  南宫度道:
  “想,想得要命!”
  沈玉琳故意道:
  “你不会束手任人宰割吧?”
  南宫度道:
  “我虽然很不愿意杀人,但也不能被杀不抗呀!”
  沈玉琳道:
  “三侠都死了?”
  南宫度道:
  “不错!”
  话刚说完,他又突有所悟似的惊咦一声,又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
  沈玉琳道:
  “这太简单了,他们想杀你,你又不能不抗,现在你还活着,那当然是他们三个人死了!”
  南宫度想了想,拍着头道:
  “对对,你真聪明!”
  沈玉琳不但不喜,反而代南宫度悲伤!
  她有心安慰南宫度,遂接上一句,道:
  “你也不笨。”
  南宫度笑了,摇摇头道:
  “这你可惜了,我那爱妻,就曾再三的说我笨!”
  沈玉琳有心再试他一次,道:
  “令正的见解,不一定都对吧?”
  南宫度神色陡变,道:
  “喂!你敢说我爱妻不对?”
  沈玉琳摇头道:
  “不是,我只是说!……”
  话还没有话完,南宫度却已恢复了欢欣之色,道:
  “不是就好,告诉你,我那爱妻,从来就没有过错!”
  沈玉琳暗中喟叹一声,自忖道:
  “难怪‘大凤’会选中了他。”
  正想着,南宫度又开口道:
  “咱们仍然可能赌下去!”
  沈玉琳道:
  “秦岭三侠的下场,我已经猜到……”
  南宫度摇头接口道:
  “你没有猜到!”
  沈玉琳道:
  “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南宫度道:
  “死当然是死了,但是你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沈玉琳道:
  “不是你杀了他们,就是令正下的手,这好猜!”
  南宫度肃容道:
  “不对,我说你猜不到,你就猜不到!”
  沈玉琳黛眉一皱,道:
  “这可就怪了,他们总不会是自杀的……”
  那知南宫度猛地一拍大腿,道:
  “你好聪明,又猜对了!”
  沈玉琳眉头锁的更紧,道:
  “这怎会呢?”
  南宫度道:
  “是我爱妻一句话,叫他们自杀,他们就自杀了!”
  沈玉琳摇摇头道:
  “我真不能相信!”
  南宫度勃然道:
  “怎么,你说我爱妻骗你?”
  沈玉琳也正色道:
  “我是说,你这句话叫我很难相信!”
  南宫度才待发火,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双目发直,楞了好半天,却又噗哧一笑,道:
  “对,你难道相信这是真实的,当初我听了都不相信,不不!当时我亲眼看到,还不敢相信呢,这不怪你!”
  沈玉琳道:
  “你可以说说,令正是说了什么话吗?”
  南宫度道:
  “就要告诉好的。”
  他话锋一顿,似是回味着当时的经过,又道:
  “三侠突然从地下钻出来,当时着实的吓了我一跳,我发现他们来意不喜后,就立刻取出床头的宝剑!
  “那知我那爱妻,竟伸手阻住了我,我正觉奇怪,但在看到三侠神态的时候,却几乎笑出声来!”
  南宫度说着,真的笑了,是得意的开朗长笑!
  在笑声止住之后,才又接着说道:
  “你猜怎么回事?”
  沈玉琳至今虽仍是“小姑独处”,但对这点小事,却时十分明白,不过她却不愿意表示意见!
  试想,三侠是深更夜半,突然自地下上来的!
  那夜,是“大凤”和南宫度,百年好合的洞房之夜!
  以此推想,自会知道三侠当时是何神态!
  南宫度见沈玉琳没有答话,一笑道:
  “我就知道,这次你猜不到了,告诉你吧!”
  “那秦领三侠,一个个兵刃垂在地上,六只眼,直楞楞的,脸上的神色,活像个大傻瓜!”
  “原来他们的眼睛,都盯在我爱妻露在被外的肩胛上,你说好笑不好笑,尤其那种惊讶的样子,哈哈……就不用提了!”
  沈玉琳眉头一皱,心中起了个念头。

  第二十四章 心须枯槁显至情
  接着,沈玉琳正色的说道:
  “自古女儿以清白为先,平素玉腕不露,耳颈不现,如今三位臭男子,盯看令正的肩轩,你怎能觉得好笑?”
  南宫度楞都没楞,像个没失心性的人一样,坦然道:
  “我的想法不同。”
  沈玉琳眉头皱的更紧,道:
  “你是什么想法?”
  南宫度道:
  “美女如名画,若只是收藏私室,个人赏赞,能有什么意思,岂不是辜负了上天造美的本旨?”
  沈玉琳哼了一声,道:
  “如你所说,美女,名画,是该人人可赏的了?”
  南宫度正色道:
  “当然,有人欣赏你收藏的名画,你会觉得欣慰,同样地,有人欣赏属于你的美妻,岂不值得高兴?”
  沈玉琳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答对的话来!
  片刻之后,突然说道:
  “你就没有防盗之心?”
  南宫度似是不解的问道:
  “防盗之心?防什么盗?”
  沈玉琳道:
  “盗画之人,盗美之徒!”
  南宫度摇头道:
  “这不必防!”
  沈玉琳道:
  “你认为天下没有这种‘恶盗’?”
  南宫度肃穆的说道:
  “天下无人不爱美,天下无人能目睹美女或名画,而不起盗心的,只是在此处,画与人有了不同!”
  沈玉琳听不懂这话的含意,道:
  “我听糊涂了!”
  南宫度道:
  “画是死物,人有灵心,盗画,是盗者可诛,因为盗无灵心灵性,张三可以拿去,李四自也以够取走!
  “至于美女,就不同了,张三可与之厮守终生,恩爱无间,李四要是劫去,却难有张三同样的快乐!”
  沈玉琳心头一动,道:
  “可有前例?”
  南宫度道:
  “多的很,多的很!”
  沈玉琳道:
  “你要举那些贞节女子,可对?”
  南宫度道:
  “你错了,人没有不贞节的,只有爱与不爱之分!”
  沈玉琳一愣,道:
  “这是奇闻!”
  南宫度道:
  “你不懂,你简直一点都不懂!”
  沈玉琳不由有了怒气,道:
  “照你这样说来,自古至今,那些无耻男女……”
  南宫度摇头接口道:
  “你错得可怕,无耻二字,不能用在男女之间!”
  沈玉琳哼了一声,道:
  “那些背夫私人的女子,和那些诱人妇女的……”
  南宫度突然震声道:
  “看来我要好好的为你解说才行!”
  沈玉琳这时,竟拿南宫度当成了未失心性的健全人,动了真气真火,冷冷地哼了两声,说道:
  “我恭听你能怎样解说!”
  南宫度道:
  “容易容易,一说就通!”
  沈玉琳道:
  “千年传下的大道理,我不信比不上你的一说!”
  南宫度道:
  “你听听再说!”
  沈玉琳没好气的说道:
  “我正在听!”
  南宫度道:
  “譬如有一对有情人,真的恩恩爱爱,突然,横祸天降,男东女西硬被分离,其后果一共有四种可能!”
  沈玉琳道:
  “那四种?”
  南宫度道:
  “一是经久之后,男女婚,女亦嫁”
  沈玉琳点点头,道:
  “嗯!第二种可能呢?”
  南宫度道:
  “男未婚,而女已嫁,或男已婚而女未嫁!”
  沈玉琳道:
  “有之,说第三种吧!”
  南宫度道:
  “男等此女,女候此男,直到双双老死,终未再能谋面,但男终未婚而永思此女,女亦未嫁而痴念此男!”
  沈玉琳想了想,道:
  “也有,不过这太感人了,将使天下有情人,同声一哭!”
  南宫度拍手道:
  “好了好了,你已经明白多了!”
  沈玉琳道:
  “距你的奇想还差着十万里呢,说第四种可能吧!”
  南宫度道:
  “第四种可能,是经过重重困苦忧患,无限艰辛之后,二人终于再见,结成比翼情鸟,恩爱永守!”
  沈玉琳道:
  “这也有之,能使天下有情人同声钦羡!”
  南宫度道:
  “是了,这里面没有什么‘无耻’和‘贞节’与否吧?”
  沈玉琳想了想,道:
  “有!有!”
  南宫度不悦道:
  “找出它来!”
  沈玉琳道:
  “你说的第一、二两种可能,就是‘无耻’和不‘贞节’!”
  南宫度正色道:
  “错了,你又错得很厉害!”
  沈玉琳不服道:
  “错?哼!”
  南宫度道:
  “这里只有‘爱’与‘否’,绝对没有‘无耻’和‘贞节与否’,是你尚未澈悟,并责人过苛,才有这种不当的想法!”
  沈玉琳道:
  “蛮理不是理,我认为……”
  南宫度接口道:
  “你这女子,怎地分辨不清,我……我……”
  他急欲分说明白,却因毕竟已失心性,有很多深奥的意思,无法用口齿表明,是故我,我许久,说不下去。
  最后,他似是想出了个办法来,神色欣然。
  当下一指沈玉琳道:
  “有啦,咱们正好是一男一女,就来个‘现身说法’好了!”
  沈玉琳一听,哧得一跳,慌不迭地一闪闪到了墙角,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说得对!”
  那知南宫度却摇头道:
  “不行,非解说清楚了不可!”
  沈玉琳对“现身说法”四个字,起了莫大的误会,生出无比的恐惧,直急得粉面变作苍煞!
  南宫度并没有追将过去,只是指指沈玉琳道:
  “譬如你和我,是那对有情人……”
  沈玉琳才待分辩,南宫度已一变话锋,道:
  “不过我要声明,这是为了分说事情,假设的‘有情人’,你别当成真,我是不会负我那爱妻的!”
  沈玉琳闻言,一块石头落了地,放下心来,但她接着却兴起了一丝惭愧,对南宫度越法钦佩不已!
  南宫度适时又接着说道:
  “突降大祸,你东我西,像第一种可能,你在他乡,遇上了个知心男子,我去异地,又结交了识情女儿??”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顿,问道:
  “姑娘,我们为什么不能永远互相思念,而另有爱侣了呢?”
  沈玉琳道:
  “这就是……”
  南宫度问道:
  “难道这叫‘无耻’或‘不贞’?”
  沈玉琳摇摇头,实在,这和无耻及不贞,毫无关系!
  南宫度一叹,道:
  “这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这对有情人,起始时,就没有深刻的了解和爱情,自然在再遇知心时,就彼此各适其所了,这是极为自然而非常应该的事情,所以明白人不会说他们不对!”
  沈玉琳仍然无话好答,但她心中,却在不停的思忖着,她翻来覆去的想着个中的道理,找不出不通的地方!
  南宫度却又说道:
  “第二种可能,说来要比第一种悲伤些,若那男子已娶他女,证明了这男子对昔日女友,爱心不坚!反之,若女子另嫁他男,则是该女子的爱情未固,这是世间男女,最可能发生的一种变故。”
  沈玉琳抓住了话柄似的,接话道:
  “负心难道不是无耻?”
  南宫度摇头道:
  “爱出于衷,情发乎理,这才是有之或华处,所谓负心,只是一种名词,其人心未交尔,何负这有?负心既然都谈不到,又怎能判其无耻?总之,男女之爱,贵乎顺应自然之理,勉强不得的!”
  沈玉琳摇摇头,她仍不能同意这个说法,但却不知如何反驳才对,因之又没答上话来!
  突然,她想起了南宫度所身受的一切,遂道:
  “假如这个未娶他女的男子是你……”
  南宫度好像也已恢复了神智,接口道:
  “我不但不会辱骂那已嫁他人的女友,并且愿意至真诚的,为她们未来的幸福祝祷!”
  沈玉琳暗哼一声,心中仍是不服!
  不过沈玉琳却对前所挂怀,万一南宫度恢复心性之后,必将极度悲哀的事,放落了悬心。
  南宫度既对男女情爱,有此超拓的看法,当不会在恢复心性之后,沦入悲切不胜的地步!
  沈玉琳这个时候,进而明白了,南宫度为什么这大年纪,对自己模样儿的丑、俊,还如此不安!
  实在,大凤太美了,南宫度又根本上忘怀了年月已逝,认定今日即是当年,难免有了自惭形秽的悲哀!
  沈玉琳想到这里,正想开口,南宫度却又已说道:
  “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沈玉琳不能再和他扯下去了,遂一笑道: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这对你要把一张丑脸变俊,总是毫无补益的,这点你要明白!”
  说到丑脸,南宫度神色陡地一呆,脸上的筋肉,颤抖不已,沈玉琳看得出来,南宫度是十分激动!
  沈玉琳诚恐南宫度再次痛哭失声,立刻接着说道:
  “再就是你该相信,我能使你由丑变俊!”
  南宫度翻翻眼皮,看了看沈玉琳,无言诉苦笑一声!
  沈玉琳黛眉一扬,道:
  “你不信是不是?”
  南宫度却突然淡淡地说道:
  “把那面镜子给我!”
  沈玉琳想了想,把那面摔坏的钢镜,递了给他。
  南宫度接过镜子,慢慢举照着自己的脸,悲吁了一声道:
  “怎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沈玉琳没有答话,南宫度接着又自言自语道:
  “我要好好的想想,从头开始想想!”
  说着,他紧闭起双目,仰靠在那软椅上,一动也不再动,竟又像先前似的,对沈玉琳的存在视如无睹!
  沈玉琳皱皱眉,才待开口,南宫度自言之声又起,道:
  “是个月亮很圆的夜晚,我记得很清楚,我和她正在浅饮闲谈,很高兴,突然有一句话,惹得她娇嗔不已!然后她在我肩背上狠擂几拳,我还开着玩笑,说她打的还没有坟子咬在肩头上疼!她故作羞恼,踢我一脚,我说那是‘粉拳绣腿’,只能惹人遐想,和送过来阵阵香风!她娇嗯一声,不依不饶起来,要点我的麻穴,我故意闪避,她追,我逃,最后双双扑倒草地??”
  南宫度突然停下话锋,沈玉琳正听得津津有味,下面却没有了,不由的一着急,开口问道:
  “后来怎样?”
  这句话,问出口后,沈玉琳也发现了不当,所幸南宫度只睁开眼瞥望了一下,没有恼火!
  过了刹那,南宫度方始又道:
  “对了,草地前方突然现出了两只脚,我们立刻站了起来,面前多了个以黑巾蒙着脸的怪人!接着双方言语失和,动上了手,我竟不敌,被点了穴道,醒来……醒来……醒来已在这间石室……”
  说到这里,南宫度倏忽一跳而起,捷逾飞鸟般抓紧了沈玉琳的双臂,暴烈地前后摇摆着道:
  “你是谁?是谁?是怎样进来的?说!说!”
  沈玉琳被南宫度摇得头脑昏沉,厉声道:
  “松手!”
  南宫度失性已久,虽说此时也已平静下来,但却并未痊愈,听到沈玉琳厉声断喝,楞得一楞,沈玉琳已挣脱开来!
  接着沉声说道:
  “南宫度,你讲不讲理?”
  南宫度眨眨眼,道:
  “怎么不讲理?”
  沈玉琳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宫度道:
  “我刚才想明白,那天被蒙面人点昏之后,再醒来就在这间石室之内,当然是被人囚……”
  沈玉琳道:
  “你会被人囚禁此室,我就不会?”
  南宫度一楞,拍了下脑袋道:
  “对对,你也是被人囚禁到这里的!”
  沈玉琳道:
  “现在我们必须合作,否则一辈子也休同去!”
  南宫度哼了一声,道:
  “我就不信!”
  沈玉琳一时失智,接话道:
  “不信?哼,你已经在这石室内,困了五十年啦!”
  南宫度神色一变,道:
  “你胡说,我来此还没有几天!”
  沈玉琳此时已知把话说错,但事到如今,除以实情相告外,别无良策,于是把声调缓和下来,道:
  “我没骗你,更没胡说,是真的!”
  南宫度喝道:
  “胡说胡说,明明是几天,不!实在说只有一天,最多一天,你认为我是个疯子,计算不出日子来?”
  沈玉琳心中一动,由南宫度这几句话中,听出南宫度神智似已复原了不少,于是再缓和的说道:
  “南宫大侠,你喜欢人家骗你?”
  南宫度道:
  “天下没有喜欢被人骗的人!”
  沈玉琳道:
  “那是喜欢人家说实话了?”
  南宫度道:
  “当然!”
  沈玉琳喟叹一声,道:
  “不过实话有时却很伤人唷?”
  南宫度道:
  “少废话,说实情!”
  沈玉琳一指墙上那些人皮,道:
  “这是你手制的东西吧?”
  南宫度瞥见墙上挂的张张人皮,不由惊咦出声,道:
  “怪呀?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沈玉琳道:
  “你不知道?”
  南宫度摇摇头道:
  “不知道!”
  沈玉琳这时看出,南宫度在谈过有关男女间至情的事之后,多年来因刺激而丧失的心性,已逐渐恢复了!
  不过南宫度的神智,仍很脆弱,经不得任何的打击,所以在言语上,沈玉琳必须多加小心。
  她想了一下,笑着道:
  “南宫大侠,你承认是个剑术高手吧?”
  南宫度皱皱眉道:
  “不敢说高手,懂一些!”
  沈玉琳又一笑道:
  “你承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
  南宫度这次答话很快,道:
  “不错!”
  沈玉琳道:
  “我却是个弱质女子!”
  南宫度道:
  “在这里没人敢欺侮你!”
  沈玉琳暗暗得意,她渐渐的控制了南宫度的心神,如今若不突生意外,她有把握使南宫度恢复正常!
  于是她福了一福,道:
  “我先谢过。”
  南宫度微微一楞,接着一指那张铁椅,道:
  “你坐,坐下来谈!”
  南宫度手指铁椅,却给了沈玉琳一种灵感,沈玉琳故意作出惧怕的神色,摇着头说道:
  “不不,这椅子能害人!”
  南宫度奇怪道:
  “一把椅子,怎能害人?”
  沈玉琳道:
  “这椅子能横出钢带,把人绷个结实,动也不能动!”
  南宫度这次没加思索,就道:
  “不错,果然如此!”
  沈玉琳话锋一变,道:
  “南宫大侠怎知此事?”
  南宫度道:
  “我仿佛记得,在这把椅子上救下过不少人!”
  沈玉琳道:
  “那些人呢?”
  南宫度左顾右盼了久久,才奇怪的摇摇头道:
  “这事太怪了,人呢?”
  沈玉琳这次又一指墙上的人皮,道:
  “你懂不懂制这个玩意儿?”
  南宫度道:
  “懂,我还是个中的能手!”
  沈玉琳点点头,道:
  “制一个全身的人皮,要多久?”
  南宫度道:
  “总要三个月!”
  沈玉琳道:
  “此地现有几个?”
  南宫度数了数,道:
  “此地共有二十三张!”
  沈玉琳道:
  “共须若干时日?”
  南宫度计算了一下,道:
  “要五年另三个月才能制成这些!”
  沈玉琳暗自心惊,姑且只以现在这二十三张人皮来说,在这数十年中,南宫度至少是杀了二十三个人!
  但目下不能为此而伤感,遂仍接着说道:
  “你既然也善制此物,想必对自己的手法,十分清楚,何不先仔细看上一下,这是否你手制之物?”
  南宫度又皱了皱眉时,道:
  “好,就听你一次!”
  说着,南宫度伸手取下了就近的一张人皮!
  那知他在注目之下,竟呆在了一旁,动也不动了!
  沈玉琳适时道:
  “怎么样,是何人所制?”
  南宫度道:
  “这……这……这是我亲自制成的!”
  沈玉琳才待答话,南宫度已双手掩面道: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沈玉琳却正色道:
  “我刚才说过,实话有时会伤人的!”
  南宫度倏地前胸一挺,道:
  “我当真被困了几十年?”
  沈玉琳道:
  “当年你是多少岁?”
  南宫度道:
  “二十七岁?”
  沈玉琳点点头道:
  “脸上可有皱纹?”
  南宫度道:
  “只有眼角一条,又细又淡!”
  沈玉琳道:
  “如今呢?”
  南宫度道:
  “我已从那面铜镜上,看清了一切!”
  沈玉琳道:
  “胡子呢?”
  南宫度道:
  “我是说‘一切’!”
  沈玉琳道:
  “可相信你已被困几十年的事吗?”
  南宫度道:
  “现在是再无怀疑!”
  沈玉琳道:
  “不悲伤?”
  南宫度苦笑一声,道:
  “能吗?”
  沈玉琳正色道:
  “于是何补?”
  南宫度俯首无言,沈玉琳又道:
  “你能再照照那面铜镜看!”
  南宫度又将那面摔坏的铜镜拿起,照着自己!
  沈玉琳的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设若南宫度照镜之下,突又不哭不止,则失性疯狂之疾就难救了!
  那知事却变得意外而又意外,南宫度在照看之下,非但没哭,反而仰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不是因伤哀怨至极而发,是真的高兴的大笑,使沈玉琳虚悬着的一颗心,放落下来!
  笑声止住,南宫度道:
  “我真明白了!”
  沈玉琳大喜道:
  “明白了些什么?”
  南宫度道:
  “这脸色,这白发,在证明我被困已久,这面镜子真好玩,照得一个人不成人形,怪形怪状!”
  沈玉琳道:
  “刚才你却不敢看它!”
  南宫度道:
  “我也记得!”
  说着,他幽长的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道:
  “我太傻了,竟会失性而狂,说来该感激姑娘!”
  沈玉琳仍不放心的问题:
  “现在你好了?”
  南宫度道:
  “好了!”
  沈玉琳道:
  “这么快?”
  南宫度点头道:
  “疯狂与疯狂不尽相同,我是日夜惦念爱妻而失性疯狂的,当姑娘和我谈及真理的时候,就自然的消失了狂性!”
  沈玉琳道:
  “我还不懂!”
  南宫度道:
  “时间上已不容我详尽解释了,总有一天,我会对姑娘说明白这内中的道理,姑娘贵姓?”
  沈玉琳一笑,道:
  “我叫沈玉琳!”
  南宫度道:
  “好名字,沈姑娘,我想问你几句话。”
  沈玉琳道:
  “好,我知道的一定实答!”
  南宫度道:
  “这是什么地方?”
  沈玉琳道:
  “这是京华往津沽之间,??‘杨柳村’附近的‘松庄’!”
  南宫度沉思着,半晌之后,说道:
  “可能,此处相距当年我的家不远!”
  沈玉琳才待问他,当年家在何处,南宫度已接着道:
  “再问姑娘,可知道本宅主人的名字?”。
  沈玉琳道:
  “名字不知道,但却知道这家人家姓‘钟’!”
  南宫度皱了皱眉,道:
  “不认识,不过总不会是好人,姑娘怎样被擒的?”
  沈玉琳道: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你有句话很对,等逃出了这龙潭虎穴之后,再详细告诉南宫大侠吧!”
  南宫度只淡然一笑,道:
  “任说姑娘。”
  话锋一顿,又道:
  “姑娘想不想出去?”
  沈玉琳道:“当然想喽!”
  南宫度道:“好,我帮姑娘出去,但要姑娘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玉琳道:“什么条件?”
  南宫度道:“打听大凤的消息,并要见到她的面!”
  南宫度恳求的说道:
  沈玉琳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姑娘看我这个样子,怎能见她?”
  沈玉琳道:
  “这样子就不能见人了?”
  南宫度道:
  “谁都能见,就是她要例外!”
  沈玉琳道:
  “我真想不通!”
  南宫度道:
  “大凤心中,只有我当年的影子,如今……”
  沈玉琳接口道:
  “如今大凤也不是当年了!”
  南宫度道:
  “这个我懂,所以更不能见她!”
  沈玉琳着了急,道:
  “你们是好好的一对,硬被无情地分开,如今再能重聚,正是人间最乐事,却怎地偏偏……”
  南宫度插口道:
  “姑娘,我求你答应我!”
  沈玉琳道:
  “你一定要说明道理才行!”
  南宫度道:
  “姑娘应该知道一句话,‘自古美人如名将’??”
  沈玉琳恍然大悟,道:
  “你是怕她也不想见你?”
  南宫度道:
  “正是,她若活着,已是七十岁的人了,昔日年华已逝,青春不再,若知道我在找,岂肯相见!”
  沈玉琳道:
  “世间虚名浮面,就这样重要?”
  南宫度摇头道:
  “姑娘你错了,我可以不再为人活着,她也可以,但是我却必须要为她活着,虚名浮面皆可抛弃,但却不能不顾她的尊严,好姑娘,你要能答应我,我必有重报!”
  沈玉琳终于答应了,南宫度立刻准备脱困而出??

  第二十五章 巧出牢笼
  沈玉琳因看不出来,这石室内有可供开启的地方,不由悄声问道:
  “真能出示?”
  南宫度道:
  “能,不过我还要好好地想想。”
  沈玉琳道:
  “你忘了从前……”
  南宫度接口道:
  “事隔多年,必须多想几遍才行。”
  沈玉琳点点头道:
  “那我就不我思路,只是……”
  南宫度再次接口道:
  “也许不是很快能办到的,但我保证必能出困。”
  沈玉琳道:
  “脱困之后,你到有什么地方去?”
  南宫度似是别有痛苦的道:
  “你必须要问这件事?”
  沈玉琳道:
  “当然喽。”
  南宫度道:
  “有什么当然的道理?”
  沈玉琳道:
  “你请我去找‘大凤’,假如我找到之后,自当想法通知你才对,所以必须知道你在哪里。”
  南宫度摇头道:
  “你不必找我,有了消息,请寄柬‘黄鹤楼’??”
  沈玉琳笑了笑,道:
  “你仍然认为这是五十年前。”
  南宫度老脸一红,道:
  “一时实在没有办法全改正过来,当年有事……”
  沈玉琳道:
  “我知道,当年有事,都是寄柬‘黄鹤楼’头。”
  南宫度点点头道:
  “不错!”
  说着,他喟然叹息出声!
  沈玉琳黛眉微蹙,道:
  “为什么叹息起来?”
  南宫度道:
  “当年我们夫妻,就是以‘黄鹤楼’头,作传柬寄情之处,数年来如一日,武林中人,皆被瞒在鼓中??”
  话锋自动顿住,他又唏嘘出声。
  沈玉琳慨叹一声,想道:
  “他夫妻情深意厚,大凤若还活着,想来这十年,过得一定极苦,我发誓非使这对老夫妇重圆不可。”
  想到这里,脱困是当前急务,立刻道:
  “目下什么话都没有用,脱困才是最要紧的。”
  南宫度没有接话,不停的走着。
  沈玉琳知道,他是在苦思昔日曾经想好的脱身方法,事隔数十年之久,人又曾经失性过,难怪一时记不起来。
  于是沈玉琳不再和他谈话,连都没有想的,就退坐到那就把她送来此室时,所坐的怪椅之上。
  岂料人刚坐下,一声轻响,再次被钢带圈了起来。
  她不由惊呼之声,惊动了南宫度!
  南宫度瞥见此情,竟哈哈大笑不已。
  沈玉琳又急又恼,道:
  “还不松开我,傻笑什么?”
  南宫度道:
  “你别开口,听我说。”
  沈玉琳道:
  “松开我再说话不行?”
  南宫度道:
  “不能松,请容我把话说完。”
  沈玉琳道:
  “好吧。”
  南宫度道:
  “我被禁也许是五十年了,但失性却没有那么久,记得在第五或第六年上,我已想出了脱困的办法。”
  沈玉琳被钢带紧围着,自然并不舒服,闻言道:
  “任是什么方法脱困,也总不会非叫我受这个罪不可。”
  南宫度道:
  “恰恰相反。”
  沈玉琳道:
  “难道脱困还和这把椅子有关?”
  南宫度道:
  “一点不错。”
  沈玉琳急忙地道:
  “快说是怎么回事?”
  南宫度道:
  “这椅子到时候要自动滑回去的,当年我就想过,可以借此而脱身此室,但后来突然失性,坐失良机!
  “适才我会自被困日起,一点点的往后面推忆往事,岂料竟没想起当年想到过的办法来,正感失望??”
  沈玉琳道:
  “我却恰好坐在椅上,使你恍悟一切。”
  南宫度道:
  “正是。”
  沈玉琳道:
  “即便如此,也可以松开我呀?”
  南宫度道:
  “不行,此间这个恶魔,是个善设机关埋伏的能手,这椅子若将钢带松脱,就不会滑回原处。”
  沈玉琳道:
  “那只好……”
  话锋一顿,道:
  “我有办法,你尽管松下我来好了。”
  南宫度道:
  “沈姑娘,这可是咱们脱困的唯一机会哟。”
  沈玉琳道:
  “我知道,你听我的话,没有错!”
  南宫度无奈,走到椅后,将消息再次搬动,钢带还原,沈玉琳一跃而起,立即对南宫度道:
  “取下一个人皮来!”
  南宫度皱皱眉,但始终听从了沈玉琳,取下了一个腹中装满干净棉花的人皮来,交给沈玉琳!
  沈玉琳将这个假人,安置在怪椅上,但却怪战,那钢带消息象是失灵似的,竟然没有触发!
  沈玉琳黛眉一桃,大眼连霎,想了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缓步走近椅边,伸手作拳,用力猛擂椅面。
  果然,椅面在承重力之后,消息始终被触发,声轻响,钢带暴出,将假人紧紧地围了起来。
  南宫度不由赞道:
  “还是姑娘聪明,只是……”
  沈玉琳奇怪的问道:
  “只是什么?”
  南宫度道:
  “只是很难预计这椅了滑回去的时间。”
  沈玉琳道:
  “这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吧,只要我们注意着。”
  南宫度道:
  “没有用,假如正好在我们睡的时候呢?”
  沈玉琳一愣,自忖道:
  “这可能很难说了,天下事就许多这么巧的。”
  办法没想出来,但是睡意却真的勾上来了,由于她想睡,才突然惊悟,来到石室必然已经很久了。”
  南宫度这时又道:
  “当年,我就为了这一点没法漠清,犹豫不决甚久,坐失过很多良机,如今却不管怎么说……”
  沈玉琳突然接口道:
  “有办法了。”
  南宫度道:
  “什么办法?”
  沈玉琳道:
  “让我先仔细查查看。”
  南宫度莫名其妙地说道:
  “查什么?”
  沈玉琳没有答话,却俯身在怪椅下,仔细的看着地面,一寸都不放松,查得非常的仔细。
  最后沈玉琳微笑着南宫度道:
  “果然被我料中了。”
  南宫度道:
  “料中什么?”
  沈玉琳道:
  “怪椅可上可下,是那活动的石梯作怪,不必说它,但它平着滑行,却只有两个可能……”
  南宫度道:
  “这就是所谓的‘消息埋伏’?”
  沈玉琳道:
  “诸葛手创‘木牛流马’,谁都知道是仗着消息而动,但怎么来动,人们却是不知其所以然来。”
  南宫度道:
  “姑娘知道?”
  沈玉琳道:
  “我也不知道,但却能有办法知道。”
  南宫度道:
  “这怪椅滑行是什么道理?”
  沈玉琳道:
  “我说过,只有两个可能。”
  南宫度道:
  “哪两个可能?”
  沈玉琳道:
  “一是怪椅下有条轨道,消息发动,此怪椅顺轨道滑行,或前或后,或左或后,但却无法超乎轨道而行。”
  南宫度一边听,一边注意怪椅下道:
  “但这怪椅下没有轨道痕迹呀?”
  沈玉琳道:
  “不错,所以这个可能已被推翻。”
  南宫度道:
  “另一个可能呢?”
  沈玉琳道:
  “也是轨道。”
  南宫度道:
  “也是轨道?我不明白。”
  沈玉琳道:
  “刚才说的,是现露在外面的轨道,如今是指一条外面不见形踪的轨道,但仍是轨道……”
  南宫度道:
  “我被‘轨道’轨糊涂了。”
  沈玉琳道:
  “你注意怪椅下尺半四方的右面,看看有无不同?”
  南宫度于是仔细看看,半晌之后,道:
  “有点不同,颜色好象深一些。”
  沈玉琳道:
  “不是颜色深,而是它比较干净。”
  南宫度道:
  “干净?干净又怎样呢?”
  沈玉琳道:
  “这石室的地面,久未打扫,虽说你失性后,可能仍然在高兴时扫一扫,但这多年来,也脏的可以了。
  “怪椅下的尺半四方石板,却是经常有人扫抹,因此十分干净,所以乍看上去,象是颜色深些……”
  南宫度道:
  “道理我懂了,又能怎样?”
  沈玉琳道:
  “事情很简单,怪椅所以能够活动和滑行,是因为这尺半石板活动的关系,难道你还没有想到?”
  南宫度拍手道:
  “对,你说的对。”
  沈玉琳道:
  “石板滑动,仍是按轨道的原理。”
  南宫度道:
  “这个我懂了,但和计算偕滑回去的时间,仍然没有一点关系,我们稍不留心,仍将永困于此。”
  沈玉琳道:
  “不会,你有没有锋利而较重的工具?”
  南宫度道:
  “斧子如何?”
  沈玉琳大喜道:
  “太好了,快取出来。”
  南宫度在他那工作桌下,一个木箱中,取出一个锋利的斧子,箱中还有一卷绳子,也被沈玉琳无心看到。
  沈玉琳接过斧子,道:
  “绳子也有用,若能再找一块铁棒,就更好了。”
  南宫度又自箱中取出绳子,顺手拿出一块长方形的尺长铁钻,对着沈玉琳扬了一扬,道:
  “这个合用不?”
  沈玉琳这次高兴的笑了,道:
  “这恶毒的主人,怎会容你放这些东西?”
  南宫度长叹一声,道:
  “这是必然要的工具。”
  沈玉琳皱皱眉道:
  “剥制人皮而须要的工具?”
  南宫度似乎痛苦点点头,道:
  “斧子和铁砧,是劈碎骨头用的,绳子……”
  沈玉琳全身猛地一抖,道:
  “别说了,别说了。”
  她实在是越想越怕,若非般般凑巧,此时怕自己也早被南宫度利用斧砍劈着全身的骨骸了。
  沈玉琳不顾多想,立刻动手,以利斧击怪椅下尺半以外的石地,刹那,已击成了个尺宽五寸的深坑。
  果然,发现了地下的滑轮轨道。
  南宫度道:
  “此地可能是老贼的要紧巢穴。”
  沈玉琳道:
  “怎见得?”
  南宫度道:
  “只说这种设备,已知大概。”
  沈玉琳道:
  “可能,不过一切还是推测过早。”
  南宫度道:
  “对,脱困要紧。”
  沈玉琳一笑,缓慢挥斧,在怪椅下敲击成了一个个洞,将铁砧斜插洞中,然后把绳子结实绑在铁砧之上。
  南宫度再次拍手,道:
  “好办法,好办法。”
  他已明白沈玉琳的办法了,沈玉琳却道:
  “你觉得困不?”
  南宫度道:
  “数十年不见天日了,已不分白天或晚上,渴了饿了……”
  一句“饿了”,提醒了沈玉琳道:
  “他们送东西给你吃?有水喝?”
  南宫度道:
  “都有。”
  沈玉琳道:
  “怎样送法?”
  南宫度道:
  “你过来看。”
  说着,南宫度走到一边的墙旁,指着一处二寸见方的地方。沈玉琳跟着走了过去,黛眉一皱地道:
  “是这里?”
  南宫度道:
  “嗯,该吃饭的时候,这个地方就露出了空隙,有饭有菜有水,吃喝完了,把碗筷放回,空隙就自动关闭。”
  沈玉琳道:
  “奇怪,今天怎么没见送饭菜?”
  南宫度道:
  “也许我们只愿说话,没注意到。”
  沈玉琳道:
  “那也应该还有空隙才对呀。”
  南宫度道:
  “不可能的,东西要是不动,过一会儿就自动滑收了去,空隙也自然而然的闭合了起来。”
  沈玉琳道:
  “在你没有失性前,注意过这空隙同有?”
  南宫度道:
  “注意过,我还用它打了逃走的算盘。”
  沈玉琳道:
  “三寸空隙,是直直的还是弯曲的?”
  南宫度道:
  “弯的,向上面弯。”
  沈玉琳黛眉紧锁起。
  南宫度看着奇怪地道:
  “姑娘,在想什么事情?”
  沈玉琳道:
  “我怕有人已经听到我们所说的话了。”
  南宫度眨眨眼,道:
  “姑娘是指三寸空隙说的?”
  沈玉琳道:
  “不错,这虽是一条送食物的孔道,但若附耳一端,必然能听得到我们所谈论的一切事情。”
  南宫度道:
  “我不敢说这不可能。”
  沈玉琳道:
  “所以我们能否如愿脱困,如今很难说了。”
  南宫度惭愧地道:
  “这要怪我,没有预防这种可能。”
  沈玉琳道:
  “不怪你,我应该想到,几十年来你怎么能活下去。”
  两人互望一眼,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沈玉琳开口道:
  “怪椅迟未见滑回,大概机密已泄。”
  南宫度道:
  “果然如此的话,索兴由怪椅下面的轨道……”
  沈玉琳知道南宫度的意思,接口道:
  “办不到的,都是整块的石头。”
  南宫度恨声道:
  “这个老贼,混蛋的老贼。”
  沈玉琳道:
  “骂有什么用,从现在起,怕连吃的都没有了。”
  南宫度道:
  “这不会吧?”
  沈玉琳道:
  “不会?哼,我来到这里,大概有一整天了,计算起来,现在可能已是半夜,饭却只送来过一次……”
  南宫度道:
  “本来就只送一次的。”
  沈玉琳一愣,道:
  “你是说,每天只送一次饭给你吃?”
  南宫度道:
  “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沈玉琳脸上有了笑容,道:
  “这样的话,可能还有希望逃脱。”
  南宫度恍悟地道:
  “姑娘是判断,老贼未必听到我们的谈话?”
  沈玉琳道:
  “是的,先前我不知道只送一次饭,才认定机密已泄,如今既知每天一次送菜,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南宫度点点头道:
  “不管了,我们暂时就认定,老贼还不知道一切。”
  沈玉琳道:
  “不论知道与否,我是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要睡了,万一希望未绝,怪椅滑回,也好有力气应付变故。”
  南宫度点点头,就在怪椅上闭目休息起来。
  沈玉琳将绳子一端,拴在自己的腰上,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就平向下去,伸伸腰睡了。
  睡梦中,沈玉琳觉得腰间一紧,倏忽坐起。
  那怪椅,已滑到了墙内,但因有物阻隔,只滑进了一半,就停在那里,墙上的空隙,因此也没有关闭。
  沈玉琳解脱腰间绳索,叫醒了南宫度。
  南宫度激动万分,脸上筋肉不停的抽动。
  沈玉琳悄声道:
  “我矮小些,藏在怪椅四腿中,你坐在那假人上,全神注意着,提力应变,快,快!”
  南宫度拾起斧子,插于腰上作了兵刃。
  飞身坐于假人身上,沈玉琳也缩身藏到了怪椅下面。
  然后偷偷把铁砧搬正,使怪椅没有阻隔。
  钻砧搬正之后,怪椅迅速的缩进了空隙门户之中。
  二人只觉得脸前一黑,怪椅已开始飞般地滑行起来。
  倏地一声怪响,怪椅停止了。
  接着,一阵隆隆之声传到,面前露出了一个门户和光景,怪椅一滑而出立刻静止下来。
  后面门户却迅速地关上了。
  南宫度一跃而起,离开了怪椅。
  沈玉琳也由怪椅下闪出,飞离原地,目光左右扫视着存身之处。
  对了,对了。
  果然没出沈玉琳的预料,这正是她乍来时的大厅。
  再看怪椅,仍旧停在墙边,她是一声,侥幸。
  南宫度却象是有什么不对似的,双手捂着眼睛,直摇头。
  沈玉琳明白,这是他乍见日光后,必有的变化。
  过好半天之后,南宫度才敢睁开眼睛,左顾右盼的象发了新大陆似的,边看,边将斧子取出。
  沈玉琳这时一拉南宫度,躲到墙角暗处,悄声道:
  “看样子是天刚亮不久。”
  南宫度点点头,也低声道:
  “当年我是昏迷中被抬进来的,醒后已经是被禁于石室之中,所以地势方位都不清楚,你呢?”
  沈玉琳道:
  “你看得见右方那道门吗?”
  南宫度注视了一下,道:
  “看得见。”
  沈玉琳道:
  “那就是通达外面的门户。”
  南宫度道:
  “没有错?”
  沈玉琳道:
  “不会有错。”
  南宫度道:
  “说说外面的情形听听。”
  沈玉琳道:
  “这里一切都是用消息开闭,这门也是一样,外面是条曲折路径,通到街上,大门也能自动开启。”
  南宫度道:
  “如此说来很够麻烦?”
  沈玉琳道:
  “谁说不是。”
  南宫度道:
  “你进来之后,可曾见过这姓钟的面?”
  沈玉琳道:
  “谁也没见过,就被骗坐在了那把怪椅上。”
  南宫度皱眉道:
  “既是说‘骗’怎会没见到人呢?”
  沈玉琳道:
  “只听到人声,声音是由四壁传出来的。”
  南宫度摇头无言,虽说门户近在咫尺,但却不敢冒失从事。
  沈玉琳仔细想了想,悄声道:
  “你接应我,我去开,开这道门试一试。”
  南宫度尚未回答,沈玉琳已悄悄迈步,闪过厅中走向前方。
  这时,突然由壁间传来说话声道:
  “你想逃?”
  沈玉琳止步,四顾不已。
  壁间话声又起,道:
  “可曾见到那个傻瓜?”
  沈玉琳心头一动,道:
  “你到底是谁?”
  壁间话声道:
  “本宅主人,老夫姓钟。”
  沈玉琳道:
  “我是奉令前来的,你为什么三不管的禁起我来?”
  壁间话声道:
  “你说的那个人,老夫根本不识。”
  沈玉琳道:
  “这可就怪道了。”
  壁间话声道:
  “一点也不怪,你是老夫仇家差来的奸细。”
  沈玉琳道:
  “我看你这个人准有毛病。”
  壁间话声道:
  “胡说八道。”
  沈玉琳道:
  “若是你仇家差我前来,还有明知不对而自己送死的吗?
  “再说我要是奸细,焉有毫无所得之下,就走的道理?”
  壁间话声道:
  “你是认为老夫好欺……”
  沈玉琳此时已了然,壁间话声发自何处。
  并且知道这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南宫度已和沈玉琳逃出了石室。
  于是她正色地道:
  “你出来,咱们对面锣当面鼓的谈谈。”
  壁间话声笑出声来,接着道:
  “老夫懒得迈步。”
  沈玉琳道:
  “以我看,你大概是不敢见人。”
  壁间话声突然转威严,道:
  “丫头,你是在找死!”
  沈玉琳道:
  “我奉令到此找你,你青白不分,就把我送到了疯子手中,若非是我命大,现在早已死了。”
  壁间话声道:
  “就算这是老夫一时冒失……”
  沈玉琳道:
  “冒失,哼,拿着我的性命冒失?”
  壁间话声道:
  “如今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沈玉琳道:
  “姓钟的你仔细听着,我不怕你,我是奉令来此相投,等待一位怪客传我罕绝武林的功力。
  “我相信你也要听那位奇客的吩咐,除非你改变了心意,起了背叛那位奇客的万恶念头……”
  壁间话声凌厉的道:
  “你凭什么要这样判断?”
  沈玉琳道:
  “简单不过。”
  壁间话声道:
  “说出来听听。”
  沈玉琳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对我喝来呼去的?”
  壁间话声道:
  “你别忘记,小命还握在我的手中。”
  沈玉琳道:
  “笑话,我就站在这儿,你能奈我如何?”
  壁间话声道:
  “算你够胆,再往前走几步看看!”
  沈玉琳笑了两声,道:
  “上次当学次乖,姑娘就不如你的愿!”
  壁间话声道:
  “你打错了算盘,这大厅里到处都埋伏……”
  沈玉琳接口道:
  “不错,包括上你这个不见得人的老东西。”
  壁间话声大喝一声,道:
  “丫头,老夫若是到了大厅,你可活不成了。”
  沈玉琳冷哼一声,道:
  “说大话连老鼠都吓坏了,你滚出来再说。”
  壁间话声道:
  “好,丫头你等着。”
  话罢,沉寂了下来。
  片刻之后,沈玉琳才又开口道:
  “我还有件事要吩咐你这老东西。”
  壁间已不闻答话,沈玉琳暗喜在心,立刻飞身到了南宫度的身边,悄声道:
  “快,老儿现在离开了位子,看不见我们了,你快开门,躲在门后别动,遇上机关,破门可逃了。”

  第二十六章 诡谲之变
  南宫度点点头,飞身纵向门边,将身躯隐于墙角。
  移时,大厅正中的墙壁,倏在裂开了一条门户。
  自门内,坦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穿着好怪,使人无法看清胖瘦和模样。
  一袭怪样斗蓬,长可及地,一顶奇怪的帽子,却扣在颈间,站在距沈玉琳五丈地方,不再移动。
  沈玉琳首先开口道:
  “刚才说话的是你?”
  这人一笑,道:
  “不是我你认为是哪一个?”
  沈玉琳道听这话声,不太象刚才由壁间话声的那人,不由冷哼一声,仔细看了这人一眼,道:
  “听声音不是你。”
  这人哈哈一笑,道:
  “适才壁间传声,有回音荡动,难怪你听来不象。”
  沈玉琳道:
  “也许。”
  这人道:
  “老夫现在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玉琳道:
  “当然有,不过我不想说了。”
  这人道:
  “为什么?”
  沈玉琳道:
  “你既然是见不得人,我又何必??”
  这人接口道:
  “慢些,你说我见不得人?”
  沈玉琳点点头道:
  “当然,是我说的。”
  这人冷哼一声,道:
  “你这丫头的胆子,可真不小。”
  沈玉琳道:
  “你才知道,我既敢单人独身到松壮来,自然够胆。”
  这人道:
  “你说我见不得人,现在我问你个中道理,要是你说不出来,这次却非活剥你不可。”
  沈玉琳道:
  “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这人道:
  “少说废话,答我所问。”
  沈玉琳道:
  “我不回答你的话呢?”
  这人一字一字地凌厉的道:
  “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沈玉琳一笑,道:
  “好,那你就动手吧,我偏不回答。”
  这人怒声道:
  “你认为老夫下不了这狠手?”
  沈玉琳道:
  “这到不是。”
  这人道:
  “那你还不快说?”
  沈玉琳道:
  “别发毛,我先问问你,你可是姓钟,敲钟的钟?”
  这人道:
  “你问的太多了。”
  沈玉琳道:
  “你连姓名都不敢告诉别人?”
  这人道:
  “别忘了你是网中之鱼,老夫随时能烹而食之。”
  沈玉琳一笑,道:
  “你越是发狠,我也越发证明你的胆怯。”
  这人怒极,大步逼上。
  沈玉琳动也不动,冷冷地说道:
  “先是躲在老鼠洞里,瞎喊瞎叫,如今总算逼你露了面,却掩饰本来的面目,的确是见不得人。”
  此时,这自称姓钟的人,已停在沈玉琳的身前六尺地方。
  沈玉琳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地说道:
  “你发狠,说要烹我,说要剥了我的皮,总之,是要置我于死地,但是你为什么却不动手?
  “刚才你问过我,叫我当心,你不是下不了狠手,哼,我现在告诉你,你连根毛都不敢碰我。
  “叫我来这个地方的人,要比你身分高,功力高,我看得出来,你故作不认得叫我来的人,居心不良。
  “不过任凭你是存了什么心,自己却十分明白,不敢开罪于我来此的那个人,所以我说你仅是虚张声势罢了!”
  姓钟的听到这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沈玉琳心头猛地一动,这笑声十分熟悉,似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并且时间还不太久,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姓钟主人笑声止住之后,道:
  “好胆识,好机智,好,好!”
  这几个字,却变了声调,不似先前。
  沈玉琳心头怦怦跳动,她突然由声音方面,记起了这个是谁,没有错,绝对不会有错。
  因此沈玉琳不敢变颜变色,依然故作不知的说道:
  “用不着你来夸我。”
  姓钟的又一声哈哈道:
  “你好象是真生了气。”
  沈玉琳暗中警惕,表面故作恼极的样子,道:
  “真生气?哼,你等着瞧吧。”
  姓钟的道:
  “瞧什么?”
  沈玉琳道:
  “除非你放胆放手杀了我,否则有你的好看。”
  姓钟的道:
  “哦,你难道有办法对付我?”
  沈玉琳道:
  “看吧,吩咐我来的人,就要到了,那时候……”
  姓钟的接口道:
  “你可知道,我是奉令相试?”
  沈玉琳呸了他一声,道:
  “见你的大鬼头!”
  姓钟的道:
  “你不相信?”
  沈玉琳道:
  “奉令相试?你奉令把我送到这个疯子手中?你也奉令要烹了我?要活削了我的皮?哼!”
  姓钟的声调却十分和缓,道:
  “我没有骗你。”
  沈玉琳道:
  “没骗我,我问你,我要是死在那个疯子手中呢?”
  姓钟的一笑道:
  “不会的。”
  沈玉琳故意怒声道:
  “不会的,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姓钟的道:
  “我当然知道,不过现在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沈玉琳一跺脚道:
  “我还活着,是凭了自己的机智…?”
  姓钟的接口道:
  “对了,这样你今后才能担当大事。”
  沈玉琳道:
  “万一我要死在那个疯子手上呢?”
  姓钟的突然冷冷的笑道:
  “那就证明,你没有担当大事的能力。”
  沈玉琳哼了一声,道:
  “拿我的性命来作试验?”
  姓钟的点点头道:
  “是的。”
  沈玉琳厉声道:
  “现在你试过了,还满意吗?”
  姓钟的又点点头道:
  “满意至极。”
  沈玉琳话锋一转,道:
  “现在请你把门开开,我要出去。”
  姓钟的问道:
  “要走?”
  沈玉琳道:
  “你想的好事,我要到外面等那叫我来的人。”
  姓钟的说道:
  “他说来,准会来的,何必出去等呢?”
  沈玉琳道:
  “你当真想知道原因?”
  姓钟的道:
  “很想知道。”
  沈玉琳道:
  “我要比你首先见着他。”
  姓钟的点点头道:
  “我懂了,你要告我一状。”
  沈玉琳道:
  “一点不错,叫他评评理。”
  姓钟的一笑道:
  “这又何必,我向你赔罪就是。”
  沈玉琳道:
  “不必,我只请你放我到外面去。”
  姓钟的把头低下,似乎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他一笑道:
  “你真要在外面等?”
  沈玉琳没好气的道:
  “你难道听不人懂话?”
  姓钟的一笑,道:
  “好,我开门。”
  说着,步向室门而去。
  沈玉琳心中着慌,立刻相拦道:
  “不必,我自己有手。”
  姓钟的停步道:
  “我不是叫我替你开吗?”
  沈玉琳道:
  “那是因为这门可能用消息来开关,才要你动手,若是一推就开的话,我自己也会。”
  姓钟的道:
  “随你吧,不过我要告诉你……”
  沈玉琳故作赌气,道:
  “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姓钟的道:
  “第一,你还没吃东西,可别说我不管饭,第二,吩咐你来的人,还有十几个时辰才到……”
  沈玉琳接口道:
  “我饿死也用不着你来可怜,等十年都是我愿意。”
  说着,她坦然的一步步走向门前。
  不过她却暗中提心吊胆,生怕姓钟的随在她的身后。
  南宫度就躲在门边墙角,姓钟的只要再往前走,就能看见,那时她和南宫度都休想生出此地。
  万幸,姓钟的没有移动。
  但是沈玉琳却想得到,姓钟的必然在注视着自己。
  她走过墙边,伸手去推室门,果然随手而开。
  她要留个时间,使南宫度先走出去,于是故意停步,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又走回来。
  南宫度却乘朵闪身悄然出了大厅。
  姓钟的见沈玉琳回来,一笑道:
  “不到外面等了?”
  沈玉琳冷冷一声道:
  “想的好,是我有点话要问你。”
  姓钟的道:
  “问吧,我很愿回答。”
  沈玉琳道:
  “你当真姓钟?”
  姓钟的点点头道:
  “这没有错。”
  沈玉琳道:
  “吩咐我来的人,是让我到此地,我没有走错对不对?”
  姓钟的道:
  “没错,是此地。”
  沈玉琳道:
  “好。”
  她说了个“好”字,转身就走。
  姓钟的的相拦道:
  “慢些。”
  沈玉琳停步转身,道:
  “有什么事?”
  姓钟的道:
  “你当真不信,我是奉令试试你的胆识?”
  沈玉琳道:
  “不信。”
  姓钟的一笑道:
  “你错了,虽然这种试验,是十分无情,通不过的话可能丧命,但通过之后,对你却利莫大焉。”
  沈玉琳道:
  “人若已死,万利无用。”
  姓钟的眨眨眼,道:
  “好吧,我不向你解释了,等你见着吩咐你来的那个人后,你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来大厅。”
  沈玉琳怦怦乱跳,生怕南宫度还在室外院中的曲径之上。
  于是脑海中掠过一个意念决定了步骤。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我就偏要跑跑看。”
  说着,她几步跑到了门口。
  姓钟的哈哈一笑,转身就走,沈玉琳适时停步扬声道:
  “喂,你说曲径上都是埋伏,厉害不?”
  姓钟的闻声停步,转身回来道:
  “你试试就知道了。”。
  沈玉琳道:
  “我要跑出去,你就发动消息对不?”
  姓钟的道:
  “我说过一定作。”
  沈玉琳道:
  “你断定我无法闯过这些埋伏。”
  姓钟的的一笑道:
  “别你说,谁也不能。”
  沈玉琳沉思了片刻,似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道:
  “好,我就回答你的话,快问吧。”
  边说,沈玉琳又缓慢踱向大厅中间。
  隐身室外曲径,等候着沈玉琳的南宫度,暗中十分感激沈玉琳,他听了这些暗示的语言,不再等候,悄然逃出了虎穴。
  大厅中那姓钟的适时问道:
  “你怎么发现,那石室的老头是疯子呢?”
  沈玉琳一笑道:
  “不是疯子,会拿着尖刀,笑嘻嘻地明要剥人皮吗?”
  姓钟的一笑,道:
  “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沈玉琳道:
  “奇怪,你天天守着他,何必问我?”
  姓钟的一笑道:
  “虽然说我天天看着他,但却没有进去。”
  沈玉琳道:
  “鬼才信。”
  姓钟的道:
  “除了坐在那把滑椅上,谁也进不了那间石室。”
  沈玉琳道:
  “那你就坐在椅上,进去看看有多好。”
  姓钟的哈哈一笑,道:
  “你可想的不错。”
  沈玉琳道:
  “怎么,难道你没有这份胆识?”
  姓钟的语塞难答。
  沈玉琳冷哼一声,道:
  “看吧,等我见到我要见的那个人,必然向他见识,请你也去一次石室,试试机智和胆诚?”
  姓钟的非有物遮面,必然将面红耳赤。
  沈玉琳又接着道:
  “还有话吗?”
  姓钟的尴尬一笑,道:
  “还有两三句话……”
  沈玉琳接口道:
  “快说着。”
  姓钟的道:
  “你是怎样逃脱疯子的手中的?”
  沈玉琳一笑道:
  “我说出来,你也不信。”
  姓钟的道:
  “我会信的。”
  沈玉琳道:
  “算了吧,你还是不问这件事的好。”
  沈玉琳道:
  “我一定要问。”
  沈玉琳冷哼一声,道:
  “你好象认为,我不回答你不行,真是笑话。”
  姓钟的道:
  “你不回答我的话,就休想出去。”
  沈玉琳道:
  “不出去就不出,你当我怕你。”
  姓钟的没了办法,半晌之后,才又声调和缓地道:
  “说说与你也没有厉害嘛。”
  沈玉琳道:
  “这样说还差不多。”
  话锋一顿,接着说道:
  “那疯子本来举着尖刀,就要下手,不知何故,突然把尖刀一抛,哭了起来,哭个不停……”
  姓钟的阴笑两声,氦是自语的接口说道:
  “哭吧,我要他哭一辈子。”
  沈玉琳心头一凛,道:
  “我被他哭的烦死了,但又不敢开口。”
  姓钟的突然接口道:
  “慢些,你可曾脱开那椅上的钢带?”
  沈玉琳心中又是一凛,道:
  “脱开过。”
  姓钟的大步而前,沉声道:
  “是怎样脱出那钢带圈的?”
  沈玉琳道:
  “那疯子哭着哭着,突然一跃到了椅后,不知他按动何处,钢带倏忽失踪,我就脱身而出。”
  姓钟的哦了一声,道:
  “原来这老儿是装疯。”
  沈玉琳道:
  “才不是呢,他疯疯颠颠的又哭又笑,后来大概是累了,竟倒卧在地上睡了,我才得到休息。”
  姓钟的哼了一声,道:
  “那你怎么又坐在椅上的呢?”
  沈玉琳道:
  “你问我,我问谁?”
  姓钟的怒叱一声,道:
  “是你的事,当然问你。”
  沈玉琳道:
  “问我?哼!你休息着,不觉睡了,再醒过来,已被放置在那椅……”
  刚说到这里,沈玉琳突然记起椅上的假人来了。
  心头一沉,脑中电旋般的有了对付之策。
  姓钟的沉声道:
  “后事如何?”
  沈玉琳已想出了办法,道:
  “你急什么,听我说完,醒来,非但我又被安置在椅上,钢带紧围着身子,动不能动,并且还多了件东西。”
  姓钟的似是愣了一下,道:
  “多了件什么?”
  沈玉琳怕被姓钟的发现,椅下的石板裂痕,几步跑到怪椅上,将那具人皮假人取了出来。往地下--扔,道:
  “这个东西。”
  姓钟的看到是个人皮假人,摇了摇头道:
  “也真奇怪,他……”
  沈玉琳急忙接口道:
  “还有话问我?”
  姓钟的道:
  “没有了,不过……”
  沈玉琳道:
  “你最好别再无事生非。”
  姓钟的哼了一声,道:
  “对了,还还有事要问你,那疯子说了些什么?”
  沈玉琳道:
  “他的话可太多了。”
  姓钟的道:
  “没关系,我有时间听。”
  沈玉琳道:
  “抱歉,我记不得那么多。”
  姓钟的道:
  “这些话,也许十分要紧,你必须现在说出来给我听。”
  沈玉琳道:
  “我看你也快发疯了。”
  姓钟的抗声道:
  “少鲁嗦。”
  沈玉琳冷哼一声,道: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来看,是你的听差?侍仆?”
  姓钟的又和缓地道:
  “这个疯子,和我关系太大,请你……”
  沈玉琳道:
  “你要早这样客气地说,我早说了。”
  姓钟的一笑,道:
  “姑娘别气,这样吧,姑娘可愿意随我到后面一谈,那里有吃的,有香茶,和座位,算我赔罪。”
  沈玉琳一笑,道:
  “不必了。”
  姓钟的突然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个消息,吩咐你来此的那个人,已经到了,他现在在后面静室中休息。”
  沈玉琳暗中忖念道:
  “你用不着搞鬼,我早就发现你就是他了。”
  想着,故作不信的样子道:
  “我不信。”
  姓钟的一笑道:
  “我可没有骗你。”
  沈玉琳道:
  “你骗得我已经够苦了。”
  姓钟的一笑,道:
  “好,不信也罢,你愿在这里告诉我那疯子所说的话,我就在这里听,不过却希望你说实话。”
  沈玉琳道:
  “疯子说,他是当代最有名的剑客。”
  姓钟的哦了一声,道:
  “还有什么话?”
  沈玉琳道:
  “他说了他的妻子,是武林最美的美人,心好,人好,又,他有个美满无比的家……”
  姓钟的突然哈哈大知,道:
  “可怜的南宫度,你好笨,好傻!”
  沈玉琳道:
  “我却看他除痴情外,也不笨,也不傻。”
  姓钟的不答这些话,却道:
  “他还说过什么话?”
  沈玉琳故意郑重的说道:
  “他说他的爱妻,不知何故,把他关到那间石室里面,好几天不去看他了,他很不放心。”
  姓钟的冷哼一声,道:
  “五十年当作了好几天,南宫度,你日子过的太慢了。”
  沈玉琳故意作吃惊地道:
  “你说疯子已经关了五十年啦?”
  姓钟的点点头道:
  “不错,五十多年了。”
  沈玉琳道:
  “你又活骗鬼。”
  姓钟的哼了一声,道:
  “信不信由你。”
  沈玉琳道:
  “五十年他早已饿死了。”
  姓钟的道:
  “每天有一餐饭送给他。”
  沈玉琳嗤笑一声,道:
  “你又胡说了吧。”
  姓钟的怒声道:
  “你说那个人胡说?”
  沈玉琳道:
  “你,刚才说过,谁也进不了那间石室……”
  姓钟的哈哈一笑,道:
  “送吃食物的地方,和……”
  话没说完,突然大厅四壁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一声接着一声,响得人心神不安。
  姓钟的一听铃声,立刻倏忽上步,伸手扣住了沈玉琳的手腕,一言不发,拉着沈玉琳就往后面疾行。
  沈玉琳挣扎不前,道:
  “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手!”
  姓钟的接下面具,道:
  “你看我是哪一个?”
  沈玉琳早已知道此人是谁,但仍故作惊咦出声,道:
  “原来是您,我……我没有想到。”
  这人一笑,道: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的很呢。”
  沈玉琳道:
  “您吩咐我来松庄,怎会比我早到……”
  这人道:
  “现在有强敌突然到来,无暇多言,你快到后面去,免得我碍手碍脚的!快!”
  沈玉琳道:
  “此处怎会有强敌来到,莫非……”
  这人正是那号令群寇的蒙面奇客,他摆手道:
  “话等一下再说,你由右面向后去,进第一个门户,别再乱动,稍时我就去找你,再详细告诉你一切。”
  沈玉琳不敢不遵,应声而去,心中却惦记着南宫度的安全。
  她依照蒙面人指示,果然找到那个门户,推门而进。
  岂料室门内早有人等待,那是个黑纱蒙面的女子。
  年纪看不出来,站在屋子当央,一动不动。
  沈玉琳刚要开口,对方却已抢先说道:
  “我都清楚,现在请姑娘你随我来,我有要紧的事情问你,请相信我,快!”
  沈玉琳眨眨眼,在激动和莫名其妙下,跟着这黑纱蒙面的女子而去,结果却因之揭发出来的那奇客的隐秘,进而解放了当年的一场奇变,使十老恍悟谁是元凶,并展开了腥风血雨之战。

  第二十七章 呼之欲出终未出
  室内陈设,至为简单,却极其豪华。
  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靠墙摆设,都是用上等的海梅红木,和晶莹大理石,做成的家俱。
  桌子中央,放着一只蜡烛台,既高且大,也很考究,竟是以风火柴铜,精工铸造的物件。
  再看那蜡烛台身,还镶着赤金镂的五爪黄龙,和双翅彩凤,栩栩如生,十分惹人喜爱。
  蜡烛台上,插着一支粗比儿臂,燃已过半的红烛。
  此时,烛火闪耀,一室通明。
  好奇怪的房间!
  除去沈玉琳推进来的那扇门户之外,四壁平整坚实,一目了然,似乎别无其他可资出入的任何通路。
  不仅此地,更有一点异处。
  这间房子,连半个窗子都没有。但是,室内空气流畅毫不闷人,必定另有隐藏着的通风装置。
  此时那个以黑纱面蒙的女子,好象异常情急,未等沈玉琳表示同意,便一拉她的玉手,向桌前纵去。
  沈玉琳呢?根本来不及考虑,竟随之纵到桌前。
  她很激动还流露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那蒙面女子的表现,正好相反。
  她的语调虽然略带惶急,行动却非常沉着。
  一到桌前,她便迅速地伸手,去转动桌上的烛台。
  她转动时,熟练而又特殊。
  只见他先点点头,再摇着凤翅,然后才旋转烛台一
  正转三圈,反转两圈,又正转一圈,而且每转一圈,都将那条龙头,对正靠墙的右首桌角。
  沈玉琳是个有心人。
  就在蒙面女子转动着蜡烛台的时候,一个突然发生的意念,电光石火的闪过了她的脑海。
  于是,她强行抑制自己的激动的情绪,汇聚精神的看着,却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蒙面女子的手。
  “点龙睛,摇凤翅,转烛台,
  正三,反二,正一……。”
  沈玉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对,就是这样,记住它。”
  蒙面女子转身缩手,并调头向沈玉琳说道:
  “姑娘,请当心,退后一点。”
  她的话刚说完,一轻声响,适进传入耳际。
  好灵活的“消息”!
  再看时,八仙桌已经缓慢下沉,莫约沉下三丈左右,才略作停顿,又自动的移向一边,从眼前隐去。
  桌觉烛降,室内光线也逐渐暗淡下来。
  桌子虽隐,烛光仍然能透出,恰好照亮了洞口。
  沈玉琳恍然大悟,脱口问道:
  “这是一处地下门户?”
  蒙面女子答道:
  “是的,下面还有秘密通路。”
  沈玉琳才要追问他,蒙面女子却又抢先道:
  “姑娘,你们的事,如今我都清楚,我已经向你证明,‘有紧要至急的事情问你’,这是真的,请你相信我。
  “现在请你随我来,就从这儿下去,快!”
  听了她的,沈玉琳不由暗自思量着:
  “奇怪,我们的事,你都清楚?等会非问明白不可。”
  想归想,做归做。
  沈玉琳毫不犹豫,仍旧紧紧地握住蒙面女子的手,极其顺从的,随着她一式“雁落平沙”,轻巧的纵落秘密通路之上。
  这条通路相当宽敞,也不晓得通向何处。
  两边的墙壁之上,每隔丈许,便有一盏油灯,高低划一,形式雷同,给人以一种整齐静肃的感受。
  灯盏里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油料,火头虽小,光度却很明亮。
  而且火焰之上,绝无飞烟,并散发着阵阵沁人的香味。
  细看所有灯盏,全是纯银做的。
  沈玉琳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地道:
  “这个姓钟的,不,不,不是姓钟的,是他,就是他。
  “他真会耍阔,真会享受。”
  蒙面女子听了,只是轻轻一哼,道:
  “嘿!嘿!”
  她没有理会沈玉琳,却举手将第一盏壁灯,向石壁内推进寸许。
  轻响再起,那张方桌,竟然缓慢地对于上方洞口,才一对正洞口,便很快的上升去,转眼之间,恢复了原位。
  等桌子升还原位之后,蒙面女子顺手把那灯盏连根拔出,再重行插进墙壁,这才开口说道:
  “姑娘,现在我们可以放心的去了。”
  她说完的时候,声音也轻松了许多。
  沈玉琳听到“我们”二字,愣了一愣。
  蒙面女子立刻又解释道:
  “噢,我是说:‘现在我们可以放心的送你走了’。”
  沈玉琳问道:
  “你呢?”
  蒙面女子答道:
  “暂时我还不能走。”
  沈玉琳接着问道:
  “为什么你现在不能就走?”
  蒙面女子答道:
  “为了你的安全。
  “为……”
  “叮叮,叮叮!”
  蓦地里,在秘密通路之中,响起了阵阵短促的声响。
  她还没有讲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话头。
  “叮叮,叮叮叮……”
  铃声连续不绝,震人耳鼓。
  沈玉琳惊道:
  “我们走不成了?”
  蒙面女子道:
  “姑娘,走得成了。”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铃声一响,我就更有把握送你逃出此地了。”
  沈玉琳故作不懂的问道:
  “真的?”
  蒙面女子恳切地道:
  “真的。”
  沈玉琳装作糊涂到底,再次问道:
  “为什么?”
  蒙面女子答道:
  “铃声一响,这是强敌已经攻进此地的信号!
  “既然有强敌来袭,他就没有时间注意到你了。”
  接着她又深叹了一口气——
  “唉……”
  叹完之后,又摇摇沈玉琳的玉手,感慨万千的接道:
  “我相信这姓钟的已经对你讲过——!
  “强敌即使攻进住宅,才迫不得已地叫你躲入室内,免得他‘碍手碍脚’的,没有答话。”
  蒙面女子又道:
  “在你的心目中,这个姓钟的,可恶透顶,绝非善类,我既在钟家,准有‘一丘之貉’,不能不存戒心。”
  沈玉琳摇头道:
  “这个嘛,你只猜对了一半。”
  蒙面女子奇怪地问道:
  “怎么会是一半?”
  沈玉琳道:
  “姓钟的可恶透顶,绝非善类,自是毫无疑问。”
  蒙面女子接着说道:
  “我懂了,但那猜错的一半呢?”
  沈玉琳极为诚恳的接口道:
  “俗语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深信你虽住在钟家,但却绝对不会和姓钟的一样恶毒。”
  蒙面女子哦了一声,道:
  “姑娘如此自信?”
  沈玉琳道:
  “理常如此。”
  蒙面女子道:
  “我想不明白这个原因。”
  沈玉琳一笑道:
  “很简单,你现在带我到这室通道,想干什么?”
  蒙面女子道:
  “指点你逃脱的路径呀。”
  沈玉琳道:
  “这就是了,我的秘密,只有你知道,你若是和那姓钟的一样,又怎会急急要我逃遁,并不惜犯险引路呢?”
  蒙面女子道:
  “姑娘话说的固然不错,但我却实在并没有那么好。”
  沈玉琳一笑,道:
  “你何必这样客气……”
  蒙面女子摇头接口道:
  “姑娘你不知道,说老实话,这次我不相信自己的死,一心要救你逃出虎口,是有用心的。”
  沈玉琳哦了一声,道:
  “另有用意?不知是什么用意呀?”
  蒙面女子道:
  “想请你帮我办件事情。”
  沈玉琳心中一动,道:
  “你不能自己去办?”
  蒙面女子苦笑一声,道:
  “数十年来,我就没有出过大门??”
  沈玉琳立即接口道:
  “我可能问几句冒昧的话。”
  蒙面女子道:
  “可以,姑娘问吧。”
  沈玉琳道:
  “本宅的主人,是真的姓钟?”
  蒙面女子摇头道:
  “我想不是。”
  沈玉琳道:
  “听你的话意,似乎是也不知道他的姓氏……”
  蒙面女子道:
  “不错,我从来没问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未说过。”
  沈玉琳道:
  “这样说来,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蒙面女子道:
  “这是必然的。”
  沈玉琳道:
  “他的功力很高?”
  蒙面女子道:
  “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败阵!”
  沈玉琳点点头,道:
  “刚才你说,几十年没出过大门……”
  蒙面女子已知沈玉琳问的什么,接口道:
  “我到此地,已有几十年了。”
  沈玉琳看了蒙面女子一眼,可惜无法看到蒙面女子的真正面目。
  但沈玉琳却有自信,知道了蒙面女子是谁。
  于是沈玉琳叮上一句,道:
  “到底有几十年,还是三十年,抑或是五十年?”
  蒙面女子道:
  “有关系?”
  沈玉琳道:
  “关系很大。”
  蒙面女子道:
  “不会吧,姑娘看来最多十八……”
  沈玉琳道:
  “和我没有关系,和另外一个可怜的人,却极有??”
  蒙面女子摆手接口道:
  “姑娘,目下时间宝贵,别人的事情何必去说。”
  沈玉琳正色道:
  “我答应那个可怜的人,所以必须办到。”
  蒙面女子道:
  “难道你所说的可怜人,和我会有关系?”
  沈玉琳道:
  “这可说不定的。”
  蒙面女子摇头叹息,道:
  “姑娘,这个世界上,没有和我再……”
  话未说完,沈玉琳突然单刀直入地道:
  “你是不是‘大凤’?”
  一句“大凤”,竟使蒙面女子全身猛地一抖。
  沈玉琳怎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接着说道:
  “是了,你一定就是。”
  蒙面女子道:
  “姑娘怎能如此武断?”
  沈玉琳道:
  “那你是谁?”
  蒙面女子道:
  “我就是我,至于姓名出身,说有何益?”
  沈玉琳道:
  “你不能说出姓氏,我就当你是‘大凤’!”
  蒙面女子苦笑一声,道:
  “姑娘真不讲理。”
  沈玉琳道:
  “我认为没有猜错。”
  蒙面女子道:
  “你见过‘大凤’没有?”
  沈玉琳道:
  “当然没有。”
  蒙面女子喟叹出声,道:
  “我本来想,露出面目叫你看看,你既然根本没有见过‘大凤’,我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沈玉琳撒个谎道:
  “最好你能露出真面目来看看,虽然我不认识‘大凤’,也没见过她,可是那个可怜的人,却画过她的象??”
  蒙面女子接口道:
  “姑娘请把画相给我看看。”
  沈玉琳道:
  “抱歉,画像等于是那可怜人的生命,他把它藏于贴身,谁也休息动一动,又怎会交给我呢?”
  蒙面女子道:
  “那岂非又难证明是、否了吗?”
  沈玉琳道:
  “不难,你只要取了遮面的纱巾,就能??”
  蒙面女子摇头道:
  “不必了,我想出办法来了。”
  沈玉琳道:
  “什么办法?”
  蒙面女子道:
  “请问姑娘,大凤要是活着的话,她有多大年纪呢?”
  沈玉琳想了想,道:
  “大概是在七十左右了。”
  蒙面女子一笑,道:
  “对了,七十岁的人,和三十岁的人大不一样吧。”
  沈玉琳愣了愣,道:
  “那要看指着什么说了?”
  蒙面女子道:
  “皮肤!”
  沈玉琳道:
  “这一点是不会相同的。”
  蒙面女子把右袖卷起,露出了玉润的酥臂,道:
  “七十岁的女子,是这样的吗?”
  沈玉琳语塞,自忖道:
  “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但她转念间,想出了答对的话语,立刻道:
  “你不是‘大凤’?”
  蒙面女子道:
  “当然不是!”
  沈玉琳一笑道:
  “大凤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是听谁说的?”
  蒙面女子呆了一阵,沈玉琳接着又道:
  “没话可说了吧?”
  蒙面女子不慌不忙的道:
  “你还记得不,我曾说过,救你是为了有事相烦?”
  沈玉琳说道:
  “当然记得。”
  蒙面女子道:
  “那就好了,我要麻烦你的事,和大凤有关?”
  沈玉琳哦了一声,道:
  “什么事?”
  蒙面女子转过身去,玉手探进了怀中,半晌,缩手回来,转对沈玉琳时,手中已多了一物。
  那是奇怪的“碧玉弯月”胸饰,月芽儿弯到不能再弯,小巧玲珑,价值也许不贵,但却十分可爱。
  蒙面女子托着“弯月”,声调苦涩的说道:
  “这是‘大凤’的遗物…”
  沈玉琳神色陡为,道:
  “遗物?难道‘大凤’已经死了?”
  蒙面女子道:
  “死了,死了五十年啦。”
  沈玉琳惊呼出声,道:
  “真的?”
  蒙面女子道:
  “当然是真的。”
  沈玉琳手指着“碧玉弯月”道:
  “这东西怎会到了你的身上?”
  蒙面女子道:
  “此物乃昔日吴、越之宝,本是一块浑圆的‘碧玉文镇’,越灭吴后,勾践赐了‘范大夫’!”
  “后经名家能手,以宝刀割之为二,其一,仍作圆形,另一块则就是现在我手中的‘弯月’!
  “日为阳,月乃阴,范大夫遂命名为‘日月同心结’,圆日,范大夫自己佩着,弯月,给了‘西施’!
  “自此流传天下,最后落到了南宫世家的手中,南宫度和大凤相识,弯月赠给了大凤作了文定之物。
  “当然,圆日始终在南宫度身上佩着,弯月也没有离开过大凤,大凤死时,遗言将这弯月,送到南宫??”
  话没说完,沈玉琳已接口道:
  “大凤死在哪里?”
  蒙面女子道:
  “此地!”
  沈玉琳道:
  “她埋在哪里?”
  蒙面女子道:
  “也在此地!”
  沈玉琳道:
  “我想看看她埋葬的地方。”
  蒙面女子摇头道:
  “现在办不到了,因为必须经过那座大厅!”
  沈玉琳黛眉微蹙,突然想起一件事,道:
  “大凤将遗物钭给了你?”
  蒙面女子摇头道:
  “她死时我还没有出生呢!”
  沈玉琳道:
  “那你怎说,有几十年没出过大门?”
  蒙面女子道:
  “我出生在此地,至今没离开过,现在我是三十三岁,算来岂不是有几十年没出过大门……”
  沈玉琳突然接口问道:
  “大凤遗物是交给谁的?”
  蒙面女子道:
  “家慈,家慈是大凤的侍女。”
  沈玉琳道:
  “令堂呢?”
  蒙面女子道:
  “死了,死了有好十年了。”
  沈玉琳道:
  “令尊现在……”
  蒙面女子接口道:
  “家父也早故世了。”
  沈玉琳眨眨眼,没有话再好发问了。
  蒙面女子这时却道:
  “姑娘还有疑心的地方吗?”
  沈玉琳道:
  “一定还有,只是现在说不出所以然来。”
  蒙面女子道:
  “前面搏战已起,时间也到了极限,请听我说明相烦的事吧。”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大凤死时,似有灵智,她认定了南宫度会勇敢地活下去,不管活得多么悲惨痛苦,决不会死。
  “所以她要我母亲发了重誓,只要能有机会,就必须把这‘弯月’交给南宫大侠,我母亲答应了。
  “但是,我母亲没能有那种机会,所以死前,又嘱咐了我,现在正好姑娘来到,我遂决定将助姑娘逃出虎穴!
  “一是不忍心姑娘身陷危险,再就是为了我母亲的誓言,姑娘,你可能答应我把此事办好吗?”
  沈玉琳慨然说道:
  “可以,我必然办到它。”
  蒙面女子万福一声后,双手将“弯月”捧给了沈玉琳。
  沈玉琳妥善的收好,道: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蒙面女子道:
  “请讲。”
  沈玉琳道:
  “你是谁?”
  蒙面女子道:
  “我是大凤侍女的女儿。”
  沈玉琳道:
  “是这自称钟老贼的什么人?”
  蒙面女子全身突地一抖道:
  “一定要知道?”
  沈玉琳道:
  “你很难出口?”
  蒙面女子长叹一声,道:
  “你想想就会明白的。”
  沈玉琳看了蒙面女子一眼,道:
  “那老贼欺侮你?”
  蒙面女子把头一低,道:
  “身在虎穴,怎逃得出虎口!”
  沈玉琳银牙一咬,恨声道:
  “这老贼活不长了。”
  蒙面女子却摇摇头道:
  “未必,他的功力太高了。”
  沈玉琳道:
  “哼,再高也没有用,武林十老和他势难两立,我出去之后,就通知十老,那时老贼……”
  话未说完,蒙面女子已急忙问道:
  “你说武林十老,可是‘快乐叟’等??”
  沈玉琳接口道:
  “正是。”
  蒙面女子突然问道:
  “十老中,有位叫‘落拓生’的吧?”
  沈玉琳道:
  “有呀,是九先生。”
  蒙面女子低沉地说道:
  “他们夫妻可好?”
  沈玉琳摇头道:
  “九先生的夫人,已经去世了。”
  蒙面女子突然上前抓住了沈玉琳的手腕,道:
  “你说‘小凤儿’死了?”
  沈玉琳道:
  “听说是死了。”
  蒙面女子蓦地松手,倒退了好几步,仰颈呼道:
  “天啊,你对我太狠了,太狠了!”
  沈玉琳一愣,接口道:
  “我仍然疑心,你就是‘大凤’!”
  蒙面女子凄凉的一笑,道:
  “我是另有伤悲的事情,姑娘请莫瞎猜。”
  话锋一转,接着又道:
  “姑娘该走了,请随我来。”
  沈玉琳心中存一个意念,暗中提聚真力,道:
  “还有件事要问。”
  蒙面女子道:
  “来不及了,万一……”
  沈玉琳接口道:
  “就只一句话,误不了事的。”
  蒙面女子似是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
  “那就请快说。”
  沈玉琳走上前去,似欲耳语,蒙面女子错当沈玉琳有妇女们的问题要问,遂微微俯下身来细听。

  第二十八章 不期而遇竟为然
  哪知沈玉琳却悄声道:
  “后面只有你一个人,放我走后,若老贼问起此事,你怎么办?拿什么答对?”
  蒙面女子也悄声道:
  “我自有办法,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沈玉琳道:
  “这是什么话?”
  话锋一转,故作神秘的又接着道:
  “我有个好办法。”
  蒙面女子信以为真,道:
  “什么办法呀?”
  沈玉琳却倏地伸手,向蒙面女子的面纱抓去。
  岂料蒙面女子早已有备,身形一闪,便躲过了沈玉琳,接着以肃穆而威严的声音,说道:
  “姑娘你不应该。”
  沈玉琳粉面一红,道:
  “谁都好奇,我自难例外,你可能原谅……”
  蒙面女子道:
  “按规矩,你已是我的仇家了……”
  沈玉琳并不焦急地道:
  “我只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美。”
  蒙面女子道:
  “为什么不说,你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大凤?”
  沈玉琳却知道蒙面女子已有怒意,娇笑一声道:
  “你生气了?”
  蒙面女子道:
  “你这种举动,谁都会不高兴的。”
  沈玉琳稚真的说道:
  “我错了,现在向你赔罪。”
  蒙面女子苦笑一声,道:
  “算了。”
  她声调微微一转,指着前面的一道门户,又道:
  “姑娘,路只有一条,决不会有走错的,你快些离开吧,请千万不要忘记,我托你的事情。”
  沈玉琳想了想,道:
  “我还有句话要说。”
  蒙面女子道:
  “姑娘还嫌话说得不够多?”
  沈玉琳道:
  “这次真的只有一句。”
  蒙面女子喟叹一声,道: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沈玉琳道:
  “我可不信你猜得到。”
  蒙面女子道: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逃出虎穴,对不?”
  沈玉琳一愣,道:
  “咦,你好聪明呀。”
  蒙面女子摇头道:
  “我逃不掉的。”
  沈玉琳呆了一呆,道:
  “我能逃脱,你却不能,谁信?”
  蒙面女子喟然一叹,道:
  “你也逃不掉……”
  沈玉琳接口道:
  “这话是怎么解释?”
  蒙面女子道:
  “除非我留在此地,否则他一定会追到你。”
  沈玉琳无言可答,蒙面女子接着说道:
  “走吧,再迟一下就前功尽弃了。”
  沈玉琳眼珠连转,道:
  “好,我去了,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逢,你救我出此地的恩德,也不知……”
  蒙面女子一笑,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姓名,更不会让你看到我的面目,姑娘,这回答你该死心了吧。”
  沈玉琳把嘴巴一嘟,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飞身而去。
  XX   XX   XX
  前厅的战局,此时已到了尾声。
  本宅的主人,那自称“钟”姓的黑衣蒙面人,以神出鬼没之技,已逼迫得来敌失去了还手之力。
  和黑衣蒙面人搏判生死的来敌,真想不到竟然是那曾与沈玉琳在小饭馆中见过一面的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一支长剑,此时只有招架之功,而黑衣蒙面人宽厚的怪剑,却闪着霞光,威风八面。
  中年妇人额间汗滴,猛退三步,提起余力,宝剑一甩,作了与个对方偕死俱亡的攻击,人剑冲刺而上。
  哪知蒙面怪人剑一挺一拨,一招“神龙摆尾”,非但化解了中年妇人这凌厉一招,并将中年妇人震退数步。
  接着,黑衣蒙面人嘿嘿连声狞笑,乘中年妇人震退而脚步未稳的当空,一招“遥指云路”,暴然攻到。
  中年妇人,此时长发垂散,胸口起伏不已,喘息之声可闻,拼尽全力,方始格开黑衣蒙面人的这招杀手。
  黑衣蒙面人剑重又一抖,阴森森的一笑,道: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再接老夫一掌。”
  中年妇人实已无力格架这凌厉的一劈,身形左移,飘出丈二,勉强将黑衣蒙面人的这一招躲过。
  但因她在急乱之下,无暇看清地势,虽然将这威力无伦的一劈躲过,人却已经贴近了墙角,再无退路了。
  黑衣蒙面人一声狞哼,人随剑到,冷冷地道:
  “你已再无退路了,真力更是不济,还不扔剑受缚。”
  中年妇人并不答话,再退两步,背后已贴着石墙。
  她倚在墙上,猛提真力,借此休息刹那。
  但她的剑锋,却进指着黑衣蒙面人的咽喉,双目瞬也不瞬的,瞪在黑衣蒙面人剑锋之下。
  黑衣蒙面人暗中眉头一皱,自忖道:
  “贱妇要施展她那‘雷霆’一剑了!”
  想着,却嗤笑了声,道:
  “你认为老夫怕你这套?”
  中年妇人双目陡然闪射出恨极的目光,道:
  “你认识我独绝武林的剑法?”
  黑衣蒙面人哼笑两声,道:
  “老夫胸有成竹,无所不……”
  话未说完,中年妇人呸了一声,道:
  “老二,你这话不嫌欺心?”
  黑衣蒙面人全身一震,沉声道:
  “你叫那人老二?”
  中年妇人尽着一张脸,道:
  “叫你!”
  黑衣蒙面人怒声道:
  “满口胡言,老夫从未见过你??”
  中年妇人接口道:
  “狡辩无用,我早就疑心是你了。”
  黑衣蒙面人全身又一抖,似是怒到了极点,但他在略作沉思之后,又压下了怒火,恢复了平静。
  他蒙着脸,别人很难发现他的神色变化。
  中年妇人适时又接着道:
  “老二,我劝你露出真面目,向大哥去请罪??”
  黑衣蒙面人以平静的声音道: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谁?”
  中年妇人道:
  “你仍想装假到底?”
  黑衣蒙面人一笑道:
  “算了,管你当我是谁,反正……”
  中年妇人接口道:
  “你这套把戏,少在我面前耍,老二,我是好心,听不听在你,要是等大哥他们来了……”
  黑衣蒙面人突然暴喝一声,道:
  “看剑!”
  中年妇人虽和黑衣蒙面人答对,但却始终严加防范,怪剑挟凤刺到,中年妇人冷哼一声,挺剑还击。
  “雷霆一剑”是中年妇人威震天下的绝技,这次更是作了准备,发时威力自也猛烈许多。
  可是中年妇人却另有打算,她心中认定了面对着这个黑衣蒙面人,是自己所早已疑心的熟人,设所料未错,则“雷霆一剑”的招法和威力,对方已十分熟悉,发出必很难如愿成功。
  虽然近十年来,她潜修精研之下,这一剑又有了罕奇的进境,但由于适才之搏,她更了解了对方的功力深渊。
  因此当黑衣蒙面人挺剑突攻上时,她暗藏了心计,抖腕出剑,看上去是施展了“雷霆一剑”的绝学。
  究其实,她却只用了三成力,将“雷霆一剑”的新招式,留在这一剑之后,骤然发动。
  双方宝剑,如石火电光般相抵一处,黑衣蒙面人,是全力出手,他准备这一剑将中年妇人杀死。
  岂料双剑相抵之下,黑衣蒙面人却突然觉得中年妇人似未着力,知上大当,心头一凛,慌忙收招欲退。
  适时,中年妇人一声叱喝,宝剑倏忽滑向一侧,接着寒光一闪,剑锋已经到了黑衣蒙面人的前胸。
  黑衣蒙面人的怪剑,强敌收转,在此危急之下,他怪剑猛力一顺,寒光飞闪,迎上了中年妇人的剑锋。
  眼见得双剑再次相抵一处,不知怎的中年妇人的宝剑竟自一滑而至,剑锋已削到黑衣蒙面人的脸上。
  一声痛吼,人影翻飞,黑衣蒙面人的黑面玄巾,已被削到,脸上自左嘴角到左耳际多了一道血口。
  腥血透滴而出,洒了一地,伤势是不算重,却破了他的五官面目,并且奇痛入骨,难以忍受。
  他蒙面玄巾既坠,露出了真正的面貌剑眉虎目,直鼻方脸,年轻时,必然是个俊美的男儿。
  中年妇人在看清对方模样之后,沉声说道:
  “才疆,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蒙面人衣袖擦着血迹,左手探取囊中的小玉瓶儿,倾出些雪白的药粉,抹在了伤口上用。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物,并但立即将血止住,伤口竟了渐渐合了起来,中年妇人目睹之下,心头竟然猛地一凛。
  她本来可以趁对方涂药之时,震剑攻上,但她深知自己决对胜不了对方,遂索性惜此片刻,调息真力,准备拼搏。
  黑衣人将玉瓶收起之后,冷冷对说道:
  “安珠你太聪明了,我替你可惜。”
  安珠哼了一声,道:
  “我早已疑心到你,老二,看来你是报应到了。”
  黑衣人狞笑一声,道:
  “怕未必吧?”
  安珠沉声道:
  “老二……”
  黑衣人突然接口道:
  “安珠,我自出江湖,战无不胜,今朝大意,竟然受伤,不过你却要拿性命来交换,我也算值得……”
  安珠右臂微曲,宝剑列式,护住了前胸,接话道:
  “老二,我承认功力剑法差你一截,尤其在我揭穿了你的秘密后,你当然要杀我灭口!
  “不过,老二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我一个人是不会前来犯险的,所以我劝你最好是……”
  黑衣人哈哈大笑,截断了安珠的话。
  安珠眉头一皱,道:
  “是笑你的愚蠢?”
  黑衣人笑声顿住,道:
  “安珠,还有谁要来?”
  安珠冷哼一声,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人来了你自然就知道是那位了。”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
  “好吧,我们等着他。”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你正好趁这个时间,喘喘气,恢复点真力准备动手,我呢,也借这个空间,问你几句话,你认为如何?”
  安珠暗中自忖,道:
  “此贼又在动什么阴谋?”
  她想了想,认为不管黑衣人是存着什么心意,多耗点工夫,对自己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当然,她仍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突然有此提议。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多作考虑,遂故作无作为的说道:
  “随你。”
  黑衣人一笑,道:
  “我这个提议,对你有很利吧?”
  安珠哼了一声,道:
  “谈不到这些。”
  黑衣人嘿嘿两声,道:
  “你愿不愿意?”
  安珠心中暗自一转,道:
  “怕对你非常利。”
  黑衣人眉头一皱,道:
  “咱们用不着绕弯子,痛快点说,你愿不愿意?”
  安珠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示,道:
  “好吧,就这样。”
  黑衣人立刻问道:
  “你是怎样疑心到我的?”
  安珠看了他一眼,道:
  “说来话长。”
  黑衣人冷冷地道:
  “缩短些说好了。”
  安珠道:
  “龙家出事的时候,你不在??”
  黑衣人接口道:
  “老大知道,我去了山西。”
  安珠一笑道:
  “不错,但是大哥本来要‘隋三哥’去的,是你抢着要去,结果,你没出山西,却潜到了‘龙家’!”
  黑衣人道:
  “你说我没去山西,但是山西那方面的事情,却全部妥善的解决了,难道我会有分身之术……”
  安珠哼了一声,道:
  “山西方面,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故!”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
  “太原镖局的二总镖头,亲自向老夫求援,当时你也在场,如今竟说太原根本没发生事故,可见……”
  安珠冷冷地接口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亲自去过太原。”
  黑衣人心头一凛,道:
  “什么时候?”
  安珠道:
  “当‘龙家’全家死难之后,我偶尔对你动了疑念,遂假言他事,由河南去了山西太原。”
  黑衣人双眉一挑,道:
  “你既然早已发现了太原之事是虚构,怎不对老大言明?”
  安珠道:
  “大哥待诸兄弟如同胞弟视亲手足一般,只此一件,很难使大哥相信你的狠毒,我才忍在了心里。
  “再说,你狡猾至极,若事情揭开,对你并无过分不利的事,反而打草惊蛇,失去了机会。”
  黑衣人喟然一叹,道:
  “有你的,我真想不到,聪明如老九,料事如是若老大,都被我瞒过,偏偏却叫你看出了破绽。”
  安珠冷笑一声,道:
  “其实这是天意,后来你一再为恶,我都没有找到漏洞,只是对每逢有事的当空你总不在的情形而感动奇怪。
  “这次路遇妮子,她说新交了个好朋友,叫沈玉琳,请我随时照应,我一时好奇,跟在沈玉琳的身后……”
  黑衣人目光陡变,露出了杀人的凶光,道:
  “沈玉琳是妮子的朋友?”
  安珠道:
  “这出乎你的意料吧?”
  黑衣人狞哼一声,道:
  “因此你才发现了我这个地方?”
  安珠道:
  “这岂不正是老夫的安排?”
  黑衣人道:
  “不错。”
  话锋突然一转,黑衣人改变了话题,狰狞地说道:
  “安珠,我们答对的话,已经不少了吧?”
  安珠道:
  “不算少了。”
  黑衣人道:
  “怎么你的接应还没有来?”
  安珠一愕,话尚未说出口,黑衣人已接着道:
  “古人说‘言多必失’,真正不错,是你自己告诉了我,你是在跟踪沈玉琳这丫头情形之下,无心找上了我的门来。
  “既然是无心了,所谓‘接应’之一说,那自然就是虚构了,因此我不必再多等待下去,你认为对不对?”
  安珠心中虽然着急,表面上却神色不动,冷笑道:
  “你若认为对,就动手好了。”
  黑衣人道:
  “实话告诉你,凡踏入我这居处的人,就必然失去了生机,我若不想放他逃生,他就非死不可。
  “这大厅中,每尺每寸,都隐藏着杀机,我所以迟迟不对你动手的原故,旨在等候其他人来,好一道送你们上天。
  “如今既然知道你所说的接应,是唬人的,自然没有再耗下去的必要了,安珠,说不得你只好先上路了。”
  话声中,他怪剑一顺,攻猛上来。
  安珠始终戒备不懈,黑衣人剑到,她冷哼一声,再一次暴退内力,发出了“雷霆一剑”。
  岂料黑衣人攻击是假,身形倏忽一,倒飞而出,已纵向通往后面的门户,怪剑一甩,击向墙上的一双铜环。
  安珠深知黑衣人善理“消息”和“埋伏”,这双铜环,必有稀巧,但因相距过远,阻拦却已来不及了。
  正当此时突地传来了声“打!”
  数十点星芒,到了黑衣人的背后,设若黑衣人将墙上铜环斩落的话,他就无法躲闪星芒的袭击。
  因此,黑衣人人形旋风般一转,退了出去。
  星芒自然偕皆落空,但那铜环,却也未被斩落。
  黑衣人旋身出去之后,目光瞥处,心头一凛,只见大厅中,平添了不少男女,扇形分散着,逼了上来。
  安珠耳听着打喝之声,也回顾注目,一看之下,不由大喜,她梦想不到,真的是来了接应。
  所来的人,没有一位她不认识,但却也没有一位是成名江湖的高手,不过安珠仍然十分安慰。
  前头一位,是那受伤甚重的复了原的“小龙”
  小木头,妮子,叶姑娘,散立在小龙的身后。
  群小突然出现,的确使安珠喜于望外,但对黑衣人来说,却有些惊心动魄,不安极了。
  小龙等人,来的恰是时候,尤其是小木头手快眼快,看到安珠衣乱衣碎,黑衣人剑臂铜环,立即大喝一声,发出了暗器,不过群小乍由外面进来,又在时间紧迫之下,没能看清黑衣人的模样。
  当然,黑衣人正剑臂墙上铜环,背对着群小,这也是使群小没能看出他面目的原因之一。
  但当黑衣人转身瞥目的时候,群小却都看清了他,群小不由得个个惊得呆了。
  安珠看看群小,瞪了黑衣人一眼,道:
  “老二,我看你怎样对孩子们开口。”
  小龙剑眉一挑,对黑衣人道:
  “二叔您好。”
  接着,又转向安珠道:
  “六姑,这是怎么回事?”
  安珠一指黑衣人,道:
  “一句,他是‘太湖’的主谋者,也是霍天华夫妇的主人,自然,他更是杀害你们全家的恶徒。”
  小龙变了脸色,转对黑衣人,道:
  “二叔,六姑的话是真的?”
  黑衣人面目已然现露,眼珠一转,道:
  “小龙你信?”
  小龙看看安珠,道:
  “侄儿本来不信,可是六姑如此指证,断非无因。”
  黑衣人喟叹一声,道:
  “六妹和我有此私怨。”
  安珠沉声道:
  “老二,你巧言能够有用……”
  黑衣人不容安珠接说下去,插口道:
  “六妹你这是何必,我们两个人的事,姑不论是谁对不住了谁。自己解决足矣,为什么加我莫须有的罪名?
  “再说,即便我们两个不能解决,找到大哥评评理,岂不就满天云雾尽散,你这样的含血喷人,太不应该了。”
  安珠气得发抖道:
  “老二,你没有骨头了!”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
  “随你怎么骂吧,当着小一辈的面前,我……唉!”
  看他的样子,似有很大的委屈一般,娇作的真相!
  小龙不知如何是好,对安珠道:
  “不怪你不敢相信,若非我追到此处,一剑斩下了他的蒙布玄巾,我虽早已疑心,也不敢相信真是他。”
  黑衣人状极诚恳的对安珠道:
  “六妹,我们总经见大哥和诸兄弟吧,今天在别无对证之下,你这样的侮辱我,到那时……”
  安珠怒叱道:
  “侮辱你,你敢和我一道去见大哥?”
  黑衣人点点头道:
  “怎么不敢?”
  安珠又气又恨,道:
  “好呀,我换身衣服。”
  安珠接口道:
  “你想溜?”
  黑衣人眉头一皱,正色道:
  “六妹,愚兄忍认得够了。”
  安珠一看群小,只见群小一个个瞠目相视,那种不知如何适从的神态,似乎对自己有了不信之意,不由更加恼火。
  她才待开口,忽见妮子对黑衣人说道:
  “二叔,侄女儿有几句话,能说吗?”
  黑衣人道:
  “当然能。”
  妮子道:
  “侄女见有个好朋友,叫沈玉琳,她来过没有?”
  黑衣人道:
  “没有呀?”
  妮子道:
  “那是她走错了。”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这没有关系,侄女是想问问二叔,你在此地的这座巨宅,是什么时候兴建的,怎么侄女儿从来没有听说过?”
  黑衣人道:
  “这是我们十老的秘密,大哥知道,你爸也知道。”
  妮子哦了一声,道:
  “还有,侄女儿听大先生说,您去了山西……”
  黑衣人接口道:
  “回来啦,是奉大哥的密召回来的。”
  妮子点点头道:
  “侄女儿能问问您,六姑和您是怎么失和的吗?”
  黑衣人看了安珠一眼,道:
  “愚叔实在不便出口,你问六妹吧。”
  安珠笑了一笑,道:
  “既然是二叔不便说,自然六妹也不便出口,这件事侄女儿不问了,不过二叔,侄女儿却发现另外有一件事……”
  话未说完,黑衣人接道:
  “什么事?”
  妮子道:
  “二叔您在手中指上戴的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心头一凛,道:
  “指环,是当年你二婶给我的东西。”
  妮子一笑,道:
  “二婶娘家好象是姓孔吧。”
  黑衣人眉头一皱,道:
  “本来姓孔。”
  妮子道:
  “那就不对了。”
  黑衣人冷冷地道。
  “什么不对?”
  妮子道:
  “您这指环普天之下,只有‘龙家’才有。”
  黑衣人面色陡为,道:
  “妮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妮子也把脸一板,道:
  “我没胡说,大先生告诉过我,说这指环是‘龙家’的实物,世代相传,名叫‘烈火环’!”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
  “这就错了,此物名为‘天星环’!”
  妮子又哦了一声,道:
  “但它像极‘龙家’的故物!”
  黑衣人道:
  “天下无奇不有,看上去很像的东西,太多了。”
  妮子道:
  “二叔说得对,您这‘天星环’,我也没见过。”
  黑衣人道:
  “从前我始终没戴,当然你不会看见。”
  妮子道:
  “看来是我的确没有见过了。”
  黑衣人眉头又皱,道:
  “你本来是没有见过它。”
  妮子突然扬声问道:
  “二叔,我到底从前见过没见过您这指环?”
  黑衣人怒声道:
  “你反来复去的,有什么意思?”
  妮子道:
  “你只再答一句就可以了。”
  黑衣人道:
  “我这指环,别说是你,你爸也没有见过。”
  妮子一笑,对安珠和小龙等人道:
  “你们听见了,二叔说,我真没有见过这指环。”
  小龙不耐烦的道:
  “你到底有没有,说起来怎没完没了。”
  妮子道:
  “笨子,你仔细听好了。”
  话锋一转,转对黑衣人道:
  “二叔,我却敢发誓,这指环我见到过。”
  黑衣人道:
  “绝不可能。”
  妮子道:
  “不过我要声明,我见到的是‘龙家’的烈火环。”
  黑衣人道:
  “这我不便否定,因为我不知道烈火指环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你所见过的,绝非不是烈火环。”
  妮子道:
  “让侄女见了再说清楚些……”
  黑衣人沉声道:
  “还不够清楚?”
  妮子不再理会他,却道:
  “二叔的指环,象极了烈火环……”
  “这不是‘龙家’的烈火环,这指环叫‘天星环’!
  “二叔承认,我没见过他这‘天星环’,我也发誓说过没见到二叔这只‘天星环’!
  “但是我见过‘龙家’的烈火环,二叔说,他没见过‘龙家’的烈火环是什么样子,这就是刚才我和二叔的全部答对。”
  说到这里,妮子转问黑衣人,道:
  “二叔,是这样的没有错吧?”
  黑衣人道:
  “没错。”
  妮子又问安珠和群小道:
  “六妹,小龙,这些话可有不对的地方?”
  小龙道:
  “就只这几句话,怎会不对?”
  妮子一笑,又转向黑衣人,道:
  “二叔,我还是认定了您这枚指环,是烈火环。”
  黑衣人大怒,叱道:
  “妮子大胆……”
  妮子倏忽回身,向小木头,小龙,安珠,施了个眼色,小木头首先会意,他故作正经的说道:
  “妮子,对二叔说话,要有分寸唷。”
  妮子知道他的意思,道:
  “你们注意地听吧。”
  说着转向黑衣人,道:
  “二叔,请你也留心听着。”
  故意停下了话,眨眨大眼睛之后,才又说道:
  “龙家烈火环内,刻有四个字,是‘见龙在田’,据说,那是当年龙家先世,龙老人在田先生的名讳!
  “现在二叔说过,我没见过他的‘天星环’,自然‘天星环’后面没有刻字,我都不晓得。
  “如今就请二叔摘下指环来,让大家看看,后面若有‘见龙在田’四字的话,此环就是烈火环。
  “环是烈火环,则六姑所说有关二叔您的话和事,那就是真的。您就是杀了龙家满门的杀手,万恶的罪魁。
  “若是环后没有这四个字的话,您就是武林十老中的二先生,六姑不但要负了一切责任,我也甘愿身受家法。”
  说到这时,妮子声调一转,厉声道:
  “二叔,摘下来,不管您用什么理由,要是推拖不摘的话,侄女们就要把您当成冤家对头了。”
  不管黑衣人能作到什么大头梦,也万万想不到妮子转了十八个弯,把自己绕在了里面。
  这指环,正是龙家的烈火环。
  摘!怎么摘法?怎么能摘!
  环内,正是刻着“见龙在田”的四字个……
  不摘!话已说明,当已上了当,不摘岂不原形毕露??
  妮子把路全堵死了,话全说绝了,堆不得,拖不行,几个人,人人寒光目射,直瞪在他的身上。
  黑衣人任多聪明,此刻计已窃失,说不得,到了这个地步,只好兴起恶毒之念,而行狠绝之事。
  他哈哈连声大笑,笑声止住之后,道:
  “妮子,你真有两套,二叔不生气,要不如此,怎能证明二叔的冤枉呢,好,二叔摘下来给你们看看。”
  说着,黑衣人右手把怪剑竖起,就去摘左手中指之上的指环,脸上含着笑容,状极悠闲。
  似乎指环十分难摘,黑衣人摇了摇头,终于硬力一拉,摘了下来,右手三指捏着指环,道:
  “拿去你们大家看看!”
  妮子才待接取,黑衣人蓦地翻腕弹指,将指环掷出,一道红光过处,笃地将墙上铜环击碎,坏了,只听四主方隆隆地响声不绝,众人立即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始知上了黑衣人的大当。
  但再想逃出这虎穴龙潭,却已不能,怪响中,伸手不见五指,响起了仓骤,群小生死如何???

  第二十九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
  俗联对得好:
  “画虎画皮难画骨。”
  相当初,首先讲出这付联对的,该是一位有心人。
  其用心良苦,其寓意良深,双岂仅是只吐感受而已。
  您的看法如何?
  信吧,“人心”那会如何“难测”?
  不信吧,“事实”又再再足以“证明”。
  以“武林十老”在江湖上的清誉。地位和尊严,称得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无人不重的了。
  谁能相信?
  谁能相信?
  把莽莽江湖,扰得愁云惨雾,为巍巍武林,惹起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只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天大坏蛋。
  这个天大的坏蛋,不属于其他任何门派,竟属人知,人晓,人敬,人重的武林十老之一——
  好遇事出力,有功不居的“老二”。
  他,也就是素有“好心客”之称的裴成章。
  “悲成章是伪君子。”
  这种说法,在他的面具尚未被人揭开之前,任你石烂莲花,讲得活龙活现,也绝不中听。
  就拿裴成章的结义史弟来说吧。
  以快乐叟大先生的料事如此神,落拓先生老九的聪明似雪,都运作梦也没想到,老二竟是个“人脸蛇心”的东西。
  假面具揭开以后,人们都慢慢地了解了——
  江湖上,有一个狼狈毒辣的人。
  谁呢?
  “好心客。”
  十老中,出了个虚伪欺盗的害群之马。
  谁呢?
  “裴成章?”
  追叙始未,从头说起:
  “最早了解裴文章的人,首推安珠。
  安珠年轻时,越看越叫你中看,却是个美人胎子。
  十老初结手足不久,做老二的他,曾对六妹起过兽心,得安珠贞洁机警,裴成章才始终没能一呈兽欲。
  于是,在义兄义妹之间,就这样结下了芥蒂。
  岁月悠悠,一晃数十年。
  对这种芥蒂,其余八老,由头至尾,全无所悉。
  原因非常简单:
  裴成章狡猾至极,做什么事,都不着痕迹。
  安珠贤淑忠厚,又是女流,不愿多生是非,也不便把这种说起来脸儿会红的事,告诉别的兄弟。
  现在了解他便是群小——
  小龙,妮子,叶姑娘和小木头。
  他们之所以能够了解,之所以敢于相信,是偶然的。
  “不期而遇竟为然”的事例,本来很多,这一次,算姓裴的交上毒运,被自家人打误撞地碰破了。
  这种事情,不管裴成章再多狡猾,再能作什么尽事已意的大头梦,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群小呢?
  事出突然,更感意外。
  要不是追寻沈玉琳,来到松庄,攻进钟宅,巧救六姑,耳闻目睹,他们是无法获引实情的。
  要不是妮子聪慧,转了十八个大弯子,硬拿诂把“二叔”套得死死地,也无法抓住他的证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裴成章再会伪装,再会掩饰,“狐披人皮”也必有“拆穿”的一天,怎能长久逍遥于“清议”和“门规”之外?
  自己弟兄,意藏败类。
  这种大伤情感的事,能不令人慨欢——
  “尽信尽不如无书。”
  “尽信友不如无友。”
  等到消息飞传万里,群侠重众聚京师,共商如何追恶獠,微治元凶的时候,其余诸老,也只有相对唏嘘的份儿了。
  至于一般江湖上的朋友,清楚始未,认识了裴成意的本来面目,自然会大欢其人心不古,则更是以后的事啦。
  XX   XX   XX
  妮子逼他摘环一看裴成章已黔驴技躬,是故毒念随起。
  “好,摘就摘吧……”
  “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他应变的脑筋,动得够快,也动得够狗。
  “烈火环”无坚不摧,他竟以之当作暗掷出———
  不射安珠,不打群小,脱手便将墙上的铜环击破。
  未摘指环之前,他在心里冷笑道:
  “老夫本想剑击铅环,困住安珠,用药迷倒,一遂大欲,没有想到会被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小鬼头岔开了。”
  “不错,环是‘烈火环’。”
  “此环昔日虽是龙氏的传家之宝,如今已成我心爱之物。”
  “天下奇珍,唯强者居之。”
  “这是老夫的‘人生哲学’。”
  “你们能懂?”
  想着,想着,他不禁自感得意想来。
  “哼哼。”
  “俗语说得好:
  ‘聪明终被聪明误———’。”
  “妮子啊妮子,你将自误误人了。”
  “死丫头啊,二叔还真佩服你————”
  “你指证的对,指证的巧。”
  “‘一见龙在田’就刻在此环之内。”
  “怪只怪老夫一时大意,没有在镣尽龙家,取得此环的当时,就立即将这四个字儿毁去。”
  “如今倒叫你这个鬼丫头抓住确据了。”
  想归想,却丝毫不动声色。
  在刹那的思量之后,他秀快地下了决定:
  “好,就这么办吧。”
  “瞧你们一个个的瞪着狗眼,是真要看了。”
  “能给你们看吗?”
  “嘿嘿。”
  “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老夫刚刚才对安珠讲过,现在就连你们这般目无尊长的小鬼头也统统算上,一起闯了再说。”
  于是,他声色不动地微微笑着,先把怪剑收起,再做作的摘下指不,状极悠闲的拿在手中。
  他继续地动着歹念:
  “想看吗?”
  “别作梦。”
  “老夫‘将计就计’,先以此环整整你们再说。”
  想做就做——
  这在黑衣人裴成章办来,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既摘指环之后,他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
  “拿去,你们大家一齐看看。”
  “看看清楚。”
  话刚说完,不等妮子伸牧接取,他便蓦地一翻右腕,轻弹中指,激箭般地把烈火环儿弹将出去。
  一道红光过处,墙上铜环,应手而碎。
  以“君子之心”,绝不能使“小人之腹”。
  他这一手毒着,实在又大大地出于老少群侠的意料。
  安珠知道坏了。
  群小也知道坏了。
  可不是吗?
  真的坏了。
  群侠再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裴老二是善理“消息”和“埋伏”的能手,他与建此宅,经之营之,自然是机关处处,而且无不精狠。
  他曾利用此宅,藏起大凤,囚禁南宫,达四五十年之久,除去太湖水寨之外,这是他布置的第二处基业。
  因此,在群小未到这前,他曾恨自地对安珠讲过:
  “这大厅之中,尺寸地方,都隐藏着无限杀机??”
  “凡是踏入我这居处的人,就必然失去了生理,我如果不想放他逃生,他就只能选择两条路走——
  “不是‘束手就缚’。
  “便是‘非死不可’了。”
  此刻,铜环一碎,立将“消息”触动,引发“埋伏”,怪响随起,隆隆之声,纷自四面八方传出,不绝于耳。
  与怪声俱来的,是土动出摇,天旋地转。
  安珠和群小侠顿觉头昏目眩,站立不稳。
  紧接着,天光光忽暗,伸手不见五指。
  群侠这个当可上得大了。
  眼看掉进了龙潭虎穴,虽想逃生,却已无法办到。
  “哈,哈,哈……”
  这是裴成章的笑声,笑得那么空洞,听在群侠的耳朵里,就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进来的。
  “哈,哈,哈……”
  裴成章得意非凡的又作了一声怪,然后威严地说道:
  “都给我听着:
  ‘阎王注定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老六:
  “谁让你用雷霆一剑暗藏杀手的伤了我?
  “小鬼头:
  “谁让你们这般东西,目无尊长,坏我大事?”
  他讲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换口气,又复冷笑连连地,用一种阴森森的口吻,接了下去:
  “不分老小,先把你们通关进牢笼,等老夫处置了斗胆前来的卧底的沈丫头之后,再和你们结算总帐。
  “对了:
  “老夫还有几句由衷之言,建议你们,尽快考虑——
  “春宵一刻值千金,临死之前所能活着的这段时光,对一个人说来,无疑地又要比春宵值价得多了。
  “趁你们未死以前,赶紧想好,别误了这大好时光。
  “想想看,有没有什么须要交待的后事,拜托老夫?
  “也许……”
  他故意把尾音拖长,再重复一遍:
  “也许老夫会念在昔日那段兄妹叔侄的情份之上,大发慈悲,按照各人的意思,替人们一一办好。
  “各位:
  “烈火环老夫带着。
  “失陪了。”
  看来姓裴的损话说尽,狠劲发足,是要走了——
  要是微治玉琳去了。
  沉默片刻,他忽又透着惊异且无顾忌的自言自语道:
  “咦,不对呀。”
  “通往后面去的活门,怎么会转不开了?”
  这底话声,仍然有点空洞,好像隔着一层墙壁似的。
  自言自语,并未停息,只是声音很轻:
  “哼,
  “我知道了———
  “准是那个贱婆娘大凤,想报数十年夫妻拆散的旧仇,借此机会,吃里扒外,把机关毁掉了。
  “你那点鬼心机,能瞒得住老夫?
  “想远走高飞,逃之夭夭是不?
  “想放掉沈玉琳,是不?想通风报信让那八个老不死的同来杀我是不?”
  这才真叫疑神疑鬼,做贼心虚哪。
  裴成章呢?可没想到这些。
  他越说越气,声调也提高了许多:
  “好,好,好……
  “青竹蛇儿石,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真他妈的一针见血之言,半点都不虚假。”
  又歇息了一会儿,他像推想一个问题而忽有所悟似的:
  “哦,你奶奶的。
  “我明白了。
  “你还想重温旧梦,再侍南宫是不?
  “可惜呀,可惜。
  “可惜南宫早就疯了,你也活不长啦。”
  说着说着,裴成章不怒反笑起来:
  “呵,呵,呵……
  “哈,哈,哈……”
  大概是姓裴的想到南宫大侠不但被他逼疯,还硬被他当作大王八,活尖地囚禁了四五十年,因而极为得意吧?
  笑完之后,他又故意的放大了嗓门道:
  “老娼妇,你想左了。
  “狡兔三窟,何况老夫?
  “人以为关死这重门户,老夫就无法进去了吗?
  “对,对,对……
  “就这么办。
  “咱们骑驴看时旧。———
  “走着瞧吧。
  “看看到底谁毒?那个真狠。
  “老夫最恨变节反叛的人。
  “大凤:
  “你绝逃不掉,老夫饶不了你。”
  得意忘形的笑声隐去了,损毒粗鲁的止自语,也听不到了。
  很明显的,裴成章已经拨动别的应变装置,又从另外的秘密门户,轻而易举地便转到后进去了。
  此时此刻,裴成章血脉愤张,狂怒至极。
  他伪善的面目既被识破,杀人的恶念因之大动。
  看样子,他是真的饶不了大凤,饶不了沈玉琳,也饶不了被他禁人机关之中的老少群侠了。
  不足半盏热茶的功夫,递变已成,怪响顿息。
  土不动,山不摇,天不施,地不转。
  以安珠的修为,和群小的功力,自然轻得起这种动,摇、旋、转,在递变止之后,全都安然无恙。
  除去无边的黑暗之外,就是裴成章的狠话,空空洞洞地在群侠的耳际过荡着,回荡着……
  此情此景,透着恐怖,更刺激人心。
  “分人相见,分处眼红。”
  最激动的,当然是小龙——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满门尽遭毒手?
  “二叔会是杀家的凶手?”
  年轻的小龙实在不相信。
  年轻的妮子,叶姑娘和小木头也实在不敢相信。
  超初,他们甚至还下意识地存着种种不合罗辑的希望——
  希望六姑指证的,也许不是事实,在六姑与二叔之间,或者真有什么“实在不便出口”的过节。
  希望惨屠龙家满门的凶手,另有其人,不是二叔,而小寒山主公孙大侠的绝迹江湖,也和二叔并无任何牵连。
  希望……
  但是希望管个屁用?现实当极无情。
  “烈火环”击碎墙上铜环,陷害老少群侠之举,已足证明安珠所指控的一切,没有半点虚假。
  那阴森森得意的冷笑狂哈,和尖狠毒的自说自话,透过传声设备,是故意向众人示威,也是自承犯罪的供状。
  裴某人是豁出去了。
  在他说来,他的心理,显而易见:
  “第一,老子认了,你们这般东西又能岂奈我何?
  “第二,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所以就情势推断,他的想法和结论,必珲如此:
  “管他奶的,干就干吧。”
  曹孟德说得好:
  “宁叫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老夫跟你们周旋到底吧。”
  在群侠说呢?
  不问是安珠还是群小,则无不义愤填胸。
  当然的,最最义愤填胸的一个,仍是小龙——
  小龙的眼睛都被复仇的怒火烧红了。
  只听得小龙大叫一声:
  “姓裴的不许走。”
  随即听音辨位,本能的运足功力,扬起青铜长剑,脱手便朝裴成章发话的寺方投掷过去。
  小龙儿是真的急疯了,竟把宝剑当作飞刀使用起来。
  “当,嗡……”
  宝剑带着内力,劲道十足的飞出,刺在墙上,传出颤抖的徐韵。
  裴成章的狂笑和自语,依旧隔墙传来,一样的空洞,一样的冷酷,并在小龙的飞剑投刺而中止。
  他,连根汗毛,都没有被伤着。
  他好像无视于这一击似的,在狠完之笑够之后,便转身走到后进,找在凤问罪,并追杀沈玉琳去了。
  留给群侠的,是羁困、寂静和黑暗。
  羁困剥夺自由,寂静足以伤情,黑暗尤其可怕。
  “岁月不饶人——
  “管叫青丝双发,保将鸡皮易童颜。”
  良可慨叹,良可慨叹。
  但是,慨叹有什么用处呢?慨叹无补无逝去的年华。
  往好的一面想想吧。
  岁月固然会耗人春青,却也能给宝贵的经验。
  不是吗?
  论年纪,安珠最长。
  论阅历,安珠最深。
  各小之中,妮子剔透玲珑,小龙豪放上易悟,叶姑娘惠质兰心,小木头幽默梗直,都不愚蠢。
  只有一点,他们的年纪太轻,未免气候不足。
  他们在突遭奇袭,同陷网罗,又叫裴老二拿话一激之下,一个个地,全都气昏了头,也急昏了头。
  这时身为六姑的安珠,年长沉着,首先开口:
  “你们稍安毋躁,冷静下来,才能解决问题。”
  话锋一顿,接着又向大家道:
  “那个带有火种?”
  两句话猎,既干脆,又简单。
  小木头的抢着答道:
  “六姑,我有。”
  他一边答话,一边已经亮起了随身带着的千里火。
  藉着千里火的一点亮光,众人这才观着清楚:
  诺大的一间客厅,完全改了模样,原有的面貌,已经不复存在,宽长纵的活动范围,也缩小了许多。
  哪里是门?
  那里是窗?
  本来的门窗,就在这半盏热茶还不足的时间,像变戏法一样的,全部从群侠的眼根里,消失踪迹。
  连那把唯一放着的怪椅子,也见不着了。
  说实在的:
  这不是普通接待嘉宾的客厅华堂。
  这是专门囚禁人犯的龙潭虎穴。
  妮子试着用手摸摸,不禁失声说道:
  “哎唷。
  “这墙怎会如此坚硬,如此冰冷?”
  叶姑娘听了,急忙再去敲敲,立刺铮铮作响。
  “坏了——
  “这是铁壁铜墙嘛。”
  奇怪。
  无门无窗,又是铜墙铁壁,那裴贼的奸笑和狠言,怎能一声不遗,一字未漏地传进来的?
  总该有个传话的地方吧。
  仔细地再瞧上一遍,终于被群侠发现了:
  那是几个小碗口大小的圆洞,开在离地丈许的角落上,其设置的目的不是透传言语,兼作流通空气之用而已。
  这洞儿太小,任你缩骨神盖世,也休想由此逃生。
  在左洞侧不及两寸处,一支寒光闪闪的青铜长剑,深入半尺,斜斜地插进墙壁之上。还在微微地左右摇晃。
  那是小龙循声投出,意欲飞取大仇的宝剑。
  此刻,小龙怔怔地望着那支宝剑,一顿足,继续而有力的讲道:
  “我……”
  “我好恨。”
  不对劲,不对劲了——
  小龙也许是激动过度,义愤至极的缘故,不同上得双腿发抖,两眼楞直,心中狂跳,脸失血色?
  他把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渐渐地,他但觉金花乱转,眼前人影,也慢慢地模糊起来,于是,他本能的用手揉揉眼睛,摇摇脑袋。
  他想振作起来,却毫无效果。
  他忘啦——人在气急败坏之际,宁神神气,万恐洋及,怎能揉眼?怎能摇头?多一种刺激,岂不有害无益?
  事与愿违,果然如此。
  他这一揉一摇不打紧,反而感到胃纳翻腾,嗓门发甜,刚想拿椿站稳,却喷出一口鲜血,人便仰面昏倒。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群侠都是性情中人,无不和衷共济,无不互相关怀。
  最最关怀小龙的,还是妮子。
  在妮子的心目里,同门师兄弟,皆属上上之选,而万中选一,足以仰望终身的,只有小龙。
  因之,小龙的心理反应,和神色变化,悉在妮子注视之下,她早就预防他会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了。
  等到龙小仰面昏倒,妮子顾不得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飞快的把他接在怀内。
  她急促地叫道:
  “小龙哥,小龙哥。
  “快醒来,快醒来啊。”
  她一面抓着小龙的头发,一面直流眼泪。
  其余两小——
  叶姑娘和小木头,也急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纯真的爱意,诚挚友情,表露无遗。
  最疼小龙的安珠,看在眼里,感在心头:
  “人间多少伤心事,情天遗恨最堪愁。”
  回想从前,自己青春年少,原想和心上人鱼水恩爱,誓共白首,却因一点误会,弄得劳燕分飞,才终身忍受着相思之苦。
  所以安珠许下一个心愿——
  她要凭自己这身经验和功力,使天下有情人缘成眷属。
  小龙和妮子,真是天成一对,地作一双,诸老已经默许,自己更是赞成,怎能让他们再生差错?
  只见她隔空出指,迅速,准确,适度地连点小龙几处大这们,复从怀中取出一只寒玉细瓶,拔去瓶塞,倒了两滴甘露灵药,给小龙服下。
  小龙服药既毕,安珠这才收安玉瓶,嘘口气道:
  “妮子:
  “我的好侄女,别哭,哭会叫人心乱。
  “扶他盘膝坐正,六姑保证你的龙哥,安然无恙,健壮尤胜往昔。”
  两小闻言拊手。
  妮子听了脸红。
  脸红归脸红,却尽快遵办,看得叶姑娘和小木头同作会心的微笑。
  妮子不胜娇羞的扶住小龙,安珠则迅出右掌,抵住小龙的后心,运足神功,替小龙疗治内伤。
  小木头打着了第二个千里火。
  刹那间,第二个千里火已熄灭。
  此时五人之中,安珠行动正紧,妮子也没闲着,目下无事可做的人,唯有小木头和叶姑娘双小而已。
  叶姑娘本就多愁善感,遇上这种怪事,能不欢惋?
  定是害怕惊扰六姑的缘故,她极其轻声地说道:
  “不轻一事,不长一智。”
  “人心真难测啊。”
  小木头也小声应道:
  “照哇。
  “谁会想到?那个传过咱们武功,摸过咱们头顶,也被咱们诚挚亲络地叫过二叔长,二叔短的人,竟会是一个??”
  请到此处,下面词儿似乎不便出口。
  “嗯,嗯??”
  “嗯”了一下,心里想说的话,还是冲口而出:
  “谁会想到他阄是一个恶獠,一个凶手。
  “唉……
  “人心,人心,真是太难臆测的了。”
  小木头的话声才落,叶姑娘的叹息又起:
  “唉……”
  叹完之后,胸中的块垒,似乎消除了一些,但是她忽又想到,目前大家的处境,至为凶险,急忙提醒小木头道:
  “我们何时出困要?能否出困?谁也不敢断定,即使能够出困,也非经过一番生死的搏斗不可。
  “不如趁裴成章未返来,静坐调息,充实体力的好。”
  叶姑娘的顾忌,颇有道理,在没有冲出牢笼的时候,调息体力,确是应该做可做的事情。
  这一点,小木头大有同感,自不反对。
  同意的表情,叶姑娘看不见,所以小木头便答了一声:
  “好。”
  于是,他们也像安珠一样,席地而坐,摒除一切杂念,暂置生死于度外,静气宁神,渐入物我两忘之境。
  XX   XX   XX
  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大凤不但未逃,并还从从容容地端坐于太师椅中。
  她似乎是不愿以面目示人,蒙面黑纱,仍未取下。
  没等裴成章开口,她便抢着说道:
  “我知道,破坏一个消息,是绝对挡不住你的,况俗话说‘狡兔’且有‘三穴’。
  “何况是你?我的目的,只希望藉此阻延你片刻时光,也好让你那位沈家姑娘,多得一点逃生的机会。”
  裴成章气极了,猛一跺脚,足下方砖,裂成粉碎。
  他咬牙切齿地冷哼出声:
  “好贱人,你干得好事。
  “便是露水夫妻,也该有点露水恩情……”
  这句话,像把利刀,刺伤了大凤的心灵。
  五十年的屈辱,怨恨出积,迟早总要爆发,此正其时。
  未等裴成章说完,大凤便站了起来,断喝一声道:
  “住口。
  “狗东西,谁跟你是夫妻,谁和你有恩情?
  “我恨透了你,”
  大凤毫无惧意,不稍间断的接着说道:
  “我之所以忍辱含垢,苟且便偷生,也只是为了想亲眼看看你横行一世,到头来会落得个如何死法而已。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求,更没有别的想法。
  “你以为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南宫大侠,再作夫妻?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江湖故旧,重叙友情?
  “告诉你,狠心贼:
  “我大凤早就不打算生出此门一步了——
  “老贼:
  “我深知你狠毒成性,蛇蝎其心,你总不会放我走吧?
  “哼哼。”
  这回轮到大凤到冷笑了。
  “我再告诉你吧:
  “即使你真的放我走,我也不走。
  “想不到吧,你也有露出狐尾,得到报应的一天。
  “我生不能淡汝之肉,死也不必吸尔之魂。
  “狗东西,你等着瞧吧。”
  这一来可更把裴成章的无名之火,激得高冒十丈啦,只见他迅疾无伦地倏出左手,向大凤脸上括去。
  “叭”的一声脆响——
  隔着那黑色的面纱,大凤的右,立即挨了一记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却极具威协性质,和微处心理的耳光。
  说轻不轻——
  挨了这记耳光之后,大凤的右半边嘴巴,立刻高高地肿胀起来,也必然清晰的泛出五条紫红色的指印。

  第三十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重不重——论功力,大凤比起一般江湖豪客,固然不是无名小卒,但比起裴成章,则远差得很远,很远绝非敌手呢。
  她在挨了耳光之后,却仅仅微一摇头,仍能稳立当场。
  奇怪吧?
  在裴成章出掌括向大凤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自信,认定了大凤无论如何都闪躲不了的。
  谁知大凤竟然视如无睹,既不闪躲,也不抗拒,挨括过后,既没有抚摸在边肿起的面夹,也没有擦试从嘴角沁出的血水。
  这时,裴成章阴侧恻地讲道:
  “老娼妇听着:
  “老夫还有话问你,给我老老实实,干干脆脆地回答,不许有半点犹疑,也不准有丝毫虚假,否则,
  “莫怪老夫无情。
  “老夫也提醒你——
  “老夫生平作事,一向心黑手辣,惩治叛逆,更是无所不能用其极,几十年来,当会深信无疑的。”
  人生最大的恐具,便是死亡。
  一个人一旦把列死亡置之度外,便再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了。
  此刻大凤的心里,便是如此。
  听这无裴成章所讲的话,大凤不屑地答道: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哪有那么好罗嗦的?”
  裴成章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老夫谅你绝难逃脱。
  “老娼妇,你为何放她逃生?是那个丫头花言巧语地骗得你的同情,还是你自己擅作主张放他走的?”
  他一边问着,一边摸摸怪剑的剑柄,两只贼眼,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大凤,闪着杀人的凶光。
  大凤了无惧意,抗声答道:
  “裴贼你也听着:
  “你要知道我为何放走沈玉琳吗?
  “你平生所作坏事,真是击竹鸡旧,死了必下阿鼻地狱,所以,我就替你积积功德,做了一件唯一的好事——
  “放她逃走。”
  裴成章蹩着满肚子怒气,冷冷地接了腔:
  “照你这一讲,老夫倒怪不得你了,炒但怪不得你了,还真得由衷地感谢你,感谢你这一番隆情盛谊哪。
  “老娼妇,别跟老夫来这一套——
  “老夫不领你这份人情。
  “我警告你,在老夫面前,少耍花样。”
  稍停一下,换了口气。
  接着,冷冷地哼了一声,又开了口:
  “老夫问你,那沈玉琳小贱婢,是从何处逃走的?”
  大凤轻蔑地道:
  “老贼,你这是急昏了头,还是惊破了狗胆,抑或是狗头惊昏,狗胆急破了。才提出这种不成问题的问题。”
  “你不想想——
  “这座房子是你亲自设计的,用作紧急避难,和秘密进出的地下通道,能有几条?”
  “作你武功再好,修为再深,总不能停止呼吸吧,停止了呼吸,性命势必不保,当然更不能连着说了。
  大凤也得呼吸,所以她略以停息,才用原来的语调继续说道:
  “老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要不是明知故问,又是什么?
  “我也提醒你——
  “少跟我来这一套。”
  显然地,这多年的欺凌,这多年的屈辱,大凤确是忍够了,也受够了,一旦发泄出来,便什么都不顾了。
  因此,大凤的话,不仅敢对裴成章针锋相对,她的情绪,也越来越见冲动,脸色亦想必越来越红了。
  大凤的话声,由轻蔑渐转激昂,且微带战抖的接道:
  “俗语说:
  “善冰者,死于溺,玩火者,死于焚。倘若根据此种哲理,加以推断,不难得一结论----
  “藏祸心者,死于计算。
  “这是了无疑问的吧?”
  大凤不傻,裴成章恶毒成性,专横无伦,怎能望其变化气质,劝其改过向善,冀其及早回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天良未泯之人言之则可,对裴成章说来,真如“对牛弹琴”了。
  但是,大凤还是讲了,这也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和“尽心焉而已”的想法使然吧?
  果然,裴成章才不信这个邪门呢。
  他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大凤的话,阴阴地笑道:
  “老娼妇,你唠叨什么?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老夫为人,生就皮,长就骨,她省省心吧。”
  他冷酷地瞧瞧着大凤,又说了下去:
  “老娼妇,休得转移话题,我再问你一次,她为什么要私放小贱婢沈玉琳逃走?快给老夫从实招来。”
  这回大凤答得很快:
  “这放沈姑娘沈走,动机至为单纯——
  “圣经曾经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又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所以我就放她走了。”
  接着大凤瞄了裴成章一眼,冷哼一声:
  “你认为我不该放她走吗?”
  说到这里,大凤稍为又考虑了一下,接着坦然的直讲:
  “我愧不能保持南宫一门声誉,内心极端痛苦,必须向我丈夫作一个交待,否则就是死了,在地之,也会深深地不安……”
  大凤话还没有说完,裴成章狞哼了一声,接了话:
  “哦,原来你已经想到死谢南宫了。”
  大凤淡然看着裴成章,没有开口。
  裴成章却哈哈狂笑两声,道:
  “很好,只是五十年前,你被掳之时,怎不想到应该保持南宫一族的声誉,是怕死吧?”
  大凤淡然一笑,道:
  “你看错了我,我不是怕死的人。”
  裴成章哦了一声,阴阴的霎霎眼说:
  “是的,不过你是忍辱了五十年而没死。”
  大凤点点头道:
  “一点没有错,刚才我已经说过这原因了,如今我没有兴趣再和你答对时,要杀我的话你该动手了。”
  裴成章突然沉声喝问:
  “你说南宫度已经逃出了此地?”
  大凤仰头窥天,一言不发。
  裴成章怒声道:
  “一个疯子,就算他逃出此地,不没有什么作为,何况老夫很有把握再擒他回来,你等瞧好了。”
  话锋一顿,接着大步走向墙边,那里也有一个铜环,裴成章拦动铜环,自空中冉冉滑落下来一座铁笼。
  铁笼高有一丈,宽,长各五尺,一根根铁梁,粗如儿臂,每根间隔不足寸半,实是坚固无比。
  铁笼终于落地,正西的一面,倏忽自动滑落开启,露出门户,裴成章狞笑地手指铁笼,道:
  “我说不怕死而贞节的大凤姑娘,看到了没有,这是你目下存身的地方,请进去吧。”
  大凤脸上毫无惧意,大步进入铁笼。
  铁笼自动关闭,又缓缓升起,在离地六尺处,停了下来,上不着天,下也离地的悬挂着。
  裴成章哈哈的大笑起来。
  接着,他手指大凤冷冷地说道:
  “你的要穴,业被封死,这手法除我们武林十老之外,任何人也休想能够救你,所以我非常放心。”
  话锋微微一停,接着又道:
  “你该瞧瞧铜镜,为什么你仍能保持当年那般美貌的容颜,为什么你还是青丝披肩,像个小娼妇。”
  大凤苦笑一声:
  “你用不威喝吆喊,这样从然现出你的幼稚。”
  裴成章牙咬作声:
  “小娼妇,我叫你坐下,你听到没有?”
  大凤淡然缓缓坐在了铁笼之中。
  裴成章接着又道:
  “对,这才乖,告诉你,老夫仍然舍不得杀你。”
  话一停,摇着头邪笑声声,又道:
  “不过我也不能使你如愿自尽。”
  大凤却仍无所惧,淡然说道:
  “你大可任意施刑……”
  裴成章邪笑着摆摆手:
  “错了,小娼女,你知道老夫还不够清楚,老夫说过,怎肯杀你,要留下你,慢慢消遣。
  你快些说祝祷上苍吧,最好在老夫擒回沈丫头和南宫度之前,你能想出办法来死掉,否,否则,嘿??”
  大凤接了话,道:
  “作你的大头梦,告诉你,南宫度是由前门跑了。”
  裴成章哼了一声:
  “你想骗了哪一个?”
  大凤又是一笑:
  “反正现在南宫度已经远去,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你还记得,和沈姑娘隔着秘室交谈的事吗?当你离开秘室,经暗道到大厅的时候,沈姑娘就在这刹那间,已将南宫度藏在通往外的门旁……”
  裴成章大喝一声:
  “住口,你是说老夫到了前厅,在和沈丫头答对的,南宫度远藏在大厅外的墙旁?”
  大凤笑了出来:
  “不错,你想不到吧?”
  裴成章皱眉沉思,刹那之后,道:
  “好个小娼妇,你还想骗我……”
  大凤接话,嗤笑一声:
  “你和沈姑娘答对之下,你用欲擒故纵之计,告诉沈姑娘门并没关,沈姑娘不是曾开门试过吗?”
  裴成章双眉紧锁道:
  “噢,她就借此机会推开门,然后故意向老夫行近,问东问西,使老夫分神,南宫度遂趁此机会逃了出去?”
  大凤欢息一声,道:
  “你真聪明,事实正是如此。”
  裴成章猛一跺脚,道:
  “沈丫头好大狗的胆。”
  大凤故意火上加油,道:
  “一点不错,沈姑娘胆量真大。”
  裴成章厉声怒喝:
  “小娼妇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大凤道:
  “你怎么又糊涂起来了?”
  裴成章沉声道:
  “少说废话。”
  大凤格格一笑:
  “本来是咱们两个在秘室透视镜前的,你走向大厅而去,我却仍在镜前,当然看得清楚。”
  裴成章咬牙切齿地道: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凤道:
  “你这句话问得多奇怪,我恨不得要食汝之肉,饮尔之血,怎会把这种大快吾心的事,告诉你呢?”
  裴成章怒至极点,猛扑向前,扬起右掌,道:
  “老夫活劈了你。”
  大凤坦然把眼一闭,静待一死。
  裴成章却倏然收手,嘿嘿冷笑道:
  “小娼妇,老夫也索兴告诉你,沈丫头逃不了,南宫度更活不久,因此老夫并不着急。
  “这多年来,我所谋无一不成,龙家所藏奇图,十几年前就已到了,我暗自习练至今,早有所成。”
  “至于你和沈丫头,嘿嘿……”
  话锋一顿,邪笑声停,又道:
  “你们两个人,是老夫余年的消遣宝贝,老夫要把你们两个人,带到一处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时,老夫深信自己公孙老儿口中,逼出所要的口诀,也自那公孙丫头身上,取来了所谋之物。
  “然后我们三个人,永居一处,只要老夫再有三年工夫,就可将罕绝天下的武功练成,那时,……嘿嘿??”
  大凤有心发问:
  “那时如何?”
  裴成章道:
  “那时老夫会再出江湖,不用快乐老儿四出找我,我会找到他们,然后一个个,哼哼。”
  大凤哦了一声:
  “如意算盘。”
  裴成章道:
  “你刮目以待吧。”
  大凤道:
  “说了这半天话,你就说对了这一句。”
  裴成章道:
  “你指的是最后这一句话吧?”
  大凤微微一笑,道:
  “当然罗。”
  裴成章皱眉道:
  “你不像是真心……”
  大凤接了话:
  “真心,我是真心的,你报应临头。”
  裴成章这次却并不恼慨,哈哈大笑。
  大凤此时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
  “老天,我对自己别无祈求,您若有灵,请保佑沈姑娘平平安安的逃出裴成章的毒手,把消息送给十老。”
  话声中,天下猛地亮闪疾射,接着隆隆一声雷鸣,震动了在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雨,将足痕冲洗了个干净,大凤在铁笼中笑了,笑的是那样快乐,那种诚挚,她深信,上苍听到了她的祝祷。
  XX   XX   XX
  沈玉琳玲珑万分,她躲在乱填岗上的一片隐蔽的地方,动也不动,她心中早就有数,更是拿定主意。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孙子兵法,应用于任何地方,都无往而不利。
  况且“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更配合得严线合缝。
  裴成章认定沈玉琳得机逃亡,自然是,“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似丧家之犬”般,亡命飞驰。
  因此裴成章狞笑一声,立即自语道:
  “丫头,老夫看你能跑到什么地方。”
  话声中,他飞身纵起,箭疾而去。
  适时,电掣,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沈玉琳自藏处站了起来,摇头喟叹出声。
  她青丝沾雨,已贴披肩头。
  衣衫尽湿,十分不堪。
  突然,她心有所动的沉思起来。
  她想:
  “裴老贼大概是胜了,否则,他飞身出了秘道之后,断然不会那样从容,并自言自语问我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那就是我再回到钟家,仍由秘道中回去,回去搜一下,也许能够侥幸救出一位二位来。
  “何况那蒙面女子,我越想越觉得她就是大凤,她放了我,裴老贼会不会伤害她,我也应该探查一下。
  “对,就是这个主意,我回去,回去,回去。”
  她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行动,由秘道中回到钟家。
  这样一来,就算裴老贼追空之下,悟及是遇上了聪明多谋胆大心细的对手,再想进入秘道也不能够了。
  她又回到了后面的院子,步履疾速而稳健,这原因非常简单,裴老贼在外未归,她心时所。惧。
  但当她到达室内,举目看时,却惊咦了一声,楞在了一旁。
  “啊。”
  接着,她飞身到了那高吊的铁笼子旁,喊道:
  “凤女侠,凤女侠。”
  大凤一身穴道被封,四脚被裴老贼以隔空点穴手法点中,动不能动,更是十分痛苦。
  但她生怕沈玉琳妄动铁笼,立刻急声说道:
  “沈女侠千万别动这铁笼子,并请站远些。”
  沈玉林把伸出去的手,倏忽并且伸出手,倏又收回,但却并未后退。
  大凤道:
  “铁笼另有埋伏,你一动必将被擒,我被裴老贼点了穴道,不能挪动,你不站远些,我看不到你。”
  沈玉琳哦了一声,飞退到大凤能见的地方。
  大凤已接着说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裴老贼他……”
  沈玉琳接了口:
  “外面只有一条大路,我左思右想,怕逃不出去,不如冒险得好,果然裴老贼上了当,直追而下。
  “我不放心你,也悬着前厅的人,所以又回来了,这真是巧,凤女侠你快说,怎样才能救你出来?”
  大凤苦笑一声:
  “我不要紧,沈姑娘请先去救前厅的人。”
  沈玉琳黛一蹙:
  “凤女侠,我先救了您,才能救了了他们,否则误触埋伏,那就只有等着裴老贼来杀我们了。”
  大凤苦笑一声:
  “我动不了的。”
  沈玉琳道:
  “不要紧,我会拍您的穴道。”
  大凤道:
  “不行,我还有几处要穴被封,那是十老的手法,绝非外人所能解得开的,你还是先救群侠才是。”
  话锋一顿,大凤喘息一下,又道:
  “我知道她们被禁的地方,也知道应该怎样解禁,你只要听我的吩咐,就不会中发生错误的。”
  沈玉琳想了想,开口道:
  “您说吧。”
  大凤道:
  “你可知道,前面被禁的人都是谁?”
  沈玉琳道:
  “不知道,难道是熟人?”
  大凤道:
  “是小龙、妮子……”
  话还没有说完,沈玉琳已着了急,立刻接口:
  “怎么救他们法?”
  大凤道:
  “你首先把外面那道门打开。”
  沈玉琳如言而行,大凤告诉她如何开法,刹那,门户已通,内外已无隔阻,大凤又道:
  “你走在前厅,往左墙角地上看,有块颜色微深的小方形地板,找到之后,千万乱动,告诉我知道。“
  沈玉琳答应着,仔细找去,刹那,由前厅传来话声道:
  “找到了。”
  声音高昂,生怕大凤听不到。
  大凤也喊道:
  “再看看,那块地板正中,有没有个略凸的小球?”
  沈玉琳道:
  “有,若不注意简直看不出来。”
  大凤喊道:
  “听清楚,你要纵身而起,用足尖尖猛踩那凸出的小球,但却不能停身,必须飞快的纵回过道,听明白了没有?”
  沈玉琳道:
  “听清楚了,一踩之后,立刻要纵回过道。”
  大凤道:
  “对了,要快,你不能迟疑。”
  沈玉琳答复道:
  “放心吧,凤女侠,我何时踩呀?”
  大凤道:
  “听我吩咐,我怎样说,你怎样办。”
  沈玉琳高呼一声“好”,然后静待吩咐。
  大凤一字字高昂地说道:
  “现在提足真气。”
  沈玉琳如言而行,提足了十成真气和功力。
  大凤道:
  “着到对着对面过道的地方。”
  沈玉琳又依言而行,散了提聚的真气。
  大凤接着道:
  “听明白了,当我说踩的时候,你先提足真气,然后飞身纵起,一踩之后,立刻纵回过道。”
  沈玉琳答应道:
  “都明白了。”
  大凤适时扬声喊道:
  “纵身,??‘踩’。”
  沈玉琳飞身而起,右足猛地向那凸出的小球儿踩去。
  一踩之下,倏地飞起,疾射回到过道之中。
  怪事来了,怪事来了!
  小龙醒过来啦!
  妮子长吁一声,放下了悬心。
  六姑一面擦着脸上的汗,一面现出了欣慰的微笑。
  不过这些动作,谁也看不见,铁牢中,伸手不见五指?
  小木头也没有千里火可用了,但是大家都能听到小龙的呻吟转醒声,烽六姑的微笑声,妮子的满意的吐气声。
  小龙先开了口道:
  “我是怎么啦?”
  铁牢黝黑,妮子是关怀,是诚挚,却不是借此而失态,她紧抱着小龙,耳语声低,悄悄说道:
  “你不听话,发不必要的爆火,急晕了过去,多亏六姑,身旁带着灵丹,才救了你……”
  小龙也是无心,但却是由衷的感谢,把头一转,黑黑的,谁会知道能这么巧,嘴唇碰上香吻,堵住了妮子的话。
  虽说黑黑的,妮子的脸,已成了大红布,妮子的心,也已乱成了尘兵中的战鼓,咚咚咚咚的,响成一片。
  虽说看不见,但是小木头和叶姑娘,却都比看见还清楚,试想,“你”字下面的话有舍道理才说不出来的?
  突然!
  一声轻响,铁牢中射进来了光芒。
  咕咚。
  妮子羞的松了手,小龙摔倒了地上。
  哈哈……
  都笑了,是笑小龙挨了摔,也是笑妮子羞红了脸。
  突然!
  笑声划然而止,并且是不约而同。
  接着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这道理十分简单,铁牢中突现光芒,是谁开了“机关”,是来了救星?抑或是裴成章又起了什么歹毒的心肠?
  铁牢中的光辉,越来越亮,“嘶嘶嘶”地声响,也不绝如缕!
  这又是一个出于群侠意料之外的事。
  “是谁开了机关了?”
  “敌乎?友乎?”
  他们很快地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同感惊惧,全不笑了。
  松庄并非大的地方,钟宅又极其隐秘,那么,救星来的可能性很小,裴成章重返的可能性很大。
  当言道: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为了大家的安全,眼前是应该最急,冲出牢笼,尤其要紧,谁还有那么多的闲功夫来打哈哈呢?
  再说,这也不是打哈哈的时候。
  小龙也许多少带有一点儿掩饰的心理,所以,他的应变措施,在五个人中,做得最快。
  安珠看在眼里,乐在心头,暗自赞道:
  “美哉,美哉。”
  她无限欣慰的继续沉思:
  “龙儿有幸,能得大师兄教诲,名师定出高足,当无疑问。
  “这种功夫,颇不易学,小龙儿年纪轻轻,就能把它练到七成火候,假以时日,何愁其不无大成?”
  欣慰归欣慰,她却不动神地接着默想:
  “再说嘛,看他飞身跃起的神情,自然而不做作,没有向人炫耀的心意,这种修为实在难得。
  “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人一高兴,自吐乡音,也会忘记是否粗俗地口头语了。
  安珠川产,只听她操着蜀腔,很快地又来了两句:
  “格老子的,游龙九式的确不同凡响。小龙儿你要好好加油啊。”
  人在京师往得久了,自然学上了一口京片子,很不容易再让四种方言了,群小爱听,唯有磨着安珠,她才肯偶一表演。
  这回忽听六姑说起家乡话来,都乐着拍手学道:
  “要得,要得,格老子硬是要得。”
  “小龙哥加油,加加油嘛。”
  鼓掌声,小木头的最响,叶姑娘则很轻,听在妮子的耳朵底,心中虽然微有酸溜溜的感觉,但是,却受用之极。
  笑声才收,他已用剑尖轻点墙壁,飘飘然地落回原地,站在了妮子身旁。
  啊,小龙落地的身法,更见爱美。小这一手,无形中起了带头的作用,使群侠也都掀着应变和出困的念头,想到必须就做的紧要事情。
  于是,安珠即刻下令:
  “拔剑,快。
  “呛,呛,呛。”
  那渐渐大亮的铁牢笼,几乎就在同时,仅略有先后地,响起了一阵极其幽扬而庄人心胆的龙吟,盖过了机关仍在转动的响声。
  再看时,自安珠以下,老少五人,全都拔出了青铜长剑。
  小木头,心里最急,宝剑在手,胆子更大,首先开了口讲了道:
  “六姑,此时不冲,还待何时,咱们冲出去吧?”
  听了他的的话,妮子和小龙的脸又发烧了。
  安珠想到这一点,故意扳起脸面孔,低声训道:
  “小木头,你的经验读到那里去了?”
  小木头一听六姑的训话,吓得急忙垂手肃立,噤若寒蝉,慢慢地又偷看了大家一眼,伸伸头,点点脑袋,好可怜哪。
  “噗哧。”
  这一次可轮到妮子发笑了。
  看到那小木头那付德性,安珠,小龙各姑娘等人,也都不为之莞尔。
  叶姑娘带着微求同意的口吻问道:
  “咱们是出去,还是这儿等?”
  小龙看看众人一眼,应了一声,道:
  “我赞成小木头的主张,冲出去再说。”
  “不,且慢请冲,你们看出蹊跷是否?”
  小木头挨了训斥,脸上讪讪地,早就想找个台阶,自己下来,这下子可抓住了机会,怎能放过,便迫不及待地赶紧接了腔道:
  “照哇,照哇,的是奇怪透顶嘛。”
  也许他讲得太过急促,竟噎了一口气,才能再行说将下去道:
  “我也想出不对来了。”
  “现在如何?咱们讲了许多道理,这牢门儿还在牵丝攀似的慢慢开着,且除去嘶嘶微响之外,别无动,莫非另有阴谋?”
  五个人里面,该作最后绝断的,非安珠莫属。
  默察形势,衡量利害,安珠终于当机立断地说道:
  “娃儿们,依六姑看来,牢里牢外,何处没有埋伏,那儿不藏危险?所以,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挺而走险的好。”
  群小闻言,一声欢呼:
  “要得,咱们冲。”
  于是一个个仗剑平胸,神色坚决地,便待起步。
  “慢着,慢着。”
  安珠忽又摆摆手,拦住群小,又作一番吩咐道:
  “为防万一,咱们先列好五行梅花式。”
  她突然想起,群小之中,叶姑娘并非十老子弟,未入门墙,没有演练,自然还不懂得此细的摆列这法,与运用之妙。
  好在叶姑娘惠质兰心,不难点透,便转身对她道:
  “叶姑娘听着:
  “此阵和极强,却并不深身,系禀五行生克之理,化阴阳转合之奇,依梅开五式之形,列摆而成,随心??”
  叶姑娘听了,若有所悟似的,频频点头。
  安珠深幸叶发肆的聪明,一牵她的玉手,说道:
  “来,你就站住水位,保持着距离,随大家进退。”
  人与人的遇合,就是一个缘字,安珠才见叶姑娘时,便为她那文静的态度又聪明的气质的动,暗自欢喜上她了。
  再看她丽色天生,中规中矩,便下了一个决定:
  “我要收她做徒弟。”
  五行梅花阵式,刹那之间,便即摆成,看上去好比一朵盛开着梅花,范围不大,莫约丈二方圆。
  此刻安珠极快地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
  “我把叶姑娘排在自己的和小木头中间,有我的想法:第一,自己冷眼旁观,一种无形但明显地纯真情意,正在她和叶姑娘两人的心灵里滋长。
  “愿天下有人皆成眷属,本是自己的理想,而且以叶姑娘配小木头,也绝不会辱没谁来。
  “第二,叶姑娘虽极聪明,能够一点就透,但必竟未曾和众有联手,共同演练过这种阵法,勉强凑数,总有不便。
  “我把她排在自己的身侧,万一再有意外,指占和照顾起来,也会方便得多,不愁这丫头吃了亏去。”
  XX   XX   XX
  裴成章真会卖弄玄虚,的是可恶。
  那困人的铁牢,关时固快,开时却慢而又慢。
  那“嘶嘶嘶”的声音,轻微地,单调地,不停地响着,话语一起,它便隐去,话语一处,它就复来。
  渐渐地,它变成条毒蛇,缓缓地钻破了群侠的耳膜,又似双双春蠢,狠地啃啮着众人的心法。
  不耐烦了,不耐烦了。
  裴成章去后,还留下机关弄人,牢门就开嘛,痛痛快快地开了多好,偏偏如此这般地缓慢,吊足众人的胃口。
  安珠呢?在如此情况下,思绪百转,也深深觉得,倘若就这样虚耗下至少,岂不徒乱人急,有害无益?
  于是,她一晃握着宝剑,抖起一朵剑花,毅然绝然说道:
  “就这么办吧。”
  “娃儿们,切切记着:
  “无论如何,都要看准方位,保持距离,千万不能自乱步骤,散了阵式,予敌以可乘之机。”
  “好,脱困趁早,咱们冲。”
  “冲”字刚一出口,五个人便同时看准了方位,保持着距离,谨慎而又快带地,纵至去牢门不足五尺的地方。
  “很好,很好。”
  听见安六姑说好,叶姑娘也高兴的笑了。
  第一次合阵,就有这种佳绩,群侠自亦均欣慰。
  五尺不足,便是早先六姑的安珠与所谓好心客裴成章浴血苦战的大厅,在群侠看来,仿佛又是一个世界。
  只消再来一次轻纵,就能立刻冲出厅里的羁困,这点众人都很清楚,可是,心理上却又不自主,感到阵阵紧张。
  “裴贼阴毒成性,极其难缠。”
  此时,老少五人,不约而同地忽生警兆,忆及此点,每个人的心头,也都涌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我们真能如此顺利,便冲出牢笼了吗?”
  所以,他们犹豫了一下,焓于当地,渤未打行动,他们又紧了紧手中的握着的剑,聚精会神地看着门外。
  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情,好有一比: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必薄水。”
  他们的用意,也极其明显:
  “到要看看裴成章,又在卖弄些什么玄虚?”
  奇怪,的是奇怪了。
  那微细,单调,却偏能惹人心烦意乱的嘶嘶轻响,就在群侠跃至半牢门近处的同时,突然消失。
  “格格,格格,格格……”
  ——请看第四册——

  第三十一章 火焚魔窟
  经过了非常短暂的宁静,另一种咯咯且有规律的声音,代之而起,大得很多,也响得很多。
  安珠则身为六姑,无形中出现就是一行之首,必须顾以大家的安危,自觉地攸关,肩头担负奇重。
  她深感困扰,不禁抚剑沉思起来。
  她迟疑片刻,心念转电,没能立行决定。
  群小唯六姑的马首是胆,才待请示行止,却也未及出口。适时,耳边传来了一位陌生女子的声音。
  “诸位尚未冲出铁牢否?”
  不等群侠答话,她又一近声地不住催促道:
  “诸位,相信我。”
  她深怕群侠怀疑,又复诚恳地说道:
  “冲不得了,千万不能冲。”
  群侠谁都听得出来,这种情急地劝告,虽属发自一个陌生女子之口,到也毫无恶意,不必多疑。
  更有一点,那“咯咯”之声,竟然愈来愈响,规律仍旧,间断则已缩短,也是证明,她并没有故作惊人之语。
  “冲耶?留耶?退耶?”
  这个问题,安珠很清楚,五人之中,只有自己才能决定,群小虽有意见,也全要等她来做主。
  她不能不立即考虑:
  “这陌生女子是谁?我不知道。
  “就算她是姑妄言之的吧,那也要姑妄听之,冲出牢门,或者留在近处,万一真生惨变,反而不美。
  “生死得失,关系重大,我还是暂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看法为好,退回原地,又能有啥子害处?”
  安珠飞快地这样想了一遍,便立率群小,纵回原处。
  他们刚刚纵回,那“咯咯”怪声便顿时停息,“嘶嘶”轻响随即重起,但又被陌生女子的喊话所掩盖。
  这一回,陌生女子是冲着别人的说的:
  “沈姑娘,你也忍耐着,就站在过道中,不要乱动。
  “再等片刻,消息传,铁牢自撤,一切便旧观。”
  她好像很累的样子,说起话来,非常吃力,当余意未尽之时,她不得不略为停息,缓口气,才接着道:
  “但等铁牢一开,你就可以陪同六老安女侠,小龙及妮子等人,从速跳出这龙潭虎穴去了。”
  只听得沈玉林无限欣慰的道:
  “我理会得,我不会忿事的。”
  单凭这种口音,群小都已确信:
  “答话的人,就是他们赶来接应,恐其受苦的沈玉琳,此刻毋需再担心了,她也平安无事的在这里呢。”
  在群小的臆测上,这是毫无疑问的。
  除此之外,仍是一些事情,令人费解:
  “那位陌生女子,莫非就是沈玉琳的口中的凤女侠?
  “凤女侠是谁呢?
  “彼此素昧平生,她对于我等怎会这般清楚?
  “怪哉。怪哉?”
  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的袭上群侠的心房,众小固已满头云雾,百思不解,即使是经多识广的安珠,也被扰得莫明其妙。
  他们刚想探询,又被沈玉琳的话声所岔,未及开口。
  但闻沈玉琳问道:
  “凤女侠:
  “这铁牢为什么还不撤尽呢?真急人。”
  这位被称之为凤女侠的陌生女子回道:
  “别急,快了,就要撤尽了。”
  说快真快,她的话儿刚刚说完,四外八方特然重起隆隆怪响,天光乍暗复明,那些会作牢笼的铜墙铁壁,顿失踪影。
  此次变化,迥异先前。
  铁牢关撤,具见消息之灵,机关之巧,使老少群侠,无不惊欢!
  天光大亮,厅中的一切,果然恢复旧观。
  除了安珠,小龙等老少五人之外,大厅里仍然是空荡荡的,那把怪椅发子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老地方,变成唯一的摆设。
  啊,还有,还有:
  地上还有点点滴滴凝结成紫块的腥血。
  不消说了,那是裴成章轻敌,被安珠划破五官面目,所遗留下来的血战痕迹,看了令人凭添无限惆怅。
  最感惆怅的人,恐怕还是小龙。
  小龙眼怔怔地瞧着地上尚未全干净的血迹,摇摇头,欢口气,他有着许多感慨,尽在不言中:
  “裴贼假十老之威,恃一己方之力,咤叱风云,盗名欺世,何其阴狠?何其自负?却也有受惩溅血的时候。”
  “常言说得好: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想着,想着,小龙泪已模糊,一脸悲愤坚决之色。
  他重重地把宝剑插回鞘中,自言自语地道:
  “绝不干休,绝不干休。”
  妮子守住小龙身边,忽然听到他自说自话,再看到他竟又满脸激动的神色,便趁大家不注意时,牵牵服了衣袖。
  “小龙哥,小龙哥。”
  其实,这些情形,固然一一落在安珠的眼里,也没能逸出叶姑娘与小木头两个人的关注之外。
  安珠看了只是微笑,没做的表示。
  她有她有想法:
  “不痴不袭,不作阿姑翁,娃儿们的爱恋,并非坏事,只要不输礼节,不越人情,何必多管?”
  小木头和叶姑娘两个,见到这种情景,也都不晓如何是好,有些时候,空言安慰,反令让人徒增烦恼。
  在叶姑娘的意识中,她所体验得到的,正好合上一句古话——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她忽然想到:
  “当年,自己爹爹,亲押镖车,曾经反作用丢百万红货的事情,依照大先生的快乐叟的暗示和小龙的说法,是一次窝里反。
  “眼前,自己耳闻目睹,身历其境的变故,无疑的,又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窝里反。”
  于是她颇有感触地朝安珠道:
  “六姑,侄女有个不解之事,可否向您请示?”
  安珠和声应产道:
  “当然可以,只是老身懂得的,一定告诉你。”
  叶姑娘得到六姑允许之后,这才提同她所想的问事情:
  “侄女儿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看法不知是否有误?
  “侄女深寄江湖,颇多是非,多少人互争雄长,多少人竞夺名利,立门结派,尔作我愚……”
  安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由她继陈疑点:
  “稍不遂意,仇杀综之,究间是为了什么,而且冤冤相报,徒伤天和,谁知道要报到何时,才能了结?”
  安珠没到叶姑娘所不解的,会是这个问题,听了之后,倒以立予解答,只好摇摇头道:
  “你问得有道理,却叫人不好回答。
  “名利雄长,本是身外之物但是一般人能够看得淡,放得下的,亘古以来,能有多少?”
  听以此处,妮子跟着问了一句:
  “大姑,我也懂了,大师伯与众师叔之所以以息隐田园,不再多走江湖,定是有着同样的观感吧?”
  安珠未语先叹:
  “唉,谁说不是呢?
  “我们只有一个心愿,既为龙儿追查杀家大仇,如今元凶既现,真象大白,要办的事就不多了。”
  她的语献,充满了伤感。
  小龙一看,众人为了他,重生如许感怀,把空气扰得这要沉闷,心里很是不安,便动起转移话题的念来道:
  “有了,沈姑娘的人呢?”
  他蓦地想到了沈玉琳,赶快放声大喊道:
  “沈姑娘,铁牢已撤,我们都很平安。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这一喊果然立收预期的效用,使大家暂释愁怀,也跟着他作急,亟欲看见沈玉琳,并一睹凤女侠其人了。
  又到了钟宅后进,裴贼用铁笼吊起大凤的地方。
  群侠经沈玉琳的指引,同来解救大凤。
  沈玉琳极其细心,在领带群侠来救大凤时,早已分别跟安珠与妮子耳语,告诉他们自己的推断:
  “被裴贼吊在铁笼内的女子,十之八九,定是失踪已久的大凤。”
  她更提醒老少两人道:
  “大凤不愿随我逃走,恐怀死志,救时必须格外小心。”
  她也禀明安珠道:
  “大凤坐在笼中,除说话外,全身都不能随意转动,因为她被裴贼用十老的独门手法所点伤。”
  安珠听过沈玉琳的陈述,也会笑着对她说道:
  “这些你可以大入宽心,少时我自有解救大凤的方法。”
  所以,当群侠来至后进之前,关于如何解救大凤,并使其同离裴贼的魔窟,均已胸有成竹。
  等众人见到大凤时,她的蒙面黑纱,业已脱落,掉在离铁笼不远的地上,那是被裴贼撕去的。
  她有个的皮肤,细柔娇嫩,没有一道皱纹,头上的青丝,乌黑光亮,也没有半根白发。
  粗望过去,她直如三十许人,仍然很美。
  也许是周身要穴受制的关系,她的脸色,略泛青白,峨眉深锁,牙齿紧咬,好像强自忍受着无边的痛苦。
  起初,她静坐在笼中,闭上双目,不言不动,更未望过群侠一眼。
  她的像貌,果与妮子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妮子自不转睛地望着大凤,警告交集,不胜痛心,只见她含着泪水,忍着鸣咽,悲声叫道:
  “阿姨,阿姨。”
  “六姑和妮子来探望您老人家了……”
  她仅能听得出两句,便自伤心得泣不成声。
  她断断续结地,总算说了一句道:
  “阿……阿姨,……啊,您老人家也……也睁开眼睛,来……看看妮……子和大家嘛……”
  接着,她只有抽噎的份儿了。
  叶姑娘急忙取出手帕,一边替妮子拭眼泪,一边也红着眼睛,粗着喉咙,握着她的玉手,摇着她的香肩,轻声地给她安慰。
  对妮子来说,自从妈妈小凤仙逝之后,除去爸爸落拓生以外,阿姨大凤便是她在世上最近的亲人了。
  虽然,她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大凤一次,但是,也曾听诸老和爸爸说过,关于阿姨的生平和遭遇。
  此刻,却在如斯的情况下,见着了想望已久的阿姨,怎能不叫心地善良的妮子,无经的欣喜而悲从中来呢?
  最初,大凤还能矜持,也不一抬眼皮,稍后,轻不住妮子赤诚的呼唤,天性顿发,亲情也为之频动。
  她的心理堤防,完全崩溃了。
  两股热泪,再也无法抑止,沿着面颊,往下直流,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颗一颗的,滴到衣襟之下。
  她想通了:
  “世事莫非定数。
  “为人何矫情。”
  她终于毅然决然的面对现实,张开了含羞带愧的眼睛,她先看看妮子,强抑酸楚,慈爱地说道:
  “妮子乖,阿姨告诉你。
  “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听阿姨的话,别哭。”
  妮子好高兴啊。
  她一叠声地催着大凤道:
  “阿姨快说,怎样才能救您出来?”
  “我急死了。”
  大凤的脸上,本来仍有难色,她迟疑不肯就说。
  “不说行吗?”
  妮子跪在她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再三恳求,安珠和其余群小,也你一言,他一句的不住相劝。
  他们的情辞恳切,在感人,大凤不忍拂违,这才讲出道:
  “在那边的墙上,粗个铜环,只要轻轻地拉它一下,这个铁笼,就会落地,笼门也会自动地开了。
  “看到了没有?”
  沈玉琳站处,靠那边墙近,闻言一个箭,立刻奔去,叶姑娘,小龙和小木头,也自兔起雀落,飘身而至。
  四个人互相望了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
  武林十老的独门点穴手法,难得住沈玉琳,却难不了安珠,所以大凤轻而易举地,就被群侠救出笼外。
  后进室内,充满了欢笑。
  笑声中,谢天谢地。
  “阿弥陀佛,”
  这回大凤忽然慎重其事的提醒众人注意一件事:
  “此处绝非久留,切莫久留。
  “六老请率众小侠,从速离去。”
  妮子深怕大凤不肯同走,赶忙问道:
  “阿姨您呢?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大凤拍拍她的头顶,和颜悦色地应道:
  “别担心,阿姨也跟你们一起走。”
  大凤竟会答应同走,群侠听来,无不喜出望外,其中最喜出望外的人,当然说法是妮子。
  因为妮子见到的,是活生生的阿姨,不是死板板的坟墓。
  大凤眼见各人高兴的情景,自己也觉得开朗了许多。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自古以来,已有明训。
  大凤料定裴贼必不干休,多留一片,多增一分危险,何苦来哉?所以她倒频频催促起来道:
  “咱们快走。
  “裴贼曾对我说过:
  “不需要盏热茶功夫,老夫就能追上沈玉琳这个鬼丫头,把她捉来,严惩她胆敢卧底和私逃的罪行。
  “他还有许多狠话,不学也罢,学了徒增烦恼。”
  大凤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又继续道:
  “我为了要让沈姑娘多点逃生的时间,久追沈姑娘不狱,必想疑念,定将返转,一探究竟,此刻或已回驰。”
  大凤这番话,颇有道理。
  她既生张快走,群侠自不反对。
  就在众人要走的时候,小龙回四周瞧瞧,特然想到一椿事情,不知应否处理,便又请示安珠道:
  “六姑您也赞成不?
  “此宅机关重重,存之有害无益,不如毁去。”
  安珠闻言,望望大凤和其余诸侠,未及回答,小龙又补了一句道:
  “龙儿有个看法,毁去此宅,裴贼便少了一处害人魔窟,并非纯为我自身的报仇泄恨作想。”
  小龙这种提议,大快人心,谁会说个“不”字,至于怎么样毁去,才能彻底,群侠迅速全成一项决定:
  “放上一把大火,烧得他片瓦无存。”
  谈到放火,诸小侠无不兴高采烈。
  大凤被困五十年,对钟宅一切,自极清楚,便指点诸小侠分头办事:
  小木头跑进柴房,抱出外宅干枯草。
  小龙儿打开仓库,拿了不少硫磺松硝。
  三位姑娘也一起帮忙。
  屋外雨停风急,正好放火。
  小龙奉安珠之命,首先撤下火种。
  顷刻之间,裴贼苦心经营的魔窟——钟宅,便为一片火海所吞噬,浓烟上冲云霄,火势好不惊人。
  大火的灼热,引发了裴贼自己埋藏在客厅地下的强烈炸药,巨震蓦起,地裂山崩,更使柱倒梁折,坦断瓦残。
  “剃人之头者,人亦剃其头”——焚火之屋者,人亦焚其,昔日裴贼火攻龙庄,今日小龙烧钟宅,真是天理昭张,报应不爽。
  群侠在离去之前,眼看着旧时朱门,轻化劫灰,到也平添了无限惆怅!

  第三十二章 追踪天涯
  裴成章忿怒之极,他竟不顾那倾盆大雨和交加雷电,一口气追出二十里许,衣衫湿尽,却仍未望到沈姑娘半点踪迹。
  他果然生了疑念:
  “奇怪,难道这鬼丫头插翅飞了不成?就算天雨路滑,老夫追得慢了一些,但是她也跑不快呀。”
  大路分了岔,一条往南,一条向北,当中的则略偏东南,因为躲避这都骤雨,所有路上,都少行人。
  裴贼追至三岔路口,立定脚步,他在考虑:
  “该朝那条路去追呢?”
  举目四顾,他忽然望见一点黑影,在向北的那条路上,往前奔跑,那条路直京师,裴贼看了,怦然心动。
  他冷笑出声地自言自语道:
  “嘿嘿,这回到看你再能逃走?”
  他足下加劲,施展“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不消刹那时光,便追过头去,于是,他转身站住,静等鲁儿自行上钩。
  来了,那点黑影来了,是一个头戴斗蓬,身披蓑的庄家汉子,不是女人,更非沈玉琳。
  两人相隔不到九尺,裴成章举起右手,隔空一指,庄家汉子便一阵哆嗦,腿儿顿时不听使唤地定在路中。
  裴成章阴恻地感严地喝道:
  “摘下你的斗笠。”
  斗蓬一摘,雌雄立办,是个男的。
  裴成章大失所望,但是还不心死地审问一番道:
  “老夫问你,你看到一个丫头走过没有?”
  “没……没……没……没有。”
  “呛”地一声,裴成章抽出一怪剑,一步一步地逼过来,他眼中闪射着凶光,心内燃烧着怒火。
  怪剑挑破了蓑衣,一分一分地刺进庄家汉的前胸结实的肌肉,鲜血染红了衣衫,奇痛透进了心窝。
  此时,裴成章再次大声恐吓道:
  “别他妈的水仙不开花——装蒜,老夫警告你,你奶奶的,想要狗命的话,你就少耍花枪。”
  庄家汉几会见识过这种阵仗?魂灵早已遁出躯壳,被吓得张口结舌,嘴皮光动,一个字儿也说不出。
  “你奶奶的,凭你这个臭东西也敢耍花枪?”
  想着,想丰,裴成章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脑海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歹恶的念头:
  “你说,冒雨送信,送给谁?”
  想到做到——裴成章快地再抽怪剑,脱手掷去,“嗖”地一声,自后向前,贯穿了庄家汉的心脏。
  裴贼本人更快,未等尸体摔倒,一式“天马行空”,便已如飞赶到,重又取回自己的怪剑。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只瓶子,拔去瓶塞,洒了点红色的粉末在那汉子的尸体之上,不消片刻,地上除了一滩黄水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蓦抬头,一股浓烟,直冲霄汉,映入了裴成章底眼帘,依其方面,估计距离,顿使他大吃一惊。
  他失声叹道:
  “不好,阴沟里翻船,老夫上了鬼丫头的当了,悔不该忽略了地道出口的乱岗,到让她得手了。”
  他立即回头,加倍急赶。
  赶得快有什么用处?没有多久,又是“轰隆隆”一声巨响,像迅雷般地传将过来,震耳欲聋。
  裴贼呆了一呆,想了一想:
  “好哇,错不了啦,老夫数十年辛苦经营的基业,竟会毁于一旦,还毁在自家人和一个鬼丫头的手中。
  “哼,烧的好,烧的好。
  “将来你们可别落在我的手里,否则,男的凌迟疑处死,女的拿来慢慢消遣,才能雪以头之恨。”
  他赶回原处,原处变成火场,火场余尽未息,唯有宅后的垒垒荒田,却依旧无恙,颇足人感慨
  劫后火场,景像极端凄凉,看了徒然心痛,所以他并未信加赁吊,却迳自走到后室后墓的松树林中。
  在一株枝干虬结,藤罗牵挂,针叶密布的古松之上,他饲养的信鸽几个窝房,仍然完好如初。
  他像跟人说话般地对鸽子讲道:
  “小灰儿,你去太湖水寨。
  “小花儿,你往杨柳村饭馆。”
  他摸摸它们的羽毛,比了比手势,又问了一句:
  “你们懂得否?”
  说来奇怪,鸽子也通人意。
  听完裴贼的话,看清他比划的手势,它们连连点头地叫着:
  “咕咕,咕咕。”
  裴贼见状大喜,扬扬手,两只信鸽便同时振翅飞去。
  他又从小树业中,揭起一块石板,找出一个银丝制作的小鸟笼,打开笼门,吹声口哨。
  白光一闪,另一只全身欺霜赛雪,毛腿红爪,眼睛晶赤,矫捷玲珑地鸽子,应声飞入笼内。
  也许裴成章另有用途,也许这一只是他最最心爱的,所以,他特别珍惜,把它带在身边,步出林外。
  此处基业已毁,无可留恋,一时到不知何去何从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嘘……”
  这一声长叹,是怨恨,是叹息,还是这两者兼而有之?此一问题,恐怕只有裴成章自己最清楚了。
  嘘完之后,他低头思索,颇有所感。
  他自己对自己说道:
  “这到妙,巢破了一个洞——妙透啦。
  “他们是漏网之鱼。
  “咱自己呢?也变成了丧家之犬。
  “唉,去他妈有,这真叫人从何说起?”
  被人毁去一处基业,裴贼便生这许多感触,自己动辕取草除地毁人全家,不知他该如何设想了?
  “已所不欲,勿施与人。”他才不作此想。
  他的想法,极其简单:
  “他妈的,你们竟敢毁烧我的房子?求求菩萨吧,别落在我的手里,否则,老夫要把你们一个个地活生生烧死。”
  他越想越气,蓦地抬头,贼眼中又放出必欲杀人,泄恨的凶光。
  “嘿嘿。”
  他阴阴地冷笑了,又接着自说自话:
  “哼,孙悟空也想翻出如来的手掌心,谈何容易?老夫偏不信邪,到要看看,尔等能迩出多远。”
  “定去京师,杨柳村则必经之地,追。”
  话一说完,便不再停留,拔脚就追,他施出混身解烽,全力展开轻轻身提纵之术,如激箭一般,追将前去。
  他这样追法,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是惊世骇俗之事,路上行人,只见到一缕轻烟,飞过身前,转眼无踪,都称怪不迭。
  XX   XX   XX
  安珠,大凤和群小,烧毁钟宅,果从前门离去。
  临走之前,安珠对大凤道:
  “我想裴成章遭此折挫,必不干休,定会跟踪追来,伺机再下毒手,为防万一,应该先作防备。
  “我们在路上行走,也用五行梅花阵式,请凤姊姊居中,我与诸侄,分取五位,像在钟宅一样。
  “这回由小龙在前,小木头随我断后。”
  大凤早就知道,这五行梅花阵式,是十老震慑武林的杰作,妙用无方,以之对付裴成章,当能使他知难而退。
  所以,大凤笑笑,表示同意。
  就这样决定,群侠随即启程。
  看看天色,又近中午。
  小木头饥肠辘思维,便朝在前的小龙大喊道:
  “小龙哥,咱好饿啊,你还有吃的没有,粗就抛些来,麻杠子也好,让咱点点饥虫如何?”
  其实。谁都饿了,就是小木头熬不住了,经人一嚷嚷,众人也都想吃点什么,也都觉得好笑了。
  小龙回头看看他,摆手回答道:
  “我也没有了,早就吃完了。”
  沈玉琳笑道:
  “想吃还不简单,咱们快点走。
  “杨柳村里有家馆饭馆,东西还不错呢。”
  小木头一听,可高兴了,赶紧再问:
  “真的?你吃过,你没有骗我?”
  沈玉琳点点头道:
  “真的,我吃过,我骗你干嘛?”
  安珠忽然想起,前天在饭馆中跟沈玉琳初次见面的情形,不禁失笑道:
  “嗯,小木头,沈姑娘没有骗你。
  “那家小饭馆我也去过。”
  她说完以后,继之“哈哈”大笑。
  沈玉琳听出六姑的风趣,是在调侃自己,便使出女孩撤娇的本领和以小卖小的天性,娇声讲道:
  “六姑,不来啦,不来啦。”
  “你那天差点没把侄女吓死,还开人家的玩笑呢。”
  “沈玉琳讲过这两句话,又回头朝小木头来上一句道:
  “都是你,待会到了那家馆子,非罚你吃上三海碗酒不可。”
  沈姑娘和安珠的这番对答,把小木头弄傻了,别的人也都觉得内中必有文章,倒却莫明其妙。
  经过安珠一解释,大家都禁住笑了。
  大家这一说笑,到也把饥饿的事情,暂时忘了。
  行行重行生,杨柳村已经望。
  路人对他们这种像朵花儿,分散行走的队形,无不侧目,无不好奇,有些人还指指点地议认看。
  群侠呢?步履稳健,我行我素,根本不加理会。
  叶姑娘偶然抬头,望见一只灰色鸽子,从众人身后,掠过晴空,贴着树梢急飞,直投杨柳村中而去。
  她立刻想到一点道:
  “奇怪,鸽子乃合群之鸟,怎么会只有一只放单?
  “一只单飞,莫非有人叫它传言?
  “快看,一只单放的鸽子,飞得好快。”
  安珠和其余诸小侠听了,并未十分注意。
  大凤闻言,却急急问道:
  “一只鸽子,在哪儿?飞往何处去了?”
  叶姑娘的眼光,盯着那只鸽子,一边望着,一边回答道:
  “喏,喏,喏,它飞进杨柳村中去了。”
  “凤姐,她看这只鸽子会不有蹊跷不?”
  大凤答道:
  “此事应该留神才好,裴成章对我讲过,他很喜欢鸽子。”
  大凤即作如此主张,自有她的道理,安珠便叮嘱其余三小,多加小心,尤其是待会儿进了杨柳村之后。
  XX   XX   XX
  杨柳村虽是大镇,但在行旅的心目中,就根本无法与京华相比。
  镇里供应吃喝的饮馆酒楼,到也不少,可是,如果要找个稍稍像样子的地方坐坐,却只有一家。
  那一家呢?就在三天之前,安珠和沈玉琳顾过的那一家。
  论门田,那一家也并不很大,却开在进杨柳村的交通要道,店前长了两株杨树,柳树上高挂着一块招牌。
  招牌的正反两面,都用金粉漆着“杨柳村饭馆”五个大字。
  日上三竿,太阳光烧到屁股,那个曾经招呼过沈玉琳和安珠的伙计,才哈欠连天地下了床铺。
  甭说,昨天晚上,这家伙十之八九又是一旧桌通宵的骨牌,要不嘛,就是抱了个小情妇,风流整整一夜,准没错啦。
  此时,店家双手紧握成拳,两臂猛撑朝天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接了一懒腰,全身骨节,节节地响。
  他觉得了舒畅了许多,便回头对床,轻声地开口道:
  “好妹子,你也该回去啦,再睡下去,何成体统?”
  他的话儿刚刚说完,罗帐再掀,又下来个俏娘们儿,已经穿着衣服,纤纤玉手,整理云发,边启红红樱口,嗲声回道:
  “喔唷,我的大爷哟,您不也方才下床吗?”
  “晚儿个下半夜,您盖大爷死缠着我……”
  姓盖的店家爱煞她的娇艳,却怕透她的唠叨,知道让她再说下去,准会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塞过一只小元宝,又在她颊上亲了一下,催道:
  “我的好妹子,这个是昨天晚上赢来的金元宝,送给你吧。”
  嗬,了得了,了得了。
  看样子,这姓盖的这人哪,既学饮猫儿偷嘴,还怕沾了腥气不成?真是的。
  盖店家也许急了,连推带劝地解释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听话,快点儿走吧。
  “你不想想,在杨柳村里,盖老板怕过谁来?
  “你这样做法,还不是为你好吗?”
  女的闻言微笑,又拧了一下他的膀子,嘀嘀咕咕地说道:
  “为我好?为我好吗?”
  “老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往后,人家可不再来了。”
  她不住这姓盖的小心,这才呶着小嘴,摆摆手,款移莲步,步到床后,推开一道秘门,隐去身形。
  好不轻容易地,总算送走了她,这盖的店家,到又有点儿淡淡的惆怅,袭了心头,怪不自在的。
  蓦地,他用手揉揉眼睛,对着铜镜,边瞧边道:
  “怪呀,无端端地,跟皮子跳个什么劲嘛?”
  “别跳好不好,跳得人心晃晃的。”
  眼皮子真会作怪,揉归他揉,跳还是跳。
  他一睹气,不去理它,迈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卷起帘子,放进阳光,然后敞着喉咙,吆喝起来道:
  “人呢?打水!”
  一个十四五岁,留着辫子,穿着青衣的小厮,应声送上了 一盆热热的洗脸水,哈哈腰,便要退下。
  “慢着!”他皱皱眉头,又把小厮叫住,吩咐道:
  “去关照厨房,叫大师傅替我做碗鸡汤虾肉馄饨,汤多一点,加上两个水荷包蛋,不要太老,也不要太嫩。”
  “还有,再来四块葱油饼儿,快点!咱饿得发慌啦!”
  这家伙真会享受,真能吃嘛!
  自己家里开饭馆,弄点吃的,还不简单透顶,没等多久,小厮又端着个捧盘,把他底早餐, 统统送来。
  他凑过头去闻饨,很香!再用手捏捏葱油饼,很脆!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指指窗ロ的桌 子说道:
  “很好,搁在这儿吧!”这次,他不等小厮告退,就先行叮嘱一番:
  “今儿个咱想养养精神,看看小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毕情,任何入都不许跑来烦我!”
  “对二掌柜的讲一声,午市由他照应便了!”他息了 一下,又接着说道:
  “待会儿你来收碗,你收你的,也不许惊动我!”
  “好了,这儿没你的事啦,下去吧!”
  小厮唯唯称是,又毕恭毕敬地哈一礼,转身退出房门。
  小厮走后,他便一屁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呼噜,呼噜地”先把两个水荷包蛋吸下肚子, 连连称赞着:
  “唔,不老不嫩,大师傅的手艺真不错!”
  这家伙可真能吃呀!
  转眼之间,他就把所有餐点,一扫而光,通通修了他的“五脏庙”,却还觉不够似的,望望 空了的碗碟,起身离开了座位。
  他按照自己事先拟定好的计划,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便往躲椅上一倒,架起二郎腿,颠呀颠呀,好不悠闲。
  “看书吧。”
  想到就做,他顺手打开放好的小说,津津有味的看将起来。
  XX   XX   XX
  “咕咕,咕咕。”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至杨柳村的上空,盘旋三了,嗖地一声,穿窗而入,落在盖店家向椅的把手之上。
  此时,盖家刚刚看到一段热闹的情节
  他正在矣聚神会神看着,冷不防窜进一点黑影。
  等他看清楚了是只鸽子,还没十分注意,却把手一摔,想要将它赶走,更咀咒地说道:
  “他奶的那个巴子的,这算啥子玩意儿嘛?”
  “还不快快滚开,惹火了老子,抓住你宰了下酒。“
  他朝鸽狠完之后,又自顾自地再看他的小说。
  “拍,拍,拍。”
  鸽子又飞回来,落在他的椅把子上,像在喊他,又像告诉他什么地,不停地叫道:
  “咕咕,咕咕,咕咕。”
  这鸽子好怪,驱之不去,还叫个不休。
  姓盖的烦透了,口儿一开,又骂了一声粗野的:
  “我操你祖宗的,你他妈的扰什么名堂嘛,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他一翻身,伸出手来,刚想再赶,谁知这鸽子毫不畏惧,反而两翅向上略举,双腿一纵,跳到他手上来。
  这一来他总算看仔细了,敢情竟是老寨主的信使哪。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不早点落在咱的手里嘛?”
  看完鸽子的信后,姓盖的走过房,他紧跟着问了店里的二掌柜道:
  “望了为何不报?
  “哼,你们一个个地,都存心隔岸观火是不?”
  店里的三个人再对看了一眼,没有谁敢接腔。
  二掌柜的一声干咳,赔着小心地答道:
  “给您回话,晚儿个晚上,您自安息很迟,没有什么特别吩咐的事情,不许麻烦您的。”
  “所以……所以……”
  没等二掌柜的说完,他就接着叱道:
  “所以,所以,个屁。”
  “火烧钟宅,难道还不算特别要紧的事情。”
  “真他奶的都是大饭桶,还管不管用。”
  姓盖的讲起来,强词夺理,那三个人,听在耳里,怨在肚中,他高兴吆喝,自可听其遵便,谁敢不受呢?
  他大概是吆喝够啊,话锋一变,慎重其事的地下达了命令:
  “尽快把家伙准备好,点子可能就到杨柳村了。
  “小二子,你站在店门守着,瞧见两男四女的一群老少,就想法子把他们请进来。”
  “大师傅,如果点子进了店,总要吃点什么东西,你就好好地巴结一番,东西弄得像样些,多加点儿咱们启里的独有的作料。
  “二掌柜的,等会你照顾全局,万一鱼儿来了,你要把绳子收紧点,一条也别让它脱逃了。”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稍作思考,更加关照:
  “咱还是老调调儿,以店家的打扮,帮小二跑堂,记住,当着客人,不许听咱总管,就喊老盖好了。”
  XX   XX   XX
  安珠和大凤两人,领着群小,并未遇上什么意外,进得镇外,才散去阵式,改作两个一排,向前走去。
  日正当中,刚好是吃饭的当口,小木头又嚷着肚饥肚饥。
  妮子听了直笑说道:
  “六姑,咱们还是到您去过的那家馆子去吃大汤面吧?”
  这一来,大家都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杨柳村饭馆香四溢,群侠找到门口,不待店小二招呼,便自走进店中,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店小二一看,没错,点子竟会不请自进,可真叫他喜上加喜,一个劲地哈腰抬手,叫请不迭。
  小林头饭坏了,闻得四溢饭得不觉饭生活涎欲滴。
  他首先嚷道:
  “店家,有啥子好吃的,多弄点来,越快越好。”
  店小二正像流水帐似的数说着菜点名称,忽听得二掌柜的喝道:
  “小二子,还不看来,尽噜嗦什么个劲儿?”
  店小二闻言,向群侠赔了个笑脸,随即告退,二掌柜的又道:
  “快到后面去泡上好龙井,还有毛中。
  “老盖呢?叫他出来侍候客人。
  “来啦,来啦。”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应声从后面掀帘而出,走到群侠的桌子旁边,恭而敬之地递上六块洁白的毛巾。
  安珠和沈玉琳一看,正是那个老店家,都莞尔一笑。
  妮子和小龙坐在安珠的右侧,和大凤,叶姑娘,小木头三个对面,也正好对着通往后边的那扇门户。
  当店家应声走出之时,那扇门的帘,突在无风荡起三尺,他就迈步跨出,恰到好处,一点也没有碰着门帘。
  妮子看到这种情形,疑心大动,想让大家提高警觉,又不便贸然出口,只好暗中推推安珠,再点点小龙。
  春其实安珠和小龙也早已心疑及此了,都想看看这家饭馆,到底在搅些啥子花样,便来他个故装不知。
  此刻,店家正搭讪着和大凤讲话,请示众人要吃什么东西?
  小木头看没作表示,便自叫道:
  “总管儿,咱要一碗大汤面,烧饼,酱肉。”
  叶姑娘笑着接道:
  “总管,我要粥,和烧饼夹肉。”
  沈玉琳了捏了叶姑娘一把,又白了小木头一眼,自己了跟着笑了。
  大凤最后询问店家道:
  “有什么可口的饭菜没有,我想吃饭。”
  盖有一迭声的地应道:
  “有,有,有,什么都有。”
  “小店最拿手的名菜是叫化鸡,爆双脆……”
  结果,大家决定点菜吃饭,吩咐店家快点做来。
  先前的那个店小二,送来了现沏的上好龙井,分别替各人满斟一杯,嘴角仍旧隐含得意的微笑。
  小木头端起茶时,刚要喝,妮子忽然说道:
  “喔唷,茶杯没洗干净吗?边上上黑黑的,好脏。”
  店小二听了,望望妮子,在心里冷笑道:
  “哼,骚娘儿,茶里没有作,茶里,却够你瞧的。”
  想归想,说归说,他笑了笑,却赶紧向小木头申明道:
  “客官请放心,茶边上的黑迹是彩,但喝无防,不信让小的先喝给您看看吧。”
  讲完此话,他果真倒满一杯,张口喝尽。
  “此地无银三百两,对面老王不会偷。”他如此做法,有何必要?是何居心,更加使安珠,妮子和小龙的疑虑。
  饭菜很可口中,最后上的一道菜是“叫化鸡”,那是由盖总管亲自端来的。
  妮子见他眼色有异,便夹了一大块鸡肉闻闻,故意皱眉说道:
  “店家,烦你自己尝尝,这鸡怎么有股怪味?”
  没想到店家,竟会笑嘻嘻地吃了,还连称不坏,如果不好,就重做一只,说着贼眼里又闪过一道阴谲的凶光,等众人没有要换时,才转身退下。
  谁知道毒就在鸡里,店家早服解药,他吃了自然没事。
  群侠便不行了,吃完叫化鸡,小木头,叶姑娘和大凤,顿觉得恶心欲吐,头重脚轻地,先后跌落尘埃。
  安珠,小龙和妮子,也都接着一一昏倒。
  点子意外地极好相与,大功轻易地便告完成,盖总管腐俯身探群侠的鼻息,微弱而又急促。
  “哈,哈,哈……”
  他不禁得意忘形地,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奇变突生,欲知后事如何?套句“鼓儿词”中话……

  第三十三章 波诡云谲
  大笑声中,姓盖的再次看了持倒地上的群侠一眼,认定群侠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心中越想越觉得高兴!
  他一直记着裴贼的指示,不敢怠慢,便要吩咐众店夥,将群侠绑起,押进店里的地下刑室,听候裴贼,亲来发落!
  此时,店伙们正在抄手的抄手,叉腰的叉腰,立于附近,一齐目不转睛的望着几个着了道儿的女客发楞呢!
  姓盖的见了,又好笑,又好气,叱道:
  “你们光是呆着看个甚么劲儿?”
  店伙们脸上讪讪的,谁敢没敢接接腔。
  姓盖的火大了!怒声吼道:
  “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哪?还不快把绳子给我拿过来?”
  先前招呼群侠的那个店小二,生得最最机伶,他一看盖大总管发了脾气,赶紧掀起门帘,向后面飞跑而去。
  不消片刻,他就捎来了一捆浸过水的麻绳,说道:
  “报告总管,绳子给您取来了!”
  姓盖的瞧了瞧,点头赞道:
  “办得好!五尺一截,多切几段儿!”
  接着,他一转身,冲着其他的人催道:
  “通通动手给我绑,快!”
  二掌柜的首先应了一声“是”,抓过一截绳子,就要去绑大凤!
  姓盖的贼环眼一闪,笑道:
  “嗳!咱说二掌柜的!”
  二掌柜的哈哈腰,问道:
  “总管您有甚么吩咐!”
  姓盖的接道:
  “你要绑的这位姑娘,咱在钟宅里见到过,老寨主打心眼里边儿宠着她呢!你得当心才好!”
  二掌柜的傻了,连忙请示道:
  “总管,那么您看还绑不绑呢?”
  姓盖的皱皱眉头,回道:
  “笨蛋!谁叫你不绑的?”
  二掌柜的当着众人,自讨没趣,弯着腰干去绑大凤。
  他一边准备上绑,一边暗自发狠,骂道:
  “哼!当个乌总管,就这样神气活现的,甚至了不起嘛!?妈的!有朝一日,老子出人头地,非要你好看!??”
  他还没狠完,姓盖的又是阴阴一笑,道:
  “咱得提醒你,二掌柜的!”
  “放有分寸点儿,别绑破了她的皮肉,否则,老寨主万一怪罪下来,哼哼!咱可担待不起,你的乐子也就大啦!”
  二掌柜的应道:
  “总管儿,您放心,小的有数!”
  姓盖的听他把总管之下,竟加个口语的“儿”字,知道他是存心占自己便宜,又不好申斥,哼道:
  “有数就好,快绑!”
  店小二是为个精灵鬼,他早就看出姓盖的垂涎妮子,自己虽然也爱得心里痒痒地,颇想染指,却不去碰她!
  他望望沈玉琳,就倒在妮子旁边,仍以不碰为宜!
  一转头,又望望叶姑娘倒在对面,喜得暗自出声,道:
  “这也是个好货色,咱小二就找她去!”
  他身随念转,一个箭步,窜到对面,毛手毛脚的去绑叶姑娘!
  适时,假装中毒昏倒的安珠,微微地睁了睁眼睛!
  店小二死星高照,他加诸叶姑娘的轻薄举动,正好落于六老安珠的目光之中,丝毫全未遗漏!
  安珠心内大怒!却暂耐着性子,没有立即发作。
  那个又肥又胖的大师傅,没看清姓盖的心意,张着一双油手,大踏步的抢向妮子,笑嘻嘻地嚷道:
  “你们闪开,让俺来打当这个小羔羊!呵呵!”
  大师傅三句不离本行,甚至“羊羔”不羊羔,“打当”不打当的,其意甚粗,其心可诛!
  小龙听了,直在心里冷笑!
  妮子装昏装到底,依旧不动声色!
  沈玉琳火从心头起,恨得直咬牙,暗暗发狠,道:
  “贼窝里的兔崽子,真是‘天下乌鸦’没有一个好东西!待会儿,非找几个出气筒,杀以解恨不可!”
  这时,大师傅越走越近,经过了姓新加盖的身边。
  姓盖的脸色铁青,贼环眼中射出冷酷的碧光!
  这种情景,色迷心窍的大师傅一点都没注意,他只顾盯着妮子,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进!
  怪事横里来了!
  就在大师傅打从姓盖的跟前,擦身而过的当儿,饭堂中倏然发出蓬的一声爆响,紧跟着的是一声鬼叫!
  原来,姓盖的抓住时机,猛抬左腿,一绊大师傅的脚颈,右手疾出适时,照准他的脖子后面,狠狠地劈下!
  这一招两式,干净利落!
  接着,姓盖的厉声喝道:
  “去你的!仍然叫谁闪开?”
  “咱告诉你,肥小子!这小雌儿长得标致,满可人意,老子自己找她消遣,那有你小子插上一腿的份儿?给我滚!”
  大师傅冷不防姓盖的竟会赏他这一着,拿不住椿子,便腾,腾,腾地向旁边直冲出去,一跤贯在地上!
  这一来惨了!他那肥硕的身子,变成了一个大肉球,在地上连接好几个翻滚,等撞到墙根,才止住冲势!
  “啊唷,啊唷!我的妈嗳!”
  大师傅呼痛不迭,鬼斗连声,他一手撑地,一手扶墙,挣扎着爬起,再看时,已经被摔得鼻青脸肿,混身是泥!
  “哈!哈!哈!”
  他这付狼的模样,引得众店夥哄堂大笑!
  大师傅靠在墙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尴尬至极,他怔怔地望着姓盖的,心中恨怒至极,但而不敢言!
  人被他摔成这种样子,姓盖的却视若无睹,反正被摔的不是他,对不?只见他指着妮子,又是一声断喝,道:
  “通给我听着!这小雌儿本总管自己要定了,放明白点,谁都不许碰她一根汗毛,否则,嘿嘿!莫怪你家盖大爷无情!”
  众店夥一看盖大总管真的动了肝火,谁敢吭气?
  姓盖的偏偏脑袋,冲着大师傅再次沉声叱道:
  “胖小子,给你老子滚过来!”
  他吹胡子瞪眼睛,大有一口气就要把大师傅生吞活剥似的!
  大师傅揉着腰和腿,一跛一跛地走到姓盖的面前。
  他哭丧着脸,道:
  “总管,您有差遣,小的无不遵命!”
  姓盖的指指安珠,冷哂道:
  “很好!本总管赏你一个老贼婆,快点儿给咱绑!”
  大师傅急忙点头应是,拾起一截绳子,便向安珠走去,另外又跑过两个年青力壮的店夥,来绑小龙和沈玉琳!
  姓盖的本人,微一垫步,已到了妮子身侧!
  他既未带绳子,又没亮兵刃,一双贼环眼,透着邪光,先把妮子由头至脚的打量再三,才弯下腰来,想去抱她!
  危机迫在眉睫,姓盖的毫不知情!
  原来安珠、妮子和小龙,根本就没吃叫化鸡,只是各自悄悄挟了几块残渣与碎骨,放在了面前的吃饭桌子。
  沈玉琳吃是吃了,却不会中毒?但是,她剔透玲珑,也故装昏倒!
  真正中毒昏倒的,不过是大凤、叶姑娘和小木头而已!
  这些情形,杨柳村饭馆里的贼众,谁都没有留意!
  就在姓盖的伸手想抱妮子的时候,怪事突生!
  妮子趁姓的整倒大师傅,又作威作福地说疯话的当儿,早就微启凤目,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已经想过,并下定了决心:
  “打蛇打七寸,擒贼擒大王!”
  她暂忍住满腔怒火,要等适当时机,出其不意地,给姓盖的来个措手不及,将他拿住再说!
  此刻,机会来了!
  妮子觑得真切,不等姓盖的碰着自己,便蓦地翻向左侧,同时疾伸右手,一拨一拂,荡开他垂下来的双臂!
  变起仓猝,姓盖的不觉大吃一惊!他本待改抱为扑,奋力还击,怎奈先机已失,只得本能地挺直腰身,就想后退!
  动手过招,即令是全神贯注,尚且一着不能误失,何况竟在全无防范,突遭奇袭的情形之下?
  姓盖的再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妮子谋定而动,看得准,攻得狠!那一拨一拂之势,暗含巧妙变化,发出七成内力,顿时震得姓盖的两条膀子大开!
  如此一来,姓盖的门户敝露,胸脸顿失掩护!
  妮子的右手,趁势迸起食中二指,由“巧拨云雾”,化作“迳摘星辰”,直取姓盖的一对贼眼珠!
  姓盖的直腰后退的反应,不算不快,但是,若与妮子出招之迅速相比,则还略为慢了一些!
  因之,姓盖的虽然极幸运地,躲过了眼瞎的危险,却丢失了一件遮盖其本来面目的东西!
  是甚么东西?
  是一付乍得异常精巧的人皮面具!
  姓盖的自从投靠裴贼,被派做杨柳村饭馆的总管至今,每当人前,就一直戴着它,未曾片刻取下来过!
  如今,这张面具,却被妮子无意的拉到手中!
  姓盖的究竟是谁?当着人为何老是戴着面具?此时,场里搏斗渐烈,无暇细述,下文再作交待。
  妮子出奇制胜,果然得心应手!
  她望着已现实面貌的恶贼,心中虽感惊疑,却来不及喝问,原向左侧翻滚的身形,更未稍停!
  她利用姓盖的抬身后退的一瞬间,“鲤鱼打挺”,身形跃起,但却半蹲着,照准姓盖的下盘迅疾无伦地扫出三腿!
  这三腿辛辣至极!姓盖的闪得一闪,总算被他让过了第一次攻击,但是,他对妮子连环而至的第二三两腿,则已无法避开!
  只听得一声闷哼,姓盖的右脚颈骨,和工腿腿弯之处,先后挨了妮子的两记重击,顿时痛澈心脾,仰天贯倒!
  妮子得理不让人,照准姓盖的丹田重穴,劈空再来一掌,随即撤剑长身,如影随形地跟踪追至!
  姓盖的人方贯倒,妮子的掌风也已打倒!
  妮子的功力,已属江湖一流高手,这一掌挟着内劲,如狂飚骤起,来势端的骇人!姓盖的若被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生死关头,性命要紧!
  如今,姓盖的再也不得甚么叫身份,甚么叫丢人,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命!逃命!
  他乖巧得很,当妮子的劈空掌力,将及未及之际,竟用“懒驴打滚”的笑人招式,尽力一翻,堪堪避过死劫!
  其实,妮子也只要先把姓盖的擒到再说,并没有存着立即取他狗命的念头,故出掌这时并未尽全力!
  不仅如此,妮子还故意卖给他一个躲避的破绽!
  就这样,姓盖的才算暂逃公道,得以不死!
  倒霉的是地上方砖,吃妮子掌风击中,“卡查”一响,就有三人应手裂成粉碎,尘灰飞扬,声势好不惊人!
  姓盖的见状,暗自惊叫了一声侥幸!
  妮子此时疾如闪电,不容姓盖的站起,便仗剑飞纵而至,轻舒玉臂,剑尖泛着森森寒光,抵住他的咽喉!
  话分两头,再说小龙、安珠和沈玉琳:
  妮子之所以要先把姓盖的擒住,是想逼他献出解药!
  安珠等人,也同样击念着大凤、叶姑娘和小木头的安危,当妮子出手之时,他们也同样存着速战决的心理,不约而同,齐出杀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那气势汹汹,前往捆绑小龙的店夥,恃其年轻力壮,以为收拾个把中毒昏倒的点子,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等他见到妮子装昏,突击盖总管的时候,心内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以手中绳子,当作了软鞭使用!
  他“嘿”了一声,扬起绳子,照着小龙,便要抽下!
  小龙一看,不觉失笑,暗道:
  “这那叫动手过招?简直是济声章法的瞎子打架嘛!待我早点将他打发掉了,好去救人!”
  想罢,他蓦地舌绽春雷,喝道:
  “何物小子?也也计算你家小爷!”
  说时迟,那时快,小龙刚刚喝完,店夥的绳子,已经带着呼呼风声,对准了也,没头没脑的,疾抽而至!
  小龙不闪不避,皱皱眉头,叱道:
  “心黑手辣的东西,你是自讨苦吃,滚!”
  他边叱边动,伸手捋住店夥狠狠抽下的绳子,往旁边猛带,带得那个店夥一个踉跄,再也立足不稳!
  小龙更不迟疑,飞起一脚,踢中店夥的腰眼大穴
  那店夥空有一身蛮力,和几式三脚猫的招法,怎么能够是小龙的敌手?再想躲让,已自无及!
  只听得哎呀一声惨呼,店夥的身子,就像只断线风筝似的,飞出丈许,叭地栽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个身材肥胖的大师傅,适才被姓盖的整得好惨,满肚子的窝囊气,无处发泄,就想拿安珠来杀恨!
  妮子动手攻击姓盖的同时,安珠跟着虚幌了一掌,作势直取大师傅的面门,人也就便站起!
  她的原意,是懒得和这个肥小子多耗时光,只想把他惊走,好早点抢救大凤等人,并痛惩那个该死的店小二!
  谁知道大师傅偏偏不自力量,让过安珠击出的一掌,不退返进,也是以绳作鞭,一招“神龙摆尾”,还攻而至!
  大师傅手中亮招,嘴里也没闲着,道:
  “老贼婆,盖店家是俺总管,他教训俺,俺心甘情愿,你居然也想打起俺来,难道俺还怕你不成?”
  他将绳子舞起一天鞭影,分取安珠上、中、下三路,又道:
  “俺说,老贼婆,你纳命来吧!看鞭!”
  安珠先看这大师傅,居然也会使出这“神龙摆尾”的漂亮招法,心头颇感意外,脸上还略露赞许之色。
  谁知道,俗语说得最有道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大师傅左一句“老贼婆”右一句“老贼婆”,喊恼了安珠,也替他自己,惹上意料不到的灭祸!
  绳鞭将至,安珠看都不看,只运起罡气护身,怒声叱道:
  “好个夜郎自大的狂徒,六老见尔并非主谋,有心饶你,却仗着一点功力,竟敢口出恶言,便自饶你不得!”
  “尔两呼老身‘老贼婆’,非付要当代价不可!”
  大师傅闻言,攻势未败,笑道:
  “代价?甚么叫代价?俺可不懂,俺只晓得抓住老贼婆和一干兔崽子,就可以有功请赏。
  “来吧,俺看你还是认命算了,省得俺打当你!”
  说着,他的绳子,已经抽到安珠的头顶,却给安珠的护身罡气一震,失去准头,没有击中!
  更苦的是在师傅本人!他的绳鞭未曾击中安珠不说,且竟掉头飞转,“刷”地一声,抽着自己的面颊!
  他的面颊碰着绳子,比挨了一记耳刮子还重,顿时评添一道红裹泛紫的凸痕,丝丝腥血,沿着伤处和口角,慢慢沁出!
  大师傅被打得眼冒金花,昏头转向,伤处火辣辣地,痛澈心肺,不旬杀猪般的怪叫起来!
  他被震得把握不住,绳子也脱手飞去!
  她忍着痛楚,摸了摸渐渐隆起的胖脸,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和两颗硬生生被击落的黄板大牙!
  大师傅受创之后,仍然不知好歹,狂吼道:
  “好,好,好!老妖婆,你还会有法术伤人,算那门子的狗屁英雄?俺一向甚么都信,就偏偏不信邪门儿!
  “来,来,来!老妖婆,俺这条小命交给你了,你有甚么法术,尽管使出来,俺跟你拼了!”
  要拼,就由他去拼了!咱们再看那边:
  那边,奉姓盖的之命,去捆绑大凤、叶姑娘和小木头的店伙,包括二掌柜的,店小二与另外一个小伙子,均非蠢驴!
  妮子一出手,他们三个人就道不妙了!
  二掌柜的大惊失色,道:
  “喂,你们当心哪!佐料出了毛病,点子扎手的很!”
  店小二慌忙应道:
  “二掌柜的,咱们终朝打雁,今天可被雁儿啄着眼睛了!”
  另一个小伙子更是疑神暗鬼,失声嚷道:
  “不好了!这三个点子也在动呢!快退!”
  经他这嚷嚷,他们都自然的向后疾退,停在离开大凤、叶姑娘和小木头各有五六尺远的地方。
  还是二掌柜的胆子大些,略过片刻,他看出大凤等人全无动静,不像装昏的样子,急急叫道:
  “快!趁点子没醒,咱们宰他一个就算一个!”
  “你两个呆着干甚么?还不替我动手?”
  于是,他们三人,再度疾冲而上!
  他们丢绳子的丢绳子,捞板凳的捞板凳,亮家伙的亮家伙,气虎虎地,各奔目标,就要下手!
  大凤、叶姑娘、小木头的情形,凶险至极!
  安珠碰上一个不怕死活的拼命三郎,心中大急!
  只见他一阵哆嗦,身前五大要穴,齐被点中,立时面色惨白、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的定在当地!
  沈玉琳碰上的一个,最窝囊也,最妙不过!
  那个小子,慢吞吞地捡起一根棉绳,跑到沈玉琳的身边!
  他先站在一旁,楞楞地望着沈玉琳发了一会儿的呆,又望望别的夥伴,并没有立即动手绑人!
  那时,妮子、小龙、安珠,都还没有出手!
  沈玉琳也沉住气,那小子不动,她也不去惹他!
  当妮子、小龙和安珠奋起击敌的同时,沈玉琳亦已有了准备,要好好地整整那小子,来消她的心头之恨!
  那小子一瞧坏了!今儿个店中出了纰漏!
  点子不但没被毒昏,而且个个厉害无比!
  他心里发了毛!慌得甩起绳子,对准沈玉琳就抽!
  他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不管抽中了没有!
  接着,他扔掉手内的绳子,拔腿就想开溜,还没跑出两步,耳中就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声娇叱:
  “贼骨头,站住!”
  站住?那小子一听,要人好看的点子来了,能站住嘛?他只恨爷娘少给他生了两条腿,立刻没命的加速逃跑!
  沈玉琳见他怕成这付德怕,乐了!存心再开开他的玩笑,一挺身,纵到他的背后,带着恫哧的口气,又道:
  喂!再不站住,本姑娘可要砍断你的狗腿子!”
  说着,他呛地抽出宝剑,手起剑落,当着那个小子,把二掌柜的柜台,硬生生地砍掉一角!
  那小子这下可真哧傻了,噗通一声,对着沈玉琳矮掉半截,叩头如捣蒜似的,哀声求道:
  “姑娘,姑娘!饶命啊,饶命!”
  沈玉琳好生厌恶的一蹙蛾眉,喝道:
  “起来!男子汉,大丈夫,瞧你这付德性,一点儿骨气都没有!饶命容易,只要你听话就行!”
  那小子听说可以饶命,喜得依言站起,恭敬地回道:
  “小的听话,小的听话!”
  他略一喘息,又道:
  “姑娘,您有甚么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沈玉琳扬扬宝剑,沉声问道:
  “你办得了嘛?”
  那小子不加思索的答道:
  “办得了,办得了!您说您有甚么吩咐吧?”
  沈玉琳笑笑,道:
  “哼!只怕办不了!”
  说完,她一指已被妮子制住的姓盖的,沉声又道:
  “替我去把那恶贼上个五花大绑!”
  那小子望望姓盖的,咦道:
  “他,他,他是谁嘛?小的不认识,小的不敢绑!”
  沈玉琳道:
  “他就是你们的盖总管!去绑,快!”
  那小子又求道:
  “盖总管不是他这个样子,盖总管比他年青得多了,小,小,小的今天才当店夥,从来没有绑过人,小的不敢?”
  沈玉琳火道:
  “胡说!你刚才还要绑我呢!你敢撒谎?!??”
  她的话还没讲完,正好二掌柜的为了躲避安珠抖出的“铁袖罡风”,纵到她的近前!
  二掌柜的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单刀,看到沈玉琳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又在背着他审问店夥!
  这情形又钩起了他的歹毒心肠,狠道:
  “宰不了大的,咱宰小的也是一样!”
  他扬动单刀,招出“乌云盖雪”,轮起满天刀光,罩定沈玉琳全身,劈头劈脑,电疾砍下!
  好个沈玉琳,会者不忙,听风辨位,不等单刀临头,一顺握着的宝剑,旋身还手,巧使“玉女投梭”,递出一招!
  那一天刀光之中,倏地闪进一支剑影。
  蓦地当啷一响,紧接又是一声凄厉的狂吼!
  再看时,二掌柜的单刀落地,他的右手,已被沈玉琳的利剑齐腕削断!断手还牢牢地抓住刀柄,没有放松!
  猩红的鲜血,喷如泉涌,洒落一地!
  二掌柜的做梦也没想到,老点子固狠,小点子更辣!自己暗算别人,却被叫别人算计了自己!
  他忍痛行功,止住了流血,脸上蜡黄,眼中了喷火!道:
  “狠心的蹄子咱看你还是宰了我,否则,留个名儿,咱们青山不故,绿水长流,二十年后,咱定找你??”
  伤处又是一阵剧痛,额头沁出冷汗!他咬咬牙,又道:
  “咱定要找你报复今朝这一剑之仇!并非让你连本带利的加倍清偿不可!啊唷,啊唷!……”
  沈玉琳面罩寒霜,冷冷叱道:
  “住嘴!除恶务尽,你以为本姑娘不敢杀你?”
  二掌柜的激将不成,狠话白说,干脆闭目等死!
  沈玉琳又道:
  “瞧你獐头鼠目,鹰鼻猴头,绝非善类,杀了也不为过,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姑娘愿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二掌柜的抬抬眼皮,冷哼不语!
  沈玉琳再次叱道:
  “你不必激将,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告诉你,饶命可以,只要你火速献上解药,并说出主谋是谁?否则,再没有二十年好让你活下去了!”
  他回答,仍是一阵沉默!
  此刻,场中搏斗,已近尾声!
  安珠点住大师傅之后,并不稍息,一振双臂,临空跃起,就向闪躲自己那式“铁袖罡风”的店小二赶去!
  她生平恨透了奸盗邪淫之辈,和乘人于危的小人!
  半途中,她再显神功,翻作“苍鹰搏兔”身法,两手连抓带劈,吐内出力,迎头击下,把店小二活活震死!
  那个捆绑小木头,又与店小二等同时纵避六老安珠铁袖一击的店夥,倒未叫群侠多费手脚,便告成擒!
  他逃过安珠的攻击,却被小龙及时追着!
  小龙巧施“擒龙手”,只一个照面便将拿在手中,趁势点倒!
  姓盖的更在妮子剑尖的威胁之下,束手就缚!
  二掌柜的也在沈玉琳的监视中,敷上金创药,包扎伤口,他和姓盖的同被自家新进的店夥,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圆柱之上!
  以群侠之力,对付杨柳村饭馆里的贼众,好比割鸡竟用牛刀!所以,这场战争没有耗费多大时光,便告结束。
  唯一叫人心忧的,是大凤、叶姑娘和小木头的生死!他们的鼻息已经更见急促,脉膊也越发微弱!
  救人如救火!
  眼前,寸阴寸金,片刻迟延不得,必须立投解药!
  安珠虽急,却能镇静处事!
  她毫不犹豫,运指如风,连点叶姑娘等周身七经八脉的行血重穴,止住剧毒,不让它攻入三人心脏!
  沈玉琳并未放松二掌柜的,用剑尖抵着他的胸膛,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快说!解药放于何处?”
  二掌柜的沉默如入!
  沈玉琳急了,火道:
  “若再不说,本姑娘就割断你的左手!”
  剑随话落,二掌柜的左腕,皮破血溢!
  二掌柜的谎道:
  “别割,别割!咱说,咱说!”
  适时,姓盖的一声冷哼,道:
  “二掌柜的,你真敢说?”
  “头砍掉了,不过是个碗大的疤,二十年过来,又是一条好汉,可是老寨主错骨分筋的处罚,比死更痛苦,你掂量着办吧!”
  二掌柜的果又低头不语!
  沈玉琳高转剑尖,对准姓盖的就要发落!
  姓盖的冷笑连连,道:
  “姓盖的今天阴沟里翻船,咱认命了!不过,你即使杀了我,也有人陪死的,咱绝不会赔本!”
  他一脸悍不畏死的神色,贼眼直瞪着沈玉琳,又道:
  “你凶甚么?要割请割,要砍请砍,要解药吗???”
  他讲至此处,故意阴阳怪气的拖长语音,接道:
  “咱的小宝贝儿,你可别做甚么大头梦!”
  姓盖的居然还敢口出不逊之言!是顽恶至极!
  沈玉琳听得又急又气,一跺脚,偏过剑锋叭地给了姓盖的一个耳光,直打他牙根浮动,口角滴血,左脸肿起好高!
  姓盖的又是阴阴一笑,道:
  “小宝贝儿,不敢杀咱是不?请哪!”
  妮子和小龙,本在协助安珠,扶救大凤叶姑娘,及小木头并立于三人身侧,一同戒备,严防再有意外发生!
  他们听到姓盖的和沈玉琳的全部对话,不由愤然作色,先后望望安珠,便想过去痛加惩处!
  安珠疾恶如仇,又迫切的希望拿到解药,闻言怒不可遏!当时,她已点遍小木头等人的周身要穴,并各喂以两滴甘露灵药,暂可不愁药毒攻心,便道:
  “你们守护着凤姨和两小,待六姑前去‘照顾’他!”
  妮子应道:
  “六姑,那个姓盖的戴着人皮面具,适才被侄女在无意中扯下,此举定有隐情,您正好顺便审讯一番!”
  安珠点点头,身形微幌,便到了姓盖的面前!
  她先和声对沈玉琳道:
  “沈姑娘,此贼交给老身,我自有让他献出解药的办法,你先过去与小龙,妮子聚齐再说!”
  沈玉琳道:
  “六姑,此贼可恶透顶!”
  安珠道:
  “去吧,六姑自会好好惩治这个东西,为你出气的!”
  沈玉琳一走,安珠沉声喝道:
  “姓盖的,方才你先叫我老贼婆的吧?”
  姓盖的环眼一翻,道:
  “是又怎样?大不了砍头,除此之外,您还能吃掉我?”
  真妙!江湖上有人胆敢当面顶撞武林十老的,姓盖的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了!
  安珠不怒反笑,道:
  “盖总管,口利无益,老身劝你还是听话的好!”
  姓盖的哼道:
  “哼哼有求于我你也前居后恭来了?”
  安珠皱眉道:
  “姓盖的,你也是在江湖上混混的人,总该知道‘光棍不吃眼前亏’的说法,别不识抬举,免得自讨苦吃!”
  姓盖的竟失声笑道:
  “老贼婆!人生下来时,早就注定了死!想要解药,何妨实说,不必绕大圈子,尽放闲屁!”
  安珠肝火又起,叱道:
  “很好!尔如献上解药,老身恕尔顶撞之罪,免尔不死!”
  姓盖的嘴角一披,晒道:
  “说甚么免死不免死?告诉你,要命一条,要解药没有!”
  安珠火已冒到头顶,厉声叱道:
  “混帐东西,老身再问你一句,给与不给?”
  姓盖的凶顽如故,抗声道:
  “不给,盖大爷说不给,就不给!”
  安珠火冒三丈,一伸手错间姓盖的右臂关节,道:
  “你的老寨主是谁?你怕他错骨分筋的手法?好极!好极!你就先尝尝我错骨分筋的滋味如何?”
  姓盖的想守珠也会这一手,右臂关节既错,筋脉自分,痛得他头上印出冷汗,脸色顿变青白!
  他望望安珠,眼中射出怨毒的碧光,再不言语!
  安珠作势又要错他左臂,喝道:
  “解药何在?尔与我从速招来!”
  姓盖的强忍痛楚,道:
  “解药盖大爷留着喂狗,也绝不给你!”
  安珠脸腾杀气,一举手,又错开他左臂的筋骨,道:
  “好个顽强的臭东西!老身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倒看你有否挺住?就是不招!”
  姓盖的脸成死灰,混身颤抖,依然咬牙不语!

  第三十四 章设阱自陷
  姓盖的咬牙不语,适时那出入后进的门内,却有人代他回了话,道:
  “安珠!这一手唬不了人,你狠甚么?”
  门帘倏然无风自动,平直的荡起八九尺高,更像有甚么无形的,撑竿支着似的竟未立即坠落!
  安珠闻言暴退,纵至小龙等人身畔,疾道:
  “面向外,围住凤姐,叶姑娘和小木头,速列本门奇阵!”
  妮子道:
  “六姑,此刻只得四人,如何是好?”
  安珠道:
  “无妨,暂缺‘土’位,缺口对正墙角……”
  安珠话没讲完,一个人已由后进缓走出,只见他腰悬怪剑,手提乌笼,脸有条淡淡的创痕!
  不问可知,此人正是欺世盗名的“好心客”裴成章!
  乌笼用黑缎套套着,笼中不时传出“咕咕”,“咕咕”的斗声,众人一听,就晓得里面是只信鸽!
  裴贼缓缓地把笼子放在桌上,走近圆柱五步之处,运起“天斩手”,朝捆绑姓盖的和二掌柜的绳子,临虚一堑!
  天斩手的威力,非同小可,二贼身上的棉绳子应手寸寸断开,纷纷掉在地上,看得沈玉琳等,皱起了眉头!
  裴贼轻易地接上姓的双臂关节,一转身,再对大师傅望望,然后阶空出指解开了她的穴道!
  姓盖的立率二掌柜及大傅师,上前叩见裴贼!
  他有点兴奋,又有点惶恐,道:
  “禀启老寨主,小的们真该死……”
  裴贼把手一挥,道:
  “起来,此事怪不得尔等!”
  三个人齐声应道:
  “谢寨主!”
  姓盖的似还有事想要禀陈裴贼,却未及开口!
  裴贼不看群侠,忽然问姓盖的道:
  “三日之前,有无一个疯疯颠颠,约莫七十岁的老头儿,打从松庄那边,走到杨柳镇上来过?”
  姓盖的被问得莫名其妙,答道:
  “回禀老寨主,小的没有看到过!”
  裴贼又以同样的问题,询问二掌柜的和大师傅,所得到的回答,也是“没有”,他忽然失笑道:
  “我怎地如此糊涂?光是年貌,并非一个人的最大特征,尔等即使见到过他,也未必就能记住!看来这几天我的心真是乱了!”
  他这些话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对姓盖的和二掌柜及大师傅说的,搅得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怎样是好!
  裴贼一指群侠,沉声接着又道:
  “尔等退下,免碍手脚,他们由老夫亲自发落!”
  三贼齐齐哈腰,就想退下!
  裴贼忽又狠狠地吩咐三贼,道:
  “去把后院里的枯井揭开,准备埋人!”
  说完,他这才回过头来,面对群侠站定!
  裴贼突然现身,并不太出群侠的意料之外!
  他现身之后,狂傲得未曾多看群侠一眼!群侠也异常沉着,暂不理他,并趁其救人说话之时,迅速好摆阵式,准备应变!
  安珠一一叮咛三小,少时对敌应行注意事项!
  她神色凝重,并以“传音入密”之术,先对小龙道:
  “龙儿,临阵杀敌,切忌心气浮动,你是龙家唯一骨血,又系接掌我十老未来门户之人,应知一已的生死,关系极重!”
  小龙受过几次教训,深知六姑语重心长,点头称是不迭!
  安珠安心不少,又出声问道:
  “龙儿,你的‘心影剑术’把握如何?”
  小龙道:
  “龙儿只对那霍天华老贼施展一次,大约七成火候!”
  安珠改问妮子,道:
  “我的好侄女!你从十弟处磨来的‘飞云剑法’,有无把握?”
  妮子娇笑道:
  “六姑,您也说我磨人?那侄女给您磕个头吧!”
  安珠正色道:
  “妮子,现在是甚么时候?你还乘性难移!你又想磨我是吧?告诉你,六姑压箱子底的功夫,不是早已教给你了?!”
  妮子打铁趁热,不依道:
  “谁叫六姑说我‘磨人’来着?您那威震天下的‘雷霆一剑’,还有罕奇的新研招式没有……”
  安珠打断她的话个,笑叱道:
  “我就知道无法对你藏私,这个等日后再说,先回答六姑的问话要紧!”
  妮子伸伸舌头,道:
  “蒙十叔谬许,说侄女已得他老人家的九成真传!”
  安珠颔首称好,却对沈玉琳道:
  “玉琳,做长辈的不能偏心,我这‘雷霆一剑’,将来也要教你,你先莫言谢,答应我用功就行!”
  沈玉琳大喜,应道:
  “侄女一定努力研习,请六姑放心!”
  安珠重又和声问道:
  “乖侄女,六姑听说你原以一柄喂毒匕首作为随身兵刃,招法并有独到之处,如今匕首在否?又那来的这柄青铜长剑?
  “还有,这缺门的‘五行梅花大阵’,你能适应否?”
  沈玉琳嫣然答道:
  “匕首还在身边,这柄长剑是侄女帮小龙小木头他们,寻找火药要烧钟宅时顺手,牵羊,从库房里的兵器架之上摘来的!”
  “至于此阵,过去虽未演练,但饭前在路上,侄女随大凤阿姨行于阵中,得六姑详细指点,亦已小有心得!”
  此时,裴贼已自面罩寒霜,目射怒火地向群侠,并一步一步地禹群侠慢慢逼进!逼进!逼进!
  安珠冷静而又威武的指挥三小,道:
  “仗剑!左手也别闲着,扣住‘暗青子’,对付丧绝天良的恶贼,不必心存仁义!……”
  裴贼在阵外丈余之地,再次立起,凶晴连闪,已得毒计,他不容安珠把话讲完,暴喝道:
  “老六,你给我住口!”
  安珠叱道:
  “裴贼,你吆喝甚么?谁是你的老六?哼,你不配!”
  她也不容裴贼接腔,继续叮嘱三小,道:
  “龙儿,妮子,王琳,老身替大先生传令,自即日起,好心客已名除武林十老之外,动手时不必留情!”
  裴贼阴恻恻地笑道:
  “安珠,你竟敢假傅本门至尊之令?!”
  安珠不屑地道:
  “裴贼你忘了?当初十老结盟之时,大先生怎么说的?”
  裴贼竟然狂笑回道:
  “还提那些屁话作甚?”
  安珠大声叱道:
  “屁话?你好大的狗胆!敢说大先生的吩咐是屁话?!”
  裴成章贼眼猛翻,阴阴喝道:
  “安珠,别臭美,老夫并不稀罕,甚么武林十老不武林十老的这一点虚名,更未将老狗头快乐叟放在心上,你白问了!”
  嗖!嘘……
  裴贼狂话方完,一点金光,带着嘘嘘厉啸,自群侠所列五行梅花阵中飞出,直取裴贼咽喉!
  小龙面对杀家大仇,热血汹涌,早想放手一搏!怎奈六姑老有提示,不得不暂忍满腔怒火!
  此刻,他实在按捺不住,厉声叱道:
  “何物裴贼?竟敢公然辱骂师长!照打!”
  他的左手,早已扣住一枚金钱,打字出口,食中两使劲弹出,那枚金钱便像激箭一样,运向裴贼射去!
  裴贼目放寒光,怒道:
  “小狗!评你也敢犯上?那是自找死路,怨不得我!”
  他不慌不忙,不闪不躲,等金光射近,才倏撤怪剑,平胸振腕,震起斗大剑花,迎着它一旋一绞,便自毫发无伤的虎立当地!
  金钱经此一来,直如泥牛之入大海,杳无影踪!
  安珠见状冷哂,道:
  “裴贼,你小看我几个娃儿人了!”
  果然,妮子目光仍旧看定裴贼,顿评听音辨位的功力,仅随便一伸玉臂,就将金钱接在手中!
  沈玉琳见裴贼还不动手,突生疑念,道:
  “裴贼,你光说话不肯出手,是否想消耗时光,好让大凤阿姨他们,药毒攻心,因而无救?”
  裴贼答非所问,道:
  “贱婢!你胆量不小,对老夫居然也敢巧使花招,连犯卧底,纵囚、窃盗、放火各罪、还不弃剑领罪?”
  沈玉琳笑道:
  “兵不厌诈,何罪之有?!”
  安珠被沈姑娘一语提醒,便道:
  “裴贼,我劝你不必枉费心机,有我在,凤姐她们死不了!咱们就耗下去,倒看对其余贼众的暗算!
  裴贼游走之势减缓,阵式转动也随之变慢!
  阵式一慢,那平阔的光环,便在眼前跳跃,宛如带着无数针刺的车输,平支在轴顶上悠悠打转!
  裴贼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原定毒计,无法实现,心头又惊又气,一跺脚,干脆站着不走!
  阵式适时停止,还跟原先一样,仍旧是安珠正对裴贼,缺门朝向墙角,方位丝毫不乱,群侠气定神闲!
  安珠信心大增,叱道:
  “裴成章,你阁下黔驴技穷了吧?!”
  裴贼阴恻恻的冷笑道:
  “姓安的,你以为刚才一阵搏斗,老夫不但未能攻破此阵,反被四个联袖发出的五行剑气,逼退丈余,就得意了对吧?”
  安珠叱道:
  “奸贼!尔能敌再攻,不敌便滚,别忘了这五行梅花大阵,幻变无方,却并不仅限于一个守势!”
  裴成章忽又仰天狂笑道:
  “安珠,你们死在眼前,还敢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沈玉琳来自太湖,对“蒙面人”役使霍天华和毛心如,劫持公孙大侠,逼传小寒山绝艺一事,早已略有所闻!
  如今事情般般证实,蒙面人就是裴贼的化身!
  她从裴贼狂傲的态度与语言上,引出一种推想?
  “莫非逼傅小寒山绝艺之事,裴贼也已得遂心愿?他才敢如此大言不渐地,夸下海口?!”
  他唯恐六姑等人大意,便推着接问,道:
  “裴贼,你大概是练成了‘天震功’,或甚么别的小寒山绝艺是吧?!否则,你为何这样笃定泰山?”
  裴成章恨得牙根发痒,对裴成章凶道:
  “小贱婢,你一连斗过老夫多次‘裴贼’?老夫饶不了你!记住,你在太湖一家九口的性命,还在老夫掌握之中呢!”
  沈玉琳不惧反笑,道:
  “亏你还活到这么大把年纪,竟连‘生死有命’的说法都不懂!”
  小龙心切亲仇,高声喝道:
  “裴贼,空言哧不了人,而且正邪素不两立,我劝你少说废话,还是在武功上分个强弱,剑尖下判别生死的好!”
  裴成章不屑地披披嘴巴,道:
  “就评你这点微末道行?”
  妮子听了,替小龙回道:
  “不信你就试试!谁还会怕你不成?”
  安珠心悬着大凤,叶姑娘及小木头的生死,急欲速战速决,拿到解药,就有话讽刺他道:
  “裴贼,雷霆一剑的滋味如何?”
  裴成章闻言,蓦然杀气腾腾的恨声道:
  “贼婆娘,老夫不会放过你!”
  话完,他突翻左掌,以六成真力,对着群淡轻轻推去!
  这一掌看似毫无气力般地,却激起满堂狂飚,震得他当面的吃饭桌凳,地上跳动不已!
  狂飚挟着一股阴寒之气,罩定群侠,猛袭过去!
  掌出口开,他又冷冷的接道:
  “安珠,识得老夫此掌否?”
  安珠早就运功相待,回道:
  “你以为‘天震功’能伤得了我?”
  裴成章道:
  “宰个把小狗,总无问题!”
  左掌一偏,掌风改向小龙撞去,随道:
  “小冤种我留你不得!”
  五行梅花大阵重新疾转,安珠和三小戮力还击,内劲催起森森剑气,绕着群侠,硬将裴贼掌风,逼在六尺开外!
  裴成章一用内劲,真力如至八成,掌风更急,奇寒袭人!
  他讥讽群侠,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四只蠢驴推磨子,那就好好地推吧!”
  他嘿嘿一笑,又出言恫哧道:
  “快求菩萨保佑吧!不要沾上一丝风寒,否则,任你多大本领,也将血气冻结,心脉震断,立即惨死在母夫的神掌之下!”
  群侠都感到护身剑气所承受的压力,大大增加,处境严重至极,格外心志合一地催动阵式,不再睬他!
  裴成章得理不饶人,又道:
  “不见棺材泪不掉,不到黄河心不死!认识厉害了吧?”
  他再加了两成真力,接道:
  “听着,束手就缚,老夫赐尔等一个全尸,若再顽抗到底,莫怪老夫绝情!老夫……”
  不料怪事突生,打断了他的话语!
  一阵和暖的春风,蓦地打横裹吹来,裴成章掌力所激发的狂飚奇寒,好比星星之火淋上大雨,顿然消灭无踪!
  同时,一种听来极为和气的话声,忽从门外传来,道:
  “裴老二,我怕你这‘天震功’要变成‘虚无功’啦!做个人和和气气的多好?狠言狠语,辣手辣脚的,真是何苦来哉?!”
  疾转的阵式突停,森森的剑气倏收!
  小龙、妮子、沈玉琳一齐欢呼雀跃!
  安珠立现笑容,不复提心吊胆!
  裴成章举目往外一瞧,大起惶恐,暗自咀咒道:
  “他奶奶的,怕出鬼,怕出鬼,鬼偏偏真出现了!”
  其实,出鬼只是裴成章自己的想法!
  出现的不是鬼,是人!是威震江湖的武林十老!
  除安珠和已除名的裴成章之外,十老又来了五个!
  这五个人的出现,适得其时!当裴贼二次出手,欲以天震功伤人之际,他们早就悄无声息的来到!
  他们是快乐叟、和气老隋、神陀翁、落拓生和过老实!
  快乐叟在杨柳村饭馆的大门口,当门而立,不用说,出言规劝裴贼和气做人的,也就是他!
  裴成章眼珠直转,亟思脱身之策!
  他很清楚,斗智,自己和落拓生在伯仲之间,有时还能略胜一筹,斗力,则远非快叟之对手,何况以寡敌众?!
  妮子看到父亲,好生高兴,叫道:
  “爹,您老人家好?”
  叫完,她立将宝剑还鞘,就往落拓生扑去,当着这么多师伯师叔,她根本就没有把裴成章放在心上!
  裴成章满心想逃,怎肯放过时机?
  只见他身形微闪,便疾如鹰准地,欺近妮子,一招“毒龙探爪”,扣住了她左手手腕处的脉门!
  此举,大出群侠的意料之外!
  神陀翁铁面无私,执掌刑堂,见状大怒,叱道:
  “裴贼,你当着大先生之面,还敢撒野?”
  裴成章面无惧色,凶道:
  “陀子,你说谁撒野?”
  神陀翁脸色一沉,道:
  “住口!放掉妮子,快!”
  裴成章道:
  “陀子,少威风,一个对一个,我不怕你!”
  神陀翁不理挑战,重道:
  “我斗你放掉妮子,快放!”
  裴成章冷笑连连,道:
  “放掉这丫头不难,你能做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神陀翁道:
  “国有国法,门有门规,你忘了!”
  裴成章冷笑变成哈哈,道:
  “这不就结了?你既不敢做主,吆喝个屁?”
  神陀翁语塞,一时倒答不出话来!
  落拓生爱女被擒,并无半点焦急之色,微笑不言!
  别的人个个怒形于色,很想痛惩裴成章一番,却又都顾虑到妮子的安危,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快乐叟见状,强忍着满腹酸楚,音调平和地道:
  “二弟,有话好说,先放掉妮子!”
  一声“二弟”斗得裴成章心头微动,抬眼望道: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答应我的条件?!”
  快乐叟点点头道:
  “可以!”
  裴成章又问道:
  “你能担保别人也都可以?”
  快乐叟慎重其事的道:
  “老二,这一点你问得多余了!”
  裴成章又道:
  “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别人,说得具体一点吧!”
  快乐叟有点不悦,道:
  “老二,老夫虽然向来以掌门人自居,但是我相信师弟师妹等,必会尊重我的吩咐,快说你的条件吧!”
  裴成章道:
  “条件很简单,我放妮子,你们任我自去,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不得阻拦,也不许追踪!”
  快乐叟肯定的道:
  “好,就这么办好了,该放妮子啦?!”
  裴成章面有得色,道:
  “大掌门的,你急甚么?口说无评,写个条儿给咱如何?”
  快乐叟反问道:
  “老夫向来说一不二,你要写字条干啥?”
  裴成章尚未答话,落拓生却中途插嘴道:
  “大哥,可否容小弟指出他的心意?”
  快乐叟回头一笑,道:
  “九弟,但说无妨!”
  落拓生慢条斯理地道:
  “裴成章的心意,谁都知晓,我只是想得快点罢了!”
  快乐叟颔首,道:
  “原来如此!老五、老七、老八尚未抵达是不?”
  落拓生笑笑,裴成章却出言相讥,道:
  “九先生神机妙算,我这点小心眼当然无法瞒你!”
  落拓生道:
  “好说,好说,我也曾赌输过一次,让贵属霍天华和毛心如两个,惨死在一个蒙面人的手中呢!”
  和气老隋劝道:
  “九弟,此时何时,你就少说一句吧!”
  杨柳村饭馆里有的是纸墨笔砚,姓盖的在落拓生和裴成章互讥之时,早就斗一个店伙把东西送来!
  字条顷刻书就,快乐叟亲笔画押,随手轻拖,纸条幻起一道白光,直对裴成章迎面飞去!
  裴成章放掉妮子,伸手接住字条,便待过目!
  妮子胆大,竟趁裴成章放开她接读字条的刹那间,反手一指,疾如电光石火般地,点中他的丹田重穴!
  裴成章猝不及防,应手昏倒!
  妮子居然对裴成章突袭,而且一击得手,更是惊人!
  落拓生刚要责罚,却被快乐叟摆手制止!
  妮子娇声对快乐叟道:
  “大师伯,妮子给您下跪领罚!”
  快乐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妮子对他下跪,赶紧拦道:
  “我的好侄女,别跪,别跪,你胆子不小,竟敢对你二师叔出手,难道我说的话你没听到?你有甚么理由?”
  妮子道:
  “侄女先谢过大师伯不罚之恩!”
  落拓生摇摇头,叹道:
  “你这丫头,入世丧母,被我把你宠坏了!”
  妮子望望父亲,吐吐舌头,却对快乐叟答道:
  “大师伯,侄女至少有三大理由,不能放走裴二先生!”
  快乐叟笑道:
  “有其父必有其女,大师伯相信你定有一番见解!”
  妮子嫣然回道:
  “其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其二,大师伯答应裴二先生的,仅限于师伯师叔,其三,大凤阿姨等人中毒未醒,须让裴二先生留下独门解药!”
  她这番话确有理由,听得诸老无言可驳!
  安珠与群小共历大劫,颇有感触,遂道:
  “大哥,诸位师兄师弟,依我之见,裴贼放不得!”
  神陀翁素重门规,也道:
  “单就裴成章对待南宫度夫妇的这一手,也不该饶他!”
  妮子无限欣喜地问道:
  “四师伯,你们遇见姨丈了?”
  过老实却道:
  “他先碰见了大事,他的遭遇,我们还是听大凤说起才知道的,我们特意赶来,便想营救你们脱险!”
  安珠又道:
  “裴成昌岂仅折磨南宫大侠夫妇而已,小龙儿灭门大假如的真正主凶,也就是这位‘好心客’!”
  神陀翁诧道:
  “六妹,此话当真?”
  安珠眼现泪光,道:
  “此事已由裴成章亲口承认,众侄均曾耳闻,所以妮子才敢向他突袭,希望你们不要责怪妮子!”
  安珠此语一出,顿使神陀翁、和气老隋,过老实和落拓生四老,义愤填膺,都主张即刻将裴成章按门规处决!
  小龙儿虎目热泪滚滚,跪请快乐叟代作主张!
  快乐叟长叹一声,竟不开口!
  和气老隋悲愤之极,惨笑道:
  “大哥,小弟曾在亡友灵前立下血誓,要以‘和气九式’为亡友一复血海深仇,请恕小弟死罪!”
  说罢,不顾一切,照准裴成章就是一掌!
  快乐叟在前,动作比他更快,适时反掌禹后,轻轻一推,便将和气老隋击出的一股和暖掌风,无形化解!
  神陀翁不服,道:
  “大哥,小弟奉命掌刑,认为裴成章可杀!”
  过老实也道:
  “大哥,我等师拜结义之初,即有盟约,凡败坏门规、罪大恶极者,任何人皆得代掌门人传令,将其逐出门外!”
  安珠未等快乐吼开开口,急急接道:
  “小妹斗胆,已代大师兄传过此令!”
  落拓生闻言,脸色一缓,道:
  “这就难怪妮子了!”
  神陀翁又道:
  “大哥,为了杜绝私情,门规也已订明,对待万恶不赦之徒,由师兄弟公议处断之法!”
  快乐叟以双手掩面,痛苦至极!
  和气老隋又道:
  “大哥,单就裴贼对待南宫夫妇一事来说,惩处之法,不外残、囚、杀、纵四者,任由大哥做生,我等均无异议!”
  快乐叟缓缓抬头,眼光一扫众人,道:
  “依你们的意思是将裴兄弟立即处决?!”
  诸老口虽不言,却均颔首表示理当将其处决!
  快乐叟道:
  “此事由我考虑一下,目前救人要紧!”
  说罢,先将裴成章抱起,放在一张椅子中,伸手又点过他身前的四处大穴,使其不能动弹,再将他轻轻拍醒!
  裴成章一醒,怨毒的瞪瞪妮子,向快乐叟问道:
  “快乐老儿,你说的话不算数了?”
  快乐叟道:
  “二弟,并非愚兄食言,你懂门规,你犯的罪,我一个人,做不得主!”
  裴成章傻了!半晌又道:
  “看来我唯有等死了?!”
  和气老隋悲愤之至,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难道你还想活下去吗?”
  快乐叟又道:
  “二弟,请说实话,龙氏满门……”
  裴成章枭雄本性,不等快乐叟问完,就道:
  “不错!当年震骇江湖的两大疑案,都是我干的!”
  快乐叟点头道:
  “二弟,你有勇气认错,足证天良未泯,当知悔改,别急,一切由愚兄为你承担,快将解药给我!”
  裴成章见快乐叟辞意恳切,颇受感动!
  他望望姓盖的道:
  “盖总管,把解药拿给大先生,不许捣鬼!”
  姓盖的奉命维谨,立将解药陈上!
  快乐叟吩咐妮子和小龙两人,用解药去救大凤、叶姑娘和小木头,自己一步不移,紧立在裴成章的身旁!
  有了解药,又有一千奇侠,大凤等人很快便被救醒!
  姓盖的不知为了甚么原因,见叶姑娘一醒,立即调过身,拔脚便想逃走,却又不敢逃走!
  俗语说得好:“弄巧反拙,欲盖弥张!”
  姓盖的不动还好,还一转动,反而引起叶姑娘的注意,她的脑海中极快的闪过一个人影,娇叱道:“王五,回过头来!”
  群侠好生诧异,均不知“王五”是谁?
  其实,王五就是姓盖的!
  他听到叶姑娘指名呼叫,只得回头道:“姑娘,是您叫小的?”
  叶姑娘笑道:“明知故问!你何时来此的?”
  王五实话实说,道:“小的来此已久,小的就是这个馆子的盖总管!”
  叶姑娘恍有所悟,沉声问道:“王五你不是在逃避甚么吧?”
  王五低头道:“小的怕为汪广俊和泰毅所杀,才投靠老寨王,隐姓埋名,被派来杨柳村馆庄,当个总管!”
  叶姑娘又道:
  “为什么?希望你说个清楚!”
  王五光棍的很,便道:
  “当年汪广俊主使秦毅夜劫总镖头所押百万红货,只带小的一人帮忙搬运,不料事为十老探悉,秦毅便想将小的杀之灭口!”
  叶姑娘对父亲丢失红货的这段公案,真象大白,唯有嗟叹而已!
  群侠在叶姑娘询问王五的时候,已就如何处置裴成章的问题,商得一个决定!都认为是不可不杀,不能不杀!
  和气老隋身为众人的三师兄,又心切亡友大仇,便道:
  “大哥,请您恕罪,您待我们的恩情,我们知道,您的为人,我们也一向尊重,但是小弟这次斗胆,望您能屈从我们的要求才好!”
  快乐叟老泪纵横地问道:
  “你们非杀二弟不可?”
  此时群侠已将裴成章围起,忍着酸楚,便要下手!
  快乐叟不理群侠,反身抱住裴成章,泣道:
  “二弟罪不可恕,门规又不能废,我知道,这应该怪我管教无方,不能完全责他一人现在我引咎辞去掌门,你们要杀,请先杀我!”
  众奇侠闻言惊骇失色,读友们,此事结果如何?

  第三十五章 恩怨缠结
  神陀翁震惊之余,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再缓缓地吐将出来,总算暂时抑平了满腔沸腾的热血!
  他极其慎重的向快乐叟问道:
  “大师兄,小弟谨先声明,若有言语冒犯之处,愿领重罚,小弟有个疑问,如骨梗喉,不吐不快,可否请教师兄?”
  快乐叟默默无言,未置可否!
  神陀翁见状,忽又激动起来,便指着裴成章,音调颤抖,神色悲愤地,竟以责难的口吻,继续问道:
  “大师兄,裴贼所做所为,椿椿罪大恶极,足使人神共愤,天地难容,就是点他五阴残穴,或将其凌迟处死,也绝不过份!您一向明辨是非,最忌偏私,对他何独如此袒护?竟置门规友仇于不愿,真教人百思不解!……”
  他理直气壮,慷慨激昂地,声调越说越高!
  和气老隋虽然也心切小龙的杀家大仇,把个混帐的裴成章恨入骨髓,但却不愿顶撞别人,尤其是掌门师兄!
  闻言微微一笑,开口劝道:
  “四弟,冷静点,对大哥讲话,不可失礼!”
  落拓生有心转圈,更想了解事实真象,未待神陀翁再讲,便接着问道:
  “大哥,你这样做,总该有个缘故,能否示下俾释群疑!”
  快乐叟霍然转身,蓦地抬头,眼中射出湛湛神光,一望群侠,袍袖微微抖战,说出一番话来!
  "……"
  XX   XX   XX
  天,刚刚发白,晨雾奇重,晓寒袭人!
  东方,旭日初邮,光亮毫不强烈,看上去有点像弯残月,颜色,则黄里透红,甫在他平线上,若沉若浮!
  这时,在一处不太高大的黄土丘阜之上,有两个老头儿,正自不避晨雾,不惧晓寒地,执手无言,相向而立!
  他们既非结伴同观日出,更非互约作一死之斗!但,这次聚会,却与恶贼裴成章的命运,大有关系!
  他们的衣着,神情,显然不同,恰成对比——
  向西的一个,布衣衣服,质料普通,却簇新整洁!
  向东的一个,锦袍缎带,质料华美,却破旧不堪!
  布衣老头儿,神采极其焕发!
  锦衣老头儿的脸色,则略现苍白!
  紧紧握着的四手,一阵阵地,上下摇幌了好久!
  布衣老头儿感觉得出,那锦衣老头儿的一双手在发抖,越抖越凶,也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克制着无比的激动!
  晓寒略退,晨雾渐消,旭日亦已全部露脸,烧起一天朝霞!
  布衣老头一瞧天色大亮,两人无言对立,已然很久,自己又有要事待办,不克久留,便首先发话,打破沉寂:
  “南宫兄,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碰见你!”
  显然地,那锦袍老头,就是幸逃虎穴的南宫度!
  南宫度闻言,目光深注,无限感慨地应道:
  “是啊!大先生,我也没斜到,会在此时此地,跟您不期而遇!”
  毫无疑问,布衣老头儿不是别人,便是那德威俱足震服江湖的盖代奇侠——“武林十老”的掌门之人快乐叟!
  快乐叟含笑问道:
  “南宫兄,你怎会突然失踪的?大凤姑娘呢?你们两位到底躲到那里去了?这五十年来,让大家找得好苦!”
  一连串的问题,使南宫度不知从何答起!
  大凤的人呢?他也没有见到,这更触动他那心底深处的创痛,也激发他誓复大仇的怒火!
  他想到仇家与快乐叟的关系,先不正面作答,只说:
  “大先生,无缘无故地,我南宫夫妻为何要躲?”
  快乐叟点点头道:
  “对啊,就我所知,贤夫妇生平,不曾做过半椿亏心事儿,更未与武林中任何门派结怨,何必要躲?”
  南宫度急道: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认定我们隐躲了?!”
  快乐叟颇为抱歉,赶紧解释:
  “南宫兄,请勿怪罪,我并非硬指贤夫妇隐躲,只是想不通一位为何要宵见人?达五十年之久!”
  南宫度苦笑一声,说道:
  “大先生,我们又何必避不见人?”
  快乐叟不禁奇道:
  “那么?你和大凤是被人……”
  南宫度不等快乐叟讲下去,便截口说道:
  “不错,这回您猜对了,我是被人活活地囚禁五十年,贱内的命运,想来也一定与我一般无二,可能更苦!”
  他深深地“唉”出一口怨气,又复自言自语地叹道:
  “一囚五十年,还能重见天日,和大先生把手叙阔,真使我南宫度有‘恍如隔世’之感!”
  紧握着的四只手,未曾片刻放开过!
  说到这儿,南宫度的手心,沁出冷汗,抖得更凶了!
  快乐叟关切地摇摇他,劝道:
  “南宫兄,平静点,过份激动,徒然伤害身心,于事都无补益,你快告诉我,囚禁夫妇的罪行,是谁干的?”
  南宫度恨声答道:
  “好心客!”
  一句话儿三个字,说得斩金截铁!
  快乐叟听了,脑中“轰”地一响,立觉头昏目眩!
  他暗自想道:
  “糟糕!看来师父临终之时,对我说过的话儿,竟不幸而言中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呢?”
  这回,可轮到他的一双手儿发抖了!
  不但手儿发抖,连语音儿也发抖了呢:
  “南……南宫兄,此……此话……当……当……当真么?这……这……这可不是闹……闹……闹着玩的哟!”
  接着,他吸了一口气,定定心神,又问道:
  “此种莫明其妙的事情,竟会是二弟干的?”
  南宫度冷哼一声,道:
  “大先生,请您明察,我南宫度与他‘好心客’可是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什么偏要诬他?”
  “再说……”
  他气得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再说,这又不是往脸上贴金的事情!”
  快乐叟看了看南宫度!
  南宫度一脸悲愤欲绝的神色!
  “看样子是真的不会假了!我该怎么办呢?”
  快乐叟很快地又在心里处说自问了一遍,然后出声说道:
  “南宫兄,我也是这么想嘛,你与二弟既无怨仇,他为何要这般加害于你,岂不令人极端费解么?!”
  南宫度目射神光,怒道:
  “大先生,您是否仍然在怀疑着我?”
  快乐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回道:
  “南宫兄,请别误会,我只是不愿二弟真会干出这种事来,否则,此定结下深仇,就要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南宫度闻言,惨然笑道:
  “此事咎不在我,自然怪不得我!而且深怨已经结定,还管他什么亲者痛,仇者快呢?”
  快乐叟再次望了南宫度一眼,轻声说道:
  “话也不能完全这样说的……”
  语调之中,带着愧歉和不安,所以声音很小!
  “为什么?”南宫度截口问道:
  “恕我愚蠢,乞道其详!”
  快乐叟干咳一声,道: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对么?”
  南宫度目光一闪,没有作声。
  快乐叟更进一步,又道:
  “何况小凤嫁给九弟,论关系,彼此不外,算得上是至亲好友,纵有过节,也该往常情上看看才好!”
  南宫度听完,全身微微一颤,怨气冲天,脱口问道:
  “大先生,这种事情,也能往常情上看么?”
  快乐叟老脸一红,叹道:
  “唉,南宫兄……”
  南宫度咬牙切齿地截了口:
  “哼,好一个‘至亲好友’啊!”
  “南宫兄……”快乐叟还想再劝!
  南宫度本在强行平抑着的怒火,忽又激扬起来!
  “罢了!”不等快乐叟说完,复又目闪寒芒,扬声说道:
  “有道是:‘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就算我南宫度夫妻倒楣,活该任他‘好心客’横加欺凌的好了!”
  他越说越气,越想越恨,神情也在遽变之中!
  他变得手心冰冷,脸色煞白,脸上的皮肉,不住抽搐,口内的牙齿,咬得山响,赤红的眼珠,直愤怒火!
  快乐叟看出情形不对,蓦抽右手,趁势拚指,疾点南宫度背后的“脊心”大穴,让他暂时静止不动!
  南宫度这回非但没责怪,还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快乐叟透了一口气,笑道:
  “南宫兄,你这是何苦来哉?!”
  边说,边运神功,极其迅速地,为南宫度推拿一遍,然后扬掌轻击南宫度“天灵”,拍开他的穴道!
  “大先生!”南宫度由衷地谢道:
  “南宫度方才气急攻心,出言无状,还请多多原宥!”
  快乐叟听了,难过之至!
  他重又握住南宫叟的双手,紧了一紧,坚决地说道:
  “南宫兄,你总该了解,‘林十老’的门规,素极严谨,我忝为掌门,怎敢以私害公,坏了法度?”
  南宫的脸也红了!
  看出快乐叟的不安之情,溢于言表,忙道:
  “大先生,您言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深仇椎心,此话说来还是勉强得很!
  快乐叟故装不知,问道:
  “南宫兄,我还有一些问,可否请教?”
  南宫度道:
  “但问无妨!”
  快乐叟道:
  “南宫兄,你被囚在何处?”
  南宫度苦笑一声,答道:
  “大先生,说来惭愧,我只记得,被囚的地方距此不远,是在一片松林内的一座巨大宅第之中,地名却不知道!”
  “我到知道了!”快乐叟点点头道:
  “你被囚的地方,定是杨都镇附近的松庄无疑,你既被囚四五十年,不得其门而出,如今,又怎会幸逃虎穴的?”
  南宫度道:
  “我之所以能够幸逃虎穴,说起来,还得感谢一位姑娘呢!”
  快乐叟奇道:
  “南宫兄,你是说一位姑娘救了你?”
  “不错!”南宫度颔首说道:
  “是一位姑娘救了我!”
  快乐叟道:
  “她怎知你被囚于斯?她可是你的朋友?”
  南宫度淡然笑道:
  “大先生,我和她素不相识,她怎知我被囚于斯?她救我出困,纯属偶然,也许冥冥中早有安排吧?!”
  “噢,对了!”南宫度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又道:
  “这位姑娘,到是机警得很呢!”
  快乐叟接着问道:
  “南宫兄,你和她可曾通过姓名?”
  “通过!”南宫度回道:
  “她说,她叫沈玉琳!”
  “沈玉琳?”快乐叟一震,急道:
  南宫兄,她的人呢?”
  南宫度恍有所悟,道:
  “大先生,您也认识沈姑娘吧!”
  “是的,岂仅认识而已!”快乐叟迫不及待,又道:
  “南宫兄,沈玉琳现在何处?”
  南宫度歉而,悲怆地应道:
  “沈姑娘当时只愿放我,并未一同逃出!??”
  “什么!”快乐叟又是一惊,赶紧追问:
  “她为何不随你一同逃出?”
  南宫度道:
  “为了救我!”
  “好,好,好!”快乐叟闻言,面露敛佩之色,点头赞道:
  “南宫兄,沈丫头的智机和胆识,我知之深矣!想不到她还有这份舍已救人的仁爱侠义精神,我好高兴!”
  这一节,南宫度颇具同感,也自频频颔首!
  快乐叟似乎特别高兴,复又笑道:
  “这娃儿,真是难得!真是……”
  快乐叟跟“娃儿”们最最投缘,他视妮子,小龙等人如同已出,对沈玉琳也是一见生喜!
  他只管连声称赞,一旁却急坏了个南宫度!
  “大先生,沈姑娘此刻不知已否逃出?”南宫度焦急地催道:
  “您赶快前去查探一番吧,万一‘好心客’发觉在先,是她放走了我,那她就凶多吉少了!”
  一语提醒了快乐叟!
  “南宫兄”,快乐叟道:
  “既是如此,我得趁早去了!”
  语音甫落,人已风驰电掣般地,飘出五丈有奇!
  蓦地里,南宫度眼人形一闪!
  不是别人,快乐叟忽又返回!
  他,来去如风,功力之高,使南宫度由衷佩服!
  “南宫兄,有道是‘一钱逼倒英雄汉’!”快乐叟探怀了出一绽十两纹银,诚恳地说道:
  “从前秦琼落魄之时,也曾忍痛卖过宝马,你刚出困,钱文想必极为需要,我身边带得不少,这一点请你收下用吧!”
  南宫度摸摸蓬乱的须发,看看破旧的衣衫,淡淡地一笑,也不客气,伸手接下,收入怀中。
  这时,那一轮红如火,圆似盘的旭日,仍在云海中冉冉地浮升着,比早先,高了许多!
  南宫度心系沈玉琳的安危,说道:
  “大先生,你快去接应沈姑娘吧!”
  快乐叟的表现,竟使南宫度大感意外!
  “别担心!”快乐叟慢条斯理地笑道:
  “南宫兄,俗语说得好:‘吉人自有天相’!我看沈丫头满脸福像,纵遇危险,也必逢凶化吉……”
  南宫度望望旭日,截口说道:
  “大先生,你的神奇相法,我一向心服口服,但,沈姑娘独留虎穴,未免过份危险,你还是快去为好!”
  快乐叟笑意未收,道:
  “南宫兄,相信我,我说沈丫头必无过大凶险,就绝无过大凶险,请勿着急,但放宽心便了!”
  南宫度无可如何,只好不再多说!
  快乐叟忽然想起甚么似的说道:
  “南宫兄,听说你的家园也被人毁了,想必也是老二干的好事!”
  “唉!”南宫度微叹一声:
  “此事早在我意料之中!”
  快乐叟问道:
  “那你打算那里去呢?”
  “到那里去呢?”南宫度回得很快,也很坚决:
  “有道是:‘叶落归根’!五十年来,我除了日夜思念大凤之外,唯一的愿望便是重回故乡!”
  说到大凤和故乡,南宫度的眼中,隐现泪光!
  快乐叟叹道:
  “故乡虽在,家园已毁,奈何?”
  南宫度道:
  “这个,且等我回去了再说吧!”
  目光深注快乐叟,接道:
  “大先生,您可否答我一个问题?”
  快乐叟道:
  “有何不可?”
  南宫度道:
  “不知南宫度先人坟墓,至今仍否无恙?”
  快乐叟早就料定他必然有此一问!
  “南宫兄!”他神色欣然地答道:
  “自我等惊悉贤夫妇双双失踪,家园又遭毁坏之日起,立即商妥必要措施,派定得力人手,常驻‘南宫’一地看守着令先祖的陵墓,并由我‘十老’兄弟,亲自轮流,前去巡护,这五十年来,从未间断,幸而尚无差错……”
  话锋略顿,竟又自言自语:
  “难怪每次到老二,他都藉故不去呢,这个东西,真该死!”
  恨也深,恩也重!如何是好?
  老二结恨,老老推恩,这可难倒了南宫度!
  南宫度在一瞬之间,愁肠千回!
  蓦地,只见他推金山、倒玉柱,朝着快乐叟,便叩响头!
  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想说什么,嘴巴连动,却无法出声!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真使快乐叟为之一怔!
  只叩得一个响头,南宫度的额头,已经肿起好高,皮破血流!
  快乐叟眼明手快,一怔之后,立刻托住南宫度!
  南宫度还想二次俯身,却已办不到了!
  快乐叟略运神功,一股无形劲力,托定了南宫度!
  南宫度费尽气力,就是跪不下去!
  “南宫兄,南宫兄!”快乐叟连连劝道:
  “起来,起来,你想折杀我么?”
  南宫度那里肯听?坚持再三,始终无法如愿,只得谢道:
  “大先生,您对‘南宫’一门,恩比山重??”
  快乐叟截口道:
  “南宫兄,你这是说那里话来?自己兄弟??”
  他的话锋,又被南宫度硬行打断!
  南宫度自射感激,道:
  “大先生,您是理当受我叩谢我,要不是您加意维护,‘南宫’氏坟墓必遭侵害……”
  快乐叟淡淡一笑,道:
  “南宫兄,咱们不要再谈此事,换个话题怎样?”
  南宫度听若不闻,仍旧说道:
  “假设祖宗坟墓竟然不保,我南宫度岂非成为万古罪人?”
  快乐叟含意至深地接道:
  “南宫兄,此刻不必言谢,他日我个人对你如有所求,还请你能够慨然允诺,那就好了!”
  南宫度未加思索,脱口应道:
  “南宫度身受大恩,就是结草含环,也无法图报于万一,日后,大先生但有所命,我无不遵从!”
  快乐叟为示慎重,紧接着道:
  “君子一言?”
  南宫度认真地回答:
  “快马一鞭!”
  “好!好!好!”快乐叟出声笑道:
  “这回该个话题了!”
  南宫度也报以一笑,问道:
  “大先生想换什么话题?依我看来,饮水思源,感恩图报,乃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
  快乐叟以为他又要回头扯了,赶紧截口:
  “南宫兄,你老提这‘感恩图报’的话儿作甚?”
  “大先生,你听左了!”南宫度立加解释:
  “我的话儿还没讲完,您就抢着说了,我的意思是??。“
  快乐叟笑笑,又故意打断他的话头:
  “南宫兄,你的意思是什么?”
  南宫度道:
  “我想请你就去接应沈姑娘!”
  “何必急呢?”
  快乐叟目注南宫度道:
  “虽然你还相信沈丫间定会安然无恙么?”
  南宫度道:
  “怎会不信?”
  “但,我对沈姑娘的安危,就是放心不下,您还是早点去吧……”
  话锋一转,又道:
  “若非沈姑娘相助,只怕我至今还处于失性而疯的状态之中,更别想逃出虎口,重见天日了。”
  快乐叟闻言,不觉奇道:
  “南宫兄,你曾经失性而疯过吗?”
  南宫度老脸一红,遂将如何失性疯狂,如何以剥制人皮为乐的事,毫不隐瞒地,向快乐叟略述一遍,并深情忏悔。
  世间竟会有如此怪事?
  快乐叟阅历再深,功夫再高,乍听之下,也不禁毛骨悚然,为之唏嘘不已。
  “南宫兄!”
  快乐叟脑中电灯,决心再改话题道:
  “你还记得‘护国寺’的情景不?”
  “护国寺?”
  南宫度不由奇道:
  “自从‘燕贼’篡位之后,那座庙宇,在京师之中,已经荒凉破败,无复当年的盛况了!您还指它作甚?”
  快乐叟道:
  “‘护国寺’早已尽复旧观,现在香火之盛,还胜过当年多少呢!”
  南宫度道:
  “能使‘护国寺’尽复旧歌,香火更胜当年,真是一场莫大功德,但不知是谁?大先生想必清楚!”
  快乐叟笑而不答,只道:
  “你自己前去看看,不就得了?”
  南宫度苦笑一声,道:
  “大先生,您以为我还有如此雅兴?”
  快乐叟道:
  “我却以为你该前去看看。”
  南宫度问道:
  “为什么?
  “废寺重兴,与我南宫度何关?”
  快乐叟意味深长地道:
  “从‘护国寺’的沧桑变化,可以悟出一个道理!”
  南宫度不笨,闻言立有所悟道:
  “大先生,您是要我把一切都看开些是么?”
  快乐叟应道:
  “因是如此,不敢明言??”
  语音至此,又道:
  “除此之外,我有一层用意。”
  南宫度道:
  “还有一层用意?
  “难道您又是为我着想?”
  快乐叟淡然地道:
  “不敢说是完全为你着想,
  “南宫兄,我深信你必能重建家园,也乐于见你重建家园,但,你在家园重建之前,总得有个安身之地。”
  南宫度眼内感激光射发,道:
  “您是要我暂时住在‘护国寺’中?”
  快乐叟点了点头道:
  “南宫兄,意下如何?”
  “这个……”
  南宫度犹豫不决地道:
  “怎好打扰方外之人?”
  快乐叟道:
  “南宫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护国寺’暂时一段时日,说什么也谈不上打扰不打扰的问题吧。”
  南宫度道:
  “我与寺内僧众无一相识,如何……”
  快乐叟笑道:
  “南宫兄,只要你愿意,这寄居之事,交给我办好了。”
  南宫度听到这里,也就未置是否。
  快乐叟又道:
  “该寺现在主持,精通佛理,德高望重,而且豪爽好客,乐于助人,实在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南宫度微笑道:
  “大先生,您口中所说的主持,是不是就是那位祖籍山西,生性克苦,又极善理财的‘心静禅师’?”
  “谁说不是呢?”
  快乐叟出声笑了,道:
  “南宫兄,听你的口气,你对‘心静禅师’似乎也有成见?”
  南宫度道:
  “没有,没有!”
  这话说得极为勉强,光听话音便可感觉得出。
  快乐叟何许人也,未语先笑道:
  “南宫兄,不是我饶舌,俗语说得好,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换了一口气,又道:
  “南宫兄,你的看法如何?”
  “这是事实?”
  南宫度道:
  “对于这一点,本人深具同感。”
  快乐叟突然记起初闯“护国寺”抢喝“腊八粥”因而与“心静禅师”结为知交的趣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望望南宫度道:
  “世人每多地域观念,认为山西人个个刻薄,专门放‘印子钱’聚财,认为不敢领教,这种成见……”
  “大先生!”南宫度道:
  “难不成您也以为我南宫度,是那种怀有地域成见的世俗之人?”
  快乐叟道:
  “哪里?我只是说那些俗人而已,至于武林中人行侠仗义之辈,我相信谁也不会有什么地域观念!”
  “大先生!”
  南宫度接口道:
  “您说得极对,南宫度生平只知以热诚待人,向无成见,对于那些抱有地域观念的人,更不赞成。”
  快乐叟道:
  “南宫兄,想不到老巧一句无心之言,却引起你的如许感慨!”
  南宫度似有心又无心地道:
  “大先生,但愿您也别以成见视我才对。”
  快乐叟眼中异光一闪,道:
  “南宫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语音一顿,哈哈大笑道:
  “南宫兄,你看,我们扯到哪儿去了??”
  南宫度也自然地笑出声道:
  “是啊,我们扯以哪儿去了。”
  老朋友久别重逢,就是这样的,一聊起来,天南地北,扯个没完。
  南宫度仰首观日,日头更高。
  “大先生!”
  他焦急万分地叫道:
  “咱们谈谈正格儿的,好不好?”
  快乐叟眨眨眼,道:
  “又是叫我赶快去接应沈姑娘,对么?”
  南宫度急道:
  “五十年不见,您怎么还不改变呢?”
  “改什么?”
  快乐叟明知故问地道:
  “我有什么改变的地方?你倒说说看?”
  南宫度更急了,道:
  “唉!大先生,您怎么问不完呢?就是您的老脾气嘛。”
  一跺脚,不让快乐叟反问道:
  “您怎么还是那个老毛病,遇事人急您不急,真急死人了。”
  快乐叟一看南宫度,由于关心沈玉琳的安全,急成这副样子,到不好意思尽开玩笑了。
  一改诙谐,庄严地道:
  “南宫兄别急,我敢保证沈姑娘绝对出不了错,我到希望你对寄居的事情,能够考虑考虑。”
  南宫度复又催道:
  “大先生,时候不早了,您就请吧。”
  快乐叟一看天色,点了点头说道:
  “真的,天色已经不早,我还有事,也该去了。”
  晨光中,两个老头儿的双手,再度紧握一起,互道珍重而别。
  五十年来,南宫度囚居石室,不见天日,白了头发,也淡了雄心,最后终至失性而疯狂!
  今早日出,对南宫度来说,真是有无穷好处。
  此刻,阳光普照,分外温暖。
  “大先生!”目送着快乐叟电疾飘去的人影,南宫度默默地想道:
  “我很感激,您叫我寄‘护国寺’,定含深意,我懂!听听禅唱,参参佛经,希望能够消我的积恨是吧?”
  “唉!”他忽然出声笑道:
  “其实,人都老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再说,青灯古佛,贝叶金经,确也足慰晚年的了。”
  恩怨缠结,南宫度心绪乱极。
  “我南宫度昂藏七尺,血性男子!”他继续自言自语地道:
  “大仇不报,教人寝食难安!我怎能放下这种椎心刺骨的深恨,便消极遁世呢,了此余生?”
  “大先生!”
  南宫度不自觉地,把自言自语变成喊叫道:
  “不能,绝不能!我自有主张,请您原谅!”
  主意既定,南宫度迎着朝阳,仰天一声长啸,啸声在原野中激荡着,不绝如缕,好似龙吟一般。
  长啸之后,南宫度豪气尽复,胸中块垒,也为之消除不少!

  第三十六章 生死几些
  靠近进出杨柳村的东头大街口,有家“高坠”客栈。
  日上三竿,“高坠”客栈仍然紧闭着店门。
  这时,店小二躺在炕(北方人的暖床)上,还在蒙着脑袋瓜子,好梦正熟地,呼呼大睡。
  蓦地里,一下响起敲门之声,从外面频频传进来好不容易地,棉过被,钻进了店小二的大耳朵。
  他懒洋洋地掀起被窝,极其不愿地下了坑。
  一手扣着上身小褂子的扣子,一手紧提裤腰,拖上布鞋,慢吞吞地,踢达踢达地走出来应门。
  “谁呀?”他惺惺忪忪地问道:
  “大清老早就这样‘乒乒乓乓’地猛打店门,真是的!”
  “蓬!蓬!”店又被打了两下。
  这两下的响声,轻得多了。
  “店家!”门外有人喊道:
  “开开门,我是住店的。”
  “活儿你的大鬼头,哪有大清早跑来住店的?”
  店小二无名火在冒,在心中暗暗地骂了一声。
  一问,一答,一声暗骂,瞌睡虫总算给赶跑了。
  店小二匆匆扎紧裤带,弯下腰去,想再拨上鞋跟。
  “蓬,蓬,蓬”门上又一阵响了三下。
  这三下的响声,稍稍重了一点。
  “别尽打门了嘛!”店小二应道:
  “客官,咱这就为您开门。”
  满含不耐烦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店门,终于“呀”地一声打开了。
  一道强烈的阳光,首先从门缝里洒射而入。
  店小二的眼睛脱产时照得眼花,只觉得前眼一片。黑,赶紧闭上眼睛,用手遮着,揉了揉,又眨了眨眼,才再能睁开。
  眼前一个长眉入鬓,须发全白,穿锦袍,紧缎带的老头儿,正自面现不愉之色,站在门外。
  店小二神情猛震,双手未及离门。
  老头儿早已一抬腿,跨过门槛,迈进店来。
  身法奇快,差点儿没撞了个满怀,踏着店小二的脚尖。
  “冒失鬼!”
  店小二又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下,口中却道:
  “小店的门槛高了点儿,老爷子可留神点。”
  说罢,直哈腰,举手肃客。
  面对这位惊醒自己的好梦,差点儿自己撞个满怀,踏着脚尖的老头儿,他心里尽管咒骂,嘴上却不敢骂出声来。
  他看清楚了。
  老头儿的衣着,长相,无不奇怪,奇怪得叫人害怕。
  老头儿身高七尺,比他高一个头。
  锦袍缎带,质料之华美。
  店小二未曾前见,但,却破旧不堪,拖一片,挂片地,象花子一样。
  加上披头散发,胡结须虬,简直就是个疯子。
  店小二越看,心里越发毛。
  “老爷子,您请坐。
  “大清早,您来住店。”店小二诚惶诚恐地问
  老头儿目射不悦,道:
  “还说大清早儿,大清老早就不能来居住?”
  “能,能,能!”
  店小二忙道:
  “老爷子请勿见怪,小的只不过是这么问问罢了。”
  敢情店小二的眼珠子亮得很!
  看出面前这位怪里怪气的老头儿有点恼了,赶紧陪上小心。
  小心尽管陪上,眼珠子却直在老头儿周身打量。
  “伙计!”老头儿冷哼一声,道:
  “我的身上有花么?”
  “没,没有!”店小二尴尬地道:
  “小的,小的……”
  老头儿截口道:
  “别小的,小的了,给我开一间上等的房间,越清越好。”
  店小二在老头儿身上打量了一下,道:
  “敢情你看老夫衣衫,怕我讨不出房钱是不是?”
  探囊取出一锭十两纹银,掷在柜上,道:
  “够了吧,哼!”
  那年头,十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哪。
  店小二乐了,连忙拿起。
  “够啦,够啦!”
  店小二应道:
  “老爷子,您请随小二这边走。”
  “真是个势利鬼!”
  老头儿暗自想道:
  “要不是大先生想得周到,给了我这银子,我南宫度还真要受这种势利小人的闲气呢。”
  敢情南宫度已经跑到杨柳村来了。
  此刻,南宫度已被店小二让进了一个独院的厢房。
  院子不大,却绿柳成阴,花木扶疏。
  厢房也不宽敞,布置还倒清洁雅致。
  南宫度看了一眼,极为满意,点了点头道:
  “小二哥,银子替我存在柜上,用多少将来一起结帐。”
  “是,是,是!”
  店小二喏喏连道:
  “老爷子,就这么办,小二这就给您泡茶去。”
  泡茶?南宫度向有嗜茶之癖,可是五十年的囚禁生活,茶的滋味如何?
  他早就淡而忘之了。
  现在,店小二一提,不禁发馋道:
  “小二哥,可有上好的‘龙井’?”
  店小二笑着答道:
  “有,有,我们的井泉,也不坏呢。”
  移时,送来一壶现泡的龙井茶,并上一满杯,用双手,恭恭敬敬地端到南宫度的面前。
  “唔!”南宫度脱口赞道:
  “果然好茶,谢谢你。”
  店小二笑得更开心了。
  “老爷子!”他巴结的问道:
  “您还需要什么?”
  南宫度听而不答。
  触景生情,忽又想起了大凤给他泡茶的往事儿。
  想起过去,每到严冬,大凤必定一小撮一小撮地,亲手集取脑梅花心里的积雪,封存磁瓶内,窖藏地下,专供家人为他浇水泡龙井茶”喝的事来。
  最最难忘的,便是每次泡好茶,大凤也必定亲自倒上一杯,娇靥含笑,双手端与他品尝的情景了。
  如今,“龙井茶”又在他面前冒着热气,散着清香,但是,家园已毁,大凤的人呢?
  眼中泪光一闪,不禁呆住了。
  “这位老爷子真怪!”
  店小二心内大奇,问道:
  “老爷子,什么事情让你伤心?”
  “别糊猜!”
  南宫度强颜一笑道:
  “你看出我的伤心来了?”
  店小二不知如何回答,脸一红,道:
  “老爷子,这个,这个……”
  南宫度故意岔开道:
  “去吧,麻烦你再给我打点儿热水来,我要洗脸!”
  店小二一哈腰,便待告退。
  “慢着!”
  南宫度忽又想起,道:
  “小二哥,我饿了,可有早饭?”
  店小二道:
  “怎会没有早饭?老爷子,您想吃什么?”
  “我饿是发慌,随便什么东西,能充饥就行了。”
  店小二做起事来,还真灵快。
  他马不停蹄地,往返于厨房与跨院之间。
  不消片刻功夫,便把南宫度所需东西,全弄妥了。
  先打来一盆热水,让南宫度梳洗,再送上一锅小米弼,两套大饼油条,和四碟家常小菜。
  这四碟小菜,是煮花生米、辣萝卜干、蒜伴豆腐、油黄鸭蛋!
  南宫度匆匆地梳洗完毕。
  一迈步,坐到桌前,端起碗筷,吃喝起来。
  南宫度越吃越香,顷刻之间,便把店小二送来的食物,风卷残云似的,通通扫光,一样不剩。
  店小二看得呆了,道:
  “老爷子,您好大的饭量。”
  “饥者易为食!”南宫度一笑,道:
  “什么‘鸡仔儿’一煨十?”
  店小二忙摇头,道:
  “老爷子,咱不懂。”
  敢情店小二不懂几个字。
  “小二哥!”南宫度淡然笑道:
  “再麻烦你,好不好?”
  店小二道:
  “老爷子,您这算什么话?我店小二做的就是待客人的事情,还怕麻烦吗?您有事儿,尽管交待好了。”
  南宫度道:
  “那么,请你给我烧点香汤,我想沐浴。”
  “香汤,木鱼?”
  店小二眨眨眼道:
  “老爷子,您还要吃呀?”
  敢情他又听左了。
  “哈哈,哈哈!”
  南宫度大笑道:
  “小二哥,就是洗澡水,沐浴就是洗澡,老朽从前在家中讲惯了,此刻不觉得脱口而出。”
  “啊呀!”店小二讪讪地道:
  “老爷子,您跟我们粗人攘什么文嘛。”
  南宫度轻轻拍他的肩膀,道:
  “说清楚了,就请你替我去弄吧。”
  不等店小二答腔,道:
  “还有,照我的身裁,替我上街买套适身的褂裤,和一件青布长袍,需要多少钱,先向柜上支好了。”
  店小二不觉奇道:
  “老爷子,您要买青布的长袍呀?那么换身的褂裤?”
  “都买布的吧!”南宫度目光闪耀,反问一句,道:
  “小二哥,你倒说说看,布衣布服有什么不好呢?”
  店小二笑了,道:
  “老爷子,布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好啊。”
  话声甫落,哈腰就要退出。
  “慢!”南宫度又向店小二道:
  “上街时,顺便找个剃头的人,我要理理发,修修胡子。”
  这回,店小二却不就走,问道:
  “老爷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看样了,店小二又在自作聪明了。
  “没有什么吩咐了,谢谢你。”
  俗语说得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
  假使快乐叟不给南宫度纹银十两,南宫度岂不要惨了,人不识,地不熟,他暂进有什么办法可想?
  如今,南宫度洗澡也完了,胡须也修了,衣衫也换了,所费的时光,只不过吃两顿中饭的时间而已。
  下午,南宫度从小睡中醒来。
  下了炕,穿着停当,对镜自照,顿觉容光焕发。
  这时,店小二正好又端着洗脸水进来。
  “老爷子,您这下子神气多了,您挺英俊的哩。”
  “是么?”南宫度打趣地说道:
  “布衣布服有什么神气的?”
  “不是这个意思。”店小二辩道:
  “我是说,您比早上来住店时,年轻多了。”
  “真的么?”南宫度问道:
  “早上,我很苍老,很怕人是么?”
  “老爷子,”店小二道:
  “您说对了,早上您把我吓得直打哆嗦。”
  “哈哈哈……”两个都笑了。
  问清了街道方向,南宫度信步走出“高坠”客栈。
  靠近“高坠”客栈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买卖古董旧货的市集,街道两边,摆了不少地摊。
  这时刚好上市,呼叫喝卖之声,不绝于耳。
  过往的行人,看东西的多,买东西的少。
  南宫度走近一个较大的地摊。
  摊主是个瘦小的中年汉子。
  “老爷子,”中年汉子,道:
  “您老人家想买点什么?”
  敢情这中年汉子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跟顾客讲话,特别客气。
  南宫度探怀取出一物,在中年汉子眼前一晃,道:
  “老夫不想买什么,是来卖东西的。”
  入目是一只黑黑的“鼻烟壶”。
  瘦小中年汉子不识货,看不出这是个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当面错过了一次赚大钱的机会,竟摇头道:
  “老爷子,您别见怪,鼻烟壶我不卖。”
  南宫度又走向一个地摊。
  这个地摊年纪五旬,却是红光满面,易讨喜欢的人。
  摊主目注南宫度含笑问道:
  “老爷子,您买什么东西?”
  南宫度道:
  “我卖这鼻烟壶。”
  边说边往对方手中一交,又道:
  “收不收?”
  “收是收的,”五旬年纪的摊主,反复地看着这货色之后,顺手交还南宫度,陪着笑脸,说道:
  “不过这东西可不值钱。”
  又是一个“不值钱”,比先前那个,好不了多少。
  南宫度心中微叹,问道:
  “能值多少钱?”
  “能值多少钱?”
  五旬摊主反问道:
  “老爷子,您看我这全部摊子,能值多少银子?”
  南宫度道:
  “我是来卖东西的,愿收,你就说个数目。”
  五旬年纪的摊主伸出一手,道:
  “五个大——铜钱。”
  南宫度一连问了七八个摊主,半数以上的摊主,一看是只“鼻烟壶”,都摇头拒绝,不肯收买。
  问来问去,出得最少的,只有五个大铜钱,出得最多的是,也只有白银三两,加一点都不行。
  南宫度虽然气极,却竭力耐着性子。
  五十年的折磨,他已经无复少年时代的火性了。
  最后,来到一处地摊。
  这地摊不大,摊主也是一个老者。
  接过鼻烟壶之后,审视再三,失惊地说道:
  “先生,这东西可不便宜哩,依我看来……”
  老摊主才接着说道:
  “至少也值上廿两纹银。”
  南宫度几乎心动:
  “一老板,你肯出甘两纹银么?”
  “出是愿出!”老摊主目光注视南宫度道:
  “但,我只是说说罢了,您看,就算我把我的家当卖掉了,也不值廿两纹银,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收买不起。”
  “唉!”南宫度目注老摊主一眼,把玩再三,不禁一声长叹。
  “想当年,我南宫度不惜以三千两纹银,才买下了这只出土的汉代鼻烟壶制品,如今二十两银子都没有人要,能不叫人啼笑皆非吗?”
  南宫度想了想,感慨的长叹道:
  “看样子我只有自己藏着用了。”
  拧身举步,便待回客栈。
  “喂,先生!”身后传来了老摊主的喊声道:
  “您何不把它送到利生当铺去当当看呢?”
  南宫度出身巨富之家,除去精研剑术之外,就是养尊处优,虽然曾被‘好心客’长期囚禁,却也没有过当铺。
  一语提醒梦中人,南宫度霍然回身,赶紧问道:
  “借问一声,利生当铺于何处?”
  “喏!”老摊主指了指,说道:
  “就在前面不远处,杨柳街上,不是挂着一块金字大招牌吗?”
  “老板,”南宫度道:
  “多谢你的指点。”
  话音才落,人已如飞飘去。
  那老摊主只觉眼花一闪,对方人影便杳。
  “唉!”他顿足叹道:
  “苦命,苦命,算我老头儿命苦,分明是大罗神仙来度化,我却福缘浅薄,当面错过,真该死,真该死。”
  “今天不干了。”他恨恨出声,道:
  “还干个鬼呀!”
  说着,不管别人投入至的诧异目光,真的收起摊子,回家去了。
  “利生”当铺,可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字号!至少,在这杨柳镇上说来,实足当之无愧。
  估价正确,利息公平,保管妥善,是这家当铺的最大特点。
  所以近悦远来,生意兴隆至极。
  “利生”当铺的“朝奉”姓韩,单名一个生字,他所干的,虽然是当典这一行,为人却十分正直。
  太阳偏西,时光已然不早。
  韩生看着天色,想道:
  “奇怪,今个儿,生意为何比往常清淡?”
  生意为何比往常清淡呢?
  这一点,他想不通,只好笑笑,拿起算盘,计算这一天的流水帐目去了。
  不想门帘挑起,却于此时由门走那里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老头儿,刚剃的头发,刚修的胡须,刚换的一身簇新的青布长袍和粉底快靴。
  不是别人,正是经人指点,特来求当的南宫度。
  入目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头儿。
  韩生不禁暗自奇怪道:
  “好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
  “朝奉!”
  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已经开口了,道:
  “请你估估看,这个东西能当多少银子?”
  南宫度这边将鼻烟壶递上掌柜。
  韩生闻言放下算盘,接过当品。
  “啊,啊?”他只看了一眼,便惊得离坐问道:
  “老爷子,您舍得把它当掉?”
  他一面用双手把鼻烟壶恭恭敬敬地递给南宫度,一面迈步转出当台,整容肃客。
  南宫度被他引进一间花厅。
  厅中陈设,华丽脱俗。
  “坐,坐!”韩生举手让座,道:
  “老爷子,请上坐。”
  下人随即奉上两杯香茗,躬身退去。
  南宫度含笑谢坐,道:
  “此物随我数十年,老朽还真有点舍不得当掉了。”
  太阳偏西,吮光已然不早。
  目光注视韩生,又道:
  “异宝虽然珍贵,但,识货的人,真是少而又少,老朽留着它,寒不能衣,饿不能食……”
  韩生截口道:
  “老爷子,请恕在下打断您的话头,想这千年出土汉玉,虽然寒不能衣,饿不能食,却有驱邪避凶这功!”
  南宫度高兴地道:
  “这个,我可遇上识货的人了。”
  韩生听南宫度赞他,谦道:
  “岂敢当老爷子谬赞?在下也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大朝奉!”南宫度笑道:
  “何必客气?”
  韩生还待谦虚。
  南宫度却又说道:
  “我想请教朝奉尊姓大名?”
  “不敢!”韩生微笑,道:
  “在下姓‘韩’单名一个‘生’字。”
  南宫度道:
  “在下世居‘南宫’!”
  南宫度闻言,神情猛震。
  “失敬,失敬!”他脱口便对韩生说道:
  “你们韩家在‘南宫’一地,也是个大族。”
  “哪里,哪里!”
  韩生笑道:
  “韩家虽是大族,却比不上‘南宫’世家!”
  南宫度又是一震。
  久疏故乡事,突逢故乡人,想要探问,又多了顾虑。
  世道日衰,人心不古!
  他这一生所受的教训太深,遇事已能防患于未然,小心应付的了。
  韩生接着说道:
  “敢问老爷子尊姓大名?家在何处?”
  南宫度淡然笑道:
  “姓施,字去仇,京师人。”
  南宫度隐起真正姓名,因为施、誓音近,便临时编了个假名字,却含有“誓复深仇”之意。
  他不愿多谈身世,刚想拿话岔开。
  韩生却又开口问道:
  “施老爷子,您对南宫地方上的事情很熟?”
  南宫度道:
  “是听朋友说的。”
  “原来如此!”韩生又道:
  “你真要当掉这鼻烟壶?”
  “韩先生。”南宫度道:
  “能当多少钱?”
  韩生正色道:
  “此物若非当当,至少也值三千五百两纹银。”
  南宫度点了点头道:
  “当断的话,能当若干?”
  韩生诚恳地道:
  “如果由小号收当,最低限度得估上二千五百两银子,假使由别的字号收当,那是很难说了。”
  南宫度慨然说道:
  “韩先生,那就请宝号收当吧,当断好了。”
  探怀将鼻烟壶拿了出来,轻放在茶几上,推到韩生的面前。
  韩生目射异光,摇头笑道:
  “感谢施老爷子,您真慷慨,但是,小号不能收当。”
  “为什么?”
  南宫度奇怪道:
  “韩朝奉,价由君估,物由我当,两相情愿,有何不能收当之理?”
  “再说”,南宫度唯恐韩生或有顾忌,又道:
  “此物来历,我可以划押担保,绝对清楚……”
  “施老爷子,”韩生闻言截口道:
  “您想左了,小号不是担心此宝来路不清,才拒不收当,而是由于资金短小,实在收当不起。”
  南宫度恍然大悟,道:
  “那么,减去五百之数如何?”
  “这更使不得了。”
  谁知韩生道:
  “君子取材有道,在下虽然是生意人,但干的又属典当行业却也不敢昧起良心,陷人于危,剥削顾客。”
  不等南宫度说话,又道:
  “何况小号周转资金,也不过纹银千两而已。”
  南宫度道:
  “韩先生,我实在有事,至少也得需一千五百银子,才能勉强办妥,这便如何是好?”
  韩生双眉深锁,苦苦沉思。
  移时,眉头忽疏,含笑说道:
  “施老爷子,在下有办法了。”
  南宫度面露喜色,道:
  “什么办法?”
  韩生没立即作答,却先反问道:
  “施老爷子,杨柳镇上有家积古斋,您曾听人说起否?”
  南宫度苦笑摇头道:
  “我初到此来,并不曾听说过积古斋的名字,连跑到宝号来求当,还是经人指点的呢。”
  韩生目射炯光,道:
  “既然如此,当由在下代为向导。”
  “怎敢劳烦大驾?”
  “但不知积古斋又是什么字号?”
  “老爷子,”韩生问道:
  “这‘积古斋’乃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古玩商店!
  记得前两天,他家大掌柜的还到小号来过呢。”
  南宫度道:
  “莫非他家能买此物?”
  一指放在桌上的鼻烟壶,道:
  “他家能出高价么?”
  韩生应道:
  “他家的大掌柜,前次来时,曾对在下说过: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有两个目的。”
  南宫度追问道:
  “哪两个目的?”
  韩生道:
  “一个是来看看,有什么流当的古玩。”
  南宫度道:
  “这一点好象与我求当之物无关。”。
  韩生笑道:
  “施老爷子,还有第二个目的呢?”
  南宫度神色一振,问道:
  “难道那第二个目的,倒与老朽求当有关?”
  韩生笑笑,慎重其事的道:
  “大有关系。”
  南宫度疑心道:
  “真的吗?那位大掌柜是怎么说的?”
  韩生道:
  “老爷子,他问在下,最近可曾看到什么求当的奇珍异宝没有?如果有,就请引导物主,前去找他。”
  南宫度喜悦地道:
  “这么说,我们似是可以前去找此人啦,但不知他现在仍否需要?”
  这种顾虑是对极。
  韩生闻言,也目露焦急之色,道:
  “老爷子,”他用手指了指茶几,道:
  “对了,鼻烟壶的大掌柜也向我声明,表示过份珍贵的宝物,他家也收买不起!”
  南宫度颓然而叹道:
  “唉,那还谈他作甚?”
  收起鼻烟壶,纳进怀里,又道:
  “恕我误君正事,我这就告辞。”
  言罢,随即站起,朝韩生一揖,便要离去。
  韩生好客,一见南宫度要走,慌忙还礼。
  “施老爷子,他伸手拦道:
  “天色已晚,如果不嫌简慢,韩生想请您老赏光,暂时留宿,由我亲自作陪,就在小号用善,吃了再走好么?”
  看到韩生一番好意,南宫度不忍推辞。
  “韩先生……”他略一犹豫,道:
  “萍水相逢,怎好如此打扰?”
  韩生笑道:
  “在下与您一见投缘,粗茶淡饭,又何打扰之有?”
  目注南宫度,又自言自语的道:
  “也许出售‘鼻烟壶’一事,尚不至完全绝望呢。”

  第三十七章 误会,巧合
  南宫度闻言,颇为高兴,含笑说道:
  “韩兄,你这一见投缘之语,我倒也深有同感。”
  韩生乐道:
  “老爷子,既然如此,吃顿家常便饭,何必推辞?”
  南宫度深受感动,应道:
  “韩兄,承你以一片至诚待我,留我吃饭,姑不论这出售‘鼻烟壶’的事儿,是否尚未完全绝望,我也不该再行推辞……”
  话锋微住,换口气,又道:
  “当言说得好:一饮一食,莫非前定!韩大朝奉,看来,这顿晚饭,我只得扰定你了。”
  韩生大喜,道:
  “韩生这就叫人吩咐厨房,马上开饭。”
  回头望外面喊道:
  “小狗子,去通知厨房,立即开饭。”
  南宫度笑道:
  “韩兄,打扰打扰。”
  韩生淡笑道:
  “老爷子,您是怎么搞的嘛?”
  这句话问得突然,南宫度不禁奇道:
  “我是怎么扰的?”
  “老爷子!”韩生回道:
  “您开口打扰,闭口打扰,岂非见外?”
  “我讲惯了!”南宫度连声道歉道:
  “我该罚,我该罚!”
  “正好我还剩点美酒,没舍得喝完。”
  边说,边即起座让客,又把南宫度请进饭厅。
  若和客厅相比,这吃饭的地方,显然大得很多。
  饭厅中放一张八仙桌,饭菜已刚刚摆妥。
  真是名符其实的家常便饭。
  小菜不多,也不讲究,只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但却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这顿晚餐,虽说只是一种极其普通的家常便饭,但,南宫度与韩生两人,谈谈吃吃,别也别具风味。
  南宫度特别高兴,倍觉香甜,也颇多感慨。
  五十年来,能有个朋友陪着吃饭,这还是破题儿第一回呢。
  韩生好象有甚事情,想要劝问?
  然而,几次话到嘴这,却又多顾虑似的,岔出正题去了。
  饭后,休息片刻,已至戍正时分。
  韩生看看天色,道:
  “老爷子,此刻我们便积古斋去走走,如何?”
  南宫度道:
  “好,那就麻烦赶韩兄领路。”
  “领路岂敢?”韩生目射谦虚,笑道:
  “韩生身为地主,理当为老爷子效劳。”
  “小狗子,”大声喊道:
  “点个灯笼来,快。”
  应声走进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学徒,一张红红的娃娃脸,象只熟透了的大苹果,蛮讨人喜爱。
  他用右手高挑着一个明亮的油纸灯笼,敢情是灯笼很大,不高挑着,就会碰到地上去了。
  灯笼当中一圈,印着’利生当铺”四个红字。
  默默地把灯笼递向韩生,嘴巴里没问什么,却用他满含疑问的双眸,望望南宫度又望望韩生。
  “小狗子。”韩生接过灯笼,和颜悦色的说道:
  “今儿个主顾不多,我想早点打烊!”
  小狗子没有做声,只是频频点了点头。
  “这孩子真乖!”
  南宫度暗暗想道:
  “看样子,大概是这儿的学徒吧。”
  想着想着,却没有动问。
  “你把店门关上!”韩生接着交待道:
  “好好练成遍地算盘,假使有疑问的地方,先自己想想,实在想不通的,暂时放着,等我回来再差别。”
  学徒苦,学徒苦,学徒与苦常结不解之缘,学徒若要出师,则非忍受三年五载的煎熬不可。
  常情总是这样的。
  老板对学徒,都极凶狠,就象个淫虐的暴君,或者是吸血的魔鬼。
  韩生虽朝奉,却能一反常态,和小狗子讲话,跟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和蔼亲切,毫不凶狠。
  南宫度看在眼里,任凭无限好感。
  出得利生当铺,韩生手提灯笼,引导南宫度,顺着大路,不急不徐地,迳往“积古斋”走去。
  “老爷子!”
  韩生似有所图对南宫度道:
  “此去积古斋,尚有一段路儿,韩生陪您边走边谈可好?”
  南宫度笑道:
  “谈谈少时若能出售这只‘鼻烟壶’,我们该如何开价是么?”
  “不是的。”韩生道:
  “此刻我们不谈这个。”
  南宫度奇道:
  “韩兄,为何此时不谈这个?难道你还有什么话儿想问我?”
  “这回您猜对了!”
  韩生缓慢地道:
  “我有件事儿,非得请问你老爷子不可。”
  南宫度不以然为地道:
  “真的?看来,是极其重要。”
  韩生答道:
  “是的,此事的确是重要至极,我早想问了,但,却有点不方便开口。”
  南宫度道:
  “韩兄,你我一见投缘,已是知己朋友,既属重要的事情,就该早点问我,有何不便之有?”
  韩生淡淡一笑,道:
  “老爷子,请恕韩生冒昧直言,你当初一进当铺之时,我只觉得您的气度不凡,后来……”
  南宫度便自截口道:
  “后来怎样?”
  韩生答道:
  “后来,韩生越看老爷子越觉得我和您似曾相识……“
  复又扬眉说道:
  “老爷子,还可以这么说,韩生早已见过您了。”
  南宫度奇道:
  “韩兄早已见过我了。”
  不等韩生回答,复又接着道:
  “这……这怎么可能?老朽五十年来,未曾能在外面走动,韩兄,你倒说说看,你在何处见过老朽?”
  韩生屈拽一算,忽然目射异光,道:
  “老爷子,您说五十年来没有在外面走动,我就是更有把握,敢说早已见过您了。”
  南宫度惊奇地道:
  “韩兄,你这是越说越玄虚了,请快告诉老朽,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见地我呢?也许……你会认错人吧?”
  韩生回道:
  “老爷子,韩生并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您,但是,我却有一张画相……”
  “一张画像?”南宫度跟着问道:
  “韩兄,人与人的容貌神情,不相象的固多,相象的亦不少,故而,就算你那张画象,与老朽颇有相似之处,也极可能尽是一种巧合……”
  韩生道:
  “巧合?老爷子,您能找到韩生,确是一巧合,但,您与画象之事,我已能断之,则决非什么巧合。”
  “你搞什么鬼?一会就是巧合,一会说不是巧合?”
  南宫度沉声又道:
  “韩兄,你我新交未久,奈何便作戏言?”
  俗语说得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南宫度脱困之后的心理,就是如此。
  粗心大意,实在是件大坏事。他之所以惨被“好心客”裴成章,一囚五十年,坏就坏在粗心大意之下。
  这回,南宫度可能学得乖巧了。
  这道理其简单,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老命,对于他,真是弥足珍贵、弥足珍贵,因为,这条老命的用处,还得很呢。
  试问,寻找爱妻,重建家园,报仇泄恨,不先保住性命,行么?
  难怪他的脸也变了,声音沉了。
  “这韩生对我,殷勤招待于先,如此谈话是后,不知是何企图?”
  南宫度疑心,想道:
  “常言道:欺人之心不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他的企图何在,我还是小心谨慎才对。”
  想罢,又以责问的口吻道:
  “说是巧合,却非巧合,既非巧合,又是什么巧合?”
  韩生目注南宫度,见其已露怒容,仍然是视若无睹,似乎成竹在胸,面色整肃,淡淡地道:
  “老爷子,韩生愿以生命或人格担保,我讲的全是真话。”
  南宫度不悦地道:
  “韩兄,有把握么?”
  韩生便作惊人之语道:
  “有!我从老爷子的五十年来,未能在外面走动之说,业已获得了旁证,消除疑云,还要感谢苍天有眼。”
  什么?这韩生真妙!
  他竟会“业已获得旁证,消除疑云”,并“还要感谢苍天有眼”?
  韩生的疑云,虽然消除。
  南宫度可听得一头雾水,莫明其妙,越发弄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目光看定了韩生,道:
  “你获得什么旁证?”
  不称“韩兄”,而直呼“你”,十分明显。
  南宫度此刻对于韩生,怒气已经逐渐加深了,仅仅未便发作罢了。
  谁知韩生仍然神色自若地,战斗应道:
  “老爷子,韩生所获得的旁证,可分两点,加以说明。”
  南宫度冷冷笑道:
  “你还有两点说明,我倒要听听。”
  韩生笑笑道:
  “第一点,您在用晚饭时,曾不经意地,望着饭菜,呆呆出神,眼中几度涌现泪光,证明您定是触景生情,忆起了什么往事?”
  南宫度意外地一惊。
  他真想不到,以自己七十几岁,饱尝世间的大把年纪,却依旧未能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的情绪,而任其于无形中流露。
  南宫度掩饰地道:
  “第二点呢?”
  韩生道:
  “第二点,您既曾五十年未在外面走动,便足以证明,您也许有一段极长时期失去自由?”
  敢情,这朝奉韩生,倒还能察人于微地,如此关切南宫度?
  而且,分析事理,更是入丝入扣。
  南宫度无言以对。
  韩生靠近一步,附着南宫度的耳朵,道:
  “韩生还有一点推断,如果不错,则您所自称的施去仇,定是个假托的名字。也决非京师人也。”
  “什么?”
  南宫度神情大变,不由驻足,一面暗自戒备,一面目注韩生,寒芒电射地,怫然说道:
  “韩先生,你以为老夫是谁?何不直说?”
  坏啦!改“兄”字焉“先生”,变“老朽”为“老夫”,谁都看得出来,南宫度快要大光其火了。
  韩生目光一扫四周,压低嗓门道:
  “老爷子,您讲话的声音,可否轻一点儿?莫教路上行人,听去才好,万一再生祸变……”
  南宫度恨恨接口道:
  “就算再有什么祸端,也自有老夫一人承担!不敢劳你朝奉为我担心,再说,我南……我施某不怕谁来??”
  人总有说溜嘴的地方,南宫度这回也不例外。
  “南”字冲出口,一想不对,才赶快改口了。
  韩生说道:
  “老爷子,谢天谢地,您总算平安无恙,小的极感快乐!你请放心,小的不是什么外人,小的……”
  怪哉!一个南字,倒会有如此魔力?
  竟以“利生当铺”的韩生,闻而欢欣无限,闻而降格而改口。
  南宫度叫道:
  “韩先生,我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阁下这样改口,老朽不敢承当。”
  “小的遵命!”
  韩生道:
  “前面不远,就是积古斋了。”
  弦外之意,便是关于这件事儿,可以暂时不谈。
  南宫度焉有不懂之理?
  他也不再多说,向前走去。
  灯笼的烛心,结起了一球灯花,黑烟直冒,气吐熏人,比起原先,光明也逐渐地暗淡很多。
  韩生似嫌烟味恼人,或深怕熏黑油纸灯。抽下笼底,弹去花心,然后飞步赶到南宫度的身边。
  积古斋门前,沿着路边,也长了一排高大的杨柳。
  近啦,南宫度举目望去,已经看得清楚。
  这家古董店,除了在正门之上,横悬一匾,书明商店名号之外,更利用门前杨柳的高大树枝,竖挂着一块黑漆招牌。
  南宫度和韩生,走到门口,韩生吹熄灯,乘势举手,把它插进树上一个小洞里,留在门外。
  抢先推开店门,对南宫度道:
  “老爷子,请……”
  南宫度让道:
  “朝奉请!”
  结果呢?还是南宫度先进。
  此时,店内一个酒糟鼻子的中年人,正在深锁浓眉,聚精会神地,跟位员外模样的老,下着象棋。
  一人一杯老酒,不时摸把花生米,放进口内。吃得津津有味,对于有客光临,也都全然不觉。
  “喂!”韩生嚷道:
  “大掌柜,生意上门,还不起来接客?”
  红鼻头叫的够损,“接客”一词,说得更妙。
  中年人好象光听话声,就晓得是谁似的,头也不抬地道:
  “寒酸朝奉,人家棋势正到紧要关头?你吆喝什么?喂呀喂的,我要问你,是啥子风儿,把你这小子给吹来的嘛?”
  韩生截口笑道:
  “棋风、酒风、古董风!怎样?我韩生替你拉了生意,你这个红鼻头竟不言谢?还要开口骂人哪!”
  “将君!”
  员外模样的老者,也是棋迷,叫道:
  “抽车将!”
  中年人顾左右而言他。”
  敢情,他识相的得很,大车一抽,只剩单炮,岂不任人宰割?
  听死无忧?故而,就用了这棋外的一着高手。
  不等韩生回口,自目注南宫度,一失声地叫道:
  “来,来,来,咱们以酒当茶,请坐,请坐。”
  南宫度暗自好道:
  “老朽仅听说过,以茶当酒的话儿,哪有反说‘以酒当茶’的?看样了,这位大掌柜,也是妙人。”
  坐定之后,相互介绍一番。
  南宫度肚里有事,不愿多耽误,遂即取出鼻烟壶,递给中年人,并说明此来心意,和需价款。
  “哎呀!”中年人大掌柜,略一省视,便自失惊地问道:
  “施老爷子,如此稀世奇珍,您竟舍得割爱?”
  边说边动,又极其小心地问,把鼻烟壶儿送向那位员外模样的老者,哈哈大笑道:
  “汪员外,您老人家不是搜求珍奇宝物吗?这回天从人愿,施老爷子这块出土汉玉的,可真难找……”
  汪员外早已看得眼睛发亮,连忙接到手中,把玩再三,爱不忍释地,朝南宫度望望,慨然说道:
  “施兄,此宝难得一见,三千五百两纹银,实在不多,小弟不敢还价,但,小弟峰上没有那么多银子,可否以此作抵?”
  一面说着,一面也从怀中取出一款式略异、体形稍小、色泽微暗的玉制鼻烟壶儿,递交南宫度。
  入目竟是相似之物,南宫度多少带有一点惊异之色,复在心中,电疾地暗自寻思一遍:
  “天可怜见,我南宫度出困之后,怎会事事巧合?这一只与我的相比,虽然差了很多,但也是个珍品。”
  面现喜色,含笑答道:
  “好,我们就这样决定。”
  目光一扫众人,又复说道:
  “彼此都是识货之人,汪员外这只鼻烟壶儿,也非凡品,足可抵折一千五百两银子而有余。”
  价一成交,四人皆大欢喜,同干一杯酒道:
  “一宗天大的生意,由本朝奉亲身为你送上门来,你到凭自己的良心讲讲看,该如何酬谢我这姓韩的?”
  “酬谢你?”
  酒糟鼻的中年人答道:
  “败了汪员外的棋兴不说,还当着客面,直呼我混名,寒酸,在裤腰带上打个结儿,记笔帐吧!谢你什么?”
  两人这一对话,复又引得哄堂大笑。
  韩生陪着南宫度辞出,点着灯笼,重返“利生当铺”。
  二千两纹银,不在少数,便由“积古斋”派定的妥当店伙,装车押运,随在两人身边送到,点交清楚。
  南宫度对店主人自有封赏,不在话下。
  韩生走进寝室,取出一包东西,恭而敬之地,用双手捧着,呈到南宫度的面前,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
  “老爷子,小的推断不会错了,您就是‘南宫世家’的唯一主人,请先察看这包内的物件,再容上的禀告详情吧。”
  包裹细长,并还相当沉重。
  南宫度接到手中,解开一看,顿时愣住。
  一把被火烧掉穗子,熏焦外鞘的宝剑,一枝碎去角的镇书玉尺,和一张笔触细致的精工画像。
  宝剑和玉尺,都是昔年自己心爱旧物。
  画像则是自己少年缩影,出于故人手笔。
  “朝奉,你……你……你是我家的总管的什么人?”
  韩生凄然答道:
  “小的是大麻太爷韩成的嫡亲侄儿,大麻太爷则是小的大伯父。”
  原来,南宫度少年时代的老管家,正是既会理财,又会画像,而且忠心耿耿的韩成。
  这韩成面麻心善,在族中的辈份很高,人缘更好。
  南宫地方,凡是姓韩的都乐于尊称他为大麻太爷。
  麻子就是麻子,别人这样叫他,他也不以然。
  南宫度强抑悲伤,对韩生叫道:
  “小兄弟,我们各论各的,结个忘年之交吧。”
  不等韩生回答,又道:
  “你今后称,不必小的长,小的短了,讲名字便好,道小弟则更佳。”
  韩生慌道:
  “老爷子,这个如何使得?承您老人家抬爱,韩生斗胆,也算是恭恭敬敬,叫您叔叔可好?”
  南宫度拗不过韩生,只得依他,改口道:
  “贤侄,这宝剑,玉尺和画像,怎会由你保管?”
  韩生道:
  “叔叔,说来话长,天色已经很晚,您不累么?”
  南宫度摇头笑道:
  “叔叔不累,你只管慢慢道来。”
  韩生“唉”了一声,道:
  “叔叔,算起来,这该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小侄尚未出世,小侄是听父亲讲的??”
  韩生整理一下思绪,说道:
  “父亲告诉小侄,那年叔叔婶婶,突然无端失踪,不数日,南宫小筑又被奸人在深夜纵火??”
  南宫度恨恨地说道:
  “烧得好……”
  韩生失声截口道:
  “什么?叔叔家园被人烧,竟不惋惜?”
  南宫度咬牙切齿地道:
  “烧都被他烧了,不说好字,还说什么?”
  韩生生哪里知道叔叔的心理感受。
  夫妻拆散、家园尽毁,自由剥夺的刻骨苦痛,南宫度积恨难消,便随口说了一个愤怒至极的气话。
  其实,他的心意正好相反。
  韩生眨眨眼睛,刚想开口。
  南宫度又道:
  “终有一天,我要以血还血……”
  韩生听得喜道:
  “叔叔,您的意思小侄懂了,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决不会轻易放过他过去是吧?”
  南宫度道:
  “正是如此。”
  韩生为南宫度换上一杯热茶,道:
  “可惜不知仇家是谁。”
  “好心客!”
  南宫度应声回道:
  “武林十老之一的裴成章!”
  “武林十老?”韩生问道:
  “何谓‘武林十老’?”
  南宫度一拍自己的脑袋,道:
  “我怎么忘了?你非武林中人,焉知武林中事。”
  又自接道:
  “所谓武林十老,不过是十个武功极高的人,在江湖上声誉极响,男女均有年龄不是七老,就是八十,最长的已在百岁左右。”
  韩生奇道:
  “一个在江湖上声誉极高的人物,怎会如此狠毒?”
  南宫度道:
  “这年头人心难测,伪君子更多。”
  韩生点了点头,急又问道:
  “他为何要这样加害叔叔?难道叔叔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南宫度目射怒火,说道:
  “说来,他和愚叔,原算兼亲带故的朋友,哪里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韩生更加奇怪,道:
  “彼此既是朋友,又无仇恨,为什么??”
  南宫度截断韩生的话头,喟然叹道:
  “娇妻美妾,实非闺房之福。”
  韩生愈来愈听不懂了,方待请示所以。
  “贤侄!”南宫度自接口道:
  “还是讲讲叔叔问你的事罢。”
  韩生未即遵从,却将小狗子叫来,吩咐他道:
  “叫厨房准备些夜点,赶快送来。”
  小狗子应了一声,迳向厨房走去。
  韩生这才一指桌上的物件,道:
  “官府于次日派员勘察火场,在断垣残瓦中,清出这柄宝剑与这根玉尺,至于您这张画像,则是由我大伯父,凭他对您的印象,慢慢画出来的。今日,小侄对照之下,果然有神似之处。”
  移时,夜点送到,韩生便叫小狗子自去休息。
  南宫度一尝夜点,赞不绝口,道:
  “五十年来,愚叔被裴贼幽禁石室,每日仅吃他一餐,不识夜点之味久矣,贤侄,如此待我,愚叔几疑在梦中……”
  “滴笃,滴笃,滴笃……乒乒乓乓……”
  阵阵梆锣的响声,渐近渐远。
  “叔叔,街上已经敲三更,您真不累么?”
  南宫度含笑正要开口。
  韩生又道:
  “叔叔,如果您累,等用近夜点之后,小侄将自己卧室扫净,让叔叔安息。”
  南宫度笑道:
  “贤侄何必费事,叔叔出困之后,因事事巧合,心中兴奋至极,毫无睡意,不知你是滞已感疲倦?”
  “小侄也不疲倦!”
  韩生连忙问道:
  “小侄常听父亲谈起,叔叔待人如何仁厚,如何和蔼,早想见叔叔,此刻竟能如愿,也颇喜出望外,哪里还想睡觉?”
  “如此说来,面对漫漫长夜,我们两个,正好谈谈往事,以遣良宵?”
  韩生道:
  “妙极!叔叔,小侄尚有夜猫之称,越到晚上,精神越大,您若有兴致彻夜长谈,我正是求之不得!”
  “贤侄!”吃过夜点,南宫度又复问道:
  “这些东西怎会传到你的手中?你尚未……”
  韩生飘过一丝痛苦的道:
  “当年,官府因叔叔家中,已无苦主,问知大伯父既是您的总管家,又是受害人之一,便将宝剑和玉尺,发交大伯父收存。”
  南宫度诧道:
  “贤侄,你大伯父如今可好?”
  韩生缓慢答道:
  “大伯父在时,小侄尚未出世,等小侄出世,大伯父已作古,而且死得极其悲壮,令人敬佩,令人痛惜。”
  “什么?”南宫度疑问道:
  “他的身体一向健硕得很,怎么竟会去世?”
  韩生一咬牙,目闪泪光,恨声说道:
  “还不是您的仇家,那个什么‘好心客’不‘好心客’的害的!否则,大伯父就是活到一百出头,也没问题。”
  南宫度推测地说道:
  “那么,大麻太爷也是被裴贼杀死的了?”
  韩生惨然一笑,回道:
  “大伯父本人,并未直接死于裴贼之手,到是大伯父的一家老小,却就往‘南宫小筑’焚毁的夜里,悉被裴贼屠杀,尸体也都烧焦炭,惨不忍睹!”
  南宫度仇火狂炽,大叫道:
  “贤侄,你是说‘大麻太爷’当夜竟能侥幸免于难?”
  韩生点了点头,道:
  “是的!”
  南宫度道:
  “贤侄,他当夜怎能侥幸免于难?”
  韩生凄然地道:
  “叔叔,您和婶婶失踪之时,大伯父立即到处寻找,当夜,他老人家未返‘南宫小筑’,故而……”
  “噢!”南宫度恍然大悟。
  “那么,后来他又怎会再遭毒手?难道那沽名钓誉的裴贼,竟连一个手无缚鸡之铁的老管家,都不肯放过吗?”
  韩生声色气愤地回答道:
  “裴贼不肯放过大伯父,小侄无法推测,但是,小侄坚信,大伯父之死,等于死在裴贼手中。”
  南宫度神色激动地,频频点了点头道:
  “大伯父因为久久未见逮获凶手,忧愤至极,遂在画书之后,服药自杀,并留下遗书,将剑尺等物,托给父亲收藏,父亲晚年生我,俟我成人,才又交给我保管。”
  “我真想不到,此事尚有这么多的周折……”
  擦擦眼睛,强忍激愤,颤声接道:
  “贤侄,我南宫一门,欠你们韩家的,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大麻太爷’这份忠义,更使我感念不忘。”
  韩生生怕南宫度过于悲感,则想更换话题。
  南宫度又是一声长长叹息,虎目中忽然止不住地,流下两行热泪,跟着,老脸微红,连忙挥袖擦去。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韩生见状,感慨万千,要换话题,却不识从何换起,只好随口问道:
  “叔叔,您把这把宝剑,小侄常拔出来看看,为可总是拔它不起?”
  南宫度听得失笑说道:
  “贤侄,你不接卡簧,如何能够拔开?”
  话完,龙吟起处,南宫度右手,已经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左手并在剑身,来回不住抚拭!
  倒转剑柄,递向韩生。
  韩生小心地接在手中,问道:
  “叔叔,听说宝剑吹毛立断,您这柄是否如此锋利?”
  南宫度笑道:
  “贤侄何不试试?”
  韩生傻里傻气地,拔下一根头发,凑向剑锋,张口吹去,头发立刻断作两截,不禁脱口赞道:
  “好剑,好剑!”
  南宫度取回宝剑,迎着烛光,随手一晃,幻出森森剑气,然后插入鞘中,这才目闪神芒,坚决说道:
  “贤侄,愚叔有生之年,誓仗此剑,为南宫世家与韩氏两家,诛却‘好心恶客’,一复血海深仇。”
  “真的!”韩生猝然问道:
  “复仇之事,并不急在一时,您总得有个安身的地方才是,叔叔如觉适合,就在此处长住?……”
  南宫度不等韩生说完,摇摇头,接口说道:
  “贤侄好意,愚叔只有心领,愚叔决定先回‘南宫’,就拿‘鼻烟壶’卖得的银子,重建劫后家园。”
  韩生自是赞成,说道:
  “叔叔说的是,小侄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小侄若非店务羁身,暂时又无法竟得妥人,托他代为照管的话,定随叔叔同回故乡!”
  话锋略顿,接道:
  “啊!小侄想起来了,你回‘南宫’重建家园之前,倒有处颇为清静的地方,可以先行安身!”

  第三十八章 偷袭、神僧
  南宫度道:
  “贤侄,有什么清静的地方?位于何处?离我家远么?”
  韩生听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赶快回道:
  “叔叔,我所说的清静地方,是座小小的庙宇,这庙宇,就在‘南宫墓园’之东,不及里许的一处树林处!”
  南宫度想了一想,诧然问道:
  “奇怪!就愚叔记忆所及,‘南宫墓园’之东,不及里许的地方,哪有什么树木和小小庙宇?……”
  韩生笑笑,刚要回话,未及开口!
  南宫度又复问道:
  “贤侄,莫非你记错不成?”
  “叔叔。”韩生笑道:
  “这是事实,小侄年前因事回里,亲眼所见,怎会记错?”
  南宫度不由不信,以推测的口吻说道:
  “如此讲来,这树林和庙宇,当系在愚叔叔被恶贼囚禁之后,才经甚人跑去种植和建造的了。”
  “叔叔猜得极是!”韩生回道:
  “就在叔叔婶婶无端失踪,‘南宫小筑’深夜被焚之后,约三十几年的时光,有位神奇的苦行和尚,跑去种建的。”
  桌上蜡烛,结起球球灯花,不时“劈啪”、“劈啪”地,爆出出小星火,黑烟直冲,光亮顿暗许多。
  韩生拿起筷子,想把烛心夹短,使它恢复明亮,南宫度微微一笑,屈起中指,抢先向火头凌空弹去。
  “贤侄!”边弹边道:
  “愚叔久疏武学,且让我拿这烛上灯花,试试指力,尚能中用否?”
  话声未息,一缕锐疾指风,业已迅速弹出,击中烛心所结的球球灯花之一。
  烛台距南宫度坐起,约有三尺,只听“啵”的一声,那烛心灯花,便带着些微余火,掉在地上。
  刹时间,烛火重又大放光明。
  韩生目射羡慕,放下筷子,赞道:
  “叔叔,好俊的指上功夫!就凭这功夫,何愁大仇不报?”
  “唉!”南宫度叹道:
  “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
  韩生反问一声,道:
  “叔叔,您怎的如此讲法?凭你这等功夫,剪除个把‘好心客’来报仇泄恨,难不成还会有什么问题?”
  南宫度摇头道:
  “贤侄,你怎么不想想?那恶贼裴成章,名列‘武林十老’之一,一身武学,自具独到之处,岂好相与?”
  韩生惶然道:
  “照这样讲来,叔叔和我大伯父之间的血海深仇,是无望得报的了?”
  南宫度似是毫无把握地答道:
  “此事确实很难说?愚叔心智武功,皆输裴贼一筹半筹。”
  韩生闻言接道:
  “叔叔,您怎么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南宫度陡地目射神光,切断韩生话头,狂笑说道:
  “贤侄不必激我,此仇不报,报得誓不为人。”
  韩生听了,高兴得不已地问道:
  “叔叔打算何日返回‘南宫’?”
  南宫度道:
  “天亮就起!”
  “天亮就走?”
  韩生接口反问道:
  “这样快法?”
  “不快!”南宫度笑道:
  “离乡数十年,愚叔恨不得插翅飞回才好。”
  蜡烛短了半截,街上已打四更。
  韩生目注南宫度,呵欠连天地问道:
  “叔叔,天已四更,你还不累?小侄有点困了。”
  南宫度脸上也闪过一丝倦容,微微笑道:
  “小侄就寝,从未如此晚法!”
  “其实,愚叔此刻,也已疲倦!我们……”
  韩生没等南宫度讲完,抢道:
  “那么,小侄替您整理被褥去,小侄就在炕边,打个地铺。
  边说边自起立,就要往房里走去!
  南宫跟度着站起,发话道:
  “贤侄何必费事?炕位反正很宽,我们就来个同榻而眠多好?”
  顺手抓起桌上的宝剑、玉尺和画像,又对韩生对道:
  “贤侄,宝剑是愚叔的称手兵刃,玉尺则是你婶婶送我作镇书之用,我要留着,这幅画像,给你便了。”
  提到玉尺,想到大凤,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虎目中忽闪泪光,避过韩生,举袖擦去!
  此情此景,的是凄凉至极!
  韩生背着南宫度,只听到南宫度说话的声音,却没看见南宫度说话的表情,无限高兴地应道:
  “同榻而眠?那是再好不过!小侄早有些意,只是恐怕叔叔不习惯,未敢出口!”
  一回头,伸手接过画,刚刚叫得一声“叔叔”,忽见南宫度红着眼睛,满脸痛苦神色,不禁微怔劝道:
  “叔叔不必悲伤,常言道得好:‘吉人自有天相’,小侄有个直觉,婶婶必能无恙,您和她也定会重逢!”
  “唉!……”南宫度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道:
  “但愿‘吉人天相’,但愿皇天佑我!”
  韩生才一登床,便自沉沉睡熟,会见周公去了!
  月色昏黄,夜深人静!
  南宫度想起大凤,一丝倦意,无形中便又飞到九霄云外,故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笃!骨碌碌!……笃笃!”
  那来的一粒石子?跌在瓦上,滚滚庭中!
  南宫度刚刚朦胧将睡,闻声一惊而醒!想道:
  “投石问路,莫非有甚贼子,要来乘夜偷袭?”
  “原来‘吉人天相’,就是这样‘相’法!我南宫度忍痛割爱,卖掉随身数十年的珍异宝,才不过换得二千两纹银,和一个次上一等的‘鼻烟壶’儿,难道还又被什么牛神蛇鬼看中不成?”
  迅速地、俏声无息地,挺身而起,披好外衣,顺势把横在枕下的宝剑,抓到手中,坐在炕边,静候变故!
  “嗖!”
  蓦地里,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越过院墙,落向中庭!
  南宫度轻轻地冷哼一声,运起夜眠,摸黑纵到面对庭院的窗户旁边,宁神静气,贴身站好,转头侧目,继续监视!
  一问手中宝剑,再次想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善之人可诛!??”
  此时,斜月半坠,疏光透过柳丝,把一个黑色人影,散乱地、极其清晰地,投射到窗纸之上!
  微风起处,柳丝乱摇,黑影儿跟着晃动,像煞个披头散发的鬼魅,突现眼前,其状至为可怖!
  南宫度何许人也?目注黑影,了无惧色!反而豪情万丈地,又在心中冷哼一声,暗自发狠:
  “何物鼠窃,取来偷袭?就拿你试我宝剑也好!”
  黑影徒手,似是机警得很?停立庭中,先向前后左右扫视一番,未见动静,这才望望窗户,狞笑出声!
  窗户距他立身之处,只有五丈,不知他用的是甚么身法,提气飘身,只闪得一闪,便至窗下!
  南宫度暗中看得真切,窃纸上映着的黑影,由小变大,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到也深觉骇异?
  黑影从容不迫地,解下紧紧腰间,长约寸许的竹筒,拔去筒塞,抽出一枝细香,打着火石,点了起来!
  乘势就用香火烧,烧穿窃纸,把香枝伸进一半!
  刹时,一股浓烈刺鼻的奇异香味,弥漫全室!
  韩生才一嗅入鼻孔,便接二连三地,在炕上猛打好几个喷嚏,翻身向里,睡得更甜,睡得昏迷不省。
  原来,黑影儿没干好事,他所点燃的那枝细香,竟是江湖上一般鸡狗盗之徒,所惯用的“五更返魂熏香!”
  这是下三门的手法,端的可恶至极!
  南宫度眉锋深蹙,脸色修沉,未予理会!
  那黑影人耳连声喷嚏,心知室中人业已看了“道儿”,更无顾忌,右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不问可知,这家伙准想破窃而入,大干其偷窃扒拿的没本生意,或是做什么更坏的恶毒勾当?
  果然,黑影儿毫不犹豫,顺手一扎,立把匕首插进窃缝之间!
  这时,“利生当铺”豢养的一条看门大狗,突然转出墙角,悄然无声息地,急窜而上,张口就向黑影扑来!
  黑影儿并不因此抽回匕首,仅仅“嘿嘿”一笑,叱道:
  “好个长毛畜牲,也敢对老夫下口?去!”
  未容大狗扑近身前,看都不看,只轻描淡写地,迎着来势,挥动左臂,反手一掌,拍出一股奇劲的掌风!
  大狗立被掌风击中,叫都没能叫出一声,凌空一个翻滚,撞落五丈开外的杨柳树根之上,顿告气绝!
  黑影儿功力不凡?南宫度入目皱眉,加深一层警惕!
  对于韩生,“五更返魂熏香”的气味,嗅得太多,有害无益,说不定就此一睡,永不返魂?
  对南宫度呢?呼吸蹙得太久,自也颇不受用!
  因此,一声断喝、一阵龙吟、一片火星,就在匕首插进更多,窗户即将破开的刹那,蓦地由室内冒出!
  紧跟着,又是一声“花啦啦”的暴音,发自窗内窗外之间!
  断喝,出诸南宫度之口,他老人家业已蹙足一口怒气,急待发泄,又顾到韩生或有长短?更不再愿意久久忍耐!
  龙吟,随南宫度宝剑出鞘,震耳响起!
  火星,则在金铁交鸣声中,向四面八方,激射开来,是南宫度手起剑落,削断黑影儿所插匕首的奇景!
  那一声“花啦啦”的暴响呢?准是南宫度又用左掌,劈碎窗子,意欲痛惩黑影儿的结果!
  黑影儿似非等闲之辈?偷袭企图,虽告失败,应变能力,却极迅速,匕首才断,人便飘离窗口!
  南宫度一击不中,足下轻点,趁势追击,并先挥动宝剑,幻起一片光华,护住全身,以为万全之计!
  黑影儿果然再度偷袭,当南宫度穿窗而出时,觑得真切,立即“嘿”了一声,把手中半截匕首,当作暗器,使劲甩来!
  半截匕首,疾于电光火石,挟着厉啸,破空飞到,却吃南宫度的护身剑华一挡,震得粉碎,四散坠落!
  月光下,南宫度看清了偷袭的嘴脸,是个年约五旬开外,黑髯红面,精神奕奕的黑衣人,当即目射威凌,发话喝问:
  “你是何人?胆敢夜袭民宅,想干什么?”
  “老夫姓秦……”黑影儿略一犹豫,震声答道:
  “姓施的,识相点儿,速将财物献还,免尔不死!”
  “好大的口气!”南宫度狂笑叱道:
  “姓秦的,你和那汪员外,有什么关系?”
  姓秦的陡然攻出一股阴寒掌力,这才冷冷笑来:
  “老匹夫,多问无益,还不?……”
  “咦?‘蚀骨黑煞手’!”南宫度心念微动,未及深思,一式‘乌云盖云’,连头带肩地,向姓秦的还劈过去!
  这次,南宫度已知遇上高手,便尽展所学,硬打硬上,全是进手招式,剑花朵朵,威势更是惊人!
  ‘想不到这姓施的还是剑道中的绝顶高手?’姓秦的更目惊道:
  ‘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怎么众未听人谈起过他?”
  看看就要不敌,立即狠劈一记“蚀骨阴煞,”掌力,逼开南宫度,翻身越出墙外,逃逸无踪!
  南宫度也不穷追,正待返回室内,唤醒干生生!
  “老爷子!”小狗子突然跑到面前,目闪泪光,叫道:
  “这强盗真狠,一掌就把我的‘阿花’打死了,我要替阿花报!您老人家肯不肯教我使剑?”
  南宫度摸摸小狗子的头顶,无限爱怜地说道:
  “学剑要有恒心,能吃苦!你真想学么?”
  “想学!”小狗子神色坚决地答道:
  “小狗子还要踏遍千山万水地去寻找爸娘,小狗子不怕吃苦!”
  “好!”南宫度早已看出此子根骨奇佳,同个可造之材,遂含笑说道:
  “随我进去,跟韩朝奉讲讲看!”
  鸡鸣不已,天光渐亮!
  韩生一觉醒来,看见南宫度坐在炕边,为自己不住推拿,小狗子立于身侧,满脸焦急之色,望院的窗户,破碎洞开,不禁诧道:
  “叔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嘛?”
  目注韩生苏醒,南宫度和小狗子毕大欢喜!
  南宫度度遂将昨宵有人偷袭之事,向韩生详述一遍,并把小狗子希望学剑,自己也顾传授的心意,就便告知。
  韩生很替小狗子高兴,望望两人,说道:
  “叔叔,这是小狗子的造化,我怎敢反对,但,您打算就带着他,返回‘南宫’去么?”
  南宫度摇头笑道:
  “不,小狗子暂时仍留此处,我先传一点重要口诀,让他预打基础,等我重建家园之后,再来带他!”
  这事,就算如此决定了!
  南宫度忽然问道:
  “贤侄,你可知那位神僧叫什么名号?”
  韩生摇摇头,赧然答道:
  “小侄一向不与方外之人,乱打交道,所以虽然见过,也没有问他名号,好像听人谈过?他叫什么‘无相禅师’!”
  “他叫‘无相禅师’?”南宫度好奇地问道:
  “这名号到别致得很!可有缘由?”
  “有!”韩生答道。
  “因为他的庙里,不供菩萨或任何神像!”
  南宫度更觉出奇地,微笑接道:
  “贤侄,愚叔痴长这把年纪,尚未闻和尚庙里,会有不供菩萨和神像的事儿!你有没有亲眼看到?”
  韩生又是赧然一笑,答道:
  “叔叔,小侄生平最怕的事情,就是往寺庵堂或道观等处乱跑,他供不供萨菩?小侄也听人传说而已,并未亲眼过!”
  南宫度略一沉吟,哈哈大笑道:
  “贤侄,果如你说?这位神僧的是很有意思,愚叔返里以后,到也愿意至他的庙中,暂住一些时日,并和他交个朋友!”
  韩生满面离情,黯然问道:
  “叔叔何时动身?”
  南宫度道:
  “最好马上动身!”
  韩生目光深注,又复问道:
  “叔叔行前,可有什么事情,吩咐小侄代为办理?”
  南宫度淡然笑道:
  “为我选购一辆马车,两匹健马,供我乘坐及载运银两之用,还有,再替愚叔买套雕刻工具……”
  韩生接口说道:
  “叔叔,车辆马匹,自是需要,买套雕刻工具,有何用处?”
  南宫度凄然一笑,道:
  “愚叔要为你婶婶,雕刻人像……”
  话音微顿,又道:
  “对了,此地如有上好檀香木材,就代我多买几块大的,价钱多少,不必计较!”
  韩生连声应“是”!忽又想起小狗子尚未拜师,便道:
  “叔叔,小狗子何时拜您为师!”
  这是小狗子最最关心的问题,闻言望定南宫度,目露期待之色!
  南宫度淡淡笑道:
  “愚叔不喜拘泥形式,这师徒名份,暂时不定也好,我要看看他心性如何?是否用功???”
  “叔叔!”韩生截口说道:
  “我敢保证,上狗子心性极其善良,也肯用功!”
  南宫度道:
  “愚叔首次收个徒弟,能不慎重?此事摆着再说,到是他这绰号欠雅!他姓什么?叫什么呢?”
  小狗子忽然流泪满面,泣不成声!
  韩生叹道:
  “小狗子也许是个孤儿?他两三岁时,流落在柳杨镇上,无人照管,遂由我领来抚养至今!”
  南宫度也自浩叹一声,道:
  “既是如此,你为何一直不替他起个名字?”
  韩生道:
  “小侄也曾想要替他起个姓名,无奈他坚持不肯!”
  “为什么?”南宫度问道:
  “为什么不肯让韩奉替你取个姓名呢?”
  小狗子大声答道:
  “爹娘都惯叫我是‘小狗子’,所以我不愿更改!”
  此子孝心很重,南宫度深受感动,也就由他!
  目注韩生,接着道:
  “贤侄,愚叔来此之前,曾投‘高坠客栈’休息一日,沐浴更衣,整饰仪容,你还得派人替我去退房结帐!”
  忽然想起店小二接待自己的那付神情,不禁笑道:
  “服侍我的店小二,虽然是个势利鬼,但却灵快的很,也能讨人喜欢,我在柜上存有十两纹银,结剩的,都赏给他吧!”
  “都赏给他?”韩生讶然问道。
  “不嫌太多了么?”
  南宫度平淡的笑笑,道:
  “这点钱,对于此刻的我,业已不算什么,赏给他,则或许大有用处?只要代我说到,望他善自珍惜,好好做人,便不我负!”
  韩生颇受感动,频频颔首,立即遵照南宫度的吩咐,分头派人,去把各事办妥。
  小狗子和那只惨被击毙的“阿花”,有着特殊深挚的感情,也亲目动手,将它掩埋,并恨声咀咒秦贼不已!
  “南宫”去“杨柳镇”虽然很远,但,两匹健马的脚程,何等快速?跑将起来,两距地的离,好像缩短了很多!
  南宫度更是思乡情切,一路上马不停蹄,加鞭急赶,只在黄昏时分,“南宫”便已遥遥在望!
  “唰”地扬鞭催马,车行更速,直如脱弦之箭,向前飞驰!
  “近乡情怯”,人之常情,南宫度纵是一代剑客,修为胜过常人,当“南宫”在望时,仍不免有这种感觉!
  老眼噙着泪水,暗暗想道:
  “我‘南宫世家’,虽经浩劫,或许尚未被人遗忘?但,五十年的沧桑变化,既多且大,我‘那宫南小筑’的遗址,怕早已蔓草丛生,蛇鼠横行,荒凉得令人不堪入目……”
  “唉……”猛抬头,“南宫”更近,转念长叹:
  “好了,好了!不管如何?我南宫度托祖宗拥护,在这垂暮之年,还能重返故乡,也足够自慰的了!”
  视线随着他这声叹和自语,越发模糊,眨眨眼,热泪夺眶而出,也不用手去擦,任其顺双颊流下!
  南宫度悲喜交集,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一到“南宫”,入目处处乡情,仿佛从前?入耳句句响音,则毫未改变,南宫度不禁喜翻心底!
  ‘愿苍天垂鉴!’目注一天彩霞,眼内神光连闪,又复想道:
  “我南宫度定要再振家声,不使‘南宫世家’因我永远蒙羞!走,先到到家园的废址看看,然后再找那位神僧去!”
  策马便到旧时住处!
  所见情景,大出南宫度的意料之外,不觉楞楞地怔了半晌!
  “南宫小筑”的旧时房舍,虽已荡然无存,却在旧址的地界四周,整齐地长起一道围墙树来!
  这些树儿,全是苍翠秀拔的龙柏,看上去到是一个范围极其广大的林园,不知由谁建?归谁管理?
  南宫度心头诧异,几疑走错了地方!
  赶着马车,先在园外兜了一圈,仔细辨别方位,观看再三,绝对没有错误,然后顺着环绕在园外的那圈碎石道路,转到门口!
  园门是用饭碗粗细的连皮松干,做成的两扇栏栅,这时正好敞开,园内的情景,便毫无遮掩地,画入眼帘!
  园内,被两条垂直交叉的大路,分成四块,就像一个“田”字,纵贯的那条路儿,直通园门出口。
  南宫度不放心车上银两,便连马带车,一并赶进园中。
  一进园门,前面两块都是花圃,各式各样的花儿,有的含苞,有的怒放,后面两块,左边是菜畦,长了不少蔬菜,仅缺葱韭蒜类,右边是极大池塘,塘边遍植垂柳及挑李杏梅之属,塘中有荷叶和菱角,还有许多游鱼,在夕阳映照之下,景色竟是奇美!
  此时,一位灰衣老僧,和一个同样穿着的小和尚,正在浇水除虫,对一人两马及车辆入园之事,混如未觉,连头都不抬,只顾做他们自己的工作!
  南宫度颇觉奇怪,轻咳一声,开口问道:
  “请问大禅师,这片园林,可是由你建、归你管理?”
  灰衣老僧缓缓抬头,目光深注,答道:
  “不错,这片园林是由贫僧建,并暂归贫僧管理!”
  南宫度道:
  “大禅师,此话怎讲?”
  灰衣老僧淡淡笑道:
  “物各有主,此处原是一代剑客南宫大侠的祖传产业,贫僧不忍视其荒废,遂为‘南宫林园’,以园中所产,济赈贫民,并维生活,却也无意据为己有……”
  语音微顿,目闪奇光,接道:
  “倘若贫僧算不错,此刻例该物归原主了!”
  不等南宫度开口,竟又接着问道:
  “施主腰悬宝剑,气度不凡,莫非就是南宫大侠?”
  南宫度伸手指着灰衣老僧,失声问道:
  “你,你,你莫非就是人称‘神僧’的‘无相禅师’?”
  灰衣老僧谦冲地笑道:
  “老衲正是‘无相’,‘神僧’之说,愧不敢当!”
  “大禅师!”南宫度诧道:
  “那你怎能算出老朽就是南宫度?”
  “阿弥陀佛!”无相禅师仍极平淡地,合什说道:
  “南宫大侠,你一脱大难便再无灾祸,能不庆幸,能不恭喜?”
  话落,弯腰检起一团小小泥块,脱手向小和尚掷去!
  泥块虽轻,但,甫出无相禅师之手,便即“嗖”地一声,破空飞去,恰好击中小和尚身旁的水桶!
  碰着水桶,泥块震得粉碎,碎泥纷纷沾着小知尚的僧衣和双手,他立即抬起头来,张张口,又打了一个打势!
  南宫度恍然说道:
  “这位小师父不会说话么?”
  无相禅师点头叹道:
  “唉,他天生残缺,又哑又聋!”
  边答南宫度所问,边向和尚小回了一个手势!
  小和尚欣然把东西收起,跑到无相禅师面前来。
  无相禅师摸摸小和尚的头顶,目注南宫度,道:
  “南宫大侠,天色已晚,不知施主有无宿处?”
  “宿处?”南宫反问一句,含笑回道:
  “老朽返故乡,尚我栖身之所,本想暂时借住宝寺,又恐打师清修,正苦难以启齿呢!”
  无相禅师哈哈笑道:
  “欢迎,欢迎,只要你南宫大侠不嫌简陋,便在我‘宝寺’之中,长住下去也未尝不可!”
  小和尚望定两匹健马,一脸艳羡神色!
  南宫度见了,含笑问问道:
  “小师父,想必你定很喜欢骑马?”
  一拍手,又自言自语地,歉然说道:
  “我怎么如此健忘?你,你听不见的……”
  岂知,小和尚精灵得很,早已看懂了南宫度的意思,指指马儿,又指指自己,脑袋瓜子点得活像个磕头虫!
  转注无相禅师,一脸乞怜神色!
  南宫度含笑向无相禅师说道:
  “神僧,既是小师父这样爱马,就让他顺路骑着玩吧?”
  无相禅师刚刚微笑点头,南宫度才要伸手抱他,谁晓得他的动作,到快的出奇,身形一晃,便已飘上马背。
  无相禅师笑道:
  “这孽障,被老衲宠坏了,南宫大侠幸勿见笑??”
  语音略顿,似又想起什么,忽然问道:
  “南宫大侠,你怎又称起老衲‘神僧’来?……”
  “大和尚!”南宫度接口笑道:
  “不是神僧,怎能算出那座林园就要物归原主,并一口指出,老朽即是南宫度,还有……”
  话声缓得一缓,目注无相禅师,又复问道:
  “禅师自己,不也尽叫我‘大侠’长,??‘大侠’短的么?”
  此语一出,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小和尚初次有马可骑,也高兴得眉飞色舞。
  “南宫林园”去无相禅师参禅之处,本不甚远,一路上谈谈笑笑,不消多少时间,便即抵达!
  ‘这怎能称作庙宇嘛?’南宫度入目三间普通茅屋,想道:
  “庙宇那有如此形式……”
  忽头尚未转完,无相祥师便即笑道:
  “施主,你是否觉得,这儿不像庙宇?”
  南宫度微笑不言,伸手解马。
  “施主!”无相禅师接着说道:
  “老衲晚年看破红尘,披上这身袈裟,深觉多做有益于世之事,便是莫大功德,未必非建庙塑像不可!”
  南宫度点头笑道:
  “大和尚,难怪你被人称作‘无相禅师’呢!”
  此时,小和尚有些贪恋不舍地,依然骑在马上。
  无相禅师含笑斥道:
  “孽障,还不下马?!”
  说也奇怪,小和尚耳朵虽聋,眼睛却尖,竟能看懂师父心意似地?赶紧一按马背,飞身飘下,行动利落之极!
  从无相禅师投掷沁块唤徒,及小和尚上下马背的手法身法看来,南宫度已然清楚,这对师徒,决非寻常出家之人!
  小和尚动手帮南宫度将车辆马匹,牵入庙房,又把银箱抬进屋中,箱子极沉,抬得他啮牙裂嘴,一付怪像。
  坐定,南宫度举目四观,果真没见一尊佛像,仅在堂屋对门的粉墙之上,用浓墨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佛”字!
  “大和尚!”一南宫度笑道:
  “你这出家方式,到极别致?”
  无相禅相笑笑,不答反问地说道:
  “施主,你知道老衲为何在此出家?”
  南宫度茫然摇头,道:
  “大和尚或许是‘南宫’人?所以在此出家,但,听你口音,京腔甚重,又不像本地人氏,到教老朽??”
  “施主!”无相禅师插嘴问道:
  “到教你迷糊了么?”
  南宫度见自己心意被他猜中,遂含笑点头,道:
  “南宫度俗念,难逃大和尚神目!”
  无相禅师哈哈笑道:
  “施主真会说笑,其实,老衲之所以会在‘南宫’结庐出家,作个苦行和尚,到也并非无因!”
  “并非无因?”南宫度诧然发问:
  “老朽还以大和尚既作出家之人,便可随遇而安呢?”
  无相禅师目光深注,说道:
  “施主说得极是,老衲当初来到‘南宫’,虽无随遇而安的心意,但后来受人之托不安也得安了!”
  南宫度道:
  “那托你之人,可是大师友好?所托之事,想必也很重要?”
  无相禅师眼里神光一闪,淡淡说道:
  “托我之人,应该说是施主的友好!所托之事,也与施主有关!”
  南宫度神色一怔,讶然问道:
  “大和尚何必尽卖关子,什么人是我友好?什么事与我有关?请速见告!”
  无相禅师指指小和尚送来的热茶,缓缓说道:
  “施主请先用茶!”
  边说边以手势,命小和尚即刻生火煮饭,接待远客。
  “唉!”凡事皆有定数,小和尚去后,无相禅师,放下茶杯,轻轻叹道:
  “施主当能懂得?”
  南宫度见他忽作此语,会意点头,笑道:
  “大和尚但说无妨,老朽劫后余生,再有天大的事情临头,自信也能承受,不足伤怀的了!”
  无相禅师这才说道:
  “托我之人,是老衲生平最最景仰的当代奇侠快乐叟!他托我在修桥铺路之余,就便照管‘南宫墓园’!”
  南宫度蓦地离座,朝无相禅师纳头便拜!
  无相禅师慌忙让过,并道:
  “施主,出家人只管广结善缘,不图答报,你,你莫要折煞老衲才好!”
  不容南宫度多说,又复问道:
  “施主箱笼甚重,存的想是书籍与银两?”
  南宫度毫不隐瞒,道:
  “箱中全是银两,原拟备作重建家园之用!”
  沉吟片刻,又复说道:
  “世事幻变无常,到头来万象皆空,故而此刻只想把祖坟修茸修茸,另在南宫林园中,盖三两间茅屋,余款悉作济贫之用,藉谢大先生及大和尚对我南宫氏之厚德!”
  此举,乃莫大功德,无相禅师自然赞成。
  南宫度忽又想起,尚未请教无相禅师的俗家名姓,问道:
  “大和尚,你的俗家姓名,怎样称呼,可否见告?”
  “这个嘛?……”无相禅师淡淡回道:
  “老衲在披上这身袈裟之初,已对我佛立誓,决不再提俗家名姓,还请施主多多原谅!”
  南宫度也不勉强,笑道:
  “老朽如欲跳出红尘,大和尚能否为我剃度?”
  无相禅师笑笑,未答此间,却猝然说道:
  “大先生日前又派专人飞告老衲,施主出困将返,殷嘱转请施主,速往护国寺一谈,施主意下如何?
  “既是大先生见召,老朽岂有不去之理?”南宫度慨念说道:
  “老朽此刻就去扫墓祭祖,明日便上护国寺!”
  当下,由无相禅师陪同,去到南宫墓园通诚祭扫一番。饭后,南宫度便将银两托交无相禅师代为保管,随即收拾行囊,熄灯就寝。
  次日,南宫度鸡鸣即起,涵洗无毕,迳向无相禅师辞行,无相禅师正在禅床合什打坐,宝相庄严,南宫度不由肃然起敬!
  游日禅室,忽见壁上挂着一条两端各端各系金钩的丈长铁索,蓦地心动,若有所悟?
  称时,无相禅师坐禅醒来,亲为南宫度备马。
  南宫度腰悬宝剑,鞍跨行囊,囊中所携,是些许川资、换洗衣物、雕刻工具、和一块初具人形的上好檀香。
  闪身上马,刚要道别,小和尚突然一手提根细小勾索,一手持封素笺,如飞跑来,把素笺递到南宫度手中!
  目光转注无相禅师,不停地比手划脚,好似有甚陈述?直等无相禅师会意点头,才摸摸健马,携索窜出,自行练功去了。
  “施主。”无相禅师一跟关切神色,微笑问道:
  “小徒说,有位身着粉红衣裳的女英雄,叫他把此信交给你,不知何事?”
  南宫度满面诧异地答道:
  “她说,有人将要不利于我,打算劫我身边财物!??”
  语音略顿,陡地一摸剑柄,目射威凌,狂笑说道:
  “大和尚放心,果真有什么相好的看中老朽,便让他向此剑讨取公道!”
  话落,朝无相禅师恭恭手,在曦微晨光中,策马如飞,绝尘驰去!

  第三十九章 英雄会群极俊秀
  晨光曦微,晓寒袭人。
  晓寒虽然侵入,但却入鼻清新,舒畅至极。
  一条相当宽坦的黄泥大路,随地势起伏,在曦微的晨光下,蜿蜒于田陇之间,由“南宫”直通京城。
  此时,有位约莫七十左右的白发老者,身着青布长袍,胯下高头大马,顺着这条路,驰出“南宫”,往“京师”加鞭急道。
  老者鞍跨行囊,背插长剑,一望而知,是个武林人物!
  马儿疾驰如飞,若是普通人骑着?多少会俯身仰头,抬臀曲腿,更要抓牢马鞍,挟紧马腹,深恐摔将下来。
  老者却未如此,任它怎样飞驰,半点也不紧张,依旧神态安祥,若无其事地?端坐马背之上!
  从这份高超的骑术看来,他可能还是位出类拔萃的武林健者!
  不消顿饭工夫,马身已见汗水,马口狂喷热气,“南宫”一地,也就逐渐远去,终于逸出视线之外。
  老者目注东天,晨光更亮,几已不可逼视。
  探手伸入行囊,取出一个二尺来高,初具人形的檀香雕像,把玩有顷,脸上忽露凄凉笑意,自言自语,道:
  “凤妹,你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可知道我南宫度时刻思念你么?”
  原来,这位青袍老者,不是别人,就是拜别“无相禅师”应约赶往“护国寺”去会见“快乐叟”的南宫度。
  “唉!······”南宫度想着想着,口中不知不觉地,又复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蓦地,马儿若有所觉?张开大嘴,“希聿聿”地长嘶起来,不待南宫度收勒缰绳,便自强止冲势,踢蹄不前!
  南宫度情知有异,却毫不畏缩,寿眉微轩,边以右手轻抚马背,边把两腿用力一挟,催骑仍向前面闯去!
  “嗖、嗖、嗖!”
  迎面射来三枝冷箭,分袭马头和南宫度胸腹!
  南宫度冷哼一声,眉宇之间,隐现怒意。
  神目如电,注定破空而来的冷箭,算准它速度和距离,不慌不忙地,适时反手,拔出长剑!
  龙吟起处,一招“天罗地网”,信手使出。
  长剑迎着晨曦,才一出招,立即耀眼生辉地,幻起森森剑幕,硬将连珠飞来的三枚冷箭,先后震落!
  还剑入鞘,继续跃马直前,好像对这种冲着他来的突发事件,还会有甚么演变?理都不屑再理?
  其实,南宫度心头雪亮——“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想必是“相好的”又来拦截,意图抢夺自己身边的“鼻烟壶”了!
  前驰不远,果然看到一男一女,各跨坐骑,立马途中,四只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南宫度,挡住他的去路!
  男的五旬开外,红面黑髯,竟是乘夜偷袭“利生当铺”,被南宫击退的秦姓黑衣怪客!
  女的不知是谁?身穿一袭紫衣,长得倒也年轻貌美。
  南宫度胸有成竹,面对这双看似剪径贼般的男女,了无惧色,只是收收缰绳,缓缓冲势,慢慢逼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一场风暴,即将平地吹起!
  “咄!”姓秦的一声断喝:
  “施老头儿,还不给你家秦二爷滚下马来!”
  声若暴雷,形似太岁,如果换个小胆鬼儿碰上了他,怕不真的大吃一惊,被吓得乖乖地滚下马背!
  这副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缺德神气,只看得南宫度厌上眉梢,恶生心底,摇摇头,投以轻视的一瞥!
  少女也是一副骄狂任性的模样,先则崩紧娇靥,不言不语,两手挽弓搭箭,觑准南宫度,作势欲射!
  及至看到南宫度居然听若未闻,拒不下马,直气得黛眉猛剔,杏目圆睁,立刻声调威严地,朝姓秦的叫道:
  “秦总管,你替我再命那施老头儿乖乖下马,将本姑娘心爱的‘鼻烟壶’儿,速速献还,放他一条生路,否则宰掉算了!”
  南宫度暗自冷哼,想道:
  “料不到这女娃儿,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凶狠,真是‘物以类聚’……”
  秦总管似有甚么顾忌?恭敬地回道:
  “姑娘心爱这物,不愿散失,自当向这施老头儿索还,至于怎样索法?员外已有吩咐,容我照办如何?”
  少女美目一翻,娇声叫道:
  “不管,不管,爹是越老越怕生事,汪家的昔日威风安在?你听我的,去,惹下天大的乱子,我都不管!”
  姓秦的总管好生为难,劝道:
  “姑娘……员外的话怎能不听?我看……”
  “你看甚么?”少女截口叱道:
  “好哇,秦总管,你竟敢拿爹来吓唬我?不管,不管,这回我偏要宰了他,看你能够其奈我何!”
  话锋一住,玉手随松,只听得弓弦“铮”地一响,那支早已搭就的利箭,便告激射而出,直取南宫度咽喉!
  双方距离,比起原先,已经更加接近。
  利箭划出破空啸声,映着朝阳,箭簇寒光闪闪,也不过眨眼工夫,就射到南宫度的咽喉之前!
  这回真悬,南宫度若想再度拔剑,重施甚么救命绝招,恐已无及!
  年轻貌美的紫衣少女笑了,笑得得意至极。
  轻启檀口,娇声喝道:
  “施老头儿听着,赶快给本姑娘乖乖地滚下马来,否则,你就呆在马上引颈受箭,从容就死好了!”
  如此手法,显出她貌美如花,心毒似蝎,这时才叫南宫度下马,还来得及么?难怪她会笑得得意至极!
  孰知事出意料?南宫度并未依言滚下,更不闪躲,依然端坐马上,从容松掉缰绳,顺势一捋,便把利箭抓住!
  “哼!”反手一甩,叱道:
  “好个不知敬老尊贤,心毒手黑的丫头,看你年纪尚轻,老朽不愿计较,原箭发还,接着!”
  话声中,那支箭早已出手如电,毫不亚于挽弓发射,也自“嗖”地一声,还敬回颈!
  紫衣少女生性倔强,也是不接不躲,她举弓想拨,竟未如愿,说时迟,那时快,螓首云髻,早被击散!
  长长秀发立即披落满两肩,晨风吹拂,飘飘飞舞,倒也增加几分妩媚神色。
  微露惊容,偏偏不识好歹,崩紧娇靥,反唇相讥:
  “姓施的,本姑娘看你老则有之,贤则未必,你且回我一句,‘鼻烟壶’儿还是不还?不必倚老卖老!”
  南宫度尚光答话,并立少女身侧的秦总管,忽然干咳一声,目射诡谲光芒,在马上改颜拱手说道:
  “施老,汪员外未得他掌珠同意,便把她心爱之物,与你交换,现在姑娘不依,想命在下与你情商??”
  南宫度笑道:
  “趁夜偷袭‘利生当铺’,也算情商?”
  秦总管语为之塞,眼珠乱转,左手探囊,似想取物?!
  南宫度脸色一沉,接着问道:
  “你身怀‘蚀骨阴煞手’力,定非无名之辈,奈何不怕为你的师门遗笑江湖,竟用出下三门的无耻手法?”
  嘴在问话,眼则密切注意对主所有举动!
  此时,她秦的已将一物取到左手,心胆大壮,见自己武功路数,既被识破,也想弄清胸中疑团,遂不答反问地阴阴说道:
  “好眼力,好眼力,我姓秦的也不迟钝,早就看出阁下一样是身怀绝艺之人,剑法且与昔年成名的剑客南宫度相同,莫非阁下并不姓施,就是?……”
  南宫度先是一震,继而坦然接截口,道:
  “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不错,老朽正是南宫度!”
  紫衣少女舌头一伸,惊道:
  “原来是南宫剑客!那你怎会姓施?”
  南宫度苦笑说道:
  “这是老朽私事,不说也罢。……”
  语音一顿,目射神光,转注秦总管道:
  “阁下与老朽无冤无仇,你左手所持之物,歹毒至极,望勿轻用,免造杀劫,老朽倒是不惧,万一累及这位姑娘,岂非不美?”
  有道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南宫度”这块招牌,确实让紫衣少女,和秦总管两个,有所震慑!
  面对一代剑客,秦总管目忖力不能胜,遂依言将左手所取之物,重行收入囊中,红着脸孔问道:
  “南宫大侠,这‘鼻烟壶’的事儿,如何?……”
  南宫度蹩着满腔怒火,不等他讲完,便接口朗声答道:
  “此物已属无老朽所有,如何解决?你们看着办好了!”
  若照情理,脱手货物不能硬赎,若衡功力,又没有绝对把握,可以夺取!到底如何办法才算好呢?
  秦总管略一忖度,便识利害,转对紫衣少女陪笑说道:
  “姑娘,走吧?此事看来已无希望,全怪我当初一时失眼,弄巧成拙,以后让我慢慢设法,再替姑娘配上一只可好?”
  紫衣少女也生就一副不愿求人的骄傲气息,闻言白了秦总管一眼,又冷哼一声,这才极不情愿地,微颔螓首!
  秦总管的脸,红到脖子,低头不语。
  紫衣少女狠狠地盯住南宫度,猛踢鞍镫,道:
  “一个剑客又有甚么了不起的?强占人家的东西不还,真是恬不知耻……记住,我恨你一辈子!”
  话完,未等南宫度接腔,一扬马鞭,便与秦总管,双双绝尘而去。
  南宫度怔了一怔,喃喃自语:
  “看来,姓秦的倒还知机识趣,不失为一个“光棍”,那女娃儿怎会如此刁蛮歹毒,这样强调夺理???”
  哑然失笑,又复自叹自解:
  “唉!世事常极玄妙,想不到一场风暴,竟会轻易平息,更想不到我南宫度浪得虚名,竟还管用其实,一只‘鼻烟壶’儿能值多少?我岂会放在心上?何必强求?这一来,不单他们所愿成空,便连我想念凤妹的一点情意,也让他们无端打断,真是从何说起?可笑可笑……”
  蓦抬头,日耀东山,不觉脱口说道:
  “哎呀,时光已然不早,我不能再耽误了,得尽快赶往‘护国寺’去,见见大先先,才是正理!”
  XX   XX   XX
  京师东城,有条名字甚为特别的胡同,叫做“东罗圈”。
  “东罗圈”内第十户,是座深墙高院占地极广,横造精致装饰豪华,可以媲美王府的大户人家。
  家主杜氏夫妻,在江湖上的声威,虽不足与“武林十老”相提并论,却也是一对望重武林的赫赫人物!
  这对夫妻不是别人,就是那“小寒山”主“天地无双”公孙介夫的女婿女儿——“九现云龙”杜龙飞,和“寒荷公主”公孙荷。
  他们助人人助,终得历劫归来,因公孙介夫不愿重返“小寒山”故地,便和女儿女婿留在京师,作久居之计。
  一钩新月,料挂檐角,又到了掌灯时分。
  杜府正厅之中,灯烛辉煌,光亮得如同白昼。
  杜龙飞与爱妻公孙荷、爱子杜人杰,正随伴老泰山孙介夫,在大张筵席,殷情地款待着一干嘉宾。
  这干嘉宾,男女老少都有,全是武林豪雄!
  老一辈的由公孙介夫和杜家夫妻陪着,为威震江湖的“武林十老”!
  这回,“十老”全部到齐,但“好心客”除外!
  主人不算,由首席顺次右数,坐的是快乐叟、和气老隋、神陀翁、安珠、落拓生和过老实。
  奉命分至各地搜索小龙杀家大仇,忽接大先生飞鸽传书,始惊悉惨变大概其他三老,也自刚刚赶来。
  他们是老五“活报应”阎震天、老七“爱兰居士”阙善,以及心地慈悲的老八,“赛观音”花如云!
  小侠们另坐一桌,由杜人杰作陪,也都是神麟威凤,仙格明珠,武功全列高手的后起之秀,计有:
  小龙、小木头、妮子、沈玉琳、叶寒梅和初拜落拓生的小牛儿。
  若要找句适当言辞,来形容形容杜府此番盛会的话?真可以说是“宾主尽武林之美”的了!
  此刻,正厅里好不热闹!五六个童仆,在两张圆桌之间,穿梭走动,不停地为宾主上菜斟酒。
  宾主们则杯觥交错,谈笑风生,有时,也间杂着三两声感慨系之的唏嘘叹息,为这席酒带来一丝严肃气氛!
  原来他们所谈的,无非是一些引人人胜的武林逸事,或者是历来觉身见受的江湖奇变!
  老的一桌,谈论范围,逐渐归纳两点:
  “第一、“好心客”裴成章该不该立即追杀,以慰大仇,以正帮规?
  “第二、小儿女辈的终身大事,应否听其自由发展?
  只见老五,“活报应”阎震天,大筷挟肉,大口喝酒,更对酒菜赞不绝口,连称:“痛快、痛快!好吃好吃!”
  酒过三巡“活报应”已微有醉意,忽地振臂大呼:
  “诸位静静,我‘活报应’有话要说!”
  声若响雷,震动屋瓦,那几个童仆,无不大吃一惊,两张圆桌的老少群雄听了,随即停着,等他发方!
  “活报应”阎震天猛翻老眼,冲着快乐叟,道:
  “大哥,请恕小弟放肆,我有事想要问你!”
  快乐叟笑道:
  “贤弟想问何事?”
  阎震天未即答话,却回顾身后童仆,嚷道:
  “酒来!”
  那名童仆见状,直想发笑,又不敢发笑,只好闭着嘴皮,越紧走上前去,替他满满地,斟了一大杯美酒。
  阎震天一口喝干,举袖拭去唇上酒渍,这才答道:
  “大哥你说,我辈行侠江湖,当不当快意恩仇?”
  快乐叟笑笑,道:
  “这还用说?但……”
  阎震天抓住话头,截口问道:
  “那么,大哥主张不杀‘好心客’,任他消遥帮规之外,使友仇难报,让诸老蒙羞是何道理?”
  问得义正词严,问完,抬眼望望小龙,又看看主人公孙介夫和杜龙飞及公孙荷,一脸代抱不平神色!
  老少群侠,在“活报应”阎震天蓦地大叫一声以后,都静听他所问何事?故而没有人吭气。
  快乐叟见大家竟不吃喝,便首先举杯,笑道:
  “诸位,喝酒喝酒,咱们边吃边谈!”
  又和声说道:
  “娃儿们,你们也不必拘束!”
  “活报应”似乎急待分晓,刚想再问。
  快乐叟却又接着说道:
  “老五别急,我知道你迟早必会这样问我,且在未明所以之前,还会怪我软弱、偏私,对么?”
  “活报应”阎震天撕下一只鸡腿,猛咬一口,未答!
  快乐叟视如不见,转注“爱兰居士”阙善,及“赛观音”花如云一眼,叹口长气,道:
  “老七、老八,你们想必也有同样疑问?”
  阙善和花如云,均自点头应“是”!
  快乐叟又看了“活报应”一眼,平静地问道:
  “五弟,我辈行道江湖,固应快意恩仇,不失侠义本色,不过,遇到恩仇缠结,无法了断时,又当如何?”
  阎震天摔掉手里鸡骨,大声答道:
  “这个还不简单?这‘活报应’阎老五的老办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直接了当!”
  快乐叟淡淡笑道:
  “贤弟言之有理,但……”
  阎震天似已不耐,冷哼一声,截口说道:
  “没有甚么‘但’不‘但’的,撇开友仇要不要报的问题,您倒讲讲看,‘好心客’该不该杀?帮规能不能废?”
  忽然一偏头,朝地上猛唾一口吐水,也许在不知不觉中用出内家真力,竟将方砖击穿一洞,骂道:
  “呸!甚么‘好心客’?真是活见他娘的大头鬼!”
  和气老隋见阎震天当众顶撞快乐叟,快乐叟仍然和颜悦色,未予计较,有点过意不去,插嘴说道:
  “老五,你就是这种火爆脾气,等大哥讲完再问,也不迟呀!”
  他知道“活报应”是个直肠子,说话不会转弯,做事毫无顾忌,深怕弄成僵局,多么不美?这才出言相劝。
  若照平常?“活报应”跟他最为投契,对于他,一向言听计从,但,这次则大谬不然,却劝出了相反效果!
  只听阎震天“砰”地一声,放下筷子,喃道:
  “谁脾气火爆来着?情归情,理归理,不宰掉那个天杀的裴成章,我‘活报应’阎老五,不是一头撞死,落个彻底清静,便是和你们割袍断义,永绝‘武林十老’之外!”
  此言一出,厅中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老少群侠,重又为之一齐停着!
  “爱兰居士”阙善、“寒观音”花如云,平日里一个是洁身自好,与世无争,一个是救苦救难,慈悲为怀,全有忍让宽恕的雅量。
  这次也都略有改变,互一交换眼色,点点头,由阙善说道:
  “帮规若废,我等愿与老五共同引退!”
  阎震天吼叫时,酒往上冲,面孔通红,脖子发粗,再加上虎目圆睁,青筋暴露,样子好不威猛!
  阙善的神色,虽很平和,语气却也沉重坚定!
  和气老隋见状,呆了一呆,随即意图缓和气氛地,“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得还有点尴尬!
  公孙介夫趁此一笑,也自随着打个圆场,“呵呵”的笑道:
  “往者已矣,不说也罢,来,来,来,咱们都是自已兄弟,喝酒喝酒……哈哈哈!……”
  接着,杜龙飞说公孙荷也双双起立,举杯敬酒。
  阎震天吼了半天,似觉无趣,主人这一劝酒,正好下台,不再吭气,却把双气虎的眼睛,朝快乐叟直翻!
  快乐叟谢过主人,默然笑道:
  “老五、老七、老八,不能杀裴二弟的理由,我在‘杨柳村饭馆’已对大家说过,并获一致同意……”
  神陀翁忽地截口:
  “同意固属有之,但,我等曾经禀明,同意结果,将使‘武林十老’名誉扫地,从此见不得人,我这‘刑堂’也已坚辞!”
  阙善、阎震天及花如云,不由大奇!
  快乐叟脸上闪过一丝苦痛神色,望望落拓生,默不作声!
  落拓生会意说道:
  “这一点大哥深表遗憾,因为裴二弟是师父的独子,师父临终托孤,要大哥对他善尽兄长之责,好好教养,所以……”
  “啊!”刚到三老,和杜家主人等,同时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对于这种缠结不清的恩仇,都有点啼笑皆非之感!
  经过短暂沉静,“寒荷公主”公孙荷忽对落拓生笑道:
  “九先生,你那择婿之事如何?犬子近来表现,可有资格再作一试?”
  显然地,她是存心改变话题,才上是事重提的。
  落拓生笑而不答,却拿眼睛看安珠,也许他们早有安排?安珠见了,连忙打个“哈哈”,代为答道:
  “择婿之事本欲藉此索仇,公主怎能认真?况妮子早已有了意中人,便是十老未来的掌门人小龙儿!??”
  杜龙飞凑趣笑道:
  “既然如此,人杰只好别作求凰之想了?”
  安珠轻声笑道:
  “老身新认的这位义女,‘铁索金钩’叶大侠的掌珠如何?”
  “得媳如此,还有何话可讲?”
  安珠是似极有把握?扬眉笑道:
  “那么,老身这碗‘冬瓜汤’是喝定的了。”
  和气老隋耳尖,嘻嘻问道:
  “老六,你不是谈过,要为寒梅和小木头两人撮合的吗?怎么忽然改变对象,又替杜公子做起媒来了?”
  安珠老脸一红,目瞪和气老隋,笑道:
  “三哥,寒梅比小木头大得很多,前些时候,我误会了,他们仅有姊弟之情呢!”
  和气老隋眨眨眼睛,又复轻笑说道:
  “嗳,老六,今晚酒甚美,赶明儿个‘冬瓜汤’当更好喝是吧?”
  这一来,诸老全都笑了。
  群小一旦相聚,本就兴高采烈,比那桌老客,还要热闹得多,只是在“活报应”大声吼叫时,才静肃片刻。
  他们之中,以小牛儿最小,对于那些事能问?那些事不能问?甚么话不该说?他是一概不管?
  当“活报应”在那桌责问快乐叟时,他在这桌旁也就开了口:
  “小龙哥,你听,五师叔问起你报仇的事了!”
  小龙惨然一笑,并未理会!
  小牛儿以为他没听见,又扯扯他的衣角,问道:
  “小龙哥,人家跟你讲话嘛!你听到没有?……咦?我……我问错了么?小龙哥,你为甚么忽然流泪?”
  小龙慌忙拭夺眶而出的泪水,
  泪水偏又重行流下!
  小牛儿满怀不安,接道:
  “小龙哥,小龙哥……”
  小龙强忍悲痛,动动嘴巴,想要说话,但,喉咙像被甚么东西梗塞似地,动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红着眼睛,滴着眼泪,看看小牛儿,摸摸他的头顶。
  小牛儿更加惶急,刚想再问,妮子见状,深怕他不识轻重,越问越糟,赶紧将他一把拉到面前,轻轻告诫:
  “小牛,听师伯师叔谈吧,不许多问!懂吗?”
  除了小龙,小牛儿在同辈中,最最敬爱这位师姐!
  他永远记得,在“护国寺”前,“无遮棚”外,被地痞钱三欺侮,逼他立付面钱的那幕往事!
  当时,要不是妮子姊姊出面,替他解围?人儿早已丢尽,非被迫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之下,还得和钱三拼个死活不可!
  由于感激妮子姊姊,故对这位姊姊特别顺从!
  这回,一见妮子姊姊又极端慎重其事地告诫自己,小脑袋瓜子立刻点了又点,点得活像个“货郎鼓”儿!
  快乐叟吩咐过群小“不要拘束”,群小自是乐于遵命,等诸老恢复轻松以后,他们也就重行就坐,天南地北地高声谈笑。
  杜人杰因父母身历祝变,得着不少教训,无形中已把那般少年人常犯的狂傲毛病,完全革除,学得彬彬有礼。
  席上,他频频劝酒敬菜,与群小相处,甚为融洽。
  小龙天性豪放,乐观,更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便在重行就坐之后,含笑轩眉,对小牛说道:
  “小牛儿,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如何?”
  上牛儿小眼一翻,拍手应道:
  “好、好、好!甚么‘君子协定’嘛?”
  小龙双目,倏射神光,朗声说道:
  “从此以后,咱们抛却一己恩仇,不去管它,专心研究武学,誓做好人,在仗剑行侠江湖之人,以感化为先好么?”
  小牛儿听了,重又大点其头,连连叫道: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吧,咱们一言为定,以后如果小牛儿再多问你一句,任凭少掌门人怎样处罚便了。”
  说时,装模作样,说后,舌尖一伸,那副小丑八怪的形像,引得众小侠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怎的,叶寒梅的目光始终回避小龙,小龙的目光,也一直在回避着她,他们是捣甚么?!
  “捣甚么鬼嘛”?妮子冲着小龙,故意嗔道:
  “小龙,寒梅莫不成得罪过你?”
  小龙急急摇头,道:
  “没有、没有!”
  妮子黛眉一挑,追着问道:
  “那你为甚么老是不理寒梅?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小龙听了,忽地目注叶姑娘,忍俊不置地笑道:
  “我不敢望她,有个原因,当初情况不容许实说,我曾对她讲过,我姓‘鱼’,怕她把我当着一道好菜,叫厨房烧出来给你们下酒!”
  叶姑娘也记得这段故事,听小龙如此一说,娇靥略红,却毫不忸怩矫作地,回敬他一眼转对妮子笑道:
  “师姊!看你这位未来的掌门……多坏的!”
  叶寒梅与群小多日相处,业已看出小龙和妮子互爱甚深,诸老并已心许,自然不会再去横刀夺爱!
  自从叶大侠远走天涯,去追踪劫掠“百万红货”的匪徒之后,她便告孤苦无依,后来横缘巧合,能拜安珠为义母,一颗芳心,已经非常满足。
  母子何事不谈,她早将爱慕小龙的私意,和对小木头的情感,毫不隐瞒地禀告安珠,故而此刻心也并,羞惭之意。
  回避小龙,不过是姑娘家的一种本能表现而已!
  听得妮子与小龙这番对答,便存心开开他们玩笑,故意拖长语尾,说了句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儿:“师姊,看你这位未来的掌门……多坏哟!”
  岂知,妮子大方得很,头不低,脸不红心不急,气不粗,轻描淡写,用了一记绝招,“王顾左右而言”地问道:
  “寒梅姊,说正格儿的,叶老伯以一付‘铁索金钩’,红遍南北,威震江湖,你怎么习家传绝学?反而用剑呢?”
  叶寒梅道:
  “师姊,你忘掉我从何人习艺的了?‘澜沧’一门,向以独创剑法亨誉武林,并不让‘武当’、‘峨嵋’等诸大门派,专美于前呢!……”
  语音一顿,忽地触动思父之情,叹道:
  “唉!此刻师父身在何处?是否平安?真教我悬挂得很!”
  话落,竟自食不甘味地,望着一枝明灭摇晃,红泪纷流层积的腊烛火光发呆,满脸焦急神色!
  小木面看了,忙道:
  “叶姊姊,六姑不是劝过你了?‘吉人自有天相’,赶明儿个禀明师长,大家去找老伯便了!”
  小牛儿更在一旁,嘻皮笑脸地,扮个鬼像,这才把叶寒梅逗得暂释愁肠,又随同大家一起吃喝谈笑。
  妮子见由于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竟使叶寒梅钩起亲情,深感不安,就在童仆更上一盘佳肴这后,随即领先邀群小同干一杯!
  目注沈玉琳,刚要问话,未及开口!
  沈玉琳眼珠一转,抢先说道:
  “怎么?我的好姑奶奶……”
  妮子杏目一瞪,沈玉琳急忙改口叫道:
  “不、不、不,我的好师姊,难道你又想考我吗?”
  轻举玉腕,弯下玉手,比了比,又笑道:
  “山珍海味,几乎上全,你难道还要‘挂炉烤鸭’不成?”
  杜人杰笑道:
  “挂炉烤鸭?有、有、有!还是我家大师傅的拿手好菜呢!你们别急,待会儿就送来了!”
  妮子装作男儿模样,一拱双拳,先对杜人杰含笑说道:
  “谨代众人,谢过杜少侠!”
  不等杜人杰谦让,便调转话锋,眼光续注沈玉琳道:
  “就是你精灵,既知我有话问你,能否猜出我要问你甚么?”
  沈玉琳道:
  “猜出的话,你这个做师姊的,有无奖赏?”
  妮子秀眉微扬,笑道:
  “奖赏不能,只要我拿得出的,随你要好了,现在,我把我想问的,告诉小龙和小牛,你说吧!”
  话锋一住,附耳对小龙小牛低低讲了几句。
  沈玉琳笑道:
  “我若猜对,师姊须把自各位师尊处,磨来的压箱功夫,传授给我,不能藏私,好不好?”
  妮子点头示“好”沈玉琳脱口说道:
  “我猜师姊是想问我,吃了‘杨柳村饭馆’的‘叫化鸡’,为何没有中毒的事,对不对?”
  小牛儿拍手叫道:
  “对、对、对,这件事小牛儿听小龙哥讲过,我还不相信,沈师姊,你快说,是甚么原因嘛?!”
  沈玉琳自怀中摸一把蓝汪汪的喂毒匕首,笑道:
  “道理很简单,我在‘太湖水寨’时,服过裴二先生的独门避毒灵药,百毒不侵,所以才敢使用这把匕首,吃了‘杨柳村’的‘叫化鸡’,自更无碍!”
  妮子顿足叹道:
  “啊中!我怎么昏了头,你既来自‘太湖水寨’,又使用‘喂毒匕首’,岂会被‘自家’毒药迷倒?!??”
  语音一顿,似是无限惋惜地接道:
  “我会磨师伯师妹,想不到你的法力更高,竟然如此轻易地,坐亨其成,划不来,划不来,我真划不来呢!”
  此时,烤鸭正好送到,叶寒梅见了,笑道:
  “妮子姊姊,我吃不下去了,我的一份挂炉烤鸭,送给你吧,但,你得告诉我们,大凤阿姨现在何处?为甚么不来吃酒?”
  杜人杰忽地插嘴问道:
  “大凤阿姨她是谁?……?是不是当年和她妹妹小凤名满江湖的武林双美?你们见过她么?……”
  一句话又问得妮子伤了心,悲声说道:
  “杜少侠,你猜对了,小凤是我先母,大凤就是嫡亲阿姨!”
  望望叶寒梅,又道:
  “阿姨和我们进京以后,一直避不见人,她老人家现在何处?恐怕只有大师伯一个人知道,这席酒,她想她老人家会来吃么?”
  杜人杰不知内情,深感歉然,急忙向妮子恭手谢罪:
  “姑娘,我一时失言,请勿见怪!”
  妮子笑笑,道:
  “杜少侠不知详情,怎能怪你?”
  月亮升得更高,酒宴方才散席,杜府门了,忽来传报:
  “启禀老爷,门外蒙着头脸的灰衣怪客,自称‘一凡’,有急副业求见‘武林十老’的大先生!”
  快乐叟笑道:
  “想必是‘护国寺’里的一凡师父,是哥儿烦你转告,就说老朽有请!”
  杜龙飞也自喝道:
  “速请一凡师父至正厅看坐,去!”
  门丁应一声“是”,转身退去。
  移时,“护国寺”的一凡和尚,果然着袭灰衣,并以同色布罩,蒙住头脸,由门丁引进厅来!
  老少群侠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到一凡身上,不知他有何急事?干犯皇帝老儿加诸该寺“僧众罚着白衣,终身不得出寺”的禁谕,冒险来见快乐叟!
  一凡进得正厅,先向众人合十当胸,然后快乐叟伏地稽首,行了一个大礼,才要说话。
  快乐叟不料一凡也会来这一手,未及阻拦,只得飘身让开,急道:
  “好个一凡,老朽不过抢喝了你碗把‘腊八粥’儿,你就老是记在心上,尽来折磨老朽,起来起来,把你那个‘独套头’摘掉,有话好讲!”
  一凡依言摘去头罩,起身笑道:
  “小僧怎折磨大先生?不过是想趁此报信机会,打算跟您讨点赏头,传授小僧几路拳脚,健体防身作为冒犯王法的代价!……”
  快乐叟嘻笑怒骂惯了,跺脚说道:
  “阿弥陀佛,我的小菩萨,老朽依你,快说,你有何急事,特来找我好么?”
  一凡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有位青袍白发,身佩宝剑的老施主,来自‘南宫’,说是应大先生之约,要谈……要谈甚么?小僧就不知道了!”
  快乐叟一脸欣慰之色,道:
  “难道他就不能多等一会儿,竟要你冒险出寺通报?”
  一凡笑得更是得意,答道:
  “这位施主由方丈招待晚饭,饭后两人就在禅房对奕,他并不急,是小僧邀功求赏,自己溜来的!”

  第四十章 朱门劫如是我说
  快乐叟一声哈哈,笑道:
  “我猜就是如此。”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玩笑是玩笑,正经是正经,我说大师,你来得这个时候太巧,是吃点再回去,还是喝点再走呢?”
  一凡目光一扫席面,合十道:
  “小僧是吃不得也喝不得,更走不得!”
  快乐叟嘻笑道:
  “岂不闻酒内穿肠过,佛在心头想之说?!”
  一凡道:
  “那是‘生佛’说的,不是小僧这‘学佛’人所取作的!”
  快乐叟神色一正,道:
  “士别三日刮目待之,大师也较昔日深渊多了!”
  声调一变,继之说道:
  “大师请回吧,你那心愿,三日内必可完成,归后请对南宫大侠说,老朽明朝清晨,前往拜候。”
  一凡合十道:
  “那小僧是得走了。”
  快乐叟道:
  “大师放心去吧,老朽说到必然作到!”
  一凡笑了,向群侠合十而别,行前却又对快乐叟道:
  “小僧几乎忘记一事,那南宫施主与方丈奕棋时,似已问明方丈来此处的路径走法,说不定他会来呢!”
  快乐叟哈哈一笑道:
  “这在老朽意料之中,大师不必挂怀,自管请吧。”
  凡重又合十,这次他真的去了。
  凡刚走,快乐叟已转对杜龙飞夫妇道:
  “老朽又要麻烦杜大侠了。”
  杜龙飞笑应道:
  “大先生尽管吩咐。”
  快乐叟道:
  “请再准备几样菜肴,有位好朋友就到!”
  杜龙飞立刻吩咐下去,并转向快乐叟道:
  “可是适才一凡大师所说的南宫大侠要来?”
  快乐叟颔首长喟出声,道:
  “是他,他被我那不成材的二弟,害得家破人散,为囚作奴,五十年来,都过着非人的生活!”
  活报应阎王老适,时却扬声说道:
  “大哥,就在刚才那一凡来时,小弟经由隋三哥说明了往事,包括大哥在小店中,义释裴贼的种种?
  “隋三哥说的明白,安六妹业在证明裴贼犯我兄弟共立誓戒时,将裴贼以誓规逐出十老之列,这不假的?!”
  快乐叟道:
  “不假!”
  既五老嗯了一声,道:
  “既然不假,小弟敢请大哥今后对裴贼改个称呼!”
  快乐叟吁喟一声,道:
  “五弟,他虽已被逐出门中,但愚兄却无法改变称呼,就这样愚兄已深感愧对恩师了!”
  阎王老把牙一咬,道:
  “这在大哥的立场说来,小弟不敢批评不对,但请想想小龙一家深仇,公孙大侠被囚之恨和南宫……”
  快乐叟接口道:
  “五弟,此事能否给我个机会,来了断它呢?!”
  阎王老不便再说甚么了,叹口闷气,不再开口!
  适时,杜府下人走报,南宫度来了!
  于是安珠离位,快乐叟出席,沈玉琳首先起身,老少群侠一个接一个人的站起,结果主客俱皆出厅相迎!
  南宫度没想到会惊动这多奇侠,感愧交并,慌不迭的抢前数步,对十老深施一礼,惶恐的说道:
  “大先生,诸位,这这……这怎敢当,怎敢当!”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
  “那位是杜大侠,待南宫度拜叩。”
  杜龙飞闪身而前,道:
  “在下杜龙飞,久仰南宫大侠了。”
  声调一变,上步握住了南宫度的右臂,又道:
  “武林无俗礼,相见即宾朋,来来来,南宫兄迟到当罚,先进去喝上三杯,然后再为畅谈。”
  南宫度在一干义气干云的英侠面前,一扫而去尽了五十年为囚时的自愧和自卑,也勾起了往昔的豪爽和明朗!
  于是哈哈笑道:
  “好个‘武林无俗礼,相见即宾朋’,南宫度这遭幸逃不死,再出江湖,得交杜兄为友,夫复何憾之有!”
  话声中,礼让下,宾主齐步向大厅走去!
  南宫度老眼未花,双目一瞥之下,发现了沈玉琳!
  老脸上,现出了无比的激动,急行几步,到了沈玉琳的跟前,沈玉琳早有准备,不容南宫度开口已万福说道:
  “晚辈沈玉琳,问候南宫大侠!”
  南宫度怎能容沈玉琳福将下去,双手托住了沈玉琳的两臂,身躯抖战着,老眼英雄泪下,道:
  “姑娘如此,岂不折杀老朽。”
  话锋一顿,接声急声说道:
  “老朽身受姑娘活命脱困的大恩大德,有生之日,皆为报恩之年,老朽不管别人怎样称道,和姑娘……”
  沈玉琳接口道:
  “前辈如此将使晚辈无地自容了!”
  南宫度正色道:
  “有仇不报非君子,大恩不谢真小人,南宫度言出由衷,姑娘若不视南宫度为无义小人,请先受一拜!”
  这可急坏了沈玉琳,她知此老恩怨分明,拦阻不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于是立刻说道:
  “南宫大侠且慢,容晚辈把话说完如何?”
  南宫度道:
  “老朽遵命!”
  答话时,南宫度才松脱了双手!
  沈玉琳悄声道:
  “诸前辈和众兄弟姊妹们,都站于一旁,这有多尴尬,南宫大侠可否等入厅落座,再谈……”
  南宫度摇头道:
  “老朽并非胆敢不遵姑娘的吩咐,实因在场诸侠,皆性情中人,老朽深信无人阻我作性情中事!”
  沈玉琳无奈,道:
  “长幼有序,若前辈坚欲一拜,是要晚辈以死相谢了?!”
  南宫度一楞,道:
  “那……那老朽焉得心安……”
  沈玉琳道:
  “这样吧,前辈可承诺一个要求,当晚辈若有所请,前辈决不拒绝,如此对晚辈则胜过一拜……”
  南宫度慨然接口道:
  “好,一言为定,就算是要老朽这颗人头,亦含笑而赠!”
  快乐叟适时开口道:
  “南宫老弟,不好意思老罚我们的站吧?”
  南宫度含笑陪罪道:
  “大先生原宥。”
  接着向群侠拱手为礼道:
  “诸位也莫罪我,走走走,我自罚三杯就是。”
  于是群侠笑诺,重又移步而前,到了大厅。
  厅中相互引介过后,各自浇座,南宫度果然连尽三樽自罚,接着欢乐谈笑起来,不过大家却都有心的避谈大凤和裴老二的事!
  谈笑畅饮下,南宫度习惯的取出了那个交换而来的“鼻烟壶”儿,边谈边撮取鼻烟往鼻孔中嗅送!
  叶姑娘坐处,恰在南宫度邻桌,又恰好和南宫度面面相对,对南宫度的一切动作,很自然的都看了个清楚!
  当她一眼看到南宫度所用的那个“鼻烟壶”儿之后,花容顿变,霍地站了起来,走向南宫的身畔!
  她那一双星眸,却紧盯在“鼻烟壶”上,一瞬不瞬!
  倏地,她暴然伸出右手,一把将“鼻烟壶”儿抢了过去!
  这动作,出人意外,使举座皆惊!
  她却不管这些,在抢去“鼻烟壶”后,立刻翻复细看了刹那,然后一脸秋霜以冰冷的口气向南宫度道:
  “这‘鼻烟壶’儿是南宫大侠您的东西?”
  南宫度在叶姑娘突然抢去“鼻烟壶”时,业已转了几次念头了,叶姑娘问及此事,更在他意料之中!
  于是先不答覆此间,反而说道:
  “姑娘问这‘鼻烟壶’儿,是为了甚么?”
  叶姑娘沉声道:
  “这个南宫大侠您不必管,只请答我所问!”
  南宫度道:
  “姑娘若不说出原由,我很难回答……”
  叶姑娘哼了一声,接口道:
  “好,我先问南宫大侠一声,您可我知道我是谁?”
  南宫度道:
  “适才引介,我朽知道姑娘姓叶!”
  叶姑娘冷笑了一声道:
  “不错,可知家父是谁?以何为生???”
  妮子玲珑万分,已听出端倪,接口道:
  “叶姊姊,莫晨这个‘鼻烟壶’儿,是失去??”
  话没说完,叶姑娘已颔首悲声道:
  “正是我爹失去的百万红货中的一件,那时??”
  妮子在问话时,人已起座,到了叶姑娘身旁,这时拦住叶姑娘话锋道:
  “是就好办,叶姐姐还不赶快叩谢我姨夫!”
  叶姑娘一楞,没说出话来!
  妮子一笑,道:
  “你这是‘当局者迷’,我姨夫被姓裴的关了五十年,现在才脱困不久,你想想,这鼻烟壶儿又是那里来的呢?”
  一言提醒了梦中人,叶姑娘脸上泛起愧色,果然听妮子的话,向南宫度万福为礼拜了下去!
  南宫度拉起了叶姑娘,转向妮子道:
  “这是怎么回事,简单些把始末告诉我!”
  妮子遂将所知,昔日叶家丢镖之事说了出来。
  南宫度双目连霎,蓦地想起最近才看到的两件东西来,然后闭目在海中翻覆的沉思着,颔首再三,脸上现出了笑容!
  妮子看出她这姨夫已有所得,立刻道:
  “姨夫,您好像发现……”
  话没说完,南宫度已摆手止住她再说下去,向叶姑娘道:
  “姑娘,令尊可是人称‘铁索金钩’叶……”
  叶姑娘不待南宫度话罢,已接口道:
  “正是,前辈莫非……”
  南宫度嗯了一声,接话道:
  “恕我妄问一句,令尊仍在世上吧?!”
  叶姑娘点头悲声道:
  “家父自当年变产赔镖,誓访劫镖之人而离家远行后,至今下落分明,但侄女却深信,他老人家还活在世上!”
  南宫度哈哈一笑道:
  “贤侄女你坐下来,我说两件事情给你听听,事若凑巧,不但必可找到昔日罪魁,并能见到令尊!”
  叶姑娘闻言,大喜过望,道:
  “是是,侄女恭听!”
  南宫度笑,首先说出“杨柳村”遇老仆后代,典当鼻烟壶,“积古斋”以物易物等经过。
  然后下了个判断道:
  “老朽如今贯串一切,敢说那‘汪员外’,必然是劫镖主谋汪广俊,在当店中,深夜劫物被老夫所逐退的秦姓人,就是秦毅!
  “贤侄女若报此仇,十分容易,只要到‘积古斋’去问汪员外,声称有好古董出售,即可如愿!”
  话锋一顿,接着一声哈哈,道:
  “至于令尊的下落,此处就有人知道!”
  此言出口,众人无不动容!
  叶姑娘妮子、及小一辈的英雄们,不约而同问道:
  “是那一位知道?”
  南宫度一指快乐叟,道:
  “大先生!”
  快乐叟一向是泰山山脉于前而色不改的人,但是现在却被南宫这一句“大先生”说得变了脸色!
  因之快乐叟不由郑重的说道:
  “南宫老弟,这可开不得玩笑!”
  南宫度又是一声哈哈,道:
  “事到如今,大先生你还想隐瞒下去吗?!”
  快乐叟急了,正色道:
  “南宫老弟,你当真是认定了我知道?!”
  快乐叟道:
  “大先生你本来就知道嘛!”
  快乐叟无奈,道:
  “南宫老弟,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但是看你的神色和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所以……”
  南宫度接口道:
  “这是什么事,怎能开玩笑呢?”
  快乐叟颔首道:
  “说的是,因此我想请南宫老弟说得再详细些!”
  南宫度双目连霎道:
  “大先生,你当真要问?”
  快乐叟道:
  “这假不了,非问不可。
  南宫度道:
  “请问大先生,是谁请那‘无相禅师’代我南宫度看守破家和祖坟的?”
  快乐叟道:
  “那是我,这没有错!”
  南宫度一笑道:
  “这不就对了,大先生又怎说不知道叶大侠……”
  话没说完,快乐叟已哦了一声道:
  “原来‘无相禅师’就是叶总镖头呀?!”
  这次该轮到南宫度愕然了,道:
  “大先生,你这是捣的什么鬼?”
  快乐叟摇头叹息道:
  “说来不信,那时他还没入佛门,病卧客栈被我适巧而救了他,他不言名姓我也没有多问,因他声言生已无味,无家可归,我才托他前往南宫,又怎知他就是叶总镖头呢?!”
  话声一顿,接着向南宫度道:
  “南宫老弟,你又怎知‘无相’就是叶总镖头的?”
  南宫度道:
  “思忖而得!”
  快乐叟双眉一皱道:
  “此事能以思忖为信吗?”
  南宫度道:
  “这种事,按说应有实证才行,但是小弟所谓思忖而得,却是由物证而起,是故大概不会错的。”
  快乐叟道:
  “是什么物证?”
  南宫度看了叶姑娘一眼,道:
  “请问姑娘,令尊那‘铁索’,可是双环套成?”
  叶姑娘颔首道:
  “正是,双环之上,皆雕有‘枫叶’为证!”
  南宫度笑道:
  “那金钩,可是一龙一凤,雕着圆形五福?”
  叶姑娘激动的说道:
  “正是正是!”
  南宫度道:
  “这绝不会错,我在‘无相’处,看到过这两样东西!”
  话说出口,叶姑娘即席一拜,道:
  “侄女儿道一拜为谢,等觅得家父,再为叩??”
  南宫度伸手扶起叶姑娘,接口道:
  “你可是现在就要去?”
  叶姑娘道:
  “恨不得生翅而飞!”
  南宫度道:
  “此去南宫,杨柳村是必经之路,姑娘……”
  叶姑娘接口道:
  “侄女儿忘不了此事,为了安慰家父,侄女儿也必然将元凶擒获之后,与原镖一同押叩家父之前!”
  南宫度颔首道:
  “好孝心,好志气,怕只怕姑娘不是人家的对手!”
  妮儿道:
  “叶姐姐,我和你去!”
  小龙适时道:
  “还有我?”
  小木头嘻嘻一笑道:
  “别忘了我这块木头!”
  沈玉琳却道:
  “何不都去!”
  安珠看了大先生一眼,道:
  “大哥,小妹认为应该叫他们去经历经历才是!”
  快乐叟笑了笑,道:
  “有六妹替他们和主,愚兄没有意见,去就去吧!”
  终于在安珠作主之中,由小龙为一行之首,发施号令,并谕令群小不得任性伤人后,各携兵刃立刻离开了京师!
  快乐叟在小龙等一群小侠走后,向众兄弟道:
  “我和南宫老弟,外面说几句话,事毕就来。”
  杜龙飞早已为众老侠安排了起居,闻言立刻起身意欲带路,快乐叟把手一摆,含笑道:
  “不在贵府中,你还是坐着陪客吧。”
  说着,快乐叟已拉着南宫度的手腕,大步而去!
  XX   XX   XX
  北城,钟鼓楼东。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内,适时传出木鱼声声!
  时已初更过去,二更不到,街巷中,已绝行人。
  两条黑影,飞投进了中,停身在木鱼声传的人家门外。
  高大的那条黑影道:
  “是这里?”
  矮些的黑影颔首道:
  “不错,老朽去了,别忘记,明日清晨,咱们护国寺心静方丈的禅堂中会,你要和令正同来!”
  高大的黑影道:
  “小弟准时前往,至于拙荆能否前去,不瞒大先生说,小弟不敢预言,况今夜之会究将有何结果……”
  话未说完,大先生已接口道:
  “以情动之,以诚待之,以义责之,老朽预祝结果圆满。”
  矮小些的黑影既是快乐叟,高大的自然是南宫度了!
  南宫度嗯了一声,道:
  “谨遵所教,小弟去了!”
  快乐叟一拍南宫度的肩头,悄声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黄金可动美人心,莫忘莫忘!”
  话说完,人影闪处,快乐叟已疾射而去。
  南宫度苦笑一声,摇摇头,事到如今,大先生还有玩笑的心情,这真是平常人所难以作到的。
  思忖下,南宫度飞身进了这户人家,欺身窗外!
  适时,窗内木鱼之声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开口道:
  “是那位夜行高人,欺入院中作甚?”
  南宫度闻声知人,业已激动激动得全身颤抖起来!
  五十年了,五十年了,由这两句话,使南宫度失心失神,忘记了答话,脑海中只在一幕幕翻着往日的情景!
  窗内话声又起,道:
  “我一孤苦婆子,看破世事,虽未出家,但已决心与古佛真经贝叶青灯为伴,除到何等居心?”
  南宫度仍没答话,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到窗内人说的是甚么,一心无二用,这也难怪!
  窗内人,既经大先生引导南宫度而来,自然是大凤无疑,大凤连问两次,没有回答,怒火动矣!
  怒火上升,声调转厉,道:
  “窗外夜行人听着,再不答话,我可要逐客了!”
  南宫度时正想到往昔夫妇家居之乐,脸上有笑,心头无警,任凭大凤说些甚么,概未入耳!
  大凤适时叱道:
  “立刻离我窗前,否则莫怪我要出手了!”
  南宫度这时脑中,正闪过夫妇深夜突遭奇变的往事,心中悲恨伤楚难言,泪如雨下,情不自禁的恨哼连声!
  大凤误会了,也一声冷笑,道:
  “好言语的是难令蠢牛猛醒,打!”
  一声“打”字,隔窗以真力透传的神传,凌空击到!
  南宫度根本没有防备,一心又在思忖回忆着往事,大凤掌力临身,方始警觉,再躲自然无及!
  躲不及则身受,被实实在的击中了右肩及胸上!
  这是大凤一念仁厚,掌力未曾直击前胸和丹田,否则南宫度在丝毫无防之下,怕不立受重伤!
  就这样,也将南宫度打出五步,摔卧于地上!
  但是南宫度在受伤身后退之际,却喊出一声——
  ‘大凤是我……’
  话没能喊叫得完,人却已受伤摔昏在地下!
  大凤闻声知人,一颗心,蓦地腾跳到了咽喉间,想都没想,穿窗而出,一把抱起了地上人,回到卧房!
  挑明灯,细注目,谁说不是!?
  五十年日月年华消失,但知心爱侣形貌未改,只不过脸、眼、眉、嘴间,多添了岁月的深迹,年华的轮痕!
  急看伤,忙用药,慌不迭,频频呼……
  醒了!醒了!南宫度醒了!
  面前人,终伴侣,神情依旧,年华不留!
  一声——大凤!
  一声——南宫!
  再无言,泪如雨!
  这真是——
  “流泪眼对流泪眼!伤心人看伤心人!”
  又一声——大凤!
  还一句——南宫!
  想煞人也!恨煞人也!
  两个人,一条影,灯摇曳,风微声!
  甚么叫贝叶?!甚么是佛经?!那里有青灯?!那里还能听到木鱼声,天地有情生万物,情若由衷,无坚可攻!
  他们,有多少怨?多少恨?多少离别多少梦,但已尽在不言中!尽在不言中?!尽在不言中?!
  XX   XX   XX
  晨光微曦,鸟鸣于林!
  有一行人,踏破宿露,自“东罗圈”杜府,奔向“护国寺”!
  这一行人,由在先生快乐叟领率,过老实列后,悄无声的走着,他们除武林十老的九位外,多了公孙介夫!
  “护国寺”晨钟已鸣,“心静方丈”已列队相迎于山门之内!
  山门外,是“皇帝大老倌”定下的禁地,是故“心静方丈”不能出寺降阶而迎嘉宾,这是遗憾!
  宾主微一寒喧,立即进了寺中,山门重阖,内外隔绝了!
  禅堂中,群侠落座,仍是无人开口!
  心静似是早知所以,因之不言不语!
  五先生脾气火爆,见此情形忍不住了,道:
  “大哥,这岂不要闷煞人也?!”
  大先生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只以严肃而郑重的神色相对,使这位性如烈火的五爷,没法再多说一个字!
  称时,一了走报,南宫度大侠夫妇到!
  大先生闻报之下,脸上有了喜色,适才开口道:
  “出迎。”
  迎进了厅经人间极恶困境,幸得彼笃爱不移,终于夕间破镜重圆的南宫度和大凤夫妇。
  但是大先生却没再进那待客的禅堂,转对心静道:
  “有劳方丈,指引我等去那‘铁关’地方吧。”
  心静合十,转身带路而行,群侠随之于后。
  园左一角,霍然有处奇特的建筑呈现前,那建筑,圆如巨碗反扣于地,似圾若坟,纯钢所铸成!
  宽有七尺,高仅四尺,尖圆的顶端,有个两寸圆的孔洞,不知这是作甚么用的,使群侠颇费思忖!
  大先生适时却以极为沉痛的语调,开口道:
  “这就是‘佛门’中的‘铁关’,进入此关,唯死而已,任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休想出困!”
  话锋一顿,扫视了群侠一眼,凄然又道:
  “如今这‘铁关’之中,就困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也只有眼看着这活生生的人,慢慢地死去!
  “兄弟们,当我在那小店之中,释放裴二弟时,兄弟们无不以异样的眼光看我,但我却有苦难言!
  “如今好了,愚兄总算已商得裴二弟同意,永生坐此‘铁关’,现在裴二弟就在‘铁关’之内,兄弟们可以过去看个仔细!”
  群侠不料“铁关”中困着的是裴成章,闻言不由个个互望着,呆傻在一旁,作声不得!
  大先生却长喟一声,道:
  “这样处置裴二弟,不知诸兄弟还有异议吗?”
  和气老隋看看群侠,开口对大先生道:
  “大哥,我们到禅堂中坐吧?”
  大先生摇摇头,转向南宫度道:
  “贤夫妇受害最深,老朽谨代这不成材的二弟,向贤夫妇恭敬陪罪,望贤夫妇能……”
  话没说完,南宫度已接口道:
  “大先生请听小弟一言,俗话说的好:万般皆命定,半点不由人!大先生,过往之事,小弟已经忘了!”
  大先生颔首道:
  “如此则老朽安心了!”
  话锋一顿,接着对群侠挥手道:
  “你们先去禅堂坐吧,我在这里陪二弟一会儿!”
  群侠默然颔首而退,“铁关”外,只剩下了满怀伤痛悲凄的大先生,他木楞的面对着“铁关”,频频叹息!
  XX   XX   XX
  铁索金钩叶总镖头回来了,但他依然是佛家的装束!
  汪广俊和秦毅,恶有报恶,自是难逃群小之诛!
  叶姑娘哭求乃父还俗,并声言仍请恢复昔日的镖局,重正那震威天下的英名,可是叶总镖头——不,是“无相大师”他却摇着头道:
  “树大则召风!名高当见嫉!朱门必遭劫!况自古至今,忠厚者传家久,巨富豪势,鲜及二代!”
  他心念早决,自不更迭,话也最对,长言道——
  “庸愚乃福,聪明多祸!”笔者就谨以此言,为本书总结,并祝读友康泰。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未来OCR,古陌阡2025.8.8校,月下独酌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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