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49|回复: 0

[完结] 朱羽《钻石干戈》

[复制链接]
发表于 前天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现代江湖系列之钻石干戈
  [台湾]朱羽著
  目录
  第一章 劫案疑云
  第二章 身陷漩涡
  第三章 脂粉干戈
  第四章 欲海无情

  第一章 劫案疑云
  碧空如洗,海平如镜。
  一弯新月正冉冉地升上了半空,这是一个良好的加勒比海夜晚。吕奇倚在船舷,眺望海上夜色,胸膛不禁大开,精神也振奋起来。
  这艘一万五千吨的豪华邮轮“杰克逊总统号”正完成了环球旅行的第一阶段——欧美航行;在开始作第二阶段东半球之旅以前,邮轮,本身需作一次彻底的检修,它的检修站是美国的新奥尔良。
  因此,从牙买加到新奥尔良是“杰克逊总统号”欧美航行中的最后一段航程。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似乎迷上了牙买加的甘蔗,存心要吃一个够,因而要在那儿多待两几天。空出来的特等舱房刚好让给了吕奇。在加勒比海来一次夜航,倒也是挺有意思的旅行。
  “杰克逊总统号”是下午五时离港的,这时已是八时三十分,吕奇暗中盘算,邮轮大概快要经过“犹他加海峡”。在天明之前,就要抵达新大陆,这段旅程似乎太短了一些。
  吕奇为什么要乘船,而不去搭飞机?
  这原因很简单,他是唯恐旅程消逝得太快。
  自从离开曼谷之后,他依然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尽管他想舒畅地作一次环球旅行,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却偏偏要降临在他的头上。
  唯有在旅途中是没有人打扰他的。但是创新飞行工具却缩短了旅途的时间,因此,吕奇宁愿乘船前往新奥尔良。虽然这一段航程只有短短的十二个小时,在他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现在,他就很满足。
  静静地倚在船栏上,看着滚动的海水,他可以去想些最愉快的事情,忘掉那些残酷的打杀搏斗,惊心动魄的经历······
  “你是中国人吗?”仍然免不了有人要打扰他。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女郎,一口很流利标准的中国话。
  她站在距离吕奇约莫五步的地方,也在凭栏眺望。但是吕奇一直没有去注意她,也可以说没有那种闲情去注意她。现在,他更不想去回答对方的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是吗?”那女郎走到吕奇的面前来了。
  她的美艳是异乎寻常的,大大的眸子亮而媚,在月光下,半截胸域雪白。当她转身面向海水时,挺拔而又柔美的曲线,只有最杰出的艺术家才画得出来。
  她逼视着吕奇,使他不得不回答。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东方民族中只有日本在国际市场上站住了脚。”吕奇讽刺地说。
  “这是个充满市侩气的世界,大家都注意作生意的商家。因此我经常被人误会为日本人。”
  “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中国人。”她充满自信地说。目光中透出一丝难以觉察的野性。
  “为什么?”
  “唯有中国人才傻得不去勾搭身旁的陌生美丽女郎。”
  “噢?”吕奇开始发动攻击,“你是一个喜欢被陌生男人勾搭的女郎吗?”
  “不!”她用力地摇着头,“如果你向我搭讪,我会给你白眼看,你要是不识趣而退,我可能会甩你耳光。但是,我却喜欢稳重的君子,就像你这样,所以我反过来向你搭讪了。”
  “哦——”吕奇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还耸了耸肩头。
  “原来你是一个喜欢勾搭陌生男人的女郎,那么你不是中国人?”
  “不!”她的头摇得更厉害了。
  “我方才说过了,我只喜欢稳重的君子。”
  “你的中国话很流利。”
  “我本来就是中国人嘛!”
  “那么我们国家女人比男人要开明得多了。”
  “不!”她用力地喊出这个字。
  “奇妙的女人!”吕奇滑稽地摊了摊手。
  “你才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她声音尖利地说。突然,媚笑又从她的嘴角处流露出来。
  “我叫尤雅情。请问你贵姓?”
  “我叫吕奇。”
  “你好像突然在船上出现。”
  “是的,我在牙买加上船的。”
  “哦!我是在千里达上船,要去新奥尔良。”
  “嗯!”
  吕奇漫应着。他已打算结束这一次意外的邂逅了。
  “我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英国,”尤雅情滔滔不绝地说:
  “英国人太刻板,而且雾大,湿气重,我不喜欢那个地方,这是我第一次去美国。听说美国人最豪爽,热情,好客······”
  吕奇冷冷地接下去说道:“尤其是年轻的男人,他们最喜欢勾搭身旁的陌生女郎。”
  “你······?”
  尤雅情两腮鼓得圆圆的,显然有些冒火了。
  “你这个家伙和你的名字一样,奇!奇怪!”
  这时,扩音器突然响起了服务小姐嘹亮的声音:
  “各位旅客!今晚是大家共处的最后一段时刻,本轮特别举行一次惜别晚会,由船长贾可先生亲临主持。欢迎各位踊跃参加。届时贾可先生代表船公司致送各位一份纪念品。”
  “尤雅情小姐!”
  吕奇在一番言语促狭之后,并没有忘记在女性面前应守的礼貌。
  “你今晚在惜别会中将是最受注目的一位女宾,到时我一定请你共舞一曲。”
  “你最好不要。”她冷冷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会拒绝你。”
  吕奇并未恼怒,仍是微笑着说:
  “那没有关系,因为在一般社交场合中,女性有拒绝男性邀请共舞的权利。”
  尤雅情的双目挑了起来,一对妩媚眼珠子也变成白多黑少,因为她的反击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惜别会的场面是非常热闹的,不过却缺乏青春活力。原因是三百多个旅客中有绝大多数是老年人;他们都是在退休之后来一次旅行的。青年人正在为事业而忙碌,乘船旅行是少之又少了。
  尽管如此,船长贾可先生仍然将这个惜别会办得有声有色。餐桌移到靠壁的地方,桌上摆着佳酿美果,原来已够光滑的地板又洒上了一层滑石粉,播放的音乐也都是轻松明快的爵士乐。
  船上的服务小姐,也脱下了雪白整齐的制服,换上了千奇百怪的服装。那似乎是一种暗示——人类若想获得永久的和平,就必须不分国籍不分种族地和衷共济。
  吕奇端了一杯酒,冷冷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他在欣赏那些老人的欢乐神情,自然也在欣赏尤雅情的丰姿。
  吕奇说得不错,她是今晚最受人注目的女宾,单身男性旅客的宠儿。她活跃已极,周旋在许多男士的中间。她不时发出爽朗的娇笑,也不时在以目光瞟向吕奇;显然,她是在向吕奇示威。
  可惜她对吕奇了解的不够,才会作出这种愚蠢的事。吕奇受过严格的训练,又在课报单位作过长时期的职业安全工作人员。在他的脑海里只有责任和纪律。因为工作需要,他也经常和一些女郎发生亲昵的关系,那只是关系,而非感情。他工作的性质,不容许他发生私人的感情。对任何人、事、物没有憎恶与喜好,端视需要而论。现在,他虽然离开了那种工作机构,但是,在长时期纪律禁锢下所养成的冷漠心理却一时不能恢复。
  因此,他不可能对明艳动人的尤雅情发出喜受的心情,没有爱,又怎会产生嫉妒!
  所以,尤雅情是白费劲了。
  她依偎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怀里,舞过吕奇面前;而吕奇却在注视杯中殷红的酒汁。
  惜别会在欢乐的气氛中溜过。
  转眼,已到了十点半钟。
  吕奇已喝完了一整瓶道地的法国货——拿破仑白兰地,意兴阑珊地站起来,打算离开这儿。喧嚣热闹的场面他见得太多,倒不如走到冷清的甲板上,眺望明月疏星,也来得舒畅些。
  尤雅情却突然来到他面前,面上有降服的神色,目光中有明显的歉意。轻声地说道:“你叫吕奇,我没有记错你的名字吧!”
  “你记忆力很好,但我却想不起你的名字。”
  “哼!”
  尤雅情冷笑了一声。
  “我叫尤雅情,你大概经常以高傲、冷漠来征服女性。现在你对我不需要再用这一套了。我自动来到你面前,就表示已竖起白旗,请与我跳一支舞好吗?”
  “强盗用抢逼着被抢劫的人时,他们也经常说——请将财物交出来。那是真正的‘请’吗?”
  尤雅情的目光跳动一下,尴尬和愤怒揉和在一起的神色蒙上了她晶亮的眸子。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逝,妩媚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漾起。低低地说:
  “我没有拿枪逼着你吧?”
  “可是你用了别的武器。”
  “我不明白。”
  “强盗用枪征服,政治家用动人的话。小姐,你所使用的武器是妩媚的笑容和动听的声音。”
  “是吗?”她的笑意更浓了。
  “你可以去找一个不会说谎的男人问一问。”
  “你似乎是唯一的一个,也只有你才不被我的武器征服。”尤雅情很正经地接下去说:“让我违犯传统的社交礼仪吧!先生,请共舞一曲如何?”
  吕奇当然不会拒绝,他无理由去故意使她难堪,何况尤雅情的谈吐不俗,作一时玩伴也未尝不可。不过他的促狭兴致未减,依旧冷冷说:
  “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大声高叫:看!这个男人拒绝与我共舞,请各位猜猜到底他是跛子还是不懂社交礼貌?”
  “小姐,你采用了最厉害的挟持手段。”吕奇搂着她:
  “来吧!华尔滋!当心我转昏你的头。”
  飞舞!旋转!轻灵的舞步将吕奇带到轻灵的境界,他好多年都没有这样开心过,肩头没有任务,心中没有难题,怀中却有一个温柔可人的美女,但愿这支华尔兹舞曲永远不完。
  然而,这支舞曲很快就终结了。
  “各位!”
  一个留着披肩发型,结着大花领带的人站在一张凳子上大声疾呼。他约莫有三十余岁,身上似乎有几分之一黑人血统,声音沙沙的:
  “明天我们就要各奔西东,今晚是否该狂欢一番?”
  人群中有附和之声,但是并不热烈。
  “音乐是翻来覆去的格调,冗长的共舞,这有什么滋味?”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喊起来:
  “有谁去过伦敦?你?你?······也许你们都去过,那么你们一定知道,‘野鸟夜总会’是伦敦最能吸引人的娱乐场所。”
  “尤小姐,真的吗?”吕奇低声问。
  “那是最吸引你们男人的地方。”
  “有谁去过新奥尔良?你?或者你?······那么,你们也许知那儿的‘无情海夜总会’。”那家伙说到这里,又加重了语气:
  “各位去向船上的水手,他们一定说那儿是最好的去处。”
  “怎么回事?”吕奇喃喃自语地说道:
  “这家伙在替‘无情海夜总会’作宣传吗?”
  “船长贾可先生在皱眉头了。”尤雅情低声说:
  “若不是在举行惜别晚会,他不会有如此好的耐性。”
  “谁是现在最杰出的舞蹈家?”那家伙又提出一个问题。接着他说出答案:“爱玛小姐。”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议,吕奇也不免好奇地问道:
  “尤小姐,你听说过吗?”
  “好像一个黑人脱衣舞娘。”
  那家伙又开始以戏剧化的声音说道:
  “爱玛小姐在英伦的‘野鸟夜总会’表演了三个月,盛况空前。这次应‘无情海夜总会’重金礼聘,明晚开始献艺。最重要的是——爱玛小姐也在这艘豪华邮轮上。为了使这个惜别晚会情绪高,场面热,也为了答谢船长贾可先生在旅途中给我们的照料,爱玛小姐愿意为我们表演她的精彩舞艺,现在,让我们鼓掌欢迎。”
  那家伙要去当导演,拍出来的影片必定是很卖座,他采用的手法很高明,在玩弄一番玄虚之后,突然宣布结果。举座一瞬间的愕然之后,欢声雷动。只有少数老婆子由于嫉妒心理所使然,反应稍嫌冷漠。
  似乎在事先经过安排,欢声一起,大厅顶壁的几盏水晶叠灯全部熄灭,只留下了壁间的柔和彩灯。一盏熠亮的聚光灯投射在大厅进门处,扩音器里响起了声音奇特而又撩人的斑鼓,接着,有几分原始气息的音乐声也缓缓地在大厅中开始流动。
  爱玛小姐在进门处出现了。
  黑色健美的皮肤,配合以金属珠粒及薄片所连缀的舞衫,特别引人注目。裸露的双腿、双臂,以及背部闪闪发亮,显然涂抹了适量的油性润肤剂。那双明亮的眼珠射出了桀傲不驯的神色。
  她的胴体有夸张的线条,舞姿也有夸张动作,难能可贵的是——在色情的卖弄中并未流于粗俗。
  斑鼓声愈来愈急,音乐也开始由轻缓而变为激烈。爱玛小姐身上那件金属舞衫卸落了,在黑色的胴体上留下了一束雪白的超小型“比基尼”。黑白两色成为强烈的对比,也分外诱人。
  她开始翻仰颠俯的舞姿,双腿分立不动,上半身作出许多角度的扭转。女宾们有的显得很紧张,有的显出不屑一顾的神色。男宾的目光却显出迫切的神情。他们不知爱玛小姐何时卸下那件“比基尼”。
  当爱玛小姐俯着上身,悬空作双臂剧烈的摆动时,突然砰地一响枪声,她的胸罩结带松开,飞离她的身体,她有些受惊,也有些扭捏,双手交叉遮住自己的躯体,退出了那盏聚光灯所投射的光圈。
  原先站在凳子上大声疾呼的年轻人又登上了他的“演说台”,手中拿着一支点四五口径的加拿大手枪,枪口上还冒出袅袅轻烟。方才那一手“子弹脱衣”原来就是他的杰作。
  “原来他是爱玛小姐的演出搭档,”吕奇开始点燃一支烟,“他的枪法倒是很准的。”
  “是吗?”尤雅情不置可否地漫应了一声。
  贾可船长是一个拘谨的英国人;如果爱玛小姐能够为旅客带来欢乐,即使她当众脱得一丝不挂,表演也不太粗俗猥亵,他也不会去加以阻止,但是,有人在他的船上公然鸣枪,却是无法容忍的。
  “先生!”贾可船长向那开枪的年轻人走过去。
  “在上船之前,你一定在售票处看到了船规,枪枝武器一定要交给本人保管,你未交出,已经有失绅士风度,请将那支枪交给我。”
  “退回去!”
  那家伙挥舞着手里的枪,“这不是游戏,而是抢劫,相信各位一定看过海盗影片,但是我们比十八世纪的海盗更聪明,各人站在原处不要动,否则枪弹无情。”
  贾可船长愣住了,人群中发出了尖叫,纷纷向壁角缩退,有的人爬进了餐桌的底下,尤雅情则机警地褪下了手指上的一枚钻戒,塞进了前胸,同时喃喃地说:
  “但愿他们比十八世纪的海盗文明些,不至于搜索女人身上,否则我的损失就不少了。”
  吕奇也是很吃惊,不过他却比较冷静,他试着寻找那家伙是否有同党,然后再去看看能否找机会将那家伙制服。
  贾可船长在愣了一愣之后,又开始大叫道:
  “来人,将这个疯子手上的枪夺下来。”
  大厅外面拥进来好几个大汉,他们都赤裸着上身,仅穿上条短裤,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挺手提机关枪。
  “船长!”那家伙面上浮现调侃的笑容:
  “这艘船已经完全被控制了,各位,将你们的财物自动交出来,我们要现钞,珠宝首饰,如果发现有谁隐匿财物,就要他躺到犹加他海峡的海底去。”
  于是,一场洗劫开始了。
  每个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尽管匪徒提出了警告,还是有人隐藏了较为贵重的物品,尤雅情藏在胸部的钻石戒指就没有拿出来,只交出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而匪徒也并没有认真地搜。
  他们大概是绅士海盗吧,吕奇想。
  “吕奇,”尤雅情低声说:
  “船好像停了。”
  “嗯!不然这些匪徒怎么上的船?”
  “那个留披肩发型的男人早就在船上了,他是在千里达上船的,”尤雅情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
  “你发现了没有,这些家伙干强盗好像很外行。”
  “你很想他们搜走你那枚钻戒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奇怪什么?”
  “他们指定要现金,有谁带着现金出门旅行?旅行支票和现金几乎没有差别,而他们却不要。”
  “他们可能希望安全点。”
  “你损失了多少?”
  “一只泰国黑宝石戒指,和七元美金零钞,总共不会超过美金二十元,其他客人损失似乎也不太大。”
  “是呀,这可真是一次令人不解的抢劫。”
  匪徒洗劫的行动很快,也很草率,仅仅半个小时就完成了,看样子,他们打算撤退了。
  那个留着披肩发型的男子又站上了凳子,高声说:
  “各位!我们所得的现金不超过美金二千元,这是一个很轻微的数目,至于珠宝,各位都有保险,所以不希望你们逼迫船长展开追击,贾可船长最好也不要作傻事。我们的快艇上有四十二公厘的大炮,可以轰烂你的船,记住,十分钟之后,各位才能离开这儿。”
  匪徒们蜂涌而退,大厅的门被匪徒在外面锁上了,贾可船长拿起壁上的电话大呼大叫,可是没有丝毫反应,五分钟后,大厅的门才打开,一个袖管上佩着副船长阶级的人领头,一共有八个船上职员拥了进来。
  “匪徒呢?”贾可船长气急败坏地问道。
  “他们驾快艇逃了。”副船长惶恐地回答。
  “我来主持惜别会,船交给你了。”贾可船长的手指戳到了副船长的鼻尖上:
  “他们是怎么上船的?”
  “他们拍发求救灯号,说是船身进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谁知他们是打算抢劫的匪徒······”
  “为什么不先报告我?”
  “一方面怕延误救难,再一方面怕破坏惜别晚会的欢乐气氛,所以······”
  贾可船长抢着说:
  “派人登记旅客的损失财物,吩咐电船公司,墨西哥海岸巡逻队……还有,请那位爱玛小姐到船长室来。”
  然后,他气呼呼地走了。
  “吕奇,”经过这一意外事情,尤雅情和他似乎相处的很亲密了,她挽着他,轻轻地问:
  “爱玛和匪徒会有联系吗?”
  “那只有请你去问爱玛小姐本人。”
  “你……”尤雅情又有了嗔怒的表情。
  “小姐,让我送你回舱房吧,旅途之中是该有点风险的,否则,那还有甚么刺激性。”
  “我再说一次,你是一个奇特的男人。”吕奇没有接腔,只是挽着她,在嘈杂的人声中向大厅外走,然而他的脑海中却在思索这一次不寻常的海上抢劫,他再次被打扰了,只要遇上犯罪事件,他就无法置之度外。

  “杰克逊总统号”的特等舱房在顶层,尤雅情住在A7,和吕奇住的A16,间隔一个“丁”字型的通道。
  当吕奇送她回房时,她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谢,以她那种眉挑目语的神色看来,显然已被吕奇满洒的外型所吸引,那么她该趁此机会邀请吕奇进房小坐,即使她在某一方面不肯太随便。她的表情也该热烈一些才对,但她却非常冷淡。
  反常!反常的抢劫,反常的……
  吕奇却也未去注意尤雅情对他的冷淡态度,他的脑海已完全被那个披肩发型男人所表演的戏剧性手法迷惑了。
  管这些闲事干什么?在回到自己的舱房去的途中,吕奇努力想放松自己,明朝就到了美国西海岸,离船之后,各自西东,侦缉劫匪该是警务人员的事,他只是一个观光游客而已。
  有许多的事偏偏是那么不如人意,他刚才放松的心情,一进舱房之后又突然紧张起来。
  令他紧张的是一支枪。
  冰冷冷的枪管在他背脊上,歹徒显然预先埋伏在他的舱房内等他归来,他不相信一艘在航行中的豪华邮轮上会有窃贼,何况舱房内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因此,他不曾加锁,却想不到留给歹徒一个可乘之机。
  “手举起来!”流利的英语,略带沙哑的女声,磁铁的,像绵绵情话,一点也没有威胁意味。
  吕奇非常清楚,愈是这种女人愈难缠,于是连忙举起了双手,“啪”地一响,电火通明。
  沙发上凌乱地置了一堆女人的衣服,外衣在最下层,最上面的是一件空花黑色胸罩,显示那些衣服的主人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卸脱衣衫的,是背后这个持枪女人的衣服吗?一个裸体女抢匪,那倒是一件奇妙的遭遇。
  “慢慢向前走!”她下达命令,等待吕奇走了几步,她又说:
  “转过身来。”
  吕奇转过去时,眼前的景象使他有些目眩。
  他见到了全世界最可爱的歹徒,长长的黑发披在裸露的肩头上,显然非常飘逸,身材标准,小腹平坦,就像一只玉杯的杯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想笑,因为他看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东西,那女郎手里拿着一把金属制的玩具手枪。
  裸体女郎年龄很轻,最大不会超过二十三岁,她具有五分之三的东方血统,也许在她的祖父、母中有一个是西方人,黄肤、黑发,却有一对浅蓝色的眸子,面上挂着促狭的笑容。
  她如一个天使般赤裸,不幸的却是从地狱里出来。
  地狱天使,吕奇暗暗给她一个封号。
  她勾动枪机,嘶地一响,枪口喷出一片水雾,好香,“凯旋门五号”,吕奇嗅得出来。
  香水枪扔上了床,她好腾出双手来缠绕吕奇的头项。吕奇接受了她的吻,两只手也搂上了她的腰,但他的反应并不热烈,原因是——一团迷雾未散,另一团迷雾又起,他在想,这个女郎的目的是什么?
  吕奇轻吻一番,将她推开,并抓起一条被单扔到她的身上,以命令式的口吻说:
  “暂时遮住你的躯体,否则我会喘不过气来。”
  她裹上了被单,却以不屑的语气说:
  “你不是那种能够轻易被诱惑的男人。”
  “既然知道,何必用这种笨法子。”
  “你至少吻了我,我已赢了那个中国女人。”
  “谁?”吕奇明知故问。
  “尤——雅——情。”她缓慢而仔细地说,从她的发音判断,她不会说半句中国话。
  “你是中国人的血统吗?”
  “刚刚相反,我具有一大半日本血统,那是你们中国人仇视的血统,日本人在你们国家制造了长时期的战乱。”说到这里,她笑了,“那不干我的事,我祖父在四十年前来到美国的印地安那州落籍,我父亲也娶了一个头戴羽毛的印第安那女郎,我是美国人,去年才有投票权······”
  吕奇不耐烦地插口说:
  “你的自我介绍太长了。”
  “还有,我的名字应该是小森花露,不过我喜欢你叫我花露,或者露露。你叫吕奇,对吗?”
  “为什么要选我作为你和尤雅情竞争目标?”
  “因为她选上了你。”
  “嗯,方才抢案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和你在一起。”
  “我记得刚才没有见过你。”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只有尤——雅——情——。”
  “好了,花露。”吕奇拍拍她的面颊,柔和地说:
  “我承认我有点喜欢你,但是我无法接受你这种开朗的作风,回去睡觉……”
  小森花露讶异地说:“你赶我走?”
  “如果你不听我说话,我才真要赶你走。”
  “是尤雅情要来吗?”
  “我保证不是这个原因。”
  “那么……”她迟疑了许久,才接下去说:
  “在明天离船之前,允许我再来看你吗?”
  “当然可以;我是第一次到新奥尔良,如果你对那儿很熟,我还要请你作向导哩。”
  “乐意奉陪。”她恭敬地鞠躬,那样儿全是一个日本人的姿态。
  吕奇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纯洁与淫荡揉和起来的典型,为了避免强烈的诱惑,他在小森花露穿回衣服时,去了一趟洗手间,待他出来,她已走了,只留下那把散发芬芳的香水枪。
  吕奇将那把香水枪放进了床头柜,那不是甚么贵重物品,如果小森花露不打算讨回,他就打算留下来作个纪念。
  奇怪的劫案,奇怪的艳遇,奇怪的……
  吕奇在躺下时,心中暗暗默祷,但愿不要将这些奇怪的事情带人梦中,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若想那些古怪的念头不在梦中出现,最安全的方法是不要睡觉,于是,仁慈的上帝在听到他祷告之后,立刻使床头几上那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里是A16。”吕奇翻身抓起了话筒。
  “我是雅情。”声音低沉而急促,像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能容许我到你房里去谈谈吗?”
  “现在?”吕奇难免暗暗吃惊。
  “除非你床上有个妞儿。”
  “来吧,我床上正缺少一个妞儿。”他立刻挂断了电话,心中有些快意,在语锋上,他是够犀利的。
  尤雅情仍然穿着刚才那套衣服,这证明她回房之后一直没有入睡的打算,否则,那套小礼服早就换下了,她一进门之后,就像一头猎犬似地在运用她的鼻子,作了好几次的深呼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嗯——”尤雅情调侃地说:
  “为了我来,将你床上的妞儿遣走了,那可真有点儿抱歉。”
  “你好像是警犬训练所毕业的。”
  “吕奇,你骂人的艺术不够。”尤雅情并未恼怒,笑容甜甜的,声音也是甜甜的,“女人对香水是最敏感,凯旋门五号,对不对?这艘船上只有一个人用,小野猫花露,你怎舍得将她赶走?”
  “我怕猫爪子抓伤了我的脸。”
  “她虽然有个小野猫的绰号,却不以利爪去捕获猎物,而是用她那没有毫毛的躯体。”尤雅情在沙发上坐下,跷起一只腿,才又接下去说:
  “从千里达到这儿,你是她的第四个猎物,其中包括一个七十岁的退休银行家。”
  吕奇有些不悦地说:
  “雅情,你深夜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和我谈论这些吗?”
  “吕奇,我是善意的警告啊。”
  “雅情,”吕奇逼视着她,语气也很森冷,“你明明是发现花露离开我的舱房之后,才打电话来的,电话切断不到一分钟,你的人就到了,那证明你回到舱房之后,不但没有入睡的打算,甚至还没有时间去换下你身上的小礼服,你在干什么,是在监视着我吗?”
  “吕奇,”尤雅情目光中有轻微的不安,“你误会了!”
  “我不需要解释,我只想了解事实真相。雅情,说出你心中的秘密吧!只要不危害到我本身,我一定不闻不问,也绝对不轻易泄漏。”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尤雅情吼了起来,“抢匪的眼线,靠勾引男人维生的贱货······”
  “雅情,”吕奇双手扶着她的肩头,“别发火!你心中隐藏了秘密却是实情,我从你的目光之中看得出来。”
  “秘密?我只是充满了好奇而已。”
  “好奇?”
  “嗯!你不觉得这一件抢劫案有些反常吗?”
  吕奇在她身边坐下,淡淡地说:
  “我倒是很想听听,你认为这些情况反常?”
  “歹徒没有认真洗劫,甚至没有搜查舱房。”
  “嗯。”
  “花露是一个不甘寂寞的浪女,但是她今晚却没有出现在惜别会上,平常只要是有男人的地方都少不了她,躲到你的房里去,想必也曾向你展示她的裸体,这是怎么回事呢?”
  “听你的口气,似乎已将我拖扯进去了。”
  “还有,花露和那抢匪的头儿一直很接近。”
  “就是那留着披头发型的男人吗?”
  “是的,”尤雅情认真地点头。“他和花露有一手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他又放任花露去找别的男人,这也是一件反常的事,试问,那个男人没有强烈的占有欲?他为什么不将花露视为禁脔?”
  吕奇沉吟了一阵,不禁问道:
  “这些事情与抢劫案又有什么关联呢?”
  “我怀疑花露是抢匪的眼线。”尤雅情压低了声音说,语气很肯定。
  “你的看法,和贾可船长正好相反,他怀疑爱玛。”
  尤雅情用力地摇着头说:
  “那是不可能的!爱玛是一个成名的艺人,收入不恶,绝不可能与抢匪勾结。”
  “雅情,”吕奇微笑着说: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当然也难免了,所以我想问问你的职业。”
  “记者。”
  “哦!无冕皇后!失敬!失敬!哪一家报纸?或者是电视台……”
  尤雅情面有难色地摇摇头说:
  “很抱歉,这是业务的秘密,我可以透露主要尺寸。甚至告诉你一些私下生活上的秘密,却不能告诉你,我所服务的新闻机构。”
  “因为我也可能是一个和你在作激烈竞争的新闻同业,对吗?”
  “你也许不是,但我不能不防范。”
  吕奇吁出一口长气:
  “嗯——雅情!不管你是真的记者,或是假的记者,我都愿意满足你的好奇心。”
  “为什么?”
  “因为我开始对你好奇了。”
  “那么,快告诉我花露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用裸体说话,可惜我听不懂。”
  “真的!”尤雅情有明显狐疑神色。
  “雅情,”吕奇认真地说:
  “如果你想发掘真相,写出一篇内幕报导,一举成为名记者的话,你现在所进行的采访方向就错了。”
  “请指示正常途径吧!”
  “你和爱玛接触过吗?”
  “有过几次短暂的交谈。”
  “她那种职业最受女性鄙视,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她的。”
  “很友善,”尤雅情翻起眼皮仔细地思索:
  “我和她握手,并对她说了几句仰慕的话,其实,她的天才并不完全在她裸露的胴体上,她对服装设计很有研究,也在研读黑人民族的历史。”
  吕奇双掌重重地一击,显得很舒畅的说:
  “那就行了!去安慰她,然后婉转地提出你的问题。”
  “问些什么呢?”
  “嗨——你是一个采访记者啊!”吕奇耸起了眉头,“当然是问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吕奇,”尤雅情道:
  “我无法向她提出疑问,因我一直认为她是无辜的。”
  “并非完全无辜。”吕奇冷冷地说。
  “噢!”尤雅情显得吃惊。
  “一个脱衣舞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到只剩法律所规定的限度,但她未必肯在大马路上向一个经常去捧场的熟客人点头,这是因为职业性质所引起的自卑感。”吕奇站起来转了一个圈,才又比手划脚地接着说:
  “今晚的惜别晚会不是一个适宜表演脱衣舞的场所,她可以想像得到,将要遭到多少老婆子的白眼,保守的贾可船长甚至会在表演中喝令她停止,这些问题她事先不作考虑吗?据你所说,以及我所见到的舞姿来判断,她是一个很有深度的艺人,她已经成名,更不需要作宣传,那么,她今晚为甚么要表演?”
  尤雅情喃喃地说:
  “也许那个披肩发男人给了她一笔很可观的酬金。”
  “这需要她解释。”
  “还有么?”
  “还有……”吕奇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们应该先研究一下,爱玛的表演,对匪徒有多大的帮助。”
  “吸引船员和旅客的注意力,使匪徒能够顺利地控制这条船。”
  “对!”吕奇又拍了一下手掌说:
  “按照船规,船员不准进入大厅和旅客交游,他们除了在工作岗位上值勤以外,有的在睡觉,有的游散各处,匪徒想掌握所有船员的行踪,那是一件困难的事,爱玛一表演,情况就不同了,她的名气太大,除了在工作的人以外,其余的船员必然拥到了大厅门外,企图一饱眼福,匪徒就毫不费事地控制他们了。副船长甚至怕破坏惜别会的欢乐气氛而。没有将发现海难的事报告贾可船长,因此可以想见爱玛的表演有多么大的影响力了。”
  尤雅情道:“吕奇,经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匪徒的头子怎么知道他的部下已经上了船?又怎知上船后已顺利地掌握了控制权?这些行动在事先必然订了时间表,但是总要防备万一,那么,一定有人在居间联络,向他发出信号……”
  吕奇脱口说道:“管理聚光灯的人,就是联络者。”
  “你怎么知道?”
  “在枪弹击落爱玛的胸罩之前几秒钟,聚光灯曾经有规则地闪动了三次,那就是联络信号。”
  “是吗?”
  “这当然只是假设。”
  “吕奇,陪我一起去见爱玛。”
  吕奇摇了摇头,说:“不!你一个人去。”
  “你不愿意陪我?”
  吕奇道:“有一个陌生男人在场,会使她说话有顾忌。”
  “好吧!你等候我的采访结果。”尤雅情说完之后,匆匆离去。
  吕奇并未在舱房内等候尤雅情,她离去之后,他也紧接着离开,他猜想贾可船长此刻必定还没有入睡。
  贾可船长是一个倔强的老人,也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人;倔强、固执、冷峻,但很正直。
  他以深沉的目光打量了吕奇一阵,然后以标准的牛津腔开口说道:“你是牙买加上船的中国人?请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贾可先生,”吕奇彬彬有礼地说:“方才那件抢案,一定使你非常恼怒。”
  “谢谢你的慰问,这件事由我完全负责,船公司也会赔偿各位的损失,我不希望再使旅客增添烦恼。”
  “中国人是最乐意助人的。”
  “噢!你要帮助我什么?”
  “帮你找出匪徒的内线。”
  “内线已经逃了!”贾可船长狂怒地低吼着:
  “那个名叫毛里斯的波多黎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上流社会的绅士,我还和他握过手。难以洗刷的奇耻大辱,我为自己的眼光浅薄感到羞愤。”
  “船长,请暂息雷霆。”吕奇文绉绉地说:
  “你所说的毛里斯,太概就是那个留披肩发型的黑小子,他是匪首。内线现在还留在这艘船上,他是你的船员,我要帮你找出他来。”
  “我的船员!”贾可船长瞪大了眼睛。“他是谁?”
  “别急!”吕奇语气缓慢地说:
  “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能肯定是谁,但是我的手中有一条线索,可以摸索出来。首先我想知道你在爱玛口中得到一些什么,你方才已经询问过她了。”
  “毛里斯告诉她,船上一些先生们想要看她的表演,而且由大家筹集了一笔钱作为酬劳。她是职业艺人,以赚钱为目的,自然不会拒绝。她还出示许多零星旅行支票作为证明。”
  “那些旅行支票都是船上旅客所签发的吗?”
  “是的,我仔细核对过签名。”
  “你询问他们了吗?”
  贾可船长用力地摇着头说:
  “我不能再打扰他们了。而且还有许多顾虑,比如说,妻子发现丈夫暗中花钱请一个脱衣舞娘表演,必然会引起家庭纠纷。再说,毛里斯也可能用别的手法骗到那些小额的支票。”
  “嗯!你询问过你的船员了吗?”
  “事务长正在逐一查问。”
  吕奇说:“关于发现海难的事,副船长有绝对的主权吗?”
  “有的。”贾可船长很认真地说:“本公司的服务是尽量不打扰客人。当时他听说惜别会的气氛良好,所以没有报告我,其实,他即使用电话向我报告也没有用。我方才打电话到大厅去才发现那架电话铃被棉花塞住了,副船长不可能因电话不通而延误救难工作。”
  “舱房有损失吗?”
  “正在查,初步报告,似乎没有遭到匪徒的洗劫。”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贾可船长拿起电话听筒接听,面上的表情有了急剧的变化,最后说了一句:“带他来见我。”
  待他放下话筒后,吕奇连忙问道:“船长!是发现什么了吗?”
  “当匪徒洗劫时,船上一名电器匠正在特等舱的走道顶壁上检查线路,因为发现有持枪的匪徒,就潜伏在冷气导管上不敢乱动,关于匪徒搜索特等舱房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
  “他看见了什么?”
  “特等舱房一共有四十四间!”
  “嗯!”吕奇安详地等待一个惊人的下文。
  “但是他们只进入了A33号的特等舱房。”
  “住在那间舱房的旅客是谁?”
  “一个年轻单身女子,日裔美人小森花露。”
  “嗯!”吕奇面上的表情更安详了。
  “匪徒只在A33号房里,停留了约半分钟,出来时间,有一个匪徒手里拿着一尊维娜斯的半身石膏像。”
  “原来匪徒之中还有艺术的收藏家。”吕奇说到这儿站了起来。
  “船长,当你询问属下的时候,我最好不要在场。等一会儿,我再打电话来向你请教一些疑问,我相信已经快要抓到那个潜伏在船上的奸细了。”
  “尽快告诉我,我要每一个船员都是安份守法者。”贾可船长加重了语气说:
  “可爱的中国人,一定要快,我已下令加速航行,现在是零时十分。再有三个半小时,船就要抵达新奥尔良了。”
  三个半小时是三百三十分钟,那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吗?
  每一秒钟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变化,那么,请算一算,三个半小时,应该有多少的变化发生,因而这段时间就不算太短了。

  吕奇的来访,使得小森花露感到有些讶异。
  她倚在房门上,愣愣地望着他,良久,才微笑着说:
  “请进来吧!是一个人睡不着吗?”
  吕奇走进去,以背脊抵上了门,似笑非笑地说:“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那裸露的影子。”
  “影子?那是骗人的东西,”小森花露丢弃了披在身上的被单,摆出一个供人摄影的美妙姿态。
  “现在,我让你看到裸露的身体吧!可以拥抱,可以……”
  吕奇低吼了一声:“小野猫!不要再向我施展诱惑了。”
  他同时将那幅被单,再度扔到小森花露的身上去。
  “噢?你也知道我叫小野猫?”
  “花露,我们该摊牌谈一谈了。”
  “哼!我最讨厌男人用这口气对我说话。”
  “难道要我求你吗?”吕奇伸出了手,似乎唯恐抓落小森花露身上的被单,突然又缩了回来
  “花露,不管你在扮演何种身份!也不管你有什么不轨的阴谋,但我却不愿被卷进漩涡里去。”
  小森花露眯起了眼睛,那种神情教人着迷,但是那对吕奇没有用,不过小森花露却是不知道的。她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花露,你不要装糊涂了。”
  “我喜欢坦白,所以,我要勾搭男人的时候就干脆脱光了衣服站在他们面前,请你说话不要兜圈子。”
  “好。”吕奇用力地点点头。
  “你说你坦白,那么我就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我发现你说了半句假话,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我倒颇意让你扭断我的腰。”她的腰肢似乎装着弹簧,连连摇幌,使得吕奇狠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你和毛里斯有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她爽快地说。
  “看来你好像早就知道他是抢匪的头目。”
  “幸亏你用了‘好像’两个字,也幸亏你不是警探。”小森花露用力地将头一摆。
  “告诉你,我不知道,因为我生平最讨厌两种男人——使用暴力的匪徒以及如同木头似的君子。”
  “我再问你,你损失了什么?”
  “一尊维娜斯石膏像。”
  “古董吗?”
  “价值九角九分美金。”
  “为什么不去参加惜别晚会?”
  “因为要在你的床上等你。”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估计你会在惜别会未结束前回到舱房。”
  “结果你的估计却错了。”
  “我也估计你面对我的裸露一定会成为我的俘虏,结果又错误了,而且是一个重大的错误。”
  “你方才却说你参加了惜别晚会。”
  “那是谎言!”
  “为什么要撒谎?你不是喜欢坦白的吗?”
  “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自尊心。”
  “很好的解释!”吕奇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
  “匪徒在大厅中洗劫财物时,不太认真,特等舱房有四十四个,却只打开你这一间,又只带走一尊价值仅九角九分美金的石膏像,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呢?”
  “抢劫只是一种掩饰,主要的目的是要你那尊石膏像。当然,你早就发现了毛里斯的目的,于是将真的藏了起来,让他们携走一具假的。否则,你此刻不会这样轻松的。”
  小森花露嘴之以鼻地加以讪笑:“哼!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你的职业是侦探小说作家吗?”
  吕奇忍受了她的奚落,很有耐性地问道:
  “那么,关于那尊石膏像,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小森花露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本正经地说:
  “毛里斯和我有过肌肤之亲,所以他要带走一件属于我的物品作纪念品,匪徒多半是行为冷酷的人,冷酷的人又多半有怪癖,我这种解释合理吗?”
  吕奇怔住了,至少他一时举不出理由驳倒她。
  “先生,”小森花露冷冷地说:
  “目前你只有两件事要作:一是拥我上床,让我享受一下你的男性魅力;另一件事就是请你立刻滚蛋。匪徒已经远走,木头似的君子也该离我远些!”
  吕奇真想以色狼的手段去凌辱小森花露一番,但他没有那么作!也许小森花露有被虐狂,那样正好满足她的变态欲望,何况他还有许多事情要作。因此,他掉头走出了小森花露的舱房。
  也可以解释为狼狈而逃,吕奇心中的确有这种感觉。
  他刚来到走道上,就有一个船员向他走过来,低声问道:“你是A16号舱房的吕先生吗?”
  “是的。”
  “船长请你立刻去一趟。”
  “谢谢你。”
  船长室内聚集了不少高级船员,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出,都在迫切地等待吕奇的到来。贾可船长更是连忙开口说:“吕先生,船员内要是也有人和匪徒联络,那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我们一致认为,要尽快地将奸细找出来。”
  “好吧!”吕奇语气肯定地说道:
  “我立刻可以找到那个现在还潜伏在船上的匪徒。请问哪一位官员负责船上的电气部门?”
  “我是电机长。”一个船员站起说。
  “请问:惜别会时,管理聚光灯的是什么人?”
  “柯尔!他是本船的甲级电匠。”
  “柯尔?”吕奇翻了翻眼皮。“什么国籍?”
  “美国黑人。”
  “他现在还在岗位上吗?”
  “已经下班回寝室了!”
  “他住在水手舱房吗?”
  “不,甲级电匠有个人舱房。”
  吕奇手指着壁上张挂的船舱位置图,说道:“请你指示一下他的舱房位置,好吗?”
  电机长指出了柯尔的舱房,并详细地说明了路线。
  “各位!”吕奇以镇定的语气说:
  “柯尔和匪首毛里斯是有联络的,当伪装海难混上船来的匪徒控制了本船之后,他曾经将聚光灯有规则地闪了三次,那就是通知毛里斯的信号。”
  “若说柯尔是匪徒的内应那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电机长惊讶地为他属下辩护,“抢劫已经得手,为什么不跟随匪徒一齐撤退呢?”
  “各位,因为这不是一件寻常的抢劫案。”
  贾可船长吃惊地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船长,想必你也发现了,匪徒的洗劫并不认真。四十四间特等舱房也只打开了一间,也只带走了一尊维娜斯半身石膏像。由此可见,匪徒是以抢劫为掩饰,主要的目的是劫走那尊石膏像。”
  “事务长曾经去问过小森女士,”贾可船长说:
  “据她说,那尊石膏像只值九角九分美金!”
  “这就是令人不解之处,不过由于这一疑问,就更加肯定柯尔是匪徒集团中的一份子。”吕奇停顿了一下,察看了各人的反应,才又接着说:
  “因为匪徒要家看小森花露被劫后的反应,什么人最适宜留在船上担任察看任务?自然是具有船员身份的柯尔。而且,他还要在本船抵达新奥尔良前将观察所得报告匪徒集团。请问:柯尔是不是也担任电讯室的工作?”·
  电机长点点头说:“是的。”
  “今夜有他的勤务吗?”
  “二点到四点轮到他值勤,方才管理聚光灯是他自动请求的,那并不是他份内的工作。”
  “好了!柯尔的匪徒身份确定了。”
  贾可挥着手说:“电机长!派警卫人员将柯尔带到这儿来。”
  “不行!”吕奇连忙加以阻止。
  “如果他真是匪徒,警卫人员制服不了他,他若不是,反而惊动了潜伏在暗中尚未被我们发现的匪徒。”
  “那怎么办呢?”众口同声地问。
  “由我去制服他。”
  “你?”贾可船长听了,似乎大吃一惊。
  “船长,”吕奇微微笑着说:
  “我曾经在香港干过私家侦探,多么厉害的歹徒我也对付得了。”
  贾可船长若有所悟地说:
  “难怪你购买船票时,有F.B.I.的推荐书。好!那就麻烦你了,需要枪吗?”
  吕奇摇摇头说:“不需要枪。但需要在座各位帮我一个忙。”
  “请吩咐。”每个人表现得很恭敬。
  “我不敢说在场的人有某一个与柯尔有联系。”吕奇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流动。“但是却不能不作此防范。请你们暂时不要离开船长室。只要五分钟,我就可以将柯尔带到这儿来了。”
  他的请求使在场的高级船员一个个面面相觑。但是,贾可船长却毅然答应:“好!我保证在五分钟以内任何人也不会离开。”
  吕奇离开船长室,走过冷清的船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曾经在这儿凭栏远眺,抱着追寻安宁的心情,却想不到找来了麻烦;一种由于责任心和正义感鞭策下所找来的麻烦。
  如果柯尔真是一个匪徒,他真不敢猜想是谁制服谁。但他并不畏怯,多年的风险生涯,他几乎有一百次以上的机会可能成为死神的上宾。尽管他是如何勇敢,仍不免对那银光闪闪的星空有所依恋。因此他凭栏而立,吸了一口清新的夜风,仰望银星点点······
  突然,他的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点点银星变成了金光闪闪。在最后的意念里,他只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船已驶进了墨西哥湾,不知道这儿是否有鲨鱼,因为他素来不喜欢吃鲨鱼,自然也不愿意被鲨鱼吃掉。

  鲨鱼肚内不会有柔软的床,不会有明亮的灯,更不会有漂亮如尤雅情一般的女人来陪伴他。
  除了尤雅情之外,床边还站立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船医。他见吕奇自昏迷中苏醒,暗暗向尤雅情送了一个眼色,提着他的医药包走了出去。
  吕奇想翻身坐起来,但是他知道此刻还不宜过份挪动躯体,伸出虚弱的手,握住尤雅情的手问道:“雅情!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用沙包打击你的后脑,你看见了那个人吗?”
  “没有,我还以为是谁搬运木头时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吕奇抬手看一看腕表,吃惊地说道:“我昏迷了四十分钟之久吗?”
  “嗯!”尤雅情柔情地说:
  “吕奇,忘掉那些事吧,我们只是一个旅客,那些事,和我们不相干的。”
  吕奇缓缓地摇动头部,逐渐用力,逐渐快,他发现除了后颈处有少许的疼痛外,并无不适的感觉,于是坐了起来。
  尤雅情却又推着他睡下去,以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别乱动,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雅情,我不要紧的,我还有事情要作。”
  “我知道,你要去制服柯尔。”
  “谁告诉你的?”
  “全船都知道,柯尔失踪了。”
  “失踪了?”吕奇吃惊地坐了起来。“这是在海中间呀!难道柯尔偷走了一艘救生艇?”
  “连救生圈都没有缺少一个。”
  “那不是太奇怪了吗?我们离岸有多远?”
  “据贾可船长说,最近处也有三十几哩。”
  “柯尔一定还在船上。”
  “他们搜遍了每一角落,而且他们还分析,一定是柯尔发现你要去逮捕他,所以击昏你跳海逃走了。”
  “仁慈的匪徒,他竟然没有将我丢下海。”
  “吕奇,你现在的神智如何?”
  “很清楚!”
  “如果我说击昏你的人不是柯尔,而且柯尔也是被杀灭口了,你不会感到吃惊吧!”
  吕奇笑着说:“当然不会吃惊,如果是柯尔击昏我,他在跳海之前,一定先要将我扔到海里去。不错,是另外一个人,但他如何知道我要去对付柯尔呢?这是一件很机密的事呀!”
  尤雅情冷冷地说:“吕奇,你似乎该去研究一下,击昏你的人为什么要留下你的性命。”
  “对!为什么?”
  “问我吗?”
  “嗯!因为我发现你是一个懂得推理的新闻记者。”
  尤雅情说:“据我猜想,他还没有找够你的麻烦,所以暂时不想杀你。有许多专以找别人的麻烦为乐事。”
  吕奇伸了一下舌头,说道:“噢!你这种判断简直要吓昏我了。现在我们再来研究一下,那个还没有找够我麻烦的人是谁?”
  “你说呢?”
  “先说你,零时五十分以后你在何处呢?”
  “零时三十分就来到了你的房里,到你昏迷不醒地被人抬进来,我一直都不曾离开过。”
  “那么爱玛呢?”
  尤雅情说:“她好像受尽了委屈,感到极度的不安,我看着她吃了一粒安眠药,安详地睡下,才离开她的。”
  “只剩下小森花露了。”
  尤雅情有些讶异地说:“你以为她是击昏你的人?”
  吕奇没有回答她,却问道:“你知道匪徒只打开了她的舱房,并带走了一尊维娜斯半身石膏像的事吗?”
  “听说了。”
  “她不去参加惜别会,躲到我的房间里,显示她已预知匪徒的枪劫行动,而匪徒洗劫不太认真的原因,我们也有了答案,因为那只是一种掩饰,真正的目的只是要得到那尊石膏像。”
  “可是那尊石膏像只值九角九分美金啊!”
  “也许价值并不在石膏的本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如说,你身上这件紧身小礼服不过值几十元美金,由于穿在你身上之后,曲线毕露,性感撩人,使一些登徒子想以万金求得一夕销魂。那么,这件小礼服的价值就大大提高了。”
  “你的例子举得太邪了,想法也太玄了。”
  “雅情,我不是在开玩笑。”吕奇一本正经地说:
  “花露和毛里斯有过肌肤之亲,她也许早就发现了毛里斯的企图,暗中来了一手移花接木之计。被劫走的只是一尊普通石膏像,另一尊价值连城的被她藏起来了。”
  “吕奇,请不要离题太远,我们现在谈论的是柯尔被杀灭口,以及你被击昏的事。”
  “凡事都要溯本究源,如果击昏我的人是匪徒集团中的一份子,绝没有留下我性命的理由;只有和匪徒作对的人才会这样作。”
  “那么,她为什么要击昏你?”
  “因为她不愿意我抓住柯尔。”
  “为什么?”
  “因为她本身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柯尔若被捕,供出内情的话,她的秘密也跟着揭穿了。所以她先击昏我,再杀柯尔灭口。”
  “她怎么知道柯尔就是匪徒中的一份子?”
  “她和毛里斯接近,发现了毛里斯的企图,自然会暗中监视毛里斯和柯尔之间的联系。”
  尤雅情倒真像一个干练的采访记者,接二连三地提出了疑问:“她又怎么知道你要去对付柯尔呢?”
  “你去找爱玛的时候,我就去了她的房间。曾严厉地逼问她许多疑点。因此她就暗中监视我,或者,她早已存下了杀害柯尔的心意,刚好遇上我。于是先击昏我,免得我碍事。”
  “这么说来,她击昏你是临时起意的了?”
  “也许。我正好站在一艘救生艇的旁边,艇内放满了防火沙包,她可以随手拿来当武器。”
  “你认定击昏你的人是花露了。”
  吕奇肯定地点着头说:“是的。”
  “不稍嫌武断吗?”
  “一点也不。”
  “为什么?”
  “我当时站在右舵,风从我背后吹来。当沙包击中后脑时我一定有一种本能的反应,那就是疾速地转身,风向变成迎面吹来了。我嗅到了一股香气,凯旋门五号香水,那绝不会错。”
  “哦?原来你也在警犬训练所受过训练。”
  “啊——”吕奇在她的面颊上摸了一下。“你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不过,我却怀疑,你是否真的嗅到了那阵香味?”
  “你可以去问医生,人在昏迷时,鼻子总是在最后失去知觉的。”
  尤雅情沉吟了良久,才问道:“那么,你准备如何去对付那一头凶残的小野猫呢?”
  “对她亲热点,她下次就可能改用枕头打击我的后脑了。”
  尤雅情绷紧了脸说:“吕奇!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难道要我嚎啕大哭吗?”
  “贾可船长已经说过了,为了不使乘客再受到伤害,他将尽速驶向新奥尔良,也不许可你再过问这件事。”尤雅情以深深的目光投向他,“吕奇!但是你不会就此放手,对不对?”
  “雅情,”吕奇搂着她说:
  “你这句话使我有深获我心的喜悦。我该敬你一杯,可惜这儿没有酒,那么让我敬你一个吻吧!”
  尤雅情以手指封住了他的嘴唇,娇笑着说:“船医说,被沙包击伤后脑的人,暂时不能和异性相吻。为了你的健康,我心领了。”
  他妈的!吕奇心头暗骂,这一次可遇上厉害的对手了。

  第二章 身陷漩涡
  有人说情人的手是世上最柔软,最神奇的手,在它抚摸下,即使有心灵创伤的人也会豁然而愈。
  困难的是——被抚摸的人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不是一只情人的手。
  小森花露的手在吕奇的面庞上轻缓地抚摸着,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浅蓝色的眸子里透射着纯洁的光辉,与昨夜的神情判若两人,吕奇从梦中醒来,不禁有一瞬间的错愕。
  那是一只情人的手吗?抑或是一只野猫的利爪呢?吕奇真是难以遽下论断了。
  “听说你昨夜遇到了意外?”她柔情地问,
  “消息传得真快!”
  “真有人用沙包重击你的后脑吗?”
  “很难肯定。”吕奇故意皱了皱眉头。“也许我一时立脚不稳,碰到了救生艇的棱角,当时我正在救生艇的旁边。”
  “为什么会立脚不稳呢?”她认真地问。不像是追根究底,而是充满了关怀,她的目光就是很好的说明。
  “据说,黑色滚动的海水对经常航海的人也有催眠作用。”吕奇在编造理由,但他却不觉得是在说谎。小森花露的神情使他产生了疑问;他已不敢确信在昏迷的那一瞬间是否真的嗅到了凯旋门五号的香水味。
  小森花露垂下了头,语气虔诚地说:“不管如何,我都要对你表示抱歉。”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说了最无理的话,否则你离开我的舱房之后,不会到船舷去倚栏吐吐闷气。”
  “花露,”吕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你太认真了,不管我受到何种伤害,你都是没有责任的。”
  “真使我心安,上岸后你还愿和我见面吗?”
  “我不知你在新奥尔良停留多久?”
  “一直到你离开,或者比你停留得更久。”她神秘地一笑。
  “你可以到‘无情海夜总会’去找我,我母亲在那儿主持。她很好客,印第安人不会猎取人头作祭祀的供物了。”小森花露又接着说。
  “哦!那不是爱玛要去表演的夜总会吗?”
  “是的。但我不关心那件事,女性不会喜爱一个脱衣女郎。希望你不要在她表演的时候来看我。”
  “你很幽默,也很柔顺,真像一头小猫。”
  “就是太野了一点。不过我会慢慢地改。”小森花露突然离开了吕奇的怀抱,“对了,我一方面来向你道歉,一方面是来叫你起床的,乘客恐怕都已离船登岸了哩!快起来吧!”
  “噢!船已靠码头了吗?”
  “靠岸已有好几个小时了,因为警方调查劫案的情况,才延误了验关的时间,再见!我得要先走一步了。”
  吕奇向她摆摆手,待她离去后,又出了好一阵子神。他决心暗中监视小森花露登岸的情形,于是飞快地起床。
  当他登上船桥时,正看见小森花露离船,她手里提着一个网袋,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吕奇不禁暗暗发怔,那个真的维娜斯石膏像哪里去了呢?难道自己的推断完全是空中楼阁吗?
  他立刻去找尤雅情,房间已空,她早已离船登岸了。
  为什么她离去之时不向自己打一声招呼呢?
  又有一团新的迷雾笼罩他了,直到登岸乘上了一辆出租汽车时,他还无法从那团迷雾中走出来。

  在酒店中又补睡了几个小时,中午起来午餐时,吕奇显得精神焕发,他放开了那些似乎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准备在这个美国西海岸的大城痛痛快快地游乐一番;他还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环游世界。
  正准备出门,电话铃声却响了。
  “喂!”吕奇猜想可能是殷勤的服务小姐要提醒他午餐的时间到了。
  “吕奇先生吗?”浊重的英语,低沉的男声。
  “是的,你是谁?”吕奇有些惶然。
  “我是花露的朋友,请你今晚九时前来海滨花园,不要忘记花露托带的东西,到时我会说出预先订妥的联络暗号,也会奉上你应得的酬劳,有歹徒在觑觎,行动要小心,祝你好运!”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使吕奇迷惑不解。对方又很快地切断了电话,想问个清楚都没有机会。
  吕奇突然想到了那支香水枪,难道那就是小森花露在不知不觉中要他携带上岸的神秘物品吗?
  他连忙从手提箱内取出,看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沉吟了一阵,决定今晚按时赴约,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到底在玩弄什么花样。
  打好了主意,吕奇心头放松不少。正准备离房前去午餐,却发现有两个彪形大汉等在他门口。其中还有一个黄面孔,两人都戴着太阳眼镜,双手插在裤袋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吕奇。
  吕奇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
  那两个人也就趁势进入了房中。
  “吕奇先生!”他那黄面孔开口说话,一口带有浓重粤腔的华语。“因为你是中国人,所以特别派我来和你打交道。放心!我们一样出钱,绝不亏待你,而且还派人保护你离开本地。”
  吕奇很镇定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聪明人别装糊涂,小野猫托你带一样东西离船,并许你以金钱酬劳,她的价钱一定没有我们出得高,十万美金!怎么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包括你一条性命,你不妨考虑一下。”
  “小野猫没有托我带什么东西呀!”
  “吕奇先生,你这样作太愚蠢了。她的同伴已经和你通过电话,约定今晚九时的海滨公园交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的确有那一个电话,你相信了?”
  “为什么不信?打电话的人是小野猫的死党。”他又加重语气:
  “我们也知道船上的事,今早离船时,她还到你的舱房中去停留了许久,你又故意留到最后登岸,这不是很明显吗?”
  “朋友,我一定是被利用了,她故意和我亲近,又打来那样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其实,她只是转移你们的注意目标而已。”
  “那么,东西呢?”
  “我怎么知道?”吕奇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小野猫并没有带下船。”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尊维娜斯石膏像。”
  “昨夜船上发生了抢劫,那尊石膏像被匪徒抢走了。”
  “吕奇先生,你所说的匪徒,也就是我们的伙伴。”
  “哦——”
  “我们一时不察,到手的石膏像不值分文。”
  “那么,值钱的一尊石膏像呢?”
  “花露交给你了。”
  “搜吧!”吕奇摆了摆手。
  “我保证你们在这儿连一点石膏粉糊也找不到。”
  “我相信你的话,事实上你也不可能将那尊石膏像带到酒店里来。”对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吕奇先生,从你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富有经历的老手,但是枪弹不怕倚老卖老的人。”
  “朋友,你们上当了。”
  “吕奇先生,让我们说最后一句话,在今晚九时以前将那尊石膏像交出来,我们绝对履行诺言,付你十万美金,并保护你离境,否则我们依然能够得到那石膏像,非但不付分文,还要取你性命!你最好想想清楚。”
  二人走了,留给吕奇一段长时期的震骇。
  他想去找小森花露问问清楚,但他又不敢莽撞,那样益发使对方相信自己和小森花露确有联络。
  那又该怎么办呢?
  这真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吕奇连午饭的胃口都被冲淡了。
  这时有一个朋友商量一下多好!
  因此,他想到了尤雅情,但她算是朋友吗?离船时甚至不别而去。
  吕奇愈想愈冒火,肚子也更饿。古语说,皇帝不差饿兵,管他娘!先饱餐一顿再说。
  来到餐厅,吕奇只有一个愿望:这顿午餐千万不要再被打扰,行刑官都不敢去打扰死囚最后一餐的。
  他叫了厕拉伯牛肉串,忌士烤明虾,天蓬牛排外带一大杯松子酒,神态活像一个老饕。
  他的心愿达到了,没有人来打扰他这顿午餐。但是,暗中是否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他,那可不得而知。
  餐后,他哪里也不想去,干脆回房。
  却想不到有一个不速之客在等待他,那是尤雅情。
  她面上浮现甜甜的笑,然而目光中却有难以觉察的诡谲神色,却被敏锐的吕奇捕捉到了。
  “嗨!”他轻松地向她打招呼,“有人说,干新闻记者的人要会钻,会跟,你却多一项本领——会溜。”
  尤雅情冷冷地说道:“吕奇,你很轻松!”
  “奇怪!你难道喜欢看我绷着脸?”
  “我看见有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离开你的房间。”
  “嗯!怎么样?”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
  “他们来干什么?”
  “我看你是在明知故问。”
  尤雅情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
  “你如果这样说,我就没有必要坐在这儿了。我可不是爱管闲事,更不是为了挖新闻,而是为了关怀你。”
  “关怀?”
  “你不相信就算了。”
  “好!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这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那有什么稀奇!”尤雅情悻悻地说:
  “你住酒店必须出示护照,酒店又要转报到外籍旅客联络中心去,一查就查到了呀!”
  “原来如此!那么,你又因何不告而去呢?”
  “花露在你房里我如何向你告别?”
  吕奇开始沉吟了,尤雅情应该是毫无嫌疑的一个人,似乎应该将她看成是朋友。于是将自己陷身漩涡的经过全部告诉了她,最后他问道:“雅情,你说我该怎么办?”
  “将那尊石膏像送到警局里去。”
  “什么?”吕奇大吼了一声。
  “似乎不需要我说第二遍。”
  “连你也以为小森花露的确将那尊石膏像交给我了……”
  “我的确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不信任我?”
  “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有许多令人可疑之处。”
  “说吧!欢迎你一一指责出来。”
  “早上我去你舱房时,听见花露告诉你可以到‘无情海夜总会’去找她,方才你接到了那个无头电话,又遭到了两个陌生的男人的恐吓!你就该立刻采取澄清事实的行动。但是你却按兵不动,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经常有自以为是的想法?”
  “那么,请你解释吧!”
  吕奇气呼呼地说:“毫无疑问,小森花露玩弄了一手移花接木之计,使那些想夺取那尊石膏像的对手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我若再去找她,岂不是弄假成真,愈陷愈深吗?”
  “你以为不去找花露就没有事吗?”
  “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数,那尊石膏像不在我手里。”
  “花露下船时却没有带着石膏像呀!”尤雅情喃喃自语。接着她又问道:
  “吕奇,最后一次,你真的没有接受花露的委托吗?”
  “没有!没有!”吕奇发狂似地吼叫起来。
  “安静一点!”尤雅情柔和地说:
  “我相信你就是,吕奇,假如我不来看你,你原来又打算如何呢?”
  “晚间九时去赴那个约会。”
  “那有什么用?”
  “可以让花露的对手识破这骗局。”
  尤雅情连连地摇着头说:“不见得吧!你已经被他们警告过,为了安全,你也可能不带着石膏像去赴约。”
  “他们出了十万美金的高价,我没有理由拒绝这笔财富去对花露忠诚?他们应该想到这点。”
  “那可不一定,如果你对花露情有独钟,那不是十万美金就可以打动你的,他们也可能往这一方面想。”
  “雅情,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去‘无情海夜总会’找花露。”
  “现在吗?”
  “愈快愈好,我陪你去。”
  “雅情,那样可能为你带来麻烦。”
  “我陪你。”她说得认真,一点也不像虚情假意。
  吕奇没有再说什么,只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光。然后,挽着她离开了酒店,乘车前去寻找小森花露。
  “无情海夜总会”的名字很别致,内部的设备也很别致,蓝色的地板,以及蓝色的家俱,如同海洋的色调。表演的舞台是一艘十八世纪的海盗船;是一艘真的船,并非模型。
  此刻还没有开始营业,这里显得无比的宁静。那棕发红肤的女侍带领着吕奇和尤雅情来到一间布置豪华的贵宾接待室,为他们端上饮料,才退了出去。
  三分钟后,一个中年妇人出现了。这里称她为中年妇人,是她那稍嫌臃肿的体态看出来的。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皮肤光滑洁亮,棕色头发,黑得发亮的眼睛,吕奇一眼就看出她是小森花露的红人母亲。
  “小森夫人!”吕奇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
  “我们在‘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结识了令媛花露……”
  “花露?”女主人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暗淡无神,那种表情,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的样子。
  “夫人,”尤雅情接着说:“令媛活泼可爱,我们都很喜欢她,难道她此刻不在吗?”
  “我的女儿的确名叫花露,但是,她早已死去了。”
  “死了?”吕奇和尤雅情都难免大吃了一惊。
  “嗯!”女主人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和她才分别几个小时呀!”
  “那一定不是我的女儿。”
  “难道那个可爱的女孩是冒用了花露小姐的名字?”尤雅情很留意小森夫人的表情,“她还告诉我们,夫人主持这家夜总会,很好客,希望我们来玩。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一定是个堕落、下流的女人,”小森夫人显得非常沉痛地说:
  “我那活泼、美丽、纯洁的乖乖女,早在三年前就死掉。哦!我突然有些头痛,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们了。”
  一个为人母者在痛丧爱女之后的悲恸表情,毫无遗漏地在小森夫人那慈祥的面部显现出来。吕奇没有理由去怀疑她;更不忍心去怀疑她。于是和尤雅情一起告辞,步履蹒跚,心中疑云重重地走出了“无情海”。在吕奇的心头里,又一团迷雾弥漫开来。

  吕奇和尤雅情站在街边上看起来像是在等街车,实际上他们是面面相觑;皱眉发怔,好几都要对轻车从面前驶过,他们都没有挥手拦车。
  许久,尤雅情才声音低低地说:
  “原来那个小森花露是冒充者。”
  “不!”吕奇语气沉静地说道:“她是真的花露。”
  “小森花露不是已死了三年了吗?”
  “不!花露没有死。”
  “难道是那个印地安那红婆子在骗人吗?”
  “不!小森夫人的话是实话。”
  一连三句似是而非的话:使尤雅情面孔上充满迷惑之色,征征地望着吕奇许久,她才吁出了一口长气:
  “嗨——你的话将我都弄糊涂了,是怎么回事呢?”
  吕奇望着悬挂在半空的电灯线,那似乎就是他唯一可以凭借的线索,喃喃地说:“花露在她母亲的眼光中一直是一个活泼、美丽、纯洁的乖女孩。但是做母亲的却突然发觉女儿堕落得令人可怕:她不敢相信,也接受不了这种打击。因此,她宁愿花露已经死去,活着的只是一个下流的女人;实际上,花露已在小森夫人的心中死去了。她心中存留的还是花露当年那种纯洁美好的印象。”
  尤雅情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洋溢着疑信参半的神色,语气缓慢地问道:“吕奇,这又是你的判断吗?”
  “雅情,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新闻记者。”吕奇说。
  “怎见得?”
  “一个新闻记者不应该信任表面的事态,必须凭借观察深入内层。你应该从小森夫人言语和神情中看出事情的真相。”
  “嗯!”尤雅情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你的看法是对的。那么,花露和她母亲不会有联系了?”
  “大概是吧!小森夫人也不愿意见到她那堕落得不可救药的女儿。”
  “花露为什么要你到‘无情海’去找她呢?”
  “这正是她的狡黠之处。”
  “我不明白。”尤雅情困惑地摇头。
  “她明知事态的发展,将迫使我去找她,但她却又不能见我,于是要我到‘无情海’去。”吕奇说到这里,突然停顿,思索了一阵,才说:
  “对不起!我想不出她的用意何在。”
  “也许是她的狡计。”
  “雅情,”吕奇突然改换另一种口吻说道:
  “你既然是一个新闻记者,这里必有良好的关系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是想得到一份有关花露父亲的资料。”
  尤雅情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答说:“好吧!我试试看,在晚饭前回答你,如何?”
  “那么,七点正,我在······”吕奇想了一想,才作出决定。“码头旁边有一家‘花都餐厅’,很小,环境也很僻静,我在那儿等你。来的时候稍为注意一下。我们现在分手吧。”
  尤雅情倒没有一般女性那种软弱的性格,她显得很乐观,也很镇定地向吕奇挥手示别,然后乘车离去。
  该干什么?吕奇找不到答案。现在才不过下午三点钟。距离那个神秘约会还有漫长的六个小时,和尤雅情也还有四个钟头。他想:用脚步去度量这个海滩城市每一条街道的长度,该是唯一可以消遣时间的方法了。
  于是,他在街上漫步起来。
  开始,他是漫无目的的。
  经过半个小时后,他竟然有了目的。
  原因是——他发现有人跟踪。那是一个身材魁梧,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褪了色的黄褐色风衣翻起了发毛的衣领,脸上架着一副黑眼镜。吕奇发现他之后作了几次试验,证明那家伙的确是跟踪自己的。
  于是,他弯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闪身在墙角处,待那追踪的大汉气喘吁吁的赶上来时,吕奇突然现身,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朋友!”吕奇笑着说:“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子。”
  那家伙没有回答他,掉头就走。
  吕奇一把抓住对方的后领,用力把那高大的身体扭转,一只拳头在对方的鼻尖上晃了一晃,沉声说:
  “别惹我发火,带我去见你的头子,你的老板,花钱雇你跟踪我的人,听明白了吗?”
  砰!那家伙以铁拳代替了回答,狠狠地在吕奇的肚子来了一记“上钩”,打得吕奇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吕奇正有一肚子怒火没处发泄,这一拳使得泛滥的河床决堤,怒吼一声,奋身向前,双拳连挥,展开了严厉的猛攻。
  那家伙虽然人高马大,出拳很重,毕竟不如吕奇那样灵活,而又富有技巧,不到三分钟,就躺下了。
  然而吕奇也累得气喘吁吁,突然,他发现小巷的两端出现了好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向他团聚过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一共有五个人。于是吕奇想好了对策,当他的下额挨上第一拳之后,他就躺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一来可以避免少挨打,二来他希望对方趁此将他绑架。
  果然,那几个大汉将他驾上了一辆停在附近的黑色轿车。吕奇在眼缝中记下了车牌——AQK,三一九九。
  他所以敢深入虎穴,可说是明智之举,他要接触对方的最高人员,面对面地将事情弄清楚。他深信,在那尊真正有价值的维娜斯半身石膏像发现之前,谁也不会轻率地杀害他。
  他对新奥尔良的地形不熟,也没有必要去记住车子行经的地方,干脆闭着眼睛,听任摆布。
  车子停下,他被架进一间屋子。睡上了一张柔软的床,有一条冰冷的毛巾在擦拭他的下额和额头,又有一股辛辣的酒汁流进了他的喉管。现在,他不能再装死了。于是,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几乎怀疑自己在一瞬之间已回到了香港,中国式的床榻,壁上有流苏腥红的宫灯,红木古典家俱······
  床前还坐着一个穿旗袍的中国女人。
  尽管旗袍的下摆很高,两侧还开着半尺以上的高叉,甚至比迷你裙还要暴露而撩人,却依然看得出她是中国人。鬓边那一朵红色的绒花,就十足地表现了中国风味,纯正的中国风味。
  她约莫有三十岁左右,深潭似的眸子写着她的智慧,然而目光中也流露了难以驯服的野性,贪婪的神色,以及令人迷惑的风采。
  幸而吕奇没有迷惑,不但没有迷惑,反而更清醒了。不过,他没有动,有心隐藏了他的实力。
  “我叫沈香云。”她以清晰纯正的粤语腔:
  “不知道你是否听得懂广东话,不然我们可以用英语交谈。”
  “我懂。”
  “那很好。你名叫吕奇,对吗?”
  “嗯!”吕奇似乎不愿多说话。
  “听说过‘香云社’吗?”
  顾名思义,那必然是一个集团,这个女人也就是这个集团的主人。了不起!吕奇私心中有惊讶之感。
  “没有听说过。”吕奇说的是真话。
  “以法律的名词说,‘香云社’是一个财团。”沈香云娓娓道来,语气一些儿也不夸张。
  “在美国西海岸各城市有一系列的事业。酒店、夜总会、酒吧、赌场……当然我们也有枪手。”
  “还有打手。”吕奇冷冷地说。
  沈香云妩媚地笑了一笑。“他们是被迫还击的,不过他们都没有伤害你,我看得出,你也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被击倒的人,如果你认为这样躺着较为舒服,我倒不会反对。”
  吕奇有些脸红,翻身下了床。为了掩饰窘态,他东张西望地说:“有什么喝的吗?”
  沈香云指指红木茶几。“你这种人一定喜欢喝不掺水的威士忌,我早已为你准备好了。”
  茶几上放着一瓶黑标签的强尼华克,一只酒杯。吕奇倒了一杯,望着沈香云说道:“你不来一杯吗?”
  “女人喝酒就不是淑女了。”
  “喝酒的女人才更有诱惑力。”
  “那么,你交女朋友都要先嗅一下她的口中是否有酒气了?”沈香云双手环抱胸前,笑语如珠。当吕奇一杯下肚之后,她突然语气一沉,“你找我干什么?”
  “你就是那些打手的头子?”
  “我名叫沈香云,我们的集团谓之‘香云社’,这还用问吗?”
  “我也许找错人了。”
  “你原来打算找谁?”沈香云笑眯眯地反问:
  “毛里斯?小森花露?或者……”
  吕奇很快地接口说:“我要找毛里斯和小森花露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其实,你找的人应该是我。”
  “为什么?”
  “你被毛里斯和小森花露夹在中间,转向任何一面,都免不了要被他们挤扁,只有我这个站在旁边的第三者才能将你从夹缝中拉出来。”
  第三者:吕奇心里想:事态似乎是愈来愈复杂了。
  他考虑了一分钟,立刻想到大可以利用沈香云作他的保护盾牌,也可以从她的口中了解真实的情况。于是点了点头说:“你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那么,你愿意要我拉你一把吗?”
  “愿意,但我不敢信任你。”
  “要如何才能使你信任?”
  “我想先了解一下,你对这件事情的始末知道多少?你有什么计划?助我一臂之力后;要我如何谢你?”
  “你真是个老手。”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利益打算。”
  “我赞成你的说法,现在让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沈香云走近了两步,以慎重的语气说道:
  “我对整个情况完全了解。”
  “我在听。”吕奇端着一杯酒,在红木软椅上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让我用AB来代表两个集团?”沈香云也坐了下来,“A集团要从南非运送一批钻石到波士顿去······”
  “钻石?”吕奇吃惊地打断她的话。
  “别太吃惊,”沈香云微笑着说:
  “那尊维娜斯石膏像,内藏了将近一千克拉,最保守的估计要值美金一百万元的价值,在南非只值美金三十万元。而A集团又是零星向钻石矿工人收购的。那是窃取的赃物,懂吗?他们没有花到十分之一的本钱。”
  “嗯!”吕奇总算明白大家都要争取石膏像的原因了。他没有发问,静静地等待下文。
  沈香云又接着说:“小森花露本来是一个纯洁少女,三年前不知在什么场合中被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勾搭上了,那个小伙子是A集团中的高级分子,从此小森花露也成了A集团的一员,恐怕引人注目,所以只派她一个人运送这批钻石,结果还是被B集团知道了。”
  “因此B集团打算拦路抢劫。”
  “不错。”沈香云点燃了一支烟,吸了几口,才又接着说:
  “可是B集团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公然去拦劫那一批钻石,因为B集团的根据地也在南非,也是以走私钻石为主要财源。万一使A集团恼羞成怒,忿而火并,一定会两败俱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B集团就设计一次海上行劫,好像是无意带走了那尊石膏像……”
  “对的,B集团筹划得非常仔细,毛里斯是新入伙的,还不曾露过面。他招募的班底,又是专在犹加他海峡活动的私枭,却想不到小森花露警觉性高,B集团花费了不少精神,到手的却是一尊没有钻石的普通石膏像。”
  “真的呢?”
  “她交给你了。”
  “你认为她会轻易将价值一百万美金以上的钻石交一个陌生人?”
  “因为你并不知道那尊石膏像价值一百万。”
  “她可以想象得到,事态的发展,我必然会知道。”
  “也许她有控制你的方法。”沈香云的目光像刀刃一般盯在吕奇的脸上。“她交给你代为保管也是迫不得已的,既然B集团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一定要得到才能甘心,她也只好孤注一掷。”
  “中午毛里斯已经派人来和我接触过,他愿意出十万美元买下那尊石膏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并保护我离境······”
  沈香云显得有些不太耐烦地接口说道:“那是谎言。”
  “沈小姐,如果那尊石膏像真的在我手里,而我又愿意和你交易的话,你打算出什么代价?”
  “我不打算花一分钱。”
  “噢?”吕奇难免吃惊了。
  “我看得出,你不是一个绅士,到美国来就是为了混世面淘金,只要有机会,你甚至想独吞那一千克拉钻石。我即使出价五十万,你也不一定会点头。”
  “你一分钱都不想花,就不必谈了。”
  “吕奇!”沈香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眼前有一个大好机会,看你是否能够趁机把握住。只要你点头,你就坐上了‘香云社’第二把交椅,本社一系列事业都在你的调度之下,那不是一百万元可以换来的。”
  吕奇耸了耸肩头,说:“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之感。”
  “其实,这是互惠的。本社高级人员中很少有中国人,再说,凭你的才干一定可以为本社带来更大的财富。”
  “你没有看错吗?”
  “我自信绝对不会看错任何一个人。”沈香云肯定地说:
  “你出奇地冷静,在随时都可能有杀身殒命之危的情况下都没有一丝慌乱。若换上一个普通人,他早已带着那尊石膏像到警察局去报案了。”
  “事实上,他永远也跨不进警局的大门。”
  “别说闲话!快答复我的问题。”
  “沈小姐!你的目光犀利,观察深刻,却仍然看错了一点——我手里没那尊石膏像,这是小森花露转移目标的手法。”
  “嘿嘿!”沈香云冷笑了一声。“我今天可遇上对手了。”
  “小森花露吗?”
  “你!”沈香云说话用力的程度就像射出一粒枪弹。
  “以你的智慧和阅历来说,你应该相信我的话,但你却偏偏不信,这大概是那批钻石迷昏了你的头吧!”
  “你置身危境还执迷不悟,大概是小森花露的美色迷昏了你的头吧?”沈香云针锋相对地说。
  “不管你如何说,我拿不出那尊石膏像却是事实。”吕奇说到这里面上一沉,“请坦白告诉我,你将如何对付我?”
  “我可能会用严刑逼供。”
  “那是最愚蠢的方法。”
  “用愚蠢的方法去对付愚蠢的人,那是天经地义的。”沈香云突然妩媚地笑了。不管笑容是真,是假,他们之间的气氛,总缓和了一些。“你是聪明人,所以,我不便使用愚蠢的方法,我要让你仔细地去想一想。”
  “躺在那古老中国式床上去想吗?”
  “自然是回到你的住宿的酒店中去。”
  “感谢你释放我。”
  “吕奇,你的话似乎有修正的必要。你并未被我绑架。”
  “那么,我告辞了。”吕奇站起来。
  “吕奇,让我告诉你一句话。”沈香云声音非常轻柔,容颜也更妩媚。“这是私人性质的话,与那尊石膏像完全无关。”
  “什么话?”吕奇有些发愣。
  沈香云走到他面前,垂下了头,抬手抚弄着吕奇的领带,声音低低地说:“我很喜欢你!自我丈夫死后,五年来,你是我唯一喜欢的男人。真的!即使你不肯交出那批钻石,我还是喜欢你。”
  吕奇很害怕听这种充满柔情的话,他皱着眉头说:“你几乎使我站不住脚,因为我第一次听到陌生女人对我说这种话。对不起!告辞了。”说完之后,他连忙转身向外走去。
  沈香云在后面叫道:“吕奇!想通了之后,别忘记打电话到‘万岁楼’来。”
  “万岁楼?”吕奇不禁脚步一停。
  “是一家纯中国风味的菜馆,你可以在电话簿上查到那里的电话号码。”
  吕奇没有再去理会她,离开了那个房间,他才发现这儿竟然是一家旅社,名叫“中国宾馆”。
  服务小姐很恭敬地送他出门,但是吕奇却在她的眉宇之间发现了一丝暧昧之色。出得门来,那辆黑色轿车,以及那一群打手都不见了。
  吕奇不禁感到奇怪了,沈香云是“香云社”的主人,那个集团在新奥尔良必定有其根据地,为什么要在一家旅馆中和他见面?而且她方才又不曾向自己展开色诱,这······?想了许久,他也想不通。

  吕奇回到了酒店,和衣躺上了床。他除了等待七点钟和尤雅情见面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他也曾想到报警,却也不见得安全。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尽速设法找到小森花露。
  那么,干脆放松心情养养精神吧!
  但是,敲门声又使他紧张起来。打开房门,才发现敲门的是酒店的小僮。手里托着一个盘子,很恭敬地说:
  “先生!你的电报。”
  电报!吕奇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才是怪事。可是,电报封套上明明写着他的名字。他拿起来,并赏赐了小费,急急地关上了房门,拆开封套,才发现里面不是电文,而是一张便条。
  “吕奇!请即刻来‘海龙酒吧’一晤,有衷曲待叙。离开酒店时,先与大厅男用洗手间管理人问明来此途径,以策安全。花露。”
  自己遍寻不获,她倒找上门来了。这头狡猾的小野猫又在玩弄什么花样?不管如何,吕奇决定前去赴约。他来到楼下大厅,那里坐着许多人:有的看报,有的聊天,这其中必然有监视他行动的人。为了谨慎起见,他到服务台找那些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闲谈一阵才走进了洗手间。
  管理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吕奇猜测他是日本人,不然,他不可能和小森花露搭上关系。
  因此,他试着以日语向对方搭讪:
  “请问:到‘海龙酒吧’如何走法?”
  那老人看了他一眼,打开了洗手间后门一扇小门,默默无声地向外面摆摆手;外面则是一条防火巷。
  吕奇突有所悟,花露早就安排好了;由此出去,就可以将那些跟踪他的人甩掉了,好狡猾的野猫。
  “海龙酒吧”在新奥尔良似乎很有名气,吕奇一告诉计程车司机,就将他送到了。下车后,他才发觉司机路熟车轻的缘故,原来这是一间日式风味的酒吧,门口挂了一块广告牌,写着——本埠独一无二的日本酒吧。
  一进门,吕奇就听到“哈咿哈咿”之声,不绝于耳,毫无疑问,这里的吧女,也是清一色的日本姐儿。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吧女飞快地迎过来,连声地用日语说:“哦!好久不见啦!请楼上坐,你的心上人想死你啦!”
  吕奇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然后跟着那个吧女登上二楼。二楼有雅座,但是那个吧女却未停下。暗中拉了吕奇一把,继续爬楼梯,来到了三楼。
  一看设置,吕奇就知道这儿是吧女的寝室,或者贮物室之类。小森花露能在这里藏身,可见她与这间酒吧的主持人有极深刻的关系。那吧女将吕奇带到一间房门口,向里面指指,吐舌一笑,掉头走了。
  吕奇在房门上敲了两下,开门的就是小森花露,她欣喜若狂地搂紧了他,一面将面孔埋在他的胸膛用力摩挲,一面呢声说:
  “吕奇!能看见你,我真高兴死了。”
  吕奇走进屋内,先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冷冷地说:“为什么高兴?”
  “因为你平安无事呀!”
  “花露!”吕奇沉声说:
  “别在我面前弄花样,昨晚我去你舱房找你,你就该发现我是一个不太容易受骗的人,赶快坦白地告诉我事实的真相,不然,你又多了一个敌人。”
  小森花露的面色突然黯淡下去,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会恨我入骨。”
  “我不会恨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我是无心的啊!”
  “你慢慢解释吧!我很有耐性。”
  “你见过我母亲了吗?”
  “见过了,不过,你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死去。我实在不明白,你明知小森夫人已不承认你是她的女儿,为什么还要我到那儿去找你?”
  小森花露突然哭泣起来,眼泪滂沱地摇头说:“我没有想到她会对我如此灰心,我这次回来是决心向她悔过的,我还决心要正正经经地做人,免得使她伤心。但是,她却拒绝了,甚至不愿让我多看她一眼,也不让我在她面前多停留一分钟。”
  “悔过?”吕奇冷笑着说:
  “多么动听的字眼!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为了运送一批走私钻石才回到美国?”
  小森花露惊讶地说:“你都知道了?”
  “你的对手已经派人和我接触过了。”说到这里,吕奇将语气缓和了一些。
  “花露,我不是警务人员,无权过问你的行为。但是你的对手却误以为那批钻石在我的手里,你了解我的处境吗?”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因为这是你的巧妙安排。”
  “吕奇,你听我解释。”小森花露脸上流露着赤诚的神情,“三年前,我还是一个纯洁的少女,不知天高地厚,人间险恶。在一个舞会中认识了乔治。他英俊潇洒,谈吐文雅。我迷上了他,不计后果地作了彻底的奉献。后来甚至跟他私奔,却想不到他是一个黑社会的流氓。等我发觉已经太晚了。我想离开他,他却以杀害我的父母为要胁······”
  吕奇冷冷地接口说:“其实,你的父母亲已经被你的愚昧行为‘杀’死了。”
  “是的。父亲本来在商场上很有地位,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为了我,他愤而出走,到如今还下落不明。母亲为我也羞于见熟人,才躲到这儿来开一间夜总会。她若不是想寻找失踪多年的父亲,也不会活到现在······”小森花露说到后来,竟然泣不成声。
  吕奇的愤怒在一瞬间消逝了,小森花露哭得这样伤心,可见她是多么沉痛与悔恨,自己又何忍加责?
  小森花露吁了一口气,又哽咽地说:“多年来,我一直等待脱离乔治,回到母亲身边的机会。到最近,机会才来了;乔治告诉我,只要我将这批钻石安全地送到波士顿,我就可以重享自由。”
  “你以为能够安全送到吗?”
  “现在恐怕有困难了。”
  “是因为你的对手太强?”
  小森花露摇摇头道:“这三年来,我在乔治的身边,也学会了不少黑社会的门道,毛里斯虽然人多势众,我还有办法和他们斗一斗。可是,你被卷进了漩涡,却使我有了顾忌。”
  “这句话很动听。”
  “吕奇,别以这种态度对付我。”小森花露以乞怜的目光望着他。
  “难道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就不许他改过吗?一个经历过愚昧恋爱的人,就没有资格再去爱一个男人吗?”
  爱?爱?爱?吕奇的眉头又皱起来。
  “吕奇!”小森花露语气低回地说:
  “我的确很喜欢你,但我知道没有资格,世俗如此,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为了不使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已决定向毛里斯低头。”
  “交出钻石吗?”
  “是的。”
  “你不怕乔治对你采取报复?”
  “无法顾及了!”小森花露喟然地说:
  “吕奇,只求你一件事情,尽你的力量照顾我的母亲。”她的语气仿佛是在作临死的诀别之言,吕奇心动了。说他心动,毋宁说他心软了。一个正义感强烈的人也必然富有同情心。他扶着小森花露的双肩,轻轻地摇晃着。
  “花露,别将前途看得那样可怕,你可以带着钻石向警方自首,法律会保护你的安全。”
  “不行!不行!”小森花露拼命摇着头,“乔治会杀害我母亲以作报复,即使他下不了狠手,他的头子也会逼他干。”
  “那……又怎么办呢?”吕奇在不知不觉中为她担心起来。
  “你损失了钻石,也要受到歹徒集团的制裁呀!花露,你可要想清楚。”
  “那就不同了。没有将钻石送到波士顿,我放弃了重享自由的权利,回到乔治身边去。头子即使要处罚我,罪名不过是失职。如果我向警方自首,罪名就是反叛,那是罪大恶极的。”
  吕奇沉吟了一阵,才说:
  “这件事与你有重大的利害关系,你自己决定吧!”
  “我已决定了。”
  “你亲自送到毛里斯的手里去吗?”
  “那怎么行!和敌人打交道也是反叛我们的集团啊!何况我去和毛里斯打交道,他怕其中有诈,也未必敢来。所以······”小森花露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难道要我去和毛里斯打交道?”
  “是的。”小森花露缓缓地点着头,嗫嚅地说:
  “由你交出钻石,那是最恰当的安排。”
  “最恰当?······”
  “吕奇,你听我说。临行前,乔治曾经向我下达了许多指示,其中包括在旅途中勾引一个男人,将石膏像转托给他,我的身份即使暴露,敌人在未得到钻石之前,也不至于杀害我。”
  “所以,你就勾引了我,脱光了衣服等在我房里。”
  “没有啊?我将石膏像交给你吗?”
  “你的敌手却以为那批钻石在我手上,其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吕奇,你还是对我采取敌意吗?”
  “花露,我同情你的遭遇了,但是,我不信任你。”
  “为什么不信任我?”
  “因为你要我拿着钻石和毛里斯打交道。”
  “我是好意呀。”
  “好意?”
  “吕奇!”小森花露的神色极为凝重地说:
  “不仅毛里斯,恐怕还有很多的人想得到那批钻石,他们也深信钻石是在你手里,由你交出,他们以后就不会再追逐你了。在我这方面,也好交代。我只是遵照乔治的指示,将石膏像转托给一个旅途中勾搭上的陌生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出卖了我,并不是我的责任,而且,你还可以得到十万元美金的好处。”
  “十万元美金可以买一具很精致的棺材。”
  “这是什么话!”
  “乔治和他的头子,不会派人来追杀我以泄忿吗?”
  “他们远在南非,怎知你是谁?”
  吕奇沉吟了一阵,才说:
  “花露,说这些都是多余的,你得先让我看看那批钻石。”
  “钻石藏在石膏像里。”
  “石膏像呢?”
  “不在这里。”
  “何处?”
  “一个秘密的地方。”
  “我们一起去拿。”
  “不行。”小森花露连连地摇着头,“石膏像一到了你的手里,你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
  “花露,石膏像不在我手里,我如何向毛里斯去打交道?”
  “当然要给你的,不过现在不行。”小森花露透出了关切的神情,“只有我才明白那些黑色人物的凶险,也只有我才有办法对付他们。你必须依照我安排的方法去做,才会安全。”
  “你说吧!”
  小森花露搂着吕奇的颈项,红唇贴在他的耳边,喁喁细语起来。
  吕奇不能不佩服这个小女人的头脑,算得精也安排得巧妙,唯一可怕的是——她是不是真有诚意。因此他逼视着她问道:“花露,这一次是真有诚意吗?”
  小森花露举起手说:“我愿以我那慈祥的母亲发誓,真的,一千万个真的。”
  吕奇冷冷地说:“好吧,看在那位伤心透顶的母亲份上,我信任你一次,也愿意作一次违背我自己意志的事情。”

  吕奇回到酒店时,中午来的那个黄面孔竟在等他,现在吕奇一点也不感到惊奇了,他一面脱下外衣,一面问道:“老兄贵姓?”
  “我叫麦九。”
  “麦九?这个名字,很有江湖气。”吕奇在他对面坐下来。“你老兄在这儿等我,是要听回音的吗?”
  “不错!”麦九表现得很镇定。
  “你方才失踪了一个小时,想必已经和藏匿在隐密之处的小野猫商谈过了,现在,该可以答复我们了。”
  “你们希望怎么样的答复?”
  “正面的,或者是反面的,只要是答复。”
  “我很想作成这笔交易,”吕奇很郑重的样子,“据我知道,小森花露已经离开了新奥尔良,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那太好了,”麦九想掩饰心中的喜悦,仍不免从眉梢间流露出来。
  “十万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如何交?”
  “由你说。”
  “对不起!”吕奇冷峻地说:
  “并非看不起你,而是我一向作事,都是喜欢面对面和对方的头子打交道。”
  “噢!······”
  “带我去见毛里斯?”
  “那个毛里斯?”
  “别装糊涂了,卷发,黑肤,三十来岁,经常喜欢玩弄一些戏剧化的小动作,这也许不是他的真名,至少他使用了毛里斯名字的护照,波多黎各人,对吗?请立刻带我去见他。”
  “嘿嘿!你还真有一套。”
  吕奇站了起来高举着双手说:“不必客气,为了顾及你们的头目的安全,你应该先检查一下我的身上是否带有武器。”
  “用不着了!”麦九以服帖的目光逼注他,“听你说话的口吻,你大概也是咱们的同路人。”
  “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大家都是在江湖路上混饭吃的。”
  “可惜同路不同心。”
  “噢?这话?”
  吕奇很快地接口说:“你们对那批价值百万美元的钻石志在必得,而我却以得到十万美金为满足,因为贪婪之心,大小不同而已。”
  “说得妙!咱们走吧!”
  二人出了酒店,乘上麦九那辆红色的跑车,当麦九发动引擎时,吕奇从回射镜中看到了一块车牌,——AQK,三一九九。那辆车是沈香云的手下所有,她的爪牙又伸到这儿来了。吕奇却未动声色,让她夹进来吧,人愈多愈热闹,也愈对自己有利,他现在没有别的目的,只希望自己从旋涡中淌出来,为那个伤心透顶的母亲救回一个女儿,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们上哪儿去?”吕奇问。
  “游艇码头。”
  “哦!毛里斯待在游艇上?”
  “别问太多,反正你就见到他了。”
  吕奇不再发问,一心一志地注视回射镜,他没有发现那辆黑色轿车,但是,在络绎不绝的车辆中,不能说没有一辆是属于沈香云手下的。“香云社”有财有势,绝对不致于穷得只能买一辆车子。
  跑车到了游艇码头,麦九先下车察看了一阵,才带着吕奇登上了一艘五十吨级的大型游艇,他注意察看艇名,然而艇首却没有一个字,只注意到这艘艇的唯一不同之处——它是双桅的。
  艇面上也没有一个人,但是当吕奇进入艇舱后才发现舱中挤得满满的。大部分都是在“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荷枪出现过的歹徒,其中自然包括他们的头目——卷发黑肤的毛里斯。他迎上来握着吕奇的手,很热情地说:
  “吕先生!欢迎你。”
  突然,咔嚓一响,镁光一闪,他们的握手情况已被摄入了镜头。
  “怎么样?”吕奇很冷静地问道:
  “要留纪念吗?”
  毛里斯微笑着说:“这里都是海上行劫的抢匪,如果你在离开这儿之后,前去报警,警方将手到擒来,这张照片将证明你是共谋,当然也可以使我们的朋友凭借照片而找到你予以追杀。”
  “毛里斯!你以为我会那样作吗?”
  “不能不防。”
  “闲话少说,我们该谈正事了。”
  “好吧,我听你的。”
  “十万元美金成交,但是我现在先要得到那笔钱。”
  “东西呢?”
  “八时整交给你。”
  毛里斯犹疑了一阵,才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商场规矩。”
  “也有买方先付钱订购的。”
  “好!”毛里斯改变了口气:
  “我们先不争论这些,我想了解,你拿到钱之后,如何将那尊石膏像交给我们?”
  吕奇心如沉海地说:“毛里斯,其中还有一个附带条件,当你们得到那批钻石之后,立刻就要离开这里。”
  “目的既达,我们也不想多停留。”
  “请听清楚,”吕奇很仔细说道:
  “你们在八时正,以慢速度驶过第五号浮筒上,我将那尊石膏像抛掷到绳网上,为了我的安全计,艇面上不得任何人窥探。”
  “吕奇先生,”毛里斯缓慢地说道:
  “其中似乎有些问题,如果那石膏像内没有钻石,我们怎么办?”
  “你在得到石膏像的半分钟之内,就可以发现石膏像内有无钻石,那时我还在海中,你的游艇一回头,我就逃不了。”
  “如果你在这儿拿了那笔巨款走了之后,根本就不到五号浮筒来,或者你想来,却又被小森花露控制了你的行动,那又怎么办?”
  吕奇道:“既然有这许多顾虑,这笔交易就谈不成了。”
  “不!”毛里斯面上浮着友善的笑容,“我有办法,你最好提前几分钟到五号浮筒去,我们的游艇第一次经过浮筒时会丢下钱,当我们兜回来时,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数一数钞票,我们会为你准备好塑料袋,绝不会被海水浸湿,我们第二次经过浮筒时,你再将石膏像仍上艇来,这样可以吗?”
  “你们得到石膏像后,不会开枪杀我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们要将这笔巨款夺回去。”
  毛里斯笑着说:“我知道这是你最大的顾忌,其实,这是不必要的,在我们得到石膏像时,并不知道石膏像内是否装有钻石,自然不会轻易杀你,当我们敲碎石膏像,得到钻石之后,你已进入水中,即使能射杀你,那笔钱也会沉入海底,吕奇先生!除非我们一无所得,才会忿而拼命,否则,我们不会在内海开枪引来警艇,你可以绝对放心。”
  吕奇沉吟了一阵,才点点头说:“好吧,就依照你的意思……你们的游艇围着浮筒转一圈,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
  “两分钟。”
  “那么,第一次经过五号浮筒时,是七时五十八分,希望能够分秒不差。”
  “我们现在核对下彼此的手表吧!”
  对好表,吕奇被送上了码头。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唯一的顾虑是——小森花露是否又在玩花样。

  第三章 脂粉干戈
  七时整,吕奇来到了“花都餐厅”。
  尤雅情经先到了,她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摆着一份丰富的晚餐,慢慢地品尝着。见吕奇进来,只向他投以漫不经心的一瞥,并未打招呼。吕奇暗想:这个女人倒有些属于侦探的警觉和冷静。
  他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要了一份快餐。吕奇发现有两个男人跟在他后面进来,但他却不能肯定这两个人就是跟踪者。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也没有去找机会和尤雅情说话。
  “先生!”尤雅情的手伸了过来。
  “我能用你桌上的胡椒粉吗?”
  “请!”吕奇礼貌地说。
  尤雅情拿走了桌上的胡椒粉,一个纸团却滚到了吕奇的面前。他是面向墙壁的,相信任何人也没有见到尤雅情这个巧妙的传递动作。
  吕奇在吃完之后,去了洗手间。这时,尤雅情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那张纸条很小,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小森半九,日裔美籍公民,乔治大学政治系毕业,早年居于波士顿,热心民族政治,曾因反黑人示威而被警方逮捕过七次,此外无不良纪录。三年来行踪不明。似乎有人跟踪,故不便和你交谈。午夜我将去你房中,希望一晤为要。”
  吕奇将那张纸条撕碎,丢进便器,用水冲走。这份资料对他已不重要了。他目前只要将钻石交给毛里斯,将那笔钱用一个化名送到慈善机构去,然后一走子了之,这样作,他自问是对得起良心的。
  七点四十分,他来到了游艇码头,这是小森花露所规定的时刻,他走到第十七标杆处,见到了那艘编号一○七的小型快艇,这也正是小森花露的安排。跳上艇去,他又看到一套潜水衣。
  这一切,都是小森花露所安排的。
  他换上潜水衣,在七点四十八分将快艇驶离了码头。
  依照小森花露的安排,驶离码头的时间应该是七时五十分。因为他和毛里斯约会的时间提早了二分钟!所以他也擅自提早了离开码头。他想:这些细节都是无关紧要的,最重要的是——小森花露要有诚心。
  他在七分钟之后,找到了五号浮筒。当他爬上浮筒时,果然看见一尊石膏像用塑料纸包着放在那里。
  到现在,吕奇已经很相信小森花露,是真的要悔过了。
  他发动快艇引擎,让它向外海冲去,方向舵已经用铁链固定好了。海上一片谧静,幸好他还能够看到在陆上的璨烂灯光,否则,现场真是寂寞得可怕。
  五十七分,吕奇已看到了左红右绿的航行灯。
  五十八分,那艘双桅大型游艇,以缓慢的速度,三米的距离驶向浮筒,一包东西落在浮筒上。
  凭借星光,吕奇看见了透明塑料袋内全是百元面额的美钞,每札一万元,一共是十札。他并不想得到这笔意外之财,所以也不打算细加点算。只是将塑料袋札在腰间,咬上了氧气的活塞,作好了潜水的准备。
  那艘双桅大型游艇兜了一个圈子,于八时正再度缓慢地驶向第五号浮筒。吕奇拿起石膏像扔上了艇首,同时,很快地跳入水中。虽然冰冷的海水,使他连打几个冷颤,总比挨上枪弹痛苦呻吟死去要好得多。
  毛里斯并没有向他开枪,但是另一件事却使他暗吃一惊。背上那两个氧气筒是空的,根本就没有氧气。
  他连忙浮出水面,心中正感到迷惑,不知小森花露何以要来这一手时,另一件更使他吃惊的事也在他眼前发生了。
  轰然一响,那艘双桅大型游艇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海面上一遍火海,照得四周通明。
  吕奇突然明白了,小森花露是一头又残酷、又狡猾的野猫,她以胡椒粉揉眼睛刺激出泪水以博得同情,使自己作了世界上最愚昧的刽子手,那尊石膏像内装着强烈炸药,当毛里斯打算敲碎石膏像,检查内中有无钻石时,炸药受到重击引发了信管。
  一艘游艇,十几条人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心中的怒火使吕奇不再感到寒冷,他奋力地向海边游去,他发誓要将那头凶残的小野猫,撕成碎片。
  突然,海岸响起了呜呜的警报声,同时探照灯大亮,五艘警艇呈扇形向现场驶来。
  糟了!吕奇心底升起寒意,这又是小森花露的狡计,她不但要他作刽子手,也要他做替罪羔羊,一定是她报警的,否则,警艇不会来得这么多,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怎么办?他自问。却没有答案。
  突然,一个黑影向他接近,那是一艘快艇。
  吕奇刚想潜进水里,一个铁钩已经将他背上的氧气筒钩住了。同时响起了一个警告的声音:
  “吕奇!别挣扎!快上艇来,一个投掷炸弹,炸毁一艘游艇的人,警方不会相信他的供词。”
  那声音好熟,亲切的广东话。吕奇蓦然想起,说话的人是沈香云,那个神秘的女人。
  上艇之后,沈香云下令以快速前进,在警艇未临现场之前,她那艘小艇已经脱离了包围圈。
  吕奇稍作喘息,才发觉这艘游艇不是驶向码头而是驶向海外,不禁讶然地问:“要到哪儿去?”
  “我的游艇上,”沈香云冷冷地说:
  “看看清楚,这就是你方才放弃的那一艘一○七号快艇,而且这个时候前去码头,无异是自找麻烦。”
  “你怎么得到这艘快艇的?”
  “海浪打进艇舱,使引擎熄火,被我的水手控制了,正好用来作援救你的交通工具。”
  “你好像早已预知发生这些事情。”
  “嗯!”
  “为什么不事先提醒我?”
  沈香云冷冷问:“我为什么要事先提醒你?”
  “对的。”吕奇愤怒地说:
  “你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我是只让一个傻瓜自己发现真相,”沈香云的语气很刻薄,“你现在还迷恋那头小野猫的美色么?”
  “我一直就没有迷恋她。”
  “只有你自己知道。”
  “沈小姐,你以为你这种作法很高明吗?十条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而被断送在无情海上了。”
  “杀人的凶手是你。”
  “我承认,但我事先一无所觉。而你却是知而不救,我们两人行为相较之下,你比我更可耻。”
  “别说这些了,毛里斯一伙歹徒也该死。”
  “也许。但不应该由我杀死他们。毛里斯诚心以十万美金买一批钻石,而不是一颗足以使他粉身碎骨的炸弹……”
  沈香云冷冷地接口说:“吕奇!听你的口吻,似乎还有一点良心。别难过,毛里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十万元美金是伪钞。”
  “伪钞!”
  “到了我的游艇上,你就可以看个仔细了。”
  沈香云那艘游艇,最少也有八十吨,艇首油漆着“香云号”三个中国字。艇舱中更是华丽无比,她先倒了一杯酒让吕奇驱寒,然后再要他去浴室将身上的海水冲洗一番。
  当吕奇从浴室中出来时,那十万元钞票已摊在桌上,沈香云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百元面额美钞。向吕奇招招手说:
  “来看吧!我手里拿的这张是真的,与伪钞有显著的不同。正面的彩纹完全两样,背面那只兀鹰的左眼,伪钞却少了一个圈。”
  在鉴别钞票这一方面,吕奇也是专家,一看就明白,那万元美金果然是伪钞,不禁忿然地说:
  “都不是好东西,但是,却不该由我去杀死他们呀!”
  “吕奇,我这儿不是教堂,你不必在这儿向我说忏悔话。”
  “请问,你救我的目的何在?”
  “不问可知。”
  “是想坐收渔利?”
  “吕奇,如果你再不将那批钻石交出来,真是太愚蠢了。”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那尊藏有钻石的石膏像现在在何处,你相信吗?”
  沈香云摇着头说:“我不信。”
  吕奇双掌一击,复又左右一摊,“那就不必谈,你是要杀死我?还是要将我送到警方手里去?”
  沈香云凝注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又站起来徘徊良久,才以沉痛的语气说:“吕奇!我自信我的观察力非常深刻,但我却看不出你因何如此死心塌地的维护着小森花露。”
  吕奇怒吼着说:“告诉你,我恨她入骨,想将她撕成碎片。”
  “也许是真话。”
  “信不信由你。”
  “但我不明白,你因何愿意作她的刽子手?”
  “我愿意!”吕奇的目眶中几乎要吐出火来,“沈小姐,最好将这双富有观察力的眼睛让老鹰啄了去吧!告诉你,我受骗了!”
  “那么,小森花露骗术一定是相当高明了。”
  “并非她骗了我,而是受骗于我自己的同情心。”接着,吕奇以喑哑、沉痛的语气叙述了他在下午和小森花露接触的经过。最后,他握紧了拳头,在半空中连连挥舞,低声吼着:“沈小姐,我这样作,不应该吗?”
  沈香云默然了,看她的神色,似已相信了吕奇的话。许久之后,她才语气缓慢地说:
  “吕奇,让我再问一遍,那尊藏有钻石的石膏像真的不在你那儿吗?”
  “没有。你即使问一百次我也是这样回答。”
  “我相信你。”
  “真的。”
  “用不着对我的话表示怀疑。”沈香云站了起来说,“吕奇,希望你立刻和我去‘海龙酒吧’,本社一定要得到那批钻石。”
  “你说得太肯定了。”
  “志在必得。”沈香云加重了语气。“那批钻石只值一百多万元,‘香云社’却愿意花费三百万元的代价。由此你可以看出我的决心。”
  “为什么要这样作?”
  “因为那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吗?”吕奇很诚恳地说:
  “如果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
  沈香云略作沉吟,突然问道:
  “吕奇,你对种族的观念如何?”
  “你这句话问得有些突然,也太笼统了。”
  “比如说,某一个种族,可以自认为比另一个种族优越吗?”
  “不!”吕奇坚决地摇着头说:
  “我认为种族与种族之间不应该有歧视的观念存在。若想使全人类和衷共处,水享和平,不应该再有种族的纷争。人类是完全平等的,绝无优劣之分。”
  沈香云欣慰地说:“吕奇,我很高兴你说这句话。来!让我们真诚地一握。”
  吕奇伸出手去给她握着,不解地问道:“这批钻石与种族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有关系,”沈香云压低了声音,“据我们初步获得资料显示,这批钻石运送到波士顿要交给一个很有野心的政客,他计划参加明春的大选,这批钻石要作他的竞选费用。倘若他进入国会,将对许多有关黑人的福利法案产生阻挠,因为这个政客是在那地区歧视黑人最为剧烈的。”
  “噢!那个政客可是小森半九。”
  “不是。小森半九是谁?”
  “花露的父亲,一个日裔美籍公民,他也是反对黑色人种最烈的。他如今行方不明……”说到这里,吕奇突然改换了喃喃自语的口气:
  “嗯!某些情况似乎已经连贯起来了。”
  沈香云似乎没有察觉吕奇话中的弦外之音,又自顾自地说:“本社在当初的确是一个黑社会集团,但是当基础奠定,亡夫因一场浴血之斗而丧命之后,我就决心使‘香云社’成为一个合法的集团,除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绝不使用武力,也不会为达到侵略的目的而使用武力。当年华侨远适异国创业是非常艰苦的,也同样受到歧视。因此我体会得出某一个种族的人受歧视的痛苦,所以愿意为他们作一点事。”
  “可敬!完全出于自动吗?”
  “受人之托。”
  “谁?”
  “是维护黑人权利的和平运动家。”
  “他自己是黑人了?”
  “是的。”
  “是个女的吗?”
  沈香云面上闪过一丝惊疑的表情,但她很快又笑着说:“吕奇,我看你只对女人感觉兴趣,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迟早你会见到她的。”
  “恐怕早已见过了。”吕奇诡谲地笑着说:
  “她不但是一位和平运动者,也是一位艺术家。她是爱玛小姐,对吗?”
  沈香云面上那种复杂的表情是难以描述的。她愣了许久,才苦笑着说:“吕奇,你的反应太敏锐了;如果你被小森花露利用,‘香云社’即使倾巢而出,恐怕也难达到目的哩!”
  “你太棒我了!”说到这里,吕奇的面色突然一正,“沈小姐,对你,我稍稍有点疑问。”
  “请说,我一定能给你一个完满的解释。”
  “你为什么要在‘中国宾馆’中和我见面?”
  “因为毛里斯派人跟踪你,小森花露也可能得有人监视你的行动,为了不让他们发现‘香云社’也介入了这一次钻石争夺战,所以才在旅馆中和你见面。载你去宾馆的那辆车子现在还停在你住的那家酒店门口,这样可以乱敌耳目。”
  “为什么怕对方知道‘香云社’插手呢?”
  “我不想与黑社会组织结怨,那会永无安宁之日,老实说,我并不怕,但是却不希望轻用武力。”
  “现在去‘海龙酒吧’,岂不是要暴露你的身份了吗?”
  沈香云摇摇头说:“不会的,我平日很少露面,现在随我行动的几名手下也都是从别处调来的。即使小森彬露有班底,也只限于在新奥尔良活动的一些小罗喽,不见得会认出我们是谁。”
  “幸好我在小森花露的面前也没有提起过你。”吕奇好像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和爱玛小姐见面?”
  “不一定,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问问她,当毛里斯在‘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行劫时,她是否帮了他一点小忙。”
  “你是指那场脱衣艳舞吗?”沈香云笑眯眯地问。
  “嗯!”
  “在南非,爱玛小姐有良好的情报网,她已然知道毛里斯的目的,当他游说在惜别会中表演一场艳舞时,她就欣然答应了。她并不计较谁抢走钻石;她的目的只是不使那批钻石送到波士顿。”
  吕奇耸耸肩说:“总算被我冲出了迷雾,······对!你是否认识一个姓尤的女人?”
  “是的,怎么样?”
  “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
  “她说她是一个新闻记者。”
  “是哪一家报社?还是哪一家电视公司?”
  “她不肯说,据我了解,那是业务上机密。”
  沈香云皱紧了眉头说:“她可能也是为了那批钻石而来?”
  “何以见得?”
  “在邮轮上她和爱玛很接近,当劫案发生后,她又向爱玛问了许多。她的行动非常隐秘,我数次派人跟踪她,都被她甩掉了。”
  “噢!”吕奇漫应了声,陷入沉思。
  “来!给你一支枪。”
  沈香云打开壁柜,取出一支三号左轮递给吕奇。
  “需要吗?”
  “吕奇,你以为凭你的热吻和拥抱就可以征服那头小野猫吗?那你打错主意了。带着吧!以防万一。”
  吕奇无言地接过那支三号左轮,眯起了左眼,察准星,又检视了弹槽转轮,他似乎一丝也不肯马虎。
  “你是一个用枪的老手!”沈香云喃喃地说。
  然后她又挥了挥手,“去换一套衣服,橱柜里男人的衣服多得是,总可以找到一套合身的。”
  听说游艇上有现成的衣服,吕奇安心了。他的小皮包是防水的,旅行支票和护照都带在身边。如果小森花露指名报警,警方此刻一定在四处通缉他。但他却不必回到那家酒店去。
  啊!让尤雅情午夜时去等待吧!那个神秘的妞儿。

  现在,正是夜生活中一段黄金时刻,因此.“海龙酒吧”中酒香脂腻,莺燕婉啭,好不热闹!
  吕奇一进门,立刻就有燕瘦环肥的吧女蜂涌上去,请坐之声不绝于耳。他那敏锐的目光在黝黯的光线下扫动,却没有发现日间带他上楼的那个吧女,因而排开围绕身边的吧女,直驱柜台。
  柜台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和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看样子,她是“海龙酒吧”的老板娘,以日语发音,应该是“妈她姆”。
  “请问”吕奇的神态很客气,他站的地方刚好接近电话机,一只右手也就不誉痕迹的搁在电话上,若有打斗,他就先毁掉对方的通讯线。
  “一位真名叫花露的小姐在吗?”
  “花露?”女老板娘喃喃地念着,又望望身旁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女人;她似乎是女老板的助手。
  那较为年轻的女人立刻代为回答: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吕奇沉声说:
  “下午我来过,她住在三楼一个小房间里,是由另一个当时在楼下的吧女带我上去的,怎么说没有花露这个人?”
  他问得理直气壮,而且满面孔凶色,前后门都已经由沈香云的手下堵住了,她则坐在门口的车子里指挥。万一动武,吕奇也无所畏惧。
  女老板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色,继而又有一种恍然若有所悟的神情出现。她压低了声音,说:“先生,我知道你在找谁了。”
  “你早就该知道了。如果你损失了什么,恐怕很难获得补偿了。”
  女老板深深地皱着眉头,“今天上午,有两个年轻女子来应征吧女,并自称是日本侨民,先生,我是不住在这儿的,当时用电话吩咐这儿的负责人,暂时留下她们,等我晚间到这儿的时候,再详细面谈……”
  她身旁那个较为年轻的女人接着说:“每天打烊之后,都是由我在这儿负责,当时我就遵照‘妈她姆’的吩咐留下她们。下午开始营业之后,一个在三楼睡觉,一个就在这儿玩,据她说,是想先见识一番。晚饭时,她们两人都不见了。先生,你被她们骗走什么了吗?”
  吕奇不禁怔住了,这两个女人所说的,也许是真警情况,小森花露只是利用这个地方和他会面。
  围在身旁看热闹的吧女群中,有一个人插嘴说:“先生,你来时我知道,我还警告她,不要随意带陌生男人上楼,她说你是另一个女人的哥哥。”
  吕奇没有说话,目光盯着壁上的营业执照,这家酒吧已有九年的历史,似乎和小森花露没有什么关系。
  女老板显得很关心地问道:“先生!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太太。”他边说边往外走。心里却在咀咒:
  “如果我有这样的妻子和妹妹,早就勒死了。”
  回到车上,沈香云冷静地问:“扑空了吗?”
  “小森花露只是利用这儿和我会面,与酒吧亦无丝毫关系。”
  “噢!”她似乎有些意外。
  “可信的。假话骗不了我。”
  “那么,我该下达撤销的命令了?”
  “嗯!”
  沈香云手上的香烟仍出了窗外,火星划破夜幕,落进排水沟,封锁前后门的人手将立刻回到另一辆车子。
  “现在该往那儿去?”沈香云发动了引擎。
  “我住的酒店。”
  “去找那个男性洗手间的老人吗?”沈香云问了一句,又紧接着摇摇头说:
  “不必了!那个老家伙已经不知去向。”
  “哼!行动真快!”
  “还有一个消息,可能会令你宽慰,也可能使你大伤脑筋。”
  “什么消息?”
  “毛里斯没有死。”
  “噢!正确吗?”
  “他当时根本不在那艘被炸毁的游艇上。”
  “他倒很狡猾。”
  “吕奇!还有一连串新消息,你需要听吗?”
  “很想知道。”
  “那个姓尤的女人在你床上。”
  “嗯!”
  “警方并未下令通缉你。”
  “这倒使我意外。”
  “停在酒店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里被人装上了炸药,引擎一发动,就会立刻发生爆炸案。”
  “还有么?”
  “有人到‘中国宾馆’去调查你和谁幽会。”
  吕奇吃惊地望着她,喃喃地问道:
  “这些都是刚才得到的新消息吗?”
  “是的。”
  沈香云拉开驾驶座前一个暗门。
  “看吧!我的座车里有无线电话装置。”
  “原来如此!”吕奇吁出了一口长气,和一个实力雄厚,耳眼灵敏的人物打交道,似乎很令他满意。
  “吕奇!说出你的下一步行动吧!”
  “回酒店!”
  “用意呢?”
  “一方面借机探查一下尤雅情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故意引敌来犯——不管是小森花露,还是毛里斯。”
  沈香云很沉静地说:
  “以我看,小森花露是隐藏起来了。毛里斯则在四处找你,遇上了,对你只有麻烦,并无好处。我们要找的是那批钻石;但是,钻石却在小森花露的手里。明白吗?”
  “你是不赞成我回酒店了?”
  “当然不赞成。”
  “难道要我回到你那艘游艇上去睡觉吗?”
  “睡觉似乎太早了!”沈香云很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建议你一个好去处。”
  “哪里?”
  “无——情——海——。”
  “哦!去看民族运动家爱玛小姐的表演吗?”
  “去看看那位红人母亲。”
  “嗯!”沈香云点点头。
  “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母女连心。不管小森花露是如何堕落,作母亲的都不可能和她断绝往来的。”
  “你认为那位母亲对我说的话都是欺骗?”
  “不错!”
  “有理由吗?”
  “因为我是女人。”
  “女人了解女人?”吕奇喃喃地说:
  “这是一个难以驳斥的理由。那么,送我去‘无情海夜总会’吧!但愿你能权充我的舞伴。”
  “我只是权充你的司机。那儿的舞女,个个比我漂亮。她们只是供你取乐,而不要保护你的安全,因此舞步也会比我轻盈得多。”
  车子发动,吕奇默然,他遇上了一个好对手。——

  “无情海夜总会”的气氛非常迷人,从装修到伴舞女郎的服装,一律是蓝色系统。中午吕奇曾经来过,与现在的灯光柔和,莺燕穿梭的情况完全不同,这里的名字似乎用得不恰当,黑色的海洋才是可怕的;蔚蓝的海,不是最美,最诱人的么?如果改名“多情海夜总会”,岂不是要恰当得多。
  在热情的南美音乐声中,带位女侍为吕奇安排了座位,并为了他召来了伴舞女郎。
  “哈罗!”那女郎金发碧眼,道地的美国妞,以浓重的鼻音自我介绍:
  “我名字叫蓓蒂。”
  她的服装很暴露;那是在东方世界很难见到的暴露,衣领低,裙子短。这在美国的声色场合中却是不足为怪的,吕奇见多识广,更不以为意。不待饮料送来,就拥着蓓蒂滑下了舞池。
  一曲终了,吕奇回到座位,桌上的电话却适时响了起来,在美国各大夜总会中,每一个座位上都有电话,有许多单身女客就利用这种电话勾引单身男人。不过,这个电话多少有点使吕奇吃惊,是谁打来的呢?
  蓓蒂要伸手拿话筒,吕奇比她快了一步。
  “吕奇!”竟然是沈香云的声音:
  “注意舞台布景上的两条热带鱼,鱼眼是挖空的,靠鼓手那边一条热带鱼的背后隐藏了一支长管来福枪,目标好像是对着你的,沉静,但要设法闪避枪击。”
  电话挂断了,吕奇冷静地往台上看去,知道此刻是安全的,正在表演的南非合唱团的连歌带舞,团员跳跃摇晃,狙击手是很难找到勾动枪机的最佳时刻。
  他将目光向左右扫动,希望能找到沈香云,但是他失败了,座间的灯光很暗,客人很多,伴舞娘和女侍穿梭不停,想要发现沈香云的位子,似乎是不可能的。
  有短暂的半分钟,他沉默不语,脑海中却想到了许多问题,狙击手能够在舞台背后藏身,他必然和夜总会有相当的关系;那么,沈香云的判断就该正确的了;还有,这个伴舞女郎蓓蒂自然不是一个普通的舞女;暗中一定有人监视自己,也一定会窃听自己的电话……
  糟,吕奇差一点喊出声来。沈香云的电话要透过总机,方才那通电话不是使她的身份暴露了吗!
  “你好像遇到了难题!”蓓蒂蓝色的眼珠凝注他。
  “嗯!”吕奇轻松地耸着肩头。“一个陌生女子在电话中说我很帅,她问我是否愿意于午夜离此时同她一起去消磨一个夜晚。”
  “那是艳福啊!”
  “不!是难题。”
  “怎么呢?”
  “因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漂亮。”
  “嗨!这的确是难题。”蓓蒂皱了皱眉头。
  “我也遇到了一点难题,我能去一次洗手间吗?”
  吕奇很礼貌地摆摆手说:“请便!”
  蓓蒂离去后,紧跟着那个南非合唱团也离开了舞台。一个黑人女歌手站在舞台中裂开大嘴唱歌,这难道就是狙击手勾动枪机的最佳时刻吗?吕奇永不会给对方机会,他立刻站了起来。
  离开座位,总得有借口。他发现靠近进门处有个隔音电话间,于是先自衣袋中摸着一枚五分硬币拿在手里,向隔音电话间走去。
  一个女侍迎向他,殷勤地问道:
  “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
  “谢谢!我只是要打一个电话。”
  “你可以利用桌上的电话。”
  “我怕接线生偷听了我和女人说的情话。”
  “不会的,线路由自动交插机直接衔接,并不需用接线生操作。”
  “我告诉我的女友,今晚要在公司里加班。”
  吕奇故意神秘的压低声音:“公司里怎会有女歌手在一旁歌唱助兴呢?”
  那娇媚的女侍不再饶舌,走到前面,为吕奇打开了电话间的门,并向他展露了一个会心微笑来。
  吕奇来到电话间,突然想起的确需要打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打给尤雅情的,有了沈香云的警告,他得探测一下尤雅情的口风。电话拨到酒店,服务台的小姐告诉他,尤雅情的确曾经在他的房里等候,十分钟之前她已离开了。
  对方将电话切断之后,吕奇仍然拿着话筒,他得借这个机会仔细思索一番;再回座位上吗?那非但毫无作用,而且还随时有被狙击的危险,于是,他决定先找到那个狙击手,再作下一步的决定。
  出了隔音电话间,吕奇意外地发现伴舞女郎蓓蒂竟然守候在电话间的房口。
  “怎么!打电话预定今晚要和那个陌生女郎共渡一宵的酒店房间吗?”
  蓓蒂挽着他,娇笑着说。突然,一根硬硬的东西抵上吕奇的腰,她的声音也变了样:“老实一点,向右,走进休息室。”
  吕奇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手,心头不免暗暗吃惊。但见她的态度却表现得很镇定,微笑着说:“蓓蒂,难道抢匪的收入比伴舞更好吗?”
  “希望你听话,否则你就活不成。枪的口径虽然很小,装填的却是达姆弹,最好不要试。”她的语气异常森冷。
  吕奇明知妄动是不智之举,只得在挟持下往休息室走去;他唯一的希望是——沈香云能够发现他的处境。
  休息室中灯光黝暗,而且全是高背的卡座。一走进去,吕奇就听到了吃吃娇笑和狎昵的声音,原来这儿专门供给一些另有所图的客人带着伴舞女郎调情用的场所,吕奇真想不通,蓓蒂带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蓓蒂挟持着吕奇在最里面的一张卡座上坐下,一句话也不说,手中的枪仍然紧紧地顶在他的腰上。
  “蓓蒂,说出你的目的吧!”
  “我的目的是带你坐上这张椅子。”
  吕奇正感纳闷,突然发现那张高背的沙发在缓缓转动,不但椅子转动,面对他的墙壁也在转动。眼前一遍漆黑,耳边那阵调笑的声音也消失了。吕奇心头明白,椅子下面有转动机械,他现在已置身另一间房子。
  突然,灯光一亮。那白色熠亮的灯光,使吕奇一时静不开眼睛。
  等他视线恢复时,他发现面前站着三个人,一女二男。二个男人都是黄面孔,他们颧骨高耸,是含有蒙古血统的日本人;女的更熟,就是在“海龙酒吧”带他上楼和小森花露见面的那一个。
  她摆头示意,那两个男人立刻一左一右地挟持了吕奇,其中一个以熟练的手法,拽走了吕奇身上的枪。
  “吕奇先生!”那日本女人说: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老朋友,彼此应该相处和善一些。”
  “老朋友?”
  吕奇面上浮现嘲笑的笑容。“这话似乎太亲热了一点,甚至于连你的芳名都没有请教。”
  “你可以称我百合。”
  “百合,是野百合吗?”
  “吕奇先生,”百合沉着脸说:
  “这不是你说笑话的场所,我们应该谈谈正事了。”
  “要谈就请小森花露出面。”
  “对不起!花露有脱离组织的叛意!已不能够信任,从此刻起,我是本集团在这儿的代表。”
  “噢!是什么集团?”
  “你不需要知道。”
  “那么,请小森夫人出面吧。”
  “告诉你!她已暂时遭到软禁。”
  “为什么?”
  “因为我们暂时要借这儿一用。”
  百合突地语气一沉:“吕奇先生,请你到这儿来,只是要你回答一句话——那个女人是谁?”
  “你到底是在问谁?”
  “三十二号台打电话给你的那个。”
  “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她的动作很快!已经溜掉了。”
  “百合,”吕奇沉声说:
  “你们到底在玩弄什么花样?钻石在你们手里,而且已安全地运到了美国本土,转运到波士顿去,只是时间问题,安全毫无顾虑。为什么还要将我拖在漩涡中不放呢?”
  “请注意,吕奇先生,你必须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就是自讨苦吃!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真的,我所知道的事你未必有兴趣听。”
  “你知道什么?”
  “毛里斯没死。”
  “吕奇先生!”百合声色俱厉地说:“我不关心那些问题,只关心那个神秘的女人,她是谁?”
  “我不知道。”
  百合转动了一下右手中指的一枚钻戒,突然扬掌掴了吕奇一记耳光,她出力不重,吕奇却感到左颊上一阵疼痛,热血涔涔滴下。这个日本女人真够阴狠,她以钻石划破了吕奇的面颊。
  那两个男人的胳臂像铁钳,吕奇想闪避都不可能。
  拍!又是一记耳光。
  血!已流到吕奇的衬衫上。
  “吕奇先生,你想面目全非吗?”
  百合满面孔阴狠之色,显示她是一个老手,而且有暴虐的变态心理。
  为了不使她那暴虐心理更加猖狂,吕奇以非常轻松的态度去对待她。他笑着说:“百合小姐,我不会在乎的,男人不比女人,并不需要靠漂亮的面孔活下去。”
  “我会杀死你。”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赌你不敢。”
  “别太有把握。”
  “我敢以一百对一的比例赌你不敢杀我,”吕奇那张满是笑容的脸看在百合的眼里,一定使她很不舒服。“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秘密制成了录音带。如果我被杀,我的朋友就会将那卷录音带送给警方,那个由你们支持的某一个政客,在明年春天的大选中就会惨败。”
  “噢!”百合吃惊了。
  吕奇立刻趁胜追击,他以严厉的语气说:
  “唯一可以解决我们敌对的态度的方法,只有请花露小姐出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哼!”百合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在煽动花露,告诉你,本来你罪不至死,由于你知道太多秘密,你是非死不可了。”
  突然,正对吕奇的墙壁亮起了一盏红灯。
  挟持吕奇的两个大汉很快的将他的身体扭转,使他面对那张高背椅子。
  吕奇心中明白,这间屋子里另有暗门!百合要从暗门中出去接受新的指示,自然幕后还有比她地位更高的指挥人。
  是小森花露吗?抑或是······?
  在这段时刻里,蓓蒂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拿出一块洁净的手帕,为吕奇揩拭面上的血渍。
  约莫过了三分钟,那两个大汉将吕奇的身体扭转,百合站在他的面前,似乎不曾离开过。
  “吕奇先生!”她的态度,语气都缓和了许多。“请告诉我,如何才能使你转敌为友?”
  “唯一的方法是请花露小姐出面。”
  百合连连地摇着头说:“那办不到,因为她已不被信任,换句话说,她已经不能够自由行动。”
  “那么小森夫人呢?”
  “我方才就告诉你了,她不属于我们的集团。为了暂时将这儿作我们的根据地,她被软禁了。”
  百合说到这里,娇媚地笑了一笑。“和我谈,只要合理,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在一瞬间,吕奇不禁有些迷惑。他曾诅咒那头狡猾凶残的小野猫,但是从百合的口气听来,花露倒像是真的有了悔悟之意,那么,维娜斯石膏像内炸药该是百合在暗中弄的花样了?
  “吕奇先生!”百合催促着说:
  “提出你的要求吧!要钱?要多少?······”
  “不!我不企求任何酬劳。”
  “那就表示你不愿意和我们妥协。”
  “百合小姐,你这句话说错了。不愿妥协的不是我而是毛里斯,炸药毁了他一艘游艇和许多手下,他会善罢甘休吗?”
  “放心!他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这句话又使吕奇产生新的警觉,按常情,百合应该趁机劝他离开新奥尔良,但她却没有那样作。
  为什么?只一瞬间,吕奇就有了答案,对方存心要他留在这儿将所有注意力都牵引到这儿,然后那批钻石却不知不觉地到了波士顿。真是好计策!
  “好吧!”百合突然说:
  “你既然需要考虑,我就给你一段时间,天明之前给我答复。现在请蓓蒂带你出去,希望你别找她的麻烦,因为那无异我自己的麻烦。为了你有自卫力量,我还给你那支枪。”
  她拿起那支三号左轮,熟练的褪下子弹,将枪、弹分开来放进吕奇两边的衣袋。那两名大汉松了手,蓓蒂拉着吕奇坐回了那张高背双人沙发。
  熠亮的灯光熄灭!沙发开始转动。
  当转动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卡唰一响,沙发突然停止了。蓓蒂已经置身于休息室里,而吕奇还在原来的密室里。休息室那阵狎昵的调笑之声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里。只要他站起来向前走几步就脱离险境了。
  “怎么回事?”百合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在问。
  “故障。”蓓蒂低声答。
  “你先带吕奇先生离开!”
  百合语气急促地吩咐:“我再派人修理。吕奇先生请吧!天明前打电话到这儿给我回音。”
  现在,吕奇有足够的时间将子弹填进弹槽,趁机来一次奇袭,但他却没有如此做,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
  蓓蒂拉着他站起来,正要向休息室走过去时,突然传来两下重物倒地的声音,百合也仿佛发出了一声低呼。
  蓓蒂也发觉了,连忙问了一声:“怎么?”
  密室内没有答复,却响起了另一个女人声音:
  “吕奇!制服你身旁舞伴,我为你俘掳了一个。”
  那个人竟然是尤雅情。
  难怪转动停止,必然是她用什么东西将暗墙卡住了。蓓蒂闻声飞快地响枪,吕奇一掌切在她的后脑上,她萎顿地蜷伏在沙发上,没有半个小时,她是醒不过来的。吕奇低声唤道:“雅情!出来吧!我正要问问小森花露的下落哩!”
  如果说小森花露是一头凶残的野猫,百合就是一头驯服的家猫;事实上,在枪口的威胁下,她不驯服也不行。
  那么,尤雅情又算什么呢?
  说她是一头狡猾的狐狸,她的神态却又不像,她的行动是如此的灵巧,态度又是那样令人高深莫测。吕奇无法去判断她的身份只是直觉地感到她不像是一个新闻记者;如果每一个新闻记者都像她这样,每一家报馆、电台、电视台都可以兼营私家侦探社了。
  尤雅情以枪管抵着百合的背后,推她走到密室外面休息室的暗门处,却又停住了,低声说:“吕奇,将那个舞女的枪拿过来,退去子弹,交给这位小姐。”吕奇虽有些莫名其妙,却照着做了。
  尤雅情拍了拍百合的肩膀,沉声说:“小姐,照着我的话做,用枪抵着吕奇。挽着他离去。我在五米后面跟着你,如果你敢妄动,子弹会射穿你的心脏,门口有一部红色的轿车,出门后就上来,现在,开始走吧!”
  吕奇明白了,他们若是挟持百合离去,必然很难成功。因为这儿是歹徒的巢穴,经过尤雅情如此巧妙安排,情况就不同了,表面上似乎是百合挟持了吕奇,这不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螳螂的两只大螯都在事先剪掉了;百合手里拿的只是一支掩人耳目的空枪。
  他们走入休息室,通过服务台向大门外走去。
  这时,舞台上正是爱玛的表演;她的表演已达高潮,整个黑色的胴体上只留下了小腹以下一块白色的三角。客人一个个屏神凝思,听不到一丝响音,也不见一个人在座间走动。
  突然,一股热热的液体喷洒到吕奇的脸上。身旁的百合已萎顿地倒下。吕奇已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飞快地伏下身子,呼地一响,跟着又是哗啦一声,一粒子弹触过他的嘴颈,射穿了一个饲养热带鱼的玻璃小柜。
  是对方要杀百合灭口吗?那么,就不该射第二枪。很明显的,是要杀吕奇,而误中了百合。
  虽然狙击手使用了灭声器,但是百合中枪倒地时引起了一个舞女的尖呼,全场立刻乱成像是被捣乱了的蜂窝。
  吕奇猛一转身,已无法在杂乱的人群中去找到尤雅情,只得飞快地冲出了大门。一辆红色轿车正巧全速离去,另一辆乳白色的汽车却滑到他的面前,并打开了前座的车门。
  吕奇弓下身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驾驶座上坐着沈香云,他跳上去,车子立刻开动。
  “香云!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吗?”
  沈香云冷冷地:
  “一个舞女作了你的盾牌。”
  “她不是舞女,而是歹徒集团中重要份子。”
  “脸上伤得怎么样?”
  “香云,你好像一目了然?”
  “嗯!爱玛对他们有严密监视。”沈香云说:
  “知道你没有生命危险,否则我就来救你了。”
  “爱玛知道多少?”
  “她知道一切。”
  “噢!小森夫人被软禁了,花露也可能失去了自由。除了这个被杀的女人外,幕后还有更高的主持人,爱玛知道吗?”
  “据爱玛说,小森夫人的确是被软禁了。”
  “香云,你不该怀疑她了吧!”
  “吕奇!”
  沈香云气呼呼地说:“尤雅情会突然出现,颇使我意外,经她一插手,将我的计划也破坏了。”
  “你有什么计划?”
  “先不要问这些,吕奇,你可知道尤雅情是什么来路?”
  “我只知道她是一个好手!”
  吕奇定神向前看了一眼。发现那辆红色轿车距离只有三十码左右。
  “香云,你打算跟踪她吗?”
  “嗯!”
  “不妥吧!”
  “为什么?”
  “如果她也是有图谋而来,你的身份不是暴露了吗?”
  沈香云沉吟一阵,才反问道:“依你说呢?”
  “回到游艇上去,”吕奇微笑着说:
  “你曾经表示你很喜欢我,今晚我要找个机会试一下你是真话?还是虚情假意?”
  “你真有闲情逸致。”沈香云白了他一眼。
  她口里虽如此说,在下一个转弯处却改变了行驶方向,再过一分钟,吕奇就看到了游艇码头。

  三杯落肚,吕奇显得懒洋洋的,半躺在长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但是,他的头脑中却格外敏锐。他将一些蛛丝马迹缀合起来,立刻有了一个概念,唯一遗憾的是——他始终捉摸不出尤雅情到底是哪一种人物。
  “怎么?累了?”沈香云笑眯眯地坐到他的身边。
  “累了就不会被你喜欢。”
  吕奇坐起来搂住她的腰,佻笑着。
  “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老手,想讨你的欢心,就要有充沛的精力。所以,我想请求你为我安排一个单人卧室。”
  “不行。”沈香云蛮横地摇着头。
  “那一定会使你失望。”
  “你可能会错意了!”
  沈香云挪开吕奇的手,站了起来。
  “你现在还不能睡,因为我要为你介绍一个朋友。”
  “谁?”吕奇的精神突然抖擞起来。
  沈香云没有回答,轻轻地拍拍手。
  舱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位“朋友”是吕奇永远也想不到的,因为他是毛里斯。
  毛里斯对吕奇似乎毫无芥蒂,他走过来握着吕奇的手:“中国人,谢谢你。”
  吕奇的神情活像一只呆头鹅。
  “我临时招募了一批伙伴,在‘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表演了一次劫案,应该给他们的酬劳还欠着。你一个炸弹就为我将一笔债务解决了,我自然该谢谢你呀!”
  毛里斯说完之后,还重重地在吕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毛里斯是我召他入伙的,”沈香云接着说:
  “与其鼎足而三,不如合二而一,这样作对我们有利无害。我一提出之后,毛里斯就欣然接受,吕奇!你似乎也不应该反对吧!”
  “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吕奇摊摊手,显得无奈何地耸了耸肩。“只要没有人向我要钻石,只要能将那个爆炸案的真相让警方明白,只要我没有麻烦,我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反对。”
  “吕奇,我谈的是入伙的事。”
  沈香云样子很认真。“我们合力夺取那批钻石,所得自然是每人三十三分又三分之一。”
  “香云,你现在是因利所动了?”
  沈香云摇摇头说:“绝不!但是要想作到那件有意义的事,就一定要夺到那批钻石,我们不能将钻石送交警方,自然也不可能投向大海。除了我们三人分享之外,别无处理的办法。”
  “我弃权。”吕奇说。
  “那表示你别无所图。”沈香云一点也不像在说笑话:
  “如果你真的不贪财,你可以去损赠慈善机关。”
  吕奇笔算肩说:“没有到我手中的钱财,我是从不去首先派用场的。”
  “毛里斯,”沈香云向他挥挥手。“将你所知道的情况告诉吕奇吧!”
  “吕奇先生!”毛里斯很缓慢地说:
  “我有肯定的情报,小森花露是将钻石藏在一尊维娜斯半身石膏像之内的,而且,她还将那尊石膏像带上了船。但是,我们抢走的那尊石膏像却一无所有。”
  “我亲眼看见花露下船,”吕奇说:
  “她并没有带下石膏像。如果说,你的情报正确,装有钻石的石膏像哪里去了?”
  “我曾经怀疑她交给了你。”
  “现在还怀疑吗?”
  “当然不应该怀疑,可是······”
  吕奇一瞪眼,打断了毛里斯的话:“你话中的弦外之音,昭然若揭,让我告诉你,小森花露什么也没交给我。”
  毛里斯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么,她到你房里去干什么?”
  “将她的性感胴体交给我,但被我拒绝了。”
  沈香云说:“钻石不在吕奇手里。”
  “那么钻石又在何处呢!”
  毛里斯依然有不信任吕奇的神色。
  沈香云回答得很干脆:
  “自然在小森花露掌握之下,我们似乎该用点脑筋。”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小森花露,”吕奇说:
  “她的悔悟可能是伪装的,但是她母亲那种沉痛的心情却是真的。所以,我认为小森花露不可能在她母亲掩护之下。香云,你对小森花露及其党羽在本地活动的情形难道一点也不了解吗?”
  沈香云没有立刻答复他,她默默地点燃一支香烟,仰起头来凝视着那一缕袅袅升起的烟雾,似乎想透过那一层烟雾,找到小森花露的藏身之所。显然,这个拥有庞大实力的女头目已遭遇了难题。
  艇舱内一片寂静。显然,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其中要算吕奇的心情最为复杂。
  他趁此沉静的片刻,暗中自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是想脱出漩涡再继续他的旅游?抑或接受沈香云“入伙”的邀请而获得那三百三十三又三分之一克拉的钻石?即使他在获得之后悉数捐给了慈善机构,自己又能获得多少愉快?而那一丝愉快又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去换取?
  在一串问题浮升之后,他获得了仅仅两个字的答案——愚昧;他正在作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那又该怎么办呢?他仍然只获得了两个字的答案——茫然。
  在茫然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只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漾着慧黠、善良的光芒;那只眼睛是属于尤雅情的。尽管尤雅情的言词是那样闪烁;尽管她的行迹是那样神秘;尽管……。但是,吕奇将围绕在他周围的几个人逐一加以衡量之后,他发现——尤雅情是唯一可以作少许信任的“朋友”。
  他徐徐吁出一口气,决心已经拿稳了。
  “香云!”吕奇打破了冗长的沉默:
  “我们三个应该连夜展开一个行动。”
  “什么行动?”沈香云以机警的目光望着他。
  “毛里斯去‘海龙酒吧’,”吕奇像一个指挥官似地,很神气地下达命令:
  “那里是通宵营业的,在那儿也许可以泡出一点线索来。尽管那位‘妈她姆’振振有辞,我仍然怀疑小森花露和她有密切的关系。你!下令你的部下,连夜出动,搜集小森花露及其党羽的活动情形。”
  “你呢?”沈香云反问。
  “回酒店去和尤雅情碰头。”
  “噢?你们早有约会吗?”
  “我相信她会在酒店等我。”
  “为什么?”
  “如果她也是为那批钻石而来,也必定会犯一个和你们完全相同的错误——以为那尊藏有一千克拉钻石的维娜斯半身石膏像在我手里。”
  “嗯!”沈香云点点头,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吕奇的面孔:
  “这是她接近你的原因。那么,你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吕奇振振有辞地说:“我想新知道一些秘密,你也知道一些秘密,如果尤雅情是为那批钻石而来,她自然也知道一些秘密。也许她所知道的正是我们现在缺少的。明白了吧!我接近她,就是要挖取她口中的秘密。”
  “她会告诉你吗?”
  “自然需要一些技巧。”
  “床上技巧吗?”
  “香云,”吕奇皱起了眉头。“你的话太刻薄了。”
  “吕奇,”沈香云走过去,在他颊上轻轻地拧了一下。“我喜欢你,你也接受过了我的示爱,我自然不容许别的女人占先。去吧!你可以将她剥光,可别动了真情,否则我会剥你的皮。”
  吕奇耸耸肩说: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要蒙上眼睛才能上街了。”
  “别卖弄你的幽默啦!”
  沈香云似笑非笑地说:“去吧!早上七点这里碰头,一定要准时到。”

  吕奇回到酒店时,已是凌晨一点半。
  在进酒店大门时,他发现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那儿。他暗暗祷告:冒失的偷车贼可千万别看上这辆车子,不然,一宗惊天动地的爆炸案就发生了,偷车贼固然是咎由自取,还难免要伤及无辜。
  他轻快地登上了楼梯,冲进房内。或许有一声轻唤,一个拥抱等着他。但他失望了,房内是空的。他牢犹心地察看浴室,衣帽,甚至床下,都是空的。
  但他遗漏了阳台,当他背对长窗脱去上衣时,一根冰冷冷的枪管戳上了他的背脊。在这一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本能地举了起来。
  一只柔软的手在他的背上推了一下,使他向前冲了两步。然后,他镇定地缓缓旋转身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尤雅情。她板着面孔,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一言不发地勾动枪机,噗地一响,一支附有橡皮吸盘的塑料子弹撞到吕奇的小腹,反弹在地上。
  “雅情!你真会吓人!”
  吕奇低喊着,同时冲过去搂抱着她。尤雅情只是眯着眼笑,没有一丝抗拒的反应。
  吕奇再往前一推,两个滚倒在床上,一切都很自然,吕奇吻她,她反应着,当吕奇的一只手从她的腿弯处向上移动,撩开了她的裙边时,她闪开了,从床上的另一边滑下了地。
  “我方才就用这支枪吓倒了那个日本女人。”她说,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方才不曾和一个男人拥吻过。
  吕奇是懂得紧急煞车的,虽然方才那一个热吻只是爱情游戏的开头,他此时却不急着继续到结尾。他躺在床上没有动,淡淡地问道:
  “那两个壮汉也是用这玩具枪击昏吗?”
  “用的是陶瓷烟碟,是在休息室顺手拿的。”
  “雅情,你怎么知道我当时遭遇了困难?”
  “当我到达‘无情海’时,你正和那个舞女走向休息室,我发现她手里有枪。于是我跟进去,试图找寻机会,亲眼看见你坐在旋转椅上转进了一间暗室,于是我在那儿坐等。”
  “勇敢的新闻记者!”
  尤雅情上半身俯卧在床上,一手玩弄着吕奇的领带,以极为轻淡的语气问道:“吕奇,那个女人是谁?”
  “你何谁?伴舞的蓓蒂?还是被杀的百合?”
  “我问的是那个开车接你的女人。”
  “她吗?”
  吕奇翻了一个身,托起尤雅情的下颚,很认真地问道:“我得先问问你是谁?”
  “我是尤雅情。”她轻松地笑了笑。
  “雅情,我们之间似乎该摊牌了。”
  “摊牌,”尤雅情两只眼睛瞪得圆溜:
  “男女之间摊牌,大概就是要说那些‘我爱你’或‘你永远嫁给我吗?’之类的无聊话,要不就是‘我们该分开了’。吕奇,我们用得着吗?”
  “雅情。”吕奇冷冷地说:
  “你闪避得很好,不管怎样,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新闻记者就行了。”
  “那么,我是什么呢!”尤雅情的表情颇使吕奇啼笑皆非。“难道我是一个年轻的富孀,借此旅行的机会专找英俊萧洒的男人吗?那么,我方才就该闭上眼睛让你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解脱。然后装得突然警觉的样子甩你一个耳光。最后再去轻吻你那被掌握发热的面颊,由你搂紧我,随你干什么。我只要享受就行。明早我悄然离去,留下一张纸条,写些‘我将永远怀念你’的肉麻话……”
  吕奇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低吼着说:“雅情!你的台词背完了吗?”
  “台词?”尤雅情扮了个鬼脸。
  “你词句真美妙,倒像一个新闻记者。”吕奇一个字一个字地接下去说:
  “但我知道你不是。”
  “那么,我是什么身份?”
  “不是罪犯,就是警探。”
  “说对了!我是三者的溶和——一个具有警探头脑,专门喜欢采访犯罪新闻的专业记者。”
  “那么,你采访了一些什么?”
  “很多,很多!”
  “我很想听听。”
  “可以,但是要有交换条件。”
  “说吧!”
  “那个女人是谁?”
  吕奇稍作沉吟,才说:“沈香云。”
  “嗯!一个华侨界的女大亨。”
  尤雅情的口吻近乎揶揄。顿了一顿,她又问道:“她紧紧拉住你干什么?”
  “想得到那批钻石。”
  “钻石?”尤雅情似乎有些吃惊。
  “一千克拉,要值一百多万美元。”
  “你打算帮助她的忙吗?”
  “如果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我自然会帮助她。”
  “何谓有意义?”
  “据说,这批钻石是某一黑社会集团运送到波士顿去支持一个政客作明眷竞选费用的。这个政客是歧视黑人的,如果他进国会,有许多有关黑人的福利法案势将遭到强烈的反对……”
  尤雅情接下去说:“因此,沈香云想使那位政客得不到那笔庞大竞选费用。”
  “是的。”
  “她并不是黑人。”
  “但她是一个倡议种族平等的人,这一点,和我的看法相同,而且还有关心黑人福利者去请她帮忙。”
  “谁?”
  “爱玛。”
  “你见过爱玛了吗?”
  “没有。”
  “你们有信心夺得那批钻石?”
  “尽力而为。”
  吕奇表示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又加以补充:“不过,沈香云似乎是志在必得。她说:为了获得那批价值百余万美元的钻石,她不惜花三百万美元的代价。”
  “那是因为她在花费三百万美元的代价之后,可以获得三千万美元的利益。”
  “噢!”现在轮到吕奇瞪大眼睛了。
  “吕奇,你听到的只是片面之辞。”
  “那么,我听听你的吧!”
  “我要先听听你的立场。”
  “我只做有意义的事而不做只为图利的事。”
  “我信任你,现在,让我们先来一杯酒吧!”

  第四章 欲海无情
  一杯落肚之后,尤雅情打开话匣子。
  “天下最赚钱的生意莫过于女人与赌。”
  尤雅情的姿态有些像是讲坛上的教授。
  “前者是由于生理上的本能需要,后者却是针对人类贪婪、侥幸的心理,这两种买卖,投资不大,也不需要广告,财源自会滚滚而来。”
  “嗯!”吕奇静静地听着。
  “波士顿是一个国际港口,色情酒吧和‘角子老虎’满街都是,有绝大部分控制在‘香云社’和小森半九的手里……”
  “小森半九!”
  “听我说,”尤雅情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插嘴。
  “由于你教我调查小森半九的资料,使我进一步追寻到更多的隐情……”
  “嗯!你的故事比兴奋剂还有效。”
  “小森半九和‘香云社’实力相当,分庭抗礼,成为对峙之局。当然会经常发生磨擦,在一次浴血火并中,沈香云的丈夫不幸丧命。自此之后,两派更是成了生死不容的冤家对头。”
  “哦——”
  “小森半九恐怕遭到对方的报复,所以携带妻女远避新奥尔良,但是他在波士顿方面的事业并未关闭,仍由他的死党维持着,沈香云死了丈夫,实力自然也弱了一些,两派仍然是相峙的局面。”
  吕寄见尤雅情的酒杯已空,又为她倒了一杯。
  尤雅情浅啜一口,又接着说:
  “小森半九来到这儿之后,就斥资开设了一家‘无情海夜总会’,由他的红人妻子照顾,而他本人不知道是想发更大的横财,还是对那些色情酒吧和‘角子老虎’不再感到兴趣,竟然远走南非,斥资开矿采钻。”
  “那么,小森半九现在在南非了?”
  “是的。但他的美梦成了空,一粒钻石未曾采到,资本却赔去了不少。开始时,还靠波士顿方面的‘事业’盈余而贴补,到最后资金已有不支现象,换句话说,他就要破产了。”
  “那么沈香云岂不是有了独霸全局的机会?”
  “事情可没有那样简单,小森半九读过大学,是个有头脑的人,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紧急煞车,结束了南非的掘矿事务,波士顿方面自有他的社会关系,借贷有力,局面总算稳定下来。”
  尤雅情顿了一顿,喝下一口酒,才又接着说:“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三年前,那时小森花露认识了乔治。”
  “那对小森半九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为什么?”
  “因为他心爱的女儿竟然交上了一个流氓。”
  “不是流氓而是窃贼,一个技术非常高明的年轻窃贼。不是乔治勾搭小森花露,而是小森花露勾搭乔治。”
  “哦——”吕奇再度吃惊。
  “小森半九决心要将他在南非掘矿所亏蚀的资金捞回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即使以他那心爱的女儿作饵也在所不惜。乔治天生是个贼种,有小森花露这种年轻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自然是乐于从命。”
  “花露的母亲同意这样作法吗?”
  “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雅情显然不想多说闲话,很快地又言归正题:
  “小森花露和乔治双双去了南非,熟悉环境,筹划准备,费时三年,才初度得手。虽然数目不多,也可以解决波士顿方面的经济穷困了。”
  “那么,这批钻石,与什么种族问题全然无关了?”
  “毫无关系。”
  “既无关系,爱玛又是如何卷进来的呢?”
  “毛里斯在船上向爱玛编造了这样一个故事,她身为黑人,自然愿意挺身相助,却想不到沈香云又将这个故事在你面前重复用上一次。”
  “她还说,爱玛和她有联络,随时告诉她有关‘无情海夜总会’内部情况。”
  “胡扯!”
  “但是沈香云的确明了‘无情海’的情况。”
  “也许她是另有内应。”
  “毛里斯又是属于哪一种身份呢?”
  “我没有得到有关他的资料,”尤雅情皱着眉头说:
  “据我猜想,他可能得到了小森花露私运钻石来美的消息,想来一手黑吃黑。或者,他是沈香云的党羽。”
  “那不可能。”
  “怎见得?”
  “你发现酒店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了吗?”
  “嗯,怎么样?”
  “毛里斯暗中在那辆轿车里装上了炸药,只要车子一发动,就会爆炸。”
  “噢!”尤雅情面上掠过一丝惊色。
  “不过,那种敌对的态度已成过去,为了得到钻石的机会更大,他们已经携手合作了。”
  “方才沈香云曾经跟踪我,中途又放弃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目奇笑眯眯反问:‘你怎么知道她跟踪你?”
  “从‘无情海’去游艇码头不该走那条路。”
  “你真是一个合格侦探。”
  “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愿意她找你的麻烦。”
  “那么,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了?”
  “最少,你在口头上还没有承认想得到那批钻石。”
  “嗯!”尤雅情喃喃自语地说:
  “沈香云已经在注意我了。以我的力量,是惹不起她的。”
  “想逃吗?”
  尤雅情摇摇头,然后以非常认真的语气说:“吕奇,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从此刻起,我们不再见面。”
  “你要躲起来吗?”
  “别管我。”
  “我将何去何从呢?”
  “自然是接受沈香云的‘入伙’的邀请,其实,你非接受不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难道真希望我为了那三百三十三又三分之一克拉的钻石去卖命吗?”
  “是否需要卖命,那要靠你的机智;是否想获那批钻石,完全取决于你的良心,以目前的局势来分析,你必须和沈香云合作下去,这是我的忠告,也可以说是我的请求。”尤雅情说着,站起来。
  “就要离去吗!”
  尤雅情走到他面前,在吕奇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祝你幸运。”
  吕奇望着她那婀娜的背影有些发愣。

  吕奇小睡片刻,很准确地清晨六时醒来。
  从他房间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酒店的大门口,一批警探正围着那辆黑色轿车,毫无疑问,他们是在处理车中炸药。
  吕奇似乎很得意,当他在浴室内对镜修剃时,还不时流露出会心的微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高兴。
  不过,当他来到沈香云的游艇上时,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这里不是该笑的场合。
  沈香云面前的早餐一动也没有动,却在专心一致地在读一份晨报。毛里斯以茶匙调弄着咖啡,显得无精打采,另一位空位上也摆了一份早餐,那显然是为吕奇准备,于是,他就在那个位子坐下。
  “毛里斯,”吕奇一面在咖啡里加糖,一面漫不经意地问道:
  “情况如何?”
  “除了发现许多日本吧娘都佩戴假乳之外,其余则一无所获。”
  “香云,你呢?”
  沈香云放下了报纸,神情冷漠地说:“没有找到小野猫的下落。”
  “小森夫人呢?”
  “据说有病。我看,真可能被软禁起来了。”
  沈香云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
  “吕奇,你的收获如何?”
  “我和尤雅情碰过面。”
  “嗯!”沈香云目光狠狠地盯着他。
  “经我旁敲侧击,仔细探查的结果,她似乎还不知道那批钻石的来龙去脉,也不像是为那批钻石而来。”
  “嗯!”沈香云仍然没有说话。
  “不过,她的行为也有些令人可疑之处。”
  “哪些地方?”
  “当我沐浴时,她悄悄溜走了。”
  “也许你的表现过份穷凶极恶了一点。”
  沈香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缓缓问道:“你曾经和她谈过有关我的轿车被人安装炸药的事吗?”
  吕奇不禁暗暗佩服沈香云的稳练,在这一方面几乎和他不相上下,竟然将这个问题抓住了。
  “没有。”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沈香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将面前的报纸往吕奇面前一推,腥红的指尖点在一则新闻报导上,目光闪动着诡谲的光芒,言外有意地说:“吕奇,看看这个。”
  “海上行宫‘杰克逊总统号’豪华邮轮完成欧美间航程后,驶来本埠,原拟由‘怀特公司’进行检修,再于下月初,开始其远东之旅。不意该公司唯一可接待‘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之第三号船坞所设之油压系统焊接机突于凌晨发生不明原因爆炸,经该公司技术人员检查后称,损坏情况严重,修复需时一月。‘杰克逊总统号’为不使远东之旅延期计,决定驶往波士顿检修,定于本月七日时启航。如有前往波士顿之旅客,而欲尝试海上旅行之美妙情绪者,请即订位,票费低廉,伙食精烹,服务周到。意外保险之保费由船公司负担……”
  看到这里,沈香云将报纸拿过去,疾声说:“不必再看那些广告词句了,我极欲想知道你读罢这则新闻之后的反应。”
  吕奇不禁脱口而出:“那批钻石还在船上。”
  “对了,”沈香云目光中有兴奋的神采:
  “那具油压系统焊接机的爆炸一定是小森花露的杰作。”
  “那么,我们赶快去订舱位。”毛里斯也紧张起来。
  “别太高兴!”吕奇的语气很冷,好像存心要泼他们的冷水。
  “那艘邮轮太大了,怎知道钻石藏在哪儿?”
  毛里斯疾声说:“这是多余的顾虑,不管钻石藏在何处,小森花露总要来拿的,我们只要严密监视,那一批钻石稳可到手。”
  沈香云也附和着说:“毛里斯说得很对。”
  吕奇陷于沉吟了,耳边又响起了尤雅情的话声——是否卖命,那要靠你的机智,是否想得到那批钻石,则取决于你的良心。
  因此,他立刻有了决定,不经意地瞟了毛里斯一眼,喃喃地说:“香云,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还有我。”毛里斯一副迫不及待的神色。
  “毛里斯!”吕奇冷冷地说:
  “你是抢匪,贾船长认识你,一上船他就会逮捕你了。”
  毛里斯神秘地低了声音说:“吕奇先生,你看过侦探小说吗?”
  “读过几本。”
  “我会化妆术。”
  “噢?”
  “而且,我还有各种国籍假护照。”
  “你的肤色呢?”
  “有一种名为‘尼可酸’的药水可以漂白皮肤,那位贾可船长只能在我身上找到十分之一的黑人血统,唯一的麻烦就是每隔四个小时就要以‘尼可酸’液洗一次澡,那没有关系,在航行中我可以整天泡在大浴缸里。”
  沈香云点一点头说道:“好!我们需要你这种帮手。”
  “我的头发也可以染成金黄色!”
  毛里斯眉飞色舞地说:“如果我配上特制的隐形眼镜,我的瞳仁就变成棕色了,请注意,那是一个挪威籍的法学教授,李察·赖斯特博士。”
  “嗯!”吕奇悻悻地说:
  “你好像是通过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少开口,你那副腔调不像是拉丁语音国家中的人。”
  毛里斯很有信心地说:
  “我敢以一百克拉钻石和你打赌,到了船上你会认不出我来,我将成为贾可船长的上宾,一个深受教养的学者,身上绝对没有一丝流氓气。”
  吕奇耸耸肩说:“到时我该试试我的鼻子。”
  “好啦!”
  沈香云有些不耐烦地挥着手说:“事情就这样决定,现在各人去买各人的船票。”
  “我先走一步,”毛里斯首先离座。
  待他登上铁梯之后,吕奇才压低了声说:“香云,毛里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调查过他的背景,一个贪婪,不顾信义,只会用枪不会用头脑的黑社会人物。”
  “不顾信义?……”吕奇翻翻眼皮。
  “别怕,这种人物我有法子对付。”
  “嗯!爱玛那边有新消息供应吗?”
  “爱玛!”沈香云有些发愣。
  “怎么?”吕奇笑着说:
  “你不认识她了?那个民族运动者,为黑人争取平等的艺人啊!”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沈时云轻轻地皱皱眉头:“她只是告诉我,小森夫人有二十四小时未在‘无情海夜总会’露面了。”
  “嗯!你准备带多少人上船?”
  “哼!这又不是劫银行。”
  “你的意思是说——‘香云社’就出动你一个人?”
  “还有你。”
  沈香云轻佻地在吕奇的面颊上拧了一下:“别的事你都不要过问,我只要你那锐利的眼睛和敏捷的头脑到‘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去勤奋工作,将那批钻石找出来。”
  “遵命。”
  “别省钱,最好买特等舱。”
  “你真关心我的海上旅行。”
  “因为你的舱房中可能有高贵的女宾光临。”
  “随时欢迎。”
  吕奇恭敬地鞠躬,然后向梯口走去。
  吕奇的心房几乎要炸开,因为那批钻石已经到了他的掌握之中,他几乎能够肯定说,上船不到五分钟,就可以找到那尊价值连城的石膏像。
  离开游艇码头,他立刻乘车来到海运大厦,找到了“杰克逊总统号”邮轮的代理公司。
  那儿坐着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小姐,似乎刚从床上被人叫醒的样子,以职业性的笑容迎向他:
  “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是要订一张前往波士顿的特等舱位。”
  “杰克逊吗?”
  “是的,请给我A16号套房。”
  那位老小姐在舱位上看了一眼,反问道:“一定要那一间吗?”
  “嗯!我从牙买加来此地就是住那一间套房,人总是恋旧的。是不是?”
  “那真是抱歉了,A16套房在十分钟之前被人订走了,她是第一个将我从床上叫醒的客人。”
  “她?”吕奇的语气好像在自问。
  “罗宾逊夫人,罗宾逊先生是石油界巨子,你没有听说过吗?‘杰克逊总统号’所用的燃油都是罗宾逊从地下开采出来的哩!”
  “哦——”吕奇似乎有些失意。
  “她隔壁的房间A15与A17也被别人预订了,还有A7号,那也是一位名人,他是法学教授李察博士。我弟弟就专门看他所著的《国际比较法》通论。先生!有这位名流同船,一定会使你感到骄傲。”
  “是的,我很感到骄傲。”
  “那么……?”
  “请给我A14号套房吧,那样将使我有机会瞻仰一下罗宾逊夫人的风采。”
  “小伙子!”她流露着暧昧的笑容。
  “你可千万别泄气,罗宾逊夫人恐怕有六十多岁了。”
  吕奇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心头的思潮很乱。
  他唯一的希望是——尤雅情也将乘上这艘船。不过他知道这个愿望很难达到。她机警万分,当她发觉沈香云对她有所戒备时,她就采取了隐匿的对策。
  当吕奇走出海运大厦时,心中不禁有一种落漠的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不是他的朋友,唯一的友人大概就是腰间那支三号左轮了。

  午夜,“杰克逊总统号”已经绕过了灯火灿烂的迈阿密,沿着美国西海岸向东北航行,预定以四十八个小时航抵波士顿。这艘船虽然是搭乘了十几个客人,贾可船长仍然要使他们享受两日两夜平稳舒畅的航行。
  风平浪静,船的确很沉稳地行驶着。
  然而,A14号套房中却是动荡不宁的。原因是——A8号套房的一位中国贵妇人勾搭上了一个名叫吕奇的年轻小伙子,而大大地与“风”作“浪”了一番。自然,她就是“香云社”的主人了。
  终于,那阵人为的风浪平息下去了。
  “吕奇!”
  一阵软绵绵的声音在昏黯的舱房里响起来。
  “我现在以行动证实我是多么喜欢你。”
  “嗯!”
  “吕奇,你相信吗?”
  “嗯!”
  “噢!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在这时候是最不爱说话的。”
  “是因为太累吗?”
  “不!”
  “那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兴奋的情绪还没有消退。”
  “好!我暂时不打扰你。”沈香云柔顺地说。
  一段沉默——
  然后,吕奇出了浴室,披着浴巾走出,开亮了灯,倒了两杯酒。沈香云已坐起来斜斜靠在床栏上,长长的头发披洒下来,使她那裸露的胸域在半遮半掩下更形诱惑。吕奇给了她一个“A”的评分,她的眼光特别具有说服力。如果她被控告上法庭,而否认有罪时,陪审员的意志一定会为她的眼光所左右。吕奇正有这种感觉。幸而他曾经受过铁一般的训练,勉强还可以把持住。
  沈香云接过吕奇为她倒的酒,喝了一大口,以梦呓声音说:“吕奇,我考虑结束‘香云社’。”
  “为什么?”
  “为你。”
  “香云,你的话使我大吃一惊。”
  “真的。”
  她认真地点着头,长发飘开,丰隆挺拔的胸域又作了诱惑的显露。
  “我的‘事业’不适合你,你耿直,热情,是个最好的情人,而不是一个优良的‘事业’助手。”
  “哦?我竟然同时得了一个A和一个C。”
  “我们可以去西班牙!”
  她的眼睛里投射出朦胧的光芒,很美,美得令目奇心动。
  “那儿的风光绮丽,气候适中,我的财产够我们吃喝一辈子。”
  “我生平最怕看到流血。”
  “你可以不要看斗牛。”
  “因为怕看流血,也就对红色感到反感。西班牙的建筑,都是红色的屋顶,原野也尽是红色的泥土……”
  “那么,我们去瑞士,那是一遍银白色。”
  “在白色中更显得我是多么肮脏。”
  “我倒觉得你比我纯洁得多。”
  “香云,”
  吕奇将酒杯放在床头几上,躺到她的身边,说道:“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正事?”
  “怎么!你以为我们在蜜月旅行?”
  “还早哩!”
  沈香云将酒喝干,压过吕奇的身体将酒杯放在床头几上,使她那滑腻的肌肤和吕奇作了短暂而震荡的接触。
  “航程还有四十个小时,我们应该尽情享受一番啊!”
  “想不到你一旦躺在男人的臂弯里就不够精明了。”
  “说吧!”
  她滑进被单,将丰满的躯体贴近吕奇,一根手指在他面上划着,“我作了什么糊涂事?”
  “你见过了毛里斯了吗?”
  “你应该称他李察博士。”
  “嗯!李察·赖斯特。”
  “晚餐时,贾可船长对他那种恭敬的神态,简直使我想笑。”
  “他就像变了另一个人。”
  “他的化妆术也的确太高明了。”
  “香云,”吕奇侧过身子,对着她。
  “我对化学方面的知识也涉猎了一些,‘尼可酸’的确有隐藏皮下‘黑色素’的功能,在一次世界大战时,各国的黑人间谍都在使用,但是据我所知,‘尼可酸’在面部的漂白功能不大,原因是面部的毛孔经常会排出脂肪,油性是专门破坏酸性作用的。”
  “那又怎么样呢?”
  “因此,使用‘尼可酸’漂白皮肤的人,看起来面部比身体黑一些,晚餐时,我曾注意过毛里斯······”
  “吕奇,称他李察博士。”
  “好!就算他是李察博士吧!他的面部却比身体的部位要白净得多,这在一般人来说,是正常的,然而在他来说,却太反常了。”
  沈香云语气轻淡地说:“这些都不重要。”
  “什么才重要?”
  “你对我的态度。”
  “难道要我发誓?”
  “那倒不需要,我将李察博士交给你了。”
  “怕他有异心吗?”
  “有异心的是我,而不是他。”
  “香云,你的话使我糊涂了。”
  “你也许在故意装糊涂,”沈香云双手握住吕奇的胸,距离他远了一些,冷冷的目光瞪视着他。“让我告诉你,当我们找到钻石之后,找到一个适当的机会,将那位冒牌博士干掉。”
  “噢!”吕奇的心头难免吃惊,但是他的脸上却流露了笑容:
  “那样我就可以得到五百克拉钻石了。”
  “一千克拉。”
  “哦!全部。”
  “外带一个热情女人胴体以及她全部财产。”
  “这使我想到我们中国一首名为‘杭州姑娘’的民歌,香云,你有一个漂亮的妹妹吗?”
  “你真贪心!”
  她那丰满的胴体又靠近了吕奇的胸膛,声音媚媚的:“吕奇,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啊!”
  “香云,”吕奇缓慢地说:
  “如果我杀死了冒牌博士,你又杀死了我,那么独得一千克拉钻石的人就是‘香云社’的女主人了。”
  “吕奇,”沈香云愤怒的推开了他。“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女人不怕身体受损,却最怕伤心,你······”
  吕奇不想使这一场风波闹得太大,连忙搂紧她,柔声说:“香云,别生气!我是说笑话的啊!”
  沈香云噘着嘴,娇嗔地说:“下次再这样说,我用鞋跟敲落你满嘴的牙齿。”
  “香云,说正经的,”吕奇的面色也正经了。“我们好像在作美梦,钻石在何处还不知道呢。”
  “自然在这艘船上。”
  吕奇喃喃地说:“晚餐我曾经搜索了A33号套房,小森花露就住那间舱房的,然而却一无所获,当然她也可能将那石膏像藏到我所住的A16号房去,因为她裸体潜伏在我的套房中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偏偏A16号套房又被罗宾逊夫人占据了。”
  “吕奇,让我告诉你一件令你吃惊的消息。”
  “什么?”
  “罗宾逊夫人正在墨西哥的蒙特勒旅游,因为医生说,那儿的高原气候对她的‘低血压症’颇有裨益。”
  “噢!”
  吕奇所惊异的是——沈香云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住在A16套房中的,是小野猫的母亲——小森夫人。”
  “不像啊!”
  “正是冒牌博士所说的化妆术。”
  “你能肯定吗?”
  “当然能肯定。”
  沈香云语气坚决地说:“在晚餐时我就留意过,她的颈上佩挂蛇骨项链,那是红人视为吉祥的饰物,罗宾逊只爱珍珠,连钻石也不屑一顾,绝不会佩挂蛇骨项链的。”
  “那么,钻石一定是隐藏在A16号套房了。”
  “非常可能。”
  “好!我找机会潜进去搜查。”
  “似乎有点小困难。”
  “什么困难?”
  “A15,A17各住了一个单身男客,晚餐时,他们都是在房内用的,一个用餐,一个在走道里散步,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小森夫人的随从,分班采取严密的监视,不能不小心。”
  吕奇又一次对沈香云暗生敬佩,但他并没有傻得去问她是如何了解这些情况,他沉吟了一阵,才说:“香云,我不在乎那两个家伙。”
  “用你的拳头吗?”
  “办法很多。”
  沈香云以命令的语气说:
  “吕奇!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我只准许你运用头脑和眼睛去找出那尊藏有钻石的石膏像。”
  “好!何时动手?”
  沈香云看了看表,“现在已是清晨二时,我们将于明天下午五时左右抵达波士顿,下午四时,船上有一次茶会,贾可船长也会出面和客人聚聚,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展开行动。”
  “嘿!还有三十八个小时。”
  “扣去十六小时睡眠还有二十二个小时给我们消磨。”沈香云一边说一边展开了挑逗的小动作。
  吕奇也不想装模作样,翻过身子搂紧了她,轻佻地说:“我虽然不是汽水厂的大老板,却也有方法使你解渴的。”
  沈香云哧哧地娇笑,她一只手从吕奇的颈项下伸过去,拧熄了舱房内的灯。
  夜深,人不静。
  吕奇再一次处于财色的夹攻之中。

  下午,乘客们都在前甲板上晒太阳。
  因而,吕奇见到了白发苍苍的罗宾逊夫人。
  他从各种角度去看,都无法肯定她是小森夫人乔扮的,最后他有机会看到了她那双眼睛,幽怨而又慈祥,那种目光对吕奇有似曾相识的印象,他闭起眼睛回忆小森夫人的目光,几乎是一模一样。
  至此,吕奇才惊佩沈香云的观察和判断。
  道貌岸然的法学博士走过来,握着吕奇的手说:“年轻人,愿意和我谈谈吗?你们东方人是最友善的。”
  那模样,那腔调,都不像是毛里斯,但是吕奇却从对方握手的手腕力和姿势看出了这位化身博士的确就是毛里斯,但他仍然迷惑,“尼可酸”怎会使毛里斯那张面孔变得那样白净。
  二人走到一边,化身博士才低声说:“吕先生,如果你和我打赌你就要损失一百克拉钻石了。”
  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就是毛里斯的腔调,吕奇不禁暗责自己太过多疑,他原以为毛里斯根本没有上船,这位博士是另外一个人。
  “了不起,”吕奇耸了耸肩:“找机会我得向你学习一下这种出神入化的化妆术。”
  “别忘了我是教授,开课是收钟点费的。”
  “即使一百克拉钻石一小时也不算太贵。”
  “吕奇先生,三百多克拉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有何打算?”
  “没有进口袋的钱财我从来不事先派用场。”
  “保守者,不过,那批钻石已经稳稳到手了。”
  “你这样有把握吗?”
  “沈小姐说的,我相信她的话。”
  正好沈香云向他们站的地方走过来,冒牌博士装着很愉快地大笑,和吕奇握手,然后离开。
  沈香云来到了吕奇的身边,俯在栏杆上,低声说:“吕奇,你还对博士起疑心么?”
  “不了,他是毛里斯。”
  “他不是毛里斯是谁?”
  “我原以为换了一个人。”
  “真是奇想,见到那位贵夫人吗?”
  “见到了,她的确是小森夫人。”
  “根据什么?”
  “她的目光。一个人的眼神是改变不了的。”
  吕奇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香云,你认为那批钻石已经十拿九稳地可以到手了吗?”
  “不错。”
  “因何使你这样有信心?”
  “可能破坏我计划的人没有在船上出现。”
  “谁?”
  “尤雅情。”
  “想不到你会将一个单身女人视为劲敌。”
  “不管她是怎么样一个人物,只要她不在这艘船上,就使我很安心。”
  沈香云愉快地笑了。
  “尽管那批钻石到目前为止还下落不明,我却觉得仿佛锁在我的旅行箱内一样。”
  “但愿如此!”吕奇淡淡地说。
  沈香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要到舱房去安排一些事,只要五分钟,如果小森夫人要回房,设法拦住她一会儿。”她说完之后,就匆匆去了。
  这时,太阳已隐入云层,海风也强劲了一些。在前甲板上的人都已相继离去,唯一那位白发苍苍的夫人还坐在那儿,凝望浩渺无垠的海洋,仿佛若有所思。
  吕奇在她身边坐下,很有礼貌地说:“夫人!我坐在这儿不打扰你吗?”
  她没有回头,却喃喃地说: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这倒使得吕奇大感意外。他愣了一愣,才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夫人……”
  “年轻人!”她的语气出奇地镇定。
  “我知道瞒不了你,但你也瞒不了我。你是为什么而来,我清楚;但我是为什么到这条船上来,你却不清楚。我当初不该嫁给小森半九的,从结婚那天起,‘我’就失去了。接着,又失去了我的丈夫,最后我又失去了我的女儿,如今我已一无所有。年轻人!你到底要什么呢?”
  “夫人……”吕奇几乎说不出话。
  “有人告诉我,只要乔扮罗宾逊夫人来一次海上旅行,就可以重新得到失去的丈夫和女儿。
  “是的。因为有一千克拉的钻石要你运到波士顿去,作为解决小森先生的经济困难……”
  “钻石?”小森夫人目眶中射出异样的光芒。
  “是的。一千克拉。”
  “鬼话!”
  小森夫人用近乎诅咒的语气说:“小森半九挖掘的不是钻石,而是坟墓,埋葬了他的人性和良知,以及我的幸福。”
  “真的,夫人。”
  “年轻人,你是想得到那一千克拉钻石吗?”
  “夫人,……”
  “不用向我解释,”小森夫人抢着说:
  “我不知道钻石的事,更不知道钻石藏在何处。不过我知道A15,A17那两房中的鼎人带得有枪。你如果真有什么企图,你可要小心点。”
  “夫人,谢谢你……”
  “年轻人,你留意我那家夜总会的名称吗?”
  “无情海!”
  “海为什么无情呢?”
  她的目光投向那波澜壮阔的海洋。
  “因为它能吞没一切。它表面文静,内心险恶。但是,熟悉它性情的人还有方法防范。其实,真正无情的是人海,贪欲在暗中推波助澜。小森半九由于贪念所使,不惜置妻女不顾;花露由于贪念所使,不惜攀下伤心的母亲,投向一个窃贼的怀抱。年轻人!你说人海是多么无情,多么残酷!”
  这一番话使得吕奇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温和地问道:“既然如此!夫人又何必作这次旅行呢?”
  “人总是为一个希望而活着,我又何尝不是指望失去的丈夫和女儿重回我身边?”
  她连连地摇头,沉重地叹息:“我知道这种希望是极其渺茫的。年轻人!如果真有钻石,就请你拿去吧!断了半九和花露的贪念,也许还能使他们幡然觉悟,否则他们还会继续往欲海中沉,愈沉愈深,终于将灭顶。”
  “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我的心意。”
  吕奇面上充满痛若的神色。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
  她站了起来,显得很坚强。
  “风太大,我该回舱房去了。年轻人!但愿你不要淹没在无情海里就好了。”
  吕奇木然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然后靠上栏杆,思潮如同滚动的海水,她一遍又一遍地想到小森夫人所说的话。
  “你在想什么?”沈香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想海底一定有比钻石更重要的东西。”
  “我可不希望你下海去探测!”
  沈香云目光向左右扫动一下,低声问:“你和她谈论什么?”
  “老年人的悲哀。”
  “她是老年人吗?”
  “但她在扮演一个老年人。”
  “那证明她善于说假话!”
  沈香云话中有强烈的暗示。
  “当你们初见时,她所表现的那种沉痛的神情自然也是假的。”
  吕奇明明知道她的用意,却反问道:“香云,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一个情感丰富而又脆弱的人。”
  “香云,当钻石发出闪亮的光芒时,我的眼睛不会看到别的,那包括小森夫人失意的神色。”
  “噢!我该警觉点。”
  “香云,怎么了?”
  “那时你可能也见不到我这双含情脉脉的眼光了。”
  使沈香云对自己产生警戒,那是不智之举,因此吕奇连忙摇头否认:“香云,那不会的。”
  “有何不同?”
  “因为你对我情意已经烙在我的心版上了。”
  沈香云笑了,很甜很媚,像是沈醉在吕奇如蜜糖一般的言语里。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面颊厮着他的胸膛,娇声说:“吕奇,你就是这样逗人喜欢。”
  “真的吗?”
  “但我也最讨厌你用这种不带劲的口气。”
  “香云,”吕奇用双臂环着她,轻轻地说道;
  “你喜欢听甜蜜的话,我会多说一些给你听。不过,你得当心我‘口蜜腹剑’。”
  “哈哈哈!”
  沈香云竟然放开喉咙笑了起来。“腹剑?你的腹中的确有一把‘剑’,昨晚我不是尝到了吗?滋味还不坏哩!”
  吕奇最怕听这种自以为风趣,其实十分粗俗的言语,因此,他那两道眉毛又情不自禁地皱起来。

  “杰克逊总统”邮轮的航行非常顺利,中午就已掠过了和纽约遥遥相对的长岛。现在,已逐渐接近航程终站,再有一个小时,就抵达波士顿了。
  全体乘客都参加了贾可船长的惜别茶会,自然那两个住在A15,A17号套房中的神秘客人不在座。座间气氛非常和谐,宾主交谈甚欢。吕奇在沈香云眼色的暗示下,悄悄地离开。
  当他缓步走到特等舱房的通道上时,沈香云也赶了上来;接着,化妆成李察法学博士的毛里斯也出现了。
  沈香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抢到吕奇的前面。
  走道中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漫步,他听到步履之声,立刻回过身来,很自然地将视线投注在吕奇的身上。
  孰料沈香云才是袭击者,她的手法出乎意料地快,只见她双手一扭,那个大汉就摔倒了,接着,她的鞋尖狠狠地踢向那家伙的头部,一连三次,那家伙不动了,血液从浓密的发间流出来。
  A17.号套房立刻冲出一个大汉,他手里还拿着枪。这时,毛里斯正好贴在门口,人一冲出就遭遇了他全力一击,吕奇知道他的臂力,不禁闭上了眼睛,只听砰地一响,不再有动静。
  沈香云挥手说:“吕奇!剩下的工作该你做了,快!”
  吕奇旋动A16号套房的门把,发现上了锁,这倒难不了他,随身带着百合钥,只花了十秒钟,他就进入A16号套房。
  他曾经在这间套房中住了好几十个小时,自然对一切设备都非常熟悉,他很仔细地一一搜寻,丝毫没有发现。他要找的是一尊石膏像,而非一根小针,那是可以一目了然的东西。
  沈香云和毛里斯也进来了。二人几乎同声问道:“找到没有?”
  吕奇以摇头代替了回答。
  “花露的确把那尊石膏像带上了船。”
  毛里斯说:“她却没有带下去,东西一定在这艘船上。”
  沈香云也接着说:“这艘邮轮在新奥尔良停泊期间,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中,我有把握,那尊石膏像还在这艘船上。”
  吕奇没有去理会他们,仍然仔细搜寻。突然,他的目光亮了起来,冷暖气的进口上的防尘罩装好后还刷了上了一层油漆,螺丝钉都被油漆遮盖了,但是螺丝钉启动沟内的油漆却有剥落现象,而且还是有痕迹,这证明有人动过防尘罩。
  这时,房门推开,小森夫人走进来。
  沈香云很敏捷地用枪瞄准她,沉声说:
  “小森夫人!你来得正好,请别动。”
  小森夫人出奇地镇静冷问道:“你是谁?”
  “我是一个被小森半九杀害了丈夫的寡妇。”
  “你要杀我报仇吗?”
  “不!我要报仇也要去找小森半九。现在,只要你将钻石交出来,我绝对不伤害你。”
  “我不知道什么钻石。”
  沈香云扬起了右掌,咬牙切齿地说:“你想自找苦吃吗?”
  “香云,”吕奇连忙叫道:
  “不要冲动,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
  “可能在通风管里。”
  吕奇边说边站到床上,取出小刀开始拆卸螺丝。
  防尘罩取下来,吕奇探手进去一摸,果然有一尊石膏像,吕奇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哦!在这里!”
  沈香云倒很冷静,她手里的枪仍然指着小森夫人,同时向吕奇下达命令:“用小刀挖一挖,看看石膏之中是否藏得有钻石?”
  吕奇用那小刀使劲地挖,花去了五分钟的时间,终于听到了咔嚓一响,刀尖仿佛碰到了硬物。他再花费五分钟的时间,第一颗钻石显露了,发出闪亮炫目的光芒,他的两只手竟然有轻微地颤抖。
  “哦——”
  毛里斯兴高采烈地大叫:“终于到了我们手里……”
  沈香云的表现出奇地冷静,她沉声说:“博士!现在才是开始,还没有到应该开心的时候。你同意将那些钻石暂时交给吕奇先生保管吗?”
  “完全同意。”
  毛里斯冲过去紧紧拥抱着吕奇。“可爱的中国人,让我以拥抱表达我对你的敬意吧!”
  小森夫人是木然的,她只是安详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这种神情使吕奇感到巨大的震抖,尽管他问心无愧,对那批钻石他也想好处理方法,但是,他却将小森夫人的一丝渺小的希望也打破了。
  “小森夫人!”沈香云冷冷地说:
  “从现在起,你不准离开这间套房,走道上有人在监视你。电话线已经切断了,也休想求援。你和你的同伴只是比我们晚十分钟登岸。只要你安静,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小森夫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吕奇很想对她表示一点歉意,但他却忍住了。
  走道上有一个水手在清扫,沈香云向他打了一个眼色。吕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手下安排在船上的工作人员之中。

  五时,晚霞将海天一线处染得全红。
  吕奇提着一只旅行袋,里面装着百余万美元的财富,和两手空空的沈香云,毛里斯站在梯口处等候下船。这是从美国本土到美国本土的航线,所以免却了验关、验照等手续,他们就可以走了。
  “看见了吗?”沈香云的声音很轻,几乎看不到她的嘴唇在动。
  “码头上那辆灰色的轿车。”
  “嗯!”
  吕奇和毛里斯同时漫应着。
  “吕奇先上车,坐在后座,然后毛里斯上车,坐在驾驶座旁边,并将驾驶座这边的门打开。”
  “嗯!”
  “我信任你们,但是免不了要向你们提出警告。码头上埋伏着‘香云社’的枪手,如果不是由我驾驶那辆车子,你们立刻要遭到枪击。”
  “沈小姐。”
  毛里斯嘿嘿地低笑着:“这些话不是多余的吗?”
  吕奇却一声不响,心思却在思索着很多问题。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登上了岸,坐上了那辆灰色轿车,车子在沈香云的驾驶下离开了码头。
  沈香云突然以中国话说:
  “吕奇,我要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
  “机会。”
  两个字的意思就是杀死毛里斯。吕奇心中暗暗好笑:“别指望我会做你的刽子手,我要找个机会控制你们二人倒是真的。”
  车子离开码头之后,沿着海滨向市郊疾驶,五分钟以后,人、车渐稀。再走五分钟,道路上连一辆车子也见不到了。
  突然,毛里斯发出了一阵狞笑:“嘿嘿!沈小姐!从此刻起请听我的命令,否则你腰际上的枪管就会射出一枚子弹。”
  吕奇倒想不到毛里斯先发制人,他从回射镜中看到沈香云面露惊色,连忙掏出身上的三号左轮,抵上了毛里斯的后脑,声色俱厉地说:“毛里斯,立刻弃枪,否则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
  “哼!”
  毛里斯冷笑了一声:“吕奇先生!你那支枪能够打死人吗?”
  吕奇也发现了,转轮里一发子弹也没有,他怒吼着:“毛里斯,我以枪柄也能够藏碎你的头。”
  “我也同样可以杀死沈小姐。”
  “那样也好,我正好独吞钻石。”
  “别打错主意,沈小姐被杀,车子失去控制,就会冲下海里。独吞钻石的该是无情的海。”
  “吕奇!”沈香云显然有些畏惧:
  “别乱来。我真是找错了助手,枪弹被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
  “沈小姐!”毛里斯怪声怪气地说:
  “你也别怪他了。他怎么想得到我是一个技术高明的贼?就在拥抱他的一瞬间将转轮内的枪弹偷光了。”
  贼?吕奇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毛里斯。”
  沈香云似乎还没有颖悟,她还想和对方打交道。
  “你想怎样?”
  “明显得很,我要全部钻石。”
  “公平吗?”
  “很公平。因为,那一千克拉钻石本来就是我的。”
  “你的?”
  沈香云显得很吃惊。
  “钻石是他偷来的。”
  吕奇接口说:
  “他不是什么毛里斯。我们所见到的毛里斯只是一个用染色剂染成的一个假黑人,现在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是乔治,小森半九的乘龙快婿。”
  “哈哈!”
  狂妄的笑声非常刺耳。“吕奇先生,你的反应可真是快极了。不错,我是乔治,世界上除了高明的乔治之外,谁还能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偷光你枪内的子弹?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
  “我很想听听。”
  “你原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有警探追踪。所以你设计一场抢劫,想转移警探的耳目。为了打发那批你临时招募的伴伙,你利用我传送了一枚炸弹,对不对?”
  “嗯!再说。”
  “你原想在新奥尔良卸下那批钻石,发觉除了追踪的警探之外,还有‘香云社’想染指,于是变更计划,破坏了‘怀特公司’的油压系统焊接机,迫使‘杰克逊总统号’驶来波士顿。在这里,你们的实力比不上‘香云社’,很可能无法登岸,所以利用沈香云作你的护身符而达到登岸的目的。你设计得很周密,进行得很小心,但是仍然有漏洞。”
  “什么漏洞?”
  “你可想到那追踪你的警探?”
  “嘿嘿!他还在新奥尔良找线索哩!”
  乔治突然沉声说道:“沈小姐,看见前面路旁的那辆绿色车子了吗?在它旁边停下。”
  沈香云放缓速度,在那绿色轿车旁边停下。突然一个娇小的人影跑了出来。她是小森花露。
  她很敏捷地打开后座车门,坐到吕奇身边,一支小号勃朗宁顶上了他的腰,冷笑着说:“吕奇先生!缴枪吧!”
  枪内没有子弹已形同废物,吕奇很驯服地递给了她。
  “哈罗!乔治!”小森花露眉飞色舞地说:
  “一切顺利吗?”
  “顺利极了!沈小姐请开车吧!”
  车子开动之后,乔治大声说:“吕奇先生,你几乎完全对了,只是有一点你不曾想到。我们不但要利用‘香云社’的女主人为我们从船上带下钻石,还想请她帮忙再凑一百万元。这一千克拉钻石还解决不了我们的经济困难哩!”
  沈香云怒吼着说:“你想勒索吗?休想。”
  小森花露冷冷地说:“如果你想和你的丈夫到阴间去聚会,尽管拒绝。”
  沈香云没有说话,但是车子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乔治用枪管在她腰上抵了一下,沉声喝道:
  “别妄想拖延时间,开快一点。”
  “请回头看看。”
  沈香云很沉静地说:“后面有公路警察的巡逻车。你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吗?”
  小森花露回头看了一眼,紧张地说:“有一辆摩托车和巡逻车,千万不要超过八十哩的时速。”
  这时候,车厢内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吕奇倒十分沉着,他慢条斯理地掏出香烟,吸燃了一支,将空盒揉成一团,丢出了车窗外。
  过了一分钟,那辆警用摩托车突然以快速度赶了上来。
  小森花露吃惊地叫道:“乔治!快逃,那辆摩托车追上来了。”
  “那辆巡逻车呢?”乔治很沉着问。
  “还是正常速度。”
  乔治喃喃地说:“如果警方想拦截我们,绝不会只用一辆摩托车,千万保持镇定。”
  不到一分钟,那辆摩托车就追到五十码以内,并且开启警报器,显然是要他们停车。乔治自然在回身镜内看到了,他紧张地问道:“花露!那辆巡逻车距离我们多远?”
  “大概八百码。”
  “停车!”
  乔治下了决定,同时警告说:“你们最好老实点,如果被公路警察发现一点异状!大家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
  车子在路旁停下,公路警察的摩托车也随后赶到。那警察慢慢地放了车子,这才走到车边,手里拿着吕奇丢弃的空香烟盒,和悦地问道:“这是你们车子内丢出来的吗?”
  吕奇连忙答应道:“对不起,是我丢的。”
  “公路上乱丢杂物是要受罚的。”
  警察一面说,一面掏罚款单。
  “请缴五元罚金吧!”
  “对不起!”吕奇摸摸口袋。“我身上没有带钱哩!事后补缴行吗?”
  乔治为求快些脱身,连忙说:“我这里有。”
  他左手依然持枪逼着沈香云,右手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伸出了车窗。
  公路警察接过他的钱,将罚款单交给他,左手却暗中扣在关门弹簧上,突然猛地一开门,右手抓住乔治的手腕,全力一带。
  “砰”,乔治开枪了。枪弹却射穿了车子的顶篷。
  同时间,吕奇以手中的旅行袋向小森花露击去,砰然一声,她也开枪了。不过那一千克拉钻石救了吕奇,石膏像阻档了子弹的去路。
  吕奇根本就不容许她有开第二枪的机会,就将她制服了。
  沈香云想趁此机会逃脱,那辆巡逻车恰到好处地停在她冲出去的地方,毫不费事地就被第一个下车的警员制服了。
  巡逻车上又下来了好几个武装警察,最后一个是女的,她是尤雅情。
  当吕奇下车之后,尤雅情说道:
  “吕奇,我曾经说过,你是否卖命,全靠你的机智。果然,你以那个香烟盒救了你的性命。”
  “我知道你在那辆车上。”
  “何以见得呢?”
  “因为我知道你是警探。”
  “噢!”她露齿一笑。
  “调查小森半九的资料,以及了解小森半九与‘香云社’之间的明争暗斗,必须要透过许多机构,更要花费许多时间。那不是一个新闻记者可以做得到的。”
  “嗯!”尤雅情笑得很开心。“还有么?”
  “我在半夜里和你谈起那辆轿车装有炸药,天明时,处理的专家就来了。足以证明你是警探的一份子。对吧!”
  尤雅情没有回答他,却问道:“吕奇,你怎么能肯定我在那辆巡逻车上?”
  “因为你鼓励我和沈香云合作,却又暗示我同流不要合污,明显的是要用我作指标;自然是我去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了。”
  “吕奇,还要你去一趟新奥尔良。”
  “为什么?”
  “那个海上爆炸案需要你向法庭说明,放心!我会证明你的无辜。”
  “必须去么?”
  尤雅情点点头说:“必须的,当时小森花露曾经指名密告,由我出面担保,你才没有被捕。”
  吕奇愕然了一阵问道:
  “‘无情海夜总会’那一宗命案该与我没有关系吧!”
  “凶手已经被捕,供称是小森花露唆使他去杀死百合的。”
  “不错。”
  小森花露悻悻地接口说:“是我派人杀她的。因为她暗中供应沈香云的消息。”
  沈香云理直气壮地说:“请问,我有什么罪?”
  “我们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一个警探说:“你在波士顿为非作歹已很久,我们有确实证据。”
  一干人犯被带上了巡逻车,尤雅情和吕奇则乘坐了那辆灰色的轿车,跟在警车后面。
  “吕奇!”尤雅情稳定地控制住方向盘,而她的情绪却有些激动。“请原谅,因为我有利用你的嫌疑,其实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了解,身为警探不能泄漏公务机密。”
  “吕奇,我不是警探。”
  “噢?”
  吕奇真的感到吃惊了。
  “我的父亲以前在F.B.I.工作,退休后在南非一家钻矿公司担任警卫主任。这次失落了一千克拉钻石,不但要砸掉他的饭碗,也将砸掉他半生辛劳换来的声誉,所以,我便私自溜了出来,帮他一个忙。”
  “噢!虎父虎女。”
  尤雅情将车子驶到路道停下,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问道:“你还想什么?”
  “想一亲虎吻。”
  吕奇将她拥入怀里。此刻,天色已黑,公路寂静。只要他们愿意,尽管可以吻到明天,甚至更久。警察再也不会来开一张罚单了。
  (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古陌阡2025.8.10校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8-13 14:37 , Processed in 0.113767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