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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孙玉鑫《复仇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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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8-12 20:59 编辑

  复仇谷 孙玉鑫著(托名金庸《啸傲英雄传》)

  第一章
  九华云静,冰轮飞空。天上月圆,人间团圆。
  初更,龙宅中敬过天地、在后厅上摆下了酒宴。龙家是大家,如今说来可怜,仆妇五七,主人却只有祖孙三人,老的白发苍苍,小的十足顽童。
  老祖父对酒当月,左看长孙,右瞧次孙,一个九岁刚过,一个不足十二,由不得悲感交集,英雄泪下。老人家摇摇头,叹口气,垂下头去。
  蓦地,老人家双目暴射寒光,沉声对厅外叱道:“时值中秋,正缺嘉宾,请报名姓。”
  那知,随着老人家的叱喝声,厅门被人撞开,跄然扑抢进来一个人,这人一身鲜血,几乎不成人形!浴血的这人抢步到了席前,已然不支!
  但他强忍着奇痛右手扶住了席案,那手,正索索颤着、颜色乌黑,望之使人凉畏!
  他,猛地抬起头来!老人家看清了这人的模样,竟目瞪口呆楞在一旁。
  这人却伸出抖颤但尚未变作黑色的左手,似抓不像扑般对着老人家,使老人家本能的上步扶住了他!
  老人家双手刚刚扶住这人,这人已喊道:“爹……”
  一个字,人已昏死过去。老人家猛地扑抱住这人,老泪纵横道:“飞儿,飞儿,飞儿……”
  是重阳,登高踏青的日子。龙宅,却是一片悲声!
  素车素马,老人家一袭素衣,牵着两个披麻戴孝的孙儿,走在那副棺木前面,悄悄走着,直抵龙氏祖茔。村中熟人,都自动的归入送葬行列,也都一言不发。

  “是听你小王八旦的,还是听秀才公的?”
  二楞子光着膀子,紧握着比年初一供用的盘大馒头还大一号的拳头,在王二狗子脸前幌着喝问:“说,你小王八旦自己说?二狗子,姓王是不会错。却不叫二狗子。吃亏在长了一张“哈巴狗”的脸,又排行在“二”。于是从小叫他这个二狗子。
  二狗子还有个官称,那是沾了他爹的光。二狗子他爹,属于“无事不知”的一流人物,您别看乡下人老实,但是老实人也会开噱而又谑的玩笑。
  他们对那些“知人为知之,不知亦知之”的人,谓之“聪明二大爷”,二狗子他爹,就是有名的聪明二大爷。所以轮到二狗子,除了“二狗子”“小王八旦”等名字之外,还有个“小聪明二大爷”的官称。
  “山顶村”是个大村子,有千把人,好几百户,二狗子家算得起是富户,有水井,有良田,不含乎。
  不知道从那一年开始,也不知道是由那一位提议的,山顶村请了塾师,公建塾学,来教管一切的小捣乱。山顶村的父老们,对塾师可很敬重,束脩多过县城东西两乡,吃的是“细小”洒出来的头号白面。尽管如此,怪了,塾师们就没有能作下一年去的!
  终于有一天,是个大雪天,山顶村龙家的老太爷晚宴回来,在门口救下了个病弱冻饿频死的中年人。经过十天修养,中年人病全好了,互通姓名,才知道中年人姓汤,叫子孝,是位秀才。
  再谈论下去,汤秀才竟是个独身汉,恰又淡漠名利,龙太爷龙公武,想起村中塾馆正好走了先生,于是一拍即合,因此,汤子孝汤秀才,成了山顶村一大群小捣乱的塾师,不再四处流浪。
  当一群小捣乱的父兄们,被请进龙宅大厅,商量此事的时候,汤秀才提出了教学的三个条件。一、孩子们进了塾学,要任劳任怨任罚,父兄们不得心痛闻问,汤秀才说的好,有问题他负全责。二、在学时间由汤秀才作主,该放假就放假。三、孩子们的父兄,若没奉汤秀才召请,谁也不准到书馆里去,否则这一家的儿女,他绝不再教。
  众父兄们答应了,龙公武十分高兴,首先唤出他两个孙儿,龙腾云和龙腾霄来叩拜汤秀才。汤秀才似乎对龙家小弟兄俩有缘,当即要求龙公武,叫龙家兄弟搬居塾中,每逢初一和十五回家。龙公武慨然承诺,事情逐成定局。
  从汤秀才入主山顶村塾师到今天,三年了。龙腾云已是十六岁,龙腾霄也十四了。
  怪的是这一大群小捣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年来不但没有出过麻烦,并且个个变了成小秀才。小秀才并非只是文杼有礼,人也像条小牛,这情形,由不得众父老不伸大拇指,夸一声汤秀才高明。
  汤秀才和气的很,没人瞧见过他大声说过话,更不要说发脾气了,不过汤秀才也有怪事,就是向不扰人!不论年节除了去龙家外,不论那家来请也请不动。
  三年来,龙家小兄弟俩个,成了汤秀才寸步不离的书僮了,汤秀才到那儿,他哥儿俩准跟在身后三尺。
  汤秀才也有十分随和的一面,就是每逢春秋间晚饭后,他总是带着龙家哥儿俩个,坐在大槐树下面跟村里的人聊天,讲故事,他的故事,引人入胜,今天傍黑,也没例外。开口不久,二狗子打了岔,惹恼了二楞子,直想揍他。二狗子从心眼里怕,不过他知道秀才公在座,二楞子不敢真动手,竟接话道:“怎么,你不讲理,要逞匹夫之勇?”
  二楞子十八了,有娘没爹,生活苦没机会上塾学。还是去年汤秀才说了话,叫二楞子扫塾,换书念,二楞子这才开始认字,一年下来,孟子见梁惠王背得烂熟。匹夫之勇四个字,说的二楞子放下了拳头。可是他也没完,大声喝道:“就不动手,可是我问你,秀才公在讲故事,你凭什么打岔,又凭着那一门子邪行,硬说秀才公讲的不通?”
  汤秀才当然在,龙家小哥俩个也在,竟任由二楞子和二狗子抬杠,没过问,反而都笑嘻嘻地。
  四外围着一群村人,有几十位,见秀才公都没开口,也就都紧闭着嘴巴,静静地看这个热闹。二狗子一对母狗眼一挤,道:“你喊秀才公,我可得称呼先生,二楞子,天下任什么都可能有人争,有人抢,没听说过争抢坟里死人的!”
  二楞子牛眼一瞪道:“你这叫少见多怪,没碰上过!”
  二狗子抬杠是好手,道:“不错,二楞子,这种事你碰上过啦?”
  二楞子真楞了。被二狗子给问楞了二狗子不讨人喜就在此了,他竟然嗤笑一声道:“怎么样,是土地爷抓蚂蚱,傻眼了吧?”
  二楞子丢了脸,虎地一声站起,拳头一握,才得发狠,突然有人步向近前,接着这人客气的问道:“借借光,请问这是‘山顶村’吧?”
  山顶村有界牌,在村口外坚着,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只要注意点,就万无看不到它的道理。奇怪的问话的这人,却就是没有看到,这人发问,恰好打断二楞子和二狗子的一场好戏。围坐大槐树下的村民们,都闻声注意这人。
  这人牵着一匹马,好骏,鞍是新的。身穿蓝色袍衣,是暗水纹的大团寿字花,富贵气浓。福字履,雪白的褥子,履底白帮儿颜色还没褪。年纪大概三十七八,模样够英挺,没留胡子,问话先含着笑,看来是位很随和的富家老爷。这人身后,跟着个年近六旬的老仆人,一匹马也有五百里脚程,马鞍及老仆身上的衣履,也全够新。
  村民中有人答了话,是有老酒壶之称的李老好。李老好五十来岁,开着家豆腐房,李伴儿早过了世,眼前只有一个女儿,十八啦,出落的美压全县。
  李老好懂礼,先站起起来再开口,道:“不错;我们这儿正是山顶村,您是找人还是……”
  客人接了话:“找人。”
  李老好笑道:“找那一家?”
  客人道:“姓龙,龙飞。”
  众人一听,神色皆变。龙家小哥儿俩个,才待答话,汤秀才一把按住一个,稳住了小哥儿俩,接着又拉着他的手站起,道:“贵姓,找龙家有什么事?”
  客人闻言,上下打量了汤秀才几眼,道:“在下姓夏,夏子渊,是龙兄的好友。”
  话一顿,又打量了汤秀才一眼,道:“还没请教贵姓,和龙家是……”
  汤秀才一笑道:“我姓汤,草字子孝,是龙家老太爷的村塾师。”
  夏子渊拱手道:“原是老夫子,失敬失敬。”
  汤子孝多说上些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夏子渊却尊称他叫“老夫子”,这也就是咱们传统上的礼貌。汤子孝拱手道:“愧不敢当。”
  声音一落,手指龙家小哥俩个道:“他们就是龙老太爷的两个孙儿。”
  夏子渊闻言微微一楞,继之满面含笑,走近了龙腾云,伸手要摸龙腾云的头发,并且说道:“真没想到龙飞兄这好福气。”
  说话间,手已伸到了,哪知这时汤子孝恰好肃客道:“龙家我很熟,夏客人请,我带路。”
  肃客手势,正好挡在夏子渊手前,于是夏子渊收回手去,点着头,含着温和的笑容说道:“这太麻烦了,既然两位小哥儿是龙飞兄的爱子,只请他俩带路就行,劳动老夫子在下心中不安。”
  汤子孝笑道:“那里的话,再说他们弟兄学课还没完,回家还早的很呢,我又正好有事要向龙老太爷说,一路走吧。”
  说着,汤子孝转对龙家小哥儿俩道:“听清楚,要把那篇文章背熟才能回家,快去背!”
  龙腾云兄弟互望一眼,再看看汤子孝,恭敬的答道:“是,就回去背。”
  汤子孝嗯了一声,再次转对夏子渊道:“夏客人,请。”
  夏子渊点着头,随汤子孝走去。那名老仆,这时开口道:“大爷,小的在这里等你还是……”
  夏子渊还没接话,汤子孝已经说道:“一起去吧,乡下人都睡的早,一会儿外面就没有人啦,这样显得村人们没有礼貌,所以……还是一起去吧。”
  夏子渊目光向老人仆人一扫,道:“听见汤老夫子的话了吗?一起去。”
  老仆人恭应着,牵马随后,步向龙宅。
  龙腾云兄弟,目送汤子孝陪着客人远去后,互望着,很久没有出声,二狗子又犯了万事通的毛病,开了口:“你们哥儿俩个还不快去背书。发的那门子呆?”
  龙腾云对二狗子笑了笑,和乃弟步向塾馆而去。二楞子想了想,大踏步由后面赶上来,道:“我也回去了,咱们一路。”
  龙家小哥俩个没开口,三人逐默然而行。走着走着,二楞子突然说道:“我看姓夏的这小子不像个好东西!”
  龙腾云年十六,事懂的多,哦了声道:“怎会?”
  二楞子嘀了一声道:“我看清楚,他伸手摸你头发的时候,中指和无名指虚握,食指挺力,找你的后脑勺,不怀好意!”
  “二楞哥,你懂武术?”
  二楞子楞了,涨红了脸,讷讷不能出声。
  龙腾云别看年纪小,生来的极端聪明,开口道:“楞哥要不说实话,我就告诉师父!”
  师父,自然是指汤子孝。
  别看二楞子牛劲一发,皇帝老子也敢打,可就是任谁一提起汤夫子,好,他就像泄了气的尿泡,软啦!他一着急连连摆手道:“好兄弟可千万别对汤爷说……”
  汤爷,是二楞子独出心意对汤子孝的称谓。
  龙腾霄接口道:“不说也可以,你得对我们兄弟说实话。”
  二楞子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够重,又叹了口气道:“都是这个想当然东西不管用,记不住事。”
  话锋停了停,又郑重的说道:“我讲可以,好兄弟可千万对谁都不要说。”
  龙家小哥俩个点了头,二楞子才说,是汤爷看他力气大,心地好,人忠厚随便教了他些强身健体的武技。可是龙腾云哥儿俩个,却知道二楞子仍然没全说实话,试想,要仅会些健体武技,又怎能看出夏子渊的手法!不过这小哥儿俩是过来人,更是有心人,不再多问,却借了个因由,和二楞子分了手,悄返家中。
  一路,哥儿俩个谁也没开口,但步履奇快。突然,龙腾霄一拉乃兄手臂道:“咱们走后门。”
  龙腾云一点头,暗中佩服兄弟比自己聪明而细心。
  龙宅后门,是花园,花园不小,管理花园和后门的只有一位哑仆,哑仆前年才来,比汤子孝晚两个月。谁也不知道哑仆的来历,只知有一天,哑仆持有一封信柬拜叩龙老太爷龙公武,龙公武就派他照料花园。
  龙家后门,经年不开,一把锁,全锈住了,奇怪的是,哑仆却能不动那把锈锁,就打开后门。龙腾云哥儿俩进了后门,立刻和哑仆比手式询问,哑仆笑笑指指前面客厅,作个小心的手式,又笑了笑。龙腾云兄弟会意,悄悄转向前厅。
  前厅中,龙公武刚刚进去,宾主礼让告坐。首先是汤子孝开口:“这位夏客人夏子渊,和一名老家人,说是龙员外的长公子的好友,不识门路,所以由学生带路来拜。”
  龙公武对汤子孝很客气,拱拱手道:“有劳汤先生。”
  汤子孝一笑道:“学生只是顺便……”
  龙公武似乎不解道:“顺便……”
  汤子孝起座道:“员外莫非忘怀令学生来府取‘紫兰’花本的事?”
  龙公武恍然而笑道:“是老朽疏忽,先生能否自去园中向园丁讨取?”
  汤子孝应声道:“如此甚好,告辞了。”
  说着,又转对夏子渊道:“夏客人你坐,恕在下失陪。”
  夏子渊客套站了站,汤子孝已推门而出。
  厅门外,夏子渊那名老仆肃立一侧,汤子孝经过老仆面前,对老仆一笑,若有心似无意的说道:“没站惯的站上老半天,可不容易,要不要我招呼一声,给你拿个凳子来?”
  老仆恭敬答道:“这可不敢当,老奴是站惯了的。”
  汤子孝笑笑,转向后面花园。他边走边自语地说:“没什么好看的,偏要看,不懂事!“这话不知道是说谁,不过藏身大厅后门侧的龙家小哥儿俩个,却彼此一吐舌头,原来心里明白。
  厅中,答问已起。是龙公武先的开口,他道:“夏客人不知是在那里和犬子龙飞结交的?”
  夏子渊道:“够久了,有十年啦,在子午岭头。”
  龙公武颔首道:“是老朋友了。”
  话声一落,接着问道:“恐怕你们有些年没见了吧!”
  夏子渊笑了笑道:“不瞒伯父大人说,有五年没见面啦。”
  龙公武长叹一声道:“原来是如此这就难怪了。”
  夏子渊听出他话中有话,立即问道:“伯父言下之意是……”
  龙公武未语先叹,道:“不敢当尊客如此称呼,尊客来找犬子,可惜晚了……”
  夏子渊双目连霎:“晚了,难道飞兄他不在家?”
  龙公武摇头道:“犬子半生在外奔浪,虽有家却若无家,尤其是自十二年前,亡媳不幸去世后,他更是三五年不回家中……”
  夏子渊心急接口道:“可有他身存某处消息?”
  龙公武未答此问,接着说道:“如今,他是再也离不开这个家,他这出生之地了!”
  夏子渊已听出不对来了,神色一变道:“莫非龙飞兄他……”
  龙公武便接口甚快道:“死了,死了四年多了。”
  夏子渊心头猛沉但灵智未失道:“得的什么病?”
  龙公武看了夏子渊一眼,道:“不是病,是受了重伤,中了巨毒!”
  “伤?毒?”
  夏子渊双目暴射寒光,重覆着龙公武的话。龙公武恰正因悲垂首拭泪,没有看到夏子渊眼神!夏子渊站了起来,悲伤的说道:“老天竟不怜英雄?唉!”
  一声长叹后,接着又道:“不敢欺瞒伯父,飞兄和小侄,非但是好友,且曾与舍妹婚配夫妻,五年前一去无踪,因之子渊找到此地,如今既知飞兄亡故,必欲灵前敬香以表寸心,然后回乡。
  龙公武额首相谢,恰好三日后为清明节,商妥是日备妥香纸,于坟前奠化,夏子渊随即拜别。是清明的前一天的清早。
  山顶村中,突然来了不少乘车骑马的外乡人。一名白发年约七旬的老者为首,另有四名五旬老者为从,还有八名壮汉,四名女婢,两乘双马轿车。他们车马停在了那株汤夫子讲故事的大槐树下,因为那个地方,是山顶村正中央,也是唯一的广场。
  别看是一大早,山顶村却已家家户户打开了门。李老好正推着他那“二把手”独轮车,挨家按户的送卖豆腐,已送了半个圈,也到这树底下歇足。
  这叫巧,那七旬老者笑迎上李老好,拱拱手道:“借问老哥哥一声……”
  李老好真好,笑着还礼道:“可不敢当,老哥哥你要问什么?”
  老者一笑道:“老朽姓米,来贵村访友……”
  “那家,叫什名字?”李老好答话快。
  “我那朋友姓龙,叫龙飞。”
  七旬米老者答话也不慢,可是李老好却不含糊,哦了一声,上下一打量老者那群人,道:“龙家老爷是老哥哥的朋友?”
  姓米老者,听出话中所疑,忙道:“是这样的,忘年交,另外还有一层更深的关系!”
  李老好有分寸,道:“什么关系?”
  米老者想了想,又看了看李老好,道:“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早晚也瞒不过人去,就告诉老哥哥你吧,哦!对了,还没请问老哥哥贵姓?”
  李老好道:“贱姓李,李老好。”
  报出名姓后,李老好竟加上了一句,道:“虽是‘老好’可也自有分寸,得分什么事说。”
  米老者微微一笑道:“对对,不瞒你老好说,我们家的小姐,是龙飞老弟他的夫人,成婚有六七年了,这不是……”
  说着,米老者一指第一辆双马轿车,道:“龙夫人我们家小姐,也亲自来了。”
  李老好可傻了眼啦,前天傍晚,来了个姓夏的,到龙家认妹夫,这事山顶村全知道了,正纷纷背后议论没完。如今可好啦,又来了家姓米的,还是大队人马车子,连“夫人”又是“小姐”的全到了,这事透着邪行的怪!于是李老好要找帮手,四顾一眼,看到了二狗子,虽说二狗子办不了大事,但目下就只有他在附近,只好向他打招呼。
  李老好明白事的严重,对二狗子道:“你可听明白,减或加一个字,我准叫你爹打断你那两条狗腿,去塾学里请秀才公快来,就这句话,你快去。”
  二狗子应声快,撒腿快,跑没了影子。
  一会儿,汤子孝到了,背后跟着龙家小哥儿俩。李老好迎上前,压着声调说出经过,汤子孝连个楞儿都没打,只是头一转,对龙家小哥儿俩道:“别露神色,不准开口,随我身后别离的太远。”
  话罢,不等他小哥儿俩个应声又步向米老者而去。
  见面,汤子孝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听说米老者是来找龙家少主人的,没错?”
  米老者道:“没错,找龙飞。”
  汤子孝皱眉道:“又听说,府上千金也到了?”
  米老者又一指第一辆车道:“也没错,我家小姐在车上。”
  汤子孝头一低,声调压低了些许道:“龙飞公子早死了……”
  米老者和那群随从,脸上没露出半丝惊容来,汤子孝心中有了数,于是话锋一变,接着又道:“死了四年多了,米老先生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呢?”
  米老者话回的好,道:“我家姑老爷不幸去世的事,我们听说了,就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才非来不可,只可惜知道这消息太晚了。”
  这话等于告诉汤子孝,是获知消息晚,所以来的晚。汤子孝点点头道:“四年多来,尊府上该随时可以来的……”
  米老者叹口气,回顾第一辆轿车一眼道:“要依着老朽,五年前就来了,我们小姐说什么也不许,你知道,小俩口犯了心病,赌上气可真难为人!”
  好话,夫妻赌了气,你不回来,我就偏不找你。汤子孝又一点头道:“是难为人,但在人死已四年多后的今天,尊府千金却又带着大队的人来了,可也够人难为的。”
  这话米老者懂,但他不能承认懂,装糊涂最妥当。糊涂好装,可不能不说话,念头一转,他由衷的觉得被李老好称为秀才公的这位中年人,心思细密而老练。于是他要伸手,摸一摸汤子孝的底。他有心错认,拱手道:“说了半天话,老朽还没请教您是龙府上的……”
  米老者够坏,以“龙府上”三个字,给汤子孝戴顶不够大的帽子,叫汤子孝头痛脑涨。那知汤子孝很轻宜的接话道:“在下汤子孝,本村的塾师,龙府的西席!”
  米老者只有再拱拱手道:“是位夫子,失敬了。”
  汤子孝一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叫老丈见笑。”
  话锋一顿,突道:“太仓米家是大族,老丈……”
  米老者脸红了,被迫忙加解释道:“老朽一族,和太仓米氏毫无关系。”
  这是米老者有心使巧自找的难看,汤子孝对人并不过甚,微微一笑,哦了一声,略带歉意的说道:“冒失冒失,恕罪恕罪。”
  米老者明知吃了个“闷攻”,有苦难诉,转题道:“老朽敢请夫子指点龙府何处,也好……”
  汤子孝头一摇道:“老丈先听在下说明一事,再去龙府不晚。”
  米老者应声道:“是是,敢请指示。”
  汤子孝道:“龙老员外因为乃子终年在外,所结之友所行之事无不悖理,因之老员外早已不耐,自乃子死后,更对乃子友朋痛恨,是在下深信,老丈若去龙府,必然遭拒,甚或取辱,愿老丈三思。”
  米老者一呆,没有接话。适时第一辆轿中软帘微动,一名艳婢凑近帘外,状极恭畏。刹那,那名艳婢步向汤子孝面前,对米老者道:“小姐吩咐,说这位夫子的话不错,再说龙家的人不会见我们,我们也不一定见龙家的人,只问姑老爷埋骨何处,咱们起出棺木回家就是!”
  话说完,竟连一眼都没看汤子孝。并且话说好了之后,转身就走。
  汤子孝没恼,反而哈哈地笑道:“老丈认为你们小姐的主意如何?”
  米老者肃色道:“自是最高明。”
  汤子孝又两声哈哈道:“自古至今,只听说过妻死葬夫祖茔,今天一次听到,妻子想移夫骨于娘家的事,够新鲜。”
  话锋一停,汤子孝若无其事的又道:“不过原是人家龙府和你们米家的事,在下一个外人,似乎不必少见多怪,老丈要去起棺,请!”
  米老者又发了呆,语塞无言。
  车帘再动,那艳婢再次传话道:“小姐玉示,着总管家只要问明姑老爷葬处就行,能不能起棺,正如人家夫子说的,是米、龙两家的事!”
  米老者原是米家的总管,难怪万般事都声命小姐,艳婢话罢,米老者立即拱手对汤子孝道:“烦请夫子指点……”
  汤子孝接口道:“龙家公子的葬处?”
  米老者颔首道:“正是正是。”
  汤子孝含笑摇头道:“这恐怕非龙员外本人不可了。”
  此时已有许多村民在四外围观,汤子孝话锋一落,转对村民道:“国法明载,启人之棺盗人之墓者剐,众乡亲遇事该多想想,我们管不了最好少管,当然最好是听也不听。”
  说完这句话,他对米老者一拱手,道声“告辞”,带着龙家小哥儿俩个,迈着四方步而去。适时,围观的村民,见汤子孝已走,皆四散。
  李老好也推起车子就走,米老者急忙道:“老好哥请暂留步……”
  那知李老好头一转,嗤了一声道:“那个是你的李老哥,哼!”
  哼声乍止,车辆如飞已走远了。
  刹那,大槐树下,只剩了米家这一队人。轿车这时传来一声冷哼,接着那位小姐冷冷地说道:“米五湖!”
  米老者急忙应声而前,躬身面对轿车。车上小姐接着说道:“让人注意着这个教馆的东西,然后找地方歇足,不必再多打听什么了,咱们今夜三更直接跟姓龙的谈!”
  米五湖恭应声“是”,目光示意,两名老者急步而去,远远跟着汤子孝,他自己却亲身去找歇息的客栈。

  大槐树下,多了三座营帐,一望即知道三座营帐并非仓促间拼凑而成的东西,是米家有备而来放置车上的物品之一。
  是初更,三座帐幕搭好了并且支起石火烧茶饮用。不问可知,米五湖碰了钉子,山顶村没有一家客栈,更没有一家来收留他们歇足,只好支起帐幕了。
  追蹑汤子孝的两名老者,有了消息,汤子孝果是位夫子,在塾馆里正讲解一篇“论语”给几十个小捣乱听。
  别看没有告诉米家龙宅的位置,但在米家支好帐幕不久,米五湖却捧着他们小姐的拜帖,到了龙宅。结果正如汤子孝所说,龙公武谢绝接见。虽然谢绝接见,却通知了米五湖,说明(清明)天一早,龙宅要去祖茔扫墓,当真有事或有话,到时候再谈。
  就在米五湖获得消息,禀陈过以后约隔盏茶光景,这大槐树广场上,热闹起来了,原来又到了另一队人马。
  广场之大,估地两亩,乍到车马队,由一列明亮的灯笼开路,也到了广场,灯笼上有斗大的“夏府”两个字。这可好,夏家从人家小也来了。
  不过夏家比米家少一辆车,米家多了辆空车,十之八九那是准备起出龙飞棺木后,放置棺木灵位而用。
  时已二更,平日惯于早睡早起的山顶村民,今夜怪煞,十户能有九户还亮着灯都在谈论着这罕见的怪事。
  汤子孝初更时,被请到龙宅去,龙家小哥儿俩个自然随行,塾学里,只留下一个二楞子照料。
  二楞子送走了汤子孝,左掌右拳用力的一擂一合,叭的一响,笑了,然后摸摸头顶,自言自语道:“二狗子,这遭我看你小子还说什么,前天你抬杠说没两家争死人的事,哈哈,如今不但有,并且就在眼前!”
  他倒好,还记得和二狗子抬杠的事。
  汤子孝临行,可嘱咐过二楞子悄悄话,二楞子并不是真的少点心眼,生来傻楞,所以汤子孝十分放心。到了龙家,汤子孝一再严嘱龙腾云兄弟,要他们从即刻起,不准远离哑仆一步,否则重责不贷!那哑仆也怪,真听汤子孝的话,似乎更早就有了准备,他住在后门房里,暗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叫小哥俩睡。
  二更过了鸦雀无声。三更鼓响了,整个龙宅,只有书房还灯明火亮。
  书房一明一暗共两间,明间是写字办事用的,所以有长书案,书桌,软垫的太师椅,布置古雅。暗间是书库,现在是黑黑的,明间有人在亮灯书写。
  灯光照明下,那人正是汤子孝。书桌左侧,一盏考究的落地灯笼,独火外罩水晶罩兜,汤子孝怕它还不够明亮正当中高挑起另一盏灯笼。他持握笔管,正在龙飞蛇舞的写着。
  突然!他笑了,目光一扫那桌侧的晶灯。晶灯独心已焦,已该剪短,可是他懒,也许文思正浓,不愿起座,竟虚握左手,突地伸出中指凌虚向晶灯点去!怪哉!晶罩纹丝没动,里面那件已烧焦寸长的独心,却如遭利剪般断落下八分,使灯光倏地一暗转瞬更亮!
  他笑了笑,依然握管疾书,若无其事!隔有盏茶时间,写完了,目光在桌上找寻什么?倏地看到远在丈外的茶几上,眉头一皱道:“这些懒散东西,镇尺怎地放在了茶几上。”
  说着,他凌空一伸左手,放置茶几上的赤铜镇尺,竟平空飞向他的手中,他将镇尺压在所写文章上,又笑了。接着一伸懒腰道:“三更过了难怪这样累。”
  又打个呵欠,双手弹出,两盏灯笼随手而灭。
  门启,门关,汤子孝离开书房,回到龙宅特地为他安置的卧室中,这次他没点灯,摸暗脱衣而卧。
  他刚离开书房,一条黑影疾如幽灵般飘落书房门外。黑影略以张望,悄然推门而进。快步到了书桌前,手一抖,手中闪出一点如豆灯光,注目桌上。桌上镇尺压着汤子孝刚刚所写的东西。黑影自然看了个因,一张素笺,几个大字,是:“夜入民宅,该当何罪,即速离去!”
  黑影倏忽熄灭手中火焰,悄然出房,果然笺上所言,飞身疾射而去。
  黑影乍去倏忽黑影又现。不过从黑影和黑影的身材衣着及动态上看来,前后这两个黑影,绝对不是同一个人,更非同伴。
  后到的这个黑影胆子更大,竟楞也不楞推门而进。黑影进入书房,倏忽反手合上房门,身形贴在墙角。刹那之后,黑影竟开了口,冷冰冰地说道:“适才我在后窗十数丈外全看到房中有灯光一闪,明明有人,如今相信阁下还在,敬请答话。”
  可是房中真的早已无人,谁答他的话呢。黑影见无动静,冷哼一声道:“很好,别认为我不敢点亮灯笼!当真仍是无人应声,黑影又哼了一声,接着探手幌腕,亮起了火焰子,真的坦而然之将晶灯点亮。晶灯亮起,看清了黑影的穿着。黑影一身深紫色的夜行劲衣模样儿看来十分别扭。
  一张脸,如美人儿的瓜子脸,怪的是那道浓眉和掩口的胡须,配着脸型和一对媚眼,竟成了个最难看的人!
  背剑,剑垂紫穗,这柄剑很窄连鞘也只有两宽寸!但剑却很长,比普通剑之尺寸最少长出五寸有多!身材上看来,不像男人,但是男人的模样决没有错。
  此人目光一瞥,看到了汤子孝留下来的素笺,和笺上那两句话语,他竟不怕,嘿嘿冷笑而言道:“不含糊,只是就凭这几个字,想把我吓回去可还差点事!”
  说着,目光往里间书库门际一扫,又道:“主人,是我进去看你,抑或是你出来见我!”
  没有答话,他恼火了,道:“你听清楚,躲是躲不了啦,不是嘛,地方都叫人家找到啦,还躲个什么劲,何不放大方些出来谈谈?”
  没有答覆,没人接话。进去吧,话都说绝了,没人应声他当然是要进去。不,别看他话是坦然,真叫他就这样闯进去,他可比谁都清楚,万一心目中的那人真是躲在里间,闯进去是死七活三,这种赔本的生意他生平不作,因之一时间没了主意紧皱着浓眉楞了!又片刻。他横了心!手探处,一声龙吟,书房顿成紫色,那柄细空的长剑出鞘,通体深紫,映使书房也变了颜色!紫剑一甩,书库帘门飞挑坠断落下!他疾射而进,目光四扫,始知库中无人!蓦地!心生警兆,似觉书房有人来到!他倏忽剑旋紫轮,护身而回,怪哉!书房中依然悄静无人,是他听错了!不!当他目光再瞥向书桌素笺时竟惊呼一声暴然退后。素笺上的字,变了,变成……
  “再作警告,火速离去!”
  他楞着,想着……“我警兆心生,耳闻异声,倏忽而出,竟无人踪,但素笺已变,墨迹未干,莫非他今日功力已到化境?”
  想到这里,猛一跺脚竟不管那盏晶灯,飞射而去。当他足临墙头偶而回顾书房时,不由心神一紧,书房灯光,适时倏熄,他不再停留,疾匆去了。

  清明必雨,似哭游魂!
  天乍现鱼白,龙宅已有了动静。龙公武灰衫素服,龙腾云、腾霄,亦一身淡灰,在家人揽着食盒随从下,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汤子孝没有露面,不知是高卧未起,抑或他往。
  马车必经大槐树广场。好嘛,热闹来了。米家已列队相待,当龙家人车走过去之后,米家的人车马队,竟头尾相结,步起步随跟了上去。夏家,也不落后人,他们人虽少些,车也只有一辆,但不能后过米家,竟和米家的人车平行,跟在龙家车后。
  山顶村大概是因为清明佳节的原故,不但人起的早,并且全放了自己假,好热闹是人的天性,也跟着走。
  龙家祖茔,在山顶村后二里地方,二里地,不大工夫到了,龙公武开始率两个孙儿为列代祖灵行礼。
  一切礼仪行毕,龙公武一挥手,家人收拾了杂物,他们就要登车,米五湖急行两步,拦在龙公武的身前。龙公武双眉一挑,沉声喝道:“你这是何意!”
  米五湖尚未答话,夏子渊一步抢入,站在了龙公武和米五湖中间,他竟把脸一板,也对米五湖喝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何故拦人之路!”
  说罢,不容米五湖开口,已向龙公武躬施一礼道:“龙世伯您好?”
  龙公武接见过他,自是相识,奇怪今天龙公武却来了个“六亲不认”,双眉一皱,极不客气的说道:“年轻人莫要冒认长者,老夫不认得你!”
  这话有多干和多绝情,使夏子渊羞红了脸!
  米五湖有了机会,嘿嘿两声道:“天下老人多的是,就拿我姓米的说吧,也七十了,怪道可就没有人来认作世伯,假如有,我准认这侄子。”
  话一顿,双拳向龙公武一抱,说道:“老朽米五湖,敬请龙爷稍留贵步一谈。”
  他抱拳之时,微上半步,左臂肘尖,似有心若无意的猛向夏子渊肋际撞去,话止,接着随口对夏子渊道:“阁下你借借光,闪闪路!”
  这一肘之力,夏子渊若被撞实肋骨非断几根不可。夏子渊岂是省油的灯,俗话说:“不是猛龙怎敢过江,他既敢前来,必有仗恃,怎会被米五湖一肘迫开。
  米五湖出招阴损而暗下毒手,夏子渊竟也以其人之道回敬其人,哈哈,两声大笑,右手一甩归让道:“敬老尊贤,姑不论阁下贤或不肖,只看这一大把不会像狗般白活的年纪,夏某也应相让,阁下尽管请!”
  话已难听,招法却更狠毒!他式作肃让,但五指透传真力,平削米五湖七坎大穴!
  米五湖身形微斜,突对夏子渊一揖道:“原来阁下是以世故之心而敬天下长者,如此老朽焉敢实受,古人说你以礼来,我以礼往,阁下你先请!”
  一揖之势,非只化解了“七坎”之危,并且暗送真力,双手合拳之姿,实是发出劲功,直击夏子渊丹田。夏子渊猛提一口真气,扬喝道:“老丈礼让,恕我僭越。”
  说着,双手倏地递出,托住了米五湖的双腕!
  于是他俩斗上了内力,米五湖全力下压,夏子渊拚力扬托,谁也动不了谁,可是谁都不敢先撤功力了!
  龙公武却理也不理,牵着两个孙儿,已到了车旁。就在他登足抬步要跨上车去的时候,两声娇唤,两位素服中年美妇,不约而同已快步到了龙公武身侧。
  说来真巧,她们恰是一东一西,在龙公武的左右停步。左侧的美艳妇人,媚目一扫右侧的美妇道:“是你先开口,还是我先?”
  左侧的美妇人,胸前戴了一枚碧玉花饰,是兰花。
  年纪三十上下,眉目间隐含荡意,不甚正经。右侧这位,似乎比左侧的妇人还美,胸前并无花饰,但青丝之上却插有一支浅紫白的玉步摇,垂着一双紫飞凤。此女眉目却无荡意,但阴煞怕人,寒若玄冰!
  右侧美妇听对方发问,冷冷地说道:“是嘛,是你先啦还是我先呢?”
  这话妙,说了等于没说。左侧的美妇人突然一笑,好媚,道:“我要没看错,你大概是夏家妹子吧?”
  侧面若寒霜的美人妇人,接口道:“我想你该就是米家的小妹妹了?”
  一来一往,简直就是舌箭唇枪,谁也不吃半点亏。
  龙公武适时威凌无伦的说了话,道:“姑娘们语知分寸,认姐妹兄弟,莫要拦阻老夫的去路。”
  米家姑娘闻言立即接口道:“老人家,实在我们米家是有要紧的事和老人家商量。”
  龙公武头一摇道:“老夫生平没有姓米的朋友,咱们没什么事好商量的!”
  米姑娘娇笑一声道:“商量事情,非是朋友或相识不可吗?”
  龙公武扫了她不眼,沉哼一声道:“当然!”
  米姑娘竟又一笑道:“可是晚辈认为并不一定!”
  “那是你料事不明!”龙公武沉声接上了话,一顿又道:“龙家没东西出卖,更不想买进什么,何况两家素不相识;譬如你米家就算有食之即可飞升的仙丹,并且一心想成全我龙某,非卖给我龙某一家不可,怎奈我龙某自份缘浅福薄,不愿接纳,如此,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米姑娘一呆,没能答上话去。
  夏姑娘冷笑一声开了口,道:“对,米、龙两家,是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我夏家……”
  话没说完,龙公武已扬声说道:“对贵府夏某,老夫一视同仁。”
  声调一落,面孔一板,又道:“请两位姑娘自重,让路!”
  夏姑娘娥眉一蹙,道:“老人家别想错了事,夏家可不是来和龙家谈什么生意买卖来的,是认人来的,认家来的!”
  龙公武冷冷地看着夏姑娘,道:“老夫听不懂姑娘话中之意。”
  夏姑娘脸色更冷道:“令郎龙飞,是小女子的丈夫……”
  话声未完,米姑娘已哼了一声,娇声娇气的开了口:“不害羞,龙飞是我米家娇客,怎又变成你夏家的姑爷了,姓龙的多的很,你要弄弄清楚再认丈夫!”
  夏姑娘双目射出两道寒光,怨毒的一扫米姑娘道:“姓米的丫头,我劝你好好的想想,别因一时的利欲薰心,给你们‘津沽米家’惹下灭族的大祸!”
  米姑娘依然娇声而笑,道:“你们‘洞庭夏氏’还唬不住姓米的,少担心吧!”
  此时,夏子渊和米五湖,仍以内功真力相持抵,两个人脸色全有些苍白,额头鼻间,也有了汗珠。
  龙公武如今听懂了事态经过,原来米、夏两家的姑娘,不约而同来到山顶村,是为争“名份”!于是龙公武冷冷地开口道:“打架的两位,可否暂时停下?”
  内家真气相抵,谁先停手谁就吃亏,所以两个人全没答话,依旧全力攻敌也全力摒除心中一切杂念。
  此举,似乎使年已古稀的龙公武,颇为不满。他双眉一挑,不耐烦了。夏、米两位姑娘,真怪!
  米姑娘咯咯娇笑着说道:“我家的这位总管,除了家父的话外,谁的也不听,我又没有分开他们两个人,能都不受伤的功力,唉!”
  这话,和这声“唉”,另有用意。
  夏姑娘脸色始终如严冬的云空,此时冷冷地说道:“这时候想要分开他们两个人,不想使他们两人受伤,更能保住自己无事,我谅你也辨不到!”
  这话,不是冲着龙公武说的了,是针对米姑娘。因此米姑娘接上一句道:“你就能!”
  夏姑娘冷哼一声,不再接话,缓步走向动手的二人。
  米姑娘哈哈的一笑,也缓步而前,边走边道:“这可得看仔细,俗语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防人,当然是指防备夏姑娘暗中向米五湖下手。夏姑娘没理她,依然往前走着。已不耐烦了的龙公武,突然沉声喝道:“姑娘们停步!”
  米、夏两位姑娘,闻声停步回顾不前。
  龙公武冷冷地接着说道:“在我山顶龙氏祖茔中,竟敢如此无礼妄自动手,是他们自找难看,龙家还有人在,不必他人代劳!”
  这话,听来是龙公武要自动出来了。
  不过乡民可都明白,龙家世居山顶村,一向是务农为业,没听说过有人习武,更没听说龙老太爷会武。但是现在龙公武既然发了话,也许是真人一向不露相,所以村民无不知道,否则这话岂非变成了空言。
  众人,包括了米、夏两位姑娘,及这两家的手下高人,闻言无人注意着龙公武,看他下一步是怎样作法。谁料龙公武话声一落,突然松脱了牵着长孙的手,轻描淡写,如同无事般缓缓对龙腾云道:“腾云你去分开他们!”
  此言出口,米、夏两家及村民们,无不色变!目注处,也由龙公武身上,移向了龙腾云。
  龙腾云闻示应声,转身欲行,龙公武突又说道:“且慢!”
  龙腾云转身恭敬的说道:“听阿爷吩咐。”
  龙公武道:“他们目中无人,当受薄惩,但别伤了他们!”
  龙腾云恭敬应声“是”,道:“不过他们真气突断之下,若自身修为不高,难以支持因之受了内伤,阿爷,这可不能来怪孙儿。”
  龙公武哈哈一笑道:“调皮,你不可以不使他们真气暴然中断吗?”
  龙腾云应声道:“可以是可以,但孙儿却气不过他们……”
  龙公武哼了一声道:“他们虽说不知天高地厚,恃技而目中无人,但还没有得罪我们龙家什么,怎说气他们不过的话!”
  龙腾云道:“有两件事,孙儿没说,怕您老人家生气……”
  龙公武双目陡射寒光:“讲!”
  龙腾云一指夏子渊道:“这姓夏的大前夜来时,孙儿和霄弟正在相侍汤先生在大槐树下,他曾假意喜欢孙儿,伸指要点孙儿的穴道……”
  “啊!有这种事?”龙公武震怒接话,目光怒扫了夏子渊一眼,又道:“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龙腾云道:“当时孙儿本想给他个厉害尝尝,可巧汤先生无心肃客正挡在中间,孙儿怕惊吓了汤先生,故而忍在心中。”
  龙公武颔首道:“知道敬师,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好,我不罚你。”
  话声微微一停,又道:“这只是那夏子渊可恶,但与米家总管却无关呀!”
  龙腾云躬身道:“孙儿对那姓米的老头儿,是另有事情生气。”

  第二章
  龙公武哦了一声道:“什么事,告诉给阿爷听!”
  龙腾云回顾了拚斗内力正感吃紧的米五湖一眼,道:“昨夜三更,他竟敢妄自潜进我们家里……”
  龙公武双目一瞪,接口道:“此事果真?”
  龙腾云道:“孙儿敢胡说。”
  龙公武双眉一皱道:“此事阿爷我怎不知晓?”
  龙腾云恭敬的答道:“那时霄弟正给阿爷捶腿,他进了后宅,孙儿怕若被阿爷听到声响,要他的命,所以借故……”
  龙公武恍然的接口道:“难怪你推说蜡烛味道难闻,把灯熄掉,人可又离开阿爷房中,原来你已发现他潜进家里啦。”
  龙腾云答道:“是的,可巧汤先生书房灯还亮着,他被引向书房,汤先生仁义道德的夫子,孙儿怕惊吓了他,所以当时没有出来。”
  龙公武哼了一声道:“后来呢?”
  龙腾云道:“后来孙儿故意请汤先生在素笺上写了两句警语,汤先生回房睡了,他果然胆大,竟悄悄进了书房!”
  龙公武又哼了一声道:“好大的狗胆!”
  龙腾云急忙说道:“不,他的胆并不太大,当他亮起火焰子,看到那两句警语时,立即出了书房,没再停留疾纵跑了。”
  这句话,使不太明白武技和江湖可怕的村民们笑了,却令米姑娘所率领而来的那群好手,又气又怕!夏家的人也不好过,心中已在打着鼓,忐忑不安。
  龙公武此时作了总结,道:“好,那就重重的摔他们两个东西一跤,然后带过来见我!”
  龙腾云恭应声“是”,大步走向动手二人的中间。
  一名老者,适时悄步到了米姑娘身侧,低语道:“姑娘,还是下令总管退身吧。”
  米姑娘想了想,看了看夏姑娘。只见夏姑娘若无其事,立即头一摇道:“尔等不必操心,退回去!”
  老者唯唯而退,龙公武却冷而重的哼了一声。
  再看龙腾云,已站在米五湖和夏子渊身前三尺地方,夏,米二人虽在拚搏,但对刚刚龙家祖孙的答对,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两个所作所为,是“瞎子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不能不又恼又怕。
  龙腾云在无数的眼睛注视下,朗朗说道:“我阿爷谕令我来分开两位,我年纪小,功力浅,也许力难从心,所以先打个招呼,请两位小心!”
  龙腾云这时“小心”二字出来突见他身形飘退三尺!飘退间,一只右掌凌虚扬起,对准双方的四只手交合处,一挺一推,随着扬声大喝道:“龙氏茔地,不容搏斗,开!”
  话声中,只见无比劲势震开了米五湖和夏子渊,米五湖被反震旋飞的掌劲,斜弹出去丈二,叭的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吭的一声没能马上起来!夏子渊也够瞧,倒仆丈外,一身一脸的灰土!
  这奇变,使米、夏两家不信“能够”的朋友,信了,惊了,也怕了,人人呆傻,个个木楞,不言不动!
  龙腾云一掌震倒了米五湖和夏子渊后,看也不看两个人一眼,若无其事转身而回,到了龙公武身前。
  龙公武点着头道:“我很高兴,你有了进步,不过还差些火候。”
  龙腾云躬身道:“是,孙儿当再为勤习。”
  龙公武嗯了一声,对刚被手下扶起来的米、夏二人道:“你们过来!”
  这句话要是早片刻说,夏子渊和米五湖必将冷笑而抗拒,如今,他两个竟是恭而又敬的闻声而前。
  米五湖人老自然刁,满登含笑,抢先躬揖道:“承蒙老前辈示谕令孙解围,此德……”
  岂料龙公武不吃这一套,一摆手道:“老夫不听废话,听老夫吩咐。”
  话锋一顿,接着威凌无比的说道:“老夫年老心慈,隐居家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一个想暗算老夫爱孙,一个竟夜探老夫居处,哼!”
  一声哼,目光如同闪电,在夏,米二人脸上一扫而过,夏,米二人竟觉如遭利剪般抬不动眼皮!龙公武话并未完,继续说道:“今日老夫本当治尔应得之罪,姑念初犯,况事已过,暂寄未来,但山顶村已容不得尔等,即刻归去!”
  说着,不待米,夏二人表示,转对米,夏二位姑娘又道:“老夫不问尔等来意,但要明白的告诉你们两人,龙飞已死,他生前不论有何未了恩怨,老夫也难负此责!”
  话锋又是一停,手指龙腾云兄弟道:“老夫只有一个儿媳,是名门之女,死不多年,留下二孙,除此之外,老夫不承认龙家有任何儿媳的身份。”
  夏姑娘黛眉一蹙,对龙公武万福道:“小女子有下情上禀,老人家可能恩赐片暇?”
  龙公武头一摇道:“夏姑娘,你的胆子比米五湖大了几倍,不但昨夜潜入敝宅,更敢在书房中亮灯废话狂言不已,老夫因为看出姑娘女儿之体,本老夫龙家之终生不伤妇女之规,才任由姑娘平安而去,姑娘应该自量才是!”
  说完,拂袖牵着二孙登上了马车!
  此时家人辕上扬鞭,才待催车,龙公武突又扬声说道:“临行尚有一言以告夏,米两家,亡子受伤在前,毒发身死于后,老夫晚年丧子,此恨永无绝期!”
  说时,声色两厉,使米,夏两家人人骇凉。
  老英雄话声又起,道:“只因好友相劝,又因犬子生前太狂,忍下了此仇,不去雪复,但人若惹上老夫祖孙,那要另论另算了!”
  话顿,手指龙飞之坟,震声道:“不论是谁,他若敢妄动犬子埋骨之地,老夫今朝当众立誓,祖孙三人将倾有生之年,戮彼三代九族!”
  声落,向家仆喝道:“催车动身!”
  长鞭传来破空之声,车辆如飞,铁骑蹄不沾尔疾驰而去。
  村民们在无不惊服唏唬中,也各自归家。龙家祖茔,就剩下了楞呆如傻的夏,米两家人。不过,米,夏两家,却因刚才的奇变,正各自作商量。
  夏子渊一行,只有十个人,是夏子渊,夏姑娘,两壮汉,四名六旬老者和两名看来老迈的婆婆。夏家,别看夏子渊是公子的身份,但非此行之首,他们此行的首脑人物,只有三人,是夏姑娘,和那两位婆婆。适时,夏子渊暗对乃妹道:“大妹,咱们退远些商量可好?”
  夏姑娘夏佩,另外有个美称叫“冷面紫凤”,那是因为行道江湖,始终寒着一张秀脸,和喜着一身深紫衣衫的缘故。冷面紫凤对她这位胞兄,素来轻蔑,冷冷地说道:“为什么?”
  夏子渊以目向数丈外米家的一群一扫,道:“隔墙有耳!”
  冷面紫凤哼了一声道:“这件事已经闹开了,两家更在此地碰了头,你还怕谁不知道谁,还会有什么值守密的事?”
  两位老婆婆,一着灰衫,一着玄衣,始终站立一旁不发一言。冷面紫凤话锋一转,转向两位老婆婆道:“您两位可有什么指示呀?”
  听冷面紫凤的话锋,老婆婆们的辈份,似乎比她高些。
  果然,灰衣老婆婆开了口,道:“事情已揭穿了,到了这个地步,以老身来看,说什么我们也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断不能虎头蛇尾而退。”
  夏子渊点头道:“二姨说的当然对,不过我们没有想到,龙家祖孙会这样扎手,现在明暗都斗不过他们,可又怎么办?”
  灰衣老婆婆冷笑一声道:“他们扎手?哼!”
  夏子渊听出话中有话,道:“二姨您也亲眼目睹,龙腾云只才十六岁,竟有那么高深的功力,我若非身受,杀了我也不相信……”
  此时玄衣老婆婆眉头一皱,道:“二姊,我虽然也看出了些许可疑,但却始终找不出端倪何在,二姊既然一再这样讲,必是已有发现了……”
  灰衣老婆婆摇头道:“三妹别抬举我,我也没有发现内情。”
  话锋一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坚定不移的相信刚才那是场早经布好的骗局,是一场幕前幕后配合严密无伦的妙戏!”
  夏子渊头一摇,道:“妙戏?骗局?二姨,您没身受难怪不信,我可是被那娃儿轻轻的凌虚一掌,震弹摔出去丈多远……”
  灰衣老婆婆颔首道:“不错,这假不了!”
  夏子渊不解的问道:“那二姨怎地又说是骗局,是场妙戏?”
  灰衣老婆婆不答此问,道:“子渊,我来问你,你觉得你爹的功力如何?”
  夏子渊道:“爹的功力,没有话说,以内功真力被誉为武林至高的‘枯木大师’,人人赞爹的功力深渊无比……”
  灰衣老婆婆又一点头,道:“是吗,比龙家娃儿怎样?”
  子渊如有所悟,压低声音道:“经二姨提醒,想来事果可疑了,刚刚动手,就算爹在,想分开我和那米老儿,也非实掌相震不可,龙娃儿一共才多大年纪,焉有这高功力的道理!事理既明,已不惧龙家老小,今夜何不齐进龙家,上上下下仔细的搜索一番,否则万一被米家先一步……”
  冷面紫凤打断了他的话锋道:“你若是活的不耐烦了,今夜无妨就去龙家!”
  夏子渊有些恼火,恨声道:“大妹,这是你该说的话?”
  冷面紫凤道:“我只是说出事实,你不爱听可以不听!”
  夏子渊平日受乃妹冷嘲热讽多啦,早已忍无可忍,只是冷面紫凤功力高过他太多,又得亲长疼爱,他只有忍耐。
  如今他发觉冷面紫凤已然近乎无理取闹了,不由变色道:“大妹,我知道你恨我,为当年龙飞的事恨我,不过你该凭凭良心,当时我也为你好,后来事败……”
  冷面紫凤蓦地沉怒叱道:“二哥你住口,还要胡说些什么?”
  夏子渊悻然哼了一声道:“很好,你曾叱喝你二哥了,咱们回去叫爹评评理……”
  灰衣老婆婆不能不开口了,冷冷地说道:“子渊不许再辨,评理的话,恐怕你要捱几巴掌!”
  夏子渊越发不服,道:“二姨也偏心……”
  灰衣老婆婆双目射威光,低叱道:“混东西,凤儿的话,是善意,是见识,我问你,别说龙娃儿的事我们仅是忖料推断,就算是事实被二姨我料中了,龙家祖孙是在作戏,但有人在龙娃儿一伸手时,凌虚震开你和米五湖,却不会假,对不对?”
  夏子渊道:“那当然不会假。”
  灰衣老婆婆哼了一声道:“很好,此人既然和龙家祖孙配合作戏,自是龙家祖孙的好友,你若夜入龙家,万一碰上那人,还想活吗?”
  这一问,可问傻了夏子渊,他连个屁也都放不出来了。
  灰衣老婆婆接着说道:“遇事不经思考,只会斗气刚愎,当真去找你爹评理,你那两个腮不被敲肿了才怪呢!”
  夏子渊低下头去,竟没敢看乃妹一眼。
  冷面紫凤对事关心,不由问道:“您看,该怎么办?查这幕后之人,怕不容易。”
  灰衣老婆婆颔首道:“当然困难,但是非把此人找出来不可,否则有此人一天,我们投鼠忌器就不能行动,所以再困难也得摸出他来。”
  玄衣老婆婆这时道:“二姊,说不得了,今夜咱们姊妹去碰碰他!”
  灰衣老婆婆想了想,颔首道:“只好如此。”
  话锋一顿,声调压低到极低,又道:“米家也不是省油灯,我们还得小心他们!”
  夏子渊半天没敢开口,这时试探着说道:“要不要多调几名高手来?”
  冷面紫凤道:“当然要了,只是远水难救近火,再说除非调来‘绝域三老’,否则人多也没有用,所以,说”
  话没说完,夏子渊已含笑接口道:“不瞒大妹说,大前天我就发现米家的人了,来时我带了两只‘翠鸽’,已传回信去,正是调请三老。”
  玄衣婆婆含笑颔首道:“子渊,这一件事,办的高明。”
  冷面紫凤黛眉一蹙,道:“只怕未必。”
  话一停,立即转问乃兄道:“二哥,鸽足传信是怎么写的。”
  夏子渊道:“很简单,只十个字。”
  冷面紫凤道:“什么字呀?”
  夏子渊立即回应道:“是‘米家势强,请调三老即行’!”
  冷面紫凤冷哼了一声,说道:“大概没有画上堂记吧?”
  夏子渊尴尬的一笑道:“我忘了!”
  冷面紫凤轻蔑的扫了乃兄一眼,对玄衣老婆婆道:“我敢打赌,这次非把爹引了来不可!”
  夏子渊急忙分辨说道:“这可绝对不会,爸料事如神,”
  冷面紫凤十分不悦的接了话,道:“你向二叔请赐‘翠鸽’,你当二叔那么好说话,就交给你两只,实话告诉你吧,那是爹早问过我了。”
  夏子渊双眉一皱,道:“这又和爹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呢?”
  冷面紫凤冷哼一声道:“你传回信去,没画堂记,爹必然当作是我作主传的信,并且是在十分危险的时候,吩咐手下代传的信,否则,必有堂记,这是规矩,信上开头就是‘米家势强’四个字,爹必可能误解米老鬼自己亲自来了,再加上你请调三老,这可好,使爹越是坚信不移……”
  夏子渊已经知道又办错了事,但仍找理由道:“就是如此,派三老来也可以了!”
  冷面紫凤哼了一声道:“我们此行,有‘四杰’,加上你我,还有二,三姨,竟仍非米家对手而以翠鸽调兵,你说,爹能不来?”
  玄衣老婆婆此时长叹一声道:“凤儿说的不会错,他(指夏子渊父)非来不可了!”
  话一顿,又怒瞪了夏子渊一眼,头一摇,又一声长叹,对灰衣老婆婆道:“二姊,咱们不能叫凤儿他爹责到头上,没别的说,今夜去定了。”
  冷面紫凤却说道:“二姨,三姨,别这样想,爹不会的……”
  玄衣老婆婆一挥手道:“别说了,他不会才怪,当年我姊妹不妨龙飞使诈,上了他的当,被他逃出‘绝域水城’,你爹……”
  冷面紫凤赶紧接口道:“别提当年了好不。”
  玄衣老婆婆苦笑一声道:“好,不提就不提吧。”
  声调一落,接着又道:“今夜你可别想拦我们老姊妹两个去,我们自会小心,并且你也闲不住,要和四杰及子渊,紧钉住米家人!”
  冷面紫凤道:“二姨,你和三姨今夜非去龙家不可,也要算上甥女,甥女料到他们今夜也必然前往,到时候……”
  她的声音突然细微到极点,如同耳语。
  只见老婆婆终于点了头,也笑了,可见她说的话必甚中肯,接着又和四杰低谈起来。约隔盏茶光景,他们所商事毕,竟登车上马而去。

  近午时候,米家的大队人马,才离开了坟场。经过山顶村,仍在大槐树下停车,和昨日一样,自己烧水,做饭,饱餐之后,车马离开了山顶村。
  乘马的先走,走的很绝,两人两人的分走,并且都是打马疾驰,因之就算有人想要追踪,也不知是追那两个人才对才好。
  四女婢有两名乘马走的,另两名相伴米家姑娘在车中,车走在最后,但也没用顿饭光景,已走没了影子。夏家的人马车辆,一大早连停都不停就走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奔向何方,是不是他们此去就不再来了。
  不过米,夏两家,和龙宅今晨发生的事故,却已成了山顶村的话题,说来谈去,总是离不开此事。但此事穷竟何事,说来好笑,偏又没人知道。不!有人知道!至少,龙老太爷知道。可是谁能去问而谁又敢问?没关系,在二狗子他爹的高明卓见下,有了办法。
  不错,二狗子他爹是出了名的“聪明二大爷”,朦事虫,但人就这么怪,在这当空,偏愿意上当受朦!
       君不见“江湖卖卜”者流,明知其推也,断也,算也,卜也,难有三分靠实,更明知人者若真有能,早将已身吉凶改变,又何必风霜江湖吃尽百苦,但遇有厄难之事,却仍相告求,人,这就是人!
  二狗子他爹主意高明,一句话,是——“汤夫子必然知晓,何不相请!”
  好,就这一句话,山顶村通往塾学的路上,满了行人。
       怎料,到达塾学的门口时,门前已竖了块木牌,上面写着……
       “莫忘信约,凡不请而进入塾中者,其子弟次日不必再到塾中,若过半子弟,不能到塾,即辞馆远!”
       不错,煞手锏,一下子把几百人打了回去。
  今天清明,塾中本就放假,傍黑,大家不约而同云集在大槐树广场上,等待汤夫子的驾临。
  那知汤夫子今晚忒怪,竟没了影子。
  其实,他没有离开过塾中半步,君不见,那二楞子和王二狗子也没见人影吗,哈哈,原来他们主仆又是师徒三人,正在畅饮呢!
  初更过了,大槐树,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了。二鼓梆响,大槐树广场上已看不到人影。
  塾中,二楞子睡了,呼呼大睡。
  龙宅,一片漆黑,不见灯光,人影,响声!
  蓦地!一条人影捷逾幽灵飘飞进了龙宅后花园,落于小假山上,这人停了一停,未见作势再次纵起,竟一闪不见。
  适时,又一条黑影飞射进来,竟也在假山上降落。
  怪事,第二条黑影也没再作势他纵,又没了踪影。事隔半晌,倏忽有三条黑影同时飞射进来,妙的是也在假山上面停下身形,但立即就向四外探看。
  突然!相距假山约有五丈的荷花池侧,冒出一个黑影头来,这黑影伸出一只手,向停立假山上的三人招呼。
  看手式,是要假山上的三个,立即过去。
  于是这三人毫不犹豫,飞身射落荷满一旁。
  谁料他三人刚刚纵落,耳边即闻人言道:“太晚了,三位睡会儿吧!”
  三人闻声知惊,才要应变,那还能够,只觉得几穴道突然地一麻,俱皆昏倒地上不省人事。
  这三人刚刚昏倒,自假山顶上又冒起一条人影,这人抖手,一条长索如飞龙灵蛇般盘舞而到荷池旁。
  荷池旁竟还有个接应的人,抓住长索,飞身腾拔到了一株最高的古树顶头,此处离地少说也有十丈!
  此人将索栓于树顶粗杆枝上,随即飞纵而下。
  接着,他挟起先前倒地的三条黑影之一,飞临树上,双手不停活动,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事毕,又一条长索自假山顶上抛给了他,他改个方向,也是一株高树照方抓药,挟着一人飞上。
  如此一连五次,五个不同的方向,各有一名被点昏穴道的黑影备妥,五条长索,又在假山上,成了交合之地。
  假山低过条条长索另外一端有三丈,深夜,无星无月,五条长索又早已漆成黑色,所以任何一位高手也难以发现。
  事完,更鼓恰正三响。
  三更天后的龙宅,发生了重大事故!
  三更刚过,倏忽在龙宅后墙头上,出现了两条夜行人的影子,不,不是影子,是地道的武林高手。
  斯时,龙宅内外早已人静灯熄各自安卧。墙头上的两名夜行高手,彼此颔首相示,腾身而起。
  两个人,互隔近丈,稳稳地落向假山。假山,是龙宅最高的地方,人登其上有居高临下之势,不怪这些老江湖踏上龙宅,都选定这个地方。
  谁料就在两名夜行高手气势已衰,即将飘落假山顶分的刹那,倏然分由五处疾当前般飞扑上来五个人!
  事出突然,那两名高手,恰又时当势衰,再想冲腾躲避已难,除掉全力一拚外,别无他途!于是,想也没想,二人双背立即互靠一处,挥掌迎上。蓦地,扑来的黑影中,突有一人忙乱的挥手呼道:“且慢出掌,我……啊!”
  话到中途,已被对方掌力击中胸膛,一声惨呼摔飞出去,接着砰!砰!两声,又有二人被振摔假山以下。
  适时,背肩相靠的两名高手,似皆发现不对,因之突变掌势为抓,将另两名扑来的黑影硬生生抓住。抓住了对方,二人顿即注目,不禁同时惊咦出声。原来,对方早已被人点了穴道,以长索吊环滑撞自己。
  突临怪异之事,心神微楞之间,五道长索修忽隐去。两名高手立即恍悟端倪,冷哼一声,就要扑向长索尽头!那知西花厅上,突传冷叱道:“好狠的手段,你们这两个贼婆也别想走了!”
  话到人到,一共九人,顿将两名高手围于宽仅三丈的假山顶上!人现,竟是津沽米家玉兰姑娘和八大飞卫!
  而那两名高手,也是熟人,为洞庭夏家的二,三两姨!二姨正抓着一名老者,为米家四老之一!三姨抓住的老者,亦然!不用说。假山下被震摔不明生死的三个人,也是米家的高手,只是奇怪那米五湖却未现身!
  米玉兰,江湖人称玉娇娘,天生媚骨,人见人迷,其实,她却并非荡娃,只是武林江湖中人愿受迷乱,奈何?
  玉娇娘如今变成了艳罗刹,剑尖直指着三姨冷叱道:“米,夏两家,虽说为了龙飞之事各有成见,但却并未交恶,‘玄衣婆子’,从今夜起,咱们可是仇深似海了!”
  三姨,江湖人称“玄衣婆婆”,闻言急忙分辩道:“米姑娘稍安勿躁、听老婆子解释……”
  玉娇娘冷哼一声道:“解释?哼!我亲眼所见的事,还解释什么?”
  话一顿,沉声又道:“我听到总管高呼,请你慢些出掌,接着他就惨呼出声,紧跟着你们姊妹将他和另外两人震飞地上……”
  二姨扬声道:“这是事实,但也是误会……”
  玉娇娘震剑叱喝道:“好,你吃我一剑,也算是误会!”
  话未完,剑已到,直刺灰衣婆丹田!灰衣婆将手中所抓来老者,迎向剑锋,道:“米姑娘,你该知道老身不会怕你,只因误中他人诡计、不能受这个委屈,才想解说,何不停手听老身把话讲完?”
  玉娇娘见灰衣婆用自己手下,来迎格剑锋,知道一时难以奈何灰衣婆,顿动心机,退了两步道:“好,你说!”
  玄衣婆接了话,道:“我们姊妹刚到,人还没有纵落假山上,贵属五人已由五面飞射扑到,请教米姑娘,我姊妹焉能不求自卫?”
  话声一落,叹息出声又道:“谁料我姊妹出掌相格时,贵总管方始急声呼号,那是业已难以收招,因之不幸伤了贵属……”
  娇娘咯咯一笑道:“玄衣婆米五湖就算不是你的敌手,但是你想一掌就能将他震坠假山之下,却是梦话!”
  玄衣婆没恼,反而一笑道:“对呀,所以老身才说,这是别人的鬼:“玉娇娘叱道:“伤人的是你,在这花园中,除我米家的人外,就只有你们夏家的鼠辈,推委这是别人鬼计,不够高明!”
  灰衣婆双眉一顿,道:“米姑娘说话请自重此,夏家若是鼠辈,津沽米氏也难逃鼠辈之列,并不比我们高明多是!
  灰衣婆阻止乃妹,道:“三妹,此时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声调一转,对玉娇娘道:“米姑娘,当老身收掌不及,伤了贵属之后,方始看出贵属早已被人点了穴道,长索吊垂扑向假山……”
  玉娇娘目光四外一扫。冷冷地接口说道:“长索何在?明明无人,你骗那个?”
  玄衣婆扫了玉娇娘一眼,道:“空言自是无人相信,再说暗中捣鬼的东西,又将长索收回,不过米姑娘,贵属还有活着的人,何不一问?”
  说着,玄衣婆将手中老者,轻轻放落。
  她自己,却退到乃妹身旁,道:“姑娘活着的这两位贵属,皆已被人封闭了穴道。”
  灰衣婆适时也将手抓老者,放置另一名老者身前。玉娇娘有些信了,上步俯身细查两名没死的属下。
  那知在一查之下,面色立变,起身厉声道:“玄衣婆,你拿我玉娇娘当小孩子呢?”
  玄衣婆不解的问道:“这话由何说起?”
  玉娇娘冷嘲地说道:“所幸我玉娇娘还有点见识,否则非上了你大当不可,你自己看看,我的手下被人用什么手法封住穴道的!”
  玄衣婆闻言而前,探视刹那,不由皱起了双眉。
  玉娇娘适时又道:“只封脉胳而不伤经道,这种点穴手法是那一家的?”
  “难怪姑娘含怒,老身承认,这是夏家‘残穴手法’点中,”玄衣婆双眉未展,道:“由此看来,更令老身心神难安……”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这当然,把戏被我当面抓穿,怎好意思……”
  玄衣婆道:“老身现在不和姑娘分辩,等救醒贵属,姑娘一问自明。”
  说着,玄衣婆伸出手指,替老者拍解被封穴道。
  岂料指临老者身躯脉穴之后,老者蓦地惨号出声,人却似遭雷殛般暴弹而起,叭地一声摔坠在地上立即死去!
  奇变乍出,惊骇震慑住了大家。等各人心神一定,看那老者时,老者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非止七孔血滴,全身竟作黑色!
  玉娇娘银牙一咬,宝剑一挥,向身后八名壮汉喝道:“杀,暂不瓦全!”
  一声令下,八般兵刃合玉娇娘一柄宝剑,卷向玄灰二婆,二婆已难自清分辩,各撒软杖还击!
  适时,东,西两方突现光华,两道奇亮的灯光,射罩住假山顶上,接着传来如同春雷般的话声,道:“夜闯民宅,扰人好梦,即限盏茶之内,退出宅外,否则必遭毒弩横射惨死,莫谓言之不预!”
  随着话声,传到了一片弩弦响动,数十支利箭,挟着破空风鸣,叭叭叭叭都射在坚硬的假山石上,入石深过五寸!
  玄隐婆,被诬杀死米家高手,更因出指解穴,竟致对方惨死,业已怨恨至极惜难自清。突闻喝声,互望一眼微一颔首,当弩矢飞空刹那,玄灰二婆不约而同一声厉叱,双双飞起扑向话声来处。
  不想她们快,更有人快过她们!就在她俩身形飞扑乍动,矢射尚且不足两丈时,自荷池侧方那小凉亭顶端,飞起来一条庞大人影。
  说这人影庞大,绝非虚假,看!人影高有丈余,宽大无伦,飞临半空,如同天神!这宠大的人影,冲飞起空后,竟沉声向二婆喝道:“井底蛙,不识天之浩瀚,滚!”
  一声“滚”字传到,此人已与玄、灰二婆在空中相逢,只见二婆软杖暴下,那人一声嗤笑,接着二婆两条人影,倏地倒滚而回,摔向地上,而那人竟旋身回返,一跃十丈,闪得一闪,无踪无影。
  二婆落地,挣扎而起,话不说,更不犹豫,提力飞上墙头,身形摇摇似欲坠下,最后终于勉强支持着纵落墙外去了。
  玉娇娘暗自吃惊,怎敢再找难堪,示令手下将死伤带起,继玄,灰二婆之后,头也不回的去了。

  清明后第五天,山顶村出了大事。
  汤夫子汤子孝,辞谢了塾馆,在村民垂泪相送下,离开了山顶村,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亦然!龙腾云,腾霄兄弟,和二楞子,二狗子,送出十里。
  汤子孝行程直前,傍晚,歇足小镇,次晨到达了县城。
  县里,他雇了车子,言明直送京师。

  汤子孝走后第六天,山顶村后约有十里的东山腰上,有不少人聚结,东山早已荒置的一座破庙,成了他们的藏身处所。
  这些人,有夏家姑娘冷面紫凤,夏子渊,玄、灰二婆及先前那些人外,又多了八个人!一位老者。身着蓝衫,貌相威严,面色微红,目光启合间寒芒森森,望之令人畏慑而正首,此老是冷面紫凤之父,洞庭王!
  洞庭王身后,另有三名始终冷着面孔的老人,不用说,是那“绝域三老”,乍看,三老似无奇处。另有四名少年,皆在十八二十之间,立于“绝域三老”左右,一色浅灰长衫,背剑,不知是洞庭王手下的什么人物。
  破庙中,也被打扫的十分干净,但庙门口附近,却依然任其污垢,甚至庙阶上的尘土也没有扫除。因之若是偶而有人路过,绝想不到破庙之中已有人在。
  洞庭王夏剑飞,坐于殿堂正中,二婆坐于两侧,余皆侍立。
  适时,洞庭王扫了玄、灰二婆一眼,微吁一声道:“二妹三妹可有米家的消息?”
  二姨道:“米家退了,至少在百里之内,没有他们的人在。”
  洞庭王微一摇头道:“玉娇娘功力不低,再加上手下人五死其三重伤其二,此女娇狂无比,愚兄料断她是不曾就此退走的!”
  三姨(玄衣婆)接口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米五湖等人……”
  洞庭王双眉一皱,道:“这当然怨不得二妹和二妹,只是玉娇娘却不会相信此事,因此我们夏家和米家,一场战争恐是难免!”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其实这并不重要,夏,米两家,自当年之事后,皆知迟早必将有场生死之搏,早来些也没什么!”
  夏子渊开口道:“孩儿认为……”
  话没说完,洞庭王已沉声叱道:“你给我省省心吧,芝麻大的事你都办不好,哼!”
  夏子渊心中难服,道:“孩儿没有料到,龙老儿祖孙会有那样高超的功力……”
  洞庭王哼了一声道:“见鬼,你是活见了鬼!”
  夏子渊手指乃妹,说道:“爹您不信,可以问问妹妹!”
  洞庭王冷冷一笑,但却转面向冷面紫凤道:“凤儿你怎么说?”
  冷面紫凤不答此问,变一话题道:“据女儿所知,‘无影神鹏’龙飞,是他龙家祖孙三代人中,功力技艺最最高超的一个!”
  洞庭王笑了,目瞟子渊道:“你听到了没有?”
  夏子渊着实不解乃妹话之意,道:“孩儿听到了,不过这和龙氏祖孙身怀罕绝功力……”
  “听清楚,你这个混小子!”洞庭王沉声相对乃子,接着说道:“龙公武祖孙三代,以乃子龙飞功力最为高超,这话的含意,是说龙公武及其孙,则不如龙飞!”
  夏子渊正色道:“清明之战,当事者是孩儿和那米五湖,被龙腾云凌虚一掌,将孩儿及米五湖震飞出去,并非虚假……”
  洞庭王颔首道:“不错,那是另有能人,借龙家长孙之手立威,目的在震慑住夏,米两家,不再争追龙飞的生死!”
  夏子渊不能心服,道:“爹,并非孩儿不信……”
  洞庭王哼了一声,道:“你真的不信?”
  夏子渊颔首道:“要使孩子相信此事不难,请妹妹找出那个人来!”
  洞庭王眼珠一转,对冷面紫凤道:“凤儿,找得出那个人来吗?”
  冷面紫凤道:“女儿为了此事,苦思竟日,认为只有一人可疑!”
  夏子渊抢先问道:“是谁?”
  冷面紫凤道:“此人姓汤字子孝,是山顶村塾学的塾师……”
  话没说完,夏子渊冷笑一声接口道:“此人我见得最早,是个道地的酸丁!”
  冷面紫凤不理睬乃兄,接着说道:“女儿初加试探,此人大智若愚,最后决定以力相逼,怎奈他已搬进龙宅,六天前,他突然辞馆归去……”
  洞庭王接口道:“仍应暗中追蹑其后,得机一试才是!”
  冷面紫凤道:“女儿试过了!”
  洞庭王哦了一声道:“结果如何?”
  冷面紫凤脸道:“那是四天前,他从县里雇好车子进京,中途……”

  一辆马车,在大道上不疾不慢的走着。车帘儿高高挑起,汤子孝倚在车箱上看书。赶车的车把式,是个五十上下的半老头,这车,是县城“苏记车行”
  所有,苏记车行惯行京华这条官路。
  正午刚刚过,汤子孝和赶车的王老头儿,停车在小镇的一家饭铺,行路难分主仆,坐下来吃喝点再赶路。别瞧是三月里,俗话说,三月清明四月天,没错,正当午,大太阳晒在头顶上,赶路的人不多。
  汤子孝和王老头,吃喝完了,水袋里灌满了一袋子茶水,就上了路,仍然是不疾不慢的走着。车里的汤子孝,热虽热,前后帘子挑起来,过堂学风儿多多少少有些,顶上遮着,所以脸上汗水不多。可是赶车的老王,却可怜多了,虽有个破竹笠遮点大太阳,但全身在外,烈日似火,汗滴不停。
  汤子孝不过意了,在车箱里开了口,道:“老王,前面有没有树林子?”
  老王正挡着汤子孝的视线,难怪汤子孝看不见。老王答了话:“有,大概箭把路,靠东边,树林子不少。”
  汤子孝道:“咱们累啦,天太热,我受不了。”
  老王老江湖,一笑道:“公子爷,您不是心疼小老儿吧?”
  汤子孝也笑了道:“老王你可别这么说,老天爷最公平啦,要热热大家伙,我在车里虽说好一点儿,可也好不到那儿去。”
  老王接话道:“不管汤公子您怎么说,小老儿心里有数,歇啦!”
  说声歇啦,长鞭一甩,震出了一声霹雳,一连声的——喔喔喔都都都,马蹄儿快了,斜拉进树林中。
  林边停车,荫下乘凉,一老一少,一走卒一书生,两个喝着同样的茶,坐同样的石礅儿,聊上啦。
  老王,一肚子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惜,生不逢时,老天又没给他找到好人家投生,才干了车行。可是他一心仍在祈赐,不是祈盼自己,而是他的子孙。所以老王两口茶人肚,开口就道:“公子是进京应试的?”
  不错,今年正逢大比,早去觅得门路,或好的读书地方,这不错,并且是极为平常的事。那知汤子孝却摇了摇头,表示并非应试。老王一楞、又道:“是回乡?”
  汤子孝又摇头。“是访友?”“是探亲?”“是……”
  汤子孝依然摇头,老王傻了!半晌,老王作了总结的一问,道:“究竟公子进京干吗?”
  突然!人影一闪,在汤子孝和老王面前,出现了四个人!三名大汉,一位美绝的中年妇人!汤子孝若无其事,老王可是心里已打了鼓。
  冷面而绝美的妇人,正是夏家姑娘冷面紫凤。三名大汉,不用问,是夏怎么的高手。
  冷面紫凤目若寒星直逼着汤子孝,冷哼一声道:“汤公子,老王知道的我也想知道,你能说?”
  汤子孝有些迂傻的看了看三名大汉和姑娘,道:“姑娘是问什么?”
  冷面紫凤道:“汤公子突辞龙家塾馆进京何干?”
  汤子孝奇怪的问道:“这位姑娘怎会认得在下?”
  冷面紫凤哼一声道:“请公子先答我所问的话。”
  汤子孝微一皱眉,但他并未答话。
  三名大汉中,那看来年纪略大些的,沉声喝道:“姓汤的,你怎不答话!”
  汤子孝面色一正,道:“素昧生平,在下进京之事,与他人何干?”
  冷面紫凤冷哼一声道:“汤公子,我要说你的事和我们关系甚大,你信吗?”
  汤子孝摇头道:“不信!”
  话锋一停、接着又道:“在下生平喜作山水之游,山顶村头疾突发,承蒙龙府拯救,感恩图报,教了三年塾馆,如今辞去……”
  冷面紫凤叮问一句道:“因何辞馆?”
  汤子孝神色不愉拂袖而起道:“姑娘不嫌过份!”
  先前开口的大汉,怒哼一声,手掌推到汤子学肩头道:“你不答话才过份呢!”
  这一推,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汤子孝,推得连退几步,摔倒地上,汤子孝立即爬起,怒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出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大汉狂笑一声道:“王法,有,你看见了没有?”
  说着,大汉一扬拳头又道:“这就是王法!”
  另外二名大汉闻言笑了,汤子孝拂净身上的灰土,转身对老王道:“老王,咱们走!”
  老王应声欲起,又一名大汉伸手按在老王肩上,道:“赶车的,没什么事,你好好的坐着吧!”
  老王起不来了,肩头上如同压上了一座泰山。

  第三章
  别看老王人受了制,却一点都不怕,大叫道:“怎么,你们是强盗、土匪,睁睁眼看清楚,‘苏家车行’可不是好惹的,人家汤公子没惹谁……”
  手压在老王肩头上的大汉,嘿嘿一笑道:“赶车的,我告诉你,我们不是强盗,更不是土匪。是有事要问问这位汤公子,问完了事我们就走!”
  声调一落,再起时,却变作威凉,道:“不过你要是惹火了我们,杀三五个人那是像吹灯一样,少提‘苏老七’,他给我们哥儿提鞋都差劲!”
  王老头硬骨头,别看不能动,更知道这名大汉说的不错,在没人的树林里,当真宰了自己也没有苦主。可是他偏就不服气,扬声道:“唬人没有用,我活到五十三,路走了万万千,见过你们这种江湖人,不说别的,先报个名号听听……”
  手压在王老头肩上的壮汉,猛地加了两成力,道:“老小子,你还问名号不问?”
  王老头发觉全身奇痛,不由的哟出声。那张脸,红成了像新娘子的盖头纱,全身在抖个不停。
  大汉嘿嘿两声,冷声道:“怎么样,赶车的,滋味好过不?”
  王老头喘着气,道:“狗杂种,江湖上没你这种东西,人家汤公子是读书人,没招惹谁,就算问话,可有你们这样问的……哎哟!”
  大汉又加了一成力,王老头吃不住劲,痛昏过去。汤子孝不由急声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老王年纪大了,和你们又没有仇,假如你们想问什么,凡我知道的准说……”
  冷面紫凤示意那名大汉,大汉松了压在王老头肩上的手,二指一点,王老头吐出一口闷气醒啦。
  冷面紫凤适时问汤子孝道:“你是叫汤子孝?”
  汤子孝正色肃声说道:“姓名赐自父母,这怎么能假?”
  冷面紫凤道:“那里、人氏?”
  汤子孝道:“祖籍山东青州,几世前移居苏州城中,先祖在日,又远迁长白山区,家父在二十年前又回了苏州。”
  冷面紫凤黛眉一挑道:“现在是住苏州了?”
  汤子孝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啦,我离家已有十几年了。”
  冷面紫凤冷哼了声,说道:“如此说来,你父母已亡……”
  “别胡说!”汤子孝威严的叱责道:“家严、家慈都还在世,只是在下被逐出家中。”
  冷面紫凤哦了一声道:“为了何事被逐?”
  汤子孝头一扭道:“这是私隐,恕难奉告!”
  冷面紫凤突转变话题道:“听说你有一身高深的武技……”
  刚刚醒来的王老头,竟接了话;“汤公子要真有一身好武技,早把你们打滚蛋了!”
  他身旁大汉怒喝一声道:“你真是找死!”
  话声中,大汉扬起手掌,就要劈下!
  汤子孝急忙出声道:“慢慢,老王是个赶车的,有些硬气,不服你们,所从说话没有分寸,你们又何必理他呢?”
  说着,转头相劝王老头道:“老王,你就少说一句吧。”
  王老头不开口了,冷面紫凤却盯问汤子孝道:“我说的可对?”
  汤子孝苦笑一声道:“姑娘说的不对,我丝毫不懂武技,不过我却明白不少江湖中事,所以才辞去山顶村的塾馆进京。”
  冷面紫凤轻哦了一声,道:“我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汤子孝道:“前几天,龙宅忽然来不少人,有姓米的,姓夏的,说都是死已多年龙家大少爷的媳妇……”
  冷面紫凤打断他的话锋,说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汤子孝道:“这怎么能够说没有关系,龙大少爷死已多年,竟来了两家人争这名份,清明一早,听说还动过武……”
  冷面紫凤再次接口道:“那是他们龙家的事,碍不着你一个塾馆先生!”
  汤子孝摇头道:“自古至今,十杀九为仇,我一个清白的读书人,那里不好教馆,何必留在山顶村受池鱼之灾呢?”
  这话很对,但冷面紫凤如何能信,猛地探手抓住汤子孝脉门,微一用力,汤子孝已呼痛不止!她再试以真气相探汤子孝,始知汤子孝果不解武技,疑心已失,遂轻轻放手,微微一笑道:“抱歉了公子,我们找错了人。”
  汤子孝擦着头上的汗,道:“好了好了,姑娘请便吧,越早越好!”
  冷面紫凤只当汤子孝怕自心生,没答话,对手下道:“赏那老头儿十两银子,我们走。”
  于是一名大汉取出银子,扔在王老实脚下而去。汤子孝似乎不敢再多逗留,急催着王老头,赶车而行。

  洞庭王双眉紧锁,听爱女说完经过后,道:“如此说来,汤子孝并没有什么可疑呀?”
  那知冷面紫凤摇头道:“不,女儿走了眼。”
  洞庭王哦了一声道:“此话怎么讲?”
  冷面紫凤道:“儿当时虽然走了,暗中却叫一人追踪其后,次日,女儿恰好回到县城,苏记车行就找上了女儿……”
  洞庭王一笑道:“这样看来,苏老七有一套!”
  冷面紫凤道:“他没什么,只是听令行事,他找到女儿,送来一束,并且对女儿说,王老头已辞了车行,车叫别人赶了回来。”
  说着,她探手取出一束,呈于汤庭王前,又道:“就是这封信,爹你瞧瞧。”
  洞庭王展开信束注目,上写着——“十两银子璧还,来使一名押留,见信即请移玉步王老头被迫之树林,以车载回贵使,贵使一月后可愈!”
  洞庭王双眉一挑道:“人呢?接回来了?”
  冷面紫凤道:“我接他到县城养伤,恐怕非一个月好不了。”
  洞庭王沉声道:“伤在何处?”
  冷面紫凤道:“右掌,掌骨皆碎。”
  洞庭王哼一声道:“好大胆的汤子孝……”
  冷面紫凤不知何故,竟接话道:“这不怪他,是女儿一时疏忽所致。”
  洞庭王当代枭雄,闻言知意,道:“莫非就是此人手掌压在王老头的肩头?”
  冷面紫凤道:“是的。”
  洞庭王低沉的说道:“是那一个?”
  “是‘七鹰’秦恒。”
  “啊,竟会是他?”
  这声“啊”,是发自“绝域三老”的老三口中。虽然洞庭王没有表示什么,可是竟也面露骇色。
  “绝域三老”中老三的这声惊呼,使冷面紫凤心中猛地一动,目光一扫玄、灰二婆,随即问洞庭王道:“爹,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洞庭王微一摇头道:“没什么,岳三弟所以惊呼出声,不过因为秦恒掌上功力不低,没想到会受制汤子孝手中而已。”
  话是轻描淡写过去,可是,没能一扫冷面紫凤的疑心。
  洞庭王有心改变话题,道:“恐怕现在已经失去这姓汤的消息了吧?”
  冷面紫凤低垂粉面道:“嗯,不过女儿差出去‘理五鬼’,也许……”
  洞庭王神色一变,接口道:“凤儿,五鬼若有消息报来,令其火速归队。”
  冷面紫凤楞然道:“那追索汤子孝的事情……”
  “立即作罢!”洞庭王果断的下了命令,接着挥手向绝域三老道:“你们陪我在东山上走一遍,好定签哨的所在!”
  绝域三老应声,引洞庭王步出破庙的大殿。
  洞庭王在步履将及大殿门口时,转身对乃女道:“免被他人暗中窥得一切,凤儿你们不要外出!”
  这句话,等于是命令全体,自然包括了玄、灰二婆在内。
  洞庭王话罢已迈步远去,玄、灰二婆互望一眼,冷哼出声,冷面紫凤心中又是一动,道:“二姨三姨,咱们正好借这机会到禅房里歇会儿。”
  玄衣婆嘿嘿两声,起座道:“好主意,反正有我们不多,没有也不少!”
  说着,这老姊儿两个,悻悻转向殿后。冷面紫凤心中又加一动,但却没再接话。

  东山后腰一片树林,洞庭王和绝域三老正在低谈。首先是绝域三老中的老大岳云,对三弟岳谦道:“老三怎地这样忍不住气,几乎被凤姑娘看出破绽了?”
  老二岳冲冷冷地说道:“凤姑娘有多聪明,怕已瞒不过去了!”
  洞庭王低吁一声道:“其实这不怪老三,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了!”
  话一顿,似有不信之意的又道:“秦大弟那身功力,我们都很清楚,说亮一点,五百招内我都没有把握能胜过他,如今竟然被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子制住,这……”
  岳云接口道:“山主,以小弟看,秦大弟十有九是中了暗算!”
  洞庭王摇头道:“不会,凤儿树林事毕,就回到县城,对方业已令人传柬,以我判断,事情就发生在凤儿走后!”
  其实,三老早已料到如此,说是可能中人暗算,不过安慰自己面已,因之岳云眉头一扬,道:“山主,咱们非也摸清这个姓汤的不行!”
  岳谦道:“业已人去楼空,奈何?”
  岳冲一笑,道:“若真的人去楼空,最好是自此天涯!”
  洞庭王神色沉重道:“怕只怕此非人去楼空,而是陈仓暗渡!”
  话一顿,他叹一声道:“说老实话,我十分懊悔当年,假如我早些知道他是龙家的人,那件东西又珍贵无比的话,不会……”
  岳云接口道:“山主,事过了,懊悔已迟,只希望他真的死了,那一了百了,至于那件东西,小弟认为不是问题!”
  洞庭王哦了一声道:“问题就是由于那件东西而起,怎说不是问题呢?”
  岳云道:“山主,多少年啦,武林中谁也没见过那件东西,由此可以断定,此物已随其主永埋地下……”
  岳冲颔首接口道:“对,难怪米家倾巢而出到达此地!”
  岳谦话最老实,道:“二哥,我们也是出尽精锐呀!”
  话一顿,接着又道:“何况首先折了个‘万人之敌’的好手!”
  洞庭王头一摇道:“米家也不比我们高明,连米五湖都成了残废!”
  岳冲哼了一声道:“那个怕他!”
  洞庭王摆手道:“并不是怕,而是万一不幸,米大年真的中了这借刀杀人之计,想想看,岂不被龙家笑死了?”
  声调一落即起,又道:“何况事实上,玉娇娘早已搬弄了是非,米大年先入为主,恐怕我们结定了仇,双方难免一搏了!”
  岳云目光一闪,突然说道:“山主,此事可能用‘釜底抽薪’之策?”
  洞庭王沉思刹那,道:“难说,不过无妨一试!”
  岳谦开口道:“只是米家自山顶村上一别,杳无消息,如今在事急之下,又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呢?”
  洞庭王想了想,道:“以日期推算,我们还有五天时间,现在以三天时限来找米家隐身之地,余二日安排大事也能定当!”
  话声一顿,接着又道:“老二,你负此责,找东北方三百里内!”
  岳冲应命道:“小弟遵谕!”
  “老大,西南一方交给你了!”
  岳云躬身道:“小弟定不误限!”
  洞庭王转对岳谦道:“老三。你我在百里圆圈内,仔细搜……”
  话声突停,洞庭王挥手示意,四个人好的身法,只见人影微闪,业已各有藏处,失去形踪。
  那知他们四人刚刚隐起,疾风劲降,原先立处日多了五个身材都极高大而魁伟的威凌老者。当前之人,面红如火,落地之后即扬声道:“老夫津沽米大年,有请洞庭王夏山主一见!”
  好个洞庭王,闻声人现,已站在米大年身前丈外!洞庭王身后,人影连闪,三老已降。
  洞庭王飞落原处后,立即含笑拱手道:“米兄神功惊人,使老朽几乎隐身不及!”
  米大年竟也含笑答礼,道:“怎敢当夏山主如此高抬,老朽星星之火,难掩浩月神光,冒失而来,务祈山主莫罪。”
  好客气,看来也有所求。
  听这话中话气,似非寻仇而中,洞庭王心中稍安。不过他深知津沽米家不可轻侮,不错,米家第二代的男女,皆不成才,但这米大年,武林中还无人敢兴相悖!尤其是听说米大年自十年前,悄离津沽,精研奇药,自此江湖未见其踪,今既现身,必有所恃!
  于是洞庭王示意三老,戒备不懈,然后笑应道:“这次可是米老哥捧我了,捧的高摔的重,这怎敢当。”
  话锋一顿,两声哈哈之后又道:“米老哥,小弟想拜问此番来意?”
  在称呼上,洞庭王以“老哥”二字相试,不愧一代巨奸。洞庭王明白,你虚我假,尔虞我诈,已没有用了,都是老江湖,说空话反更误事,遂面色一正道:“想来是为那龙飞!”
  好藉口,好题目,避重就轻。米大年一笑道:“夏老哥说对了一半!”
  “一半?”
  洞庭王眼珠一转,又道:“敢问那另一半是……”
  他拉长声音,静待答覆。米大年不含糊,推门见山,道:“请问小弟属下米五湖等人死伤之由!”
  洞庭王点点头,道:“小弟钦佩米老哥的坦诚和直爽,所以也绝不绕弯儿回答,不过必须要求米老哥相信小弟的坦诚和直爽。”
  米大年道:“当然,以夏老哥洞庭王的声誉,小弟相信!”
  “好,小弟先谢米老哥的赤诚!”
  声调一顿,长叹出声道:“米老哥,贵米总管五湖老弟,及另外三名贵属,的确是死伤在小弟两位姨妹手中,不过……”
  米大年接口道:“请问?”
  洞庭王又一声长叹接道:“小弟两位姨妹,是代人受过。”
  米大年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洞庭王遂将听自玄、灰二婆所讲的话,详述一遍。接着,他下了判断,道:“那位不幸因小弟姨妹出手解穴而惨死的贵属,尤其冤枉,他死的不值,小弟的两位姨妹,过份莽撞!”
  米大年竟然没恼,淡然道:“夏老哥能勇于承认此事,小弟深信那中人‘借刀之计’是实,令姨妹为此解释此事而出手解穴,乃人之常情!”
  米大年话锋一变,哈哈一笑又道:“不过夏老哥,你可知小弟怎会深信不疑吗?”
  洞庭王摇头道:“恕小弟不敢乱猜!”
  米大年微一颔首道:“夏老哥客气,只因小弟深知一名属下之能,所以才毫未疑心不是令亲所杀,否则今天你我早已血战一处了。”
  洞庭王怎会听不出米大年话中之意,遂一笑道:“当然,米老哥的贵使,焉有弱手。”
  米大年笑了,道:“老夏,误会业已冷释,谈正事如何?”
  “当然好,老米!”
  他二人在称谓上,又近了一层。
  洞庭王够坦诚,接着又道:“前面破庙,为小弟暂作息止之处,敢请移驾一谈。其实,这正是洞庭王的狡猾地方。试想,米大年能找来这片树林中,自是早已侦知破庙中的一切,既难自秘,如何公开而去人疑。
  果然,米大年闻言暗自颔首,接话道:“此正所望,不敢请耳。”
  洞庭王哈哈畅笑,米大年呵呵相答,肃让中,二人并肩,所属紧随其后,缓步踱向破庙。
  别看这只是洞庭王临时息止的地方,手下人却依然能叫百物不缺,香茗献上,米大年道:“江湖盛传,夏老哥日常享用可比王侯,诚然不虚!”
  话锋一顿,手指茗盏,又道:“只看这翠玉之器,即知一切!”
  庭王闻言心中一动,神色不欢道:“缘因小女随行,是故多带了些用具。”
  声调变为温和,话题一改,道:“米老哥,能恕小弟直言一句?”
  米大年哈哈而笑道:“尽管讲。”
  洞庭王神色郑重,低低地说道:“对付龙家,小弟由衷认为,分则两败,合则双利,如今小弟首先说明心愿,米老哥可有指示?”
  米大年神情也变为严肃,道:“夏老哥,这真是由衷之言?”
  洞庭王坦然道:“可对天日!”
  米大年嗯了一声道:“愿闻其弊!”
  洞庭王叹了口气:“其弊甚明,难于心合,为获彼物,兄我双方势将先成仇对,一场生死较搏恐怕免不了的!”
  米大年只用一“嗯”来回答!洞庭王接着说道:“血战起,以兄我双方实力而言,鹿死谁手实难料断,然可断言,不谕胜败谁属,败者固然惨极,胜者恐亦极惨!”
  米大年哦了一声道:“小弟前来,会有七雄四叟相伴!”
  洞庭王朗声道:“弟以三老九虎相对可乎?”
  米大年接话极快,道:“小女玉娇娘!”
  “紫凤相敌!”
  “米天保!”
  “二家姨妹!”
  “黑面神判米扬!”
  “阴煞书生夏子渊!”
  “哈哈……”
  米大年大笑数声道:“于是最后夏老哥你对我米大年了!”
  洞庭王谦虚一句道:“则恐小弟必将就缚!”
  米大年一拍洞庭王肩头,坦然豪爽的说道:“我服了夏老哥你!”
  话锋一落又起道:“祈述合之利!”
  洞庭王豪气勃发,道:“江湖两世家精诚相结,虽武林十二门户中人,也不敢轻视,况这小小山顶村中的龙宅!”
  米大年怪道的很,竟平淡的说道:“小弟深知此言之实,仍愿再闻相合之利?”
  洞庭王自更刁滑,哈哈两声道:“任凭所得何物,米、夏两家各分其半!”
  米大年突然问道:“若所料不虚,神盒三卷,又如何分配?”
  洞庭王道:“先各取其一,余一中分为二,猜拳而定上下,约期三月,互换而存之,米老哥意下如何?”
  米大年含笑点头道:
  “夏老哥,一言为定!”
  洞庭王早有成算,悄声道:“令嫒贵庚?”
  米大年道:“二十七岁!”
  洞庭王哈哈一笑道:“犬子子渊,发妻早丧并无所出,此间事了,米老哥若不嫌弃,使子渊得效半子之劳何如?”
  米大年笑了,道:“好的很,正合小弟心意。”
  话一顿,声调压低道:“只是小女蛮横,令郎可有伏虎之策?”
  洞庭王轻轻一推米大年道:“犬子顽劣,正缺河东猛狮之吼!”
  哈哈……呵呵……笑声倏止,米大年一拍大腿道:“夏老哥,令嫒和舍侄……”
  洞庭王接口道:“小女人称紫凤,令侄号为‘天保’,是一对!”
  “一对?”
  “嗯,一对!”
  哈哈……
  呵呵
  米大年扬声道:“夏老哥,小女嫁时,小弟所得宝卷,赠为陪送!”
  洞庭王坦然道:“礼尚往来,小弟亦然!”
  米大年呵呵笑道:“如此,津沽米即洞庭夏!”
  “洞庭夏亦津沽米!”
  哈哈,呵呵,哈哈呵呵……
  米大年率众告辞,洞庭王含笑恭送。
  别了,是暂别,各怀欢愉而别。只是双方都没有谈起那汤子孝,可是不论米家或夏家,早已将这位酸丁塾师,位列强敌之首!至于对举事日期,却有了决定。

  夜初更,山顶村已渐沉暗。二鼓,不见半丝灯火!村西头,学座大宅院,四进四合,后面还有座高约三丈的粮仓,巧啦,这是属于“聪明二大爷”所有。
  聪明二大爷,读友们都知道,他是王二狗子的爹!二鼓的时候,二狗子他爹会悄悄推开二狗子的房门,走进去瞧他这宝贝儿子,二狗子不知道,睡的像头猪!
  二狗子他爹笑了,嘻嘻两声,得意的摇头幌脑自语道:
  “还真灵,一粒药睡一天带一夜,算好了时辰正当午醒,吃点喝点,走动走动,然后倒头再睡,真灵!”
  不知道二狗子他爹唠叨的是些什么,但是看他那个得意的样儿,准是好事,他唠叨着退出二狗子房来。
  一关门,想反锁上,想了想,一摇头道:“用不着了,一连四五天没出事,那会这么巧!”
  说着,他踱进四进院,推关过道的门,又紧关上,左瞧右看的走到那片仓库房外,伸手轻敲三响。门关了,赫!宽三丈长六丈的一座大粮仓,如今竟成了“鸡毛店”啦!里面满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大群。
  关门的是名壮汉,看到二狗子他爹,好客气,道:“老大爷您又不放心啦?”
  二狗子他爹笑了笑,道:“不是不是,是习惯,习惯!”
  壮汉笑了,道:“住一天十两银子,不管饭食,不少了!”
  二狗子他爹连应声道:“是是,不少了不少了。”
  壮汉道:“有五六天了吧?”
  二狗子他爹嘻嘻笑道:“才五天,嘻嘻,五天。”
  壮汉也一声嘻嘻道:“恐怕至少还得住五天。”
  二狗子他爹道:“不碍的,多住几天不碍的!”
  壮汉一笑道:“太过打扰,不好意思。”
  二狗子他爹直摇头道:“没有的话,我习惯了,嘿嘿,对,习惯了。”
  壮汉哦了一声道:“老大爷对什么事好像都能很快的就习惯了,哦?”
  “对对,习惯嘛,习以为惯,嘻嘻。”
  二狗子他爹答话很妙。可是壮汉更妙,道:“一天十两,十天就是一百两,老大爷你可习惯了,我们可也该走了,说真的,那时候你又不习惯了可怎么办?”
  二狗子他爹涨红了脸,遮羞的说道:“你可真会说笑话,喜嘻,笑话。”
  壮汉突然把眼一瞪,道:“我说老大爷,咱们说好的,我们不走前门,粮库后门没人能注意,决不会给你惹麻烦,可对?”
  “对对。”
  二狗子他爹连声应着。壮汉道:“那很好,从现在起,没请你你别来,要不咱们十两银子改成一两,我说了就算,你怎么说!”
  二狗子他爹慌忙说道:“成成,我走,走不再来,不再来!”
  壮汉哼了一声,把门关上,二狗子他爹摇摇头,回到前院,他仍不放心,到了二进,推开二狗子的门,二狗子大被蒙头死睡。
  二狗子他爹带好门走,他住在第三进、这几天他赚了不少银子,可也担了不少心事,睡迟起早够辛苦。
  他回到房中,点上灯,一抬头,几乎吓昏倒。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个人!他吓的张口结舌,双目一瞪,有好半天没能动。奇怪,太师椅上的这个人,竟然也一动不动,只是瞪着那双亮如寒星的大眼睛,直盯着他。最后,他三魂勉强归了窍,七魄用力拉回头,颤抖抖的说道:“姑娘……姑娘是……是……”
  语无论次,胡说八道。
  太师椅上坐的果然是位姑娘,一张脸,寒如腊月雪,五道眉,似同秋后霜,紧闭着小嘴,冰冰凉阴森森!姑娘开了金口,声调冰冷,说道:“可愿替我办点事?”
  话是吐自一位美绝女子的口,声调却阴森的使人发抖。二狗子他爹,慌不迭接话道:“愿……愿意……意办……”
  姑娘冷冷地说道:“去到后面粮库里,请那位米家的姑娘到此地来。”
  “粮……粮库没……没……”
  二狗子他爹,话没说完,姑娘突地伸出一根如同似羊角小葱般的手指头,在八仙桌上一弹!八仙桌角被弹得粉碎,人家姑娘接着说道:“除非你觉得头比这桌子角硬,你就说粮库没人好了!”
  二狗子他爹两手抱着脑袋,哭丧着脸道:“有……有人……”
  姑娘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交给二狗子他爹道:“把这个和话,全带给米姑娘,就去!”
  二狗子他爹应着声,发着抖,接过东西来就走。“记住,说我在等她,要快!”
  姑娘再次吩咐,二狗子他爹嗯嗯不绝去了。
  玉娇娘正要安歇,侍婢送上了信物,见到二狗子他爹,问明一切之后,吩咐侍女不许声张,携剑带囊赴约。两位姑娘刚见面,就瞪上了眼。二狗子他爹那颗黑心,直冒凉气。
  先到的姑娘,瞟了二狗子他爹一眼,对玉姊娘道:“咱们出去讲!”
  玉娇娘一挑眉毛。道:“你敢去的地方,我就敢,走吧!”
  话声走,人影飘风,房里已没了人影。
  二狗子他爹头皮一乍,一声不吭,吹了灯,蒙头发抖。

  坟场,龙宅祖茔,两位姑娘面对面!相距七尺,两人脸上没有半丝笑容。开口了,那是玉娇娘先说话:“要打就快,有话就讲!”
  另外那位姑娘,谁全能猜得到,是冷面紫凤。冷面紫凤斜瞥了玉娇娘一眼,道:“你可听明白,我找你不是为了打架!”
  玉姊娘道:“打架那个又怕了你?”
  冷面紫凤道:“咱们先谈正事,事谈完了,打上一架也好。”
  玉娇娘冷冷道:“谁说不是,先打上一架,再谈也可以!”
  冷面紫凤哼了一声道:“七年前咱们就该打上一架的,七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会儿,先谈事,这件事情紧要!”
  玉娇娘也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说,快点说!”
  冷面紫凤道:“我问你。你爹今天从我们那儿回来,说过什么没有?”
  玉娇娘哼了声道:“原来是给你那阴阳怪气的哥哥当红娘来的呀,哼!告诉他说。叫他少作大头梦,我的事我爹说了不能算!”
  冷面紫凤闻言暗喜、她放了一半心,却故意说道:“你说不能算,可是聘礼全换了!”
  玉娇娘说了妙话。
  道:“谁作主换的聘礼,那谁就自己娶自己嫁!”
  冷面紫凤噗嗤了声笑了,这可是往年罕见的怪事!不过这一笑,笑怒了玉娇娘,叱道:“笑什么?”
  冷面紫凤眼珠一转,越发想作弄玉娇娘一番,于是又笑出声来。玉娇娘“呛”
  地一声,撒出宝剑,怒声道:“你再笑笑看!”
  冷面紫凤妙目瞥玉娇娘,道:“别急,我不是笑你。”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那你笑谁?”
  冷面紫凤道:“若按你说的话作,变成了令尊和家严双方嫁娶,并且还非各自嫁一次和娶一次不可,我能不笑?”
  玉娇娘一想,也不由得笑了。
  冷面紫凤神情一正,接着说道:“今夜我来找你,就为了咱们本身的事情,不管令兄如何少年了得,想要我嫁他是万万不行!”
  玉娇娘哦了一声道:“你的事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嫁给你哥哥!”
  冷面紫凤道:“说实话,我哥哥他不配!”
  玉娇娘也转了弯,道:“米天保五大三粗,也没有一点好!”
  冷面紫凤道:“所以喽,咱们俩个应该谈谈。”
  玉娇娘自小娇养成习,哼了一声,道:“谈有什么用?”
  冷面紫凤看着玉姊娘道:“依你该怎么办?”
  玉姊娘一咬牙道:“当初听他们的,已经错了,这次他们休想,到时候我是谁也不招呼,一匹马,走得远远的!”
  冷面紫凤道:“怕不行吧?”
  话锋一顿,头一低,幽幽说道:“天下没有第二个龙飞了!”
  玉娇娘黛眉一蹙,道:“对啦,提起龙飞,咱们可得说说清楚……”
  冷面紫突然神色悲楚的说道:“玉妹妹,他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
  玉娇娘分听冷面紫凤唤自己玉妹妹,不由一楞,道:“你比我大?”
  冷面紫凤颔首道:“大两个多月。”
  玉娇娘一斜眼道:“怎么见得?”
  冷面紫凤道:“你不是七月初的,我是四月下旬!”
  玉娇娘又是一楞,道:“是谁告诉你……哦,是龙飞!
  冷面紫凤点头作答,玉娇娘恨声道:“这个没良心的骗子”
  冷面紫凤道:“别怪他,他没有错!”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不怪他怪谁,难道还怪我们?他没有错?哼,婚前一日,夜半三更偷了东西一走了之,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冷面紫凤叹产气道:“玉妹妹,恐怕内情你还不知道。”
  “内情?还有内情?哼!”
  “龙飞跟我说,距婚前还有三天的一个深夜,他无心听到令尊和令叔在密商一事,他才决定逃遁……”
  玉娇娘接口道:“家父家叔在商量何事?”
  冷面紫凤又一声吁叹道:“说出来怕你不但不信,反而会当我挑拨离间!”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小孩子,还分得出来!”
  冷面紫凤道:“不是我不说,只因龙飞已死,死无对证……”
  好任的玉娇娘,她接上一句道:“家父和家叔还在世,你……凤姊你说吧!”
  “玉妹,别哭,听龙飞讲,你那酒里有毒药……”
  玉娇娘猛地止住哭声,跺脚道:“原来自始至终是骗龙飞,好,好狠,我到要问问他们,究竟存的是什么心,瞒我到如今……”
  说着,她转身就走。
  冷面紫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道:“问不得,除非你愿意嫁给我哥哥!”
  “怎么,当年的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玉娇娘不解的询问,瞪着她那一双媚目!冷面紫凤叹了口气道:“玉妹妹,看起来你江湖经脸太差,你回去一跳脚的逼问当年,令尊立刻就知道昔日消息外泄了,再想一想,明白是我说的,好,为了他们的图谋不空,非立逼着我们马上成婚不可,到那时候,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
  玉娇娘面带寒煞道:
  “他们作梦,大不了咱俩个一死!”
  冷面紫凤欲言又止,玉娇娘不由问道:“凤姊有话尽管说嘛!”
  冷面紫凤四顾刹那,声调压低道:“玉妹妹,我们本来互相仇视,该是冤家的,如今成了姊妹,朋友,我问你,你可是真心?”
  玉娇娘爽直的说道:“谁假谁不得好死!”
  冷面紫凤突然将话声变作耳语,只见玉娇娘神色激动的紧抓住冷面凤的玉腕,颤抖着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冷面紫凤说道:“可能的,他身上怀有三粒‘一元丹’!”
  玉娇娘啊了一声道:“那儿来的?”
  冷面紫凤冷脸一红,道:“这你别问好不好?”
  玉娇娘眼珠一转,笑了,道:“俗语说‘女大不可留’,原来凤姊是有心人!”
  冷面紫凤故作娇嗔道:“难道这和你没关系?没良心!”
  玉娇娘一摇头道:“那时候和我连半点关系都没有,一在天南,一是地北,任凭凤姊这一竿子有多长,也打不上我!”
  冷面紫凤脸更红了道:“现在呢,我问你现在?”
  玉娇娘好大方,黛眉一扬,一扫适才的悲楚,道:“现在嘛,我可当仁不让了!”
  冷面紫凤一羞玉娇娘道:“好没羞,不想想这是什么事,你又当仁不让啦!”
  不知道她俩为什么这样高兴,每句话都嘻笑着。
  玉娇娘似是想起了什么,哎哟一声道:“凤姊,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呀?”
  冷面紫凤调弄她道:“你既然当仁不让,我就省省心喽!”
  玉娇娘白了紫凤一眼道:“人家跟你谈正经的!”
  冷面紫凤本就不善玩笑,于是正色和玉娇娘低低计议起来,她两直谈到三更已过,方始作罢。
  两姊妹,手牵手走,蓦地面色一变,前途上,不少夜行之人。疾如流矢般飞射而来。玉娇娘黛眉一挑,道:“凤姊,咱们迎还是避?”
  冷面紫凤一挺身子道:“冷面紫凤在江湖上,从来没避过谁,何况如今又加上了位使江湖侧目的玉娇娘,咱们迎!”
  “对,迎!”
  玉娇娘重覆着,又道:“真动上手,凤姊,咱们就闹个大的!”
  冷面紫凤道:“不错,这几年来憋的气够大了,我找倒霉的出吧!”
  答话间,夜行人群已近,对方倏忽止步,有人喊道:“前面可是玉儿!”
  又叫道:“凤儿是你?”
  好,来的人竟是米大年和洞庭王,他们各率手下好手,当然,夏子渊和米天保,也在队中。玉娇娘和冷面紫凤,玲珑聪明,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玉娇娘悄声说道:“凤姊,咱们作次戏如何?”
  冷面紫凤道:“好,吓吓他们出点气。”
  于是两个人手一松,各自应声。
  适时,米大年和洞庭王已到了近前。两位老江湖,在二女脸上看来看去,竟难见端倪。玉娇娘先开了口,说道:“爹,您放着觉不睡,有事?”
  米大年眉头一皱,道:“你跟夏家姊姊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
  玉姊娘说出了惊心的话来,道:“决斗!”
  米大年沉声道:“胡闹,你简直是胡闹!”
  洞庭王不能不问自己女儿,道:“凤儿当真?”
  冷面紫凤冷冷地说道:“这种事能假?”
  洞庭王怒声道:“荒唐,跟爹回去!”
  冷面紫凤竟不理会自己的父亲,转对玉娇娘道:“姓米的,咱们灵也拜了,话也说清楚了,我现在听你一句话,是什么时候各凭技艺分个生死?”
  洞庭王沉声怒喝道:“凤儿大胆,满口胡言!”
  米大年对爱女道:“玉儿不准多话!”
  那知玉娇娘也不理他,对冷面紫凤道:“姓夏的,依我看现在最好!”
  冷面紫凤哼了一声道:“好就好,来!”
  玉姊娘道:“来就来,打!”
  一声说打,玉姊娘飞身扑向了冷面紫凤。冷面紫凤更快,身形一闪已了上去。
  洞庭王和米大年,互望一眼,双双向前。他两同声呼喝——
  “凤儿!”
  “玉儿”
  岂料人家两位姑娘,突地将乒刃归鞘,四臂张处,已紧紧的抱在一起,并且嘻嘻哈哈的笑个不止。这变化,使洞庭王和米大年及所率一众门下,俱皆楞住。
  两位姑娘已变作手握着手,玉娇娘白了乃父等人一眼,小嘴巴一噘,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冷面紫凤道:“凤姊你瞧,咱们想说几句话儿都不成,可真不气人,好吧,咱们惹不起,总该还躲得起吧,咱们走。”
  听话意知心声,米天保嘻笑着开了口:“大妹和凤姑娘可千万别误会,两位老爷子可不是为大妹你们来的,你们尽管说你们的体己话……”
  玉娇娘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是为我们来的?”
  米天保道:“我敢骗大妹?何况还有凤姑娘……”
  夏子渊接了口道:“凤妹,米兄说的不错,这是赶巧了!”
  米天保暗服夏子渊,加上一句:“是吧,人家夏少山主总不会有假话吧,赶巧啦!”
  玉娇娘又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们都是因为这坟场的风水好,所以放着觉不睡,深更半夜来逛坟场,准没错!”

  第四章
  玉娇娘话声一落,她转对冷面紫凤道:“凤姊,逛坟场的人太多,咱们换个地方谈如何?”
  冷面紫凤一笑道:“玉妹你怎么说怎么好,走!”
  一声说“走”,两条倩影闪处,已飞射疾纵而去。
  米大年和洞庭王又互望了一眼,彼此相对着尴尬一笑,又双双摇了摇头,不约而同叹息一声。
  夏子渊臂肘一碰米天保,道:“谢天谢地,这就叫人放心了。”
  米天保不傻,一臂肘撞开了他的心窍,接口道:“谁说的不是,万一两位姑奶奶犯了小性,来个三不管较上了劲,那时候才真够我们哭笑不得的呢。”
  他两一搭一档的说着,怎么瞒得了老江湖,米大年首先笑了,洞庭王继之哈哈出声,一言不发,率众归去。
  走着,洞庭王倏忽止步,双眉挑动,目光游离!米大年暗自心头念动,也停步不言。二人所率门下,自更侍立不前。刹那之后,洞庭王突然悄声对米大年道:“米兄,咱们先招呼别人回去吧!”
  米大年眼珠一转,道:“有必要?”
  洞庭王颔首道:“我突然想起件事来,这和他们没关系!”
  “他们……”
  自是指双方手下,米大年恍然,道:“好,夏兄吩咐就是。”
  于是他俩示意手下,着令彼等归去!
  在目睹手下人离去后,洞庭王不待米大年询问,已说道:“咱们回坟场,要快,要闪避着身形!”
  米大年闻言,先是一楞,继之而喜,道:“夏兄,莫非已有所见?”
  洞庭王悄声道:“米兄,令嫒性格如何?”
  米大年道:“娇且狂,蛮横的紧!”
  洞庭王颔首道:“小女人称‘冷面’,从未笑语迎人!”
  米大年哦了一声道:“她俩本是应该仇对!”
  洞庭王道:“如今出乎意外的惊人!”
  “对!对”
  米大年连说了两个对字,道:“内中必有问题!”
  洞庭王声调再低,道:“米兄相信龙飞死了?”
  米大年沉思刹那道:“他中毒于前,重伤于后,若能不死该有异数!”
  洞庭王道:“龙腾云十六岁的一个小孩子,竟已习成‘般若不坏神功’,是真,也为异数,若假,必有异人,能有错?”
  米大年接话道:“龙飞若遇此人,或逢此异数,他——他死不了!”
  洞庭王颔首道:“对,他死不了!”
  声调沉重了起来,又道:“不瞒米兄说,小女当年对小弟代为安排的那段亲事,非但不喜,敢说由衷的怨恨,小弟心里明白。”
  米大年微吁一声道:“小弟那个丫头亦然!”
  洞庭王道:“俗语说‘人心难测’。当年虽是只有名份,但你我却难深知,他们是否已有极深的默契?”
  “默契?”
  米大年不解的询问、继之恍然的说道:“喔喔,有可能,有此可能!”
  洞庭王悄声道:“若是有此可能,今夜她俩突然化仇为友,又同在龙家坟场出现,米兄,这不该和某一个人有关吗?”
  “夏兄,十有八九被你料中,咱们快去!”
  米大年接话下,身形已起,洞庭王拂袖飞身,双双疾射返回了坟场。

  “玉妹,你可怎么又转回来了?”
  冷面紫凤边走,边问身侧的玉娇娘。玉娇娘一笑道:“我可不信凤姊你不明白原因!”
  冷面紫凤也一笑道:“原来玉妹不是个可人儿。”
  玉娇娘咯咯笑应道:“就算凤姊你可人,这辈子我也无福消受。”
  冷面紫凤玉腕一扬,道:“野话,这是句野话,该打!”
  玉娇娘一闪,退出六尺,道:“话出我口,成了‘野话’,要是那小没良心的‘龙家公子’说了,咯咯咯咯,保险就成了贴心的话啦!”
  冷面紫凤幌身追了过去,扬手便抓,边抓边道:“现在由你胡扯,等抓住你……哈,跑不了吧?”
  可不是玉娇娘被冷面紫凤一把给抓住了。
  那知玉娇娘神情一变,道:“凤姊,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来。”
  冷面紫凤不由松了手道:“什么问题?”
  玉娇娘飘然又退出八尺,娇笑着说道:“问题简单,我一使诈,你就上当松了手。”
  冷面紫凤被逗笑了,道:“好哇,这坟场不小,看我再抓住你,你还使什么招。”
  说着,飞身扑上。
  玉姊娘咯咯笑着逃窜,冷面紫凤直追不舍。一追一逃,真巧,又转到原先立足地方。玉娇娘一身形飞避间,目光一瞥,心灵突动,突然停了下来,她一停,冷面紫凤已到,又伸手抓到。
  玉娇娘双手一摆道:“凤姊且慢。”
  冷面紫凤上次当学次乘,不听了,笑道:“你这一招不灵哇!”
  玉娇娘没挣扎,正色道:“凤姊,我不是骗你,真有事,你瞧!”
  说着,玉娇娘手指向一座坟前的石碑上!冷面紫凤闪目时,碑上写:“亡子龙飞之墓!”
  冷面紫凤一楞,手指自然松脱了玉娇娘。玉娇娘适时道:“凤姊,里面是他?”
  冷面紫凤微吁一声道:“有可能,但也许不是!”
  玉娇娘一楞,道:“这是什么话嘛,又可能,又不是……”
  冷面紫凤幽幽地说道:“他中毒极深,受伤很重,说不定就真死了,死了的话,当然要埋,所以这墓中有可能是他!”
  “也许不是又该怎么说?”
  玉娇娘盯问一句。冷面紫凤悲叹一声道:“假如他毒已解,伤已愈,这墓中埋的人……”
  玉娇娘哦了一声道:“我懂了,要是前者,咱们不谈啦,要是后者呢?”
  冷面紫凤道:“要是后者,玉妹你说该怎么样?”
  玉娇娘道:“找到他,问问他!”
  冷面紫凤苦笑出声道:“问他些什么?”
  玉娇娘恨声道:“问的事和话可多了,首先问他心有多狠,再……”
  冷面紫凤摇头道:“问不得,绝对问不得。”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为什么问不得他?”
  冷面紫凤微微垂首道:“要说他狠,我们岂不比他还狠,想想看,当初我们是怎样的对他,他若反问我们,我们又说什么?”
  玉娇娘一楞,也低下头去。
  半晌,玉娇娘似是自语又若投诉说道:“至少他该明白,那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再说,要没有我们,他在受伤中毒之下,又怎能逃得出去?”
  冷面紫看了玉娇娘一眼,道:“玉妹,越说越不通了!”
  玉娇娘星眸一闪,道:“这又不是假的,怎么不通了?”
  冷面紫凤黛眉微蹙道:“他好端端地,是怎生中毒又受伤的?”
  玉娇娘黯然垂头无语,冷面紫凤却幽幽长叹出声。稍时,玉娇娘低低地开口道:“凤姊,这次我们真不该来!”
  “不该来?这为什么?”
  冷面紫凤不解而问。玉娇娘说道:“目的!我们来的目的!”
  冷面紫凤哦了一声道:“玉妹,能说说你来的目的吗?”
  玉娇娘瞟了紫凤一眼,沉声道:“还不是为了那件东西!”
  冷面紫凤似自语般道:“令尊没有死心?”
  “死心?哼!”
  玉娇娘神色悲慨的说道:“除非姓龙的一家没了活口,否则……”
  冷面紫凤哦了一声接口道:“玉妹是这样恨他?”
  玉娇娘一楞道:“凤姊是指谁?”
  冷面紫凤道:“还有谁,当然是龙飞!”
  玉娇娘苦笑一声道:“凤姊你想错了,对他,我只有抱愧!”
  “哦,这样说来,玉妹你也不赞成令尊此行了?”
  “那还用说?”
  一声长叹,幽幽接着道:“可是有什么用,我是晚辈!”
  冷面紫凤淡淡地说道:“不错,相拒不敢,但是另外还有条路可走!”
  玉娇娘愕然道:“那一条路?”
  冷面紫凤道:“独善己身,天涯隐迹!”
  这话,使玉娇娘心中猛地一动,道:“凤姊此行目的是一一”
  冷面紫凤道:“逃出樊笼,侦我所疑!”
  玉姊娘心中又是一动道:“洞庭山水绝秀,怎么是樊笼?”
  冷面紫凤道:“金丝鸟笼很美,但再美那也只是只笼子!”
  “侦我所疑又如何解释?”
  “我始终认为,他还活着!”
  “譬如他真活着,你找到了她,凤姊,又如何?”
  “简单,平静的说清楚过去事情,然后走!”
  “走到那里?”
  “海角天涯,那里又不能存身!”
  “假如他真的死了呢?”
  冷面紫凤悲楚的微吁着:“玉妹你真要听?”
  玉娇娘星眸一闪道:“实心诚意的要听。”
  冷面紫凤身躯一正,壮严肃穆的说道:“那要我亲眼看到他的尸骨……”
  玉娇娘接口道:“我的意思,也正是说在凤姊亲眼看到他尸骨后……”
  冷面紫凤声调虽低,但神情穆然道:“我立即自尽,陪着他!”
  玉娇娘心头猛动,如同小鹿撞钟般地道:“当真凤姊?”
  冷面紫凤道:“月凭天证!”
  玉娇娘喔的一声扑在了冷面紫凤的肩头,垂泣而无声。刹那冷面紫凤悲吁一声道:“别哭,玉妹你呢?”
  玉娇娘任泪滴流,道:“凤姊……”
  冷面紫凤接口道:“过去的事,悲悔何补,玉妹,我相信你。”
  话锋一顿,接着说道:“玉妹,你我心志相同,事就好办多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必须证明他的生死才行……”
  娇娘悄声接口道:“小妹早有成算!”
  冷面紫凤急忙问道:“快说快说。”
  玉娇娘微一探身,和紫凤耳语起来。
  适时,三丈外洞庭王及米大年也悄然无声的欺近。他俩目睹二女行动神态,越法认定必有内情了。
  耳语已毕,玉娇娘道:“凤姊看可行吗?”
  冷面紫凤黛眉深锁,稍时才开口道:“办法虽不是最好的,但也真难为了玉妹,何况时间业已紧迫万分,只好就这样办了,不过……”
  玉娇娘如释重负般说道:“凤姊,别忘了我们既已心志坚定,就算又错了,还能错到多大?”
  冷面紫凤闻言苦笑一声道:“玉妹这话也是,最不应该也是最大的错都犯了,现在还有什么,决定了!”
  “死不悔改,凤姊?”
  “万死不改此志,玉妹。”
  “好,那我们现在回去。”
  玉娇娘话声分停,和冷面紫凤迈步向前。
  突然!洞庭王和米大年闪身而出道:“你们姊儿俩慢些走!”
  冷面紫凤和玉娇娘神色微变,互望一眼,同声道:“爹爹!”
  她俩话声一停,玉娇娘接着说道:“爹您怎么又回来了?”
  米大年哈哈笑着道:“你和你凤姊姊不是也回来了吗?”
  玉娇娘有话回答,道:“女儿和凤姊见爹和夏伯走了,那女儿自然就用不着再换别的地方和凤姊谈心,所以又留下啦。”
  米大年仍是哈哈笑着,道:“是喽,我和你夏伯父,也是认定你们仍然会回来此地,所以么——哈哈……也就回来了!”
  冷面紫凤不能叫玉娇娘一个人说,适时对洞庭王道:“是这样的,爹?”
  洞庭王颔首道:“难道你伯父还会骗你们!”
  冷面紫凤寒着一张脸道:“恕女儿狂妄,既是如此,爹和米伯父必有原因了?”
  洞庭王一笑道:“我知道乖女儿你最聪明,是有原因。”
  玉娇娘接了话,道:“晚辈们可以问问原因吗?”
  洞庭王又是一笑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口中虽然连声说着可以,却不说原因为何,并且以目示意米大年,米大年会心,接过话题道:“玉儿、爹能问问你们姊儿俩个谈些什么吗?”
  玉娇娘楞了楞,星眸一瞟冷面紫凤,道:“问凤姊姊好了。”
  要问冷面紫凤,米大年就不好开口了。可是洞庭王没有顾忌,接话问道:“凤儿,你说吧!”
  冷面紫凤冷冷地说道:“女儿不便说,最好是问玉妹妹!”
  米大年立即发话道:“玉儿听见没有,你凤姊姊不便说,那你就说吧!”
  玉娇娘咯咯一笑道:“爹,您可真是的,凤姊不便说的,女儿就方便说吗?”
  米大年闻言一楞,道:“这个……”
  洞庭王故意把脸一板,道:“凤儿,你看仔细,也听清楚,你是在跟自己的父亲说话,所以不该有不能说的和不敢说的!”
  冷面紫凤依旧寒着脸道:“女儿回答过了,问玉妹妹!”
  玉娇娘不待乃父接口,已抢先道:“我也回答了,问凤姊姊!”
  玉娇娘自作聪明抢先答话,使洞庭王和米大年这对成了精的老江湖,恍然大悟,孩子们是在搪塞推托!
  米大年目视洞庭王,一点头!洞庭王目射凌威,颔首为应。于是米大年沉声道:“玉儿,除非是有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我要你说。
  一句“见不得人的事”,提醒了冷面紫凤。冷面紫凤接口道:“让我和玉妹妹商量几句!”说着,不待洞庭王阻止拉着玉娇娘的手逃向一旁。
  同时,以极低的声音道:“事已紧迫,玉妹,可记得令兄和家兄的事?”
  玉娇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悄声道:“懂啦,凤姊你别开口,一切交给我。”
  话只两句,转身再面对洞庭王和米大年,玉娇娘道:“我姊妹商量好了。”
  米大年嗯了一声道:“那就快说!”
  玉娇娘咯咯笑着道:“女儿可要先声明,这话本来是不便说的。”
  米大年听口气知道有了希望,神色转为和蔼道:“傻丫头,你夏伯父又不是外人……”
  玉娇娘接口道:“就因为夏伯父在,所以女儿才不便说!”
  话一顿,目光有心的分扫冷面紫凤。又道:“凤姊她呢,却是因为爹您在而不便说,爹可懂?”
  “懂”?不!洞庭王和米大年都糊涂了,愕然互望着。
  玉娇娘咯咯一笑道:“真是的,爹忘了白天对女儿说的话啦?”
  米大年摇着头道:“玉儿,白天爹说的话太多了,怎能全记住……”
  玉娇娘道:“是关于女儿自己的!”
  米大年闪着眼道:“关于你的话……是……”
  玉娇娘嗔的一跺脚,道:“还有‘天保’哥……”
  米大年还没懂,道:“你的事和天保何关?”
  洞庭王旁观者清,接话道:“贤侄女可是说此事关联着四个人,你,凤儿,令兄……”
  话没说完,米大年也懂了,道:“喔!你们婚姻的事呀?”
  玉娇娘一赌气,却对着冷面紫凤作了个鬼脸。冷面紫凤真想笑,只是不能笑,干脆也转过身去。
  米大年看看洞庭王,洞庭王颔首示意,并开口道:“凤儿,你们也早点回去,我和你!米伯父另外还有要事商谈,先走了。”
  话罢,果然和米大年转身疾射而去。
  玉娇娘目送两人背影,悄声道:“凤姊你出的这个主意高!”
  岂料冷面紫凤苦笑一声道:“别作梦了玉妹,并没瞒过去!”
  玉娇娘啊了一声,说道:“不会吧,要不我爹怎会走?”
  冷面紫凤道:“那是因为我们找的这个题目好,使两位老人家没办法再问下去,我相信这样一来,要逼他们走另外的路了!”
  玉娇娘不解道:“另外还有什么路呀?”
  冷面紫凤叹了口气道:“暗地里追蹑我们!”
  玉娇娘一楞道:“那怎么办?明晚……”
  冷面紫凤一咬银牙道:“玉妹快四更了吧?”
  玉娇娘嗯了一声道:“可不是,村里早就敲过三更啦。”
  冷面紫凤刚毅的说道:“明夜我们不会有机会了,咱们现在就动手?”
  玉娇娘惊呼一声道:“什么,现在就动手?”
  冷面紫凤不答此问,道:“那龙氏祠堂内,必有应用的器具,走,去找!”
  玉娇娘才待想说什么,冷面紫凤已正色接着说道:“玉妹,现在动手,必然出乎两位老人家的意料之外,天亮前,我们还能把一切复原,别忘记,这是我俩唯一的机会!”
  “对,我听凤姊你的!”
  她俩身形纵起,扑向龙家祖茔中的祠堂而去!
  祠堂后,一间石屋中,闪出了两条黑影!黑影手中各持器具,飞射飘落于龙飞坟前。她们,正是玉娇娘和冷面紫凤,目的,要挖开这座坟!将动手,冷面紫凤拉住玉娇娘,跪于坟前。
  膝沾地,悲楚生,冷面紫凤垂泣祝祷:“龙飞,龙公子,是我们,我们是夏佩和米玉兰,也该说是你的两个妻子,我俩为了忏悔当年,已立重誓,在亲眼看到你尸骨后,即以身殉,所以非开此坟不可,你英灵有知应谅宥!”
  祷毕,三拜而起。姊妹互望久久,银牙咬,双腕扬……
  蓦地!叭!叭!两声脆响转来,接着:“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叭!叭!哎哟……
  冷面紫凤和玉娇娘,应变迅速,飘身躲到了龙飞坟前的那巨大石碑之后,悄悄将手中笨重的器具放到地上去!
  她俩刚刚放好,一条,又一条,再一条……七条黑影,如同幽灵般,飘落碑前,站成了弧形一排。虽说是弧形一排,但也有间隔。左三右三六人,每三人肩与肩碰,手与手齐,没有空间,但正中那人的左或右,却都留有两步的空位。由此看来,正中那人,非但是七人之首,并极有权威。这七个人,清一色的玄色劲衣,各背兵刃。
  他们面对着龙飞墓上的石碑肃立,碑、人之间,是那以巨大青石凿成的供桌,余无他物。适时,正中那人开了口,声如鸭鸣,刺耳难听,道:“刚才是那位道的朋友,如此看得起咱们老七?”
  没人应声答话,四外暗静的可怕!
  碑后躲着的冷面紫凤和玉娇娘,却也不动,她们由对方的话中……听出来刚才那“叭叭”之声,是有人打了对方的老七。事非已为,况来人善恶不知,替别人掮个大黑锅可不上算,她俩虽不怕事,但目下仍是躲着不动的好。
  这时,鸭叫声又起,道:“朋友,既然敢暗中伸手,替我老头子教训了兄弟,没话说,我老头子是由衷的感激,何不请出来见见?”
  自然,仍是无人答话。
  这人恼了,呱呱两声怪笑,更像鸭叫道:“很好很好,藏头缩尾对付别人可以,对我老头子来说可没有用,我老头子再给你个机会,请你出来答话!”
  没人,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这人阴哼一声,又道:“事不过三,我老头子已请过三次了,现在别怪我老头子心狠,我可要用厉害手段逼你出面啦!”
  话声一顿,突然沉喝道:“老三听令!”
  老三,是站在他右侧的第一个人,闻令应声道:“小弟在。”
  鸭嗓人冷冷地说道:
  “放出‘蝠’,叫这位好朋友现现原形!”
  “是!”
  老三应声而动,解下腰际一个黑色皮囊!鸭嗓人微一摆手,老三知意,并未解开囊口,接着,鸭嗓人呱呱几次怪笑之后,冷冷地又道:“我老头子一向不忍不教而诛,现在告诉朋友们说,我这‘飞蝠’,乃‘幽冥谷’,中的‘红云血蝠’……”
  一声“红云血蝠”,使藏碑后的两位姑娘同时心头一凉!一凉,自是不由身躯微颤,声音极小,但却已被这鸭嗓人听了个清楚,于是他话锋一变,道:“朋友,是你是动由碑后面走出来呢,抑或是一定要我老头子用‘红云血蝠’恭请大驾呢?”
  冷面紫凤和玉娇娘,没想到对方有这样高深的功力,如今既然已经被人发觉藏处,再躲也没有用了。她俩互一示意,自碑后站了起来。牌高五尺,宽近四尺,她俩站起,恰好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份,这是她俩聪明的地方,万一生变,极易躲避。
  人既站起,双方容貌立现!形貌互望,两位姑娘着实的吓了一跳。对方七人,无一不是鬼陋不堪而狰狞!尤其是正中间的那个鸭嗓人,一张脸,就算放阴曹地府,敢说也会把那形形色色的鬼吓的喊妈!此人,双目暴出,绿芒闪闪,额头眉际,伤口难数,右颊上,刀疤剑伤,使成残缺,斜咀而白牙,如同豺狼!
  她俩惊心动魄,对方却也骇然难禁!鸭嗓人梦想不到,碑后有两个人,更没想到,是两位千娇百媚的姑娘,所以当时也没能开口。
  刹那之后,冷面紫凤首先按住惊恐,脸上依旧是她那冷如寒冰的神色,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们可是找我姊妹?”
  鸭嗓人此时也恢复了平静道:“不错!”
  冷面紫凤冷冷地说道:“什么事?”
  鸭嗓人呱呱两声怪叫,说道:“明知故问,这又何必!”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你说谁明知故问,姑奶奶明白,你那手下叫人家给打了两巴掌,不过,那不是我们姊妹,你找错人了!”
  这话,鸭嗓人略加思索,信了。不是别的,是和老七的伤痕不符。
  缘因两位姑娘在发话时,禁不住伸手五指,被鸭嗓人看清了柔荑大小,错了,他心中知道,果然是找错了人。
  老七脸上掌痕仍在,别的地方不说,只看那痕迹的壮,也绝非妇人女子的柔荑所留,是错了!不过错归错,他心里认,表面上和话里可不能认,这有原因,深更半夜,这一对美绝的姑娘竟会躲在坟场可疑!
  于是鸭嗓人又笑了,道:“哦,你们说那不是你们干的?”
  冷面紫凤道:“本就不是!”
  鸭嗓人又一声怪,说道:“证据,给我找个证据看看!”
  这种事要证据,简直是混账加三级!别慌,别当姑娘们就没了办法,玉娇娘看看冷面紫凤,悄声道:“是无事生非了!”
  冷面紫凤也低声说道:“没关系,让他偷鸡不着就是。”
  玉娇娘一笑,转对鸭嗓人道:“你要证据?”
  鸭嗓人颔首道:“不错!”
  玉娇娘又一声咯咯娇笑,道:“是关于什么事的证据?”
  鸭嗓人哼了一声道:“我七弟遭人暗算,你们说和你们无关的证据!”
  玉娇娘道:“你问我们要证据,是不相信,此事和我姊妹无关了!”
  鸭嗓人嗯了一声道:“当然!”
  那知娇娘把手一伸,道:“拿来!”
  鸭嗓人不解道:“你要什么东西?”
  玉娇娘道:“证据呀,能证明这事和我姊妹有关的证据!”
  鸭嗓人一楞之后,阴森的笑了,道:“丫头们,在这龙家坟场内,除了老夫兄弟,就只有你两个丫头,这就是显而明的证据!”
  玉娇娘噗嗤一笑,道:“鬼话,这坟场里的人多着呢!”
  这句话,玉娇娘是由衷而言。不是嘛,她姊妹并没打那什么老七,而老七却挨了打,这已足证坟场中还有其的人在!
  鸭嗓人听这句话,却心头一凉!他凉惊若果如姑娘所说,坟场中隐藏的人不少,自然都是有所为而来,所为之事,他已知和他相同。目的相同,岂非就多了阻碍,甚至多了冤家?他尽管心有凉惧,话却极狂,道:“空言无补,说,目下坟场中都有些什么人?”
  玉娇娘却作好作歹的劝解道:“凤姊,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
  话锋一顿,转对鸭嗓人说道:“你真想知道?”
  鸭嗓人哼了一声道:“别说废话!”
  玉娇娘咯咯一笑道:“那该先说出你的出身姓名来才对!”
  鸭嗓人呱呱怪笑几声道:“可以,丫头你站稳些,老夫姓汪名洽,人称‘丑天王’,也是‘幽冥谷’七丑之首,听明白了没有?”
  两位姑娘当然听明白了,也知道丑天王的狠毒和厉害,只是目下不能形之于色,遂故作不知。
  于是玉娇娘摇摇头:“丑天王,七丑之首,没听说过。”
  声调一转,又是咯咯一笑道:“不过这没关系,反正你既然敢来,至少是自认为功力够好,好,那你也站稳了,听我说出此处所藏的高手!”
  冷面紫凤故意阻拦道:“玉妹,别理他!”
  玉娇娘更会矫作,正色道:“凤姊,虽说这个叫什么汪洽的不讲理,冤枉我们姊妹,但是他有人挨了可是真的……”
  冷面紫凤迅快接口道:“是真的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呀。”
  玉娇娘道:“不错,和我们没有关系,再说,我们也不怕这个,只是我可不喜欢代人受过,所以要告诉他个清楚!”
  话声一顿,转对汪洽话道:“你听清楚,此间,有津沽米家的高手,洞庭夏氏的精锐,有位‘奇绝书生’,还有‘一槐老人’……”
  够了,汪洽已然变了脸色,因之玉娇娘也停下了话来。半晌汪洽坡眉道:“你说的‘一槐老人’,可是姓古?”
  玉娇娘是生心唬他,她自己也只是日常听父兄们说及,近百年武林,论奇士高手,首推一槐老人!至于“一槐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她没有见过,不要说她,连米大年算上,也未曾目睹这位异人的神采呢!
  可是“丑天王”汪洽的狠毒阴险,她却深知,如今有了这天大的唬人机会,她又怎肯放过。果然,汪洽闻名色变,急急追问。玉娇娘淡淡一笑道:“这可抱歉了,我没问老人是不是姓古?”
  汪洽眼珠一转,阴笑连声:“丫头,你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又怎知他是何人?”
  玉娇娘道:“我本来不知道的,因为米大年和洞庭王,全恭恭敬敬对他,他先警告了几句之后,又笑嘻的说……”
  话一顿,她学着老人的腔调道:“最后再告诉你们一句话,龙飞和我渊源极深,谁再敢打这死人的主意,别说我‘一槐老人’叫他生死两难!”
  玉娇娘恢复了自己的口音,接着说道:“所以我才知道他叫‘一槐老人’!”
  汪洽这时有八成信了,道:“他穿什么,什么模样的?”
  玉娇娘怎会上当,道:“见你的的鬼。天这么黑,我姊姊连米、夏两家都不想惹,会不知厉害凑近去找麻烦?哼!”
  这话很通,汪洽信了九成。他一转念头,又道:“谁又是‘奇绝书生’?”
  玉娇娘咯咯笑道:“这个人,我却看仔细了,真了不起……”
  汪洽哦了一声道:“是怎生的了不起法?”
  玉娇娘一只手在碑下面一碰冷面紫凤,道:“也许这件事在你汪洽看来,没什么,可是看在我姊妹眼中,却认为的确是了不起的很……”
  汪洽不耐烦了,沉声道:“丫头罗嗦……”
  玉娇娘才待答话,冷面紫凤已怒斥道:“你再敢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我就叫你知道厉害!”
  汪洽还没接口,玉娇娘已对冷面紫凤道:“凤姊,你当我会算完,咱们是先办完这件事,然再和他算自己的账,你放心。”
  话一停,转向汪洽道:“姓汪的,在称呼上最好客气点。”
  汪洽为了要打听内情,忍着怒火道:“好好,姑娘请说下去。”
  玉娇娘道:“就在二更过后不到三更的时辰,米、夏两家的人全不约而同来到这坟场上,一言失和,两家主人动起手来……”
  汪洽哦了一声道:“谁胜谁负?”
  玉娇娘不答此问,道:“最后他们成了内力真气的较搏,四掌相抵,难分胜负。”
  说到这里,星眸一扫汪洽道:“姓汪的,姑娘问你,你若遇上这种搏斗,可能不伤自己,更不伤双方之下,从容的分开他们?”
  汪洽不知是计,上了当,沉思多时才说道:“不容易,但是可以在三人都受轻微内伤下分开!”
  玉娇娘噗嗤一笑道:“那就别吹什么大气了,人家‘奇绝书生’,笑嘻嘻的站在丈外,就那么若无其事的凌虚一掌,把事办好了!”
  “啊!”
  汪洽不由骇然变色出声惊呼!玉娇娘咯咯一笑道:“叫什么,你不信,很好,人家可还没走,就在这坟场里,你不信或不服,就向他叫叫阵好了!”
  汪洽心服,声调压低许多道:“此人多大年纪?穿着什么?什么模样?”
  玉娇娘不加思索就说道:“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有如女子,但温文尔雅中,带有一朋友英挺侠气,穿一袭蓝衫!”
  汪洽眯着双目,不用问,是在心中所熟的奇人异士群中,来思索有谁是这等模样和神态的!当然,他失望了。于是,又问道:“后来呢,他怎样发落夏、米二家的?”
  玉娇娘道:“他分开米、夏两人后,却哈哈一笑,转向一座坟后,扬声说,老朋友,没事的了,你该露面了吧!”
  汪洽惊问道:“那人又是谁?”
  玉娇娘瞪了汪洽一眼道:“你可真是笨的像条猪,那人是谁,还会是谁。自然是‘一槐老人’,这还能有错吗?”
  汪洽眼珠滚滚转动起来,玉娇娘接着说道:“你要问的话完了没有?”
  汪洽想了想道:“还有两句。”
  玉娇娘作个无奈的表情道:“说吧,那两句!”
  汪洽道:“一是请教这些人后来怎样……”
  玉娇娘说道:“那‘奇绝书生’,似是受托而来,隐去身形后没再见面,‘一槐老人’也必然还在附近,米、夏二家怕也没走……”
  汪洽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他们没有这样大的胆量!”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怕谁?”
  汪洽冷冷地说道:“姑不论那书生如何,单讲‘一槐老人’若在,他米、夏两家在自知难敌下,又怎肯不顾性命!”
  玉娇娘突然问道:“你可曾听说过‘人为财死’这句话?”
  汪洽呱呱怪笑两声道:“不会,聪明多诈如米大年及洞庭王,不会如此冒失!”
  玉娇娘哦了一声道:“你大概是不怕那‘一槐老人’了?”
  汪洽迟疑刹那,才答话道:“老夫也非他的敌手,能不惹他自然不惹!”
  玉娇娘摇头道:“不对吧,我已经把内情全部告诉你了,可是你并没有走呀,可见你是不怕那‘一槐老人’的!”

  第五章
  汪洽一楞,摇头道:“老夫没走,是因为……”
  玉娇娘接话极快,道:“是因为‘贪念作祟’,可对?姓汪的,人都一样,在利欲薰心下,谁都存着万一的侥幸念头,所以你并没走,但这也是我深信米、夏两家定然潜回的道理!”
  对!这道理很通,汪洽不由暗中点头。
  冷面紫凤耳聆玉娇娘一番妙谎,心里一直想笑,如今知道玉娇娘没有可说的话了,接口道:“汪洽,你还有要问的吗?”
  汪洽答道:“有,刚才说过,有两句话,现在只剩下一句了!”
  玉娇娘道:“那你就快问!”
  汪洽道:“两位姑娘姓什么,深夜来这恐怖的坟场何干?”
  玉娇娘哈哈一笑,道:“不觉得问的太多了?”
  汪洽阴森的一哼道:“你们最好实话实说!”
  冷面紫凤适时突然以耳语般的声竟道:“玉妹,恶贼业已生疑,我们必须下手了!”
  玉娇娘悄答道:“再等会儿,我料到暗中人会出手的!”
  说着,她面色一扳,对汪洽道:“不说的话你又能如何?”
  汪洽呱呱怪笑着道:“汪老子要是横了心,你们可就惨了!”
  玉娇娘道:“能有多惨?”
  汪洽嘿嘿狞笑道:“七丑兄弟,可不是善心人,你们若是被擒,绝没人怜香惜玉,那时候管叫你们死活两难!”
  玉娇娘咯咯笑道:“听起来好怕人嘛,那就来吧,过来!”
  话声一顿,冷笑两声,又道:“不过姑奶奶们可更不是善心人,向不欺人更不受人欺,你们谁敢转过石碑,管叫他们号叫三天三夜才死!”
  汪洽微微一楞,道:“就凭你们两个丫头?”
  冷面紫凤开了口,道:“丑贼,你又口没遮拦,从现在起,你随时小心了!”
  冷面紫凤寒着那张俊脸,话声冰冷如同腊月的狂风天,因之听入汪洽耳中,由不得心中一颤。
  玉娇娘又劝道:“凤姊姊你真是的,生这份气作什么,只要他们有这种胆,走过石碑后面来,那怕刚过一寸,还能活吗?”
  冷面紫凤心中暗笑,忖念道:“玉妹说这大话,真难为她!”
  别看汪洽已是成名江湖数十年的老魔头,但对玉娇娘说的话也未会尽信,奇怪,他硬是没敢行动!
  玉娇娘自己在漫天胡云,那知竟说来说去自己却信以为真,赫!她竟瞪着眼,手指汪洽喝道:“姓汪的老丑贼丑老贼,来呀,怎么不敢过来了?告诉你,我是骗你玩的,谁过来都不会死,来试一下嘛!”
  怪!她这次说的真话,半个字儿也不假,讵料汪洽反面当成了内中有鬼,越发不敢欺近。不止如此,他并且对其他六丑道:“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向前!”
  其余六丑人人应声,那被打的老七,适时道:“大哥,人不过去,放两只能飞的试试总可以了吧?”
  这句话提醒了汪洽,呱呱怪笑出声,道:“有你的老七,就这么办。”
  话锋锋转对老三,道:“老三,放两只血蝠出来,试试丫头们的本领!”
  老三闻令开始行动,姑娘们也乘机作了商量!
  冷面紫凤悄声道:“玉妹,可有办法想?”
  玉娇娘不敢在神色上带出心意来,只有低声答道:“没有好办法,使暗器!”
  冷面紫凤道:“咱们别无选择呀?”
  冷面紫凤道:“玉妹,你暗器如何,有把握?”
  玉娇娘低声道:“对这种毒物很难说!”
  冷面紫凤略加思索,道:“我有办法,只请玉妹到时候防护身侧就行。”
  玉娇娘闻言喜道:“放心好了凤姊,其余的事交给我。”
  这时,七丑中的老三,已戴上了皮手套,抓住两只遍体血也似红的怪蝠,道:“请大哥施令!”
  汪洽沉声道:“放,对准两个丫头!”
  老三闻令而动,抖手处,两团血影疾射扑向两位姑娘!血影出手,已化作拳大飞蝠,其快如风而到!
  冷面紫凤早已有备只见她左手一弹,数十点血珠射向四外,两只血蝠,顿即改向半空中扑向血珠!冷面紫凤右手一扬,紫光闪了两闪,吱吱两声惨叫,那一对血蝠,自半空中翻坠下来,叭哒两声,死仆地上!
  七丑傻了,汪洽厉声喝道:“好狠的丫头们,再试我七丑的‘神蛇’!”
  话罢,一条金光怪影,已到了两位姑娘的头顶!
  冷面紫凤照方抓药,左手弹出数点血珠,右手紫芒已出,那知这次碰上了怪事,金光怪影音会闪避,非但不去吸食血珠,全身一甩,拐个小弯仍然扑到!奇变突生,吓坏了两位姑娘,正准备撒剑防身,谁料又出了怪事,金光怪影刚飞过石碑,吱的一声惨叫和血蝠一样,翻身倒坠下来,业已死去!
  两位姑娘惊魂乍定,注意地上的金光怪影,原来竟是一条金色的怪蛇,蛇生双头,皆已生生碎裂!
  汪洽楞了,神色变个不停!
  玉娇娘这时用手在碑后轻推紫凤,悄声道:“帮手来了!”
  冷面紫凤也悄声回答道:“可惜不知道是谁!”
  玉娇娘竟还开玩笑,道:“会有谁,准是那‘奇绝书生’!”
  冷面紫凤轻叱:“玉妹明明是因为见过那汤子孝,所以借用了他的形貌唬吓丑贼,这当儿空却又拿这个来唬我了!”
  玉娇娘头一低道:“当然不会是他,不过反正来了帮手不假!”
  冷面紫凤干脆不再接话,冷目一扫汪洽道:“还有多少毒物,你索兴都放出来看看!”
  冷面紫凤固然是唬人,丁是汪洽却真被她唬住了!楞了半天,才恨声道:“丫头们滚将出来,汪老子看不活劈了你们!”
  玉娇娘一噘咀巴道:“小心,风太大,闪了你的舌头!”
  汪洽牙一咬,挥手对其余丑道,“取兵刃,随我上!”
  七丑各将兵刃撒出,随在汪洽身后,缓步逼来!这将是场硬仗,很够她两个打的。
  因之玉娇娘又动计谋,扬声道:“莫非你们又忘了,过碑则死的警告?”
  老七一声断喝,道:“七老子就不信邪!”
  说着他竟腾身而起,飞射扑上!
  冷面紫凤扬剑欲攻,七身形刚刚跃过石碑,真如冷面紫凤所说,全身在空中一挺,直摔下来不再挪动!
  其余六丑,自汪洽起,俱皆暴退丈外,骇然不已,玉娇娘拍手笑了,道:“活该活该,不听话,死了真活该!”
  汪洽经多见广,疑心顿起!
  他想了想,蓦地手指冷面紫凤道:“你你可是开封‘毒陈’一派传人。”
  “毒陈”,不用讲,这家主人姓陈,善以用毒!
  冷面紫凤对“毒陈”一家,曾听乃父说过,这家人十分厉害,武林江湖中人,谁也不敢招惹他们!
  因为他们用毒的手段罕绝而奇特,不是什么“无影之毒”,也不是什么“无色之毒”,这些对毒陈一家来说,皆系小巫!
  陈家之毒,无以名之,只好按照毒陈主人“陈梦秋”说的话为是,陈梦秋称呼他家的毒叫“无毒之毒”!
  “无毒!”
  并非虚言,中毒之人曾受名家高手奇医诊断,咸曰“绝非中毒”,“绝对没有毒”,但是他们真的都中了毒!由是“毒陈”一家,名扬天下!
  现在,汪洽目睹血蝠、神蛇和他七盟弟,无不过碑则死,话是玉娇娘说的,但动手却是冷面紫凤。
  冷面紫凤依旧冷着那张俏脸,不答话,反而沉声道:“还有谁不信邪?”
  这是学自业已死的老七,但威风自不相同!汪洽见紫凤不答,越发认定所料不错,语调软了,道:“陈姑娘……”
  冷面紫凤怎能叫他胡喊一通,扬声冷叱道:“少提姓名!”
  好,如此更叫汪洽深信不疑了。于是汪洽换了笑脸道:“姑娘,在下和府上的朋友,有几位很熟,虽然说不上是自己人,但绝非不识的外人可比……”
  话没说完,玉娇娘接了口:“是谁说的,要活劈了我们。”
  汪洽尴尬地一笑道:“话我承认说过,那是在没认出两位姑娘以前……”
  玉娇娘咯咯一笑道:“现在不活劈人了?”
  汪洽笑对两位姑娘一揖道:“说来是我不对,现在先向姑娘赔个罪……”
  玉娇娘一哼道:“那有这么好办的事!”
  汪洽身在矮小,只有低低头道:“是是,只要姑娘救醒我们老七,姑娘怎么说,我丑天王绝对不回半句话,就怎么听,总可以了吧?”
  玉娇娘哦了一声道:“当真?”
  汪洽道:“在下怎么能有谎。”
  玉娇娘嗯了一声道:“好吧,那你们先过来把他抬回去。”
  汪洽应声,三四两丑迈步而前!突然!汪洽看到玉娇娘的笑容,心神一震而悟,扬声急喝道:“三弟弟且慢,火速退回!”
  三四两丑闻言一楞,老四开口道:“大哥,这是为什么……”
  汪洽摇头道:“忘了,不能走过石碑一寸!”
  老三和老四两噢了一声,怒瞪了玉娇娘一眼,悻悻退下。汪洽又改了脸,道:“姑娘请高抬贵手。”
  玉娇娘咯咯一笑,道:“要我凤姊高抬贵手容易,你们明天晚上再来!”
  汪洽忍住怒火,强自笑笑,道:“姑娘在说玩笑话了,我们老七已中府上的‘无毒之毒’,要是等到明天晚间,岂不是早已死多时,姑娘行个方便吧。”
  玉娇娘好会矫作,扬声喝道:“你也懂得‘无毒之毒’?”
  汪洽颔首道:“是听人传言……”
  “传言?哼!”
  玉娇娘嗤笑着说道:“告诉你,无毒之毒其毒无毒,其毒既无毒,你们老七又怎会中毒而死,去,明天晚上再来!”
  这可好,她竟然以不知为知的,对无毒之毒一番胡云!
  汪洽怎能真走,试想,他果然率众离开,一世英名焉在,今后又怎能使其他诸丑心服,因之,他狠下了心肠!狠下心肠,要与两位姑娘皆亡于此!不过在还有一线之路时,他不会拚死的。
  冷面紫凤始终不和他答对,使他认定厉害脚色是紫凤而非玉娇娘,他在转念之后,对紫凤道:“紫衣姑娘,可能听我要求?”
  冷面紫凤冷冷地道:“少废话,我玉妹心好,答应了你明晚上,你们就明天晚上来好了,现在少再惹我!”
  汪洽暗中咬牙,表面上依然含笑道:“姑娘,我求了半天,总该留点情份了吧?”
  说实话,冷面紫凤何尝不愿意把七丑拍醒,好叫他们快滚,只是她也是局外人,没这么的能耐!既然没办法可想,她暗示玉娇娘,不再开口。
  局势僵了,汪洽恼了!他暗中打个手式,诸丑悄悄把所带血蝠皮囊打了开来!汪洽作最后一次请求,说道:“两位姑娘当真都不动心?”
  谁也不理他,看也不看他!他猛一跺脚道:“你们这是逼我和毒陈一家誓不两立了?”
  毒陈家的生死,碍不着两位姑娘什么,自然还是不理!
  “好!丫头们别说汪老子心狠!”
  他发了狂火,沉声道:“兄弟们用‘血蝠大阵’,咱们和丫头拚了!”
  话罢,群丑猛地扬皮囊,千百血蝠震天起!汪洽再次厉吼道:“刺血喂蝠!”
  群丑闻令,各弹左手中指,万千血珠飞射空中!接着,汪洽猛一挥手,千百血蝠化作数十丈一片蝠阵,汪洽手臂幕地指向姑娘,血蝠顿即飞扑而上!
  两位姑娘早吓呆了,应变之策未能想出,血蝠业已遮天飞到,才待飞舞宝剑封闭,突然奇事发生!只见两位姑娘身后,突现五道血气,五道血气状如一只巨灵手掌,电掣般压向飞射而来的血蝠。血蝠惨号不已,纷纷回奔,群丑难逃大劫,顿被千百血蝠扑中,立即倒卧地上惨吼翻滚不停!
  只有汪洽一人,功力,奇高,扬掌震退扑身血蝠,悲声狂喝道:“毒陈家的丫头听了,汪老子有生之日,与毒陈家誓不相立,你们记住了!记住了,此仇必报!”
  “报”字传到,人已还在数丈以外,有不少血蝠,紧追其后,端的迅捷无伦,刹那没了影子!
  这奇变,吓呆了两位姑娘!适时,听到话声傅来,道:“你们祸惹的够多也够大了,还不回去!”
  声调铿锵,但微有老声!冷面紫凤不由四顾,并扬声道:‘心感解围,敬问尊姓?”
  传声道:“不必多问,火速归去!”
  冷面紫凤怎肯罢休,又道:“恩重德深,必须拜知尊姓!”
  传声一哼,道:“老夫龙公武,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吧?”
  龙公武,这不是龙之父,龙腾云腾霄祖父吗?没想到,真没想到,她俩立即万福拜下。才待开口,传声又起:“不必说什么了,你们先前所说所祷、老夫俱已听清,昔日事,老夫不再怪罪你们,去吧!”
  这是恩示,两位姑娘恭声再福,悄然去了。
  归途中,两位姑娘几疑作梦!她们半天都没开口,实在也不知道讲什么好。玉娇娘继之微微一吁,说道:“凤姊,我们错的很厉害!”
  冷面紫凤懂得她这话意,颔首说道:“是,错的太厉害了!”
  玉娇娘垂首道:“看来那分开令兄和寒家总管的人,是那个孩子。”
  冷面紫凤似在想着心事,随口答道:“龙老爷子有如此深奥的功力、令人真想不到!”
  玉娇娘道:“是嘛,我可真奇怪……”
  冷面紫凤一呆,道:“奇怪什么?”
  玉娇娘摇着头道:“龙家武技功力既然如此高深难测,却又为什么任由龙飞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受难,几乎连那件东西都保不住?”
  “这……”
  冷面紫凤没接下话去,玉娇娘已又开口道:“凤姊,龙老爷子那五道血气,好怕人,要是乍一眼看到全势,活像一只巨灵天掌……”
  “啊!活像‘巨灵天手’?”
  冷面紫凤惊接一句,脸色更满露着骇惊!
  玉娇娘看出不对,立即问道:“凤姊,你知道这种掌法?”
  冷面紫凤没答话,掏出汗巾来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玉娇娘黛眉一蹙道:“凤姊,人家在问你话呢。”
  冷面紫凤扫了玉娇娘一眼、道:“玉妹……我不能回答你,不过……”
  “不过什么嘛?”
  玉娇娘有些不高兴了,没好气的接上话。冷面紫凤微呀一声道:“不过玉妹可以回去问问令尊,相信令尊知道这件事!”
  玉娇娘诧然道:“我爹又没在当场,怎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冷面紫凤道:“我是指有关‘巨灵天掌’的这一件事。”
  玉娇娘所要问她的,正是“巨灵天掌”,紫凤既然说自己父亲也清楚,就不好再多说什么话了。两个人沉默下来,步履不由也放慢许多。
  蓦地!玉娇娘想起一件事来,停步道:“对了,凤姊,咱们要作的事还没有作呀!”
  冷面紫凤似正沉思着心事,因之随口问道:“什么事没作?”
  玉娇娘咦了一声道:“咱们不是说好,要挖开龙飞的坟……”
  冷面紫凤哦了一声,接口道:“来不及啦!”
  她如此回答,不知是指天色渐亮,来不及动手了,抑或是另外还有其他的原因来不及了。不过玉娇娘却认为是前者,所以接话道:“今天当然来不及了,可是晚上……”
  冷面紫凤头一摇道:“我是说龙家不会让我们动这座坟了!”
  玉娇娘眉头一皱道:“凤姊,你到底是怎么啦?我们决定的这件事情,当然龙家不会答应,可是我们却必须这样……”
  冷面紫凤现在才收回心神,歉然的说道:“玉妹,刚才我在想别的事情……”
  “现在呢,现在你总该想想我问的事了吧?”
  玉娇娘不悦之色已带到脸上,冷冷地抢问。冷面紫凤想了想道:“玉妹,你真要挖坟?”
  玉娇娘怒火不由齐来,道:“你这算那一问?难道这不是我们早经决定的事,若不是那丑天王横里捣这阵乱,我们早已……”
  冷面紫凤上步,手抚在玉娇娘肩头,和蔼而坦诚的说道:“玉妹别急,听我解释……”
  玉娇娘黛眉一挑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要嘛就说声改了主意,不打算干啦,否则咱们今天晚上再来动手!”
  冷面紫凤一笑道:“玉妹,丑天王突然赶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自然是为了龙飞手中的那件东西!”
  冷面紫凤道:“对,不过龙飞早已死了,他又怎么办呢?”
  玉娇娘一楞,继之恍然大悟道:“凤姊是说,他们也存了挖坟的心意?”
  冷面紫凤颔首道:“大概不会错的!”
  话锋一顿,微呀一声,又道:“玉妹,我们两个人在想到挖坟开棺以明真相的时候,自认为是聪明过人,其实,最笨最笨了!”
  玉娇娘不能承认自己笨,头一摇道:“就算别人也想到了这个办法,我们可也不能算笨!”
  冷面紫凤苦笑出声:“不,我们笨,最笨最笨的人就是我们。”
  玉娇娘不服这口气,道:“怎么见得?”
  冷面紫凤道:“别人不说,只讲家父和令尊,就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玉娇娘不用多想,就答话道:“这我承认。
  话一停,有些得意的接着说道:“可是他们却都走在了我们的后面!”
  冷面紫凤扫了玉娇娘一眼,叹口气道:“不错,他们都还没有动手。”
  玉娇娘才待接话,冷面紫凤又开口道:“他们为什么想到了而没有做呢?”
  玉娇娘霎霎星眸,道:“这可难猜了!”
  冷面紫凤摇头道:“不难猜,很容易,玉姝,这不是闹饥荒抢馒头,谁抢的早抢的快谁先到口,所以别人虽然想到了,却不动手!”
  玉娇娘懂了,不由悄声道:“对,这件事先动手的百害而无一利!”
  冷面紫凤苦笑一声道:“玉妹终于想明白了!”
  玉娇娘声调更低了,道:“这么说,必然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么?”
  冷面紫凤道:“当然,至少家父和令尊一定在!”
  玉娇娘银牙一咬道:“莫不成咱们当真有了险,他们能不管不问?”
  冷面紫凤道:“他们会出头替我们挡的!”
  玉娇娘皱眉不解的说道:“那还不是一样……”
  “不,绝对的不一样!”
  冷面紫凤分析此事道:“能出头过问这件事的,只有龙家,那时家父和令尊严斥我们少不更事,向龙家赔罪,玉妹,龙家又能如何?”
  玉娇娘频频点头道:“不错,我相信我爹和你爹会这么办,这……真可怕!”
  冷面紫凤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们听了他们的话,对付龙飞,现在想想,岂不是怕人至极,又怎怪龙飞这样的恨我们!”
  玉娇娘低下头去,没有接话。
  冷面紫凤又道:“万幸我们这次无愧于心,尤其是龙老爷子听到了我们的祝祷,否则我们若动手挖坟,怕不死在龙老爷子的手下了!”
  玉娇娘道:“凤姊,可是我们若不动手,又怎能知道龙飞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冷面紫凤双目中突的射出刚毅神色,道:“玉妹,他死了又如何,活着我们又怎样呢?”
  玉姊娘道:“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他,现在我们明白了真相,先前不是商量好,他若死了,我们身殉,活着的话……”
  冷面紫凤接口道:“这些话我没忘,我是问玉妹你是否此志不变?”
  玉娇娘怒目道:“当然不变!”
  冷面紫凤道:“不悔?”
  “当然不悔!”
  “那我们再回去!”
  “再回去?天就要亮了……”
  “不错,正因为天就要亮了,相信不管是家父抑或是令尊,或是龙老爷子,此刻都绝想不到我们会再回去动手!”
  “对,还是凤姊聪明,走!”
  她俩真的再返回坟场,此举是出乎任何人的意外!

  县城南大街的“兴隆客栈”,来了一队住客。说是一队,没有错,因为他们是列队来的!这队外乡客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因此惊动了整个的县城,人数一共是二十一位,马匹却有二十二匹!十匹黑马,一色黑,十匹胭脂红,一色红。另外的两匹,却是雪也似的白,通体并没有一根杂毛!
  她们的队形,扎眼而整齐,前面十骑,分作两列,左列五骑黑马,右列五匹胭脂红,后面恰正相反,黑马在右,胭脂红行左!正中地,是那两匹玉驹!玉骑并行,上面按置一座奇异的赤金巨鞍,恰将双马挟成了个固定位置,有如双马车一般!
  驹上,竟是一座软轿,四垂丝幔,难见轿中一切。再看人,黑马上的姑娘们,一色玉衫,黑白相映!胭脂红上的十位姑娘,却是一色的杏黄衫,红黄相衬。这队娘子车,好像早经打听过了,所以进入县城,一直就到南大街,停在了“兴隆栈”门口。县城里客栈共有八座,只有兴隆栈一家有箱房落院,就这样,也只有勉强刚够这队娘子军歇宿的。
  这队人从进县城,后面就跟上了一大群人,沿路人越集越多,到兴隆栈门口时,好大一条街走都走不通。黑马,胭脂驹上的二十位姑娘,一位赛着一位的美,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也没有开过口,但绝非冷若冷霜般令人望之远避。于是乎人群中品头论足之声可闻。怪的是人家姑娘们,真够大方,全装没听见。
  在兴隆栈门口,更出了邪门事!邪门事出在人群纷纷谈论中!
  胖子臂肘一顶身侧的瘦长个子,说道:“竿儿,打个赌,软轿中这位是男是女?”
  瘦长子一翻眼,道:“赌个屁,等着瞧多好!”
  对,不用赌,没瞧见嘛,前面的十位姑娘,全下了马,马队也停了,那双玉驹正停在客栈的大门口。
  就凭人人可见的这二十位美若仙女的姑娘来说,轿中人是男必如金童,是女也定将胜过嫦娥!看!等着看!谁都在等着看,千百只眼睛,盯在那轿幔出口。邪性事儿来了!只见左有两位杏镂女,右是两名玉衫姑娘,迈步儿到了一双玉驹的左右方,她们恰好一边儿两位。柔荑轻探,在那赤金巨鞍两端,拉出来了前后各有三尺的四支金柱,于是软轿有了轿杆。四位姑娘轻托金柱,金柱上肩,另有两位姑娘牵开了一对玉驹,软轿被轻飘飘的抬进了兴隆客栈。
  千百只眼睛都失望了,没想到有这一手,等大家由失望而转到钦佩这巧妙设计的时候,人马全没了影儿。
  客栈外的人群,渐渐散了,但这件一生罕见的事儿,却像瘟疫般,不到半天已经传到了山顶村!
  正中午,兴隆客栈内的这队姑娘,动身了,她们和来时一样,离开县城,飞般驰抵山顶村。大槐树可真有福气,在傍黑前,大小有十一座杏色幔帐围着它,搭成了幔帐十小一大,大的恰居正中。正中的大帐幕,杏色衬着紫金边儿,左右分立一着杏衫,一着玉衫的两位美姑娘,活像是将军外帐的守卒!初更时候,杏色巨帐挑开了帐口,四名姑娘,抬出来了那顶软轿,除留下了两位姑娘看守帐幕外,余者都前后簇拥着这顶软轿,直达龙老太爷的巨宅门前。
  村民们当然不会放弃这场热闹,远远地跟在后面,此时也都停下步来。
  龙宅门那对紫铜的“金虎吞坏”儿,被一双柔荑扳动作响,声响直传宅中,大门继之而开。怪!竟非龙宅老仆,而是守着后门的哑吧!哑吧一身佣人穿的短衫裤,笑着,直着眼看人!
  叩门的是位玉衫姑娘,妙目一扫哑吧,道:“这是龙府吧?”
  哑吧啊巴啊巴两声,表示他不能说话,但他接着点了点头,这表示此宅是龙府,没有错。
  叫个哑吧应门,使玉衫姑娘有些恼火,不过现在她可不敢也不能发火,霎霎眼,多问句话好放心,道:“你是哑吧?点头可是说这里是龙府?”
  哑吧直笑,啊啊的,哈哈的,点头不迭。
  玉衫姑娘由不得低声的发了半骚,道:“叫个哑吧应门,岂有此理!”
  她错了,这哑吧,不是生来的哑吧,虽说不能开口说话,但那对耳朵却灵过任何人,否则也不会颔首作答了!因此玉衫姑娘话说出口,惹得哑吧哼了一声!一声哼,再看那张脸,从笑嘻嘻的圆面孔,一拉成了“苦笑脸”,那神态样子,可不好看。
  玉衫姑娘平日除了软轿中人外,谁也不敢给她半丝难堪,何况面对面的是个哑吧下人,所以她也更恼了!她也哼了一声,道:“又没说错你,怎么,你还不服气?”
  话刚说完,“砰”的一声,哑吧大门关了!哑吧手快,玉衫姑娘也不慢,左足尖儿一顶,刚关上的门硬被她顶开了一道三寸宽的缝儿!
  哑吧虎地一声又把门打开,挺着腰瞪逼视姑娘。
  玉衫姑娘被哑吧这神态给逗乐了,噗嗤一笑道:“别瞪眼,这是我家主的人拜帖,拿进去,跟你们主人说,我家主人按武林规短来拜望他!”
  这话哑巴懂,接过帖子!他接帖在手,不知何故呆了一呆,竟又哼了一声,一指地面,表示叫她别动,他却转身去了!
  哑巴刚走,软轿中传出来比出谷黄莺还要好听的话声道:“春儿,你怎么不听话,对个哑巴下人也施了手脚?”
  春儿,正是叩门的玉衫姑娘,也是此行十位玉衫女子的领队,闻言飘身到了软轿前,躬身道:“春儿跟主人回话,这哑巴十分可恶,龙家更是可恶,叫个哑巴应门,明明是从心里轻蔑我们……”
  软轿中的主人接了话:“此行我不希望动武,你知道?”
  春儿躬身道:“春儿知道。”
  软轿中的主人道:“如今你在帖子施了手脚,稍待哑巴必痛苦不堪,龙老头儿若是看出内情,又怎肯罢休?”
  春儿答道:“春儿正想瞧父母它老头能不能解救这个哑巴!”
  软轿中的主人哼了一声道:“荒唐,本门之毒,又岂是别人能解得?”
  春儿一笑道:“那时候春儿再出面解救这个哑。巴,也好叫龙老头儿心里有个数,惹不得咱们,这样谈起事来岂不方便?”
  软轿中的主人,咯咯娇笑出声道:“鬼丫头,一肚子鬼主意!”
  这是赞,而非罚,春儿脸上有了得意之色。
  可是软轿中的主人,话锋微顿后,接着又道:“只怕龙老头不会屈服。”
  春儿答道:“春儿已算妥了时刻,这哑巴如今业已毒发,管叫龙老头儿要弄个手忙脚乱,心里有数……”
  话还没说完,她认定目下已在深受毒苦的哑巴,竟若无其事的突然出现在大门内,她不由停下话来。哑巴左手拿着一张白纸,大如八仙桌面,右手握着一管笔,寒着一张脸,迈步走出门槛,扬手把纸抛向空中!
  这张纸说来奇怪,竟飘呀飘的飘贴在龙宅大门对面的墙上,哑巴右手微微一震,两点浓墨飞射纸上!“叭!叭!”纸的左右两角,平添了两点大如黄豆的极圆墨点。这张纸,本来要滑落下来,但当两滴墨射中纸的左右双角处后,竟如钉子钉木板般,平贴墙面不再坠落!
  春儿傻了,不止是她,其余十七位玉衫杏衫的姑娘,全被哑巴这手罕绝怪异的奇技所镇,呆楞一旁。
  可是哑巴并不算完,右手虚浮挥笔,又出奇迹!墙上白纸,多了八个大字,是——
  “家主人说不见,请回!”
  春儿自哑巴再次出现,毫无中毒现象,业已心惊,再睹神技,越发没了主意,楞在一旁不知怎生是好!软轿中的主人,究竟是见识多些,此时说道:“春儿告诉他,说我‘陈家’并无恶意;若蒙接见,彼此有利,否则两家即成水火,就无法两立了!”
  春儿还没有传话,哑巴神笔又动,纸上再现黑字是——
  “本难两立,多言何益!”
  软轿中的主人,咯咯笑了,道:“来人呀,挑开轿帘!”
  于是轿帘儿被高高的两支玉钩挂起!“落轿!”
  主人又发了话,辕轿缓缓落地。轿中人,一袭淡紫衫裙,紫纱掩面,青丝散垂于香肩之后,看不清面目,自是无法推断年纪。不过她是个女人这绝没有错,哑巴也能分得清楚。落轿之后,紫衣女泠泠地开了口,道:“我再说一句话,此行无意和龙家成仇……”
  话没说完,叭叭叭叭叭……一连串的浓墨圈儿,圈在了哑巴纸上所写的第二句字旁,意思十分显明,叫她少废话,双方本难两立!紫衣女笑了,听来却使人心凉生寒!笑声过后,紫衣女扬声传令道:“丫头们来呀,将此宅四面布下‘无毒之毒’,然后咱们去那坟场,遍布奇毒后,等着龙老头儿来拜我们!”
  令下,十八名小女就要开始行动!哑巴墨笔一震,墙面纸上,又现字迹,是‘以’无火之火‘,攻尔’无毒之毒‘!”
  “丫头们停手!”
  紫衣扬声喝阻手下少女,人也一飘出了软轿。她一飘就飘到哑巴身前五尺地方,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哑巴,哑巴却嘻嘻裂牙一笑,并啊哈出声!紫衣女震声说道:“龙家何来的’无火之火‘?”
  哑巴震腕,纸上现字,又再是:“世上那有’无毒之毒‘?”
  紫衣女身躯一抖,道:“哑巴,你是谁?”
  哑巴啊哈一笑,墨笔再震,纸上余空现字是:“人间没有我!”
  紫衣女还待想说什么,那知哑巴墨笔浓墨已干,摇摇头,滋滋牙,一声嘻嘻,回转龙宅关上了大门。紫衣女被干在龙家的大门外面,木立着,一动也不动。
  时虽初更过,天色却未尽黑,哑巴那罕怪的举动,早被瞧热闹的人看到了,都在低声的谈说着。人多,话声虽低,也十分吵人,这使春儿不耐烦了,双目闪射出阵阵寒光,扫向远处人群。
  不知是谁,在群中开了口,道:“大家快些散的好,这些姑娘来意不善,对付不了龙家爷子,可能对付我们,早走早安稳。”
  对,君不见城门失火,往往殃及池鱼吗?于是村民们悄没声的全散退开来,刹那走了个干净。
  春儿一肚子气,失去发作的的目标,忍在心中。紫衣女此时也恢复了常态,转身往软轿走去。春儿行几步,忸声道:“主人,就这样算完?”
  紫衣冷冷的说道:“什么时候见过我说出的话不算数来?”
  话声一顿,沉声喝道:“起轿,直向坟场!”
  说着,她头一低,进了辕轿。春儿紧附在轿旁,低声问道:“主人,可要春儿施放‘无毒之毒’?”
  紫衣女怒斥道:“你没听清楚,去坟场!”
  春儿迭声应是,挥手处,四女抬了起了软轿,奔向坟场。坟场上,龙飞的葬处,坟石土砂,业已被人挖空,露出了一座空穴!紫衣女闻报,在轿中猛一跺脚,道:“回去,回大槐树,快!”
  一声快,可真叫快,只见玉蜂飞驰,杏蝶穿花,她们已到了大槐树下山顶村的这片广场。

  第六章
  紫衣女下令落轿,召来留守二女问道:“此处可有人来过?”
  留守二女同声恭敬回道:“没有,娇子们没叫闲人靠近!”
  紫衣女嗯了一声,挥手挑开轿帘,步向她那杏色巨大的帐幕,一边走着,一边冷冷的说道:“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八儿进帐!”
  八名美女,齐声恭应,紧随着紫衣女进了巨帐!帐中,除了一张床十一面奇异铜镜外,并无他物。不!有,另外还有一个人!这人,正盘腿曲膝跌坐在床上,闭着眼状如老僧入定,因之自紫衣女起,都不敢发出半丝声响。跌坐的这人好怪。一身衣衫,竟是以乌黑的怪丝编成的网子,一个洞一个洞大有小儿手掌,因之一眼可看清他的皮肉!
  他是个男人,这没有错!上半身,除了外罩网衫,别无衣服。下半身,从小腹肚脐起,另有遮掩下衣,也许是条长裤,因为他正跌坐着,所以看不清楚。此人模样,有若处子,好俊,好美,只是俊的邪性,美的怕人,只因男人若有这个相貌,女人早该失去颜色!
  黑发,以乌丝网帕束在头顶上,白眉,长长的直垂到眼角下双颊上,黑色长胡子,乖乖,二尺有余!他闭着眼,却冷冷地开了口问道:“没见到人?”
  声调冰冷,胜过腊月的阴云天!紫衣女答了话,道:“是,没见到人。”
  “不会一个活人都没见着吧?”
  这人阴森的又问一句,犹如鬼哭!紫衣非低声道:“见到了那个应门的人,他是个哑巴!”
  这人冷哼一声道:“龙公武是不想活了,竟敢如此蔑视老夫!”
  紫衣女正要接话,这人突然又问道:“那哑巴听得见?”
  紫衣女嗯了一声道:“他听得见!”
  这人哦了一声道:“你递过名帖了?”
  紫衣女道:“递过了。”
  这人白眉微微一动道:“那一张?”
  春儿不知何故,抢着答道:“有我们门户标记的那一张!”
  “啊?”
  一声带有些惊而怒的轻呼传出,他睁开了眼!双目一睁,赫!碧芒射人不敢相对!他目光扫过紫衣女和另外八名女婢后,道:“既是那张有老夫门户金记的帖子,龙公武这个匹夫,他竟然还敢不见你们,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春儿不止是素得紫衣女的信任,并且她甚受这人重视,早有替代紫衣女之心,此时她认为是时候了,开口道:“婢子斗胆跟您回话,还有更气人的呢!”
  “说!说清楚!”
  这人怒火已到了头顶,沉声万一喝!春儿有心矫作,低下头来道:“婢子见那龙老儿,竟以哑巴应门,气他蔑视您老和主子,遂在那张帖上撒了些儿‘无毒之毒’!”
  这人一对碧眼溜了一转,道:“不甚应该。”
  话声一落,语调和缓下来,又道:“以你的立场来说,也难怪,但下次不许!”
  听这人的话意,可见他如何护短而跋扈了!
  春儿得此机会,娇笑着万福道:“婢子谢您老的慈悲。”
  “后来的事如何?”
  这人没忘了追问下文。于是,春儿从容而谈,直说道哑巴嘻笑关上大门为止!这人怒哼一声跳下了辕床,哈哈,原来此人身量只有四尺不到,这样矮,就算再俊也难讨姑娘们的喜欢!可是天下事就这样怪,他手下却都是无处不美的美女!
  这人的上半身,和常人无异,所以坐在软床上面,谁也看不出他是个身材极短的矮子来!但那两杀腿,说来可怜,竟不比六岁儿童长多少!那身黑色纲衫,却又肥又大但不长,只到足踝!他跳下软床之后,暴跳如雷。手指着紫衣女道:“你的丢我的脸……”
  紫衣女低垂着头,慢言慢语地道:“我已经去过坟场!”
  “怎么样,挖出龙飞那小子的骨头来了没有?”
  “春儿代主子给您老回话,龙飞的坟已经被别人先一步下手挖开了,不但没见尸骨,连棺木全没有了。”
  这人狂吼出声,声回时雷鸣,震得人耳鼓生疼!他身子一转,又面对了紫衣女,手又指着她的脸道:“你说,你说,你说怎么办?”
  紫衣女似乎已经不大害怕这人了,慢慢的抬起了头来,道:“无毒之毒,万不敌无火之火!”
  这人牛吼般哼一声,道:“混蛋,这还用你说,我问你该怎么办?”
  紫衣女冷冷地答道:“无毒之毒虽不敌无火之火,但若那无火之火若不知有无毒之毒时,无毒之毒必可乘虚直入的!”
  这人碧眼连霎,双手绞着他那二尺长的胡子,点着头道:“对对对,有点道理!”
  春儿在旁听了这最后的答问,竟变了脸色,急忙道:“没用的,您老名帖送上,姓龙的焉能不防?”
  这人碧目仍在霎个不停,但没开口!紫衣女霍地转对春儿道:“春儿,那名帖你看过没有?”
  春儿作出恭敬之色,说道:“春儿怎敢忘了规矩偷看!”
  “对对,我猜你是没敢偷看!”
  紫衣女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好可惜呀,你该偷偷看上一眼的!”
  春儿越加矫作恭敬,道:“春儿死也不敢!”
  紫衣女一声娇笑道:“春儿呀,那帖子呢?”
  春儿一楞,说道:“帖子不是叫哑巴拿给龙老儿了吗?”
  紫衣女哦了一声道:“那哑巴后来没退给你?”
  春儿摇了摇头,道:“没有呀,他再出就拿着纸和笔……”
  紫衣女一笑,又转向那矮人道:“咱们户中的帖子,可能用上两次?”
  矮人怒声道:“胡说,每次不同,向不再用。”
  紫衣女一笑,探手处,掌中多了份名帖,道:“此帖今朝未用,销号呈奉。”
  矮人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嘻嘻嘻黑黑的对春儿道:“你怎么骗我?”
  春儿神色惨变,才待答话,紫衣女已接口道:“从打算来此那天起,咱们临时改的服饰一切,这些,绝对敢说没有任何一个外人能知道的……”
  矮人嗯了一声道:“当然,说要紧的事!”
  紫衣女道:“所以兴隆栈,我才任人品头论足而不问,您想,到龙家是办多要紧的事,我会妄泄咱们的来历?”
  矮人嗯嗯两声道:“我料你是不会的!”
  紫衣女扫了春儿一眼,道:“可是谁能想到,春儿因为半年前受罚的那件小事,竟会含恨在心,她恨我没替她遮盖,恨您心肠太狠……”
  春儿不能不开口了,急声道:“婢子没有,您老别听谗言!”
  矮人一跳到春儿的身前,伸手不停的抚摸着春儿那张吹弹得破的嫩脸,一面却若无其事的说道:“小宝贝,你放心,我有数,自己心里有数!”
  话锋一顿,对紫衣女道:“你说下去!”
  紫衣女道:“可是春儿报复无门,如今她得了机会,在帖子上施展‘无毒之毒’,致被龙老儿看出,使我们此行无功!”
  春儿扬声喊道:“嫁祸,你这是存心嫁祸!”
  矮人笑了,仍在抚摸着春儿的脸,道:“看你,对主子也忘了称呼,这要改的,记住了,来生对自己的主子,千万不能忘恩反噬的,别忘记,喔!”
  春儿闻言惊危,刚刚狂喊了声——“杀人……”
  本来抚摸在她嫩脸上的手,已到了项间,她窒息起来,喊不出声了,两只眼珠,渐渐往眼外眶凸出!矮人叹了口气,道:“唉,我本来是准备喝别人的鲜血的,没想先喝你的,但是你太乖了,竟自愿叫我喝,嘿嘿……”
  紫衣女适时挥手,对其余七位婢女道:“尔等火速退下!”
  七位如逢大赦,恭应一声退出巨帐!

  奇事!怪事!惨事!
  山顶村龙家祖茔中,龙飞墓上,竟生了奇、怪、惨的事情!
  奇,是奇在龙飞的坟墓空了,只留空穴!不,不是空穴,所以这又是怪事!穴中,伏睡着一位玉衫姑娘,睡的好沉,这当然够怪!惨,是惨在当龙家听到消息,到哑仆前来探查,村民早已集聚四外的当的空,哑仆翻转来那伏睡的姑娘!姑娘并非睡着,是死了!死的极惨,惨已失去了人的真正形貌!这位玉衫姑娘,除了外面的衣着,身躯只剩了皮包骨,骨连皮,没有半点肌肉,更没有一滴血液!哑巴摇着头,当着千百村民,添沙平了空穴。
  捧着极轻的干女尸,到了公所,由公所指了块公地,哑巴动手挖坑,公所出口善材,掩埋了这无名的女尸。不过哑巴却找了块大石片儿,以指代替钢凿,在石面上留下了一行字,将石片儿竖在了公所这新坟前面。
  等哑巴走了,村民们才敢进来去看,只见石片上面写着——“惨死于毒魔陈矮鬼口中之可怜女子之墓”
  谁是“毒魔”
  陈矮鬼?这女子又怎生是死在陈矮鬼口中的?这两大问题,刹那成了山顶村村民的谈话资料。
  此时,津沽米大年和洞庭王,也早得报这惊人的消息。
  他俩无不心惊“毒陈”家老恶魔的再现江湖,所以恶戒手下,不论是谁,在没得准许下,不能擅离一步!可是他俩并没有闲着,在外面奔跑不停。所忙的并非因为“毒陈”家老魔出现的事,而是他们那两位姑奶奶的事,姑奶奶失踪了,失踪了已有一天一夜。
  山顶村不大,居民再多,也比不得省城县府所在之地,可是他俩几乎跑断了腿,走遍山顶村每寸地方,却失望而归。
  只有一个地方他俩没去,那就是龙宅!龙家难缠,非万不得已,他俩不会去冒险。如今没有第二条路走了,决定在初更时,前往龙宅一探!
  大槐树下,那杏色巨帐中,矮人和紫衣女正在抬杠了!矮人,别小瞧他,他年纪已有九十四岁了!他正是哑巴在那大石片刻字所记的人,毒魔陈矮!陈矮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本叫陈幻世,不过,人怕出名猪怕肥,他生的太矮了,因之陈矮子盖过了陈幻世!目下毒陈一家的家主,外人只当是陈矮子那又高又大的儿子陈梦秋,谁也想不到,这矮子老毒魔还活在世上!
  当年,陈矮子为了练一种绝毒神功,逼成了个每隔半月非喝活人鲜血一次的怪病,使他作尽了恶孽事。终于有一天,被武林奇客“一槐老人”找上门去。
  毒魔施尽千毒万蛊一身解数,没有用,早已练就“不坏神功”的“一槐老人”,是万蛊千毒不侵!最后陈矮子低了头,束手待毙。不过他要求“一槐老”,给他和家人团聚半日,老人答应了,亲自监视着他,半日后,被老人点断心脉而死。
  那知俗话说得好,“矮子矮,一肚皮乖!”他竟会没死,并且越活越年轻,如今又在开始为恶江湖了!
  紫衣女是矮子的徒弟,半是侍妾,又半是他发令的人!昨夜变生,今朝谣言乱飞,陈矮子发了火!他跟紫衣女大发雷霆,紫衣女先是一言不发。
  等陈矮子的怒火消失了,紫衣女却开了口,道:“怎么样,脾气发完了。”
  陈矮子一翻眼皮,道:“别再惹我!”
  紫衣女娇笑出声道:“老爷你可弄清楚,惹你的是龙家的哑巴!”
  陈矮子又跳了跳脚,道:“混蛋,一个哑巴,会知道我陈矮子……”
  话锋一顿,惊咦一声道:“我说紫丫头,那哑巴小子多大啦?”
  紫衣女一噘唇道:“你叫我什么?”
  陈矮子泄了气,嘻嘻道:“好,我的好紫娘!”
  紫娘娇笑出声,道:“这还差不多,哑巴大约三十来岁!”
  陈矮子白眉倏忽飞起,道:“不能让这小子活过今夜去!”
  紫娘冷哼道:“那没有用,除非杀光了这山顶村的人!”
  陈矮子碧目光射出了阴森的煞芒,道:“对,初更起,叫丫头们围着山顶村施毒,一个活口也不留,你亲自去毁了那块石碑,我去龙家!”
  紫娘咯咯娇笑着,说道:“这才对,要不那还字得吗?”
  陈矮子碧目一转,道:“有什么了不得的?”
  紫娘慢言慢语道:“别忘了,武林中可还没听传说‘一槐老人’死了,此处的消息,若被那老不死的听到……”
  说到这里,她扫了陈矮子一眼,没了下文,但却沉重的吁叹一声,陈矮子明白,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叹之中!半晌之后,陈矮子把头一摇道:“紫娘,我有一件心事,你可能猜到?”
  紫娘娇声嗲气的说道:“总不会是大白天的,你非再叫我哼哼一个时辰不可吧?”
  “小蹄子,浪蹄子,你再说我可……”
  “好好,我一个人的老爷子,你那心事,我可猜不着!”
  “唉!”
  陈矮子长叹了一声道:“你知道,如今我一年不喝生血也不要紧了……”
  紫娘接口道:“当然喽,你那‘血天大法’练成了嘛。”
  陈矮子嗯了一声道:“不错,所以我已能自制,但是心事可也来了。”
  紫娘一扭身子,道:“你说你的心事,我顺便换件衣服!”
  “换什么,等会儿就要动手,何必……”
  “我的爷,刚才那一阵子,你……”
  “嘻嘻……好,换,换件香喷喷的穿!”
  紫娘开始更衣,陈矮子却贼眉鼠眼的看个没够!
  紫娘刚要褪下紫裙,一瞥媚眼,瞧见了陈矮子那种神态,噗嗤一笑,扬手放落了床上的帐子,登上软床道:“老没有羞!”
  陈矮子嘻嘻一笑,一幌头,说道:“夫妇居室,乃人之……”
  “哼!”
  紫娘哼了一声,道:“别忘记,我是你儿媳的徒弟!”
  陈矮子哈哈一声道:“现在是我的徒弟了!”
  紫娘笑嘻嘻道:“算什么,要女徒弟陪你那样儿,又看人家换衣服?”
  陈矮子撩开了床幔,探进头去道:“俗语说:“要想会,跟着师父睡,懂吗?”
  紫娘跟着旗杆往上爬,道:“会!会!你教过我什么功夫来的?”
  陈矮子今天好高兴,一笑道:“我那大法你不能学,用毒嘛,你已经比梦秋还高明了,这样吧,今夜事了,我把‘血影抓’教会你可好?”
  紫娘一转身,有心的把一双玉腿往陈矮子腿间靠近道:“可是真的,你知道那手功夫好迷人哟!”
  陈矮子手一抬,滑进了两条大腿内,邪笑着道:“当然是真,并且像你这个玩意儿一样的迷人……”
  “哎……哟……我!我一个人的好!好爷……”
  一老,老杀才,老掉了牙的老而不死贼矮子,一小,小贱种小浪货,大白天地开始欺神压天……

  一盏半明的昏灯!两口金星石棺!三具活生生的尸体!
  灯在尸体上面,尸体在两口石棺盖上面,石棺在最下层,因此灯虽昏黄,依然能看清那三具尸体。
  在左一具,是女的,雪镂玉肌,正是那米家玉娇娘!在右一具,也是女的,一袭紫衣,是那冷面紫凤。
  在正中间,那人却是个男的,奇怪,他竟穿着一身短衫裤,两具石棺盖上,睡着三具尸体,不松不紧,正好。不过有个坏处,那是因为棺盖微凸成弧形,睡在正中,恰当双棺石缝靠合凹下的地方,脊背不会好过。其实,是死尸也就没有感觉了。
  左边的玉娇娘,可不能往她身子左面滚,一滚准摔倒地上去!右面的那冷面紫凤,不能往身子右方转,一转也要挨摔!他们当然不会动,不会转,因为他们是尸体。

  更响二声,正鬼怪出没之时!两条黑影,由远处飞般疾射落在龙宅大门外!龙宅门口有四盏大灯笼,好亮,所以能看清来的这两个夜行人,他们是津沽米大年和夏氏洞庭王。他们是为了找寻女儿来的,白天就商量妥当。
  按说,他们该避着大门口的灯光才对,但是他们没有。落地之后,洞庭王首先开口,道:“米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对?”
  米大年一颔首,说道:“不错,夏兄怎么作,我怎么跟!”
  洞庭王道:“找这两个丫头,可不是动手搏战,这要先弄清楚!”
  米大年道:“当然,咱们不是生事动手来的!”
  洞庭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真该大白天来才对!”
  米大年应声道:“谁叫咱们太笨,直到现在才想起该拜望人家姓龙的!”
  洞庭王想了想道:“好在我们问心无愧,冒失就冒失一次吧。”
  “叫门!”
  “对,咱们叫门!”
  米大年接话后,和洞庭王双双叩击着门环。有人应声了,但声音却若近似远,道:“那位,请报名!”
  米大年看看洞庭王,彼此点点头,同时同声道:“津沽米氏,洞庭夏家,双双拜会龙老丈!”
  “大门没关,请进!”
  紧随着米、夏二人的话声,宅中传出答复,米大年和洞庭王又互望一眼,洞庭王突然传声道:“这人是那里答话的?”
  米大年也传声答道:“现在听不出来,进去后再说吧!”
  对,进去再说,手推处,大门果然呀的一声,门开了!进门,整个的龙宅竟然一片沉黑!米大年双眉一皱,扬声道:“米某当于何处相候主人?”
  暗影中,又似自云空间,传来话声道:“自有‘接引之灯’,请随灯行!”
  接引灯,米夏二人第三次互:一眼,这灯的名字不太吉利,那是人死初七,夜夜招魂归兮的灯名!
  适时,远处突现一盏灯笼,米、夏二人挺一挺胸,胆气一壮,就算此去是有死无生,这时也只有进而不能退了。近灯影时,看得分明,一老仆挑灯而候。
  米大年不由开口道:“请问要去何处?”
  老仆答话单纯:“随我来就是!”
  于是一前二后,大步走去!转,拐,弯,旋,到达一座门户。
  老仆退于门侧,双手捧灯递交米大年道:“老奴奉令送到此地为止,请贵客自己持灯而进吧。”
  夏、米,臂肘互碰,洞庭王接过灯来,说道:“有劳了!”
  话声中,坦然和米大年步进了门户!老仆暗中点头,竟开口道:“不愧江湖大豪,果然识见胜人!”
  夏、米二人故作未闻,步履加快。乍行尚未觉出,刹那后,洞庭王突然止步道:“米兄可会觉出有何不对的地方?”
  米大年道:“似乎越走越下,此时,大约已是地下了!”
  洞庭王颔首道:“正是。这岂不奇怪?”
  话声刚停,远远的地方已传来沉闷的答话道:“不错,此间已是地下两丈!”
  洞庭王扬声道:“夏某及米兄,是善意来访本宅主人……”
  答覆声立时传到,说的是一一
  “本宅主人,更无恶意!”
  米大年道:“既然如此,怎在地下秘室待客?”
  答覆之句是——
  “敢问来意?”
  洞庭王坦然朗声答道:“小女及米兄掌珠,突然失踪了……”
  远处话声抢接道:“说的是,此处可使两位见到令媛!”
  米大年闻言心头一动,说道:“请问,是怎么样走法?”
  远处那人答道:“如今直行,遇门则入,有路右行即可。”
  米大年乘对方答话时,却以传声对洞庭王道:“夏兄,该不该问问丫头的吉凶?”
  润定王深以为然,当对方话声一停,即道:“可能赐告些小女的消息?”
  远处那人道:“目下不便。”
  米大年扬声道:“阁下贵姓?”
  远处那人哈哈一笑道:“两位莫非在问清姓氏后,才决定来是不来?”
  此人竟以“来是不来”作了话尾,十分奇怪。
  洞庭王和米大年,此时断无退身的道路,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他俩已是万无回头的了!于是米大年也哈哈一笑道:“米某拜问贵姓,到在以便称呼,并无他意。”
  远处那人赞声道:“好气概,那么两位请吧!”
  请吧,没有可答问的了,米、夏二人,挑灯大步直前。走着,觉出仍是渐行渐下,盏茶光景,方始感觉到是踏上了平地,米大年眉头一皱,对洞庭主道:“复兄,约计已深入地下二十几丈了!”
  洞庭王嗯了一声道:“怕还不止!”
  果然,话声起自四壁,道:“好本领,两位目下立处,距地平二十八丈!”
  洞庭王和米大年不由骇然而望,两人不愧武林大豪的身份,竟不再发问,反而步履加急!
  移时,霍然一黑色铁门在望。洞庭王挑灯照明,米大年抬臂出掌推开石门。进门,又是石道,夏、米二人由不得皱起眉头。不过他俩并未停步,依旧前行。行约六七丈远,右侧又有一门,推门而行,复为甬道!
  米大年忍不住了,停步道:“夏兄,以适才你我步履快慢计算,怕不走了已有二里?”
  洞庭王颔首道:“或许还要多些!”
  米大年道:“既是如此,怎地还没走到?”
  洞庭王本来想笑,笑米大年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他也是身临其境的当事者,所以明白米大年怎会问出这样幼稚的话,因之实在笑不出来。
  米大年话问出口,顿知幼难,尴尬的一摇头道:“夏兄,反正要到的,咱们再走!”
  洞庭王叹息出声,挑高灯笼,无言前行。他俩按照先前那人的指示而行,又隔盏茶光景,到了一座石门前,他俩左右观望,发现除石门外,再无进路。
  洞庭王已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石门,米大年紧随其后。不料洞庭王突然一声惊咦,电掣般飞纵向前。米大年料知有变,提力跃进,只见洞庭王业已直立石门内大厅的一角,状若痴傻一动不动。米大年也到了洞庭王的身侧,怪,他竟然也呆然木立!
  原来,这正是顶悬盏灯,灯上停放两具石棺,棺上平排着玉娇娘,冷面紫凤,和那劲衣的汉子三具尸体的地方。夏、米二人看到如此情况,自是木然而楞立!他俩是为找爱女而来,如今找到了,只可惜爱女似已死去,否则怎会僵卧在石棺的盖上!
  他俩却认识那中间的者,此人正是龙飞!米大年首先把头低下,流露几滴眼泪。洞庭王强忍非楚,道:“米兄,是他!”
  这话米大年懂,所以嗯了一声道:“这能有错?唉,是他!”
  洞庭王似自语般地沉声说道:“难怪龙飞的棺空了,原来……”
  米大年突然以传声道:“夏兄小心说话,我们不能承认此事!”
  洞庭王心头一凉,毫无无表情的点了下头。但他心中,对米大年城府之深,却暗自警惕!米大年话说出口,心中也不禁暗自懊悔,深知像洞庭王这种人物,一点即透,玲珑心窍,必然已对自己加了小心。
  虽说他俩人各存私心,但目下却是同仇敌忾。两个人一动不动,都注目石棺上的三具尸体。半晌,米大年和洞庭王不约而同伸出双手,缓缓探向各人的爱女鼻端,似乎是要一试生死真伪!
  适时,四壁突传话声道:“两位使不得!”
  米大年和洞庭王,闻声非但没有停手,反而疾若闪电般,抓向爱女,另一只手,不约而同的拍向龙飞的尸体!其间,突闻一声叹息,不知起自何处,而米、夏两人,已各将爱女之尸体抓起,龙飞尸骨也适时被震成碎块!突然,四壁间话声又起,说道:“两位不听忠告,可惜!”
  米大年沉声地说道:“阁下惜的什么?这又非是真的……”
  话声完,壁间有人接口道:“这是专为老毒魔预备的,如老毒魔已被诱到此处,两位适才若不莽撞,万不会和老毒魔相逢,现在……”
  洞庭王厉声道:“你是谁?口口声声的那老毒魔又是那一个?”
  声音乍停,石门倏开,一人嘿嘿阴笑道:“老毒魔就是老夫,你们找我何事?”
  米、夏随声转身注目,不由双双神色立变!当门而米,有三个人,一前二后。
  前面那人,身量矮小,但他俩俱皆认识,正是昔日曾经见过一面,传说业被“一槐老人”所诛的毒魔陈矮子!米、夏二人不由暴退两步,背已靠近了石棺!
  他目光向四外一扫,冷冷地对身后两人道:“毁门,严守!”
  语句简单,但威凌无比!他身后的两个人,身量高有七尺,魁伟至极,左边那人双双出掌拍在门上!巨震传出,石门硬生生的被这两名大汉给震成数段,坠落下来,不用说,此门再也关闭不了啦。米夏二人,目睹大汉们如此神力,脸上神色又是一变。
  米大年已渐渐沉静下来,含笑对陈矮子一礼道:“津沽米大年,拜问前辈安康。”
  洞庭王也不后人,一揖道:“洞庭夏氏,敬问前辈你好!”
  陈矮子嘿嘿两声道:“安康,好,嘿嘿……我当然还安康,也当然很好,否则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嘿嘿……”
  米大年忍着怒气,强作笑脸道:“是是,前辈说的是!”
  陈矮子母狗眼珠儿一瞪,道:“米大年,咱们可不是闲聊天来的!”
  米大年躬身道:“是是,前辈吩咐!”
  陈矮子一指洞庭王道:“你怎么说!”
  洞庭王也躬身道:“听前辈的令谕!”
  陈矮子笑了,嘿嘿两声,道:“很好,那你们就快些自作了断吧!”
  “了断”,那是自尽,米、夏二人怎么肯遵行!
  一犹豫,陈矮子又笑道:“怎么,舍不得死?”
  洞庭王干笑一声,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米大年立即接话道:“再说,米、夏二家,与前辈非但无怨,昔日,并有一见之情,今朝相逢此处,前辈怎能即赐自尽?”
  “嘿嘿……”陈矮子怪叫连声后,道:“老夫十分为你们可惜!”
  米大年道:“前辈可惜些什么?”
  陈矮子母狗眼一翻,道:“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也可惜你们知道老夫的事情太少了,怎不想想,老夫若想杀人,还一定要有仇怨吗?”
  洞庭王和米大年互望一眼后,道:“前辈何故有此意念?”
  陈矮子怒哼一声道:‘尔等当真不知?”
  米大年和洞庭王同时摇头道:“不知亦不解!”
  陈矮子嘿嘿两声道:“老夫有多少年没在江湖上现身了?”
  米大年道:“有几十年了!”
  陈矮子哦了一声道:“你们那时是怎么想?”
  洞庭王道:“因传言之误,朋友们泰半皆认为前辈已……”
  他突然中止了话锋,因为他恍然悟出陈矮子非杀他们两个不可的缘故!洞庭王话锋自停,陈矮子嘿嘿而笑,说道:“明白了!”
  洞庭王头一低,没有答话。米大年适时道:“前辈你错了!”
  陈矮子狗眼一瞪,道:“老夫会有错?哼!”
  米大年道:“前辈若是杀我二人,目的是在守密,那就错了!”
  陈矮子怒声道:“说出道理来!”
  米大年一笑道:“前辈刚刚来时可会听到洞庭王夏兄说的话?”
  陈矮子道:“可是问及老夫的那句话?”
  米大年道:“正是。”
  陈矮子突然厉声道:“是又怎么样?”
  米大年道:“前辈来前刹那,暗中曾有人警告我及夏兄,此人以‘毒魔’称呼前辈,由此可见前辈再出江湖已非秘密了……”
  陈矮子桀桀怪笑连声道:“可知那人是谁?”
  米大年摇头:“人在暗处,声由回壁传到,不知何人!”
  洞庭王接口道:“不过此处是龙宅,进而推断,该是和龙家有关!”
  “哼!”
  陈矮子怒哼一声,说道:“此处是龙飞的家?放屁!”
  话声一顿,接着他哈哈的大笑起来,声停又道:“对对,也有些道理!”
  米大年一楞,道:“前辈莫非不是由龙宅而来?”
  陈矮子哼了一声道:
  “老夫是另有确报,知道龙飞那座坟墓有鬼,因此弄开暗门,由坟中而入地道,来到此处!”
  洞庭王恍然大悟,道:“怪我们越走越下,转折甚久!”
  陈矮子听出暗倪,立问详情。米大年述及一切,陈矮子皱起了残眉。
  洞庭王趁此良机进言道:“所以说,姑不论这暗中之人是否和龙家有关了,但已知前辈重出江湖却不会错,敬请前辈三思!”
  陈矮子眼珠一转,对米、夏二人道:“你们等老夫回来,记住,妄动必死!”
  说着,他一闪出了石门,飞身而去。米、夏二人本来有心放落手中的两具尸体,但因陈矮子警告说“妄动必死”,吓得只好一动不动。陈矮子虽然走了,但门口却留下了那两名大汉,米、夏知道闯不过,这也是他俩不作他想的原因!
  他俩虽然不动,却能开口说话,于是洞庭王道:“米兄,没想到此处竟会在龙家祖茔的下面!”
  米大年道:“毒陈前辈,既然如此此说,那就不会有错!”
  洞庭王道:“咱们该怎么办?”
  话声乍止,大汉之一已接口道:“该老老实实的乖乖地别动,别开口!”
  洞庭王头一低,却以传声道:“米兄,咱们虽说斗不过老毒魔,可还不至于受这两个魔小子的气,你说,该不该借这个机会闯出去!”
  米大年想了想,传声道:“路只一条,闯出去岂不正好和老毒魔碰头?”
  洞庭王传声道:“路有许多,咱们可以走左面的门和通路呀?”
  这话,米大年懂,因为他们来时,暗中人曾告诉他们遇门则入,入则右行,如今要想出去不碰上陈矮子,自然必须走左边的通路和门户。
  米大年再作沉思,传声道:“试试也好,强过束手待毙!”
  洞庭王传声道:“这两个混小子劲力够硬,咱们如何下手!”
  米大年道:“以阴柔的掌力,施出看家的招法来必能如愿!”
  洞庭王眼珠一转道:“好,你东我西,先引得这两个混小子分神之后,再突然互换对手,立下绝情,十有八九可以成功!”
  米大年传声作答,二人立即暗提真力准备一搏!
  那知两名大汉,看来混楞,其实却万分奸诈,目光瞥处,左边大汉哈哈两声,面对洞庭王道:“你们可是商量好了?”
  夏、米二人闻言俱皆心头一凉,洞庭王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边大汉又一声哈哈道:“你真不懂?”
  洞庭王尚未答话,门侧右边的大汉已接着说道:“老二,随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有多好,他们只要一动,咱们岂不连手都不必抬,就称心两如了愿?”
  米、夏二人心头又是一凉,不由互望了一眼!洞庭王想了想,道:“喂,朋友,究竟你们是存何心意……”
  左边大汉一笑,说道:“刚才你们两个,嘴巴张动,嘴唇百变,难道不是在以‘传声’商量着要怎样才能逃走?”
  米大年强忍心惊,笑道:“朋友你错了,我们在以传声商量不假,但却绝对不是商量怎样逃走,而是想先放下手中的……”
  右边大汉接口道:“最好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一动不动!”
  洞庭王皱眉道:“这太累了……”
  右边大汉又接口道:“实话对你们说,这石厅已下了毒,是‘无毒之毒’,你们踏出一步就会中毒而死,所以……”
  米大年突然问道:“难道两位就不怕这‘无毒之毒’么?”
  两名大汉同时笑了,道:“你们可曾见过,施毒的高手自己中毒的事?”
  洞庭王道:“我却见过捕蛇者死于蛇!”
  适时,米大年突以传声道:“夏兄,咱们直扑这两个混小子,如何?”
  洞庭王传声道:“好,咱们立刻动手!”
  他俩才待飞扑而上,人影一闪,陈矮子已然回到厅内。只见陈矮子额头见汗,衣、肩背间亦现汗湿痕迹,米、夏二人都是老江湖了,一望即知内情。可是他们两个却故作未见,一齐躬身道:“前辈回来了?”
  陈矮子嗯了一声,目光一扫米、夏二人道:“你们很听话,果然没动!”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你们的话很老实,此处果然能通往龙宅,并且沿路之上,有不少厉害埋伏,令人防不胜防!”
  米大年料到陈矮子的居心,接话道:“这就十分奇怪,在下和夏兄来时,竟未遇埋伏!”
  陈矮子哦了一声,想了想,一点头道:“这话老夫相信,否则你们也不会见到老夫了!”
  话中之意,狂傲无比,是指米、夏若遇埋伏,必难活命,自是无法在这间石厅中相逢。只是“言多必失”,无形中告诉了米、夏二以他刚才却碰上了十分厉害的埋伏,几乎无法逃回。夏、米二人都听出了内情,自更矫作不知。
  陈矮子话锋一顿,眉头一皱又道:“老夫该怎么发落你们是好呢?”
  米大年恭敬的说道:“前辈请相信在下和夏兄,在任何情形下、都不会说出和前辈在此相逢的事来,所以敬请……”
  陈矮子接口道:“老夫不愿在你们面前说谎,刚才探路已遇上了极险,对方早知老夫是谁,因此老夫已不必再隐瞒身份了!”
  洞庭王道:“既是如此,前辈对我与米兄……”
  陈矮子一挥手道:“只是我先前不知,说了出来,老夫一向言出必践,所以十分的为难!”
  米大年神色一变道:“没有变通的办法了?”
  陈矮子皱眉道:“也许有,不过老夫实在是懒得去想!”
  洞庭王接话道:“前辈可能容我和米兄来想想?”
  陈矮子点头道:“好吧,但是要快!“话锋一顿,他转向两名大汉道:“你们紧守外面甬道,不论看见什么人,都不准放他们过来,必要时可以全力对付来人,老夫不罪!“两名大汉恭应一声,双双大步而去。

  第七章
  米大年早有打算,当大汉步出石厅后,立即说道:“前辈,我们可能活动活动?”
  陈矮子一挥手道:“随便!”
  米、夏二人闻言大快,先时竟被那认定是混小子的两名大汉所愚,动也不敢动,如今想来真是恨煞气煞!
  他们首先把所抓尸体,仍然放在石棺之上,悄声商量道:“夏兄,是拚还是……”
  洞庭王道:“另有办法想的!”
  米大年道:“当然,我们只要声明,愿意投入毒陈之下……”
  洞庭王接口道:“你可另有主意能全身而退?”
  米大年叹口气道:“没有,但是我们若是投入毒陈一派,自此米、夏两家就休想再在江湖称尊了,况代代难说对方的……”
  洞庭王在米大年说话之时,突然以传声道:“米兄,别忘记‘虚与委蛇’和‘暗算无常’这两句话!”
  米大年停下了话锋,一跺脚道:“听你的。”
  洞庭王立即转对陈矮子说道:“前辈,我们商量好了!”
  陈矮子哦了一声道:“是何结果?”
  洞庭王不答而反问道:“米、夏两家,素为江湖中人所称道,一南一北,轰轰烈烈,前辈对我们两家的潜力,可曾估计过?”
  陈矮子有多刁滑,道:“是要同投老夫门下?”
  米大年开口说道:“目下,只此一策,前辈认为如何?”
  陈矮子一笑道:“办法嘛是个好办法,不过仍要商量些小节!”
  话锋一顿,陈矮子探手取出了两颗红丸,道:“现下时间不够,这样办,原则上老夫同意了,小节再谈,此时你们先服下这两粒药去,以示诚心!”
  洞庭王道:“是什么药?”
  陈矮子坦白的很,道:“毒药,是老夫亲手配制的,天下无人解得!”
  声调一变,哈哈两声又道:“不过你们放心,此药发作极慢,为时约须半年之后,那时老夫或已早杀了你们,更或许早就赐下了解药!”
  洞庭王微一皱眉道:“我想听听前辈对我们夏、米二家如何打算?”
  陈矮子想都不想,道:“老夫只问你们两个是否忠心不二,其人不管!”
  洞庭王略加沉思,颔首道:“好,在下答应了。”
  说着大步而前,就接取红丸。米大年突然扬声道:“夏兄且慢!”
  洞庭王闻声止步,回顾米大年。
  米大年这时面对陈矮子说道:“在下有个疑问请教。”
  陈矮子哼了一声道:“你的心机比姓夏的深沉,这没有好处!”
  米大年干笑一声道:“在下与夏兄,服下毒药后,自愿永遵前辈之令行事,那时若前辈下令,要在下对自己的子侄们,又如何?”
  陈矮子一摇头道:“老夫不会,永远不会!”
  米大年道:“是何原因?”
  陈矮子嘿笑道:“那太傻也太笨了,你们又怎忍去对付自己的子侄家人,大不了自己来个一了一百了,老夫岂不是全都落空?”
  米大年脸上现出了笑容,颔首道:“不错不错,在下也答应了!”
  话声中,他也大步走向前去。
  这时,不知起自何处,突传嗤笑之声,嗨嗨不已!因为笑声不绝,所以终被陈矮子听出来处。陈矮子暗中提聚功力,面对左方石壁,冷冷地说道:“藏头缩颈,算个什么东西?”
  暗中人竟又嗨嗨大笑起来!陈矮子怒声叱道:“你可敢滚出来,再笑笑给老夫听?”
  暗中嗤笑声停,变作话声道:“施毒的小矮鬼,别人怕你,黑老子并不怕你,黑老子是笑那两个见识浅的可怜虫,和你矮鬼何干?”
  米大年和洞庭王,为陈矮子所制,本就满肚子的怒方,不敢发出,如今不由借机暴发,沉声喝道:“你说那个是见识浅的可怜虫?”
  暗中人道:“说你们两个,嗨嗨……还别不服气,不错,陈矮子用不着叫你米大年去对付自己的子侄,他另外有人去办!”
  米大年一凉,火气聚泄,道:“谁?谁能去办?”
  暗中人道:“我若是那小毒矮鬼,必然叫那洞庭夏氏去宰津沽米家,津沽米大年,去杀洞庭夏氏的子孙,如此妙否?”
  米大年和洞庭王,闻言倏忽暴退,又同回至石棺左侧!
  陈矮子面露狰狞,对米、夏二人冷笑道:“很好,人家一句闲话,你们就现出狐狸尾巴,如今你们只有自己快快了断的那一条路可走了!”
  陈矮子说话时,米、夏二人突闻传声,当陈矮子的话说完,传声亦止,陈矮子被蒙在鼓中。米大年这时突然接口道:“听你的话意,我和夏兄是非死不可了?”
  陈矮子嘿嘿两声道:“别打算再活过今夜!”
  洞庭王冷哼一声道:“毒魔,陈矮子,你算盘错了,以夏某和米兄之能,双双出手,一时三刻你矮鬼恐怕未必得手!”
  陈矮子怒极反笑,道:“好好,普天之下,敢叫我声‘矮子’而不死的人,还没见过,来来来,老子就试试你们联手的气候!”
  那知米、夏二人,突然地伸手自棺上抓起他们爱女的尸体,猛地向陈矮子抛去,米大年并且扬声喝道:“别当你那‘无毒之毒’了不起,接着!”两具尸体飞舞而来,陈矮子挥腕凌虚甩掌,将尸体一震而碎,成为一块一块的蜡片,飞散四外!
  原来棺的三具尸体,竟然全是蜡人!蜡人一碎,米、夏二人立即掀起右石棺的石盖,飞身而进,石盖随之而合,他俩竟逃之夭夭!这一来,老毒魔发了怒火,飞身而前,将右侧石棺盖子猛地揭开,决心非追上米、夏人不可!
  那知石棺盖落地的刹那,棺中倏忽出现了一个乌黑面的书生,飘了出来,落于地上!陈矮子多凶狠,事出意外,也吓了一跳,暴退丈外。黑人身材瘦高,一身黑衣又宽又大,对着陈矮嗨嗨大笑,笑声使陈矮子顿悟上了大当,不由喝道:“刚才暗捣鬼的就是你?”
  黑书生嗨嗨两声,道:“然也然也,小矮鬼变得聪明多了!”
  陈矮子别看业已怒发冲冠,但他见过世面,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以他决不莽撞,目射凶光道:“报名受死!”
  黑书生摇头晃脑的道:“老子是世上矮鬼的高哥哥,你这小毒矮鬼的高爸爸,不信去叫瞎子来摸摸,管叫你心服口服!”
  陈矮子任有多好的修养,多么沉着,也忍耐不下了,一声断喝,凌空甩出右掌,左掌四面八方扬抓不已!他右掌凌空一击,是直袭黑书生,左掌四面乱抓,却系以本身罕绝功力,施放那令人闻名丧胆的“无毒之毒”
  !岂料黑书生二指轻弹,波的一声破竹轻响,已将陈矮子一身功力所聚而发的掌力击散!
  接着黑书生左手如同扬洒米珠般,凌空向上下弹抖,刹那,然后又若无奇事的稳立当地,嗨嗨而笑!
  陈矮子知道碰上了高手,但他已有成算,狞笑一声道:“你果真不敢报名?”
  黑书生停下怪笑,头又一摇道:“我那名字,对你来讲,正如佛家语中的——不可说,不可说!”
  陈矮子悲哼一声,身形倏退,脸上掠起残酷狞容,不用问,他要施展生平罕有人敌的功力!陈矮子暴退丈余,人已到了石厅门口,他满脸狞笑,再加上怒火下扭动的面孔肌肉,神态越发残酷!他厉声叱道:“告诉你这黑匹夫,老夫已在这厅四外,布下了‘无毒之毒’,速报名姓,老夫或许还有考虑……”
  黑书晃脑摇头,酸气冲天道:“呜呼怪哉,当闻三代以下,无不好名者,小毒矮鬼好名之心犹胜他人,况一向心黑手辣,今朝却怎如此仁厚!”
  话声停,颔首再三又道:“实则,缘因小毒矮鬼,所谋未遂,复惧余之如九天神现,忆及适才甬道几乎断魂故如此也!”
  这番话,使陈矮子恨怒中加上了凉惧,不由沉声道:“适才甬道之中,捣鬼的莫非是你?”
  黑书生道:“非也,君子不掠他之美,设若适才是我,如今,尔小毒矮鬼,又焉有命在,孺子愚蠢,诚不堪教哉!”
  陈矮子业已忍到了绝顶,嘿嘿怪笑连声道:“好,老夫不信你有两条狗命!”
  说着,双掌在身前一拍推出,但非推向这黑书生,而是推向石厅四外,顿见地上壁间,飞旋起一陈极淡云雾!
  黑书生嗨嗨而笑,竟拍手作歌道:“怪也哉凌空出掌,傻与乎击向石墙,妙然兮云雾飞腾,哎哟哇,我上大当,嗨嗨……”
  唱着唱着,黑书生身体竟然摇摆了起来!
  陈矮子嘿嘿出声道:“老夫‘无毒之毒’……”
  话未说完,石厅中云雾突变颜色,只见微红的一片奇光闪过,云雾刹那无踪,黑书生的身躯,也停止了摆动!
  陈矮子识货,不由的惊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书生手又一拍,歌声再起道:“无毒之毒兮奇毒,小鬼矮子兮愚蠢,无火之火兮天降……”
  歌未唱完,陈矮子神色惨变,转身飞纵而去!黑书生哈哈一笑,揭开另一石棺,一闪而逝。

  山顶村平静了下来,武林中却风疾云涌,毒魔陈矮子再次出世,但在山顶村中承遭惨败,并且身受重伤,此事轰动了整个的江湖。
  七丑惨死其六,丑天王下落不明,这消息也人尽皆知。
  夏、米二家,昔日仇对龙氏,率众前往山顶村,岂料偷鸡不着蚀把米,如今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来,玉娇娘和冷面紫凤,没有失踪!更怪的是,死已多年的龙飞,竟魂兮归来,再转阳间。不但如此,并且巧得佳人,喜获美妇。
  是八月中秋,山顶村人人喜上眉梢,大槐树下的广场上,宴开三百桌,人山人海,庆贺龙飞喜事!喜事由龙老太爷龙公武主持,来客有洞庭夏氏和津沽米家,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欢聚一堂。
  新郎是龙飞,新娘则是玉娇娘和冷面紫凤。
  据说,当年龙飞独行大雪山,无意中遇见一位重伤频死的老和尚,龙飞一念仁慈,照料老和尚直到痊愈无事。谁能想到,这个老和尚竟是武林盛传的“火神僧”,火神僧感念龙飞仁德,收为门下,并赐以奇宝“玉血莲”!
  龙飞携宝而归,消息传人武林,那些江湖大豪、武林高手谋劫奇宝,却皆被龙飞惊奇功力惊退。不料龙飞行至洞庭,竟会一病不起,洞庭夏氏,不敢以力夺取,巧施美人计,着爱女冷面紫凤出头。于是龙、夏成亲在洞庭君山那知洞房中,新郎突失踪影,于是夏氏恨怒之下,派出所有的高手侦访,只惜断无消息。三月后,怪事传来,龙飞又作津沽米氏娇客,当夏氏闻报。率人赶到时,龙飞竟又失踪,巧的是也在洞房之内。
  事隔多年,江湖上再也没有见过此人。更因不知龙飞家世、居处、夏、米两家只有含恨忍耐。
  不想消息突传,龙飞祖居山顶村,为昔日人称“八方飞龙”龙公武之子,于是夏、米两家到来了山顶村。结果,玉血莲惹来了老毒魔,七丑,及不少罕绝的武林人物,但最后俱皆惨败而逃,龙飞却重作新郎当然,有不少人明白内情,知道昔日米、夏两家,是唱假戏。志在谋龙飞身上的奇宝可是如今却变成了假戏真做,便宜了龙飞!
  也有人奇怪,龙飞乍自雪山归来,力斗天下高手,无人能敌,后来却怎会连米、夏两家人都敌不过!内中当然有些变化。这变化,米大年和洞庭王仍然不知。不过现在真作新娘,与龙飞在闺房中谈笑的冷面紫凤和玉娇娘,却都明白了内情。
  广场上的喜宴停了,天色已现微曦,山顶村静了下来。新房中,明灯亮火,三位新人,正笑谈不已。他们非世俗儿女,更不怕虚渡这俗人认定一刻千金价的春光,况他们还要酬谢他们恩重德厚的朋友。
  冷面紫凤,变了笑脸美人,斟着茶,娇笑着道:“你可骗得我们姊妹真苦!”
  你,当然是指龙飞!龙飞,大家天天见他,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就是那位守在龙家后门的哑巴,如今哑巴不哑了,也变了面目。他好像那龙公武,但比龙公武和气些。不过却没有他那个儿子英俊挺秀!
  这时龙飞笑道:“怪我?好意思?”
  玉娇娘接了话,道:“谁怪你来,不过你却太不应该!”
  龙飞笑道:“不应该瞒着你们姊妹逃之夭夭?”
  冷面紫凤道:“怎么,这你也对啦?”
  龙飞一搂紫凤的纤腰道:“那时我功夫尽失,要告诉了你们,你们会叫我走?”
  玉娇娘娇笑道:“不能叫你走,但是,可以藏起你来呀?”
  龙飞正色道:“我身为夫君,叫妻子隐藏如贼,岂是大丈夫!”
  冷面紫凤道:“好了好了,反正事都过去啦。”
  话锋一顿,娇笑一声,又道:“神僧那伤处,怎会这么毒的?”
  龙飞叹息一声道:“恩师力斩那绿毛雪魁,业已中毒,又被‘天龙寺’水、火二僧暗算中了奇毒刀伤,伤口当然是毒极了!”
  玉娇娘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敢用嘴去吸那伤毒?”
  龙飞道:“恩师那时自知中毒极深,已封住穴道,本想抽刀疗毒,岂料不支昏倒,我看见他的时候,伤口已肿起数寸,当时只顾救人要紧,但我为了小心,仍然先服了去毒灵丹,那知毒魁之毒,是那样的厉害!”
  冷面紫凤道:“万幸你因祸得福,虽然曾经失了功力,如今……”
  龙飞笑着接口道:“此事恩师早有成算,知道我神力突进后第三个月时,功力会突然消失,但那身奇毒,也随之而化。
  玉娇娘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你去凤姊家和到沣沽来还不是没存好心?”
  龙飞摇头道:“信不信由你,当我功力尽失后,非夏家珍藏的‘毒红花’,和府上‘黑蜘蛛’不能去尽余毒……”
  玉娇娘接口道:“所以喽,你就假做无心,成了我们两家的上宾!”
  龙飞哈哈两声道:“好个上宾,天下可有将这两种奇毒物,暗置酒菜之间,给身为娇客的上宾当作饭食吃用的道理?”
  玉娇娘正色道:“你信不信,我们姊妹事前都不知道?”
  龙飞也正色的道:“若非如此,玉妹,你想府上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对,若非如此,当龙飞潜修功力完成之后,夏、米两家之仇岂能不报,那时只怕津沽米家和洞庭夏氏,不再名存江湖!
  冷面紫凤突然说道:“有件事我百思不解,是有关腾云……”
  话没说完,龙飞大笑道:“腾云若有那样高超的功力,陈矮子又不止仅仅身受重伤了!”
  冷面紫凤笑道:“又是那秀才公作的怪?”
  龙飞正色道:“凤妹说话谨慎些,汤大弟是我们三家人的恩公!”
  话声乍止,一人在外朗朗说道:“没见过天下有夫妇三位这样的新人,放着千金一宵不渡,却漫天胡地的聊个没完。”
  龙飞闻声而起,含笑开门道:“快请进来,大弟弟,刚好说到你。”
  外面这人进来,哈哈,竟然是那秀才公汤子孝。
  玉娇娘和冷面紫凤,向前见过礼,大家落座后,龙飞亲自给汤子孝斟茶捧上,笑着说道:“真要讲虚渡春宵,这责任要大弟来负才对!”
  汤子孝哦了一声道:“这可非同儿戏,当着两位嫂夫人的面,我误人一刻千金的春宵,岂不要被人恨煞了?”
  龙飞哈哈大笑道:“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话声一顿,微一皱眉道:“汤大弟,你非要现在就走?”
  汤子孝抓住了龙飞的手臂道:“大哥该知道小弟的苦处。”
  龙飞恨声说道:“依我的主意,万事由我代大弟出面……”
  汤子孝正色肃容道:“慈命如此,小弟万死不敢违抗!”
  龙飞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大弟你说,我们那天再会?”
  汤子孝道:“小弟还有一年就满了家慈的时限。那时在家慈面前,请过罪后,必然首先来山顶村和大哥相聚。”
  龙飞道:“一句话,不能改!”
  汤子孝诚挚的说道:“绝对不改。”
  龙飞想了想,转向玉娇娘及冷面紫凤道:“你们暂请去另一新房休息可好?”
  她姊妹明白他们是有私话要说,应声而去。
  二女走后,汤子孝开口道:“大哥要伯父转告小弟,说走前必须来见大哥一次,有天大的重要事情商量,可不知是什么事?”
  龙飞起身,拉着汤子孝进了内室。坐定后,龙飞自贴身处摘下一物,外有黑色皮囊包着,有条双白丝牵紧系囊中物上,双手递与汤子孝。
  汤子孝神色一变道:“是什么东西?”
  龙飞竟以传声道:“玉血莲!”
  汤子孝慌不迭双手送回,才待开口,龙飞又以传声说道:“大弟,此物,千万请代愚兄收藏,因为事关恩师!”
  “莫非还有人觊觎此物?”
  龙飞叹息一声道:“人不少,若愚兄能按照恩师所嘱作到,此物自不虑任何劫夺,只惜愚兄不合行动过急。如今……”
  汤子孝大惊。道:“如今怎样?”
  龙飞道:“如今随时有昏倒之危,虽然刹那即愈,但若适巧前来,而愚兄疾发,势难保全此物……”
  汤子孝接口道:“无法可想?”
  龙飞苦笑一声道:“病在脑中,神仙难治。”
  汤子孝想了想,道:“大哥要小弟等多久?”
  龙飞道:“愚兄百年之后。”
  汤子孝低头沉思未答,龙飞也没再开口。半晌后,汤子孝有了决定,道:“大哥请借文房四宝一用。”
  文房四宝,那是家家必备之物,说来也许有人会认为怪,新房中却也有现成的文房四宝。
  汤子孝并未作书,而是绘画。刹那,画成一张图,交给了龙飞道:“大哥,小弟本身的事,迫使不能再居留下去,这张图,请妥为放置,若有急难,请派人按图来找小弟。”
  龙飞感激之色现于五内,但却没有看这张图,道:“愚兄明朝要把此图交给腾云,嘱他寸步不离。”
  汤子孝颔首道:“小弟恭敬受托,一年后,小弟事毕准来拜安。”
  龙飞颔首,汤子孝将皮囊和龙飞一样,悬挂颈间,贴身收藏,并立即向龙飞告辞,龙飞突又以传声道:“大弟,愚兄至诚的希望,大弟有暇看看彼物!”
  彼物,指的正是“玉血莲”。
  汤子孝漫应着,告辞而去。龙飞目送汤子孝走没了影子后,怅然若失的回转新房。

  巧妙的喜事,巧妙的令人喜,喜的是真有这样巧。玉娇娘有了孕,七个月啦。冷面紫凤也一样,少了半个月多此。
  龙飞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一时不早,带着腾云和腾霄,远出数里到“九里河”去钓鱼,顺便去县里选些布料。
  回来的时候,乃父正在客厅代他陪客。客人是自己人,龙飞认识,是洞庭夏氏的二姨和三姨,她老姊妹俩,获报紫凤有孕,给带来了两名伶俐丫环。另外津沽米家,派来了米天保,也有两名丫头。礼重情更重,少不得大家欢乐了几天。米天保首先告辞,夏家两位姨奶奶,则多住了半个月。

  五月五日龙腾天降生,为米氏所出。六月初三,龙腾凤降生,她却喜煞了龙公武。原因简单,龙飞三子,今获一女,老祖父焉能不开怀。
  米、夏二氏送来的丫头,真叫能干,令龙家上上下下的人,无不刮目相看,因之也倍获信任。米家两个丫头,已改名为龙小兰和龙小菊。名字很俗,但叫起来方便。夏家两丫头,自然也姓了龙,龙小珍和龙小珠,如今全权管理龙家的收支金钱。小兰和小菊,全权处理龙府事务。四个丫头,清廉而赏罚公平,人人称赞。
  转瞬又是中秋佳节。自正午起,龙飞就吩咐小菊把他新建未久,名为“望天楼”的小巧楼房,打扫清洁,搬了过去。
  搬,是他一个人搬过去住,两位夫人和其余家人,谁也没动,龙老太爷心里有数,龙飞在等待和迎候着汤子孝。因为分手时正一年,汤子孝是位信人,今宵必到。果然,初更时,月正圆,但仍未临中天,汤子孝到了,于是才开始吃团圆酒,共赏月毕。
  万里云静,人间月圆,腾云、腾霄,不离汤子孝左右。三更后,汤子孝考核了两个孩子的功夫后,十分满意。不过,汤子孝却悄悄地对龙飞说,未来龙家,若论功力来说,该是那龙腾凤的天下,她是生有奇骨,人间罕见。一日等待,终夜之欢谈,大概是累着了龙飞,次晨传出他突有不适的消息,使汤子孝不顾一切直闯内宅。
  还好,龙飞只是气息欠佳,别无他恙,不过当他看到了汤子孝时,却摒退小兰小菊小珠小珍四丫头,和两位夫人,和汤子孝闭室共话。
  闲人离开之后。汤子孝立即问道:“是那老毛病来了?”
  龙飞颔首道:“嗯,我送大弟休息后,去内宅看看你说的那个小丫头,谁知刚坐定,突然昏倒,吓坏了她们姊儿俩了!”
  汤子孝神色郑重的说道:“来,让我把把脉!”
  把脉之后,汤子孝摇头道:“怪病,如今你经脉如常。”
  龙飞笑道:“恩师曾经说过,现在你可信了吧?”
  汤子孝又一摇头道:“但是看你的气色,却叫人难以放心!”
  龙飞又笑道:“突然昏迷,自是伤神,气色又怎能好的了,放心吧,顶多到明天,我就又是个生龙活虎的英雄了!”
  汤子孝被他说笑了,道:“那当然,否则两位嫂夫人岂不要急死。”
  适时有人叩门,进来了小兰,送上一碗参汤。刚才汤子孝来时,曾见过小兰,昨夜也曾见过,但他并没有留意,如今面面相对,不由多看了两眼。小兰去后,汤子孝立即问道:“大哥府上新近又加添了人?”
  龙飞明白汤子孝之意,道:“这是米家听说玉妹有身孕时,送过来的使唤人。”
  “哦!”
  汤子孝轻哦了一声,问道:“那四位全都是?”
  龙飞详说了一遍,汤子孝颔首道:“这是大哥修来的福气。”
  龙飞正在接话,汤子孝突然又问道:“我看这个叫小兰的姑娘,一身功夫好俊!”
  龙飞笑道:“津沽米家出来的丫头,弱不了!”
  汤子孝没再多说,只嘱龙飞静养,告辞回房。
  八月十七,龙飞气色复元,神采焕发,一大早,在“望天楼”上陪着汤子孝品茗畅谈,并且谈笑风生。不过汤子孝表面面虽和龙飞谈笑不已,内心却十分悲楚,因为他前夜为龙飞把脉,发觉不祥!以龙飞修为之深,功力之高,若仅仅是因未遵师命,过份急进而伤脑,断不致使气血两亏而形神俱萎?但是他又无法可想,脉象显示,龙飞别无疾病。此事反常,汤子孝出身罕奇,深通武林其他高手所不能通的功力,断定所虑非杞人优天,是故心情沉重。
  汤子孝本来预定今天走的,但是为了龙飞的脑病,不好意思就走,于是在谈笑中,暗示行期。龙飞豁达至极,他笑着说道:“大弟,我不能多留你,就今天一天,别说个不字!”
  汤子孝也笑答道:“大哥放心,今天打也打不走我的!”
  话锋一顿,声调一低道:“大哥,那张图……”
  龙飞接口道:“现在已经是腾云这孩子的命了,他挂在颈上,昼夜不离,我深信他早就把一切印到那小脑袋里面了。”
  汤子孝心头一动,道:“大哥召他来一次,我有话问他!”
  龙飞传下话去,腾云刹那来到。
  汤子孝一言不发,只让腾云绘出他所留下的图样。腾云下笔如飞,转瞬而成。汤子孝暗中点头,所绘竟无丝毫错失地方。于是汤子孝将腾云所绘的图样,及他自己绘留的一张,一并用火焚毁,最后才吩咐腾云,今夜二更来和他相会。腾云应命而去,龙飞对汤子孝讨回旧图以火焚的事,竟视若无睹,一字不提,只谈些闲天。汤子孝心中却深有所感,设非交及知心,龙飞怎会如此深信自己,确信自己所作无一不是呢!转念到交深至此,汤子孝越发悲楚,只因他看出龙飞恶疾奇特,却苦于无法可想,由是他作了个未渴而掘井的准备。
  夜二更,腾云单身前来“望天楼”。汤子孝一言不发,却拉着腾云的手,飞身而出,奇,他竟然带着汤子孝回转昔日的塾学中。
  说来叫人难信,如今的塾师,竟然是谁都看不起的“小聪明二大爷”王二狗子,当然,现在没有人再叫他二狗子了。
  汤子孝和腾云飞身而下,二楞子和二狗子却已在院中恭候多时,二楞子改了脾气,说话也文诌诌了,道:“师父你好。”
  二狗子行了大礼,起身后,文诌诌地说道:“弟子遵嘱,已将静室收拾干净。恭迎恩师和龙师弟驾临。”
  汤子孝含笑点头道:“很好。”
  话锋一顿,神色转严,道:“你们分手前后,不得擅放任何人欺近静室一步,记住,不得擅离守区,违则重责不贷!”
  二狗子二楞子恭应着,分守于室前后。
  汤子孝和腾云进入静室,室内只安置了两只莆团,别无一物,奇怪的是连个灯火都没有点燃。汤子孝和腾云各自坐在一只莆团上面后,汤子孝才开口道:“腾云,现在我有些要紧的话对你说,二楞子是你二师兄,二狗子是你的大师兄,你在我门下是三师弟!”
  腾云恭身道:“是,弟子谨记心中。”
  汤子孝正色道:“在人前,你是龙家公子,他们是一个同村的二楞子,一个是教馆的二狗子,你可以不必理会他们。”
  腾云再次恭应着,汤子孝突然问道:“你可知道那图上绘的是什么地方?”
  腾云道:“是恩师定府之处。”
  汤子孝嗯了一声道:“留图的用意,可曾明白?”
  腾云道:“家父示谕说,若有奇难极险,可按图去拜叩恩师。”
  汤子孝颔首道:“不错。”
  话声一顿,转为严肃,道:“听清楚,令尊早已身染奇症,无药可医,症发时,人必昏死,尊府仇家众多,又有人觊觎奇珍,危极暗藏……”
  腾云接话道:“家父在今年端午节日,曾悄嘱弟子,说明一切。”
  汤子孝道:“那很好,你该明白你自己责任的重大了。”
  腾云恭敬的说道:“弟子知道。”
  汤子孝声调一低道:“记住,万一尊府有险,事若已非你独力所能支持,可悄悄来此送信给两位师兄,相信必能保全不少。”
  腾云双眉一挑道:“恩师若恕弟子狂妄……”
  汤子孝沉声叱斥道:“狂妄尚祈能恕,你实在是放肆!”
  腾云垂首恭诚的答道:“弟子知罪了。”
  汤子孝哼了一声道:“令尊功力盖世,谓大难临头,恰为症发,汝当立即明断一切,先救弱幼,那可春风再生,切记切记!”
  腾云身心皆凉,不觉汗下道:“恩师请再示个中端倪……”
  汤子孝叹息一声道:“为师亦普通人,所知业已言尽了!”
  腾云沉思刹那,道:“弟子想恭请家父,永久移居‘望天楼’上……”
  汤子孝颔首道:“此法算得是别无办法之下的最好办法。”
  声调一顿,突然长叹一声,又道:“不过,也未必有用。”
  腾云大惊,道:“弟子方寸已乱,叩祈恩师再加指示。”
  汤子孝想了想道:“除非令尊起居,概由两位夫人,或汝兄弟亲躬!”
  腾云慨然道:“此事弟子可以作到。”
  汤子孝颔首道:“好啦,此事不必再谈。”
  腾云恭应着,静待汤子孝另外的指示。岂料汤子孝竟不开口,并已静坐调息起来。腾云苦坐无聊,又不敢打扰或起身,遂也静调真气,自己用功全正当物我两忘时,突然觉背后有人以掌抵后心之上。腾云惊慌万分,适时耳边传来汤子孝话声道:“摒杂念,守丹心,形意六合,六合归元,快!”
  腾云立即按照数年来汤子孝所传坐功,静自调气。刹那,突觉经脉中热如滚沸之水,激冲不已!他强忍百般痛楚,使己身真气与外来真力相合,但却久久无功,正感恐律,突有所悟,蓦地松落真气。
  真气一松,物我皆忘,那股热浪,顿即消失,只觉重鼓三响,背后手掌已失。自己也灵空心静别无所觉。调息醒来,已是四更,他微微启目,只见汤子孝面色苍煞,但已渐渐转红,盏茶之后方始复元。
  腾云又怜又悲,跪伏汤子孝身前,垂泪无语。汤子孝抚摸着腾云的头顶道:“万般皆一缘字,火速归坐,莫出此小儿女态。”
  腾云遵令恭谨地说道:“恩师对弟子的恩情,使弟子……”
  话未完,汤子孝已接口道:“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为师施得,你就收得,那来这么多空话,记住,你玄关已开,功力倍前,自即日起二五更必须加紧功课,尤其是为师传你的那‘快活三式’,在一月内,要练到自有形化无形!”
  腾云恭应道:“弟子谨遵谕令!”
  汤子孝笑着颔首道:“另外还有三件事情,你要切切注意,一是有关腾凤的事,若府上急难临头,你首先要将她背于身后,可懂?”
  腾云不懂,但仍然恭应道:“个中道理弟子现下不懂,但恩师所嘱,万无错失,弟子会永记此事,设遇险难,必先将小妹背于身后。”
  汤子孝嗯了一声道:“其二,莫忘此嘱,令尊起居,勿交他人代理!”
  腾云道:“此事弟子万死不忘。”
  汤子孝长叹道:“米、夏二家所赠侍婢,功力看来极深,为师不愿言令人惊,但深信此四女一身绝艺,可能胜过两位夫人!”
  腾云聪明至极,闻言有悟,道:“若是如此,弟子自有良策。”
  汤子孝眉头一皱,说道:“哼,你那良策,是再拙没有!”
  腾云一楞,不由呆然看着汤子孝。
  汤子孝冷冷地接着说道:“你该知道,四女出身两家,若有一身功力,非不应该,在无罪无失之下,你怎能逐之而归?”
  腾云先前听汤子孝斥其良策实拙,本不心服,如今闻言不由心悦诚服,含有羞愧的说道:“恩师怎能料到弟子要用这个办法?”
  汤子孝正色道:“原是古人去皮灭毛之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惜去毛可以,施之于人就百害而无一利了。”
  腾云目下虽已悦服,仍存疑问,道:“敬问恩师,使四女归去,岂非永绝后患?”
  汤子孝摇头道:“四女无失而被逐,设彼等本皆忠诚,则受此侮蔑,必然轻生,是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之死因我也!”
  腾云反问道:“若彼等因怀他谋而来呢?”

  第八章
  汤子孝神色一正道:“彼等来自米、夏二家,若有异谋,尔两位继母何堪,况逐彼而归,实打草惊蛇,再发倍加阴毒!”
  腾云愁锁眉尖,道:“恩师教我。”
  汤子孝道:“事必亲躬,人皆曰孝,日行月行,虽恶人可化,何况再推之以诚,也许可将大祸消于无形无觉之中!”
  腾云拜叩受教,汤子孝语调含威,道“腾云,今夜为师所说的话、你记住了。”
  腾云道:“记住了。”
  汤子孝道:“此间发生之事,包括已代你打通任、督玄关一节,皆须守秘,亲如令尊,亦不使其知之,明白?”
  腾云恭敬的说道:“弟子明白。”
  汤子孝点头道:“很好,我们回去,切切记住,此后若非大事发生,不准前来和两位师兄相会,平日途遇,简单招呼即可!”
  腾云应声,汤子孝抓住腾云手臂,不走门户,推开后窗。飞身而去,一路快似电掣,回到了“望天楼”。
  次午,汤子孝别去,龙飞亲率云、霄二子,送出十里。分别时,二人握手,龙飞突觉入手有物,知必机密,立即将掌中物藏妥,与汤子孝挥手面别。
  龙飞归家,即摒退左右,独登“望天楼”,取出藏物,竟是一丸丹药和一封素笺,他展而看处,共有两段文字,第一段是——
  “腾凤骨奇格绝,此丸请以人奶调合,为其服下,服后,兄就近照料,若见她面红气粗,即以真力代通经脉。”
  第二段写着——
  “兄请禀知伯父大人,以静养习功为藉口,将照拂兄起居事、全权交由腾云,莫问内情,万益而无害!”
  龙飞将之火化,心中对汤子孝之感念,起自五衷。
  他果然听了汤子孝的安排,不使人知,暗中只告诉冷面紫凤,并严嘱守密,夜间以人奶调丸为腾凤服下。
  一切果如汤子孝所料,腾凤服后刹那,面红气粗,龙飞即以本身真气,缓缓为爱女注入体内。整整一个时辰,行功始毕,龙飞已疲惫异常。不过他自己暗中高兴,先时本不尽信汤子孝之言,岂料以真气贯入爱女经脉后,始心悦诚服了汤子孝。
  爱女奇骨天赐,竟仗汤子孝一粒奇丸,生死玄关畅通。此为千百年来难求亦复难遇之奇缘,爱女竟垂而获!一举反三,龙飞对汤子孝之能,佩服到五体投地。
  于是次日即禀陈龙公武,移居“望天楼”,对起居一切,令传腾云,全权处理,没有惹人疑心。
  龙腾云早胸有成竹,即日与二弟腾霄,随父迁入“望天楼”,他居于父侧前室,腾霄谨守楼下。
  腾云曾嘱腾霄,说乃父得恩师指点,此举无异佛家闭关清修,十分要紧,不得有丝毫惊扰才行。并再三说明,一切饮食必兄弟先尝而后进。不分日夜,兄弟二人任有多么重要大事,亦必须留下一人,更秘嘱乃弟,一切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人谈及。
  腾霄乖巧,心性虽然有些偏急而激动,但对乃兄却言听计从,果能守住秘密并奉行一切不误。腾云本身,对兰、菊、珍、珠四女婢,加上了多倍的小心,但表面上任何人也看不出点滴痕迹。
  龙飞父子自迁居“望天楼”,一切食用起居,仍由兰、菊选送,但她们却不能踏入“望天楼”门一步。
  楼前,腾云立一木牌,上面写着——
  “奉严谕,家下人等,未奉召唤擅入者逐!”
  似此雷厉风行,按说必将引人起疑。不错,两位夫人及四女婢,就都心存了疑念。
  只惜腾云巧绝,隔天必与乃父亲下“望天楼”,巡视全宅一遍,并作逗留,留时畅笑欢谈无间,久之人所疑者尽去。但是腾云在陪伴老父巡视时,楼中腾霄寸步不离,腾云用心之苦,谨慎之情,使龙飞暗自感叹。
  转瞬一年,一切平安。小腾凤,成了龙公武的命根子。龙飞却每隔五日,必令腾云抱来腾凤,施以真气串穴,因之一年来,小腾凤已是铁骨神肌的人物。
  桃苻焕新,瞬即清明悲雨。端阳乍过,已届沉瓜冰井之时!秋愁风起,弃黄草枯。寒霜初降,西北风狂,云涌穹际,雪洒中天!
  一日日,一年年。
  “望天楼”头,每届良宵或苦雨时,总见龙飞宿疾发过七次,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这一次,竟休息了十天,功力方始复元。不过这消息只有他父子三人知道,是故不虑外泄。
  三年来,腾云朝夕暗中临视四婢女不懈,却未有发现可疑地方。
  是六月初二,小腾凤五岁的生日。老太爷春秋渐高,去到无多,爱孙女玲珑可人,使老太爷大为开怀,一月前要过腾天生日时,就传下话来,说六月初二,必须好好的庆贺一番。这够重的事务,自然落在了小兰和小菊的肩头。
  米家夏家,都来了贺客。米家这次连米大年全到了,他们来的早,有米天保,米扬,本是为着女儿贺小外孙生日来的。夏家,正赶上洞庭王染恙,由二三姨率夏子渊前来,少不了又带来不少珍品贺礼,龙家上下一片喜气。不过龙家父子并非十分高兴,原因是汤子孝一去无踪,三年多来,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龙家这次欢宴,人数不算太多,对本乡村的人,老太爷令人传了话,说小孩子的小生日,不敢惊动。话虽如此,仍然有不少乡民来了。塾学的先生二狗子,二楞子,那老当益壮的李老好,另外还有十几家平日走动的朋友们。再加上米、夏两家的贺客,龙家的人也十分热闹。
  腾云明知今朝很难再亲尝酒菜,不过他有办法、暗中知会乃弟,上酒菜后,他即先吃,然后……
  不料安排坐次,他却争不得了!龙飞两位夫人,及老太爷龙公武,心爱孙女腾凤,和米大年,米扬及夏家的二、三姨一桌。腾云兄弟与米天保,夏子渊、二楞、二狗子等人一桌,腾云不由暗暗皱眉,心中忐忑不安。使他最最不安的,是二狗子和二楞子突然来贺。
  他知道这两位师兄来贺,不会使人多心注意,因为二楞子仰食龙家,二狗子如今贵为塾师,自然来的。不过腾云自己明白,若无重大事故,两位师兄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因为他们送过贺礼而走,更合身份。
  腾云目光一扫四外,席尚未开,恰有片刻说话时间,于是计上心来,对二狗子一抱拳道:“村中自汤夫子别去……”
  二狗子突然一捂肚子,苦笑着对腾云道:“公子可能借一步讲话?”
  二楞子真楞,道:“你有什么毛病?白天还独吃一只蹄膀?”
  二狗子面带尴尬道:“就是那只蹄膀害人……”
  此言,惹得众人皆笑,腾云不由暗中佩服,立即道:“请随我来。”
  于是腾云在前,二狗子在后,步向入厕处。
  行离人群,二狗子突然悄声道:“师弟别回头,仔细听我说。今夜府上或有变故,稍待师弟必须先平安将令妹抱出,我在左后墙外等。”
  腾云心中大惊道:“请师兄再加指示,究竟……”
  二狗子压低声音道:“别多问。”
  话声中,他急步奔入厕所。
  腾云无奈,怅然而返席上。
  适时,两位夫人和小腾凤尚未到达,腾云正要暗中知会腾霄小心,龙飞突然招手对他道:“去恭请你两位继母快来入席。”
  腾云不能不应,才欲转示腾霄前往,龙飞又开口道:“你先把妹妹抱来,阿爷想她了,你明白?”
  腾云本未多想,但听到老父最后那“你明白”三个字时,顿有所悟,心头暗喜,不由看了乃父一眼。
  龙飞却急不耐烦的一挥手,沉喝道:“蠢东西。还不快去?”
  腾云闻言越加心喜,这多年来,他们父子早已知心,龙飞生平就未曾如此厉声对腾云过,腾云自更会心。于是他步履加紧,直登内宅小楼。
  他来的恰好,两位夫人正由小珍小珠小菊相伴,正要动身,腾云请过安后,笑对紫凤道:“阿爷叫云儿先一步抱凤妹去。”
  腾凤时正牵着乃母的手,闻言霎霎大眼睛。冷面紫凤笑道:“老太爷真是太喜欢这丫头了,你先抱去吧。”
  腾云得谕,不再回言,抱起腾凤就走,临行,似乎突觉有什么不对时,于是,回望一眼,只觉米夫人今夜似乎年轻了些,但他心中另有要事,逐没有多想,大步而去。
  他疾行数丈后,才悄声对腾凤道:“小凤,人人都说你聪明,当真?”
  小腾凤一噘小嘴巴道:“假的呀!”
  腾云又道:“有人说你胆子大过男孩子真的?”
  小腾凤还是回答那句话:“假的呀!”
  腾云一笑道:“我们今夜要去看个热闹,很可能遇上怕人的事,你敢去?”
  小腾凤道:“当然敢!”
  腾云道:“好,你记住,我走到你身旁,拍你头顶时,就是要走了,你可以磨着阿爷叫我抱,这样我们就可一块儿去!”
  小腾凤想了想道:“那热闹好不好玩?”
  腾云深知这位小妹的心思,道:“你不敢去就说,别另找题目!”
  小腾凤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呢,我去。”
  腾云放下悬心,道:“可不许先告诉别人?”
  小腾凤道:“那自然,我连阿爷也不讲。”
  事已说定,腾云抱着腾凤交给了老父。
  他本有心交给老太爷的,但他有心要和乃父再打打招呼,所以如此,果然,龙飞知意,笑道:“怎样,这丫头还乖吧?”
  腾云答道:“小妹乖的很,好听话。”
  龙飞嗯了一声道:“那我就放心了,去,和你二弟一道陪客去吧。”
  这话腾云他懂,他躬身而退,悄对乃弟道:“二弟听清,稍待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管,记住,自己悄悄离开,小心些到二狗子的塾学等我!”
  腾霄一楞,才待开口询问,腾云已低声道:“这是父亲要我代传的谕令,你敢不遵?”
  腾霄低首无言,时正酒席宴开。不过腾霄仍有末服,是故目光不由的瞥向乃父。他瞥目处,岂料恰与乃父目光相对,只见乃父面罩寒霜,对他颔首示意,他才收起那不服的心思。
  适时,已开始相贺敬酒,看不出有丝毫危机存在。
  腾云那有心情饮酒,心中正翻来覆去为一件大事不安。他适才想了一遍,认为弟妹已有妥处,腾天紧随着乃母米氏,危难来时,谅也不致于无人接应。老父至今未现症状,若能保持现况,自有余力保护米、夏二氏及腾天,但老阿爷龙公武,有谁能照顾呢?这就是腾云不安的原因,并且苦无良谋。
  无何,酒过三巡,腾云借敬酒之便,到了龙飞的那一桌。敬过酒,他似是爱极小妹腾凤般,抚摸着腾凤的头发,腾凤突然一仰小脸,笑嘻嘻的叫道:“大哥,我要你抱。”
  腾云故意一皱眉道:“五岁了还让人抱……”
  话没说完,老太爷已下了令,道:“你就抱抱她,阿爷看了也开心。”
  腾云急忙恭身应声,接过腾凤,正愁怎样离开,腾凤却一指远处园中柳枝,笑着说道:“大哥,折条柳枝给我。”
  花园,恰是傍近左角外墙,此举可真天从人愿。腾云有心作出耐烦的样子,和声说道:“你可真会烦人。”
  话虽这样说,人却抱着腾凤向花园走去。
  走近花园,腾凤在他臂上突然说道:“大哥高兴了吧?”
  腾云一楞,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腾凤笑道:“我想了想,出去看热闹,非走左面不可,所以我故意要大哥给我折柳枝,我帮了你的忙,你还不高兴?”
  腾云心头一惊,暗忖道:“好个聪明的妹妹。”
  想着,正要答话,腾凤突然又说道:“大哥你在骗我!”
  腾云愕然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
  腾凤小嘴一噘道:“平日你嫌我淘气,今天却要我去看热闹……”
  腾云心头又是一惊,急忙接口道:“没骗你的,咱们这就去。”
  腾凤咯咯一笑,道:“我才不去呢,我要留下来看热闹。”
  腾云不解道:“大人吃酒谈笑有什么热闹好看?”
  腾凤道:“大哥没有看到小兰吧。”
  对,小兰很久没在自己眼前出现了,腾云闻言惊心道:“不错,她现在那里?”
  腾凤小手向厅中席上一指,说道:“她和二妈在变戏法……”
  腾云听出不对来了,急忙道:“小妹快说,是怎么回事。”
  腾凤再聪明,总是小孩子,好玩的一挤眼道:“我和三哥躲迷藏玩,我躲在二妈衣柜里,正好看见小兰将二妈扶抱到床上,二妈被小兰一推就不见了……”
  腾云抢着道:“现在的二妈,可是小兰?”
  腾凤道:“大哥真聪明!”
  腾云不再多言,倏忽出指点了腾凤的睡穴,悄然飞身飘过墙头,二狗子,早藉肚子痛告辞了,现正等在墙外。腾云将腾凤交给二狗子,道:“大师兄,腾霄立刻会去找您。”
  二狗子一变那种不惹人疼的样子,正色道:“很好,三弟小心伯父,留意狗男女们!”
  腾云一点头,飞身回转花园。
  二狗子掩蔽身形,疾射而去。腾云压下满腹怒火,作出笑脸,坦然步出花园,走向席间,龙公武末见腾凤相随,立即回道:“凤孙女呢?”
  腾云步近了老阿爷,似有心若无意的拦住老阿爷和米氏的的中间,目光一扫整个的席上,笑着说道:“四妹在和孙儿捉藏。”
  话声方毕,转对着米氏夫人,向满座长辈们道:“晚辈日跟着汤夫子习读文事,曾学了一个罕怪稀奇的戏法,叫做‘空变活人’,今夜遵嘱变上一次。”
  他声明是学自“汤夫子”处使龙老太爷信以为真,不加拦阻,又一声“遵嘱变上一次”自更无人反对。
  他话锋一顿,手指太厅高处的正梁,道:“晚辈敢请任何一位前辈,至梁上一查有无事先隐藏的人在!”
  前辈们谁肯飞身上梁,于是他扬声又道:“二弟过来!”
  腾霄行近道:“大哥有何吩咐?”
  腾云笑嘻嘻地问道:“二弟,你可还记得我嘱咐的话?”
  腾霄道:“自然记得。”
  腾云挥手道:“去,你现在就走,越快越好!”
  腾霄目光扫向乃父,龙飞挥手道:“去呀,这是帮你哥哥的忙!”
  腾霄无奈,施礼而退。他走到大厅门口时,腾云突然又说道:“把厅门关上!”
  厅门关了,腾霄飞身而去。腾云这时满面含笑道:“有劳近窗门的诸位前辈,将门窗闩闭。”
  门窗有人上了闩,如今大厅是飞鸟难以出进了。
  腾云这时向大家一礼道:“舍二弟腾霄,已证明不在厅中,当晚辈伸手作法抓向梁头时,却能将舍二弟自梁上抓下,此所谓‘空变活人’!”
  米大年首先拍掌赞好道:“好戏法,老朽当刮目视之!”
  腾云又道:“为免有人疑及其他,请登梁一查。”
  夏家二姨说话了,道:“在座谁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腾霄已去,再末进来,不必查看了,你当真的平空抓下来,我首先称妙!”于是,人人注意,连另外几桌客人,也纷纷抬起头来。
  “注意看着,晚辈抓了!”
  腾云左手高指正梁,作个虚空的抓势,并又扬声道:“抓到了!”
  话声一顿,腾云声调转为极端威凌严厉,大喝道:“小兰,你好大的狗胆!”
  众人咸皆注意探头,突闻暴喝,定睛看时,只见那位米氏夫人,竟在这一声断喝中,变成了小丫头小兰!
  这时小兰原形毕现,非但不怕,反而咯咯狂笑。一旁侍立的小菊,飞身而前,扬掌印在龙飞的后心上,腾云怒恨交加,抛去手中抓下来的人皮面具,厉声大喝进步出掌对小菊劈下!
  岂料龙飞突把手一摆,道:“好云儿,不愧为父和汤叔父疼你一场,现在不必动手,先代为父保护你阿爷,为父还有话要问她们!”
  腾云应声,护住了龙公武。
  米大年时已骇凉而愕然,竟没有说出话来。
  小菊掌心按在他的后心上,阴森的冷笑道:“龙飞,算你聪明,阻拦住那小傻瓜,否则你自己明白,是谁先死,现在你听我的吩咐……”
  龙飞动也不动,淡笑道:“小兰姑娘,孩子无辜,可能先放了腾天?”
  小兰已飘身抓着腾天,退向小菊的身后,道:“休想!”
  龙飞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今夜你们是要赶尽杀绝了?”
  小菊冷哼了一两声,说道:“斩草当然除根,你问的多余!”
  龙飞嗯了一声,道:“请问,这可是津沽米氏的主意?”
  米大年刚好恢复了镇静,向小菊厉声喝道:“丫头,说,受谁的主使,姑奶奶怎么样了?”
  姑奶奶是指米氏夫人,他自然关心爱女。
  小兰阴哼了一声接了话,道:“米大年,凭你给姑娘提鞋都不够格,姑娘投靠尔家,只是作为进身龙宅的台阶罢了,哼!”
  小菊接着小兰的话道:“你那个宝贝女儿,抱歉,姑娘先一步打发了她!”
  米大年怒吼一声,就待冲上,龙飞好沉着,道:“岳父稍安,反正此事不能善了。”
  话锋一顿,转对小菊道:“那小珍小珠,可也是你们的同伴。”
  小珍小珠闻闪身而出,娇笑道:“龙大爷可真聪明,你说对了。”
  龙飞一笑,道:“老夫没有说不对的事,包括目下你们那主子,尚未赶到,也早在老夫的预料之中,哈哈哈……”
  小菊掌上加力,冷声道:“你笑,再笑就先打发你上路!”
  龙飞摇头道:“小菊,老夫不信你有这大胆子,别忘记,老夫若死,那‘玉血莲’普天之下,没人能够找到。”
  小菊闻言一楞,小珠却闪身到了飞龙近前,道:“讲,玉血莲藏在何处?”
  腾云又待前扑,冷面紫凤也将出手,龙飞止住了他们。
  龙飞今夜的沉稳,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不但米、夏两家心中佩服,就是这四名叛女,也钦佩至极。龙飞抬头看看小珠,道:“老夫要再问一句话,你们可真要赶尽杀绝?”
  小珠眼珠一转,说道:“有商量,只要你献出玉血莲……”
  龙飞笑道:“别骗老夫,老夫身染奇疾,你们深知,这才小菊送上的那一盏酒,使老夫若提真力则必将昏死……”
  小菊一呆,竟不由自主的问道:“你早知道了?”
  龙飞笑道:“老夫说过,一切皆在算中。”
  小珠哼了一声道:“果真如此,你干什么还要喝下去?”
  龙飞不答此问却道:“老夫想和你们商量件事!”
  小兰开口道:“说吧!”
  龙飞一字字诚恳的说道:“你们若是把腾天交还老夫,如今乘你们主子还没能赶到以前,老夫承诺,放你们安然而去!”
  小兰笑了,咯咯地阴森怕人,她笑声乍止,道;“龙飞,你是在作梦!”
  龙飞长叹出声道:“是你们作梦,抑或是老夫,听老夫解说一遍就明白了,首先说你们的主子,他对手下,向无恩义,谁若未能贯彻他的命令,谁就休想再能多活半个时辰,这一点,老夫没说错吧?”
  小兰沉声道:“挑拨离间,有何用处,别忘了,尔龙家祖孙三代,现在无不生死操在我们手中,我们有功无过!”
  哈哈……龙飞震天般大笑起来、笑声一停,正色道:“姑娘们,你们错了,你们过份的轻蔑了我老夫祖三代,你们仔细看,腾霄如今何在,腾凤又在那里?”
  一言提醒了所有的人,尤其是四女,不由的四顾找寻。龙飞淡然一笑道:“腾云和老夫,早已知道了尔等的阴谋,隐忍不发者,也正为着今夜,所以先送走了腾凤,然后腾霄!”
  话锋一顿,又道:“如今他兄妹,早已相会,投奔他乡,尔等别说今夜还处治不了老夫父子,就算能,也不能斩草除根!”
  小兰牙一咬道:“说,他们藏在那里?”
  龙飞不答,小兰沉声道:“再不答,我首先活活震死腾天!”
  龙飞霍地站起,小菊大惊,立即全力攻向龙飞的后心!
  小菊本已提聚真力,掌压龙飞后心之上,岂料龙飞暴怒之下,霍地站起,小菊诚恐生变,手掌击下。
  那知龙飞身形一错闪开,出手抓住了小菊的手腕!
  小兰小珠小珍无不大惊,倒纵腾挪,飞身丈外!
  龙飞并不追赶,左撑变指,点封了小菊的穴道,将小菊一扔跌落丈远,大步逼向三女。
  腾云这时对冷面紫凤道:“大娘请照顾阿爷。”
  紫凤颔首,退到了龙公武身侧!腾云却闪身而到龙飞的身右,说道:“爹,交给孩儿!”
  小兰突然厉声道:“龙飞,你再用真力,必将立即昏死!”
  那知龙飞哈哈一笑道:“作梦,贱婢们上眼瞧!”
  说着,凌厉一掌按向三女身前的青石地上!只听到一阵暴响,青石地下陷了二尺大坑。
  龙飞接着哈哈大笑道:“贱婢们,你们上当了,老夫功力已达不坏之境,又怎会真的身患奇疾,老夫装病,旨在诱使你辈早动阴谋!”
  话声一顿,又道:“两年矫作,令尔等信以为实,促使你们主子前来送死,否则老夫这才又怎会说,一切皆在算中?”
  三女傻了,竟作声不得!小兰突有所感,道:“可是你喝了那盏毒酒!”
  龙飞道:“那盏酒,早被老夫以内力逼出,吐于地上!”
  小兰蓦地双手举起腾天,道:“可是还有他,你再进一步,我立下杀手!”
  龙飞狂笑道:“你若想用个孩子的性命,使龙家牛人俯首听命,贱婢,你打错了主意,龙氏子孙,宁死不辱!”
  腾云看出老父心意,接着道:“尔等若是乖乖放下腾天,大爷说过,立即放尔等逃生,并且可以带着小菊,愿否火速答话!”
  三女心胆皆寒,彼此互望着一言不发。龙飞又说道:“良机不再,尔等要把握这可贵的时间!”
  小兰想了想,道:“龙飞,你此言当真!”
  龙飞道:“龙氏子孙,顶天立地,一言九鼎!”
  小兰说道:“不得追问我们的来处,更不得追踪我们!”
  龙飞笑道:“老夫装病三年,就为今朝一会你们那厉恶的主子,对你们既已释放,自然是不问他事,也不会追踪。”
  小兰猛一跺脚,道:“好,一言为定。”
  说着,她果然放下了腾天,腾云抱住腾天,龙飞已低声道:“火速点他睡穴,将其背于身上,快!”
  腾云不敢多言,如示办妥。龙飞步近腾云,突然以传声道:“稍待大战乍起即率先离去,千万勿误!”
  腾云不肯,传声道:“爹,孩子心愿……”
  龙飞瞪了他一眼,道:“听话,你汤叔到了,要不为父怎能先知敌谋,和你配合如此巧妙,有汤叔在,你不退岂非使爹爹多层顾忌?”
  腾云一听恩师已到,他千不信万不信,可就是信服自己这位恩师,闻言大喜,立即传声道:“如此,孩子遵谕而行!”
  龙飞示意道:“立即先退向人群中去,快!”
  腾云如言而退,龙飞却暗自隐泣,他十分清楚,稍时父子一别,即成永诀,但龙飞咬紧牙关,矫作无事。
  大厅门被小珠打开,她三人扶着小菊,就待逃遁!谁料厅门开处,三女惊呼出声,慌不迭的退向厅中!原来当门而立着四名灰衣蒙面客,灰衣人后,是十名玄衣蒙面人他们分两排守于厅门,不进不言也不动!刹那,极远处传来两声怪啸,声音乍传,似在数里之外,声音嘎然而止,人已飞降在大厅门口!
  是两个人,一着金衫,金罩蒙面,一着银衣,银罩蒙面,身量十分高大,面罩中只露出双目,闪着奇光!他俩目光一扫大厅,金衣人道:“是怎么回事?”
  灰衣人中,为首者躬身答道:“四女背叛,事未竟功!”
  问话的人干脆,答话的人也简单!金衣人嘿嘿两声,道:“好,先正老夫法规,再取龙家满门的狗命!”
  四名灰衣人,闻声而动,步向三女。
  小兰竟转身对龙飞道:“请救我们姊妹……”
  龙飞挥手接口道:“走后面,尔等若还有些天良,去解救你们的主母!”
  话声中,他让过了三女,拦在四名灰衣人前。灰衣人有进无退,仍是步步前逼!龙飞舌绽春雷,沉声道:“站住,老夫不忍尔等送死!”
  话声一顿,手指金、银衣人道:“两位何不亲自动手!”
  金衣人哼了一声,道:“老夫先要看看,你值不值得亲自动手!”
  龙飞冷笑道:“老夫若是不值,奇怪你又用这恶毒诡谋作甚?”
  “尔等退回来!”
  银衣人下了令,四名灰衣人,倏地退回。
  银衣人转对金衣人道:“老大,他说的对,咱们自己动手!”
  金衣人嗯了一声,却挥手对四名灰衣人道:“去提那四个丫头的人头见我!”
  龙飞笑道:“小菊忠心不二,所以被我先一步下手封了穴道!”
  金衣人冷哼一声,道:“老夫手下,不只要忠心不二,并须办事竟功,误事与背叛无异,所以,她也非死不可!”
  龙飞冷笑道:“请问误判敌情,调遣不利者,其罪又当如何?”
  银衣人答话简单,道:“杀!”
  龙飞哈哈大笑道:“再请问,是谁命令四女前来卧底的?”
  银衣人语塞,龙飞滑声道:“上不正何以服下,尔等料敌失误,错派了人选,致非但无功,反落人笑,却怎不自杀呢?”
  银衣人怒哼出声,猛一跺脚,对业已走出大厅四名灰衣人道:“四鹤回来,放丫头们逃!”
  他大概一向懒得多说一个字,因此话语十分生硬。
  龙飞心中突然一动,暗忖道:“看来这银衣人容易对付,我再试试……”
  想罢扬声道:“朋友可是为那‘玉血莲’而来?”
  金衣人答了话,道:“不错!”
  银衣人却说道:“也为你,你是那老秃驴唯一的徒弟!”
  龙飞笑道:“这好办,两位请看,厅中俱皆龙某友好,与此事无干,两位若自命英雄人物请莫伤无辜!”
  金衣人嘿嘿冷笑道:“可以,但有条件!”
  龙飞道:“请讲!”
  金衣人道:“你一家大小共有八口,老夫兄弟却一个不饶!”
  龙飞哈哈大笑道:“晚了,现在已经走了几名!”
  银衣人道:“走了谁?”
  龙飞道:“二小犬腾霄,和小女腾凤!”
  金衣人嘿嘿而笑道:“走不了,去叫他们回来!”
  龙飞忍不住了,厉喝道:“一对混蛋东西,谁能杀谁还不一定呢!”
  米、夏二家的人,怪,竟无一开口。冷面紫凤黛眉一挑,对米、夏两家人道:“米、夏两家人,怎么说?”
  二、三姨一笑道:“瞧丫头你这个性子,二姨三姨什么时候退缩过,不开口,是要看这两个老狗狂吠些什么!”
  龙飞忙接话道:“不,龙家的事,怎能连累……”
  二姨一瞪眼道:“人家算上了夏家的姑娘,虽说嫁出门了,夏家人可总是夏家人,我们姊妹就非算个数不可!”
  银衣人突然冷冷地说道:“好,有种,就算上了你们!”
  金衣人却对米大年道:“米家怎么说?”
  米大年早已想了千百遍,今天是赶了上,若不出来,传到江湖之上,津沽米家自此就休想再能抬头!于是,他一笑道:“你多此一问,已杀我爱女,更利用了我津沽米家,朋友,咱们今夜是水和火,势难两立!”
  银衣人竟又接话道:“好,也算上你们!”
  龙飞见事已至此,也铁了心肠,道:“两位,咱们是群斗,是独战?”
  银衣人道:“我先杀你,再杀他们!”
  金衣人却摆手道:“老二且慢!”
  银衣人道:“为什么?”
  银衣人一笑道:“不该先讨还那‘玉血莲’?”
  银衣人点头道:“该,老大你去!”
  金衣人向前一步,对龙飞道:“龙飞,姑不论今夜一战生死存亡如何,老夫却是心服你这种胸襟气慨,所以颇意先讲个明白!”
  龙飞道:“欢迎,龙飞洗耳恭听!”
  话声乍止,他突以传声对紫凤道:“凤妹,今夜一战,生死所系,你可肯代腾云掮着天儿,玉妹恐怕完了,此子是她唯一的骨血!”
  冷面紫凤并不答话,走到腾云面前道:“把天儿交给我!”
  腾云想了想,将天儿交给了紫凤,紫凤立即掮在身上!二姨解开札带,紧紧将天儿裹好。冷面紫凤正色对二、三姨道:“凤儿一生要强,今急难相求两位姨母,不论此战如何,请两位姨母紧护左右,我要为玉妹保存这条后根!”
  二、三姨慨然而诺。米扬大步到了紫凤面前,诚敬一礼道:“夫人能存姊妹之义,米扬愿万死卫护左右!”
  冷面紫凤感激的回拜一礼,才对龙飞道:“你放心,我生天儿必生,要死,我死在天儿的面前!”
  龙飞无泪反笑道:“好!好!忠孝节义集我龙氏一家,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凤妹,活要活的无愧,死要个英雄,我别无所嘱了!”
  冷面紫凤说道:“就这句话,生为龙家妇,死有何惧!”
  这气慨,使金衣人和那银衣人,暗自变了变脸色!腾云去了拖累,大步走向乃父身后半尺而停!
  龙飞看了他一眼,道:“你能战?”
  腾云扬声道:“能!”
  龙飞道:“有大丈夫气慨?”
  腾云道:“孩儿万死,不使龙氏蒙羞!”
  龙飞一拍爱子肩头,震天的哈哈大笑起来!笑音停了,慨然道:“今宵父子并肩战,武林万世传盛名,你准备着!”
  “是!孩子准备多时了!”
  “且慢,要先听两位朋友那些声明!”
  “是!孩儿谨遵所命!”
  至此,龙飞目射寒光,逼视、银衣人静待解说。
  金衣人尚未开口,银衣人已伸出姆指对腾云道:“小肌友,我恨今宵要和你一战,我更恨没能早见你的面,好!好!好!父为英雄儿好汉!”
  龙飞抱拳道:“在下先时对你们利用四女一节,十分卑视。如今改了,钦佩你们那磊落光明的一面,这是在下由衷之言!”
  金衣人突然长叹出声,改了称乎道:“自古英雄爱英雄,龙大侠,老夫将内情说明后,希望方能够找个和平的道路出来!”
  龙飞道:“此亦为龙飞所愿!”
  金衣人嗯了一声,道:“那‘玉血莲’本为老夫兄弟之物……”
  龙飞接话道:“神僧却说,是斩魁得之!”
  金衣人摆手道:“老夫希望龙大侠莫中途插口!”
  龙飞颔首道:“适才失礼,两位海涵!”
  金衣人一笑道:“令师所斩雪魁,实为老夫兄弟豢养,老夫兄弟昔日为人暗算,被迫放正派内功,而修‘万血罗大法’!”
  一句“万血罗大法”,使二、三姨及米大年和米扬,俱皆一凉,不由的惊呼出声,面露寒色!
  金衣人扫了大家一眼,接着又道:“老夫深知此法阴毒,为正道武林高手所必诛,才隐于无人的大雪山巅,暗自苦下功夫……”
  话锋一顿,叹了口气才接着又道:“雪魁乃老夫兄弟,以本身精血训养之物,豢养此物,一为习练大法中的‘血气功’,二为寻觅这‘玉血莲’,绿因血莲奇宝,上载解法,习之则不虑‘血魔’反啮,侥天之幸,此物为雪魁所获!”
  腾云忍不住了,开口道:“在下可能提出疑问?”
  金衣人道:“可以,问吧……”
  腾云道:“事若如此,两位早该在雪魁身上,取出此莲,怎地任那雪魁挂于前胸,四出为恶,卒被神僧所诛?”
  人沉声道:“你说话容易,可知那要消耗我们不少真元吗?”
  龙飞闻言暗喜,忖念道——
  “此人似无心机,或许……”
  忖念未必,那金衣人已扬声道:“龙飞别认为我们老二直爽,就想捣鬼。”
  话声一顿,不待龙飞答话,一声冷笑后接着说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能相信你?哼!”
  龙飞坦然道:“信不信随便两位了!”
  金衣人一咬牙道:“那‘玉血莲’是佛门至宝,你肯送交别人收藏?”
  银衣人一点头道:“对,你肯送交别人收藏?”
  金动人看了银衣人一眼,眉头一皱,又对龙飞道:“龙飞,你莫要自误,玉血莲虽系至宝,对你却并无大用,为此断送满门老小的残生,乃智者所不取!”
  龙飞道:“龙飞向无谎言,说此物已不在我处,就不在我处!”
  金衣人厉声道:“若惹老夫兄弟之怒,杀尽你一家,那时‘玉血莲’仍将为老夫兄弟所有,你可明白?”
  银衣人一点头道:“对,你该明白!”
  金衣人又一皱眉头道:“老二、让我一个人来和龙飞答话可好?”
  银衣人霎霎眼道:“好吧。”
  适时龙飞笑道:“两位最好是能听我的话,先以真气试上一试。”
  金衣人冷冷地说道:“龙飞,就算你果真已将此物交于他人,今夜老夫兄弟也有的是机会,问出此人现在何处!”

  第九章
  龙飞冷哼一声道:“很好,龙某本想不动干戈,但尔等似是仗恃功力,认定龙某一家已是刀口肉,那就不必多说……
  金衣人哈哈一笑,接口道:“龙飞,你可是觉得龙腾凤和腾霄,已逃出老夫监视,就认为他们兄妹能平平安安的吗?”
  腾云忍耐不住,沉声道:“当然!”
  话声一顿,接着冷嘲道:“老匹夫们听明白,我父子三代,送走弟、妹,并非怕了什么,只是暂去后顾之忧好全力诛杀尔等!”
  金衣人狂笑连声道:“话虽大,老夫却要赞你一声好志气!”
  话一顿,他转向手下四名灰衣人,说道:“怒鹤听令!”
  一名灰衣人,闪身而前,道:“弟子在!”
  金衣人挥手道:“尔即刻率领天、地二杰,排搜本村各处,务必擒获龙腾霄和龙腾风来此,若遇阻拦,给我杀!”
  怒鹤高声应是,挥手处,和两名黑衣人,步出了大厅。
  腾云目光扫向已方朋友,突听龙飞传声道:“是找二楞子?”
  腾云颔首作为答覆。龙飞传声又起,道:“他先前乘乱走了。”
  腾云对这位忠厚似傻的二师兄,难以放心,但目下已无法分心顾念此事,略以沉思,也以传声说道:“爹,恩师怎地还不出面?”
  龙飞心中一悲,却传声道:“没到时候,再说凭你我父子之力、就惧怕了不成?”
  腾云胆气一壮,传声道:“孩儿不怕,孩儿要对付这个金衣人!”
  龙飞想了想,点头道:“小心些,万勿轻敌,记住,到时候你尽管护着阿爷走,此处留给为父和你大娘来应付!”
  腾云道:“敌众我寡……”
  龙飞传声怒斥道:“孝子听命,懂?”
  腾云不敢分辩,只好答应一声。
  此时那金衣人嘿嘿狞笑两声,道:“龙飞,尔父子以传声答问?商量妥当了?”
  龙飞冷哼一声道:“有件事,你可敢答应?”
  金衣人道:“老夫向不受激,你说来听听看!”
  龙飞道:“先时提过了,今宵有几位乡友……”
  话未说完,银衣人已接口道:“好,老夫兄弟纲开一面,叫他们从厅门走,走过老夫身前,是乡友,老夫放行,否则立即格杀!”
  龙飞转对几位乡友声明过利害所在,并再三致歉,一众乡友在颤抖,一个个从正厅米口而出。金、银衣人和另外那三鹤八杰,果未阻拦。
  乡友去后,大厅中除敌方外,就剩下龙公武、龙飞、冷面紫凤、腾云、腾天一家五口以及米、夏两家的人。龙飞目光一扫惊立于后厅米侧的三女,道:“小兰,你二主母究竟生死……”
  小兰悲声哽咽着道:“二娘服了他们(指金衣人)的‘酥骨丸’,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婢子罪孽深重,愿……”
  龙飞双目含泪,挥手道:“不必多言,先时分为敌我,老夫不能怪你。”
  话锋一顿,接着沉重的说道:“目下你们也要恕过老夫,恐怕无力保护你们了。”
  小兰目光扫向金、银衣人和三鹤等,只见对方目光中现露出残酷毒火,再转念设若被擒的不堪结果,毅然道:“龙爷能恕婢子等深孽大罪,婢子等已无他求,婢子深知对方毒辣阴狠的手段,为求自保,愿与龙爷同诛彼等!”
  那灰衣冷鹤,闻言冷哼一声,转向金衣人道:“属下愿向金老讨令,稍待亲自擒获这叛主的贱婢!”
  金衣人头一摇,扬声道:“毒鹤听令!”
  一玉衣人,闻声出队,侍立金衣人身前。金衣人道:“尔率水、火二杰,专职擒捕那三名贱人!”
  毒鹤躬身应是,退回队中。
  金衣人再次扬声道:“冷鹤火鹤听令!”
  二鹤闪身而出,肃立待命。金衣人目光灼灼,扫向龙公武及冷面紫凤,嘿嘿冷笑。
  笑声中,金衣人沉声向冷、火二鹤道:“尔等可能生擒那龙老头儿和冷面紫凤?”
  火鹤道:“出手则伤……”
  金衣人沉声道:“不死即算生擒!”
  火、冷二鹤同声道:“属下能够!”
  金衣人挥手道:“好,暂且退下,稍待动手,这二人就交给你们!”
  火、冷二鹤应声而退,金衣人转对其余六黑衣人道:“所余六杰听令。”
  六杰出队,躬身相待。
  金衣人道:“即刻守于此宅四方,放进,莫放出,违者死!”
  六杰应声飞退出厅,自是严守四方去了,至此,金衣人嘿嘿连声,道:“龙飞、老夫兄弟战你父子,你认为孰胜何败?”
  龙飞朗朗而笑道:“龙某父子,有必胜雄心!”
  金衣人咬了咬牙,道:“龙飞,老夫忍耐的已很够了,今宵若是不能和平解决,老夫只怕武林中自此要没有你姓龙的这家人了!”
  龙飞哈哈大笑道:“狂言何益,动手就是。”
  话声一顿,龙飞神色一正,接着说道:“不过龙某也有句话要说到前面,今宵尔兄弟若能即时退出,不伤和气,否则龙家与尔兄弟则誓不两立!”
  金衣人向四方,沉声道:“龙飞,你没有瞎眼,仔细看看,这一战之后,你们龙家还能剩什么人,何况米、夏两家……”
  夏家的二、三姨,此时突然向米大年道:“米大侠,我姊妹有个意见,认为如今与敌已成水火,人家有人施令,咱们也该找个发令的才是,对不?”
  米大年道:“老朽深以为然,只是……”
  二姨截口道:“施令者,须有知己知彼之能,米大侠自份如何?”
  米大年摇了摇头,道:‘老朽对这一对兄弟,难测深浅。”
  二姨一笑,转对龙飞道:“龙飞,令师‘火神僧’,可曾谈起过这二兄弟?”
  龙飞道:“家师说的非常详细。”
  二姨一点头,肃色道:“好,从即刻起洞庭夏氏与你龙家,同仇敌忾,一切调度之权,交由你龙飞,生死进退由之!”
  米大年不能轻给夏家,立即接口道:“沣沽米氏亦然!”
  龙飞惶然道:“晚辈怎敢……”
  二姨突然扬声道:“强敌当面,此何时也,虚套岂不误事?”
  龙飞仍在犹疑,腾云却突然向米大年及二、三姨道:“老人家们意念已决?”
  三姨道:“米、夏二家,向来一言九鼎!”
  龙腾云大礼一拜,起身后,目光如炬,道:“对方以毒鹤及水火二杰,捕杀小兰等,晚辈请求夏叔和米叔相助,此战速决,二位叔父意下如何?”
  夏子渊和米天保,应一声大步走向三女。腾云又道:“米扬太叔,请与二祖姨,保护家姐及大娘。”
  米扬和二姨,竟亦遵令,走向龙公武和冷面紫凤身侧。腾云声调一变,再次传令道:“米太叔与三祖姨,随时接应各方。”
  米大年及三姨,立即退向两侧,虎视当场。
  此时,腾云方肃色向金,银衣人道:“两位出手吧,由家父及在下领教高明!”
  腾云小小年纪,传令如万军之师,言简意明,井井有条,顿使那金衣老儿神色陡变,刮目相待。
  移时,金衣人方始接话道:“人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夫对你这娃儿,也不能不深深佩服,只是小娃儿,老夫手下外巡各地的高手……”
  腾云沉声接口道:“你手下会那所谓守于本宅四方的六杰,或能调回参战,但那怒鹤及天地二杰,只怕是回不来了!”
  银衣人怒叱道:“一派胡言!”
  腾云冷哼一声道:“在不知怒鹤功力如何……”
  银衣人上了当,道:“他是老夫一手调教,‘血气功’已有六分火候。”
  腾云哈哈一笑道:“以六分火候的‘血气功’力,和八成功力的‘快活八掌’相敌,他若能活着回来,真是异数了!”
  一句“快活八掌”,使金、银衣人神色陡变。
  金衣人立即接口道:“小娃儿,‘快活谷’中何人至此?”
  腾云冷哼一声道:“一共来了四位,动手的有三个人!”
  金衣人残眉暗皱,沉思刹那之后,哈哈而笑道:“老夫几乎上了你这小娃儿的当,‘快活谷’中人,一向不过问武林江湖是非,又怎会巧来山顶村?”
  话锋一顿,接着说道:“况‘快活谷’若有人来到,来一位已有九鼎之力,四位同来,更是‘快活谷’中绝无仅有的事情!
  腾云微微一笑道:“井底之蛙,不可与之言天,此事信不信随你!”
  金衣人眼珠连转,道:“如欲老夫相信,把那四位请出中见上一见……”
  腾云又是微微一笑道:“你们不犯龙家,这四位是不会插手,所以……”
  银衣人一旁插口道:“说的对,老夫就犯犯龙家了,见见‘快活谷’的四位!”
  其实,腾云的话不假,只是有的全真,有的半真。
  全真的是,快活谷有人来过,并且在山顶村上一住三年,这人,就是以塾师自居的汤子孝!半真的话是,如今真正属于快活谷的汤子孝,没见影儿,但汤子孝传了四个徒弟,却全在山顶村。这四个人,就是腾云腾霄兄弟,和王二狗子及二楞子。
  至于“快活八掌”,腾云已获真传,功力也到了七成,在他想,身为师兄的二狗子,和二楞子,自亦不会含乎!他可梦想不到,“快活八掌”是“快活谷”
  汤家不传之秘,他巧得垂青,已是异数,别人又怎能够获此奇缘。
  不过王二狗子,如今都尊称他为“半秀才”,他正好改名为“王半才”,和二楞子,却也各获绝艺。
  银衣人要一犯龙家,而见“快活谷”中高手,腾云丝毫不惊,今朝局面,他深知己是难免干戈了,于是他一声冷笑道:“那很好,请!”
  说到“请”字,他闪身大步走向前面。银衣人一霎眼道:“小娃儿,你向我挑战?”
  腾云朗声道:“你不是要见‘快活谷’中的高手吗,告诉你,你只要和我动上手,‘快活谷’的人自会出现!”
  银衣人闻言笑了,嘿嘿连声。笑声停下,他突然扬声道:“冷鹤听令!”
  冷鹤立即出队,道:“属下在。”
  银衣人一指腾云道:“去,教训他,别杀他,打伤他!”
  此人说话一向奇特,简短而有力,生硬至极!
  腾云聪明万分,由银衣人的生硬说话中,已推断出此人必然是第一次进入中原,性情也是火爆易怒!
  冷鹤遵令即行,步过了场中。此时大厅内,敌我分据两端,金、银衣人等来敌,集立大厅正门内丈余地方,龙家人在厅后丈远结阵。大厅宽有七丈,长足十二丈多,因此正中空着九丈以上的地方,无形中,空处成了搏战之场!
  冷鹤前行,腾云微微一楞后,亦迎向前去。腾云一楞,是考虑应战与否,他本向银衣人挑战,旨在对方不知己身功力下,一击得手寒敌心胆。
  不料银衣人性情虽暴,却有豪气,不愿以大欺小,竟示令手下冷鹤代他出战腾云,认为已能竟功。
  冷鹤、怒鹤,是银衣人亲传的弟子,毒鹤火鹤,却是金衣人授以技艺,他们的功力,在武林中来说已罕遇敌手了!
  再说的清楚点,以夏子渊、米天保等人,来敌对四鹤的话,皆非四鹤敌手,而米大年及米扬,又稍胜四鹤半筹。
  腾云在一楞下,有了决念,他决定先斩金、银衣人党羽一二,也能寒敌之胆,并可在众寡上均衡些,因之大步迎上。
  冷鹤和腾云,在相距丈六的地方停步,冷鹤冷冷的说道:“取兵刃,动手!”他以冷鹤为名,语调话声也真的冰冰地。
  腾云身后无剑,看似没带兵刃,其实,他腰中却有乃师汤子孝所赐的一件奇绝神物、不遇极险,他不会取用。于是他微微一笑道:“不必要,赤手空拳足能打发阁下!”
  四鹤各有相同的兵刃,为“外门”九大绝刃排名第三的一种,厉害非常,招法玄妙很少有人能够破得。如今腾云大言,赤手相对,气坏了冷鹤。冷鹤嘿嘿两声,转身肃立对银衣人道:“属下可否也不用兵刃?”
  银衣人道:“当然,他小你大,他不用你不用,要用叫他先用!”
  冷鹤躬应,旋身重对腾云说道:“我们就赤手空拳打!”
  有其师,必有其徒,冷鹤说话也十分生硬。
  腾云点一点头道:“好,但我有话声明,这不是印证功力,是敌我之战,所以请阁下多加小心,在下出手不会留情!”
  冷鹤冷笑道:“我不杀你,要伤你,伤很重!”
  腾云肃立当场,抱元守一道:“盼阁下展尽所学,请!”
  冷鹤也说声“请”!就不再开口,目注腾云不懈!
  腾云猛地一挺胸,迈步逼将上来!
  高手相搏,动负于静,静必制动,如今腾云竟迈步前逼,以己之动迎敌之静,顿令乃父及一干不安起来,冷鹤既以“冷”为名号,其冷静的功夫。自是胜人一筹,见腾云进逼,心中暗喜,顿时提聚功力相待。
  冷鹤深知师门规法残酷无比,此战又是敌我双方初次接触,休说不胜,胜而耗时,亦将身受重伤。是故上来就暗将师门奇技,“血气功”提聚双掌之上,他功力只有五成、因之刹那间,掌心及掌沿已透红云。
  腾云更是早已打定此战速决,数招胜敌,暗中起了六成“快活掌”法后,开始进逼对手!腾云三步,已与冷鹤只距七尺!冷鹤本该缓缓提掌平胸,立即推出才对,谁料冷鹤竟然动也不动他已布满血泡的双掌,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当腾云大步迫前时,冷鹤蓦觉一种强劲无与伦比的剑罡涌到,竟有要将自己冲刺的非退不可,但他不能也不敢!
  他若不退,那强劲剑罡如同利刃,即将逐体而过!所幸他已提起了“血气功”布满全身,如此虽可不退,但已无力举掌伤敌了!腾云再进,已距冷鹤五尺!冷鹤时已双掌连掌背都变作赤红,却依然无法分心出掌!腾云进逼之势,也被“血气”阻于当地。当腾云觉出进途阻碍甚重时,双目神光陡射,他双目射光,冷鹤身躯竟有些寒颤起来,此事震惊了全场!
  金衣人目光也射出了寒煞,紧盯着腾云!银衣人也目露骇然之色,看着腾云!
  只见腾云缓缓提起左掌,望之姿态优美,轻松无伦,冷鹤身躯颤抖的越发厉害,金衣人看出不好,沉声喝道:“冷鹤出手!”
  金衣人的一声断喝,暗中传出“天魔啸”力,将时已包布于冷鹤全身发自腾云身上的剑罡,冲破了一线!
  冷鹤顿觉身上一轻,知道良机不再,也狂喝一声扬右掌劈下,端的是捷逾石火闪电,右掌直插向腾云的前胸!
  腾云蓦觉剑罡中裂,暗自冷笑,他一身毫无半点空门破绽,而冷鹤早已现出十数处致命的地方,料知冷鹤必在金衣人暗中相助下,作生死之一击,于是左掌穿云拨月迎上,右掌一闪而回,人已飞退丈外!
  旁观等人只见二人,久持不下,突然相合,身影乍合即分,腾云已飞退丈外,究竟谁胜谁败及如何出的手,皆未看清。但刹那后,众人不见自明。
  那冷鹤没动,如同铁铸一般定在当地!双掌上红云已退,面色却苍白的怕人!再看冷鹤足下,竟已深入大厅青石砖地五寸有余!他人仍不动,也不开口,好怪!
  这时,银衣人挥手道:“毒鹤听令,扶他回来!”
  他,自然是指冷鹤,冷鹤要人扶才能够回来,这毫无疑问,冷鹤败了,败的很惨,败在一招之下!毒鹤闻令应声欲行,金衣人沉声道:“毒鹤回队,动不得他!”
  说着,金衣人一步而出,到了冷鹤的身后,金衣人倏忽出掌,掌心贴于冷鹤的后心,冷鹤方始猛一张口,喷出了满口血雨,眼睛一翻,向金衣人颤声说道:“属下无能……”
  他话没说完,人已昏死过去。
  金衣人立刻取出一粒红丸,塞入冷鹤口中,招手唤来毒鹤,以奇特的方言低嘱几句,毒鹤神色一变,扶回了冷鹤。这一战,腾云胜了,胜得使米、夏两家的高手,无不惊骇,使那金、银衣人等一群,更忐忑不安。金衣人并没有回去,目光向腾云一扫,冷冷地说道:“你……你胜了!”
  腾云接话道:“侥幸的很,看来想见‘快活谷’的人,不太容易。”
  金衣人冷哼一声道:“你是那龙腾云?”
  腾云不失武林礼数。道:“正是在下。”
  金衣人颤音道:“好,好功力,好杀气!”这话,敌我群侠中,只有两个人懂!是龙飞,再是那银衣人。
  不错,是好功力,但更是好杀气,冷鹤就是被那种强劲无伦的剑罡杀气所屈,方始一招而败的!金衣人话锋一顿,道:“你用的是什么掌法的?”
  怪哉。以金衣人之能,昔日可与“火神僧”血战终日的无敌高手,竟也没有认出腾云所用的掌法来。
  腾云笑道:“普通招数,难入高手之目。”
  好话,推拖的妙,也十分机巧。
  那知金衣人嘿嘿狞笑出声道:“龙腾云,你可知道,那‘玉血莲’等于是老夫兄弟的性命,任何难关,都无法阻止老夫兄弟获得此物。”
  腾云正色道:“这些话,在下相信是实,但家父既已说过,此物如今不在敝宅,则家父与在下就爱莫能助了!”
  金衣人目光游动久久,神色突转和蔼道:“你父子一再声明,此物不在当地,老夫信了。”
  话声一落即起,更加诚挚起来,道:“老夫有个建议,你可愿一听?”
  腾云道:“在下面对武林前辈,礼当恭听,只是若有关那‘玉血莲’时,在下必须声明,作不得主!”
  金衣人颔首,说道:“这个老夫懂,事虽关系那‘玉血莲’,但老夫却只和你来作此约定,所以并不碍于他人。”
  “约定?”
  腾云怀疑的又道:“不知是何约定?”
  金衣人说道:“老夫立即率人退出山顶村,给你一月的期限,将‘玉血莲’取到,那时,老夫兄弟二人前来……”
  腾云才待接口,金衣人手一摆道:“请听老夫说完之后,你再表示意见。”
  腾云微一皱眉,道:“好吧,请讲。”
  金衣人道:“老夫郑重声明,不将‘玉血莲’取走,也不损坏半毫分,只请供一斗室,容老夫兄弟看上三天三夜!”
  腾云及身后的龙飞及群侠,皆不由惊哦出声。
  金衣人接着又道:“三天三夜,老夫兄弟奉交贵府,自此不再打扰,并对此德此情,在未来的年月必有重报!”
  这等是急转直下了整个的局面,令人欣喜。只是,谁能保证他们言出守信呢,因之腾云未能答话。
  金衣人,看出端倪,一笑道:“老夫兄弟,一向言出守信,不过你若信不及时,老夫也不生气,并且有个解决的办法!”
  腾云不由问道:“是何办法?”
  金衣人道:“贵府不论那位出手都行,先封闭了老夫兄弟的三处大穴,然后再将‘玉血莲’赐阅,事后奉还,再解穴道。”
  这种条件,是今宵任谁全没有想到的事。
  腾云尚未答话,龙飞已向前抱拳说道:“前辈能如此与犬子约定,心意为绝不失信孺儿,只此一端,已可足见前辈的豪爽和信义了!”
  话锋一顿,叹了口气才道:“只可惜此物龙飞已交于一位知己代存,此人目下何在,龙飞实不知情,一月之限恐怕难以……”
  金衣人十分干脆,道:“龙飞,老夫是至至诚诚,你呢?”
  龙飞道:“龙飞亦发自五内,天日可证。”
  金衣人颔首道:“那么很好,你说,此人何时可以寻到。”
  龙飞想了想,十分诚挚的说道:“两位可能赐一年之期?”
  一年之期,实在太长了,没有人认为金衣人能够答应,因之俱皆盯注着金衣人不懈。岂料金衣人哈哈震天而笑,道:“老夫信了,老夫这才相信了你!”
  龙飞一楞,腾云正色接话道:“前辈请永远记住,龙家子孙,无不敢应诺之事,为仁为义,无后顾之忧,因之所言无不情实!”
  金衣人扫了腾云一眼道:“这一点,老夫会永远记在心上!”
  话锋一顿,转向龙飞道:“非一年不足找到贵友,足证所言不虚,好,一年就一年,老夫为了切身痛苦,君应为这满门祸福,共守此约!”
  龙飞慨然道:“来岁今朝,龙飞扫径相待!”
  金衣人笑道:“今宵冒造,老夫郑重致歉!”
  龙飞也笑道:“犬子误伤尊使,请谅宥。”
  金衣人哈哈两声道:“为达目的,暗差四女投靠,是老夫兄弟的错失。”
  龙飞哈哈地笑了,金衣人也以笑相答,一场本是非生即死的血战,在哈哈声中化干戈为祥和。
  金衣人双拳向龙飞一抱,转对手下道:“限时一刻,撤出山顶村!”
  话声一落又起,竟对腾云道:“小朋友,令尊找到那位知交时,尚望小友先代老夫兄弟美言几句,老夫兄弟永远记住小友的德情。”
  腾云慨然道:“晚辈必尽全力,”
  金衣人拱手相谢,道:“老夫无以为谢,先赠一言,江湖诡谲,武林险诈,交友须谨慎,尤要注意近身亲友。”
  腾云一躬到地道:“晚辈谨受教。”
  金衣人笑着把头一点,向龙飞父子再次拱手道:“一年后见。”
  话罢,转身欲行,腾云突扬声喊道:“敢情前辈暂留贵步。”
  金衣人转回身躯道:“小友有何吩咐?”
  腾云揖请道:“据传晚辈二娘……”
  话未说完,金衣人已知其意,笑道:“小友放心,老夫此次所谋未遂,怎肯真的先伤人命,米氏夫人所服仅为‘睡丸’,六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听到这句话,大家全放心。金、银衣人及一干手下,果如其言撤离而去。
  凶杀转瞬化为和祥,无不大喜,于是重整杯盏,再布酒肴,宾主等人重开庆宴,畅谈适才种种。
  冷面紫凤牵着腾天的手,亲自照料玉娇娘。腾云却禀知龙飞,往接腾霄和小妹腾凤。其余宾主,仍在大厅上欢饮相待。

  学塾内外,一片漆黑!
  腾云一路疾骋,已到塾外,在一株大树下停步。他左右顾盼多时,方始一闪到了学塾的后门。悄然而进,无人查觉。不由暗忖道:“恩师曾说,大师兄多智深渊,是当危时大任。如今万幸强敌化友而去,否则若欺进此处,仍无人知……”
  思忖未已,猛觉一股强悍无伦的劲力,袭了胸前。
  腾云心头大凛。移身换步横避五尺。那知尚未站稳。劲力又到。这次是冲击左肋。腾云才待后避,蓦觉另一种阴柔之力。已悄然由身后袭。适时头顶上方,千钩重压也倏也忽而下!如此,腾云等于上、后、左三方遇敌。但妙在对方虽只攻这三处,但以地势而论,腾云却已无处可躲!既已躲避不了,只好还手一搏!
  腾云左手牵引,掌横推,将敌方左侧劲力牵引向身后的阴柔掌劲抵去。接着身背一幌,已站于丈外院子当中。他刚刚稳,有人低沉的喝道:“不含乎,你既能找到这里,总该报个名姓听听!”
  天黑,塾中又无灯光,几乎伸手难见五指。此人发话,却被腾云听出了,急忙道:“大师兄,小弟腾云。”
  暗中人仍未出见,又低沉的说道:“既是三弟,速去恩师书室相会。”
  腾云微一皱眉,才待询问,但转念间作罢,奔向书室。
  昔日汤子孝那私人的书室,今已改为王半才(二狗子)的卧房了,此事,绝非外人所能知道。腾云移步到了书室门口,推门而进。进门后,不由暗赞大师兄的聪明和智力。他首先发现,小妹腾凤,稳睡床上,室内有灯,但灯笼上端过半地方,已漆成暗黑色,因之灯光只能平下射出。再看所有门窗,皆用双层厚帘挂起,难怪不会有灯光外泄,室内地上,奇特的布有倒横着的长凳,不解何故。
  此时,室门推动,王半才,二楞子和腾霄,全走了进来。腾云立即向前见礼,王半才笑着拉住了腾云道:“你受惊了?”
  腾云一吐舌头道:“好厉害,所幸是我,要换成敌人,怕不死已多时。”
  腾霄接话道:“哥哥报名之后,大师兄却仍不相信,直到哥哥没有打楞就来了此处,大师兄方始说不会有错……”
  王半才看着腾云,接口道:“三弟不怪我过份小心吧?”
  腾云感激的一躬到地道:“师兄恩义,小弟只有永存心中。”
  王半才笑道:“忘记了,咱们是亲师兄弟。”
  话一顿,王半才十分关怀的又道:“三弟,府中的事……”
  腾云遂将发生之事,详说了一遍。
  王半才双眉一皱,道:“如此说来,这两个老怪不是极恶之徒!”
  腾云颔首:“家父曾说,神僧事后也讲过这句话,并且说,两老怪是深知‘万血罗大法’久必自啮,才非要那‘玉血莲’不可。”
  王半才没有开口,坐于座上,双眉皱的更紧。
  腾云不解,又见地上横着的凳子仍未扶起,不由伸手扶起那长凳,并以询问的语调说道:“大师兄可是发觉有何不对地方?”
  伸手间,二楞子猛地一把抓住了腾云的手腕,道:“别动,动不得,这是大酸丁摆的怪阵!”
  “怪阵”二字,使腾云不由听得莫名其妙。适时,腾云微舒双眉道:“是什么事?”
  王半才道:“以两老怪这种脾性来说,他们早该找到此地,大大方方,光明磊落的,向伯父索取‘玉血莲’才是……”
  腾云笑道:“他们今宵不是来了吗?”
  王半才摇头道:“他们是首先训练出兰、菊、珍、珠四女,分投米、夏两家,然后直等四女送归府上,并得信任后,方始来的。”
  腾云已听出话中之意,因之剑眉皱起。
  二楞子心直口快,但他这几年来和王半才相处,业已深知这位大师兄之能,所以竟没有发问。腾霄年轻,不由说道:“反正现在业已逢凶化吉。这些事……”
  话没说完,腾云突然沉声喝道:“二弟住口,别乱人心意!”
  腾霄不敢再说,但心中却十分不服,大家久久无言,最后还是腾云开了口,道:“此事的确可疑,大师兄你看该怎么办?”
  王半才双目中陡地射出寒光:道:“走,去府上一看!”
  腾云想了想道:“还是小弟一个人回去……”
  王半才摇头道:“不。这次我们大家都去,只留二弟在此就行。”
  二楞子一摇头道:“办不到……”
  王半才双目一瞪道:“二弟,恩师对你怎样交待的,你敢不听话?”
  二楞子哭丧着脸,道:“别的我全听,就这件事不行!”
  腾云看了二楞子一眼,对王半才道:“大师兄,就请二师兄也跟着去吧!”
  王半才头一低,沉思刹那之后,再抬头,满脸正色道:“好吧。但你们都要记住,一切听我的话。”
  只要能去、二楞子当然答应,好在腾凤睡穴未解,仍由腾云札背身后,四人离开学塾,回转龙宅。
  王半才、腾云、腾霄及二楞子一行、离开学垫、飞快的往龙宅赶去,二楞子轻功太差,但步大而快,也能跟上。当他们到达龙宅大门时,似已觉出发生了怪事。四外不闻半点声响,不论是人声、犬声,或虫声。
  腾云看了王半才一眼,王半才眉头一皱道:“是否欢宴已罢,业皆安卧?”
  腾云摇头道:“断然不会,家祖知道小弟去接二弟四妹,在不见小弟回转前,至少家祖不会安寝,况其他人更非相陪不可。”
  王半才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那就怪了。”
  二楞子真叫楞,道:“瞎猜个屁,叫门就是!”
  王半才看了二楞子一眼,缓步走上门墙,轻轻的一推大门,大门竟“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一线。二楞子大步当前,走了进去。
  龙宅进门三丈,是座丈二高八尺宽的“隐避墙”,转过“隐避墙”,是五丈的石道,尽头处即是大厅。
  龙宅本来没用仆妇,但自米、夏二家姑娘于归回家,带来了四名丫头,四名仆役,和一名苍头。等着腾天、腾凤出世,又添了男女四仆,如今再加上兰、菊、珍、珠四女,仆妇已有十七名之多。
  怪的是如今大门推开,竟不见一人。
  腾云心急,快步当前,王半才一把将他拉住,道:“三弟走在愚兄身后。”
  话一顿,转对二楞子道:“老二,你断后,不准抢先!”
  二楞子自是听话,走在了最后。
  腾云心感王半才的情义,道:“大师兄你……”
  王半才一摆手道:“恩师严谕口训的是什么?愚兄既然也来了,就算必遇极险,那也该由愚兄首先当之,不必多说!”
  话声中,他们都已转过了隐避墙。看清了大厅的情形后,众人放下心来。只因厅中灯火仍明,宾主在位,至于没人出声,可能恰好那一位发生了点小事故,所以……
  “不对!”
  王半才突然出声,接着道:“大家小心,立即进厅!”
  说着,人影连闪,他们全已到了厅中。进厅,一片奇特景象,宾主一人不少,都各以不同的姿态,或正坐,或恰半转身躯,或探筷布菜,但却无一出声或再挪动。
  腾云首先飞身乃祖面前,只见乃祖脸上正含着微笑,半张着口,像是一句话只讲了半句。就在说了半句话时出了奇变,自那时起没再动过。
  腾云不由伸手摸向乃祖鼻端,王半才闪身而前,叱道:“动不得!”
  腾云一楞道:“大师兄,家祖等人这是……”
  王半才摇头道:“愚兄也看不出来,但却认为目下谁也不动的为是,先走一遍,仔细看看也许会有发现。”
  说着,他拉住了腾云的手臂,走向另外一席。
  他边走,突以传声道:“愚兄已看出端倪,目下还不能说,三弟暗中记记人数,要仔细,不能错,瞧瞧什么人不在厅中。”
  腾云心中骇凉不安,表面上若无其事,即暗中计点人数。
  龙公武在,龙飞,夏家二、三姨,夏子渊,米大年,米扬等人都在,另有四名婢女和三名仆人也在。王半才看出腾云已点完了人数,又以传声道:“几名仆妇?”
  腾云自然也传声相答道:“七名。”
  王半才道:“恐怕没有兰、菊、珠、珍四女吧?”
  腾云道:“米天保也不在!”
  王半才道:“夏氏大娘和米氏二娘……”
  腾云接口道:“二娘早被暗算服了睡丸,大娘和腾天亲自照料。”
  王半才突然出声道:“愚兄仍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可能去后面瞧瞧?”
  腾云心有所疑,但目下不能询问,遂点头道:“当然能,走。”
  腾云背着腾凤,走在前面,腾霄居中,二楞子断后,王半才和腾云并肩,边走边以传声问道:“快,二弟,告诉我地道入口在那里?”

  第十章
  腾云闻言越发惊疑,但仍然传声答道:“在家父书房中,卧房中,及后花厅内!”
  王半才目光自己的四顾着,但传声却急,道:“那里最为严紧?”
  腾云道:“是卧房,”
  王半才出声道:“三弟、快些走。去看看大娘和二娘。”
  途中,已遇上了儿名仆妇,和厅中诸人相同,亦皆木立不言不动,不知这些人究竟是生是死!
  王半才话声一停,立即又以传声道:“何处有水存粮,并容易出来?”
  腾云心中业已云雾笼罩,却仍回答道:“那是后花厅了,地室易出,并有储水存粮!”
  王半才传声道:“好,听清楚,别叫腾霄离开你左右,等我断喝一声‘走’的时候,由你带路,直仆后花厅!”
  腾云传声应是,自此王半才再没说话。
  一行甚快,到了米氏二娘房中。推门而进,果如大厅一样冷面紫凤坐在床沿上,半靠床柱。玉娇娘似仍昏睡,神态安静。腾天坐在冷面紫凤怀中,头靠着紫凤胸膀。两名婢女一名婆子,木然而立。
  王半才眉头一皱道:“奇怪,这是什么毛病!”
  话一顿,头一摇道:“我就不信,整个宅中总该还有没昏过去的人,找!”
  他们找遍了各处,发现宾客及仆妇等人,除米天保没了影子,也不见那兰、菊、珍、珠四女外,余皆被制。
  重回大厅,腾云忍不住了,道:“大师兄,他们是被封了穴道,抑或是……”
  王半才叹了口气道:“三弟,他们都早已死了!”
  腾云和腾霄闻言飞般扑向了乃祖父及乃父的跟前,伸手探处,谁说不是,果然早已气绝!
  腾云虎目悲泪雨下、厉声吼道:“恶贼,恶贼,你滚出来,滚出来……”
  “住口,三弟,如今激动不得,要找这个恶贼复仇才是。冷静点,听我说,愚兄已有发现,随我来!”
  腾云兄弟一听说大师兄已有发现,立即随行。
  那知竟是奔向二娘卧房,进入后,王半才道:“三弟试试天弟及大娘二娘是生是死?”
  腾云含泪相试,摇着头,悲难成语道:“死……死了,可怜……怜天……天弟,几岁的孩……孩……孩子,和谁有……有仇,也遭……”
  王半才沉声说道:“三弟,愚兄问你,你想不想复仇?”
  腾云和腾霄,切齿道:“必复此仇,万死不辞!”
  王半才一点头道:“好,那么随我来。”
  话声中,他首先大步而出,步出时,已传声道:“直奔后花厅,快。”
  一行步履加紧全到了后花厅内。
  进厅之后,王半才立将厅门及窗严紧合闭。接着传声问腾云道:“时间业已急迫,三弟,此厅之内何物值钱?”
  腾云一楞,神色木然,王半才已接着传声道:“我以大师兄的身份问你,快答!”
  腾云一指古董架上道:“那些都很值钱,其中一对玉马,值黄金数百两,”
  又一指壁上道:“这幅画,是宋人真笔,也值几百两黄金。”
  王半才立即接下画来包好,玉马等古玩包了五件,打成一包,紧紧的裹在腾霄身上,然后突然向厅外厉声喝道:“狗匹夫,先时尔隐藏暗处,乘龙府上下大敌乍去欢饮无防时,暴下毒手,现在我兄弟清醒而小心,你可敢出头一战?”
  腾云一呆,继之恍悟,飞身欲出花厅!
  王半才沉声喝道:“腾云回来,狗贼鬼祟,专以奇毒杀人于不防之下,愚兄今天以大师兄之令代师传谕,不得外出!”
  腾云才待抗辩,厅外已传来嘿嘿的狞笑声!
  腾云腾霄双双飞身,王半才扑身相拦,厉声道:“传师之谕,若不听令,逐出师门!”
  腾云号哭拜于地上道:“大师兄,狗贼杀我全家,此仇此恨……”
  王半才沉声道:“此仇此恨日下难报,但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此时出外,无异送死,你很聪明,何不冷静的想想!”
  厅外适时话声突传,道:“王半才,老夫小瞧了你,也没想到你这平日被称为‘狗子’和‘楞子’的村夫,会是腾云的大二师兄!”
  王半才哈哈一笑道:“如今知道也不算晚!”
  厅外人道:“王半才,你不为你的家想上一想?”
  王半才哈哈笑道:“王某孑然一身,在这世上了无牵挂,狗贼,你什么事都谋定而动,计算周到,可惜没算明白这一件事!”
  厅外人怒哼一声道:“你可知道,刚刚老夫有千百机会可以宰杀你们?”
  王半才冷嗤一笑道:“放你的狗臭屁,有那多的机会,你怎不下手?”
  厅外人阴笑一声道:“有两个原因,令老夫犹豫而放过了时机……”
  王半才接口道:“其一可是留活口,询问‘玉血莲’藏处?”
  厅外人道:“你这‘聪明’二大爷果然有一套!”
  王半才冷笑道:“另外是什么原因?”
  厅外人道:“老夫见你,行动奇特,一会儿去后宅,一会儿又奔向前厅,错当必有原因,那知竟是……”
  王半才沉声道:“竟是骗你这狗贼的办法,对,我骗了你这狗贼!”
  突然,厅外又有一人怒喝道:“王八蛋,你当在这厅里就能平安,老子……”
  话未完,传来“叭”的一声暴响,和哎哟之声!王半才哈哈而笑道:“小狗贼,你最好是听那老狗贼的话,少放臭屁,可以免得当场丢丑被当着狗打,记住,你还没学到家呢!”
  厅外狞笑又起,原先那人道:“王半才,此事就算被你料中,但他说的也不错,你们躲在花厅之中,莫非就能够平安无事了?”
  王半才轻蔑的冷笑出声道:“当然,要不你这狗贼怎么下手?”
  厅外人怒声道:“告诉你,老夫是……”
  王半才哈哈一笑道:“你二大爷我也告诉你,别作梦了,下手吧,我们谁也不知道那‘玉血莲’的藏处,你不下手是白不下手!”
  厅外那人这次笑了,道:“那‘玉血莲’根本不在龙宅,你当老夫不知?”
  王半才哼唔两声道:“是喽,要不西域双怪又怎会订一年之约而去?”
  厅外人突然哼了一声道:“那两个老儿,化外之民,又刚愎过甚,懂些什么,龙飞父子能骗得了他们,却休想骗过老夫!”
  王半才呸了一声道:“说来说去,你这狗贼还不是因为此物……”
  腾云适时厉声道:“狗贼可敢报出名来?”
  厅外人道:“只要你手捧‘玉血莲’出来,即知老夫是谁!”
  腾云又待闯将出去,王半才怒目而视,传声道:“速趁天光,悄悄打开地道暗门,快!”
  腾云传声道:“杀家仇人就在外面……”
  王半才传声接口道:“你怎么能断定外面的人就是凶手?对方若是恶毒计策,旨在诱你出去,那时岂不断了复仇之望?”
  腾云无言可答,遂开启秘道。厅外人,心中暗急扬声道:“王半才,老夫网开一面……”
  厅内秘门已开,王半才挥手示令腾云等三人进去,然后以一声长笑,打断了对方话语。笑声停下,他已到了秘道进口地方,才开口道:“狗贼你可知道,你又上了大当?”
  厅外那人呸了一声,说道:“王半才,老夫若将你捉到……”
  王半才接话道:“必然当作祖宗般供养着我,喔?”
  话声一顿又起,“就算如此。你二大爷我也不要你这样的笨头孙子!”
  厅外那人猛一跺脚,足下碎了二块青砖。这人接着厉声道:“你们再不滚出来,老夫就放火焚厅!”
  王半才嗤笑一声道:“你敢嘛?嘿嘿,你当二大爷我这‘聪明’二字是侥幸获得?你错了。要放火,中必须问你那主子呈准才行,哼!”
  这句话,像一棍子打中了蛇七寸,使对方半天没有出声!
  王半才借此时间。冷静的沉思着未来应走的步骤。半晌之后,厅外那人,才又发话道:“老夫要以奇毒……”
  王半才接口道:“少放屁,你主子早有言谕,至少要留下个龙家的活口,好追问‘玉血莲’藏处,你敢施毒?哼!”
  厅外那人真是被气急了,道:“告诉你,惹恼了老夫,老夫就放上把火,看谁又能拿老夫怎样,顶了天,老夫鸡飞蛋打落个自玩!”
  王半才嘿嘿冷笑道:“很好,二大爷我静等火化,你小子放把火我瞧?”
  奇怪,他似有逼着厅外那人放火之意!厅外那人沉声道:“王半才,你别逼老夫……”
  王半才接口道:“老走狗,老奴才,凭你敢,呀呀呸!”
  久久没敢出声的那人,忍不住开了口,道:“爹,咱们怕过谁来,大不了和对方扯了交情,如今受这种窝囊气,传说出去咱们又怎能立足……”
  厅外那人狠了心沉声道:“老夫豁上了,放火!”
  一声放火,火光自四面八方出现,王半才暗自点头,厅外强敌人数有七八名之多!
  火光起,花厅顿成火海,大火中,传来王半才高兴的呼喊道:“狗贼奴你上了当,此处有地下秘道,王二大爷生怕走后你们也由秘门追来,这把火,成全了二大爷!”
  话声一顿,王半才狂笑连声,又道:“再见了,二大爷已经料到你这老狗贼是谁,有朝一日,二大爷和师弟们,必以今宵身受,还诸与尔!”
  此时,大火已封绝了出进之路,厅外那人闻言心中一凉,沉声道:“王半才,老夫还有一句话问你!”
  厅内已无人答话,只见火光冲天。
  厅外那人怒狂大吼,顿足道:“整天打雁,没想到今朝叫雁啄了眼!”
  另外一人道:“爹,现在咱们怎么办?”
  那年纪大的说道:“不怕,咱们那联手的朋友,早已料到此变,先一步到地下甬道中等着他们了,他们跑不了!”
  另外那人突然扬声道:“不好!”
  年纪大的那人似乎一呆,急声道:“不碍事,出口只有四个,一在龙飞卧室,一在书房,一是此厅,最后出口在茔地,茔地已有咱们的人守着,现在你率人看守住卧室,我由书房下去,何怕那老儿能够独吞此宝,快走!”
  在火光中,人影飞闪而去。他们再也梦想不到,王半才并没有走下地道,只是半身潜进,将这番话听了个清楚。王半才暗道一声“果然不出所料!”后,才进入地道。
  他,王半才,下了地道,立即悄对腾云等三人道:“侥幸强敌的举止,皆已被我料中。”
  话锋一顿,不待大家询问,已接着说:“敌党势众,并有智者,如今愚兄已知对方另有高手。早已隐藏地道之中,算就我们无路脱身时要由地道逃遁。”
  “啊!”
  二楞子惊啊一声,接着道:“这群王八蛋,准是熟人!”
  “准是熟人!”
  四个字,大概是愚者千失之一得。
  王半才头一摇道:“不管狗党中有没有熟人,目前已没有推断求证的时间。相信他们此时必已慢慢地搜向此地……”
  二楞子接道:“妈的,咱们拚,杀二个有赚头!”
  王半才沉声道:“胡说,今宵这群恶毒卑鄙的狗贼,若不能一举杀个干干净净,我们就是赔定了老本!”
  声调一落即起,威严而毫无商量的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宵敌暗我明,敌有准备而来,我无丝毫预谋,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走!”
  腾霄道:“大师兄,上面是火,地道各处又全被敌方占布、我们已无异纲中之鱼,要走,怎么个走法?”
  二楞子头一点道:“是呀,我们又不是土行孙,会钻地。”
  王半才双眉一挑,沉声道:“快,由二弟开始。立即用水将全身浇透,再快些找床棉被,也用水浇透,然后带上干粮和水袋!”
  二楞子才待发问,王半才怒声道:“二弟,你要抗命?”
  二楞子无奈,如言办理,并在就近一间石室内,取到了一床棉被,腾云兄弟此时也早全身湿透。棉被以水浇透后,王半才方自在身上浇水,随浇着水,随向腾云、腾霄和二楞子道:“水湿汗巾,包起头发来。”
  一切办妥,王半才将棉被自身后裹起,四角成纽,绑在腾云身前,他检查一切妥当后,才又开口道:“上面花厅,栋梁尚未焚毁,不致断落下来,我们就由火中逃出宅去,此举必然出乎狗贼们的意料之外!”
  二楞子这下子懂了。笑道:“真有你的!”
  王半才又检看一遍米袋干粮,道:“如今我们真已到了生死一发的时候了,千万不能慌张,我断后,四弟打头,预备好,走!”
  一声喊“走”,腾霄右掌推开秘道门户!
  热浪火烟,随之腾卷上升,继之却卷向了地道,这原因简单,厅内大火下,空气已稀,地道门开,空气上窜,逼得火、烟升起,但冲力竭时,烟火自然卷下,腾霄为护身后的胞兄和胞妹,竟不外冲,双掌扬推,又将烟火逼飞上升数尺,腾云和二楞子,乘机跃出。
  火更大,烟祷浓,又卷了下来,二楞子双拳轮出,好劲势全硬把烟火推出丈外。王半才飞身而出,随手关上了地道门户。二楞子回头,王半才道:“快,以拳力击断大梁,压住地道门户!”
  二楞子双拳全力击出,栋梁断了,火影闪飞,他们都已平安的闯出火穴,而花厅适时坍塌下来。
  花厅坍塌的暴音,加以直冲半天的大火和浓烟,映的半天上一片赤红,于是惊动了整个的山顶村民,当当当一串串锣声响,村民云集在龙宅始救火,此时火势已成燎原,龙宅所有的屋宇,皆已被火吞没。腾云等四人及仍在睡梦中的腾凤,却已闯出死域。

  呼喊声!奔跑声!一片杂乱,杂乱的声响,传到了十丈的秘室地道时已极轻微,在一音秘室内,点着一盏半昏的灯,不少人分立两方,一方是一色的古铜色衣衫,另一方全是黑色衣裤,他们相同的是,全以不同头罩,紧蒙着脸,露着双目,古铜色衣衫群中,为首者身高马大,此时冷冷地道:“这算什么,斩草不能除根,又没搜到那件东西,非但是‘功亏一篑’,简直这叫‘莫名其妙’!”
  这话,自是向黑衣一方的为首者而发。
  黑衣蒙面一方的为首者,恰恰身材矮小,闻言先不答话,双目飞快的一转,射出了寒光。寒光盯住古铜衣衫为首的身上后,才开口道:“你说那个莫名其妙?”
  高身者的道:“自然是问你和你的这群手下了!”
  矮子嘿嘿两声道:“我和我的手下,谁也没含乎过,了结大厅群侠的是我们,后宅杀人的也是我们的,封住出口的……”
  高个子抓到了把柄,道:“对,你的人要是封住了所有的出口,老夫请教一声,那龙腾云兄弟可又是从什么地方逃脱的?”
  矮子呸了一声道:“你问老夫,老夫去问谁呢?”
  高个子道:“是谁下令,火焚后花园的?”
  矮子一指他自己的鼻子,道:“老夫自己下令!”
  高个子哼了一声道:“谁放的火?”
  矮子又一指他自己的鼻子道:“老夫自己放火!”
  高个子气极了怒声道:“所以现在这后果,你也一个人负责!”
  矮子怒笑一声道:“我们检查过,那花厅地下地上水湿一片,石墓上湿的脚印还在,而秘道中又没发现人,不是从花厅逃……”
  矮子接话道:“若真如此,你发现此事后,怎么不从花厅追?”
  高个子沉声道:“火已成海,谁能硬过,何况秘道门户已被压住!”
  矮子有了理,一笑道:“既然火海中难以闯出,姓龙的又怎能跑掉?假如秘门已被压住,奇怪,姓龙的却又怎么打开了它?”
  高个子恼了,道:“你可是不准备讲道理了?”
  矮子嘻嘻一笑道:“你提出我那里不讲道理来?”
  高个子怒声道:“时间,你可懂得时间重要,姓龙的以水湿透衣衫,再出地道,闯出花厅时,花厅的火势阻不住人!”
  话声一顿,接着又道:“他们在返回花厅而逃时,才击断了栋梁,压闭住秘道门户,使老夫不能打开,无法追杀!”
  矮子不动气,却道:“如此说来,你是认定判断的没有错了?”
  高个子道:“事实显明,老夫判断当然不错!”
  矮子哼哼阴笑两声道:“很好,现在该老夫问问你了。”
  高个子一楞,道:“问我?问我什么?”
  矮子冷冷地说道:“老夫问你的,正是你问过老夫的话,那就是‘时间’!你可知道,一切事情的成败,全在‘时间’因素上?”
  高个子火已冒起丈高,道:“我当然知道!”
  矮子冷嗤一声,摇着头道:“以老夫看来,却是未必!”
  高个子跺脚道:“你指出‘未必’的事实来。”
  矮子嘿嘿两声道:“你怕老夫不说?”
  声调一沉,冷冰冰地接着说道:“当老夫亲率门下,攻击大厅群侠前,你已经领着所谓你那一干高手,进入了地道,预备张网待鱼自投,可对?”
  高个子道:“这是我们双方以抽鉴决定的行动,自然是对!”
  矮子道:“地道进出口,只有四处,一在卧室,一为书房,一是后花厅,再就是那龙家祖茔中的一处,可对?”
  高个子不耐烦道:“废话何必多说!”
  矮子叱道:“这决不是废话,祖茔中的进口处,老夫已令人严守埋伏,然后你率手下进了地道,老夫才开始攻击……”
  高个子好火暴的脾气,厉声道:“你听清楚矮子,说出道理,还则罢了,若没有道理,矮子,老夫若叫你生出这座地室,就不算人!”
  矮子双目射出毒光,道:“高个子,个子大没用,笨的像条猪,你自己说,我从攻占大厅直到姓龙的兄弟逃走,一共有多少时间?”
  高个子道:“大概两个时辰!”
  矮子哼了一声道:“是喽,当你进入地道后,若首先将高手布守龙宅各处地道进出口下,当姓龙的师兄弟逃入地道时,该是什么情形?”
  高个子闻言一楞,道:“老夫那时没有想到你会放火,又恐对手太强,所以只在正中他们必经之地隐身埋伏,谁想”
  矮子沉声接口道:“你说什么?没想到老夫会放火?屁话!一位武林高手,遇敌前应该想到任何情况,没想到三个字不成理由!”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就算你没想到老夫可能放火,你总该想到他们或许放火而施虚即实的妙计吧?怎么样,大概你也没想到?”
  高个子泄了气,长吁一声道:“算了,你放火时要能知会我一声,也不致纵虎回山,如今咱们谁都有错,怨天吧,天意如此!”
  矮子狞笑一声,道:“高个子,这事不能怨天,你懂?”
  高个子心头一动,立即静下心来,暗中提聚功力护身,并悄悄以外人不懂的手式通知门下准备!一切妥当,他才故作失望的说道:“矮子,不能怨天那就只有尤人了,你该知道,怪你也好怪我也好,都是徒伤感情于事无补的!”
  矮子点头道:“这当然,我懂,可是你比我好过得多!”
  高个子这次是当真听不懂了,道:“矮兄这话作何解释?”
  他以“矮兄”来称呼矮子,看来是不希望伤和气。
  矮子恨恨的一顿足道:“你没和龙家的人‘朝相’(见面之意),我可不然了,如今跑了好几条孽龙,今后我将寝食不安!”
  高个子安慰地道:“你多心了矮兄,见过你的人,全死了”
  矮子接口道:“没有,还有个活口!”
  高个子摇头道:“矮兄。此人可杀不得,这步棋是必须要的!”
  矮子哼了一声道:“再告诉你个消息吧,王半才这个狗才,装了多年的‘熊’(此处指故作傻楞),谁知道他妈的会是龙小狗的大师兄,他检看过大厅中的老体,他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相信,他已经看出来了死因!”
  高个子双目一转,道:“矮兄,不致于吧?”
  矮子长叹出声道:“我也希望不致于,否则首当其冲的就是我!”
  话声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一瞪高个子道:“总之,这件事我认为吃亏太大!”
  高个子听出矮子话中之意,道:“你我莫逆之交,你讲,想让我代你作些什么事?”
  矮子想了想,道:“你想办法求一粒‘三元丹’给我?”
  高个子闻言心凉但却笑了,道:“我算服了你,你这矮子可真像俗话说的——矮子矮,一肚皮乖!好,事毕三月内,你移玉去取就是!”
  矮子笑了,道:“咱们可是一言为定喽?”
  高个子颔首道:“不会错!”
  话声一顿,笑了笑接着道:“矮兄,龙小狗逃出,时必末远。你怎么说?”
  矮子慨然道:“咱们从茔地出去,分成四队搜!”
  高个子拍掌道:“着呀,这才是根本解决的好办法、走!”
  他们双方高手,至此为始松懈下来紧张的心情,各人暗自吐出一来闷气,悄悄撤回提聚的功力。
  他们离开这间石室,缘因此时地上龙宅,正有数百村民在纷纷救火,再加上大火封住出路,只好走茔地秘门。走约盏茶的时候,高个子突然停步,说道:“矮兄且慢!”
  矮子心中有鬼,闻言道:“什么事?”
  说着话,人却似无心实有意的侧退了两步。这举动,顿使高个子生出警惕。
  但这高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神色不改道:“万一那龙家小狗们,在明知逃必无幸之下,又潜地道石室中隐藏,我们可就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矮子闻言,放下悬心,一笑道:“放心吧,他们回来的话,有死没活!”
  高个子哦了一声道:“难道你早见及此……”
  话没说完,矮子已接口道:“你该知道,我生平从不上两次同样的当!”
  高个子乘矮子发话时,故作回顾,暗以传声向手下人道:“各聚功力,候示下手!”
  他传声刚止,矮子也正好把话说完。
  高个子笑了,哈哈两声,伸出姆指赞道:“矮兄心细如发,我放心了。”
  语毕,双方继续向前行。大约再走盏茶时刻,就可以到达茔地的秘道出口。
  适时,高个子那群身着古铜色衣衫的手下,已与矮子黑的衣部众杂在一起,这种混杂,丝毫看不出有何不妥的地方。
  蓦地,高个子又止步道:“矮兄,你在地道石室中,埋伏了些什么?”
  矮子嘿嘿而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有那种杀人不觉的本领?”
  高个子一笑道:“这我当然信得及你。”
  话锋一顿,作出讨好而杂近的样子,凑近矮子笑着又道:“我猜准是和在上面(指大厅已死群侠)用的一样?”
  矮子嘿嘿两声道:“你猜错了,比那个厉害多!”
  高个子双目一霎,哦了一声,凑的更近了。“老朋友啦,讲讲有什么关系,喔?”
  一声“喔”,高个子并以臂肘轻轻一碰矮子。矮子心中暗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笨大个儿,现在才想来和你矮爷爷套近乎,哼!晚了,笨大个儿,太晚了!”
  心中的念头,自是不能现诸形色,所以他接话道:“当然,:老朋友嘛,讲讲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
  话正说的时候,高个子悄然登出了右掌,疾若电掣般向矮子的“脊心”死穴,并厉声道:“滚你妈的老朋友!”
  矮子在眼见暗算成功之下,自难免太高兴了些,再加上高个子两次凑近,并无他意,不由放松了警惕!如今事出突然,再想躲避谈何容易,虽又全力向右侧闪去,可惜甬道太狭,人全在一起,于是遂被一击而中!噗的一声!他被震的口喷鲜血飞了出去,并且压倒了两名手下!
  高个子一出手,人群顿乱,他手下已得传音,动手较对方快了一步,刹那惨号连连,矮子手下已多丧命!
  矮子身受的一掌,虽在匆忙下已提集真气护守后心,但无大用,肝肠已被震裂多处,喷血不止。只因他功力深厚,以一口真气严守心脉,并未昏死,此时已由他的儿子抢前将他扶了起来。他目光一扫,发觉自己的门下高手,已十去其六,而对方只伤死二三,眼看刹那后必皆丧命于斯。
  他咬了咬牙,蓦地沉声道:“熄灭灯火!”
  原来地道黯暗,双方各凭灯火光亮而行。他一句话,提醒了手下人,立将灯笼灭掉。果然,在灯光乍熄,敌明我暗,有三名高个子的手下,为黑衣人所暗算,惨叫着死去!
  高个子也不傻,继之扬声说道:“灭灯,咱们黑打黑!”
  噗!噗!噗!噗!地道成了阴森的黑暗世界,五指伸出都难以看清了!
  矮子笑了,笑声如同鬼哭枭鸣。
  高个子哈哈两声道:“矮鬼,高爷爷这‘蚀骨卒心掌’,不信你还能支持下去,老子有数,再有片刻间,这人世上就没有你了!”
  矮子笑声突止,阴森森的说道:“不错,矮爷活不了啦,可是笨大个儿,你呢?还有你这些早已在阎罗王那儿挂过号的手下呢?也休想活命!”
  高个子扬声道:“矮鬼,我知道你儿子在队里,我也知道你在这地道中布了奇毒,听清楚,给我解药,我放你儿子逃生!”
  矮子又笑了,这次比刚才的声调还惊人!
  他笑声乍止,一字字说道:“笨高个子,你笨透了顶,我要布毒是真的,但是要在我离开地道的时候才动手,你太笨,竟先暗算了我!”
  话锋顿住,他连声喘息,刹那之后才喘着说道:“如今,我身中暗算后,有意叫手下熄灯。算就你这个笨高个子会上当,果然,你上当了也熄了灯!”
  高个子明白了,沉声道:“老夫手下听令,火速点起灯笼……”
  “且慢!”
  矮子厉声喝止,道:“来不及了,矮爷刚才已布了奇毒,凡矮爷门下,皆不惧怕,可是你的手下人,却谁也休想活命……”
  “混账东西,没听到我的命令,叫你们点起灯笼来……”
  高个子再次叱喝手下,声调全变了。
  矮子接话好快,道:“笨高个子的手下朋友们听明白,此毒非比寻常,不见火星,虽死却能无他痛苦,见有星星之火那……”
  高个子怒道:“尔等怎能听信这个惯骗人的矮贼的话,亮灯!”
  矮子不理他,接着道:“此毒若遇星星之火,立即作火气毒气,那时身受之惨,虽遍历十八层地狱亦虽比一二……”
  高个子提聚真力,悄没声的凌虚一掌向矮子发话地方劈去,随即听到两声惨呼,接着有人摔倒地上!高个子认为已得了手,哈哈大笑着说道:“矮贼,你再说一句话我听听。”
  那知在另一个方向,果又传来矮子的说声道:“笨高个子,矮爷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信你就吩咐手下打起灯火试试,那时悔之已迟,可别怪我!”
  声调突然一变,厉声道:“尔等还不乘此黑暗当空,以毒杀尽对方?”
  果然,在他这句话后,接二连二惨叫传来。
  高个子明白,死的必然是自己的手下!于是高个子怒声喝道:“亮灯,亮灯,不想死的快点上灯笼!”
  适时,矮子业已伤重频死,他之所以能变换地方,原来是由他儿子抱在怀中,时东时西的逃着对手。矮子突然以极低的声音。对爱子道:“完了,我快完了,这也许是一生为恶的报应,现在你把我放下,悄悄退回来时石室,否则……”
  不管怎样说,父子总是父子,他儿子低声道:“爹,孩儿抱着您去……”
  “胡说,爹五脏已裂,虽有仙丹也难活命,你该知道,我没骗那笨高个子,稍待星星火起立成火海……”
  “不论爹您有救没有,孩儿……”
  “混账东西,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错,来不及啦,高个子手下,有人已掏出火焰子,蓦地打燃了它,就在火光一闪下,只听到轰然一声,地道立即化作火海,将双方都笼罩其中。
  矮子拚命尽最后一口气,对爱子道:“往远处奔,快,或能活命,爹好恨,爹不该答应这个恶贼,来干这件事,如今却……”
  他那爱子,也已是一身火、接话道:“爹安心吧,那恶贼也正被火烧的又跳又蹦……”
  矮子摇头道:“不是他,他和为父一样,是上了当……”
  火吞没了矮子,高个子却已纵出火海,在地上翻滚着,想把一身的火滚掉,那知毫无用处!
  矮子身畔,此时飞起来了个火人,疾向来处飞驰,边跑边脱一身衣衫,怪,那火没了衣服竟自动熄灭。
  高个子看出这人正是矮子的爱子,本能的也跟着学习,想脱落衣衫,那知人已受伤过重、四肢不由心用,这场火,烧了足足顿饭时间,才渐渐熄灭!

  王半才带着腾云等人,转问龙氏祖茔!时仍沉暗,他们穿行林木而走,沿路小心万分!腾云看出王半才要去的目的之地。不由悄声道:“大师兄,你想去茔地?”
  王半才颔首道:“不错,我要从茔地秘道入口,再进地室!”
  二楞子一呆道:“这算怎么回事?”
  王半才道:“这叫作‘攻敌不防’,我想了一遍,以我们现在的样子,绝难逃出百里路外,因之逃不如暂时隐避!”
  二楞子道:“避到狗贼存身的地方。这算那门子妙计?”
  王半才一笑道:“我认定只有行险,再进地窟。才能使敌不防,他们料不到我们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再躲入地室……”
  腾云道:“此计小弟明白,只是那祖茔秘道进口处,必有强敌守候,此去岂非正似扑火灯蛾,送到他们手中?”
  王半才颔首道:“不错,但我料到他们的高手,此时必在地道中四处找灵我们,留守者,容易对付。小心些就能得手!”
  腾云略加思索,道:“事已万难,行险胜过待毙,走!”
  他们极小心的绕进了龙家祖茔一路竟没发现敌踪。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此时强敌正在内哄,双方高手已经都惨死在地下通道之中,仅有四名留守祖茔的漏纲之鱼!
  他们悄悄欺近了茔道进口处,立即发现了那四名守者,静待多时,不见再有人来,王半才才决心动手。他暗中遣兵,在一声暴喝下,四名留守者皆已被诛,摘落面具,无一识者,遂将尸体拖入较远的暗处。
  不过他们仍然不敢进入秘道,隐身等待。茔地势高,正可遥见龙宅大火,腾云兄弟不禁泪下!王半才和二楞子,频频安慰,但空言无补于事。

  天亮了!龙宅大火灭了!村中的叹息和谣言也纷纷而兴。
  这把火,经山顶村公所的人仔细检看,证明是片瓦不存,烧焦的尸体,皆不成形,男男女女分别不出。
  村人公议只有埋于一处,遂在龙家祖茔选地起坑。好大的坑,大有半亩、一块巨碑、写著——
  “龙老员外公武全家之墓。”
  村人忙乱时,腾云等,都藏身高树上暗中注目。
  不见一个面生人,直耗到村人归去,更没见个强敌追搜的影子,这可难坏了聪明多智的王半才!
  转睡初更,王半才非拿定主意不可了!他考虑了很久很久,才下了决心,问腾云道:“三弟、你对府上地道熟不熟?”
  腾云道:‘很熟,师兄有什么事?”
  王半才道:“别多问,就在这里,以枯枝作笔,土作纸,画个详图出来,快些一边画一边解释给我听。”
  腾云立刻开始作画,并加解释大家都听了个明白。

  第十一章
  王半才已获详情,以掌力将土扬遮了那图,道:“整整半夜加一个大白天,除了我们杀死的四名恶贼外,竟不再见一人,这事透着蹊跷奇怪……”
  二楞子急性子道:“这当然,说它有什么用的?”
  王半才没理他,又说:“如今愚兄决定,独身进入地道一探……”
  腾云马上接口道:“使不得,设遇强敌……”
  “三弟先听我把话说完!”
  王半才阻止腾云开口,接着又说:“强敌断然不会有这样的耐性。在地道中守株待兔,所以我断定此行必无凶险,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腾云道:“要去小弟相陪大师兄!”
  王半正色道:“这是命令,你们谁也不准去,在这里等,听明白,以二更为限,过二更我若没有回来,你们立即远逃……”
  腾云悲声道:“要死死在一块!”
  王半才严厉道:“别乱讲了,恩师临行,曾告诉愚兄说、只有三弟你知道若遇急难,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老人家……”
  一句话,提醒了腾云,腾云有了决定!
  王半才对腾云一笑,话锋一转道:“听话,我保无变故!”
  说着转身走。腾云突然低声道:“大师兄且慢!”
  王半才转身道:“有事?”
  腾云道:“由此处进入地道后,下得石墓,行三丈,右侧有一石室,内储火把及引火之物,并有可用的物品。”
  王半才笑了笑,说道:“我正愁没有这些东西,现在好了!”
  说声中,他闪身已到了秘道入口地方,半点都不犹豫的开了机关门户,头一低,没了影子。

  村中恰好传来二更鼓声!
  茔地秘道门户,也恰好轻轻被人打开!腾云始终注目不懈,有人出现马上看清是王半才。王半才含笑而前道;“好叫三弟你听了高兴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使人家都听得发楞。王半才又是一笑道:“我喜昏了头,事情是这样的,那些恶贼,不知何故都死在了地道中,被烧死的,可惜我一个也不认识!”
  腾云愕然道:“这怎么会?”
  王半才道:“现在不谈,咱们进去再说!”
  二楞子道:“师兄,还有没死的狗贼吗?”
  王半才摇头道:“恐怕是没有了!”
  二楞子恨声说道:“他妈的,老天爷也不留一个给我!”
  王半才瞪了他一眼,首先带路,进了地道。
  乍进地道,焦臭之气直冲鼻端。王半才早点好了火把,持之前行。终于到了那高个子和矮个子双方火并的地方。果见焦气堆横了一地。这些人的面罩,皆已焚毁,没毁的也被王半才撕了下来,于是腾云在火把照明下,细看这些人的面。
  怪!别看全是被火烧死的,但这火可真怪!有的固然皮肤已焦,有的却点点伤退都没有!
  腾云在一个角落上发现了那个矮子,竟啊了一声!
  王半才立刻道:“三弟认识此人?”
  腾云颔道:“嗯,他就是‘毒魔’陈矮子!”
  再看其余的人,包括那个高个子,此人模样奇丑,但尚未见过。
  腾云呆呆的楞在当场,二楞子也直摇头道:“怪!他妈的真怪,这群王八蛋是怎么烧死的?”
  王半才回答不出来,只好耸耸肩头。
  腾云要将尸体拖入一间石室,王半才摇头道:“别动他们,就这样子最好!”
  腾云头一皱,道:“大师兄,人已死了,再深的仇……”
  王半才笑道:“三弟想错了。愚兄只怕万一,万一仍有其他强敌活着,必能找到此地,发现此事时,不会再往前走了,如此我们更加平安!”
  腾云哦了一声道:“小弟遇事不明……”
  王半才拍拍他的肩头,说道:“自己的兄弟,再说就多了。”
  说罢,王半高举火把,带路前行。
  最后,回到了他们以水浇湿衣衫的那个花廊下面的地室中,王半才已早将地室打扫干净,并在地上安置了卧具。

  第十二章
  二楞子找到灯笼,点亮挂起,首先以干净被褥盖好腾凤,然后四个人更换了衣衫,倒卧地上。
  王半才也早疲乏至极,但他十分小心,先在门间安置了横凳五双,方始放心大胆的倒头大睡。他们太幸运了,幸运的如同天助。地道中,已被陈毒下了奇毒,但那毒恰好遇火则燃,燃则消失,火并时的一场火,将毒消尽!否则此时他们早已横死于地,想活万难了!
  睡梦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腾云首先被一阵呻吟惊醒,继之王半才腾霄也醒了,只有二楞子还在呼呼大睡。
  腾云侧耳听这呻吟之声,似乎发自不远地方,沉思之后,就要持灯往寻,王半才阻止他道:“你该先照顾小妹,代她拍开睡穴后,推拿些时候,她年纪太小,睡穴点久了会受伤的,别的事我来。
  说着,他点起一支火把,又转对腾云道:“三弟,别小看这几支横七竖八的凳子,这是‘奇门’,人在室外,只见此下去空无一物,瞧不见人,他若进来,立被困住,所以在我没回来之前,你别妄自想要出去,否则也必被困于其中!”
  腾云答应着,目送王半才走后立即全心照料小妹妹腾凤,腾凤醒后,小眉头一皱,不高兴的问道:“大哥,这是什么地方,阿爷,爹和娘呢?”
  一句话,问哭了腾云,抱着腾凤,垂首而无声!那知腾凤一推腾云道:“大哥,别哭……”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腾云本来要带她看热闹的这回事,眼睛一转,长睫毛连霎,道:“对了,大哥,你说的热闹事在那里嘛?”
  腾云深知他这小妹聪明过人,骗了反而更坏,遂以平静的语调,把所遭遇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怪事,腾凤竟然没有哭,可是那张小脸罩了上了寒霜。
  可巧,王半才回来了,他收起凳子,对腾霄道:“四弟看好小妹,三弟你随我来!”
  腾云要走,腾凤一蹦而起,说道:“不行,你是谁?”
  王半才笑笑道:“你没有见过我吗?”
  腾凤哼声道:“我见过你,你是不是大师兄!”
  王半才更笑得起劲了,道;“你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意思吗?”
  腾摇头道:“我认识你是半秀才……”
  腾云加了说明,腾凤这才把头一点说:“那你是大师兄了,好,大哥你可以跟他走啦。”
  腾云摇摇头,和王半才出了石室,王半才悄声道:“不得了,小妹有朝一日的话,非君临天下不可!”
  腾云蓦地记起,恩师汤子孝,对自己说起家世,偶而谈及汤家祖母的往事,也许,也许有一天腾风青出于蓝!
  王半才话声一变,说道:“三弟,那呻吟之声,竟是个频死的老人,一身赤裸,要水喝,但是,我没敢给他……”
  腾云不解道:“为什么,因为是我的仇家?”
  王半才又把头一摇道:“不是,他一身火伤,很重,毒已攻心,若喝上水,只能清醒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非死不可!”
  腾云又因为不太懂事,错怪了大师兄,他歉然道:“小弟真不懂事……”
  王半才道:“不慌,从今天起,你会渐渐的懂。”
  他们到了那存水和粮的石室,在一包包的麦子和面粉后面,躺着一个人,仍在不停的呻吟。
  当王半才等入地道来此时,大概他昏死未醒,不然王半才早就发现他了,若能发现半日,此人也许不会丧命,但冥冥中自有因果,奈何!
  王半才扶这人靠在麦子包上,这以颤抖着唇,发出单音,是——水!水!水!
  腾云眉头一皱,沉思刹那,倏地出掌贴在这人的后心之上,掌中真气直透而入这人体内!
  这人神色渐静,终于喘了一口长气,睁开眼来。但他看清身前之,和感觉到有股真气透导己体时,竟把头一摇,双目落下泪来,接着悲吁出声道:“你是……是龙少侠?”
  龙腾云回话简捷,道:“不错,你是谁?”
  这人头一低,道:“老朽‘毒陈’一派的掌门人,陈梦秋!”
  腾云双目陡射寒光,“陈,龙两家,素无怨仇,你……你们太狠了!”
  陈梦秋苦笑出声道:“是太狠了,所以凡来的人,都死在这地道之中。”
  话一顿,歉然的说道:“我们杀你一家,你竟不惜以真气导元救我,正邪分野于此,使人感叹,只惜……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王半才道:“你们究竟为什么下这毒手?”
  腾云问道:“那个极丑的人,又是谁?”
  陈梦秋不答所问,却道:“龙少侠,老朽有两件事拜托、可否赐诺?”
  腾云康慨道:“不悖仁义,虽极难我也会为你作到!”
  陈梦秋脸上现出欣慰的光彩,道:“大德不言空谢,龙少侠,我已无碍,请先收真气吧!”
  腾云道:“你能支持?”
  陈梦竟然笑了,道:“能,少侠请看,我不是很好吗?”
  腾云对他一笑,收回了右掌。陈梦秋转对王半才道:“先生是半才……”
  王半才接口道:“不敢,在下王半才。”
  陈梦秋抖着手臂伸出拇指,道:“先生全才,智计高,临危不乱,十分佩服。”
  腾云却道:“陈掌门请说那两件事吧!”
  陈梦秋似乎一楞,道:“少侠怎不先问我谁是主谋元凶……”
  腾云正色道:“这自然要问,只是你体力太弱,伤仍极重……”
  陈梦秋慨叹一声道:“好,为我这早该百死的残体,少侠竟宁可不问大仇,一心贯彻诺信,实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话一停,一笑道:“我先请求赐杯水喝,我太渴了!”
  王半才摇头道:“你火毒业已攻心,若再喝水,必将无救!”
  陈梦秋道:“两位家园已毁,身无长物,更非疗伤高手,请问我就是不喝这杯水,在火毒攻心已久下,还能活吗?”
  王半才诚挚的说道:“不骗你,也活不了。”
  陈梦秋一笑,说道:“说的是,有水喝,我至少晚死半日,或能在临死之前,有余力吐尽内情以求自己心安。”
  王半才叹口气,道:“如此我去取水!”
  王半才去找杯取水,梦秋开口道:“少侠看到那些被烧焦的尸体了吧?”
  腾云颔首道:“看到了,究竟怎么回事?”
  陈梦秋道:“那高而极丑的人,姓汪名洽,辽东人氏,他就是被江湖中人称为‘幽冥谷’主的丑天王!”
  腾云哦了一声,陈梦秋已接着说道:“先父受他的愚弄,参与此事,事后因无所得,并各怀私心,于是弄巧成拙,双方火并皆死于此!”
  腾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陈梦秋又道:“少侠一定会认出先父……”
  腾云道:“认识的!”
  陈梦秋道:“很好,先父怀中,有面金牌,请少侠找到收起来,那是本门‘太皇令’,执之本门中人生杀由心……”
  腾云正色道:“这是什么话,在下岂肯仇及你门中的所有……”
  陈梦秋摇头接口道:“不是如此,我另有下情。”
  腾云连哦两声,道:“那就请讲。”
  陈梦秋又道:“刚才少侠千金诺助,此即其一,本门中。有一淫妇‘紫娘’,无恶不作,那兰,菊、珍、珠即其门徒……”
  腾云闻言失色、道:“原来如此,昨夜之事,她姐妹可曾……”
  陈梦秋苦笑道:“恕我不答此问,因未必获信于少侠,有朝一日,少侠以‘太皇令’着四女自供,强过我的话百倍。”
  腾云颔首。
  陈梦秋又道:“以‘太皇令’进入先父秘室,室中有一古玉佛,高八尺,佛腹为秘库,非‘太皇令’不能开启……”
  腾云不由接口道:“你究竟有何用意?”
  陈梦秋道:“少侠听下去自知,库中有对本门弟子、丹丸、百毒等一切一切的详解毒典,万祈少侠仔细阅读。”
  腾云道:“只怕在下无此暇时!”
  陈梦秋正色道:“先父逝,我又亡,少侠若不熟读此典。只怕今后武林之中各大门户,势将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腾云正色道:“当真?”
  陈梦秋苦笑出声道:“将死之人、谎言何益?”
  腾云慨然道:“设真如此在下禀知家师、蒙准后,必不相负!”
  陈梦秋连连点头道:“伤重无法全体颔首谨代叩头。少侠,陈梦秋虽死,我陈氏子孙,当生生世世感激大德。”
  此时,王半才捧来了三杯热茶,道:“陈掌门,我发现有地方烧火,你伤重饮不得生水……”
  陈梦秋笑了,笑声中。
  双目垂泪,道:“愧煞了我陈梦秋!”
  腾云捧盏,凑近他唇旁,缓缓送饮入腹。一盏热茶,使陈梦秋如饮仙露般有了精神。
  陈梦秋休息了片刻,道:“另外一个请求,是老朽赤身露体,盼能有衣衫遮体而死,如此不致九泉下羞见列祖列宗!”
  王半接口道:“这现成,我已准备了。”
  果然,在那茶盘下,有内衣裤及长衫。二人连个楞也没打,马上代陈梦秋穿好。
  陈梦秋感激的不知如何才好,久久之后,才低声道:“昨夜事,寒家及丑天王,全上了别人的大当,作了杀人的刽子手,其实主谋者,另有其人!”
  腾云和王半才,不由齐问道:“是谁?”
  陈梦秋叹一声道:“老朽盼两位能够信我……”
  王半才道:“在下自有分寸,陈掌门直讲就是!”
  陈梦秋正色道:“没说出此人以前,我希望两位听了之后,永存心中,遇上机会,在小心求得证据后,再去问他!”
  王半才及腾云,一口承诺道:“好,我俩守信!”
  陈梦秋道:“除两位外不要再对任何一个人说?”
  腾云道:“对于舍弟舍妹,我可以不说,但对鄙人恩师……”
  陈梦秋笑道:“令师例外。”
  腾云道:“我们答应了!”
  陈梦秋突然耳语般,说出来了一个人的名字!这名字听到王半才和腾云耳中,竟如遭五雷轰顶般,呆傻在当场,双双都作声不得!半响腾云突然扬声,道:“这怎么可能,他……”
  陈梦秋摇头道:“少侠,别多说什么了,老朽没叫少侠相信,并曾要求少侠小心求证,俗语说,水落石出,少侠,总有这一天的!”
  腾云还要想什么,王半才接口道:“对,三弟,这件事不再谈了!”
  腾云咬了咬牙,忍在心上。
  陈梦秋又对腾云道:“少侠请别忘记第一件事。”
  陈梦秋想了一想道:“地道中的尸体可点过数么。”
  王半才接话道:“点过数,三十七人!”
  陈梦秋颔首道:“对,算上我三十八名,加上茔地四名留守……”
  腾云城坦的说道:“不瞒你说,那四名留守被我杀了!”
  陈梦秋笑道:“杀的好,如今一人不剩,少侠天涯海角,除了小心那元凶及其手下外,绝无他人追踪了。”
  话锋一顿,想起一事,又道:“两位可知道村中靠山角那王家大院?”
  腾云闻言,看了王半才一眼,答道:“知道。”
  陈梦秋喘着祖气,道:“那王家已无人在,他家后面,有座粮仓。仓中有一小阁楼,楼中有一个人,盼望两位能去看看!”
  王半不由问道:“此人是谁?”
  陈梦秋摇头微笑道:“我不说,请自己去看!”
  两人无奈,只好点一点头。
  这时陈梦秋他又道:“此间发生的奇变,除两位及老朽外,别无人知,因之老朽所谈之事,有人绝料想不到,两位可懂?”
  王半才和腾云都点头道:“我们懂。
  陈梦秋道:“很好,所以现在我要请少侠动手,将老朽搬到那个地方去,如此一来,元凶任多聪明,也将无法推断真情!”
  腾云看看王半才,王半才点了点头。
  陈梦秋叹了口气,又道:“至于你们,最好是把食宿于此的一切,弄成毫无线索,并须尽快的离开此地和此村,否则恐遭暗算。”
  两个人答应了,王半才挑灯,腾云亲自抱起陈梦秋将陈梦秋送到乃父尸旁,并如约取走了那“太皇令!”

  夜三更!王半才,三楞子,腾云兄妹等五人,皆已恢复了疲劳,按陈梦秋所嘱,弄清楚了一切,由卧房秘门悄悄闪出。没入一片黑,他们飞纵而去!
  极暗中,轻轻推开了两扇古老的木门。木门发出吱吱怪响。一人轻声说道:“早该上油了,我每次推它,就想起这件事来,可是事过之后又把它忘到了九宵云外!”
  又一声,虽是压着嗓门,但仍然话声够响,道:“这就是‘聪明二大爷’的聪明地方?”
  不用问,先开口的是王半才,后接话的是二楞子。
  这地方,是王家大院的粮仓,当陈梦秋说及这粮仓时,作梦也没想到,王半才是它的主人!在王半才和二楞子身后,是腾云兄弟。腾凤又被点了穴道,背在腾云身后。
  他们好大胆,陈梦秋说过,阁楼上有人,他们在不知敌我下、竟敢这随便的开口说话。其实,这正是王半才的妙计,因为他和腾云,已知元凶是谁,极端希望这元凶真的能像冥鬼魂般,重在这粮仓中出现!
  王半才曾告诉过腾云他说:“此人只要现身,元凶十有八九必然是他,我们仍作不知,上前见礼,你前我后一举而擒之!”
  所以现在无大顾忌的,开口答问。
  进了粮仓,小心为上!
  腾云,腾霄,分左右一闪抢了先!二楞子守门外,王半才以身诱敌,点起灯来!
  谁知并没有人在暗中隐藏。于是他们上了阁楼!王半才记得清楚,阁楼上,一堆草,别无他物提灯照亮下,有堆草没错,草堆上还有赶龌捆绑着的人!
  细看这人,天呀,竟是那大厅中失踪了的米天保!
  王半才示意腾霄,前去解索。腾霄近前,首先想扶起米天保来,那知触手生寒,不由惊呼一声,仔细看时,米天保死已多时!他的致命伤,是丹田上的怪伤!怪伤,来自阁楼上的一支钱杷子,杷子五齿。米天保胸前正好有五个洞,洞深近尺,神仙受了这伤也难活命!
  腾云才待向王半才询问。王半才已摇头道:“存疑,将来再说!”
  王半才招近来二楞子,二楞子挖了坑,埋了人。

  “三弟记住,我们在苏州,有朝你和四弟到了,在‘胥门’墙侧、贴个房帖儿、写一个大字‘房’,然后次日清早,咱们就在房帖前面相会,别忘了。”
  说话的是王半才,他改了装。一个道地的穷酸秀才。
  腾云含泪道:“大师兄,小弟永记不忘。”
  二楞子拍腾云的肩头,道:“又不是小娘们,哭什么?”
  二楞子也换了衣衫,更乡气了。
  此处是相距山顶村已有干里的一坐名城,除州!
  腾云现在改成了个富豪,腾霄成了小厮。
  腾凤有了伴,是个女的,腾风管她叫“阿姨”!
  阿姨、实在是王半才母亲家的一个大丫头,王半才说动了他亲娘舅、答应帮这比天还大的忙。
  有女婢,就有车,于是女眷坐车,假主仆乘马。
  这要用不少钱,万幸王半才早有准备,那幅名书,以四百两卖出金子,玉马,竟卖了五百两金子。
  钱的问题解决后,有关能够以钱解决的事,自然“迎钱而解”,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今中外一模样!
  王半才和二愣子,带上三百两,他们师兄弟要在苏州城中生根。
  为什么非到苏州不可?这只有王半才明白。
  腾云兄弟,有了六百两“鬼推磨”在身上,再加着还有几件占董放于囊中,大概不会再发生钱的问题。
  他兄弟的目的地,很远。最后的第二站的落脚处,正是那“四季如春一雨成秋”的昆明。

  金陵城内,腾云兄弟们落了店。
  他们走了远路,很少人去昆明像他们这个走法。
  这是有原因的,他兄弟向来没出过远门,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两眼乌黑,只好按大路走。
  再就是避开可能的追踪者,稍慢些没有关系。
  别看腾云现在这功夫,已是武林罕见的高手之一,但对江湖经验来说,他是个“空子”什么全不懂。
  六百两黄金,不是银子,他兄弟竟全带在身上,乍进店,店小二笑脸相迎,首先去接腾霄提着包袱!
  乖乖,店小二接到手中,几乎没能提住!
  这包袱裹,除掉洗换的衣服外,就是那六百两金子,六百两金子算起来不到四十斤,不太重。
  可是店小二因见包袱不大,没有防备,差一点松了手,腾霄替他一扶、方始没扔在地上。
  店小二一笑,由不得遮丑道:“公子,好重!”
  腾霄性情特殊,从父祖被难之后,更很少开口,脸上始终阴沉沉地,叫人看上去有些害怕。
  他以小厮的身份,和胞兄万里波奔,暗中对一切事全留上了心,小二称他公子,他把脸一冷道:“那是公子(指腾云),我是佣人!”
  店小二被这句话僵的竟不知道接什么言语才好。
  天下事项合的事不少,就在店小二接包袱几乎手松的时候,一名大汉正好从店出来往前面去。大汉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嘴角一掀,大步而去。
  他们的这个年代不好,这次远行的时间更坏!
  这时正巧京华乱生,燕王以绥靖二字,终于夺下了他亲侄儿的花花世界,可是就没抓住他这个生不逢时的皇帝侄儿!
  燕王的话好听,一心绥靖,坚诚还政,所以不管怎样,那怕是翻遍了全国各地的泥巴,也得找出皇帝侄子来。
  因之雷历风行的“上命”,一道接一道的往各个封疆大吏的头上压,那执掌宫中特权的“秉笔太监”,更派出了数不清的昔为江洋大盗,今是皇家官人的杀人者,跨铁骑,行南北,从横西东!
  现在的金陵城中,可巧正赶上这些奉旨杀人如同捣蒜的铁骑驻留,则刚刚那名大汉,是铁骑队中某人妻舅八兄弟的外甥女婿,凭这点十八杆子钩不着边的关系,再加上他熟悉金陵城,于是,“顺理成章”的有了权势了。
  此人姓高,巧又巧,他岳丈妻舅的八兄弟的姊夫,那身在军骑之位的人,也姓高,于是他认了宗!
  别看他的年纪大,那也是儿子,谁叫他没权没势而想权想势来着,所以定要吃亏,吃亏就是赚便宜。果然,他赚了便宜,自此连府县官家,都对他另眼相看,有宴就必居高位,不是嘛,有钱势的王八坐了上席了!
  他本来有个名字,叫“高壮儿”,形容他自小的体格高大,如今可改了,叫做高胜,但暗中全叫他“高装儿”!高装儿,是明指他胡充混认,装作别人儿子的意思了!
  高胜今天来这家“鸿发栈”没好事,来时他是两手空空,见过栈主人一面后,变作腰中绷绷了。

  第十三章
  俗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腾云兄弟全家被杀,侥幸逃出来了兄弟姊妹三个,接着天涯奔波,为未来复仇大志而投奔恩师,已够可怜了。
  没想到“鸿发栈”中偏偏遇上了前世孽,店小二没提好那包袱,竟给他们兄妹来了飞天大祸。
  腾云早有决定,是住一夜就走,所以落店时天还亮着。
  金陵城本是帝王都,自然热闹!小腾凤不论多聪明,总是个小孩子,日子一多,走的地方再一多,小孩子心性就全露出来了。落店洗漱过后,她竟然磨着腾云要怎大街。
  腾云一肚子苦水,那有心肠玩乐,叫二弟和那大丫头陪她去,她不依,腾云终于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他也听小二说过,来金陵,不逛逛夫子庙是白来了,既然非出去逛不可,索性大家就逛这一次。
  可是腾霄心情更坏,摇头不去。大丫头没坐惯车,船,早累了,也不想去,没办法、腾云只好牵着小么妹的手,两人出了店。
  临走,交待了话给腾霄,要腾霄和那大丫头只管用饭,他和腾凤既然是到外面逛,就顺便外面吃了!并且一再悄嘱腾霄,说看得出来,金陵城内似是十分紧张、少管闲事、多忍耐,一切为了复仇。腾霄应着,腾云这才放心的和小么妹去逛街。
  掌灯的时候,他们逛到了“夫子庙”,首先去饭店吃饭,
  饭后,这里看看,那里走走,突然听到了怒喝一声!
  腾云一楞,跟着有大量的观看热闹的人,寻声奔行,腾云和腾凤立处,恰当人群必经之地,腾云立即抱起腾凤,迅速的躲向一旁。小腾凤一点都不怕,在大哥怀抱中问道:“大哥,这是什么事?”
  腾云一笑道:“谁知道,反正不会有好事。”
  说着,向空阔处走去,顺手也放下了腾凤。腾凤大眼睛霎了一霎,说道:“大哥,咱们去看看吧……”
  腾云大一摇接话道:“不行,避远最好。”
  腾凤小嘴巴一噘,道:“大哥怕事哼!”
  腾云闻言一楞,继之苦笑一声道:“凤妹,你不算太小了,人又聪明,该知道咱们身负的血仇,此事未了前,大哥我……”
  腾凤急忙道:“大哥,你别说了好不好,我认错了!”
  腾云叹息出声:摇摇头道:“咱们回去啦。”
  腾凤真怕腾云寒起来的那张脸,只好不开口。
  他兄妹俩转向一条静路,往回走,听到人群的喊声,“打死他”,“打”,“狗贼”……腾云猜出了八九,是扒手在阵上失了风,不幸被人抓住,更许是人赃俱获,自难免要讨顿苦打!
  那知接着又传来狂叫道:“冤狂,你们冤狂我……哎哟……”
  腾凤突然不走了,道:“大哥,这人叫冤……”
  腾云皱眉道:“偷儿被捉,没有不叫冤的!”
  腾凤道:“他要是真的冤枉呢?”
  腾云叹口气道:“不能说没有这种事,凤妹,那就叫命了!”
  命?腾凤不懂了,道:“怎么那叫‘命’呢?”
  腾云道:“是他命理该当……”
  腾凤说出来了怪话,道:“那我们也是‘命’?”
  这句话,说通了腾云的心,他一咬牙,道:“凤妹,我们过去看看,但是你记住了,别开口。”
  腾凤点头不迭,于是腾云抱起腾凤,快步向喊声地方奔去,刹那到了人群外面,人太多,声音乱,无法听看得清楚。腾凤小眼珠再转,悄声对腾云道:“大哥,进不去嘛!”
  腾云没理理会她,缓缓往人群中间移动。
  腾凤帮上了忙,手东一点,西一扯,前面的人只觉得耳朵一痛,头发一紧,回头看,腾凤一笑,腾云已得穴儿穿隙而前,到了正中。
  不错,有三名大汉、正抓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大孩子顺嘴角正滴着血,半边脸全肿了。大孩子的头发,紧握在一名大汉的手中,所以他就算想跑,也没有办法,而另一大汉,正举起巴掌打个没完!
  腾云剑眉一皱,上步而前开了口:“这老哥,打不得了!”
  一声“打不得了”,压下人群的杂声!打人的大汉,闻言回头,和腾云恰正面相。
  大汉上下一打量腾云,霎了霎眼睛,因为腾云现在矫装作四十上下的年纪,衣着豪华,颇似个有来头的,大汉打量过后,道:“你老哥说‘打不得了’,为什么?”
  腾云一笑道:“请看,他只是个半大孩子,脸肿的这么高,血还在流,再打下去,说不定他吃不住劲,能要了命?”
  大汉冷笑一声道:“这种东西死了最好,世上顶多少了个贼!”
  腾云哦了一声道:“怎么,他是贼?”
  这时,半大孩子开了口,哭丧着道:“不是,我不是贼……”
  抓住了他头发的汉子,骂一声:“你他妈的又不是贼啦!”
  说着,大巴掌扬起来对半大孩子的嘴打去!腾云悠出右手,抓住了汉子的手腕,道:“老哥,请看薄面!”
  这名大汉猛一震腕子,想脱出腾云掌握,那知竟动也不动能动,如被大号钢钳生生夹住了一般!这汉子有经验,马上知道碰上了有功夫的行家啦,更知道动硬的没办法,于是扫了腾云一眼,道:“冲老哥你,没话说。”
  有了这句话,腾云松了手,那汉子也收回了手。接着腾云三言两语,把事给说开了,三名大汉,因见腾云颇有威严,又有一身功夫,想错了事?错当腾云是有大来头的人,又因为人也打了气也消了,更没损失什么,自然是见好就收。
  人群散了,夫子庙正热闹的时候,腾云仍然抱着腾凤,却招呼那个半大孩子跟着自己,离开了夫子庙。在路上,腾云才问那半大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半大孩子捂着肿脸,道:“我叫于梦熊。”
  “梦熊,取文王夜梦飞熊之兆,好名字!”
  腾云说着,眼角一扫半大孩子,旋又问道:“你有没有偷人家的东西?说实话?”
  梦熊真话实说道:“没偷着!”
  腾云剑眉一挑,冷冷一哼道:“小小年纪,竟作偷儿……”
  王梦熊急忙道:“我可不是偷儿!”
  腾云听出孩子话意坚定,不由一楞道:“你承认是偷过人家的东西,可惜没有到手……”
  于梦熊接口道:“不错,但我不是偷儿。”
  腾凤噗嗤一笑道:“那你是作什么的?”
  于梦熊一抬头,瞧了腾凤一眼,说,“我是‘伙计’!”
  腾凤听不懂“伙计”
  是什么,腾云这时道:“原来你只是个伙计,那谁是头儿?”
  于梦熊竟然笑了,道:“你老误会啦,我是城里‘王记车行’的小伙计,不是贼伙计。”
  腾云脸色一正道:“于梦熊,你解释一下,明明你是偷人家的东西,怎么又说不是偷儿?”
  于梦熊道:“是这样,我有个拜兄,是个看相先生,认识这三个大汉讹了人家一锭银子……”
  腾凤竟接话道:“你生出了不平的心来了,所以想偷……”
  于梦熊尴尬的一笑,说道:“可不是,结果却挨了顿!”
  腾云带于梦熊走,是存着心意,他看这孩子一脸稚气,不是偷儿,想问明经过,帮他些忙。一听竟是如此,不由皱眉道:“你那拜兄叫你去偷回来的?”
  于梦熊摇头道:“不是,他要知道我这件事,非揍我一顿不可!”
  腾云笑了,道:“好啦,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瞧你这张脸!”
  于梦熊笑笑道:“没关系,我回去用药一敷就好了,谢谢你喽!”
  腾云摇头笑道:“没什么好谢的。下次想管不平,用正当手法,别偷!”
  于梦熊一笑道:“其实我不怕他们,只是……”
  说到这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啸,于梦熊话锋一变道:“有人找我,我走了,谢谢你。”
  话声一落,于梦熊转向左侧小巷,飞奔而去。
  腾云摇摇头,边往“鸿发”栈走,边想着——
  “这是谁家的孩子,说话好怪,脸肿成那样子,竟说没关系,回去用药一敷就好了……”
  想到这里,腾云不禁止步啊了一声!腾凤不由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腾云摇摇头,重迈大步前行。他惊呼出声的原因,是突然想通了于梦熊所说“用药一敷就好了”的这句话,这句话代表于梦熊并非普通的半大孩子!但他转念想到就算如此又与自己何干,也不再多想。
  夫子庙的“鸿发”栈够远,一路缓步,要走顿饭光景。到了,他抱着腾凤,已走到街首,一眼看去,街尾那“鸿发”栈的大打笼,正在微风中摆摇着。他这时才放下腾凤来,兄妹手牵着手!
  突然,当他走过一条巷口时,巷中有人低声问道:“阁下可是姓龙?”
  龙腾云一凉,闪身牵着腾凤靠向街左巷墙边。这陌生地方,谁能一口叫出姓氏来呢?没有别人,那杀家的凶手或高明的部下。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才待想背起腾凤,巷中那人又开口道:“朋友答话,万莫自误。”
  龙腾云是在巷外墙角隐身,对方在巷内,双方相距不远,但谁也看不到谁,话却能听得清楚,腾云牙一咬,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巷中人道:“朋友可是住在鸿发栈?并且另有一男一女还在栈中?若是的话,快些到巷中来。不是你就走的你的路!”
  腾云闻言,越发胆寒!
  一路矫装而行,只当是撇开了追踪者,那知仍然没有能逃过,对方不但盯上了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行动。
  事已至此,拚了,别无他法……可巧,巷中人又开了口,说道:“朋友,在下是好意、提个人,也许朋友你就放心了,于梦熊,认识吧,那被打的孩子,我就是他的拜兄!”
  事态奇变、直转急下,这太出手人的意料了。
  腾云身就要进入巷中,但突然本能的中止,是他在己宅中地道内亲自领受到的!那就是人与人之间、太险诈了、险诈到最狡猾的狐狸再加上颗狼心,捧上些响尾蛇的毒,仍是小巫之比大巫!
  他冷静了下来,道:“朋友贵姓?”
  巷中似乎深知腾云有此一问。一笑道:“不曾算错了,于大弟说的那个人正是阁下,我姓汤,是个看相命的,设摊‘夫子庙’,放心了吧?”
  腾云仍不放心,道:“汤朋友有何指教?”
  姓汤似是有些不耐烦了,道:“你这大的人了,怎么遇上事如此婆婆妈妈的唠幼,看来那发个官差,不像是办错了案……”
  腾云沉声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姓汤的道:“你不能先进巷子里来?”
  腾云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我进巷中不可?”
  姓汤的沉声道:“混东西,你仔细的用眼睛看那‘鸿发栈’门口,有没有一两名劲装大汉,若有,那是等着你兄妹的人!”
  腾云看见了,心中暗忖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正想着,姓汤的话声又起,道:“你们犯了案,留在里的人,已经被官家给带走了,官家知道还有你兄妹没有落网,所以张网相待!”
  腾云傻了,这怎么可能?难道那杀家的仇人,竟买通了官府,动用上官家的力量,来算计自己兄弟?姓汤的话声又起,道:“我正巧赶上了个尾巴,侦知此事,特意在这里等你,可巧于大弟出事,是你给解决了,有人来送信,说你正往这边走,也带着个小女孩,我心中一动,还疑或没这样巧的事,哪,偏偏就这样巧……”
  姓汤的话没完,人影一闪,腾云已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么快,按说姓汤的该惊奇才对,可是他却没有,只是翻翻眼,上下一打量腾云,兹牙一笑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小腾凤别看人小,已听出了端倪,竟问道:“我二哥没什么吧?”
  姓汤的一笑,道:“要说没什么,那是骗你这个小妹妹,不过你放心,你二哥死不了,因为你们兄妹没落网!”
  说着话,腿没地闲,转身向巷底走去。
  腾云抱了腾凤,紧跟着姓汤的身后,暗以传声道:“凤妹,不论碰上什么事,千万别离开大哥身伴,别忘了,咱们有血海冤仇没报,和人心难测!”
  真气传声,姓汤的自然听不到,所以没有回头。
  巷底一转,拐进了另一个小巷,在一家门前停下步来。腾云暗中戒备,因此相距姓汤的总隔五步。
  姓汤的回头一瞧腾云,低声道:“这儿离‘鸿发栈’不远,一敲门,这时候非被人听到不可,有个多心的来看看,就许麻烦,纵过去吧!”
  说着,姓汤的首先拨身飞过了墙头。腾云不肯迟留被人暗算的空,也飞过墙去。
  刚刚脚踏头地,腾云放了心,院子中正站着那个于梦熊。于梦熊瞧见腾元兄妹,一楞之后,欣然迎上道:“没想到是你,唉,早知道你一直随我到这里多好。”
  有这句话,使腾云更安心了,也笑着道:“是嘛,可惜人都没办法早知道!”
  姓汤的这时已推开了堂屋的门,道:“龙朋友请。”
  说着话,他可当先一步走了进去。于梦熊陪着腾云兄妹,继之而进……他们进了堂室,屋里点灯。
  姓汤的这时已挑帘子进了右暗间,于梦熊客气的招呼腾云兄妹入座,并且斟上了茶,转向右暗间道:“大哥,我去后厨房看看……”
  暗中传来姓汤的话声道:“看什么?”
  于梦熊道:“我记得还有点方腿和凤鸡,弄两盘下酒!”
  姓汤的冷冷地说道:“给谁喝。”
  于梦熊似是楞了一楞,说道:“给龙爷呀,人家是客……”
  话没完,姓汤的已一步走出,接话道:“不需要,也许人家不一定交咱们这个朋友!”
  虽说腾云目下急欲问清腾霄所出的事故,但当姓汤的竟说出如此无情话来时,他坐不住了。
  不过他究竟是汤子孝训教过的弟子,再加上自家中不幸之后有了不少待人接物的事,在气恼中依然含笑道:“是的,于小友。不敢过份打扰,若能把舍弟在‘鸿发栈’内发生的事相告,我与舍妹会深感德情,并立即告辞。”
  话是对于梦熊说的,但等于在说给这姓汤的听。
  姓汤的不知存何心意,大马金刀上首一坐,道:“阁下问错人了。我于大弟可不清楚那当子事!”
  腾云闻言立刻转向姓汤的,抱拳含笑道:“在下正想向尊驾请教。”
  于梦熊直爽孩子,听出双方话不动劲,道:“大哥,今夜你是怎么了嘛?”
  不料姓汤的沉声道:“没你的事,少开口!”
  于梦熊不怕他。大声道:“谁说没我的事?龙爷帮了我的忙,现在龙爷上碰上事,我自然要管,并且是非管不可!”
  姓汤的嘻嘻一笑,说道:“于大弟,你真是要管吗?”
  于梦熊道:“大哥你知道我,我说了就算,一辈子不用改!”
  姓汤的哦了一声,挥手道:“好,那就看你的了,你管吧!”
  于梦熊一楞,他傻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半点也没摸到边,叫他管,他可又从什么地方管起?
  腾云暗中心里一哼,横心了心,但仍不失礼,抱拳道:“尊驾不必为难令盟弟,是在下兄妹太不量力了,深感朋友示警之德,容我兄妹后谢,告辞!”
  说着,站起来就走!
  于梦熊急忙向前,拦住腾云道:“龙爷您别动气,我大哥素常不是这样子的,准有原因,您仍请坐着,我非问个明白不可。”
  说声中,他转向姓汤的说道:“大哥,您这是为什么?”
  姓汤的一指腾云道:“你去问问他!”
  于梦熊道:“人家龙爷,刚才还好好的向你施礼请教……”
  姓汤的接口道:“刚才?哼!刚才是你在,我问的是你不在时,在那小巷里,他肚子里对他那妹妹说了些什么?”
  于梦熊一跺脚道:“大哥您可是找毛病,人家肚子的话你也知道……
  腾云心头猛凉,拦住了于梦熊,又对姓汤的抱拳一礼,说道:“汤朋友的话,叫在下无法明白,可否再加指点?”
  姓汤的冷冷的说道:“当然可以,我在前面好心好意的带路,你却空张着嘴、动着唇,不出声的给这小妹妹说鬼话……”
  腾凤再聪明,也还是个小孩子接口道:“你听到了?”
  姓汤的对腾云没有好脸,对腾凤却怪客气,一笑道:“你没想到吧,小妹妹?”
  腾云知道遇着异人,肃色道:“尊驾请恕在下失礼,只因身负血仇、遇事不能不分外小心,尊驾武林奇客,竟能听到他人传声之言……”
  姓汤的笑了,嘻嘻连声。一摆手道:“龙朋友别捧我,我可没有那么高的本领,只因你在街墙边上,一再犹豫,我猜准会说些什么,于是向你诈一下子,嘻嘻……没想到,一诈还真给我诈出来了。来来来,重入座,咱们忘了刚才那些事!”
  话声一顿,转对于梦熊一挥眼道:“去吧,你不是说有酒菜的吗?”
  于梦熊乐了,嘻嘻一笑,道:“大哥惯会逗人,够坏的!”
  说着,推门去了。

  第十四章
  酒香四溢,话头儿引开了!姓汤的在腾云一再的请教下,报出了名字,叫做汤子爱!
  腾云听了这个名子,心中猛地一动,立刻道:“有位汤子孝老夫子,您可认识?”
  汤子爱盯了腾云一眼,“乍一听起来,好象是我兄弟,可是我不认识他!”
  腾云又道:“府上是……”
  “辽东白山雪巅!”汤子爱答的干脆。
  腾云暗想,天下同名姓的人,都有不少,何况是“子孝”“子爱”更多的很,恩师人中之龙,此人这般猥琐,断不会和恩师有何关系的了。
  他放下了所念,子爱却单刀直入的问道:“我听‘鸿发栈’的人说,你叫龙腾云,可对?”
  腾云暗气乃弟的直言,接口道:“是的。”
  汤子爱一指室角的脸盆和面巾道:“怎么样,可肯把脸上那些假玩意全弄净,叫我兄弟看一看你那真的面目吗?”
  腾云心中一寒,转念忖道:“福祸天意,好,就洗个干净,看他又能如何!”
  腾云恢复了本来面目,汤子爱喝采道:“好,好个神奇俊逸的少年英雄!”
  于梦熊笑道:“比大哥您……”
  汤子受噗嗤笑了,轻轻一掌刮在于梦熊脸上道:“好哇,你出我的丑,拿我比人家,该打!”于梦熊头一低,再没开口。
  其实,汤子爱已露出不少破绽来了,可惜腾云为忧心乃弟之事,又先入为主,坐失了天赐的机会。
  汤子爱话声一顿,转对腾云道:“龙龙少侠可知道我叫你洗去饰的用意吗?”
  腾云正自不忿而难解,闻言道:“正欲请教!”
  汤子受道:“如今,龙少侠可以试穿我的衣衫,暂将令妹安置此间,大摇大摆的回转‘鸿发栈’,向店悄问详情了!”
  腾云悄然大悟,起身揖谢道:“尊驾之德情……”
  于梦熊接了话,道:“龙爷……”
  腾云笑道:“小兄弟,别这样称呼,你不看看,我有多大!”
  汤子爱不解何故,竟接话道:“梦熊呀,你称他大哥好了!”
  于梦熊道:“那怎么行,大哥您……”
  汤子爱一笑,道:“他是你大哥,我嘛……是老大哥。”
  于梦熊被引笑了,说道:“加上个老字,有什么好的?”
  话虽这样说,他却听话叫腾云大哥了。
  他说这是老大哥骗大哥的,有话问老大哥,他全知道。于是汤子爱说出来在“鸿发栈”中所发生的事。

  腾云带着腾凤走了之后,腾霄和大丫头叫店家送上吃食。
  他们人多,租了个院,一明两暗。腾霄和大丫头饭后,大丫头睡了,腾霄一个人在暗间里点了灯看了会儿书,接着坐着运起功来,从出事到现在,腾霄功力进步迅速。
  腾霄的心性偏激了些,难得能笑笑,在家遭不幸之后,他更是未露过笑容,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地。可是,他对自己的武技内功,却从不怠忽,用功勤奋,遇有不解之处,必向腾云问至明白始罢!他所差于腾云的,很多很多,最大的原因,是汤子孝没有打通他的“玄关”,和传授问功法!
  内中道理,早已使腾云不解!
  但腾云曾经汤子孝严嘱,不准露已尽得汤子孝神髓之事,并不得擅授他人!这内情,腾霄当然也不知道,腾霄只是认为乃兄天赋胜过自己,又比自己年长,所以功力较高。虽然腾云不敢私自传授乃弟,但在大劫之后,每当乃弟有所询问时,却仔细讲解,无形中使腾霄功力飞跃向前。
  正当腾霄调息真气,游穿全身经派,周天巡行了一遍的时候,摹地听到自己客栈前面传来的话声。听话声,似是官家查店,这本来没有什么。可是腾霄自经大难,早存决心,遇事比乃兄查看的更清楚,处处注意,目下已算是很了然江潮中事了。
  一路,住的店多啦,查的店更见过不少,大半都是在二更过后三更不到的时候候,才开始检查。今夜,刚初更就来了这代表着不平常。而话声传来,竟然有人在问自己兄妹,问话的人说的明白,说天亮时来住人员的那两男两女坐车马来的。这不会错了。是问自己兄弟,于是腾霄立刻出了暗间,挑亮堂屋的灯,假作爬在八仙桌上睡了觉。
  果然,人声步声近了,终于有人敲门。腾霄根本就没扣上门,腾云没回来,天才初更,他没真睡,自然是不会把门扣上的。外面的敲门声音够时,腾霄不理,他的身分是个小厮,小厮累了睡若死猪,这简直是稀松到家的平常事。
  敲门不应。恼了外面的人,下手重了些,这一来,把门给打开了,才知道室门根本就没上!
  进门来的有三个人,是客栈的帐房,和另外两名大汉。
  其中之一,就是那个高装儿的高胜。高胜目光一扫四外,看清了腾霄的睡,冷哼了一声。另一大汉,把眉头一皱,说道:“你叫醒这个小厮。”
  腾霄穿着小厮的衣衫,在那年头,穿衣各有讲究,丝毫乱来不得,不像如今,非但看不出身份,有时甚至能使你无法分别男是女!
  话声中,这人步向了暗间,可巧,是腾霄兄弟的一间,因此腾霄虽然知道,仍然装睡不理。
  这人到了里间,里间也有灯,不由冷冷一笑。
  此时,高胜在叫醒了腾霄,而进入暗间的这人,又步过腾霄身侧,向那大丫头睡的暗间走去,腾霄开口了,“你不能走去!”
  说着就要迈步和伸手阻拦,高胜一推,又推得坐在位上,但另一大汉,却也停了步道:“我们是官家派来查店的!”
  腾霄道:“查店的也得讲理,那暗间有堂客睡了!”
  这名大汉哦了一声,道:“我还没进去,你叫醒她,说查店的来啦!”
  腾霄道:“我看不用吧,有话问我就行!
  高胜腾狞笑出声,冷声说道:“他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高胜是指身为小厮,怎敢虽此对侍官差!
  高胜不骂人,腾霄或许能多忍些时候,如今腾霄陡地怒火动了顶门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能开口就骂人?”
  话声一停,不待瞪着牛眼的高胜接口,又道:“至于你问我是个什么东西,这话很好回答,我是个人,人,你听懂了没有,和你一样,不是东西!”
  高胜那吃过这个,扬掌劈下道:“妈的,老子先揍你这个王八蛋!”
  八仙桌上现成的茶具,腾霄假作怕挨打,抱起茶壶,低头躲避,边躲着可一边高声的狂叫道:“杀了人了!”
  叭!辟啦!哎哟!一连串的怪声传出!
  叭!高胜一掌换茶壶上!僻啦!茶壶碎了一地!哎哟!碎壶碴儿刺进了高胜的掌心,刺了个封突破穿!
  高胜疼的哎哟通声,血血止不住的流,腾霄吓坏了,连声喊“血!血!血!”不止!
  另一名大汉看出端倪,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敢暗伤官差!”
  说着,伸手就抓腾霄的面门!
  腾霄看出此人练就的“鹰爪力”叫他抓上,五官顿成了血窟窿,不由心中怒恨,决定给对方个瞧瞧!
  不过他仍有分寸,故作害怕,往下一滑,进了桌子底下,手托桌子,透以三分真力,桌角撞上此人的肚子!
  砰地一声,这人竟被撞退不已,他恰对室门,足跟叫门槛一捧,摔到了院当中,接着喷出一口鲜血!
  事到如今,高胜方始着出不对,这小子有眼力,更机灵,不犹豫,架着受伤的同伴,快步跑向前面。到了前面,手指帐房的鼻尖道:“看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这小子竟敢拒捕杀伤官差,我告诉你们,守住了这小子,爷们就回来,假如你们叫他跑了,哼!鸿发栈上上下下,等着打这份官司吧,爷们话交待明白了……”
  说到这里,腾霄突然出现了,此时,他也知道,已成不了局,心一横,赶到前面,正碰上了高胜在发狠!腾霄一步赶到了高胜的面前,手一伸,冷声道:“拿来!”
  高胜看见腾霄,退步不迭,道:“你……你要什么!”
  腾霄道:“刚才你们口口声声查店,当然是金陵城地面官家,别看我是个小厮,世面见过,你拿出查店文书给我看看?”
  文书,巧了,高胜没有,受伤的这个人,恰好也是没有,因为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地面的官人。
  高胜,是凭着干老子的恶势,另外那名大汉,京里下来的那些铁骑朋友的眼线,这种人,真出了大事,官家不会承认,又那来的文书!
  腾霄一看此情,马上明白了一切,冷笑一声道:“没有,对吧?”
  腾霄见高胜语塞,转对帐房道:“你们开的可是黑店,这两个小子是地面的上的官人,你们却陪着查问店中的住客,随便闯进房中,现在你听明白,我问他们要过文书,他们可没有,出了事,你就是人证,别想跑!”
  话一顿,又转向高胜道:“滚,小爷今天吃素,再不滚小爷立刻开荤”
  高胜怎敢逼留,撒就跑!
  那知道腾霄沉渴一声道:“回来,带上你这个伙计!”
  于是高胜战战兢兢进来,扶住那同伴,夹尾巴跑了。

  哈哈……嘻嘻……于梦熊扳着手笑了,道:“过瘾,过瘾,这个姓高的,横行金陵有几个月了,依我早揍他了,都是我这‘老’大哥不答应!”
  汤子爱笑着问道:“现在你高兴了不是?”
  于梦熊道:“当然了,龙二哥替我出了气。”
  话声一顿,追问下文道:“说嘛,后来怎么样?”
  汤子爱看了腾云一眼,才又说下去——

  在高胜等二大汉走约半顿饭的光景,“鸿发栈”外来了五个人,两位锦衣的中年汉,由包扎着右手的高胜带路。后面,竟是当地如假包换的一府一县二名捕头!高胜进了客栈,横大了,震声叫道:“王老头你出来!”
  王老头,是账房,早出来了,打着颤道:“高爷,您老吩……吩咐!”
  高胜才待开口,锦衣人中右手一位沉声道:“高胜,不准难为店家,你前头带路。”
  话是这样说,账房不敢先行,他先走了。这次没费事,腾霄等在院中。
  账房小心,上前对腾霄道:“小哥,如今真来了官人啦,后面那两位,这是一县和一府的捕头,小哥应该客气的上前应话。”
  腾霄一笑,才待向前,右首的锦衣人却问道:“有烦两位头儿,把公文给他看看!”
  两名捕头竟躬身应是,取出文书,递向腾霄。
  腾霄不用看,知道这回不会有错,一笑道:“两位头儿收回文书去吧,我有问必答!”
  两名捕头没有这个资格开口,退了下来。
  腾霄早就在心里纳闷,纳闷这两名锦衣人,是何来路。
  腾霄心中虽然纳闷这两名锦衣人的来头,暗中却在仔细的打量着他们,并且很快的找出了两个人的特点。
  两名锦衣人,左首这位,四十五六,苍白一张马脸,特点是生在嘴唇下角是那一颗大黑痣。按相法来讲,此人命中注定有“水灾”,极可能惨死水中。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此人竟是水面上的人物。他出身太湖不用说,老底子是“水贼一名”,不过二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贼子贼孙也有披紫横玉的时候。另一位黑脸膛,凶眉横目。特征是那双赤红的大酒糟鼻子,腾霄当然不会想到,对方竟然是内廷锦衣卫士。
  此时,马脸人阴阴一笑道:“小哥儿,我们这是官差,俗语说的好,官差不由己,没别的,先请小哥儿报出名姓家乡的来处吧。”
  从巧饰离乡日起,腾云就听王半才的吩咐,姓不改,改了名,所以腾霄很快的答道:“姓龙,我们少爷叫龙在田,我是书僮龙兴,祖居徐州城外龙家庄,我们少爷四十,我十七。”
  黑脸的一笑道:“不含乎,背熟了的一套。”
  腾霄寒着一脸道:“老爷们贵姓?”
  黑登的一哼道:“我姓曹,曹子运。”
  腾霄一笑道:“不含乎,背熟了的一套!”
  这下子可惹得他了。
  曹子运牛眼一翻,骂道:“好个混小贼,你是不打算活了!”
  话声中,上步拳手要打!
  腾霄没躲没避,双目射出寒煞道:“慢着,你凭什么拳手就想打人,难道没有王法啦,你说是背熟了的一套,怎么,就不许我说你?”
  高胜这小子加上把灾在一旁道:“曹爷汪爷,我没有说错吧,看样子还不是普通的盗匪,够胆,我看别再和他发话,带回去问他就是!”
  马脸的汉子一挥手,依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说龙兴,里屋的堂客是什么人?”
  “是我的少夫人的妹妹。”
  这不能错,落店的时候,腾凤呼唤过阿姨,既然是阿姨,一定是少夫人的胞妹才能合乎身份。
  马脸的汉子一点头道:“我姓汪,叫汪广峻,小哥儿,你家少爷呢?”
  腾霄道:“少爷带着小姐逛街去了!”
  高胜又开了口,“汪爷,十有八九,是盘子瞧‘高门’去了!”
  汪广峻瞪了高胜一眼,转向腾霄道:“小哥儿,瞧你的谈吐,看你的仪所表,我们久在公门出进的人,明白你们准是安善良民……”
  话没说完,腾霄已接口道:“这没有错,徐州离这儿不远,好打听,一打听龙家庄家,千里地内敢说没人不知道的!”
  汪广峻一笑道:“我相信你的话。”
  他话声一顿,神色一正又道:“不过小哥儿,有人把你们少爷告了,罪名不轻,说他是汪洋大盗,事又巧,城里这两天闹飞贼……”
  腾霄直到现在还摸不清地面的人究竟为什么找上自己兄弟,如今一听,他信以为,不由扬声道:“岂有此理,天下有带着女眷小孩子做案的飞贼?”
  这话反问问的好,可他碰上了回过十六次锅的老油条,那汪广峻直点头,面孔正经的说:“所以喽,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才悄悄派出人来,先探查一下子,不料小哥儿竟出手打伤了他们……”
  腾霄接口道:“你这话不能承认,店家看的清楚,我何曾动过手,姓高的打我,误中茶壶,另一位碰上了桌子脚……”
  曹子运早已不耐,这时沉声道:“好端端地会去碰桌子脚,哼,我说小把战,你们若是安善良民,又怎会有一身不含乎的武技?”
  腾霄嗤笑一声道:“先贤以礼、乐、射、御、书、术示训,圣天子开文武双科,是你说的,安善良民不能习武?”
  曹子运语塞,腾霄手指曹子运背后宝剑道:“你身背宝剑,不用说是位行家,如今你是在官应役,但这不是天生来的事,没在官应役前,你已经有了一身武技,若说良民皆应不解武事,你自己想想看,你又成了个什么人?”
  这可好,小腾霄只顾一怒之下发了公子脾气,可就忘记“官威尊严”了,曹子运气极狞笑,厉喝道:“好个大胆的小子,曹老子活劈了你,就像宰耗子一样,没那么多废话说,你跟着老子走!”
  腾霄大怒,道:“你少口出不逊!”
  曹子运牙一咬,悠忽出抓向腾霄的肩头!曹子运这身功夫,可高过先前被腾霄战弄的小子多多了,五指透传劲力,竟是“大力鹰爪手”法!
  汪广峻没拦也没动,他冷眼旁观,要摸清腾霄的来路!不过,汪广峻心里明白,认定腾霄这次非吃大亏不可。
  那知腾霄自经家难,心头恨怨事压已久,今又突遭不自欺凌,不由将满腹愤怒暴发出来!目睹曹子运竟以重手法抓到,冷哼一声道:“你瞎了眼,龙氏子弟是容人欺侮的?”
  话声中,曹子运业已抓到,腾霄这时右手穿出,微微一挥,接着向外挺掌一道,叱道:“站远些!”
  曹子运做梦也没想到腾霄敢还手,不是嘛,在官一身虎皮,平日杀人无异屠狗,怎防有人反抗!
  当腾霄以“拨云手”格斜曹子运右臂时,曹子运已经楞了,一楞之下,腾霄震掌已到,将曹子运掣出了五步!曹子运那一张脸,变成了紫色,厉吼一声,再扑上。
  腾霄在掌震曹子运之后,才突觉自己太过冒失,自己复重在任在肩,怎地竟小惹此祸事呢?若大哥回来,自己又拿什么话解说,他懊悔之下,业已压住怒火,讵料曹子运已再次扑攻上来!
  这次,曹子运竟没打算留人,真力透传右手掌指,抓向腾霄的咽,左手以“摔碑手”功,震腾霄的天灵!
  腾霄若是不躲,非死即为重伤,若是躲避,右侧无路,左方那汪广峻正虎视眈眈,亦有出手之意!腾霄被迫万难,不再愿忌,提足力于双掌,施展出“小天星”十二重手,左掌绷出了曹子运的右手,右肘猛出,恰点在曹子运左掌腕上,右掌更顺势一抖,不好了,这一招“金龙抖甲”,竟将曹子运震飞丈外,生生摔卧在院中。
  曹子运全身抖动,面色苍白,大口猛张。喷出满口鲜血,人却一挺仆地,竟然再也没有挪动!
  汪广峻傻了,他没相到腾霄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在微傻一楞之后,立转对高胜喝道:“去招呼领班大人,快!”
  高胜奔跑面临去,汪广峻对腾霄一声笑道:“你小子不但拒捕,并敢杀官,纳命吧!”
  话到人到,汪广峻已撒出判官笔猛攻上去!
  腾霄见已闯了祸,心一横,不再畏惧,虽是赤手空拳,竟和汪广峻由屋中打到院内,杀得难解难分。旁边一府一县的两位班头,明知这是官逼民反,但秃子总向和尚,展动铁尺也围攻而上。
  汤子爱最后简单的作了结束,腾霄在又打伤三名锦衣卫士之后,被那第一队的领班“阴阳双梭”吕书所擒。他们解走了腾霄,遍搜行囊,金银成了盗赃,女眷仍禁“鸿发栈”内,并隐伏好手,静待腾云入网!
  另一方面,派出五名高手,到“夫子庙”左右去搜擒腾云,天幸此事被汤子爱侦知,先一步拦下了腾云兄妹!
  腾云听到这里,业已食难下咽,剑眉紧皱道:“汤大侠,舍弟被擒之后,可知押解何处?”
  子爱一笑道:“你想干什么?”
  腾凤道:“当然是救二哥出来嘛。”
  汤子爱似乎越看腾凤越喜欢,手摸向腾凤的小脸道:“小妹妹,对方是群杀不不眨眼的宫廷锦衣御士,人多武功又好,去救你二哥就像是虎口拔牙一样危险。”
  小腾凤脸上现出不屑之色,道:“我大哥本事大呢……”
  腾云这时轻喝道:“凤妹,乱说些什么;”
  汤子爱目光一扫腾云,哈哈,一笑道:“莫非你还记恨刚才……”
  腾云忙接话道:“在下怎敢。”
  汤子爱一笑道:“那很好,你可有救人的把握?”
  腾云诚挚而郑重地说道:“在下义无反顾,非办到此事不可。”
  汤子爱微一皱眉道:“店中的那位堂客怎么办?”
  腾云一呆,垂首无言。
  不是吗,自己有信心能救出胞弟,但店中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救人之后又怎能安然而去呢?
汤岂料于梦熊却开口说道:“老大哥,你就一点忙不帮。”
  汤子爱一瞪眼道:“你要我怎样个帮忙法?”
  于梦熊人小却有见认,道:“老大哥想办法把那位姑娘救来此地,我想办法去弄马,龙大哥去救龙二哥,事办好咱们一齐走!”
  汤子爱噗一声笑了,道:“好小子,你是叫我来把这身家当全抛下呀?”
  于梦熊张牙一笑道:“换个地方许过的更好。”
  汤子爱摇头道:“这办不到!”
  于本熊急了,道:“大哥你是怎么了?平日有了不平,你都暗中伸手,现在龙大哥的事有多急,你竟然舍不得……”
  汤子爱接口道:“湖涂了小子,我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你忘记了我到金陵是为了等人,事关重大,怎能离开!”
  腾云此时经过一阵思考,已有了方策,开口道:“于小弟别逼汤大侠了,此事我一个人解决。”
  汤子爱又瞥了腾云一眼,对于梦熊道:“如何?人家能解决的,要你操心。”
  话锋一顿,天嘻嘻转对腾云道:“有句话不知当问否?”
  腾云感念对方示敬之德,道:“尽管请讲。”
  汤子爱道:“以令弟身那功力来说在武林中已经可以稍为好,令妹又说你的武功更高,不知你出身那家那派?”
  腾云怎能实答,再说,他也答不清楚,于是说道:“在下家传的普通把式!”
  汤子爱双眉一皱道:“令尊是那位高人?”
  腾云正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于梦熊已接口道:“大哥,你放着救人的事不干,问这些没用的……”
  汤子爱一瞪眼,道:“住口,你怎知道这是没用的话?”
  于梦熊道:“有用有用的,就算有用,等把人救出来问也不迟呀?”
  “胡说八道,不问清楚了,就去救人,万一嘴巴的的功夫,强过了手底下,也跌翻在人家的手里,谁负责任了?”
  于梦熊语塞,嘟着小嘴巴在生闷气。
  腾云不能不答,再加上二弟擒之后,不知何故竟吐出自己真姓名,瞒已无益,于是道:“先父龙飞,先祖龙公武……”
  不知是人的名抑或是树的影,龙飞二字竟使汤子爱神色一变,继之十分关怀的哈哈大笑起来。
  于梦熊一噘嘴则道:“这也不怕声音传出去了!”
  汤子爱竟一点头道:“不错小子,现在我确实不怕声音传了出去惊动任何人了,并且是非常希望那群狐鼠鹰犬能前来送死!”
  汤子爱神态话语,变得奇特而突然!
  于梦熊小小年纪,只觉他老大哥行事奇怪,况一向又是如此,所以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可是腾云却已料到事之经纬,沉思那刹之后道:“汤大侠莫非认得先父、祖?”
  汤子爱一笑道:“二十年前曾在河南见过令祖一面,与令尊却是神交,惜无机缘,不过另一人和令尊十分熟悉。”
  腾云哦了一声道:“此人尊姓大名?”
  汤子爱摆手道:“可否先简述令祖,令尊不幸的事略?”
  腾云遂将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汤子爱听完经过,似是自语的说道:“生平未曾作过这般胡涂的事,可叫我将来如何解说?”
  话声一顿,继之长叹一声又道:“往者难追,今事本未迟,说不得我只好自己去一趟!”
  话声中,汤子爱缓缓站起,目光一扫腾云兄妹又道:“你坐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关于令弟的事,不必挂怀,我保证他会安然无事。”
  说着,转向于梦熊道:“把客室收拾一下,龙家小妹妹该睡觉了。”
  吩咐已毕,汤子爱推门而去,等于梦熊追出院中,想问句话的时候,汤子爱早已去了没影子。

  血淋淋的伤痕,熊熊的火焰,一声声的皮鞭起落,加杂着不同的悲号,惨呼,凄凉呻吟……是这群“奉旨杀人”,比强盗还狠上十分,比猛虎还毒上十分,披着张人皮却不作人事的内宫鹰犬的刑牢了!
  腾霄,被缚在一张奇特的木床上。两臂,被牢牢的系于床前端的“绞轮”上,双足,系于下端的“绞轮”,两名大汉,正绞着那轮子缓缓转动。腾霄身上,脱剩了一条底裤,一身上下鲜血滴流,有着无数的鞭痕,烫伤,割伤和索痕!
  如今,他正在以身相试这百般刑中,最无法忍受的“木马分尸”奇刑,四外,站着五个锦衣人物。高胜,高装儿,又站于锦衣人身后,脸上现出残酷的狞笑,为首的锦衣以冷冷的盯着腾霄,一言不发!
  绞轮越绞越紧终于将腾霄的身子扯成笔直!为首的锦衣人向两名行大汉一挥手,绞轮停,腾霄胸际如同海浪,喘息不已。为首的锦衣人冷笑着,说道:“怎么样,这滋味可好受!”
  腾霄咬牙切齿道:“不过如此,但愿你们能要了少爷的命!”
  为首锦衣人嘿嘿两声道:“你当老子不敢?”
  腾霄道:“有种的你敢报个名姓出来?”
  为首锦衣人哈哈大笑道:“老子吕世桧,祖居湖北。”
  话一顿,又指着另外四人道:“他叫李功,人称‘胖判官’,他叫沙镇,是回教朋友,人称‘活屠’,这位叫王常,人称‘王无常’……”
  另外那名锦衣人,接口说道:“老子河南刘植,人称‘倒钟头掌’的便是!”
  吕世桧嘿嘿的笑道:“现在老子们把名姓告诉给你听了,你能怎么样?”
  腾霄恨恨的说道:“龙某记下了!”
  叭!叭!叭!!!刘植一连掴了腾霄四巴掌,道:“这滋味如何?小子,再惹得老子火起,把看家‘倒铁掌’赏你,哼,那就有你好受的了!”
  腾霄不答话,心中却暗暗背记着五人的名字。
  吕世桧道:“你又姓云,你又姓龙,兴隆栈里的丫头,已说了实话,她根本就和你们不认识,嘿嘿……”
  刘植接话道:“你们姓氏不真,来历不明,身藏古宝玉器,不少黄金白银,说,前天城外那几案,是不是你们干的!”
  “呸”!腾霄一口浓痰,吐在“倒掌”脸上了!他恼了,一抖力,提右掌真以“倒铁掌”的功力掣下!一掌打在腾霄的右肩及胸间,霄猛一颤动,禁不住惨号出声,昏死过去,额头冷汗,正滚落下来。
  高胜在后面骂,道:“他妈的,小子骨头够家……”
  说着,他竟然上前伸手去捏腾霄的伤处了。
  吕世桧回身一掌,砰地一声把高胜打倒地上,高胜根本无防,痛地鬼哭狼叫,挤鼻皱眼变了样子。品世桧这才怒道:“王八蛋,人家比你强多了,哼!”
  原来别看他们心狠手辣,对骨头硬气的人,却也暗中佩服。
  一盆冷水,浇醒了腾霄,吕世桧阴笑着说道:“姓龙的,招了吧,认命吧,老子看得出来,十有八九你出身很不含乎,但是没有用的,跌留的地方不对!”
  这话十分明显了,等于告诉腾霄说任你是什么出身门户,既然跌翻在这个特殊的势力之内,那就只有认命。
  腾霄醒来,双目暴射凶光,一个个的仔细盯看着,好半晌,把眼一闭,低的说道:“最好你们现在杀了我,要不,谁也别打算活着。”
  最胖判官哈哈大笑道:“姓龙的,你可曾听说有人落到我们手中,能逃得活命的?告诉你没有关系,我们只等你那老大入网……”
  吕世桧沉喝道:“李功住口,不得多言!”李功倏忽停话不说,应了声。
  腾霄心中有数,看来吕世桧是这五个中最具身份的人。
  吕世桧喝住了李功,身子低俯,近似耳语的向腾霄道:“姓龙的,这叫命,你懂,划押吧,就算你挺得住,不捺印,有用吗?人死了我们仍然拿着你的手指点捺上去……”
  吕世桧停话不说,腾霄蓦地睁大双眼,两个人几乎是四目直对,相距不至于三寸,腾霄暗暗中抖力,猛的,抬头砸去!
  吕世桧未料有此,额头碰上额头,一个有心而曾提内力。一个无意而念不及,猛碰之下,吕世桧狂号一声倒仆地上!
  额头肿张寸余,腾霄也不好过,牵动肩伤,痛昏过去。
  李功扶起吕世桧,道:“副领班觉得如何?”
  吕世桧并不答话,抢过手下大汉所握的皮鞭,一咬,在腾霄身上没头没脸的暴打不已!

  京中派下来的“锦衣铁骑”占用了知府大人的这座宝馆,成了“锦衣行馆”地重地。街两端、自初更起,已禁止行人。对灯三步一盏,五步双排,照的府前明亮至极。每隔十步,站着一名跨刀大汉,直排到“馆”门口。
  “行馆”门口,四盏琉璃灯,亮的出奇。
  这时自街东口来了一个行人,一步步又沉又稳,踱进街来,竟敢深夜走这条阎王路。
  “停步,干什么的?”
  一名大汉,时已扬起手握灯笼,照在来人脸上!赫,巧啦,这人竟是汤子爱。
  汤子受左瞧右看两名大汉一眼,冷冷地把手一背道:“你们两个又是干什么的?”
  问话的大汉火了,开口就骂道:“瞎了狗眼……”
  他只骂出四个字来,接着“砰”地一声,突然倒飞出去,摔卧丈外动也不能动了,事出意外,震傻了另外两名大汉!
  汤子爱这时沉声道:“今夜,你们什么人巡夜?”
  傻了眼的大汉,竟有问必答道:“是牛头儿!”
  “放屁,还是‘马面’呢又‘牛头’啦,我问的是,由京下来的锦衣御士,谁今夜值巡?”
  “这……这……小的不知道。”
  “混账,难怪不认得老夫,哼!”
  汤子爱一声冷哼,接着问道:“你们是府大人的亲兵?”
  傻大汉连连点头道:“是……是的,您老……”
  “扶他站起来,站好,我问你,霍领班的没有出去吧?”
  傻大汉是吓傻了,霍领班他可知道,正是锦衣此行之首,连府大人都对人家恭恭敬敬的应是。于是他慌不迭的应道:“在,在,霍爷没有出去。”
  汤子爱哼了声,慢步踱进街心,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又扫了两名大汉一眼,摇头道:“派这种废物,管屁的用。”
  话一顿,招手向持灯的傻大汉道:“过来,给我掌灯带路!”
  傻大汉迭应着是,带路先行。
  有人持灯带路,再也没有碰上盘查,将及门口,傻大汉想起来还没拜问过尊姓,立刻恭敬的问道:“这位爷,爷,您老尊姓,小的好往里面报。”
  汤子爱双目一瞪,傻大汉连退三步!汤子爱哼一声,大步跨上石阶,不待守门的问他,他已扬声问道:“今夜是那个巡夜?”
  话出口,一人闪身向前,先上下一打量子爱,道:“在是在下武震巡值,阁下是……”
  汤子爱哼了一声道:“我若没有认错,你是第一班副领班的人,可对?”
  武震也傻了,立刻躬身道:“是,是,正是。”
  汤子爱手指大街道:“这是霍春的命令叫些没有用的东西守街?”
  可把武震给吓住啦,他再次躬身道:“是的,霍爷说为机密……”
  汤子爱手一摆,道:“机密?哼!他大概忘了这次是干什么来的了,如此招摇,咱们要找的又不是死人,早该远逃了!”
  话声一落,威严地又道:“你去告诉霍春,就说‘擎天第一卫’到了!”
  一声“擎天第一卫”,几乎没吓出武震的胆汁,他一跪为礼,应声不绝,倒退而行,丈外转身飞般而去。刹那,灯亮火明,一队人自大厅急步而来。当前一名老者,年已花甲,豹头环眼,正是霍春,看到汤子爱紧行几步,深揖至地道:“属下接迎,副坐恕罪。”
  汤子爱冷哼了一声,道:“今夜可有外差?”

  第十五章
  霍春恭敬的答道:“没有。”
  汤子爱一挥手,霍春才敢抬头。汤子爱一扫霍春春身后的一群,道:“人全在这儿吗?”
  霍久闻这位上司是杀人不眨眼,闻言知意,回顾身后,片刻之后,躬身恭敬的回话道:“缺了五个人,大概正在刑室问案。”
  汤子受冷冷地道:“什么案情?”
  霍春傻了,他难以答话。
  汤子爱嘿嘿两声道:“忘了?我看你们全忘了?你们是办什么事的?临行前又是接获过什么训令,除非是咱们要办的那件事,任什么要案子都不必多问。你们很好,招摇过市,我问你霍春,你在办案,还是在帮别人忙呀?”
  这句话太严重了,一个回答不好,“通敌”大罪就会背到身上,以他所知的这位上司来说,可立即执行!于是他惶然躬身道:“副座圣明,卑本职……”
  汤子爱不叫他再接说下去,沉声道:“带路,去刑室!”
  霍春恭应着,闪退一侧,汤子爱大步而前,似乎他口中的所谓“带路”,只是形式,刑室在于何处早已知晓。
  霍春焉有不知目下刑室干些什么的道理,当他肃让汤子爱先行后,立即以目示意身侧亲近,着令先一步前往送信。那知汤子爱,突然说道:“那个胆敢离队,老夫就地格杀!”
  霍春深知这位武林中人称之为“生死弹指”的上司,有多高的功力,和多大的权势,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喘出。

  刑牢石阶上,最前面站着汤子爱,他身旁右后侧,则是霍春,余众更站于霍的身后,但却鸦雀无声。
  吕世桧挥动长鞭,一鞭狠似一鞭的往死去活来已有多次的腾霄身上抽,刘植在旁阴阴笑道:“姓龙的,还没有招吗?”
  龙腾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仍然怒瞪着双眼,逼视汤子爱,那一鞭子,好象不是在打他一样。
  李功嘿嘿两声,道:“副领班,瞧这小子那对‘照子’!”
  吕世桧怒声道:“取刀,把他变眼挖下来!”
  王常嘻嘻一笑,对腾霄道:“小子,供了吧,两日三案,刀伤事主,看来很够英雄,不过是大丈夫该敢作敢当,挺刑不是办法!”
  沙镇这时挥手拔出匕首,道:“姓龙的,你们到了这里,就等于到了‘阴曹地府’,爽快些招供,顶了一天死,要不,嘿嘿……”
  突然石阶上的汤子爱冷冷开口道:“要不你们打算怎样呀?”
  在这种地方,竟有人敢插口发问。吕世桧等人不由闻声回头,蓦地看到领班大人,竟大意之下回话道:“属下正在问他……”
  霍春不允许吕世桧再说下去,否则自己也难逃大罪,立即怒声叱道:“还不向前见过副领班尚大人!”
  尚?怪了!汤子爱原来姓尚?
  吕世桧一听来了顶天的第二人物吓得全身发抖,不能再不抬头,抬头看时,吕世桧叫苦不迭。他认识,此人变成灰他也认识,是夫子庙中那个摆卦摊的猥琐小子,他来的第一天,就曾脚踢过那卦摊儿!这可好,任作什么荒唐梦,也没有梦过这猥琐小子,会是连朝中王公大臣都闻名色变的尚大人?他这一楞一呆,自是忘了行礼下跪。
  霍春急了,怒斥道:“吕世桧,你是有毛病,还不向前叩见?”
  吕世桧那三角眼直抖,生就一笑则斜的歪嘴,竟也连连颤动,强压下胆寒心虚,才待叩头,汤子爱转对霍春道:“不必了,你们站向一旁!”
  吕世桧、刘村植等人,乖乖地恭应着退向一旁。
  汤子爱转对霍春道:“松刑!”
  绞轮床上松了腾霄,但是腾霄却一动也不能动了。
  汤子爱沉声说道:“霍春,你代老夫查伤,边查边报!”
  霍春不敢违令,边查边大声道:“右肩重伤,鞭痕六十四条,烙伤十四,中腹微涨似经水刑,额头微肿,锋刃割伤三十六……”
  汤子爱沉声道:“记下来!”
  霍春乖乖地记了下来,这时,腾霄耳边传来细微的话声道:“我受令兄腾云之托,前来救你,记住,稍待你不必开口,以轻蔑的神色对待他们就行了,千万莫忘。”
  腾霄不能动,神智却清,知道有以“传音入密”“束声如线”的功力,向自己说话,不由大喜。对方不论是谁,既然提到了自己大哥那就不会错了,不过他也暗中奇怪,大哥怎会结交上这种朋友!
  传声停下,人发觉,汤子爱目注吕世桧道:“说,此人身犯何罪?”
  吕世桧压下惊凉,忍笑着说道:“此人姓龙,又报名姓云……”
  汤子爱沉声道:“关于此人,和住于兴隆栈的女子,及另外那中年人和小女孩的一切,老夫比你知道的多,你说犯何罪?”
  吕世桧道:“城外连出盗案,并刀伤事主……”
  汤子爱接口道:“是他干的?”
  吕世桧知道煞星业已照命,道:“他至今未供,但身怀赃物……”
  汤子爱笑了道,说道:“很好,你办的,自然有了赃证,虽说你们不是来办这个的,但遇到了,也不能不管不问!”
  声调一落,变作威严,又道:“你去,传事主前来,就去,老夫立等!”
  吕世桧楞了,脸色也变。
  汤子爱视若无睹,道:“所谓赃证,非由事主前来看过承诺不可,否则无法落案,你们再去找一个人,把全案记事给老夫拿来。”
  好,这一来连霍春也傻楞在一旁了。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案子他又那来的案情记事?案子根本就不存在,焉有事主?刑牢中,顿成一片死寂。
  汤子爱笑了,嘿嘿的冷笑!笑声乍止,汤子爱一字一字沉重而威严的说道:“吕世桧,此人没有半句口供可对?”
  吕世桧连声应是,汤子爱又说道:“当然不会有,因为城外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种案子,而此人身怀金银的来路,老夫十分清楚!”
  话声一停,声调转厉道:“你们这一群混蛋东西,可知道此人是谁吗?哼!他是王爷亲派的秘使,专为暗查那件公案而来!”
  糟,霍春此次,脸上吓得没了人的颜色!
  汤子爱接着又道:“他为什么姓龙,你们懂?哼,他正是龙亲龙族!”
  好了,吕世桧连肉里的贼筋,全在发抖!刘植那贱骨,似乎也格格不停的响着。
  汤子爱再次沉声道:“那玉器古玩,出自宫廷,那黄金白银,领自皇库,是赃证?好赃证,吕世桧,给我滚过来!”
  吕世桧连步都走不动了,全身一软,已瘫倒在地上。
  汤子爱目光如炬,盯着霍春道:“霍春,你说应该怎么办?”
  霍春跪于地上,磕头如同捣蒜道:“大人恩典,大人恩典!”
  汤子爱一把抓起他来,压低声音道:“快些去取最好的伤药,衣衫,你懂?”
  霍春脸上现出喜色,也悄声道:“大人恩德卑职必报,卑职懂,懂。”
  汤子爱冷声又道:“速撤回鸿发楼内外的人来,把罪魁捉到,另外一人去办事尚末归来,否则……哼!”
  霍春应声,立传秘令,取药代腾霄包札,并换好衣衫,并把高胜、吕世桧等人,捉捕置于牢中。最后按汤子爱指示,送腾霄回栈,而吕世桧所受一样,吃尽了各种酷刑。

  腾云兄妹三人,自鸿发栈中失踪了!
  汤子爱依然风雨无阻的去摆他那卦摊。于梦熊成了“小跑”,出进却十分机警当心。不用说,腾云兄弟及小腾凤,如今都悄悄搬进到相距鸿发客栈不还远的那座私宅中,足不出户。
  汤子爱专为腾霄配好了内服外抹的伤药,腾云为胞弟日洗伤口和上药,并一再安慰腾霄。
  腾霄似乎变了,自送回鸿发栈,接着秘密搬迁之后,就一言不发,洗伤上药,也是十分冷漠。伤口数有百计,不会不痛,可是就像这伤和腾霄无关似的,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眼望着房顶出神。
  汤子爱曾经暗中告诉腾云,说腾霄的神态异常,要多解劝和安慰他,莫使他性格大变,再生是非。可是任凭腾云怎样宽解和安慰,仍然换不到霄半个笑脸和一句回话,只有腾凤问上五句,腾霄才答上一言。
  腾霄对汤子爱更加冷淡,从被救之后,竟连个谢字都没说,直到伤口合缝,人也能起床,态度未变。
  腾云忍无可忍,这天当汤子爱外出之后,有心的请于梦熊陪着腾凤在一间房中玩“升官图”,他陪着腾霄共话。他又不善转弯说话,直接了当的对腾霄道:“二弟,你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从受伤到现在,话没说过五句,一个笑脸也没有,为什么?”
  腾霄从坐在椅上,眼望着窗外,没开口。
  腾云眉头一皱,又道:“二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二弟,大丈夫该恩怨分明,忍人所不能忍,况我们身怀大仇……”
  腾霄说话了,冷冷地说了两字,道:“我懂!”
  腾云正色说道:“既然二弟你懂,为什么拿那种冷冰冷态度,对人家汤大侠,别的不说,若没有人家,现在……”
  腾霄冷哼了一声道:“他姓尚,不姓汤!”
  腾云不由怒声道:“你在说些什么?”
  腾霄把头一扭,道:“他回来你不妨问问,我说姓尚,和那群东西是‘一丘之貉’,只是比别人大些罢了?”
  腾云想了想道:“就算如此又怎样?”
  腾霄猛地对乃兄,神情冷酷中带有激动,道:“我不是小孩子,打哭了给块糖哄哄,哼!”
  腾云沉声道:“汤大侠救了你,又供我们隐身食宿,代配药,别说行凶的不是他,就算是他,以我们龙家的传统来说……”
  腾霄接口道:“大哥,我心中只有一个办法,早走,早早的离开这里,找到恩师,精通绝技,报却杀家之仇。”
  腾云道:“这个当然重要,可是也要等你的伤养好后……”
  腾霄再次接口道:“小弟好了,现在走都可以!”
  腾云又是眉头一皱道:“二弟,你可愿意把心里所想的事,说给我听听?”
  腾霄突然冷笑一声道:“小弟的心事,现在说没有用处。”
  腾云哦了声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呢。”
  腾霄神色突然变的十分阴森,道:“等我能学成奇技,快意恩仇,以其人对我之种种还诸其人的时候,再说心事也并不晚!”
  腾云闻言色变,看着腾霄道:“二弟,你太偏急了些……”
  腾霄嘿嘿两声道:“偏急?请问大哥,父亲和祖父碍着谁,却惹来惨死人手,小弟又惹着了那个,被酷刑加身?”
  话锋微微一顿,神态越发激动,又道:“这是个胜者为王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若想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必须是高人一等的强者!”
  腾云含意极深的问道:“那是非不问了?公理不讲了?二弟弟,若人人如此,这还成个什么世界,人与人之间又是个什么情形?”
  腾霄恨声道:“是非?对,若有是非,我们一家此时正该绕膝欢欣才对,但事实却又如何?要谈公理,大哥你天天为了我洗伤口,不会看不清楚,这就是公理!公理!”
  腾云猛地一拍桌面,道:“你变了,变的不像是我的腾霄二弟!”
  骄霄深沉地说道:“不错,我承认变了,不过大哥放心,我只是改变了对人的看法,却没变习武奋发誓复血仇的大志!”
  腾云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有叹息。

  从发生过腾霄被铺而终于又被恭送脱身虎口的事件后,夫子庙一带,再也看不到一个锦衣卫的影子。
  他们全都清楚,权倾朝野的尚大人,正以相面算命先生的身份,在夫子庙隐身办理大事,谁敢轻捋虎髯。
  这天傍黑,汤子爱那卦摊前,来了位顾客!
  这位顾客,好绝,要配上算命的汤先生后,才能称绝,因为算命的和顾客,模样儿竟是完全一样!不但模样儿,连衣着穿戴,也无一不同。这位顾客很怪,从卦桌前那长条上,竟一言不发,只是伸手从“字卷筒”里,抽出一支,扔到桌面上去。
  算命的也绝,打开字卷,以铜镇压好,是个“止”字!算命的是汤子爱,这不会错!顾客是谁,没报姓名。汤子受也没开口,取过“卦筒”哗啦啦,哗啦啦的摇个不停,然后把六枚卦钱,倾甩在桌面上!六枚卦钱,竟全是“阴爻”,汤子爱笑了!
  他不再摇卦,收好卦筒,像沉思,可又像是不再理会这位顾客,久久没有睁眼,更没有说话。顾客好耐性,也不问,并且也合上了双睛!大约过了半顿饭的光景,终于是顾客耐不住了,首先睁开眼睛,上下一打量汤子爱道:“请指教这迷津!”
  汤子爱仍是闭着眼睛道:“你还没走呀?”
  这算什么话,人家是来算命问疑,你一个字都没说,人家怎么会走,又怎么能走,所以这位顾客笑了,道:“未蒙指点,先生认为老夫能走?”
  汤子受竟然颔首道:“能,‘六阴’,字为‘五煞’,你不走何待?”
  顾客阴的一笑,道:“老夫对这些欠学,所以必须先生指点。”
  汤子爱始终没有睁眼,道:“是非问不可?”
  顾客道:“老夫这大年纪,总不像是寻求先生开心而来吧?”
  汤子爱冷冷地说道:“此卦也不须解释,或换位客人,是分文不取……”
  顾客性急,道:“何也?”
  汤子爱道:“卦现六阴,连半点活路都没有,此人既死定了,若再收他卦金,无异向死人伸手,所以……所以……”
  顾客好脾气,竟不发火,接道:“哦,如今呢?”
  汤子爱淡淡然道:“如今先请付上卦金十两!”
  顾客哈哈一笑,别看他模样儿猥,但笑声春雷,声震耳鼓,引得十数丈外的游客都止步注目。好奇是人之习性,于是三三两两纷纷近前面来。那知突有十数名锦衣而貌相凶悍的汉子,自四外闪出,将一干闲人都拦在数以丈外,不使近前。
  汤子爱没有睁眼,这情形自是无法见到。
  这时,顾客止住笑声,取出纹银十两,道:“卦金在此,请先生详示卦象。”
  不料,汤子爱把头一摇道:“是十两黄金,而非白银!”
  这句话就算是位“笑面弥勒佛”转世的客人,也非大怒训斥汤子爱不可,但是怪哉,这位顾客却笑答道:“老夫来时匆忙,身伴未曾带得许多,可能补谢?”
  汤子爱闭着眼点头道:“能,请在明天一早,将金子送到这庙左侧那户姓宋的人家,很好找,是位断了腿的中年人!”
  顾客笑道:“好,老夫如言送到,另外并对他有份谢意。”
  汤子爱声调突然一变道:“任凭阁下,只要阁下有这种胆量!”
  顾客冷声道:“先生太小看老夫了,若说天有胆,我胆包天外!”
  “很好,就这句话,业已合乎阁下的卦象了!”
  “那就请先生指教。
  “阁下可以问三件事情,问吧!”
  “老夫听说,一字只能一问……”
  “十两黄金,我算命的愿意外送两问!”
  “哈哈,先生果非常人,老夫恭敬不如从命,第一问是要找个人,一个缩头藏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
  汤子爱微微一笑,依旧闭目合睛道:“此字为‘止’字,乃‘正’字缺少了第一划,你所问之人,如神龙隐于穹,阁下找不到他的!”
  顾客嘿嘿狞笑道:“第二问、老夫心有所谋,能否成功?”
  汤子爱噗哧一笑道:“这‘止’少了正大光明的第一划,阁下所谋之事,从开始就没有办对,又怎么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第三问却有关先生你了!”
  “哦,我算命的命运早定,不劳阁下费神!”
  “不然,运命可以力胜之,先生易卜如神,无所不通,似乎不该连这点浅明的道理都不懂吧?”
  “阁下难道还有能力改变他人命运?”
  “当然,譬如先生吧,若是老夫吩咐一句,先生或一步可以登天,荣华富贵即至,亦或身系囹圈,成为叛逆!”
  “阁下,你办不到的!”
  “先生,老夫举手之劳即能如愿!”
  “卦现六阴,阁下已危在旦夕,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一下吧,我命里虽穷,但却命硬,冲、煞远离。”
  顾客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乍止,沉声喝道:“算命的,你睁开眼瞧瞧,老夫……”
  汤子爱闭接口道:“阁下姓尚,字自强。好名字,目下的身份,是不可一世权倾朝朝的‘武威候,忠义将军’,这不错吧?”
  尚自强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道:“老夫并不觉得奇怪!”
  汤子爱也冷冷地说道:“当然,以我算命的来比阁下好了,相貌无一不同,命运却绝不一样,这本就没有什么好奇的!”
  尚自强沉声道:“但经老夫一言,你富贵荣贵也能立至!”
  汤子爱突然呵呵而笑,道:“阁下,尚大人,你把话全听错了!”
  尚自强哦了一声道:“听错了,有这种事,老夫听错在何处?”
  汤子爱含有用意的说道:“我们算命的所谓‘命绝不一样’,并非指说尚大人阁下的命运,好过我去,而是其坏无比!”
  尚自强虽说很能忍耐,尤其当他今午驾临金陵,得知有人竟已冒了自己模样身份,妄下乱命之后,越发警惕!当进一步获报,这人胆大包天,竟仍在夫子庙摆设卦摊,立刻就料到此人非但扎手,并且十分难缠,事实摆在眼前,此人设若只为救走那无关紧要的龙腾霄,事后早该潜形隐身逃入夭夭了。
  如今,此人不但不逃,更磊落光明的日日出现人前,莫非他就不怕尚自强会突然来金陵吗。答案该是两个的。一是此人身份奇特,很可能是自己主人秘密的特使,设若如此,当然人家不会畏惧自己!再就是此人身怀绝无伦比的功力,视自己甚至于整个的“两厂”如无物,“锦衣卫”若粪土,这样自不怕。总之,不论是其中那个答案,都很够自己非十分冷静下来处理此事不行,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之他耗到傍晚,才经过再三思考,并差派了所有高手秘守于夫子庙四外,方始安然拜会这算命先生,见了面之后,尚自强更加警心!果如霍春所说,对方简直就是个活脱脱是自己。看看人家,想想自己,说声实话,几乎疑心自己的眼不是真的,似此情形,他自更小心。
  但当谈来说去之下,对方竟一再戏弄自己,尤其这最后的相反论调,已使自己着实无法再忍耐得下了。对方话已说得十分露骨,于是冷哼一声道:“算命的,可敢报个名姓出来。”
  不料汤子爱一反才的闭目合眼冷漠神态,一笑道:“尚大人当真非问不可?”
  尚自强强压怒火,道:“不错,非问不可!”
  汤子爱语沉,凑近尚自强道:“尚大人,我要也说姓尚字自强,那你信吗?”
  尚自强一楞,继之才待暴叱,汤子爱接着又道:“没有的阁下,你已经犯了不该犯大错!”
  “大错?”
  尚自强心中一动,说:“老夫何错之有?”
  汤子爱轻轻一笑道:“你不该仍然穿着这身衣服前来,不是嘛?”
  尚自强经多见广,闻言知意,残眉一皱道:“怎么,你还想当着老夫的面来冒充下去?”
  汤子爱摇头道:“不是冒充,是本人。
  话锋一停,嘿嘿一笑,将声调压得更低。又道:“尚大人仔细想想,从前咱们没有会遇,今天是第一面,尚大人能敢说知道我算的有多高的功力吗?”
  尚自强已知汤子受之意,但他老奸巨滑,故作不解的楞了一楞,莫名其妙的问道:“老夫当然不知道,但这与事实何关?”
  汤子爱笑道:“关系太大了,尚大人请看!”
  说着,汤子爱手指向业已出面的十数锦衣卫高手!尚自强目光一扫一干手道:“看什么?”
  汤子爱道:“贵属是无法分出阁下与我何假何真来的,尤其是当你我突成较拚之势,人影一乱,方向一变……”
  尚自强心头一凉,沉喝道:“老夫我……”
  汤子爱摆手低声道:“别叫,再叫我算命的也学干,那时打起来,我就可能由假的变成真的,你这个真的或许变成假的!”
  尚自强才待闪身而退,汤子爱低声威严道:“别动,否则你一动我就动,听清楚,我可不怕发生任何后果,甚至火焚金陵城都敢,阁下你呢?”
  尚自强傻了,心中万分懊悔!
  汤子爱笑了,又道:“别后悔,普天之下可就没有卖后悔药的人,尚大人,你坐稳了,咱们心平气和的谈,也许会没有事!”
  尚自强心中暗忖——
  “目下因自己一时失计,非听他的不可,所喜身畔携有秘勒,这东西假不了,相信这算命的小子也没有,对,老子暂且忍耐,偷个刹那的时间,取出秘勒,就不怕再生万一之变了!”
  想到这里,尚自强故作无可奈何的长叹一笑,道:“现在算你狠,有话说吧!”
  汤子爱冷眼一看尚自强,噗嗤一声笑了,从身上缓缓掏出一卷文书,轻轻一抖,置于桌上道:“尚大人,这玩意儿你也有吧?”
  尚自强注目处,面色突变,伸手抓去这卷文书道:“你真是胆大包天……”
  汤子爱嘻喜笑了笑道:“尚大人,听我良言相劝,快把这些玩意放下。”
  “哼,你忘想!”
  “尚大人,你这可就不聪明了,试想我能假选一张,就不能多假选几张吗?你且看,我可像个傻瓜?”
  尚自强咬了咬牙,心中忖想——
  “妈的,傻瓜是老子!”
  他想归想,文书可并没有放下。
  汤子爱诡谲的一笑,道:“尚大人,你再想想,这个玩意,要在我身上搜出来,顶了天是假的,要在你身上被人搜出来……”
  刷啦地一声,尚自强把文书快捷地又抛回到卓子上了。
  汤子爱慢慢地卷好,又收在囊中,道:“可惜呀可惜,这玩意竟能多假造的吗?我只这一张,刚才大人若是以内力将它化成纸灰……”
  尚自强暴然猛怒,一拍卦桌,骂道:“他妈的混账王八蛋!”
  汤子爱爱眉头一挑道:“尚人大,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这又不对了!”
  尚自强气疯了心,道:“没骂你,老子骂自己!”
  话说出口,也想起来,这不像话,简直不像话,气的直翻白眼!
  汤子爱悄声道:“大人,小心贵体,气出病来可不是玩的!”
  事情到此地步,尚自强明白一切完全落在人家的妙算神机之中了,头一低,无力的长叹一声道:“老夫认命了,说究竟有何用意?”
  汤子爱低低的说:“有两件事情,要麻烦尚大人的。”
  尚自强哼了一声,说道:“讲吧,反正北风也有向南时!”
  汤子爱一笑,道:“算命的听说,有两匹汗血宝马,早就从京里秘密来金陵,请把霍春叫过来,让他亲把马送出南门!”
  尚自强怕了,他并非怕了现在发生的一切,而是怕了面面相对的这个算命先生,不由问道:“你那里来的消息?”
  汤子爱冷冷地说道:“一切由内宫里来!”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并还存挑战离间的用意!话一停,汤子爱接着又道:“第二件事,请马上召回所有的密探……”
  尚自强接话道:“这办不到,会要我的命!”
  汤子爱低声道:“只能要了霍春的命,以他六年前在苏州所作恶事来说,死不委屈,你若能答应,我供给使你无罪的消息!”
  于是尚自强凑近前去,听汤子爱低声细语。
  刹那,尚自强眼睛一转,道:“好吧,不过朋友请记住,过了今朝,老夫不会放过的,若被老夫所擒,别怪我心狠!”
  汤子爱一笑道:“同样,咱们过了今夜,无妨大家放手一拚!”
  尚自强冷哼了一声,转头招手,霍春自人群中走近来。
  尚自强低低地说道:“老夫获有确报,所追之人,将出南门,城中阻拦困难,快,去将‘双马’牵送南门外树林中,你自己牵送,小心看管,不见老夫的面,任凭是谁也不得将马交出,你可明白此事的重要?”
  霍春点头应声,尚自强继之道:“令所有的人,立集府前宅中,有重要命令论示。”
  霍春转身去了,并且带走了所有的手下。
  尚自强却没动,仍然像个顾客般,和汤子爱谈着。
  三更鼓响,夫子庙已渐形冷清下来。
  汤子爱笑着,收拾他那卦摊儿。
  尚自强似是在未经汤子爱应允下,不敢擅自离开,依旧坐在那条长板凳上,不过神色却十分沉静。
  卦摊旁,是那专卖古董的摊儿,摊主人姓古,于是乎在夫子庙一带的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古董古”。
  古董古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十分高兴,可不是嘛,他这奇特的名字,竟然压住真名,成了无人不知的人物。古董古五十来岁,高身材,微有些儿胖,见人总是先笑,不笑不开口,从来没人见他气恼过。
  此时古董古正在收拾他的摊子,汤子爱开口道:“老古,等会儿再歇着可好?”
  古董古停下手来,笑嘻嘻的说道:“当然好喽,有什么事?”
  汤子爱道:“小事情,不论那年才能回来,我这摊儿,想烦你暂时收看,遇上合适的主儿就送给他。”
  古董古哦了一声道:“这是为什么,唉!我说这你这可要好好的想想才行,这年头混饭不易,能凑合还是凑合着干下去……”
  汤子爱摇头道:“老古,对你说没关系,哪,这位(指尚自强)是锦衣卫的尚老爷,尚老爷看得起我,从明天起,我是尚老爷的师爷了,所以……”
  古董古没别的话好说了,头一点冷漠的说道:“你这叫‘飞上高枝儿作凤凰’,恭喜恭喜。”
  汤子爱故作没听出古董古的嘲讽,说道:“同喜同喜,这摊子遇上了落难的读书人,就烦你代我送给他,有这个摊位,混混饭总还没有问题。”
  话说完,他只拿起那那书囊来,转向尚自强说道:“尚大人,咱们可以走了。”
  尚自强没开口,跟在汤子爱身后而行。
  走过一片平地,穿进了一片树林,汤子爱止步转身,上下又打量了尚自强刹那,正色道:“尚大人,你可以请了,回去之后,记住必须先悄悄回转私室,然后再下令集合,由南门追人!”
  尚自强此时神态突然变,阴森森说道:“你的话都说完了?”
  汤子爱嗯了声道:“不错,莫非你还有话要说?”
  尚自强冷哼了声道:“不正是,你易容巧扮老夫,很高明,不过真的总是真的,假的还是假的,你天生的模样,绝不会和我一样,这不会错吧?”
  汤子爱一笑道:“那是当然,我若不幸生成尚大人这个模样的话,就算自己舍不得动手,也早请个朋友宰了自己啦!”
  尚自强丝毫不恼,阴阴一笑道:“刚才有老夫的属下在,正像你所说的,闹开来真假莫辨,所以老夫只有受制,但是如今……嘿嘿……”
  汤子爱哦了一声道:“如今怎样?难道尚大人忘记此时马已被劫,人亦远逃,命令是尚大人亲自所传,闹开来……”
  尚自强道:“闹关系的,老夫只要生擒你这逆贼,把那张密勒焚毁,现出你的真面目,一切自可以迎刃而解。”
  汤子爱哈哈地笑了,道:“尚大人,你又小看我算命的了,依我想,你最好马上回去,否则另外那位饰你的朋友已走,你那些手下发现群龙无首,尚大人就危险了!”
  尚自强闻言一呆,道:“什么,另外还有饰老夫的人?”
  汤子爱道:“当然喽,否则谁又能够证明,你在现场呢?”
  汤子爱耐心的解释道:“你听清楚,我把计划仔细说上一遍,刚才你我并没有离开夫子庙,但是另一个你,却出现在锦衣行馆之中了!”
  尚自强闻言大惊,道:“他……不,你!你意图何为?”
  汤子爱从容说道:“那位饰做你的朋友,煞有介事的在吩咐的手下,稍时如何埋伏,又如何追敌等等事宜!”
  尚自强色变道:“霍春他……”
  汤子爱接口说道:“霍春,早已牵着两骑龙驹,在南门外的树林中了,就在你那替身在锦衣行馆传命时,又一个替身,也正巧到了南门外,自霍春手上,龙驹……”
  话一顿,汤子爱突然故作惊骇之色道:“哎呀不好,尚大人你赶快回去,霍春这时恐怕已经就要返回行馆了,你再不走,通敌之罪可就难逃了!”
  尚自强牙一咬,脚一跺,话都不再多说一句,飞身而去。原来他已想通了汤子爱的连环妙计,自己非比霍春先一步回去不可,因此忍下一切,飞而回。
  汤子爱自睹自强匆匆中含恨而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如雷,哈哈呵呵久久始停。

  嘿嘿……尚自强连声的阴森笑着,霍春不由神色愕然!
  尚自强一扫肃立厅内两旁的高手,沉声道:“你们可曾听清楚霍领班的话?”
  吕世桧前因腾霄的事情,倍受酷刑,施刑者正是霍春,如今眼见霍春上了人大当,失马误事,立刻接话道:“卑职都听清楚了。”
  尚自强看了吕世桧一眼,道:“很好,你告诉霍领班的一切吧!”
  吕世桧应了一声是,笑对霍春道:“霍领班,霍大人,你把两匹汗血宝马全丢啦?”
  霍春沉声道:“胡言乱语,是尚大人在南门外树林中亲自骑走的!”
  吕世桧嘿嘿一笑道:“这可就奇怪了,尚大人从夫子庙回来,就在这大厅中召集我们大家,并重新分派了各队人选,正要率领我们前往南门外取马追赶钦犯,而霍大人你就回来了,尚大人没离开行馆半步,你怎么会……”
  霍春一楞,接道:“笑话,事实不颠倒……”
  刘植喜喜两声道:“霍大人,请抬头看看,内厅这么多属下,无一不能证明尚大人从未离行馆的事实,这又怎么说?”
  吕世桧接话道:“霍大人,你究竟把马送给谁了?”
  尚自强此时突然哎呀一声道:“不好,十有八九,钦犯已获得了那两骑宝驹,如此则休想再能追上他们,这……这可如何是好?”
  话语一顿,神色转历,手指霍春,向一干属下喝道:“来人,先把这大胆的叛徒给我抓起来!”
  霍春闻言,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个念头。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个门口里面的残酷和卑鄙,这些人无人性,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当然自己也是,只是当自己身在高位时,没有这种感觉罢了,如今摔为阶下囚,他顿知必死无疑!并且死前滋味,自己绝难忍受,何况尚自强既然打定要自己这条命的心,也不容自己再分辩。
  想到这里,霍春觉得已连半点生机都没有了,于是暗中把心一横,提聚了一身功力,却若无其事的说道:“尚大人,霍某人是条汉子,如今既知已经落入圈套之中,认了命,不用费事,你说吧,要我怎样?”
  尚自强冷哼一声道:“你既敢背叛,难道还不知道该怎样吗?”
  霍春哈哈一笑道:“尚大人既然一心想要霍某的这条命,那还不容易,只是你别忘记,夫子庙前你和你那替身……”
  说到这里,霍突有所悟,哈哈两声又道:“霍春懂了,在南门外骗去两骑龙驹的人,正是那替身尚自强,通敌叛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霍春!”
  他话声一落即起,转向吕世桧等人道:“尔等无妨听这叛逆的命令,向本领班下手,过可别忘记,夫子庙前的事是有目共睹,相信曹公……”
  吕世桧老奸巨滑,立刻接口道:“霍大人,你这话可也对,属下等人既然无权分辨这事的是非,为了自己着想,现在最好是不闻不问。”
  说着,他示意刘植等人,果然马上离散厅中。厅中,只剩了尚自强和霍春,两人凝目互视,不言不动。
  尚自强心中懊悔万分,直到霍春提醒自己,才明白连自己也上了那算命先生的当,这是歹毒的一石三鸟之计!不过,现在亡羊补牢,目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霍春,其他的人,一定不敢多说半个字。
  转念至此,他幽幽长叹一声道:“霍春,如今想来我们都上了大当,但不管怎么样,宝马已失,钦犯已是不了之局!”
  霍春道:“霍某已经铁了心肠,决心到曹公公的面前……”
  尚自强摇头道:“别傻霍春,曹老贼心黑手辣,就算是非不得明白,失马之责你能脱掉吗?若不是不能,还不也是死路一条?”
  霍春一想也对,道:“依尚大人你的意思呢?”
  尚自强四外看看,见无人偷窥,缓步而前低声说道:“霍春,如今合则两利,不合双亡,你懂?”
  霍春颔首轻声道:“这个属下当然懂,不知要怎样合法?”
  尚自强变眉紧锁,在厅中行行不已,似在沉思主意了。突然尚自强停下步来,满面含笑兴奋的奔向霍春身前,连声说道:“有了有了。”
  霍春哦了一声道:“不知用何办法……”
  尚自强笑道:“事情若能想个透澈,当真是天下无难事的,说来这办法太简单了,只要我一掌震死你这叛逆……”
  “震死你这叛逆”数字,快如珠走玉盘,而尚自强右掌,却更比这句话了十分,砰的一声,掌中霍春丹田!
  谁料霍春始终提防着尚自强,一口真气早已提聚双臂之上,尚自强掌到,霍春自功力稍差,躲已不能,也许是霍春明白就躲过此掌,天涯海角业已再无立身之地,于是左手五指全力扫向尚自强的额头!
  霍春中掌,口中狂喷鲜血,连退数步,狰狞一哼,摔在地上,稍稍挣扎刹那,一挺死去!

  是距岳阳二十里的湖前镇,正中午,来了两马三人,双马是一色的“乌斑豹”,白底儿黑花,罕见的毛色。
  双马平头齐进,左边马上,是位剑眉星目,准鼻朱唇的英挺少年,在他胸前上,坐着一位娇甜活泼的小姑娘。左边马上人,同样是英挺秀拔,只惜神色有些阴沉、冷寒着一张脸,对沿路风光看都不看一眼。
  他们正是在金陵城幸脱大难的龙家兄妹,如今已到了岳阳,并且多了两匹看来神骏的好马。
  腾凤自经过了金陵城之事,似乎长大了不少,很少再指东说西的问个不停,更不再麻烦腾云兄弟,腾霄在金陵悄悄的住了半个月,才把伤养好,那半个月腾云亲自照料着他,腾凤却和汤子爱于梦熊玩到一起。
  当腾霄伤好离开的那天,似乎感觉到腾凤在这半月时间、变了不少,但他一心想早到目的之地,因此没有再加留心。
  行时,汤子爱没送他们,却叫于梦熊送出城,到城外始知于梦熊早已为他兄弟准备好了坐骑。
  腾云识货,一见就看出这对乌斑豹是罕见的宝马,于梦熊知道腾云要问所以,因之先笑着说道:“大哥,这是老大哥叫我准备好的马,老大哥说,千万别叫他们见热水,除此之外,再无吩咐。”
  腾云心中的感怀,自非言语所能表示,叹息了一声,只说对汤子爱和于梦熊这份情谊,会永铭肺腑。
  于梦熊笑笑,奇怪,他并没有半点生离之苦,和腾云兄妹挥手道别。
  腾霄突然开口说道:“我是受大恩,不说半个字的空谢,有朝一日,我总会报的,咱们他年再会了。”

  第十六章
  腾云他们兄妹又踏上行程,路上方始发现,马上另置一囊,竟有数百两赤金叶子和碎银。
  腾云叹口气,对腾霄道:“二弟,我们若不遇了汤大侠,今朝……”
  腾霄却冷冷地说道:“无故施恩,我要多想一想,若是仇家那就有仇报!”
  这话叫腾云一凉,看看乃弟,心念也许乃弟这次受伤太重,才有这种恨世的想法,摇摇头没再开口。
  马是宝马,一路又无其他廷误,很快的到了岳阳。
  湖前镇是出名的大镇,傍湖建镇,为出入岳阳必经之地,腾云见天已正午,遂向腾霄道:“二弟,我们就在此地打个尖好不?”
  腾霄冷冷地嗯了一声道:“随大哥你。”
  一路上,腾霄都是这样冷冰冰地,腾云不忍相责,一直忍着,此时又耐住不悦之色,在“群英下马”!
  群英楼,酒醉菜香,高朋满坐。
  时正午刻,小二总算在靠窗地方,给腾云兄妹找了个坐头,原来早已先有一位红衣姑娘,在独自斟酌!再加腾云兄妹三人,恰成了一桌,入坐时,那红衣姑娘不由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星眸竟盯在腾霄身上。
  腾云没有多想,叫了酒饭,并一再嘱咐小二,要把他们那两匹马,栓个独槽,加酒水和黑黄二豆喂食!小二应声时,腾云并且声明坐骑十分厉害,小心闲杂人近去惹他,否则出事他不负责。小二听话,早将双马牵栓独槽,却又那里料到,因此才发生了不测之事,并且改变了腾霄的一生!
  腾霄入坐之后已发现侧向红衣姑娘一直盯着自己,一眼又一眼的看,不由冷哼一声,现出轻视之色!
  红衣姑娘脸突然一红,低下头去!
  腾霄一声冷哼,惊动了腾云,注目处,皱起眉头,红衣姑娘固然有些过分,但自己兄弟那种神色却更令人不耐。
  饭菜送上,腾云不愿在吃饭的时候多说什么,准备事后要和腾霄好好谈谈,所以神色上也有些肃穆庄严。
  腾霄看在眼中,视若不见,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烈酒。腾霄素来酒量不好,但自金陵出事之后,他日日以酒浇愁,如今反而可以喝上三两斤二头了。
  他们一共要了两斤酒,腾云喝了两杯,其余的全叫腾霄喝了,他意未尽,招呼小二道:“堂官添酒,再添两斤!”
  堂官应声而去,腾云归了乃弟一眼道:“二弟,酒够了,用饭吧。”
  腾霄没看腾云,摇头道:“不,我还要喝。”
  腾云皱眉道:“我们还要赶路,要喝晚上再喝。”
  腾霄仍然把头一摇道:“不,晚上是晚上……”
  这时酒送到了,腾霄才待提壶酒,腾云先一步把酒拿向一旁,沉着脸,声调低沉的说道:“二弟,不许再喝了!”
  腾凤也道:“二哥,你的脸红了,不要喝嘛。”
  腾霄蓦地抬头,恰和乃兄的目光相对,低首长叹一声道:“让我再喝一壶好不好?”
  腾云答话干脆,道:“不好,我说不能再喝,就不能再喝了!”
  那知红衣姑娘,突然接话道:“我看你就给他再喝点吧!喝点酒散发出来,要比闷在心里好的多!”
  腾云闻言,转对红衣姑娘笑了笑道:“舍弟的确有些不如意的事,不过酒喝多了会伤身体,并且与事无补,姑娘的好意在下领谢了。”
  讵料腾霄却突然对红衣姑娘把眼一瞪,道:“我喝不喝酒与你何干,要你多口?”
  腾云才待训示乃弟,红衣姑娘已经恼了道:“你这个人怎么香臭不分,好歹不知的?”
  腾霄怒声道:“你说那个好歹不知?”
  红衣姑娘沉声道:“我就说你!你!你!”
  腾霄一声怒叱,右腕一翻,业已扬起!
  腾云突然沉声道:“二弟大胆!”
  腾霄回望腾云一眼,悻悻然收回掌来道:“若不是你是个女孩子,哼!”
  红衣姑娘已被勾起她那一向骄纵惯了脾气,星眸含威一扫腾霄冷冷冷地连嘿数声:“若不看我是个女孩子,你要怎样?”
  腾霄把头一扭,斜目观天,一派轻蔑之色!
  红衣姑娘本已吃喝完了,探囊取出一块银子,扔在桌上,星眸射出怒火,冷而恨的对腾霄道:“人家群英楼没有得罪我,所以我不在这里跟你噜索,听明白,吃喝完了到树林外见,我先去等!”
  说着,迈步就走了。
  腾云突然站起,对红衣姑娘拱手道:“姑娘请留贵步,听在下一言,舍弟年轻气盛,冒犯姑娘,在下代他贴礼,请看薄面……”
  红衣姑娘嘴角一掀,接话道:“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讲情也没有用啦!”
  腾霄早就不想忍耐,闻言沉声道:“你也太张狂,我看你才是好歹不知呢?”
  “二弟!”
  “狂徒看掌!”
  两声断喝,同时传到,腾云喊晚了,红衣姑娘翻腕一掌,叭的一声已实实在打在了腾霄脸上!
  一是腾霄突闻乃兄断喝,失神一楞,再者红衣姑娘的手法太快,所以竟然没有避开,捱了一掌!
  虽然红衣姑娘这一掌,并没用真力,但气怒之下,出手也是不轻,腾霄左颊顿时现出五条指痕。
  腾霄暴然推开椅子,上步欲掣,被腾云一把扣住了他腕子,他虽然制住了兄弟,但却寒着脸对红衣姑娘道:“姑娘怎能随意出手打人?”
  红衣姑娘冷哼声道:“怎么?姑娘高兴!”
  腾霄突然挣扎着对腾云道:“大哥你放手!”
  腾云怒声道:“你给我站在一旁!”
  说着,腾云一带手臂,将腾霄带向自己的身后!
  红衣姑娘咯咯一笑道:“怎么,可是想姑娘门户中找回理?”
  咯咯咯……她笑个不停,群英楼上的酒饭客,此时早已全停下杯筷,齐目注视闹事的几个人身上。
  腾云目光一扫之下,顿时转念忖道——
  “何事不能忍耐,自己一身血仇未报,怎能……”
  想到这里,压下怒火,剑眉一挑道:“姑娘请吧,在下兄弟不想横生是非!”
  红衣姑娘冷嗤一声,转身步下群苏楼而去。腾霄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大哥,你竟然放这贱婢一走了之……”
  “住口!”
  腾云低沉的训斥:“想想看,我们一身血仇,出来是干什么的?又怎能再多生枝节,我没想到,你会这般好勇逞强!”
  腾霄道:“小弟是一个大丈夫焉能受此侮辱……”
  腾云怒目而视,一字字沉重的说道:“血仇未报之前,二弟,我们什么侮辱都得忍!”
  腾霄孟一拍桌面,恨声道:“好,小弟答应大哥,自现在起,在没有得报杀父之仇前,不论什么侮辱,我都会忍受下来!”
  话声一顿,接着神色极为可怕的又道:“但是等我报这血仇之后,现在我所忍受的,暂将一百倍一万倍的来还报他们,总有这么一天!”
  腾云心头猛凉,神色立变,道:“二弟,你……你太偏激了,你……”
  腾霄突然冷静下来,淡淡地接口道:“好了大哥,吃饭吧。”
  腾凤从发生争执到现在,两双大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腾霄,此时小臂肘一碰腾云,悄悄道:“二哥的脸色好怕人哟!”
  腾云摇摇头,示意腾凤不要多说,腾霄明明早已听到,竟也故作未闻,兄妹悄没声的用饭。
  正吃着饭,小二气急败坏,由楼梯下奔跑上来,到了腾云面前,上气难接下气的说道:“客……客官爷,出……出了事啦!”
  腾云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小二期期艾艾的说道:“马……客官您老马……”
  “马怎样?”
  腾云急声追问。小二红着一张脸道:“客官的两匹马,被刚才那位红衣姑娘给牵走了,她说道:‘客官若想讨马,到镇口外柳林边去要!’”
  腾云闻言也不由恼了,嗯了一声,饭也不再吃了,算好账,立刻和腾霄腾凤下楼,往镇外而去。有不少酒客,竟也算了酒账,还随于后。
  怪的是腾霄他竟然一言不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在酒客中,有两位穿着奇特的老者,也互望一眼之后,抛下一块碎银,大踏步走出群英楼。这两位老者,一高一矮,高个子的穿一身盘黑而油亮的肥大长衫,映着任何光芒,都闪着异采!矮的,一身麻衣,如披重孝。他们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正低低的谈着。
  矮老头先开了口,道:“霜丫头又在闹事,师弟你太娇纵她了!”
  高个子老头见一笑道:“这次掌门师兄却看错了,霜丫头并非闹事!”
  矮老头哦了一声道:“平空掴人家大男人的嘴巴,不是闹事又是什么?”
  高个了子老头笑道:“师兄,霜丫头十八啦!”
  矮老头一楞,若有所悟,道:“莫非这一巴掌还是缘份?”
  高个子老头哈哈笑了,道:“正是,也可以说和师兄有关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个子老头道:“师兄忘了,咱们门中的女弟子,不能外嫁?”
  矮老头哦哦连声,道:“对对,哈哈……”
  他笑声止住后,颔首又道:“不错,那个小子的骨格不错,好,我就成全他们!”

  “姑娘,你这算是什么意思?“问话的是腾云,被问的人自然是那位红衣姑娘!
  原来当腾云兄妹到柳林外时,已经看到他们那两骑宝马,竟被人以两条长带拦腰兜吊在两株树的中间!
  腾云识货,知道这两匹龙驹,普通的江湖好手都休想能靠近他,如今被人吊起可见红衣姑娘的功力极高。
  红衣姑娘一笑道:“你是问这两匹马?”
  腾云皱眉道:“当然!”
  红衣姑娘道:“他们不听话,我又没功夫制他们,只好暂吊他们起来,不过你放心,他们全没受伤。”
  腾云正色道:“请姑娘先把马匹放下来!”
  红衣姑娘瞟了站在一旁视若无睹,一言不发的腾霄一眼,小嘴巴一撩,手指着腾霄说道:“可以,你叫他来求我!”
  腾云哼了一声道:“姑娘,请莫逼人太甚!”
  红衣姑娘一声冷哼,星眸连眨突说道:“这样好了,你说,那一匹是你骑的,我给你放下来,你尽管骑着走你的,至于他嘛可要另谈另讲了!”
  腾云剑眉一挑,沉声道:“姑娘,你明知我们是亲兄……”
  红衣姑娘好刁蛮,接口说道:“亲兄弟怎么样,莫非他杀了人你还能替死不成?”
  腾云恼了;才待开口,腾霄闪身而前,手指一匹马道:“这匹是家兄的,你放下来好了!”
  红衣姑娘一笑,身形悠忽凌空,只见一朵红云飘处,金闪悠间即隐,索带立断,马儿掉落下来!
  围视的人群,同时发出惊呼之声。他们认定马儿由丈高跌下,四蹄非被跌断不可。
  那知适时红云再闪,姑娘已到了马腹之下,竟将马儿托住,缓缓放于地上,接着轻拍一掌,解了马儿被封的穴道。龙马似知红衣姑娘的厉害,炼嘶一声,奔向腾云身旁。
  腾云目睹红衣姑娘身手如此之高,不由暗中佩服,越发不愿多生事故,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姑娘好身手,可否也将另一匹马儿赐下!”
  红衣姑娘眼睛向腾霄一飞,道:“我说过,我必需他来向我要!”
  腾霄脸上毫无笑容,但也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说道:“姑娘当真如此?”
  红衣姑娘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好假的?”
  腾霄道:“群英楼上,你搁腾某一掌,难道你不后悔?”
  红衣姑娘噗嗤一声笑道:“我很后悔……”
  腾霄冷脸掠过笑容,红衣姑娘却接着说道:“我很后悔没能多掴你几掌!”
  腾霄刚刚掠起的笑容立刻消失,换上的是如寒冰的阴沉,但他仍然没有生气,道:“好,我记下了,愿你不要后悔!”
  红衣姑娘娇笑道:“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我问你,你还要不要这匹马了?”
  腾霄点头道:“是我的坐骑,当然要!”
  红衣姑娘咯咯笑道:“你就求我,不求你就休想如愿!”
  腾霄冷冷地说道:“我自己会把他放下来……”
  红衣姑娘轻蔑的哼了一声道:“别作梦,他被我独门手法封了穴道,你只要一动他,他可准死,那时候别怨我没早告诉你!”
  腾霄想了想,道:“好吧,我求你!”
  红衣姑娘嫣然一笑,“这还差不多。”
  话声中她身形展动,又将这匹龙驹接放下来,并拍开了穴道,腾霄脸色越发的阴沉:“姑娘贵姓芳名,是那派高人的门下?”
  红衣姑娘瞬着腾霄,不知何故粉脸儿突然一红,道:“我姓白,叫寒霜,我是苗疆枯竹门下!”
  腾霄竟然深施一礼,道:“多谢姑娘给我此答,告辞了!”
  说着,他飞身上马,和腾云打个招呼,一马当先飞驰而去,腾云却长叹出声,抱起腾凤,跨马追上……
  红衣姑娘本要问回腾霄的姓名,却羞难出口,一犹豫间,腾霄已飞身上马而去,不由芳心惆怅万端。
  闲人散了,姑娘却仍然楞立在林边,倚着一棵垂柳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连矮、高二老走近,也没发觉。
  高个子老头双眉一皱,开口问道:“霜儿,怎么啦?”
  白寒霜闻言一惊,倏地抬头,小脸儿涨成通红。
  矮老头只哼了一声,白寒霜已赶忙跪拜于地道:“弟子白寒霜叩见掌门师伯!”
  矮老头一挥手道:“起来吧。”
  白寒霜应声起身,高个子老头哈哈一笑道:“怎么样傻丫,你有心事?”
  白寒霜头一低道:“舅父,人家不来了!”
  原来白寒霜是高个子老头儿枯竹一派第二高手,武林人称“魔竹飞仙”胡古月的亲外甥女。
  矮老头,正是枯竹一派的掌门人,矮仙公孙班!
  枯竹一门,本为玄门羽士,缘经惨变,竟隐于苗疆,百年前得苗疆天魔所遗一卷奇笈,始重出江湖。但枯竹一派,已成为亦正亦邪快意恩仇的一个门户,为武林正派人所不喜,又为江湖绿林所畏惧!
  矮仙是十年前承接大统,立意将枯竹一派发扬光大,并在十年面壁下,修成“天魔神功”,成为武林中罕有内家的高手!胡古月一身武力,除矮仙外,亦无敌手,不过枯竹一派很少到中原地域行走,所以难得有认识得他们。
  这次是为了每隔十年一次派中扫墓重典,因为枯竹派前八代掌门,皆死于中原,所以必须离开苗疆作万里远行。白寒霜本和另外两位师姊走在一道,却不知何故竟然落单,偏偏在湖前镇又遇上了前世冤家才发生了赌气夺马的事情。
  胡古月群英楼上,已看破白寒霜的心事,又见腾霄除神色阴沉外,竟是玉格奇材,才想借此并了两项心愿。其一自然是他的外甥女的终身大事,再就是枯竹一派门下虽多,至今竟无一人合格练习“天魔神功”!
  公孙班心怀大志,自接掌枯竹第十代掌门大任,早想在他有生之年,把数百年前枯竹一派蒙耻惨变的大仇雪复,所以曾立血规,未来掌门人,必须在承接大任前,将“天魔神功”和“枯竹玉册”所载奇技习成。
  但目下枯竹一派第十一代门下,竟无一人能具慧根奇格,矮仙自是焦愁,胡古月认为腾霄定可胜任,矮仙亦有同感。否则白寒霜妄行找碴,怕要难逃重责了!
  白寒霜被胡古月说得含羞娇嗔,胡古月却哈哈笑道:“丫头别傻,你不是也有一匹千里宝马吗,追呀!追上去,非问出这小子的出身不可,有事舅父作主!”
  有了这句话,白寒霜不由喜在心头,但她怎好意思承认,所以还是垂首玩弄着衣角,不发一言!
  矮仙却道:“听着,能把此人姓氏出身,打听清楚,是大功一件,其他的事,本掌门任凭你去作,若办不到……”
  掌门人的话,不像胡古月,白寒霜立刻接话道:“弟子一定能够办到!”
  矮仙挥手道:“那还等什么?去吧!”
  白寒霜一拜而起,飘身林中,跨上她那匹“夕阳红”,只见一团红云电射向前,瞬即无踪。矮仙和胡古月互望一眼哈哈大笑中,也飘然而去。

  岳阳城中,腾云兄妹住了店。店名“金玉”。
  腾云本定要穿城而过多赶一程的,但他为要和腾霄好好的谈谈,才决定进岳阳城落店歇息一夜。
  落店时还很早,腾云哄得腾凤入睡,和腾霄泡好茶,兄弟二人促膝品茗,渐渐谈起一切。
  腾云是有心人,笑对腾霄道:“二弟,从在金陵城出了那件逆心事后,也许你受刺激太大,在不知不觉间,性情也慢慢变了……”
  腾霄突然接口道:“大哥,不谈这个好不好?”
  腾云看了乃弟一眼,长叹一声道:“不谈也好。”
  话锋一顿,接着说道:“对了,记得当年在家里的时候,你整天喜笑颜开,如今兄弟相依为命,你却毫无笑容,二弟……”
  腾霄再次接口道:“这个也不谈如何?”
  腾云微一皱眉道:“好,不谈,谈点山川风光吧,岳阳名胜古地,等凤醒来,咱们作次遨游怎么样,到各处逛逛!”
  腾霄淡淡地说道:“不是小弟扫兴,小弟心中朝夕难忘大仇,所以……”
  提起大仇,腾云只好难息无言,但他心中明白,腾霄业已渐渐走向十分偏激的路上而且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不由希望早一天见到恩师,深信二弟在恩师的慈爱下,必可恢复昔日的天真活泼。
  既然不再出去游逛,晚饭过后,他兄妹就各自调息起来,腾霄坐息一遍后,见腾云用功正勤,遂悄然外出,在所居客栈独院中,仰视天夜,心有所思!
  突然,一点红影闪过,其疾无比!
  他明知是夜行人飞纵而过,却理也不理。刹那后,红影再次入目,一闪而去!他依然不作理会,视如不见!又隔片刻,突觉身后有响动,转身看时,背后肩井穴上,被人拍了一掌,他飘闪一旁,又看到红影闪向远处。
  他笑了,是苦笑,阴沉的苦笑,仍无赌气追赶之意。
  这时一点白星,疾射而到,他伸手接住白星,竟是一个白纸团儿,打开纸团,借着星光月辉,看到纸上写着——
  “有胆子吗?若有,到外面来,走后墙!”
  讵料腾霄脸上半丝变化都没有,把纸团扔掉,推门回房,三两把脱去了衣衫,竟为安然而眠。
  红影,不用问是白寒霜!她三番两次的想引出腾霄,更不惜写就纸条,认为必可如愿,不想一切成空,几乎气炸了肺!她星眸连转,猛一跺脚,飞身而去。
  她没料到,矮仙和胡古月,早在暗中监视,她刚刚飞身离开,胡古月和矮仙现身院中那古槐之上。
  胡古月诧异的悄声道:“师兄,这孩子怎会如此沉着的?”
  矮仙微笑道:“此子的是可人,心有切志,竟不为外事诱惑,奇才,真的奇才!”
  胡古月道:“看来寒霜这个丫头怕已没了主意!”
  矮仙摇头道:“错了,这丫头那个性格,绝不会完,等着瞧好了!”
  果然,就这转眼间,白寒霜已再次飞临院中。只见她手握一支竹筒,悄悄行近腾霄卧处窗下,湿破窗纸,将竹筒伸向窗内,一弹一抖,收回竹筒飞身隐于房脊之上!
  腾云因须照料腾凤,所以腾霄独居一室,窗纸湿破,腾霄尚未成眠,恰正侧卧向外,所以看个仔细清楚。他并非当真不再生气或愤恨,而是自立暂言之后,下定决心,别人现在施于他,未来他将百倍万倍还之,所以才一改往态,逆来顺受,这正是“打落门牙连血吞”,个中凄楚自己知道!
  当他看清筒抖出的物件,不由再也难以忍受了,原来那是一条极毒的血红怪蛇,已游向床前!
  腾霄猛一咬牙,悄悄探手挂于椅上的囊中,取出一把金钱,手扬处,金钱出手化作疾光,射向红蛇。
  那知此蛇奇毒而狡猾,悠忽盘起,已将十数金钱躲过!他躲过金钱,箭疾前射,三角怪头一扬,直噬腾霄,腾霄飞身而起,探手握住了宝剑,撒剑出鞘。剑出,一连三式,飞斩而下,谁料怪蛇竟能躲过,斜射闪过,剑锋斩断床柱,哗啦声动,惊醒了另外一间房中的腾云!
  腾霄诚恐腾云不知是蛇而受误伤,急忙喊道:“大哥,是蛇!”
  腾云乍进房来,业已看到了那条红蛇,手一抬,食指猛地凌虚点下,呱的一声,蛇头立碎死去!
  腾霄此时却已飞身院中,纵上墙头,盼顾四外。
  腾云追将出来,道:“二弟,这是怎么回事?”
  腾霄恨道:“是那穿红衣服的丫头!”
  腾云剑眉一挑,也四外找寻,久无所得,道:“下来吧,好在有惊无险。”
  腾霄落地上,悻悻然和腾云回转房中。
  大树上的矮仙,此时却突然对胡古月道:“走,越快越好!”
  胡古月道:“怕他出来拦阻我们……”
  话没说完,身后已有人以低沉的声调道:“在下龙腾云,恭请两位下面一谈!”
  矮仙和胡古月虽然已知腾云发现了自己,必然会再次现身,却不料竟会如此快法,不由暗中佩服。
  腾云话说完后,人已先一步飞落院中,等胡古月和矮仙双双落身后,立即寒着面孔道:“请问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矮仙一代掌门,只是笑而不答。胡古月却道:“小兄弟是指着什么问的?”
  腾云剑眉一挑道:“两位难道自己不知道?”
  胡古月始终面带笑意,道:“小兄弟莫非认为老夫是故作不知?”
  腾云仔细盯住了胡古月和矮仙两眼,道:“两位藏身树上何干?”
  胡古月哈哈一笑道:“怪事,老夫兄弟高隐树顶,又和小兄弟何干?”
  腾云依然强压心火,道:“在下兄弟居于此店,首先舍弟遭人戏弄而不理会,继之此人以毒蛇暗算舍弟,等我兄弟追出之时……”
  胡古月哈哈大笑,接口道:“于是小兄弟你发现了老夫兄弟,错当老夫兄弟是那以毒蛇戏弄令弟之人,所以才如此责问,可对?”
  腾云已听腾霄说过一切,明知此事是那红衣女子所为,当然不能错指胡古月和矮仙,遂一摇头道:“不是,在下已知那人是谁……”
  胡古月故作诧然道:“既是如此,小兄弟又如此厉色凶言相待何也?”
  腾云正色道:“在下认为两位和那红衣女子是一家人,所以……”
  胡古月又一阵大笑,接口道:“老夫不瞒你小兄弟,你猜对了,丫头是老夫的晚辈。”
  腾云目光直逼胡古月道:“这很好,请教这两位是何意?”
  胡古月淡淡地说道:“那丫头喜欢上了令弟,只惜令弟不解人情,因此逼得她借助那条毒蛇,来迫使令弟就范。”
  腾云闻言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天下会有这种事情,更没想到,胡古月会坦言无隐,于是在沉思刹那后,道:“两位竟纵容门下女弟子如此作为?”
  胡古月把脸一寒,道:“你这算什么话,男女相悦,人间至情,这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又有什么纵容不纵容之说?”
  话声一顿,接着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令弟是个普通人物,老夫兄弟当然会出面阻拦,现在既不阻拦,哈哈……”
  几声哈哈,代表了他们不阻拦的一切言语。
  腾云不由暗自皱眉,念头一转,计上心来。他也冷着一张脸,“在下请教两位的门户和尊姓大名。”
  胡古月嗯了一声道:“小兄弟,你这一问使老失着恼,但是若不回答,你怕不会心服,老夫胡古月,为‘枯竹一派’中人!”
  声调一落即起,手指矮仙道:“这位就是老夫的掌门师兄,人称矮仙,复性公孙,单名一个‘班’,为目下武林第一大高手!”
  腾云心头大凉,他曾听乃师汤子孝说过枯竹一派的事,更知道这一派人物的难缠难惹,毫不讲理。尤其是自百年退隐苗疆之后,经历九、十、十一三代,性情越发野化,所以谈吐也没有顾忌。对男女之间的事,更是认为喜则近之,恶者远之,白寒霜生在苗疆,其情自然更近苗俗,所以对腾霄也一厢情愿。其实“一厢情愿”并非大错,错在白寒霜千不该万不该羞辱腾霄,尤不该一见钟情不可自拔,于是隐伏了未来悲惨的一场奇变!
  腾云既然对枯竹一门非常清楚,自然更不希望再惹纠缠,在经过片刻思考,他换上笑脸,道:“在下不知,原来是枯竹一派掌门人到了,这真是场可笑的误会,好在话已说明,又幸未曾交恶……”
  胡古月接口道:“小兄弟你是那派门下,又姓什么叫什么?”
  腾云明知胡古月志在打听兄弟的事,更明白那红衣女子,此时必在暗处藏身偷嘛遂大方的说道:“在下姓龙,名腾云,舍弟腾霄,小妹腾凤,家传的用事笨功夫,好叫前辈听了见笑。”
  胡古月真的笑了,道:“小友,老夫再问一遍,贵门户是……”
  腾云接口着:“在下不敢,与前辈论交,请直呼姓名的好。”
  胡古古月一笑道:“说的也是,你答老夫所问。”
  腾云正色道:“在下兄弟是艺出家门。”
  胡古月又笑了,笑的十分开心,道:“好极了,这好极了!”
  腾云闻言一楞,尚未开口,胡古月已与矮仙道:“掌门师兄意下如何?”
  矮仙道:“很好,此事就如此决定。”
  胡古月笑应一声,转对腾云道:“有件事和你商量,希望你能答应。”
  腾云客气的说道:“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胡古月道:“对你我枯竹一派的事知道了多少?”
  腾云答话十分小心,道:“在下只是听人传言一二,不甚清楚。”
  胡古月一笑道:“这不怪你,缘因本门自百年前,隐退武林而入苗疆,早已不问江潮是非,江湖中人自尽难知本门之事。”
  话锋微微一顿,接着又道:“现在咱们长话短说,本派掌门人,有心收令弟为衣钵,授以奇技,为未来第十一代之掌门,你意如何?”
  腾云闻言大惊,道:“此事出人意外……”
  胡古月接口道:“不错,还有更出乎你意外的事呢,那就是老夫甥女寒霜,十分喜欢令弟,老夫愿意玉成!”
  腾云楞了,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矮仙此时开口道:“你虽骨格清奇,不足与令弟相比,但老夫也愿成全,相信五年之后,你就能成为武林小一辈英雄中的第一高手了!”
  矮仙老了眼,竟说腾云骨格不如腾霄。其实这也难怪矮仙,他怎会相到,一个少年,业经打通了生死玄关,功力已到返璞归真境地。
  他只由表面上注意腾云英气尽敛,无异常人,而腾霄却锋芒外露,一望即知是上上之材!
  腾云此时已想了答案,道:“这件事,请恕在下必须违命之罪……”
  胡古月傻了,道:“你你不愿意?”
  腾云恭敬的道:“论事,也是在下兄弟的机椽,只惜在下兄弟另有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前辈的好意,唯有心领了。”
  矮仙顿时色变,道:“龙娃儿,你说什么?”
  胡古月眼珠大转,道:“龙腾云,你是说你们兄弟不能答应?”
  腾云颔首:“不错,违命之罪……”
  胡古月把手一摆,道:“慢着,你可不能代弟弟作主!”
  腾云一楞,矮仙嘿嘿一笑道:“对对,叫那龙腾霄出来。
  腾云刚要开口,红影闪处,白寒霜已站在面前,她嘻嘻地对着矮仙行过礼后,道:“我去喊他。”
  矮仙尚未答话,腾霄已闪身而至,昂声道:“不用你们找,我出来了,有话说吧?”
  胡古月点点头说道:“那么,我们的话,想必你已听到了,你怎么说?”
  腾霄冷冷道:“我大哥已对你们说得清楚了。”
  胡古月双眉一挑,已将发怒,白寒霜星眸一转,飘身到了胡古月身前,悄悄的说了几句话。胡古月本已罩上寒霜的脸,又恢复了笑意,连连点头,接着目光一瞥腾云兄弟,冷冷地说道:“也许你兄弟心有所疑,来,你们留心看!”
  “看”字出口,胡古月突地扬掌凌虚轻轻推向适才隐身的大树,接着他含着诡诈的笑容,对腾霄道:“你去试推这大树瞧瞧!”
  腾霄自更不解,只有看着腾云。腾云微一点头,腾霄大步而前,用三成力推了一下,谁料一拳劈中树干大树竟如同朽木般暴射下来。刹那,全树成玉,不见根!这手惊人的功力,不用说腾霄了,腾云也被震的呆在当地。
  胡古月目射奇芒盯着腾霄道:“这种功力,只是我枯竹一派十大绝功最后的一种,前三种除每代掌门外,谁也无法习学!”
  声调一变,首先哈哈一笑,才又接着说道:“龙腾霄,你若愿意入我们枯竹一门,这才已作保证,即为第十一代之主,并能娶寒霜为妻,老夫言至于此,你如愿意,须暂时离开你的大哥,自然有人接引,好,老夫走了。”
  话声中,他和矮仙及白寒霜,果然拔身而起一闪无踪。

  黑暗中,腾霄仰卧难眠,心头难宁。腾云在隔房亦然,他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胡古月是枯竹门中的第二高手,但那手罕绝的功力,实已令天下武林中人变色心惊了,腾云深知乃弟心性,自金陵之变,乃弟为了雪耻复仇,改变极大,如今真怕会受此引诱而步上歧途。
  他睡不着,听到乃弟转动声,略以沉思,翻身而起,直入乃弟室中,腾霄亦翻身起床相迎。兄弟二人对坐久久,却互无一言。终于腾云打开僵局,道:“二弟,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腾霄苦笑一声道:“小弟心头极乱!”
  只此句,已很够了,足能证明腾霄业已心动。腾云暗自焦急,道:“二弟错了,试想恩师之能,比诸此种功力……”
  腾霄接口道:“这是当然,不过胡古月这身功力,却实在惊人!”
  腾云颔首道:“这我承认,但比起恩师来说,又微不足道了。”
  腾霄没有接话,腾云暗暗叹息一声,又道:“记得父亲在时,对恩师惊若天人,爱如兄弟,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为绝古绝今……”
  腾霄接口道:“大哥,还有多久才能见到恩师?”
  腾云安慰乃弟道:“二弟不要焦急,恩师指在使我们刻苦心志,然后方有大成,现在我们在岳阳,不久就能到目的地了。”
  腾霄皱眉道:“大哥,有把握定能找到?”
  腾云不能欺骗兄弟,低头道:“我只能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老人家?”
  腾霄看了腾云一眼,不再说话。
  腾云再次安慰腾霄道:“放心!二弟,大哥不会骗你的。”
  腾霄苦笑着一点头,仍然没有接话。
  腾云长叹一声,他又道:“三弟睡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谈,记住,别胡思乱想。”
  腾霄又是以一声苦笑作答,目送腾云出室而去。

  黎明,腾云醒来,首先去探看二弟。那知业已人去室空,连随身衣物及防身宝剑也没了影子。
  腾云急了,蓦抬头,墙上留有兄弟以金刚指力的大字是——
  “我去了,去苗疆,弟志已决,万死不移,兄若念弟,请于十年后中秋之日,相会于旧时家园!”
  腾云哭了,扶向墙头留字!腾凤被哭声惊起来到,问明一切,她竟没有哭,却嘟着一张小嘴巴,不知道她小心眼里是怎么个想法。
  腾云没有去追兄弟,他明知也无法追得上,怕也难以使二弟改志,更怕兄弟彼此伤感情。
  他算清店费,和腾凤又踏上了行程。一出店门,巧和一位极美的中年妇人相遇,妇人看来约三十三四,大方高雅,面带微笑。腾云闪向一旁,想让妇人过去,妇人竟也停步,但没有瞧腾云一眼,却上下打量腾凤,腾凤也张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中年妇人,中年妇人突然一笑,转对腾云微笑说道:“这是你的妹妹吗?”
  腾云一楞,道:“是的,她很调皮。”
  腾云楞在对方这句话奇怪,怎知腾凤是自己的妹妹呢?
  妇人自顾自点着头,道:“不错真不错,孝儿还有点眼力。”
  腾云听得又一楞,妇人却又接着说道:“小心,你已经丢了个弟弟,可别把妹妹也丢了!”
  话声中,妇人移步而前,刹那远去。
  腾云心头一凝,才待招呼中年人回头相问,转念又想这些是多余,遂满怀心事的上马催骑而去。
  中午打尖,傍黑住店,次晨醒来,腾云可吓呆了!紧紧靠在他身侧的小妹腾凤,果如那中年妇人所说,没了影子,这一惊,几乎使腾云变作疯狂。再注意,案上留有一束,上写着——
  “老身先携此女回谷,相见有期,勉之勉之!”
  这字留的无头无尾,只有一点腾云明白,偷去腾凤的人,就是昨晨途遇的那位美艳大方的中年妇人。
  腾云收起信,草草结束一切,含着无比凄凉和愧乱、愤怒,按照汤子孝留图所记地址,飞骑而行。
  一天,又一天,再一天……

  山顶村变了,变了!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会变,地会变,山顶村变了,从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惊怪的事。山顶村变的最多的业已化为灰烬尽的龙宅。
  龙宅,早已不再是坍塌灰尽,已成一座新楼!
  不知是谁,兴工一年,重建了龙宅。不但重建,龙宅现在的气派,已无异王公巨府!红墙高有二丈,内隐楼台亭阁,朱红大门,双玉狮左右互分,监工的人,说来使人难信,竟会是本县的太爷!于是龙宅的谣言,又满了天。
  有人曾计划过日子,龙宅被焚到建完成,其间整整十年,十年!
  今天,是十年后的八月中秋!对了,今天也是腾云兄弟相聚会的一天。
  龙宅的重建,自然是山顶村的一件大事,这原因是为了昔日龙宅那如谜般被火焚的事实,至今使人仍存诧疑。再就是村民悉知龙宅已无活口,龙氏子孙若非早已死绝,自然不会在事隔九年之后,才重建家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设若龙氏子孙当真业已死绝,则如今龙宅重建,岂不更耐人寻味了,何况为了一家民宅的重建,竟劳动了一县的父母官亲躬,并且派有守备兵马监护,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尤其是自建地基到全部落成,长长的一年之间,山顶村的村民,就从没有过有一位龙氏子孙出面。
  若说龙宅重建,并非仍是龙宅,上述一切自然就没有什么,诧异疑惑的地方;可是现在证明,重建龙宅的正是龙家。君不见那大门上方的巨大门匾,上面两个“龙”字,涂以赤金,耀眼闪辉,正是“龙府”!
  于是好事者,不惜是千方百计来打听内情,守兵丁,皆为同县子弟,按说事实极难掩饰得住,再加上泥全、木、瓦工,亦县匠人,有消息也早已传出,怪的是却都不知内情,只是奉令行事。
  龙宅,不!现在该称为龙府,大过当年龙宅多多,有前后两个花园,楼、阁、亭、台难以数计。整个工程在八月十三完成,县太爷和守护兵丁及所有的工匠,在八月十四的黎明,全部撒去。
  谁承接了这座府第呢?不知道!谁入主为龙府主人呢?不知道!像十年前龙宅突降大祸般,是个谜,难解的谜!
  当县时太爷撒回县的当时,在龙府大门右侧的石狮旁,立了一个告示牌儿,上面写的十分惊人,是——
  “兹告诚一干人等,不得擅入府中,设有越墙不法之徒,不问首从,不计年龄,立即格杀!”
  每个字儿有海碗般大,站在十丈外能看清,于是更增加了龙府,也增加了村民们的警惕!
  因此自县太爷走后,龙府门外,就少有人踪。
  村名“山顶”,自是地势高峻,龙府又在村中最高的地方,素常也少行人,现在村民相戒远隔,自更清静。村民固然往来人稀,而龙府本身却也奇怪,至今不见一人进出,更不用说购物及炊事等等了。龙府始终未见半丝烟火,可知绝未兴炊,于是又暗中纷纷议论,说龙府之中尚无居留的主人。
  入夜,龙府前后成了禁地,连半个影子都看不见。
  八月中秋,村民家家互庆团圆,入夜泰半围坐那昔日的广场上,赏月谈心,今年自不例外。就在月临中天,华轮光耀的午夜,一位头戴“马连披”帽,身着蓝衫的人,缓缓到了山顶村中。

  第十七章
  蓝衫人经过广场,步履从容,帽沿儿遮掩了他的面目,千百村民虽一眼看出他是个外乡人,却无人愿意闻问一切。大家目光都罩着这位蓝衫陌生客,目送他转过广场,步上山径,渐渐远去而终至走没了影子。
  有悄悄地开口了,道:“八成龙府的!”
  有人接了话道:“必然是,走的这条路也对。”
  一位年纪大些的村民说道:“少管闲事,别惹上床烦!”
  这一句话压住了纷纷的议论。
  俗话有“血气方刚”这一句,证明了年轻人易于行动,也证明了年轻人比老滑头们有正义感的多!千百村民中,有十几位大胆的年轻人,素日就你兄我弟相称,下田工作又在一块儿,现在又聚到一起……内中一人把嘴一噘,于是三三两两开始移动,终于脱离了广场,从另一条路上追踪蓝衫人而去。他们要弄弄清楚,这蓝衫陌生客,究竟是否龙府的人!果然,蓝衫人步向了龙府。
  他们还在十丈外跟踪,悄悄走,默无声。但仍没能逃过蓝衫人的眼目,蓝衫人在相距龙府大门两丈时,突然停下步来,回望身后。身后还那年轻村民,一个个急快的躲向暗墙边,但他们耳中却清楚的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怪!怪!十分奇怪!平日连白天都绝对不见有人出进的龙府,如今竟然大门四开,门口高高挑燃着四盏奇亮的晶灯!因之大门十丈左右,被映照的十分光明。门口左右石狮旁,各立着四名灰衣长衫的的汉子,他们人人肃色,个个恭敬的如同标竿,动也不动。这八名灰衣肃立汉子的前方,峙立着一位金衣人,一袭金袍,映着晶灯上斜射过来的光芒,幻为奇采!灯高,人下,所以除了远远就能看清闪放奇彩的金袍外,却无法看清这人的面目和年龄。
  这时,金袍人已快步迎上了蓝衫客。金袍人在相距蓝衫客五尺时,突然扑身跪倒道:“大哥……”
  余音悲怆,已难出口!蓝衫客倏忽欠身扶起金袍人,欢然也亦带悲楚的道:“二弟,你……”
  说到你字,蓝衫客双臂伸直,抓住金袍人的双肩,上下打量着,接着无比欣尉的哈哈大笑道:“十年相逢,二弟,叫我想煞你了!”
  金袍人语调没先前激动,并稍带冷漠的说道:“小弟亦然。”
  话一顿,金袍人突然问道:“身后的那十几位朋友,可是大哥带来的人?”
  蓝衫客含笑回顾身后,道:
  “全是村中乡老们的子弟,为二弟的气势引来……”
  话没说完,金袍人双眉一挑,挥手向两旁灰衣人道:“去逐退他们,严加训诫!”
  八名灰衣人中的四名,躬身应是,大步而去。蓝衫客突然开口道:“且慢!”
  四名灰衣人却不停步,依然前行。蓝衫客沉声对金袍人道:“二弟,山顶村并非你我兄弟的山顶村!”
  四名灰衣人仍然大踏步直前而行,金袍人这时喝道:“回来,掩门戒备!”
  话声一顿,躬身肃请蓝衫客道:“大哥请。”
  蓝衫客一笑,和金袍金把臂而行,步进了龙府。

  广场上,千百村民无人离去。原因是当十数名少年,悄然追随那蓝衫客后,滑头的中老年村民们早已看到,遂相互谈起等待答案。果然,十数名少年人都回来了,如数家珍般将所见所闻,半句不漏不留的全说了出来。
  大哥,二弟,这种称呼真耐人寻味!灰衣汉子们,门前晶灯,那气派,那威势,使人胆寒。
  于是谣言顿兴,有的说,大哥莫非就是龙腾云,二弟当然是那腾霄,龙府果是昔日的龙宅,没换主人!有人又驳说,恐怕未必,其一是当年惨变,龙宅火发,事后检得枯骨无数,除能分出男女外,难认面目。以常理来说,龙家兄弟若已逃出火场,断无事后不出面安葬死者的道理,可见,龙腾云、腾霄兄弟,亦死火中,其二,现在龙府的主人,若是腾云兄弟时,对乡人又怎会视如陌路,不但不相往来,反而神秘戒备至严呢。公说的有理,婆说的也没有错,谣言于是更盛!不过村民却肚里有数,不论目下龙府的主人是谁,句话,仍以少去缠惹以避麻烦为上。
  豪华堂皇四个字,似乎仍不足以形容这间客厅的组建和布置,其间一几一物,莫不价值昂贵!金丝缠里的紫檀云石太师椅,椅下踏足的金绒矮,都是以赤金包,雕以花纹精工而制!二名灰衣童儿相侍左右,肃立不动。正中吊悬下来的晶灯,计数三百六十晶片,映射的光芒万道千条,有说不出的富贵豪华。
  “大哥先请用茶。”
  金袍人和蓝衫客侧对相坐,侍童上了香茗。那个碗,金络外罩,碧玉雕成,每盏怕不值千金!蓝衫客揭开碗,立即清香扑鼻。金袍人笑着说道:“这是道地的‘供品’,名叫‘万里碧罗香’!”
  蓝衫客漫应一声,喝了一口,道:“果是好茶。”
  金袍人又笑道:“这水,是取自劳山天瀑泉中,以玉器蒸沸!”
  蓝衫客又应道:“嗯,凡是水皆可解渴,便是好水!”
  这说话的金袍人眉一皱,但随即恢复了自然。
  蓝衫客话题一变,道:“自当年小客栈中,二弟留下字不辞而别,转瞬十载,二弟终于功成业就,令为兄既喜可愧!”
  金袍入微微一笑道:“大哥也一定习成了罕绝人寰神技了?”
  蓝衫客微叹一声道:“难,恩师学究天人,以七载苦研,也不过谨得十之三四。”
  由于他们的对话中,证明了果是腾云腾霄兄弟。金袍人,正是龙腾霄,蓝衫客自是龙腾云。
  腾霄笑着说道:“这是大哥涵虚,对了,汤夫子可好?”
  一声“汤夫子”,叫楞了腾云!腾云剑眉一挑道:“二弟,你称呼恩师什么?”
  腾霄道:“莫非称之汤夫子有何不当?”
  腾云严肃的说道:“自不不当,应称恩师!”
  腾霄摇头道:“大哥恐怕是忘记了,小弟是枯竹门下!”
  腾云语调沉重地说道:“难道你不曾师承过恩师?”
  腾霄冷冷一笑,说道:“这个我不否认,但是那过去了……”
  “别忘记古训中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
  “大哥,如今小弟已是枯竹一派掌门人了!”
  “哦,如此为兄当与二弟恭贺。”
  “大哥可远记得那红衣女子白寒霜?”
  “当然记得,她虽然刁蛮,但很坦直……”
  “哈哈……大哥,她现在是你的弟妹了!”
  “哎哟二弟,这才该贺,人呢,怎么不请出一见?”
  “自当给大哥行礼的,只是很想先和大哥谈谈,稍等酒菜备妥时,着她再来拜见不晚。”
  腾云含笑点着头,心中却百感交集。二弟已经成婚,自己却依然孤零独身!想到这里,记起一件必须要问的大事,道:“二弟成婚有多久了?”
  腾霄道:“四年了,小弟以六年时间,尽得枯竹一派神技,开之后即与此女成婚,接着返回中原……”
  腾云心中一动,接口道:“这样说来,二弟自苗疆返归中原,已有四年了?”
  腾霄一笑道:“三年零五个月整!”
  腾云暗自点头,但心中所疑甚多,接着问道:“二弟可愿简述这三年零五个月来的经过?”
  腾霄哈哈大笑道:“小弟正是要和大哥谈谈这其间的一切。”
  腾云也笑道:“为兄相信必然事事惊人,来,我细心的听。”
  腾霄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能使人惊心的事。”
  话虽是这样说,但腾云在二弟的笑容和神色上,业已发现一种强烈的傲气和无比欣欢的满足!
  腾云越发心惊了,真不敢预料胞弟的作为会有惊动人!
  这时腾霄已接着说道:“大哥,你相信不,作大事似乎和命运有关?”
  腾云想了想才答道:“风汇云集本是事实,俗话有英雄造时势之句!”
  “对!太对了!!!”
  腾霄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道:“小弟婚后,恰正赶上‘七星关’峒苗之乱!”
  腾云本来那笑容满面,并带有些兴奋之下的微红的脸,突然变了,变作一片苍白,苍白的怕人!
  腾霄看出不对,皱眉问道:“大哥可是有何不适?”
  腾云苦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令人寒惊的往事!”
  “是什么事,大哥何不说给小弟听听?”
  “不值得占去我兄弟这份宝贵的时间!”
  “大哥,我兄弟今日重逢,是再也不分开的了,小弟早就有这打算,并业已妥善作了安排!”
  腾云淡淡一笑道:“那当然好,二弟,还是你接着讲下去。
  腾霄脸色掠过一片自满的笑意,道;“明军被阻七星关外半年之久,夜遭苗蛮突然袭击三百五十次之多,几乎是每夜两次,直是疲备不堪!”
  腾云不由接道:“为兄曾听人说过,果是如此。”
  腾霄哈哈一笑道:“有个十分惊人的秘密,大哥恐怕绝难知道。”
  腾云笑道:“这当然,我在听你说呢!”
  腾霄声调无形中压低了许多,道:“当大军久攻不下时,明军在一天深夜,突然来了接应,只是将到的这队人马,仅有三百骑之数。”
  腾云皱眉道:“确是人数太少了些。”
  腾霄依然压低声音道:“这三百骑,来的突然,竟连大军主将的‘传候’,事前也没获报告,因之几乎引出一场天大的祸来!”
  腾云这次没有接话只是注视着指手作态口若悬河、神傲色喜的弟弟,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自己探问自己的心底,这是我的兄弟吗?这就是那幼时依附着自己天真活泼心地坦诚的弟弟吗?答案出乎他自己的意外,是个“不”字,这人不是自己的二弟,一切都表示不是,但事实却证明这人正是自己的胞弟!
  他突然想起件往事,那汤子爱曾经掩去本来面目矫饰作宫廷显要尚自强的往事,于是他暗暗下了决定。
  此时腾霄已接着说道:“其实应该是说,那场天大的祸事已经发生了,本来可以毫无阻拦的发生,却因为小弟的突然到达而改观!”
  腾云心里非常清楚乃弟所说的那件事情,但他却不追问,任凭腾霄有声有色的接说下去。
  腾霄一抿嘴巴,道:“原来那三百铁骑的主人,竟是当今万岁,可巧苗蛮又出奇兵,四面夜袭,于是三百铁奇尽遭包围!传候,闻报,大惊失色下仓惶传令大军救应,于是双方血战顿起,只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小弟这巧接掌枯竹一派掌门之位,率领门下的‘三绝’‘四奇’‘八俊’‘九英’计男女三十四人进入中原,途经七星关,获知当今被包围,立出奇兵,结果那一战诛杀蛮苗千六百余名救当今之主于危殆之下!”
  话锋突然停下,似乎等腾云的夸赞。腾云淡淡地说道:“二弟救驾之功,定获上赏,只惜斩杀过分有失天和!”
  腾霄心意不服的说道:“大哥不知,‘乌撒’苗蛮,凶顽猛悍无论,毫无人性,若不多作斩杀而寒彼胆,焉能收功?”
  腾云淡哦一声,没作其他表示。
  腾霄话锋一变,声调渐高,道:“自救驾之后,即蒙当今召见于传候宝帐,奉旨接任御前带刀侍卫将军,其后,又巧布奇计,‘滚雷’炸开七星关上,诛苗蛮三万六千人,卒定苗乱,于是连进三级,如今小弟是……”
  腾云突然接口道:“你是‘神勇将军护国候爷’!”
  腾霄一楞,道:“原来大哥早已知道了?”
  腾云嗯了一声道:“二弟,前年初春,是你搏杀了前皇侍臣何丹心?”
  腾霄颔首道:“不错,此人功力技艺双绝,可惜他碰上了小弟!”
  言下难掩自傲狂妄之态,使腾云为之心碎!于是,腾云问道:“二弟还记得金陵城中的汤先生?”
  腾霄少笑道:“当然记得,他曾救过我,如今我才知道,他是巧饰宫廷锦衣卫中的副总领班尚自强,并骗走了两匹宝马!”
  腾云道:“二弟你可知道,这位汤子爱正是恩师的胞弟?”
  腾霄微觉意外,道:“这倒没想到。”
  腾云苦笑一声道:“你可知道当年他矫饰尚自强是为什么?”
  腾霄摇头道:“小弟不知。”
  腾云正色道:“他志在阻止宫廷追兵,好使前皇及忠侍臣何丹心大侠,逃亡异乡,他办到了,只是不幸在事隔八年后,何大侠竟会死于二弟你的手中!”
  腾霄微一皱眉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腾云剑眉挑动,道:“二弟如今权重当朝,不知忘否父祖大仇?”
  腾霄狞哼着说道:“大哥,你当小弟重建龙府为何?就为复仇!”
  腾云提醒他道:“二弟你莫忘记现在的身份!”
  腾霄突然大笑起来,笑傻了腾云!狂笑声止,腾霄脸上笼罩了杀气,道:“大哥知否,小弟是奉旨建府,恩赐便宜行事?”
  腾云摇头道:“为兄山野村夫,怎会知道官府中的事情!”
  这话回答的够冷,但兴致勃勃的腾霄却没听出来。腾霄脸上掠过万分得意的笑容,道:“小弟为了复仇,曾经深思很久,于是将一切奏明当今,蒙赐‘金牌’秘勒,恩准便宜行事!”
  话声一顿,一声哈哈接着说道:“所谓便宜行事,也就是等于奉旨复仇!”
  腾云皱眉道:“龙氏子孙的仇恨,何劳当今主关怀,再说事为江湖中事,人为江湖中人,涉及官府岂非过分?”
  腾云霄笑道:“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须知小弟如今封护国候爵已是官府人,又怎能私办江湖中事?”
  腾云沉思刹那之后,笑道:“二弟说的也是,那就这样吧,二弟业已身任官职,使门庭光耀,列宗显荣,复仇之事,为兄就一身承当……”
  “不!”
  腾霄一声不字,说的刚强威严,接着他道:“大哥,小弟义不容辞!”
  事到如今,腾云无法再隐藏心头语,立刻正色说道:“二弟,若是你认为有和为兄并肩复仇的心志,那就立刻呈辞现在的官职,否则为兄无法应允!”
  腾霄神色一呆,眼珠一转,笑喜嘻嘻地问道:“这又为什么呢?”
  腾云郑重的说道:“二弟,父祖在武林中,英名久传,仇人杀家,自当雪报,但若仗恃官家势力,为兄不敢承诺!”
  腾霄反驳道:“这样说来,若身任官职而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都只好看着仇人耀武扬威,连半点办法也了没有了?”
  腾云地蓦地沉声对腾霄道:“父祖有训,子孙本就不得为官!”
  “大哥刚还说过,这是荣宗耀祖的事!”
  “不错,那要看作什么人的官才行!”
  “当今圣上,恩威普及四夷,是英明之王。”
  “英明?叔篡侄业……历史上该如何交待?”
  腾霄哈哈地笑了,道:“原来大哥为为了个这个才不高兴的。”
  腾云哼了一声,说道:“不错,龙家子孙不佐不正之主!”
  腾霄一摆手道:“大哥,这是人家朱皇一族的家务事,我们兄弟不为这个抬杠,总之,志复大仇,小弟不能后人!”
  腾云沉声道:“当然不能少了你,所以你必须立刻辞官为民!”
  腾霄一笑道:“大哥别太过迂直,小弟能有今天,并非幸致,若要小弟把数年心血,抛于一旦,这很难办到!”
  “二弟,这是你的答复?”
  “大哥请多原谅。”
  “家有家法,你不承认为兄的身份?”
  “小弟不敢。”
  腾霄话声一顿,却接着又道:“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小弟如今身为将军,封爵为侯,又是一派掌门,愿大哥能代小弟三思!”
  这话说的非常露骨了,但腾云不能不把是非分个明白,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叹息一声道:“看来你我兄弟,已是心志不投了!”
  腾霄哈哈一少笑道:“大哥说的太远了,除此事外,小弟无不应命行事!”
  腾云头一低,再次吁喟出声,突然道:“可怕,如今想来令人可怕!”
  腾霄一楞,道:“大哥指说何事?”
  腾云目光逼视腾霄,道:“就在二弟巧施绝户计,以滚雷炸开七星关,惨戮苗民数万之家时,为兄也恰正奉谕诛杀一人!”
  腾霄双眉一挑,道:“大哥突然改变话题,莫非这人和小弟有关?”
  腾云苦笑道:“二弟,你手下可曾有人,因一言不和,怒下杀手,将居于‘金砂峒’宋姓一家斩杀尽绝的事?”
  腾霄俊脸一红道:“有这件事!”
  腾云沉声道:“此人是谁?”
  腾霄尴尬一笑道:“大哥,这人小弟已重责过。”
  腾云冷哼一声道:“二弟,当时你在不在?”
  腾霄迫得谎言道:“小弟又怎会容他如此施为?”
  腾云又一声冷哼道:“这就有点不对了,那时为兄奉师谕另有公干,途遇三师叔,师叔二谕此事,着令为兄去取那恶徒的性命……”
  腾霄接口道:“三叔是谁?”
  腾云道:“恩师乃以忠、孝、仁、爱排行!”
  话声一顿说道:“仁叔本要自己动手,适巧灵巧时发现金砂峒后涧毒蛟成形,诛蛟要紧,才令为兄去办这件事,为兄夜入军营几乎误将二弟你当作那个恶徒……”
  腾霄心头猛地一凉,接口道:“那夜可是你攻下七星关后的……”
  腾云颔首道:“不错,为兄就突然看出竟是二弟你,痛心之下,疾纵离去,才带出风声,为二弟警觉,狂追半夜?”
  腾霄不但脸上变了颜色,心中的警惧也到了极点。
  但是目下以他兄弟二人来说,腾霄府城之深,已非腾云所能比拟,腾霄立刻改作恭敬的样子,道:“原来那人就是大哥,当时大哥怎不停与小弟见面呢?”
  腾云一笑道:“为兄不喜谎言,说实话,那时对二弟你失望至极,心中不愿于当地相见,所以先行一步远去!”
  腾霄时正忆意那夜追人的一切,如今顿知是自己的大哥,非但无法安心,并且加倍的不安起来。
  他自习得绝艺,练成神功,连其本门上代掌门矮仙亦非敌手,早已自命为当代武林第一高人了!
  追敌徒劳后,曾暗自警惕,凛惊此人功高绝无伦;只因始终未曾交手,所以仍存未必敌我之意!如今发觉那人竟是腾云,不禁吊胆提心,他深信腾云功力绝不会专习轻身之法而薄内功修为。于是腾霄心内,生出天下第一高手,已非其属的悲怆!他只顾念于此,竟出没有接答腾云的话!
  腾云突然发现腾霄神色有异,错会了意,又一笑道:“其实为兄错了,我兄弟在那个时候见上面,今天也就不会发生为复仇及辞官的这种事争论了!”
  腾霄时已恢复正常,笑道:“大哥,这些事有的是时间谈论。”
  话声一顿,面对侍童道:“去请夫人来见!”
  侍童应声而去,腾云才待表示夜已深,可留诸明早相会,那知话还没有出口,厅门已被推开,门开处,昔日那刁蛮的红衣姑娘,今日的将军夫人白寒霜,在两名侍女陪伴下进了客厅。
  腾云没想到弟妹会来的如此之快,他十分聪明,略以转念,已知弟妹必然是早已佇候厅外!这虽是件极小的事情,但已足能证了腾霄的跋扈和威势,连自己的爱妻,都不敢相抗违他半点!
  此时白寒霜已向前见礼,腾云还礼后,大家落坐,腾霄挥手处,两名侍童及侍女,悄然退下!
  白寒霜半抬粉脸,极为恭敬的说道:“听候爷讲,大哥今夜准到……”
  腾云不觉接口道:“弟妹也以候爷称呼二弟?”
  腾霄寒着冷脸对白寒霜叱道:“你忘了,大哥不是外人,怎地如此称呼我?”
  白寒霜头一低,没开口。
  腾霄紧跟着以冷冷的语气道:“大哥的住处,可是收拾干净了?”
  腾云这才答了说,道:“二弟,我还另有要紧的事情……”
  腾霄含笑接口道:“大哥你能不能住下去,现在言之过早……”
  腾云已接口道:“二弟,我今夜还有他约。”
  腾霄脸上一变,道:“大哥,这座宅子,在别人眼里看成他是候府,但小弟却自己知道,这是咱们龙家的祖宅!”
  腾云看了腾霄一眼,没有说话。
  腾霄接着他又道:“龙宅中,大哥是一户之主,如今小弟只是比大哥早来几天,在恭候大哥而已,论作主负责等等,那是大哥的事!”
  腾云眉头一皱,道:“二弟的意思是……”
  腾霄接话很快道:“小弟的意思是说,这是龙宅,大哥为家中长子,一家之主,小弟要把宅中一切,都交给大哥,所以……”
  白寒霜此时恭敬的接话道:“大哥也该看看这宅中的一切,候……腾霄说是按从前的图样重建的,只是多了几处楼阁……”
  腾霄此时哈哈一笑,上前握着腾云的手臂道:“大哥,咱们就去看看。
  腾云心头一热,英雄泪盈于睫,点着头道:“好,是该看看,这全是二弟的心血。”
  腾云无心,腾霄有意,白寒霜相随于侧,门外侍童已亮明灯恭候,他们由左侧起始于宅中绕行着。经过之处,腾霄都有详尽的解说。其实腾云看在眼中,无一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腾霄果是按照旧时蓝图重建的此宅,腾云自小就生于斯,食于斯,如今看来是特别的亲切。当转到大厅的时候,腾云不禁泪下,往日祖、父、家人等惨死于筵前一幕,又映现于脑海之中。
  霄握着腾云的手,竟也一紧,道:“大哥,自此宅建成,这大厅小弟就严封闭……”
  腾云不由问道:“这为什么?”
  腾霄低沉的说道:“为等大哥回来。”
  腾云的手也一紧,微一点头。
  全宅绕行一遍后,到一座重建后才有的小花园,穿园而过,拐进一个月园门,迎面亭楼相阻。腾云抬头看时,楼匾三个大字是——含恨楼!腾云眉头一皱,道:“为兄记得,此地原是‘望天楼’旧址……”
  腾霄眼光射向“望天楼”,接口道:“不错,只为有人无信,使父亲和两位继母含恨而亡,你我兄弟,恨走天涯,所以,小弟……”
  腾云沉声道:“二弟,你是在指恩师无信?”
  腾霄冷笑道:“大哥,汤夫子,只是大哥的恩师,小弟对他虽十分恭敬,却只以夫子相称,这一点还望大哥原宥!
  腾云相待立即训斥,转念间相到白寒相尚在身旁,于是忍住心中怒火,只把脸一板说道:“如今二弟不承认恩师的名份,但昔日……”
  腾霄接话极快,道:“昔到你我兄弟,如坐土观天之蛙,怎能作数。”
  腾云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二弟你的感受,恩师曾经对我说过,那时他因奉旨谕,闭关精研一种绝学,不克应约……”
  腾霄不待乃兄把话说完,冷笑连声道:“好的很,只顾自己技艺精练,置信约于不顾……”
  “住口,你听我把话说完!”
  腾云迫不得已开声悲斥,接着说道:
  “恩师离开前,曾将与父亲相约三年之事禀陈慈亲,那时恩师四弟子爱先生,恰好在旁,遂毅然承诺代兄赴约,不料子爱先生……”
  腾霄竟又接口道:“不料子爱先生也是以不顾信义的人物,哼!”
  “二弟,你好叫为兄失望,子爱先生在约期前半月已动身来此,不巧到达苏州,恰逢宫廷锦衣卫追索前皇之侦骑,子爱先生为了拯救前皇,迫得护佑前皇一行直到金陵,并一留经月,致误父亲之约……”
  腾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一止,对腾云道:“大哥,抛开小弟今日官家立场不谈,当年之事,那汤子爱就算有遮天的理由,总不能说他不是未曾赴约吧?”
  腾云道:“事有轻重……”
  腾霄沉声接口道:“有诺信重于一切!”
  “二弟,你要再多想想,若非适逢子爱先生人在金陵,二弟被捕之后,恐怕很难平安无事了!”
  “大哥越说越发的不通了,设若那汤子爱少管点闲事,准时赴约,我们又何至于会家破人亡,兄弟逃奔天涯?”
  他话锋一顿,激动的又道:“若非天涯逃亡找什么恩师,当然就不会到什么金陵,自更不会遭遇到那场无辜的灾殃!”
  腾云眉微皱,道:“二弟,万般皆是命……”
  “对,大哥,命!命!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既然是如此,则小弟今日成为枯竹一派掌门,也是命!”
  腾霄这个声明,听来简单……推敲起来,却是别有用心了,他无异告诉腾云,不必再多说什么,一切命中早定!腾云心头既惊且怕没想兄弟变成如此的一个人!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只有叹无言。
  腾霄意尚未尽,又道:“大哥,当年金陵横遭欺凌,小弟所受的活罪,每一件及则心血汹腾,家仇和私恨,小弟会百倍讨还回来!”
  腾云借机相试道:“家仇自是非报不可,至于金陵城中的事,如今他们和二弟你已是同殿之臣,能放手的就放手吧。”
  腾霄哈哈一笑道:“放手,哈哈……大哥看吧,看我是如何的放手法!”
  此时已转向了后宅腾云旧时所居地方,如今已成了一座美奂的小巧楼房,四面植异品花木清静高雅。腾云暗自颔首,不由也对腾霄有些钦服了。
  走遍小楼,腾云深深觉得乃弟用心良苦,内中布置无不高雅而简单,正合腾云的心性。
  腾云心中起了一个念头,至诚的对腾霄道:“二弟,山顶村傍县城而无城镇之嚣哗,观诸日用所需,村中皆足自供,遇有特需,往来县中亦半日可毕,诚为虽隐而实未隔市,村傍县山,侧依泉溪,若你我兄弟,即时双双江湖复仇,事成终于斯,虽南面王恐亦无此逍遥,二弟然否?”
  腾霄哈哈一笑道:“小弟正有此意,尚未出口,不料大哥……”
  白寒霜神色有些诧然的看着腾霄,才待开口,腾云却已抢先了一步,含着诚挚的笑容说道:“好,二弟,你辞去官职……”
  腾霄道:“大哥,小弟本心,又岂是愿意受官家职份约束的人,只为当朝待弟不薄,因之大丈夫当有所报后而去!”
  腾云沉思未答,腾霄接着又道:“大哥这样如何,我们兄弟暂时分道,各为复仇之事谋干,只要有朝大仇得报,弟当连夜请辞去此职!”
  腾云喜道:“二弟这话是真心的?”
  腾霄竟正色立誓道:“若言违心必死大哥剑下!”
  腾云马上握住乃弟双肩道:“又胡说了,也不怕弟妹在旁见笑!”
  腾霄有心的一瞥白寒霜道:“你会笑我兄弟?”
  白寒霜昔日是如何傲狂的,今朝竟垂首答道:“贱妾怎敢?”
  腾霄一笑,道:“好,此事不必再提,请你代我吩咐下去,命人捧候香烟灯火,列队门外,我要与大哥赴祖茔拜祭!”
  白寒霜应声而退,腾霄不使腾云开口,接着道:“大哥,小弟耍耍一次赖,不管大哥今夜有什么的约会,和谁的约会,也非留住一宵不可!”
  腾云笑道:“二弟提起赴祖茔,大哥焉敢再说个走字?”
  于是二人互相一笑,把臂步出一小楼,走向前厅。正走间,迎面来了两个中年儒生,他们看到了腾云之后,立即止步分列两旁,左侧那人首先说道:“禀侯爷,外面有客求见!”

  第十八章
  腾霄虎目一睁,寒光暴射,沉声道:“好没规矩,难道忘了我的吩咐?”
  右侧黄衣儒生道:“卑职怎敢,只是卑职及守门人向来言明侯爷有谕,概不会客时,来人却坚请传报,说是故人……
  腾霄怒哼一声,正要开口;腾云已接口道:“请教两位,来客可有名帖或报过姓名吗?”
  左侧黄衣儒生抬头看着腾霄,竟不先回答。腾霄示意颔首,左侧儒生方始说道:“来客并无名帖,也本报名姓,说侯爷见面即知!“
  腾云哦了一声,正沉思来人可能是谁,腾霄沉声道:“本爵并无故友,此人既然大胆来此,给我擒押起来,候本爵事毕再亲自问他!”
  右侧黄衣儒生,面有难色,虽应声而人未退!腾霄双目一瞪,道;“怎么,还有事?”
  右侧儒生似是万分无奈的垂头道:“适才八俊曾经为了阻止此人闯门,较量了几招。”
  腾霄神色一正,道:“说下去?”
  左侧儒生接着说道:“此人功夫十分奇特,八俊在莫名其妙之下败北,卑职和田兄正要上前,被秦老所阻,令向候爷禀知……”
  话没说完,腾霄已厉声喝道:“带路!”
  两名黄衣儒生恭敬应声,转身先行,行末三步,前面暗影处突然传来步声,随听有人道:“四弟荣封候爷,难道就不认我这个大师兄了吗?”
  话声传到耳中,人影也到了面前。这以人目光一扫,看到了腾云……欢声呼道:“原来三弟也在,真没想到。”
  腾云看到了立即紧行几步,拜道:“大师兄,真想煞小弟了!”
  原来这人竟然是那“半才先生”王半才!腾霄却没有施礼道:“大哥、二哥,没想到,可真没想到。
  话锋一顿,转对两位儒生道:“传令下去,着他们稍待,并吩咐厅中看茶!”
  王半才一摆手道:“四弟,有话咱们等会儿再谈,先去祖茔是正经。”
  腾霄一楞,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王半才哈哈一笑道:“你声音可闻数里,愚兄就在府前门口,怎会不闻?”
  黄衣儒生双双恭敬颔首应是,腾霄挥手道:“大开中门,起程。”
  令声传出,府门大开,灯火列队,渐渐远去。

  哭声惊天,纸灰升腾,惊动了山顶村中所有村民。正象昔日米夏两家,清明佳节相聚氏祖茔一样,不约而同,缓缓由各处小径到达了哭声地。
  候府中,出动了数十名亲随,各执打火,因之照耀着这座坟地,明亮异常,无异白昼。
  哭声止,默祷静祝,四外鸦雀无声。
  等腾云兄弟转向外面,乡民们全都看清了模样。王半才和二楞子更是熟人,村民们更有说不尽的话……
  腾霄没有和腾云招呼,竟立于高处石台之上,扬声道:“诸位父老,在下龙腾霄,和长兄又回来了,又回来了这古朴美丽的出生之地,又见到了诸位父老!”
  他话一顿,目光一扫全场,又道:“腾霄虽蒙圣恩,官封候爵,赐建侯府,但在山顶村父老的面前,是永还是年纪轻辈份低的村民,兹后本村有什么事情,腾霄愿尽所有的心力,明朝腾霄当在胞兄率领下,向诸父老拜安。”
  腾云没有想到腾霄能一变那种狂傲之态,说出这些话来,衷心不禁暗喜,王半才却看看腾霄,低吁一声。
  有了腾霄的声明,村中族老知趣,说了几句恭维话,就和村民们退散回去,腾云兄弟也转回府中。
  大家一别十年,话多的无法计数,但是腾霄聪明,首先安置好王半才和二楞子,讲好一切留在明晨详谈。他却陪着腾云到了小楼,并早已准备了衣衫,候腾云浴罢,立刻追问小妹腾凤的下落和遇合。
  腾云告诉腾霄,说腾凤如今又是恩师慈亲最喜欢的孩子,整日陪着老夫人,据说现在的功力,恐怕连恩师都无法获胜了。按说,腾霄听了该高兴才对,但事实却不然,他竟暗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愉快的说道:“大哥,一个女孩子,功力武技太高了,儿女不是福气。”
  这话讲起来不错,所以腾云没有多想。
  他俩由分手谈到相会,腾霄突然问道:“对了,大哥可还记得毒陈老魔那儿子的事?”
  腾霄颔首道:“当然记得。”
  腾霄道:“有件事好叫大哥听了不高兴,陈矮子老毒神的孙儿,叫陈兴邦,称‘一笑必死’,已是小弟的手下人了!”
  腾云颔首道:“听这个称谓,就知道他也是用毒的高手!”
  腾霄摇摇头说道:“恰恰相反,他人在这里,大哥可愿一见?”
  话罢,不容腾云开口,已扬声传命兴帮进来。
  门外一人应声推门而进,是个看来十分忠厚,年约二十八九的汉子,极为恭敬的给腾云行了礼。腾云招呼陈兴帮入坐,道:“关于令先祖及令尊死难事,都清楚了吧?”
  陈兴帮恭谨的答道:“候爷早已对小的说明白了,小的对大爷及候爷以德报怨的重恩,永铭肺腑,愿有所报……”
  腾云笑道:“这却不必了,令尊是位英雄,值得人敬。”
  陈兴帮恭应着,腾霄这时开口道:“大哥,兴邦有件事要向大哥凛陈。
  腾云哦了一声,转对陈兴帮道:“有话请讲。”
  陈兴帮道:“小的听候爷说,先祖那支‘太皇令’,是在……”
  腾云点头道:“不错,此令是当年蒙令尊死前相托代为保管的。”
  陈兴帮长叹一声道:“先父可曾对大爷说过,一个叫‘紫娘’的女人!”
  腾云想了想道:“不错,他说过。”
  陈兴帮又叹了口气道:“如今紫娘已成了毒陈一派掌门,她倒行逆施无恶不作,以毒杀人或逼人为恶,并且……唉!”
  腾霄接口道:“有话都说出来,一个男子汉,唉声叹气这算什么?”
  陈兴帮应着是,对腾云道:“紫娘五年前创立了个名叫‘烫遴’的淫教,将小的祖产霸占,以毒及色惑人,所作所为,人神俱愤!”
  腾云懂了,道:“你是想讨回那支‘太皇令’?”
  不料陈兴帮摇头道:“不是,小的没能耐不足保护此令,不敢奢求。”
  腾云不解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陈兴帮道:“候爷曾说,紫娘之徒曾为昔日暗袭贵府的内应,小的认为,大爷和候爷复仇之日,必将先找紫娘……”
  腾云看了腾霄一眼,“有此可能。”
  陈兴帮道:“既然有此可能,大爷和候爷就必须在找紫娘之前,以太皇令开启玉佛获得解毒宝典不可。”
  腾云哦了一声道:“这怎么讲?”
  陈兴帮郑重的说道:“紫娘为当代用毒的无敌高手,否则……”
  腾云正要接口询问,腾霄似乎们已知乃兄要问些什么,一笑说道:“大哥,兴帮自幼未获乃父有关用毒的传授!”
  陈兴帮长叹一声道:“先父曾说,要自小的这代起,改换门风,所以……”
  腾云颔首道:“令尊慧心,可惜天不假年。”
  陈兴帮头一低,泪落身前,说道:“是先祖不给他机会。”
  腾霄此时又接话道:“兴帮自听到乃父及祖父之事之后,曾在守孝期间,立下重誓,要为乃父清理门户,然后摒弃毒陈之名!”
  腾云赞道:“好志气,大丈夫当如是。”
  腾霄道:“不过他若想完成此志,却必须先获得玉佛腹中毒典,也就是说,有太皇令能办妥此事。”
  腾云颔首道:“这简单,此令本在大师兄身,明天……”
  腾霄接口道:“此令大哥应该自己收妥的,因为事关重大,又是别人所托,大哥太轻信了人,恐怕会惹……”
  腾云不悦道:“大师兄为我兄弟而弃家,受苦受难,二弟怎能如此说话。”
  腾霄一笑,没再接口,时已深夜,遂和陈兴帮告退出去,腾云也很累了,安然而进入梦乡。

  “这真不巧,此令我恰好没带在身上。”
  王半才诚恳的答复腾云和腾霄,二楞子坐在一旁,陈兴帮立在面前。腾霄微一皱眉道:“大哥放在那里?”
  王半才道:“苏州家中。”
  话一顿,一笑道:“不过这和带在身旁并无分别,此去‘天体教’,苏州是必行之路,进一趟城,杂乱误不了多久。”
  腾霄想了想道:“大哥说的是,正好小弟奉令要去趟西湖,那就在此地休息三天五日取道前往好了。”
  腾云却道:“复仇之事要紧,二弟,咱们立即就动身吧。”
  王半才一笑道:“三弟,明天一早走如何,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而愚兄还想去趟故居,请人把它打扫一下,弄弄干净。”
  腾霄心头一动,道:“大哥何不把那边卖掉,搬进府来……”
  王半才摇头道:“并非愚兄不知享福,多个另外的地方,这正向当年一样,真等一天遇上变故,岂不多个退步?”
  腾霄暗自冷笑,表面上却丝毫不现于形色。事已谈定,次日一早起程。

  “你们全过来。”
  腾霄招呼手下的到达面前,一共是十四位!八位,是灰衣中年汉子,一人是陈兴帮,另外四个人,一男三女,都是穿着古铜颜色的衣衫。女的年已三旬,不多言笑,看来庄重。三名男子,就有昨天见过的两名。另外一名老者,一袭银衫,年约六旬。
  腾霄对腾云和王半才及二楞子介绍,说老者姓秦,是为宿儒,略通武技,深谋达练,腾霄倚为左右手。一女三男,人称四奇,是候府家将中的高人。八名玉衣汉子,就是八俊,各有一身高绝的武技。他们这一行,共有十八个人,可说浩荡的队伍。
  入夜,宿居泰山脚下的老店,王半才在饭后,示意腾云,双双踏月登山,对别人说,他们是偶动雅兴,他们去后不久,二楞子就一个人外出目的地不详。
  那姓秦的老者,却进了腾霄住室,双双秘谈。秦老儿本名秦仲,如今却改为秦仁中,取其仲字各半,他何故如此,腾霄是十分清楚。秦老儿悄声道:“候爷相召有何吩咐?”
  腾霄道:“那王半才一肚子主意,此去登山,必有诡谋……”
  秦仁中道笑道:“候爷放心,‘老安子’跟去了!”
  “只怕老安子未必能如所愿?”
  秦仁中笑道:“候爷,老安子何时误过事?您万安啦!”
  腾霄正色道:“家兄非常人,王半才尤其扎手。”
  话一顿,接着又道:“谁跟踪那个楞子?”
  秦仁中道:“是巧娘去的!”
  腾霄颔道:“巧娘对付这楞小子,是十拿九稳我放心。”
  秦仁中道:“要不要我亲自去山上看看……”
  腾霄摇头道:“你不便出面,我想所谈,大半是为那‘太皇令’,有我在,王半才再能,他反不上天!”
  秦仁中一笑道:“候爷,咱们真和大爷一道去找紫娘?”
  腾霄哈哈一笑道:“这怎么会,我另有安排,你放心,不必多管。”
  秦仁中应是,告退而回居室。

  山半腰那行人歇足的凉亭收尽泰山四外风光。王半才和腾云坐于亭中,有人行近,十丈外则知。王半才刚刚坐下,立刻说道:“三弟,你该知道四弟变了……”
  腾云叹息一声道:“知道,不过我总想他能辞去官职……”
  王半才摇头接口道:“这不可能的,三弟恐怕还不知道,当今业已收四弟为义子乾殿下,你想,他还可能辞官隐退吗?”
  腾云一怔,“这是听谁说的?”
  王半才自袖中取出一束,递交腾云道:“你供月色,仔细看看。”
  腾云抓束,发现竟是乃师手笔。看过信后,腾云神色忧愁的说道:“腾霄果然如此,我又该怎么办?”
  王半才道:“四弟虽热中名利,但对复仇事却无或忘,有关‘太皇令’的事,恩师已料到,已令愚兄配了支假货!”
  腾云急道:“这怎么可以,若霄弟前往涉险……”
  王半才正色道:“三弟,枯竹一派练功,根本不畏任何毒药毒物,是百毒的克星,你莫受四弟的欺骗。”
  腾云不解道:“若非如此,他又何要必要这支‘太皇令’呢?”
  王半才冷冷一笑道:“他不能将练功随便传人,毒陈一门,正是能助他迫人的根本,他是要将毒陈紫娘,收归其用!”
  腾云想了想道:“我要和他恳切的谈谈!”
  王半才急忙相阻道:“三弟,这可莽撞不得,万一妄行,势将招致终生之痛,为他为你都不是幸事!”
  腾云诚挚的说道:“大哥,这不会的,不论怎么说,我是他的胞兄,任他心肠有多狠,名利之心多重,断然不会对我怎样。”
  王半才也郑重而诚挚的说道:“三弟请相信,此事行不得!”
  腾云摇头道:“小弟怎敢愧对泉下父母?”
  王半才无奈,想了想说道:“你若非再作努力不可,请答应我两件事情。”
  腾云颔首道:“大哥请讲。”
  王半才正色道:“第一,不能说那假太皇令事!”
  腾云承诺了,王半才又接着说道:“第二,当你要劝说四弟的时候,必须先告诉愚兄一声,若适巧愚兄不在,那就要等愚兄回来,否则你若妄行,三弟,愚兄就要迫得和你分手两途!”
  腾云想了想,颔首道:“好,我答应大哥。”
  王半才放心的吐了一声闷气,道:“恩师说,在苏州要见你一面。”
  腾云大喜,道:“大哥,这是好消息,可知恩师有何指示?”
  王半才点头笑了,奇怪的是他只笑而不言?究竟王半才葫芦里中卖的是什么?王半才只说恩师将在苏州和腾云会面,又不言内情,使腾云疑神疑鬼,而王半才却面带笑容。从王半才的笑容中,腾云看出恩师召见,断非责罚,不由安下心来,再转回话题,又说到了腾霄。
  腾云微吁了一声,向王半才道:“大哥一向料事如神,可知霄弟内心究想怎样?”
  王半才冷冷地说道:“愚兄说了实话你不多心?”
  腾云正色道:“自古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小弟深知此理,不论大哥将要说是些什么,小弟断然不会多心。”
  王半才微微一笑道:“其实愚兄早就知道三弟你的为人,刚才只是有心的提醒三弟一声,俗语说‘疏不间亲’,你可别怪愚兄。”
  腾云道:“小弟不敢。”
  王半才幽然一叹,道:“三弟可还记得,神功习成前那段三月身负百苦的日子?”
  腾云一楞,道:“大哥也知道此事?”
  王半才一笑道:“知道,不过知道不久。”
  腾云道:“大哥何故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王半才道:“那三个月三弟身坐水、火、风、雷死关,而恩师却从快乐谷中到了苏州召见愚兄和二弟。”
  腾云悄然地道:“原来一切都是恩师对大哥说的。”
  王半才点点头道:“现在话题归正,谈及四弟了,四弟那时已是当朝炙手不可一世的大红人了,北京城中,更建下钦赐候府!”
  腾云摇摇头,长叹一声而无言。
  王半才接着又道:“四弟自接掌枯竹一派掌门后,除留枯竹门中五大元老仍在苗疆外,其余门士,皆领率身旁返来中原。”
  “哦?如此说来,那八俊还有……”
  “三弟仔细听下去,四弟手下,计有枯竹门士‘三绝、四奇、八俊和九英’共二十四名之多!四弟聪明,怎会将头力全都现于三弟之前?”
  王半才话锋一变,接着又道:“二十四名枯竹高手中,计男的十三人,女的十一人,九英全是女的,另外三绝、四奇中,亦各有一女?”
  腾云道:“八俊功力大哥试过似乎并不怎样嘛?”
  王半才郑重的摇头道:“这你就料错事了,八俊的功力,足当目下武林一级高手之称而无愧,不敌愚兄也是实情,但他们却也隐藏了不少杀手,似是四弟曾有秘令,令彼等敛藏精华,这正是四弟的厉害处。”
  腾云苦涩的笑着道:“没想到霄弟从一个无私汉子,一变城府如此深沉!”
  王半才也笑了笑道:“四弟手下,以三绝武技功力最高,而三绝中最高的一位,正是我们已同行多时的秦老丈!”
  腾云颔首道:“大哥你信不信,这一点霄弟没能瞒过我去。”
  王半才微笑道:“我信,只是三弟仍要十分小心,据兄所知,九英功力胜过八俊,而四奇中那女的,也不能轻视!”
  腾云剑一皱道:“小弟认为,不管霄弟怎样,似乎不会对我如何?”
  王半才神态突变严肃,道:“愚兄事前已有声明,疏不间亲,所以现在有话必须说完,三弟若是认为四弟在万难时仍有顾念,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腾云心头一凉,道:“大哥,你是如此看法!”
  王半才不能再有保留了,道:“这全是恩师一再严嘱要告诉三弟你的!”
  腾云闻言,垂下了头去。
  他对汤子孝,可说是奉为第二个父亲般的恭敬信仰,而恩师所行无不合于仁义,更从不妄下过任何断语。现在恩师对自己胞弟,却作了最后的评断,结果又是这般令人寒凉,他怎能不悲楚万分!
  王半才接着道:“有件事,愚兄本不该现在透露的,但是为了三弟,愚兄也顾不了许多啦,望三弟听后能多作思考!”
  腾云抬头看着王半才道:“什么事这般严重?”
  王半才道:“内情恕愚兄断为保留,愚兄只告诉你个办法,若想真的知道四弟现在的作为,去问四弟妹便知。”
  腾云不由沉思起来,更不由追意及当年白寒霜苦逼腾霄的一幕,和此次想逢后,两种不同的变化!
  想到这里,腾云沉重的说道:“大哥,小弟究竟应该怎样去作才对?”
  王半才一拍腾云肩头道:“三弟聪明一世,怎么一时却糊涂起来了,现在四弟除热中名利然,毫无过失,你又能对他如何?”
  腾云道:“小弟也为此作难!”
  王半才一笑,又道:“何不在见到恩师时拜聆师谕而行?”
  腾云颔首道:“对,这样最好。”
  王半才不知何故,突然将声调提高,道:“三弟,俗语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句,如今半山风光业经看过,可有兴直趣观日出?”
  腾云此时,心头突生惊兆,压低声调,说道:“大哥有人……”
  王半才接话极快,道:“答应山顶之行,咱们走着谈!”
  腾云立刻扬声道:“大哥有此雅兴,小弟敢不奉陪,走!”
  他们一连飞纵盏茶光景,已近山顶,王半才止步道:“愚兄在山半腰那十八盘梯中间,巧设了点阴阳九宫迷踪技,来人曾被困顿饭之时间,终于破阵而出……”
  腾云道:“是那个姓秦的?”
  王半才摇摇头道:“四弟行事,怎会如此简单,他另外派了人!”
  腾云喔了一声道:“我们不相识的人?”
  王半才颔首,道:“大概不会错,以此人破阵之能来说,恐怕是‘三绝’中的那个人称‘安大头’的老安子!”
  腾云一笑道:“此人的头一定很大!”
  王半才也一笑道:“愚兄也没有见过他本人,三弟,愿不愿见上一面?”
  腾云想了想道:“何不将错就错逗他一番!”
  王半才噗嗤一笑道:“正合我意,咱们躲!”
  双双闪身无踪。他们也就是刚刚藏好,一条黑影已如幽。灵般中破暗空飞射来到,停步一株巨木干旁,不再移动。
  由这个动作,已十足表示出此人对江湖的经脸老到,贴身树干后,首先已不会遭遇暗算了!何况他可凭仗独绝的功力,窥听四外的动静。只是此人今夜不大走运,碰上了比他更高明的对手!任他多快,那模样儿在微弱的月色仅系一照下,也被王半才和腾云双双看了个清楚明白!
  腾云乎笑出声来,是谁给此人起了个“安大头”的外号?这真是把“安大头”糟塌到了家!原来此人身量魁伟而惟有那个吃饭的家伙,却小到无法相配他的身体,如同十岁孩童一般。他的头不但不大,是太小了,称他大头真想的绝。他侧避巨树干旁不动,王半才和腾云更是不动,着吧,王半才与腾云早已料到他不可能久耐不现身形。
  果然,他在静听多时,无何发现,为了完成所负使命,不能不有所动了,遂飞身而起纵上树顶!
  居高临下,仍无发现,双臂一抖,射向了山路。在他是认为所追的人,已远在前面,那知他身形纵起双足已将临地的刹那,在他身前身后,已现出人踪。
  腾云在后,相距老安子五步,王半才在前,亦间隔五步上下,王半才喜喜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朋友,你早呀!”
  这句话,听来普通,怪道的是,老安子竟没能上话来!王半才可不饶人,又一声嘻嘻道:“朋友夜登泰山,是看日出?是望月落?抑或是来访友?还是一心要跟踪我们兄弟打听些什么?”
  老安子也是老江湖,此时早已恢复了常态,笑道:“朋友说笑了……”
  那知王半才突然把脸一板,道:“朋友你仔细看看,我兄弟可像是对你说笑的人!”
  老安子残眉一皱,道:“两位究竟存何心意,泰山乃天下人之泰山……”
  话仍没能说完,王半才已沉声道:“不错,泰山乃天下人之泰山,泰山山径人人行得,泰山日出人人看得,只是朋友你却例外!”
  老安残眉又是一皱,道:“原来两位是有心生事的,哼!”
  这声哼平心论,老安子是“色历肉荏”,他知道面前两人的来历,在未。得谕令下,他不敢有所妄行。
  只是目下他纯以不知的身份而来暗窥内情,若不说上几句狠话,可就不像个天地不怕的江湖人了。他倒楣在王半才早已知道他是谁,更十分清楚老安子不敢妄动,再说就算老安子不再顾忌,也决难讨得了好。
  于是王半才半点都不含乎的一声哈哈道:“你哼个屁,我们兄弟登临泰山,一是为观泰山日出的奇景,再就是有些秘密商量,这你小子可懂?”
  他故意问老安子懂否,几乎笑出声来。老安子还是真懂,但却不能承认,冷冷地道:“这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非懂不可!”
  王半才也哼声道:“不关的你的事?这话难叫我兄弟相信,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夜也来泰山,一路追踪我兄弟的身后……”
  老安子接话道:“你这可是误会了,登山路经只一条……”
  王半才啐了一声道:“小子,哑谜儿不用再打下去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在十八盘上我布置了点小玩意,可是你给我毁的?”
  老安子心中一动,道:“没有呀,我是一直就上了山,沿路无阻……”
  老安子王半才喜喜一笑道:“这小子鬼话连篇,三弟你说该怎么办?”
  腾云冷冷地说道:“我们所谈有关复仇计划,不知被他听去了多少,为了小心,小弟认为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王半才把头点,又转向老安子道:“听到了,报名吧!”
  老安子怒声道:“这算什么,杀人害命?”
  王半才喜喜一笑道:“这叫作不留后患,你说这是‘杀人害命’也没有错,若叫它是‘除恶务尽’,似乎也通!”
  老安子曾受秦老严谕,深知腾云和王半才功力卓绝,如今是二对一,就算真成仇时老安子明白是死路一条,所以稍经沉思之后,决心一走了之。他表面上,作出忿慨之状,道:“且慢,你们认得我?”
  腾云一摇头,王半才一声冷哼,算是回答。老安子似乎得了理,沉声道:“一个好人既然彼此陌生,这‘除恶务尽’又怎讲?”
  王半地形才喜喜笑道说道:“一个好人,是不会在深更夜半,追他人身后,鬼鬼祟祟的捣鬼,既然不是好人,那准是恶汉……”
  老安子接口道:“我已声明,事出误会。”
  王半才把眼一瞪,道:“你小子活了这大的年纪,应该知道有‘情屈命不屈’这句话,咱们没别的好说,动手吧!”
  老安子此时业已看准了逃路,道:“且慢,非动手不可,咱也未必害怕,不过这样糊里糊涂的拚命不干,你们先报名出来……”
  王半才深知腾云没有江湖经脸,立刻接话道:“你小子这一套少来,问出名姓之后,你必说出几个我们认识的人物,然后哈哈一笑,满天云雾尽散!”
  话锋一停哼了一声又道:“你这是作梦,我兄弟的名姓,你不配来问。”
  老安子神威色怒的后退了两步,那样子活像名家高手即与人较量时,准备兵刃前的退势!其实,老安子是看好后路,已将腾身而逃!  这时王半才一笑,对腾云道:“三弟注意,这小子想脚底下抹油,溜之乎也!”
  腾云哈哈的笑道:“大哥放心,弟业注意,这小子想已掂出他的斤两来了,他侧纵、飞身,第一步是要借了半截残岩一落之中,射进林中。”
  王半才道:“不错,你怎么办呢?”
  腾云仍然笑道:“大哥放心,他不会有借步再起的机会。”
  话声中腾云,凌虚出掌,向那中截残岩上一压,又道:“好了,不过大哥也要小心。”
  王半才点头道:“到时候他若奔向愚兄,愚兄会闪路给他。”
  腾云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话!
  老安子见王半才和腾云,目无余子的只顾答对,良机不在,暗中提足了轻身功力,扬声道:“无怨无仇,恕不奉陪作无谓之斗,告辞!”
  话罢,人已疾射而起,果如腾云所说落向。
  老安子现下距树林,有十一二丈,以其功力来说,是无法一纵而到的,必须中途借力不可。中途,恰好有这根倚峰岩的残石,石高两丈,借力猛登双足,可一纵直进树林之中。谁料老安子今夜走的是“背时运”,双足往残岩一落,突觉足竟本踏实,真气突散,一坠而下。这一惊,老安子不由呼叫出声。
  这时人影一闪,腾云已到了面前,右手食指当胸点下,脸上露着笑容,半讽嘲的对老安子叫道:“无怨无仇,你竟暗侦窥探,这岂是‘无谓’之搏,我兄弟既然看中了你,你想跑那是作梦!”
  指下,劲直袭,破空出声!老安子识货,心头一凉,拔身倒翻回去。双足落实,原来立处就是先前所站的地方。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老安子心中服了,就凭人家这一手,自己怕是再练几年也很难办到。老安子没空多想,身形再闪,扑向了王半才。王半才嘻嘻一笑道:“来得好!”
  老安子一连变了六种身法,竟是没能躲开王半才的双掌之下。心中的惊凉已现于形色了!无奈之下,老安子施展出枯竹一门“摧魂手”,十指箕张,如鬼爪,抓向王半才的双掌。

  第十九章
  王半才一声惊咦,右手猛地变抓为弹,击中了老安子左手手背,老安子一声痛,暴然退下!他一退之后,凶性大发,狂吼一声,又待扑上,王半才却不容老安子再次扑近,沉声历喝道:“你给我站住!”
  这声喝威厉万分,老安子竟真的停步楞立相待。
  王半才大步向前,直逼到老安子五尺地方才停了下来,双目暴射寒光,盯老安子道:“刚才你施展出‘摧魂手’的功力,这是枯竹一派不传之秘,难道你也是枯竹门户中的弟子!”
  老安子不能回答,顾盼间要想夺路而逃。
  腾云此时已知王半才之意,沉声道:“讲,你可是枯竹一派弟子!”
  王半才接着喝道:“讲,你事已至此……”
  老安子没了主意,只有颔首,说道:“不错。”
  腾云沉哼动道:“报名,快!”
  老安子无奈之下道:“在下姓安名顺……”
  王半才有心的使老安子知道警惕,道:“安顺?原来你就是人称‘安大头’的安顺呀!”
  老安子既然被人在安子二字上冠个“老”字,可见他年纪着实不小了,不错,今年他是五十三岁!五十三岁的老安子,被个三十二三的王半才,喝呼叫作“安大头”,心中的滋味可不好过。只是目下人不矮檐低,不是滋味也非忍着不可,不但要忍还非答话不可,只好道:“不错,正是老朽。”
  他借答话之便,加上了“老朽”的自称,表示出年龄。
  腾云剑眉一扩,道:“很好,安大侠请告诉龙某,你夜登泰山何为?”
  老安子被问住了,难作回答。
  腾云见老安子久不答话,冷笑一声道:“你不愿回答?”
  王半才冷冷地说道:“安朋友,王某虽然听人说过‘安大头’的大名,但却缘浅未识庐山,今夜一见,不由深觉可疑……”
  老安子不由接口道:“疑在何处?”
  王半才道:“阁下尊头非但不‘大’,简直应该说是‘小了些’,因此王某疑心,下是个‘西贝’贾‘假’货!”
  老安子一听,急忙分辩说道:“老朽是真的‘安大头’……”
  话说出口,才发现已被戏弄,顿时中止了话锋。腾云冷笑两声道:“贵掌门人好?”
  老安子这次可留了心,道:“老朽正是来寻掌门人的……”
  王半才接口道:“贵掌门人可是姓龙?”
  老安子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正经的答道:“不错,朋友们莫非认识我们掌门人?”
  王半才腾云一闪而前,冷冷道:“安顺,是你自己封死右臂穴道跟我们走,或是要我动手,代你封住穴道跟我们走呢?”
  老安子向后猛退了一步,说道:“朋友,这是何意?”
  腾云:“贵掌门人龙腾霄,正是我的胞弟,为了分清你的身份的真伪,所以要你立刻跟我们回去!”
  老安子残眉一皱道:“如此老朽随行就是,何必要封住穴道……”
  王半才接口道:“免得你中途脱逃:“安老安子一笑,道:“是真假不得,老朽又何必要逃!
  王半才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我兄弟根本不认识你。”
  老安子正色道:“老朽说是不逃,那就不逃,两位怎可辱我。”
  腾云沉声道:“你若能说明今夜的行为,此事可以商量,否则……”
  老安子恨恨的一跺脚道:“你们出手吧,老朽将奋力一战!”
  腾云叱道:“就凭你!”
  话到掌到,老安子已横了心,掌指上,“蚀阴煞”,左手侧摆,右手直插向腾云的面门!
  腾云一笑,只见他右掌一晃一抓,老安子一声痛呼,右半身即麻木难移,额头冷暴出汗!腾云左手三弹,右掌一佛,老安子恢复了自由。
  王半才此时一笑道:“安朋友,我这兄弟业已按周天时刻封了你的死穴,一个时辰之内你毫无伤损,过时必死,神仙难救!”
  老安子心头一凉,腾云接口道:“此去和你的掌门人见面,路足一个时辰,去不去由你,要死要活也由你,我不勉强你!”
  话声一顿,转对王半才道:“大哥,咱们走!”
  一声说走,王半才和腾云已飞身而起,疾射而去!老安子对着他俩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好,此耻此恨,老安子有一天要报!”
  自语声中,却不敢怠慢,紧随二人身后,迅快奔骋追上。风驰电掣亦无这般迅疾,两条黑影划空而过一闪踪了。刹那之后,又一条黑影,喘着祖气,那是拚命的追赶。
  此时,那直傻木楞的二楞子,在距那候爷行馆约三里地外的一片树林中,却正耍着奇妙的把戏。二楞子独自外出,是早奉王半才谕示,王半才更传了他罕绝的高招,来对付背后的监视者。二楞子走出行馆不久,已发现身后有人监视了,他心中暗笑,并暗暗对大师兄王半才,挑起了大拇指。二楞子,昔日已非池中物,今朝更是高上一层楼。十年来,汤子孝曾三出快活谷,传以奇技。
  二楞子还是二楞子,乍看来,木呆呆的只会傻笑,其实,如今若论轻身平面,武林一流高手亦难比伦。可是他有他那股傻劲,人前人后,向不现露轻功,腾霄对他自认知之其深,对他的神力掌法,不能不有畏,对他的轻功和智力,却向不顾,所以凡是腾霄门下,对此无不明白。
  二楞子一路走着,一路嘟嚷,还一路上伸拳蹬腿不止,使追踪他的绝顶高手“巧娘”,又疑又笑。
  巧娘芳年三十,一身功力却在枯竹门中,除掌门人和那秦仲“仁中”外,却无一是她的敌手。她来追踪二楞子,是秦仁中的主意,存心不良。巧娘之夫早死,巧娘寡居,巧娘极美,但巧不奈孤衾之寒,枯竹一门,本不忌这些事情,于是巧娘得其所哉。她除了不敢向腾霄妙目嗔媚外,对其他人,只要她看得如意,来吧,多多益善,想,她怕又什么?
  秦仁中之意,是要巧娘在可能中,不妨以孤之术一迷这木瓜呆傻的二楞子,事若如愿无异已将腾云及王半才,困于罗罗。巧娘可没瞧上二楞子,她是看中了腾云!
  但是秦仁中十分干脆的说明,叫她把这种梦连根拔掉,否则她非死在腾云那正阳纯刚的掌下不可!又告诉她说,一楞子别看有点呆傻,却是个身怀童子功力的大孩子,若吃到口,巧娘的功力必增一倍!巧娘动了心,点点头,追不舍!二楞子一路嘟囔的话,巧娘全听到了,原因是二楞子根本不避人听,但在巧娘来说,却认为二楞子果是傻瓜。
  二楞子嘟囔着说道:“师父讲过,我腿脚不灵,还不能一跳两丈,高又不到丈二,才传授一种神功,练成了能一闪十丈,可是练法不好看,要走着练,还一路踢腿蹬脚,这也没啥,就是什么……唉,真没听说过!“一路说着,一路伸腿蹬脚。
  巧娘以轻功最高,但也仅仅一纵七丈远,一跳丈高,要说闪十丈,是第一次听到!
  二楞子边说边走,已到了树林之中。入林,巧娘无忌了,一闪到了二楞子的身侧丈后,二楞子竟然仍无所觉,站在一树。他又喃喃的说道:“脱吧,师父的话还会有错,只是这算什么神功,要从脱光了衣服练起,直练到衣服穿好了闪十丈才止!说着,二楞子真的开始解脱衣服了。
  他脱了个一身上下光又光,这可好,看傻了巧娘,现在巧娘可没动别的心肠,因为她一心在看二楞子练功夫,她奇怪天下会有这么一门怪妙的神功!
  二楞子脱光了衣服,又唠叨起来,道:“师父说要练三个月就成,我练了两个月零三天啦,没见效,不过真怪,心口像有股气似的……”
  语锋突然一变,道:“左退三,斜四……妈的,走着走着就错了步。”
  原来他已经开始练功了,难怪变了话题。“左退三,右侧四,中踏前行一二三,转!”
  巧娘星始终不解的注意着一楞子,就在二楞子说到,“一二三,转”后,她只见二楞子一闪,竟没了影啦!巧娘几乎惊咦出声,可是在十丈外,二楞子却惊呼出声,一声怪咦,接着是二楞子的欢呼声,道:“有门,真有门,一转就到了此地,哈哈……”接着在和十丈外,传来二楞子练功的口诀声……”
  “左退三,右侧四,中踏前行一二三,转,哈哈哈……”
  这笑声巧娘听来,人又远去了十丈!巧娘惊心了,她动心了!这时,二楞子话声又到,说道:“左进三,退侧四,中踏后行一二三,拐!”
  人影一闪,二楞子光溜溜地出现在他衣服留置的地方。
  巧娘心中一跳一跳在激动着,她信了,事实目睹,怎容不信,只是巧娘暗恨自己,只记住了口诀,却没看清二楞子的步,心中暗祷,老天若是有心成全我巧娘就叫这傻小子再练下去!
  哈哈,天从了巧娘这人的愿,二楞子又练了起来。“左退三,右侧四,中踏前行一二三,转!”
  二楞子转回来了,笑喜喜的自语道:“快啦快啦,再过五天,就能穿衣服练啦,练,可要耍师兄,叫他吓一大跳,哈哈……”
  二楞子穿上衣服,大踏步走了。他走了,巧娘却不再追于后。巧娘心里有决定,日子长的很,想吃童子鸡,不着急,现在还是乘无人,脱光了一试这奇妙神功才是正经。巧娘去了衣衫,夜深,人静,她不怕人看到,学着二楞子的步路,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左退三,右侧四,中踏前行一二三,转!”
  转个屁,仍在当地,没能失踪,她皱起了眉头,突然大悟,原来自己没有提真力。于是再次相试,一声“转”,人出去五丈!只有五丈,她不死心,再试,又五丈。三试之下,已离原处十五丈了。等她再以二楞子退的口诀时,却越走越离原地远了,她怎知道,这是王半才以反宫九步安排的妙计。
  她本来可以提聚全力,一纵六丈多些,如今却因这种步法根本相背轻功之道,所以只能一纵五丈。她失望了,但没灰心,她记得二楞子说过,已经练了两个多月的事,也许练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她又练了几次,才决定今夜暂止,去原处找衣
  讵料一找之下,衣服竟已失踪。她并不急,树林深茂也许自己记错了地方,于是再找,怎知找遍了林中各处,也没有衣服的影子。以巧娘的聪明,仍没发现了中了二楞子的妙计,不过她赤身露体,练功时不觉得如何,这一停下来,顿感夜凉不禁连连寒战起来。

  秦仁中业已安卧将睡,人语话声惊醒了他……
  说话的是王半才,高昂的对八俊道:“请代我向候爷禀告,我抓到一名大胆贼!”
  巧极了,腾霄静待所派之人的回报,根本没睡,也正推门而出,步向了院中一视究竟。看清楚那满头是汗,喘息如牛的老安子时,不由双双目瞪口呆,竟傻楞在一旁。
  傻楞间,步履声动,二楞子回来了。王半才瞧了二楞子一眼,说道:“怎么,你也出来啦?”
  二楞子道:“嗯,出去过,我早回来了。”
  别认为他们师兄弟这一问一答没什么,其实内含玄机,个中的奥妙,只是别人听不出来。经二楞子一拦,腾霄有了主意,笑对王半才道:“王大哥,谁是大胆贼?”
  王半才一指老安子道:“就是他,在泰山腰峰,他追着我和三弟,问他来意也不说,一动手,他用的竟是四弟门中功夫……”
  腾霄接口道:“王大哥,弄错了,此人姓安名顺,正是小弟门下!”
  王半才故作一呆,道:“原来是自己人呀,这多不好意思!”
  话锋一转,王半才对腾云道:“三弟快把他的穴道解开,真的是自己人,这是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难为情,真难为情。”
  腾霄恨气愤怒火紧压心头,脸上还要现出笑容。秦仁中更是老脸发红,怎能想到老安子会失了手。
  老安子那张脸却是苍白,是恨抑或是气的,只有他自己明白。腾云这时含笑说道:“大哥,小弟只是故意吓唬一下安大侠,根本就没点他什么穴,道中途他真逃的话,也没问题!”
  这可好,谁全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王半才头一摇道:“好啦,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说,不管谁对谁不对,大家哈哈一笑算完,夜深了,都早睡吧。”
  话罢,王不待腾霄接话,和腾云及二楞子回转居室去了,院中留下一群怒目切齿的枯竹门人!
  腾云等一走,腾霄面色变作了铁青,怒对老安子:“来,你们都来!”
  八俊急忙推开门,腾霄怒冲冲走了进去,目光扫处,不由一呆,剑眉一挑,手指他那旧案之上道:“这是谁的?”
霄秦仁中也看到了,他神色大变,上步抓起案上的东西,原来正是巧娘树林中的内外衣服!腾霄怒火之下击碎了整个书案,大家低头默无一言。

  拂晓,龙候爷一行,包括了腾云和王半才与楞子,起身登程,不过龙候爷说,八俊另有公干。他们人分八处,在当地和十里地内,开始了全面的搜索,搜索巧娘。巧娘在衣衫尽失,赤身裸体下,本可借黑暗去一民家盗取些衣服暂时应急,怎奈二楞子找的这座树林太绝,附近竟无人家。
  八俊终于找到了巧娘,巧娘在得回自己的衣衫之后,仍然不信是上了二楞子的当,她认定二楞子没有这种高招!她羞恼之下,决心等个机会,把二楞子擒住,逼问那种“神功”的内情,自可明白蒙耻的原因何在。
  八俊追上了候爷,秘禀一切,候爷几乎气愤炸了肝肺。
  入夜,宿于“徐州”,腾云决要在当晚和腾霄开朗的作决定性的长谈,但被王半才所制止。王半才严肃的对腾云说,在未见到恩师前不准妄动。
  候爷驾临徐州,慌了全徐州的大小衙门,府镇未能先知出城迎接,战战兢兢的在馆上候传。传到了,竟是候爷示。令,免见!府县当了多年差,自懂“小鬼难缠”之理,上上下下着实的打点子一番,才敢吊着心胆暂时回衙。
  官官相护,气息相通古已有之今更为盛,徐州府县,自有同窗好友居官在外,连夜修书相告候爷出巡事。不料信未书就,秘谕已到:言明若有胆敢泄候爷行程之事以,以“上方剑”立即问斩!乖乖,脑袋就只一个,谁敢不遵!
  在徐州,一宵无话,天亮重踏行程,说好先到苏州,腾霄声明他必须还去一趟金陵,不过可以等苏州的事办好后再说。当再一天就到苏州的那一夜,腾霄亲自到腾云居室,和腾云为复仇大计相商,其实是在关心那太皇令!腾云答的好,叫腾霄放心,王半才一定不会误事。
  第二天黄昏时候,一行到了苏州。腾云不待霄开曰,在进城的刹那,首先问道:“二弟你预备住在那里?”
  腾霄到苏州为太皇令是其一,他另外还有要紧的事情……正打主意怎样向腾云说明,闻言会意而喜,道:“听大哥口气,莫非不准和小弟住在一起?”
  腾云爽直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没有公事,所以问你!”
  腾霄道:“还是大哥知道小弟,小弟既然到了苏州,知府衙门就必须走一趟,所以目下行馆还没法决定设在何处。”
  话锋一顿,仍然含笑道:“这样吧,请王大哥告诉我住的地方……”
  腾云没等王半才开口,也接话道:“大师兄住‘福安巷’第五户人家,很好找。”
  腾霄头一点,道:“明天小弟不会有时间了,后天一早,小弟一个去拜望大哥,希望大哥后天上午不要出去。”
  王半才有心试探道:“你不先到愚兄那里,顺便取那‘太皇令’?”
  腾霄意动,但他略经沉思后,却摇头道:“事关复仇大计,小弟不想叫手下知道,还是等后天一早小弟去时再取此令吧。”
  腾云嗯了一声,于是兄弟二人马上分途而别。

  龙候爷的苏州行馆,早在五天前就准备妥当了。苏州地区府县也早就安排好了迎接候爷的事宜。今夜,初更,行馆正厅上,候爷以常服来接见府县太爷,所谈只是例行的公事。
  三言五语下,正事已毕,候爷没有着人“看茶”伺候,府县虽然如坐针毡般想要告辞但却不敢开口。候爷在正坐上,也不开口,气氛由是变为了紧张。
  候爷身后站着两名老者,正是秦仁中和老安子。两旁侍立了灰衣八俊,八俊下面的三十二名亲兵!这些亲兵,要比候爷早到一天,率领他们的人,是道道地地份属东厂的锦衣卫一级领班。
  厅中久久寂然无声,知府大人首先额头见汗,坐不住了,他暗暗喘口粗气,硬着胆,起座躬身:道:“候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卑职的?”
  腾霄目光一扫这位府大人冷冷地说道:“大人坐不住了?”
  知府姓乐字思仁,年近花甲,若由这名姓看来,该是个乐善好施的长者,其实却大大不然,老百姓对他有个批评。这批评,恰如其姓,是乐死人!老百姓给他起这个美妙的称呼,是纯粹因他行事的昏庸,问案的无能,往往怪语如珠‘笑’死人家!这种人,却有一件好处,那就是‘马屁’功夫高人一等,‘顺水推舟’的本领,也向不后人!
  乐大人一听候爷话里带刺,急忙躬身答道:“卑职焉敢,实在是卑职另有下情……”
  腾霄笑了,道:“大人何不谈尊意?”
  乐大人应声是后,道:“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候爷降驾苏州,卑职业已安排了书航,若候公忙事毕,拟请驾游水域……”
  话没完,腾霄已寒着脸接话道:“大人很会办事!”
  乐大人因为躬着身子,所以没看出腾霄的神色不对,闻言错当这一拍恰正拍对了地方,遂答道:“卑职愚鲁的很,祈盼候爷提拔。”
  腾霄冷哼一声道:“当然本爵就是为了提拔乐大人才来的!”
  乐思仁这才听出龙候爷的话锋不善,惶然抬头!腾霄这时对身后说道:“秦总管,把那个玩意扔给咱们府大人瞧瞧!”
  随声,秦仁中一闪而出,袖中掏出一柬,抛到了乐大人的面前,乐大人急忙检起来看内容。他顺目之下脸色大变。竟噗地一声跪地上道:“候爷开恩,开恩,卑职,卑职……”
  腾霄冷笑道:“老公祖,乐大人,本爵并非钦差大臣,也不是贵省仗司,就算有心为大人开脱,只怕也无此权力吧!”
  乐大人还要有所陈述,秦仁中竟接口道:“贵府请回,明晨行馆候谕。”
  乐大人心里有了数连声应着是字,退步而出正厅。
  正厅中只剩了县太爷黑文盛,他更聪明,不待腾霄再对自己开口,起坐行礼前行近案,低声道:“卑咱求候爷准予退,并有恳祈秦总管转呈的……”
  腾霄一笑,接口道:“好,总管送客。”
  秦仁中应声,陪着黑文盛,太爷退出厅去。
  腾霄心中暗笑,知道苏州府县,已是刀口之肉,只要明晨再加些威后的恩,这座水城,无异自己所有了。
  腾霄好大的野心,好狠的心肠,好歹的手段!
  府县双双前后告退,腾霄仍未离开正厅仍有所待。
  在二更时候,亲兵报道;“派驻江浙,锦衣卫一级领班尚自强率众求见。”
  腾霄两道剑眉倏忽飞起,沉声叱道:“着他们人人报名跪进!”
  亲兵高应一声,正厅外,接着走进几个人来,他们人人肃穆,个个低头,只见进来一人,高声禀报道:“卑职尚自强问候爷安。”
  话声中,此人紧行五步,跪于厅地正来,接着,一个一个道:“属下吕世桧叩安。”
  “属下刘植叩安。”
  “属下李功叩安。”
  “属下王常叩安。”
  “属下沙镇叩安。”
  六个人,跪成一条横线,静等候爷谕示。
  候爷笑了,是哈哈的震声狂笑。这笑声,含着杀气,使老经脸的尚自强等人,不由心寒胆颤,他们久驻外疆,只听说过这位龙候爷威武历害,却没见过面,数日前。突逢秘令,着他等由各处齐集苏州,向候爷报到,没想到会是冤家碰头。
  坐上的候爷开口了:“尚领班请起旁站!”
  尚自强悬吊桶恭应着,叩首而起,侧退一旁。侯爷此时又一声笑,向其余五人说道:“抬起头来!”
  吕、刘、王、沙、李五人,闻谕抬头。
  尚自强也乘机抬头注目候爷。一望之下,尚自强马上又低下头去,那本来就惨白的老脸,此时越发苍白,冷汗不觉顺脊流下!吕世桧等人更傻了,竟呆呆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腾霄却转而十分和气的一笑道:“诸位和本爵都是熟朋友,请起,请起。”
  谁敢起来,尤其是吕世桧,顿时叩头如同捣蒜道:“卑职该死,该死,该死……”
  一人提醒,众人相随,于是“该死”声不绝。
  腾霄哈哈大笑道:“诸位请起,本爵另有话说。”
  吕世桧等人,叩首战抖着起来了。一个个如同待宰羔羊,乖乖的站于两侧。
  腾霄一笑道:“当年事情过去了,何况诸位是受那高胜的诡言所惑,罪魁已诛,本爵心气早平,诸位该安心才对!”
  尚自强应声道:“是侯爷的恩典。”
  其余五人同声道:“是候爷的恩典。”
  腾霄又是一笑道:“霍春可怜,只为料错了一件事情,竟遭惨死……”
  话锋一顿,突然冷冷地对尚自强,道:“这件事我想尚领班你心里有数!”
  尚自强身全一抖,道:“卑职是万不得已……”
  腾霄哈哈的笑声震耳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诸位恐怕没想到有今天吧?”
  谁敢开口,个个拜首。
  腾霄话峰又是一变,道:“你们六个人当中,那一个的武技最好?”
  六人又没开口。
  秦仁中沉声喝道:“没听到候爷的问话?”
  尚自强不敢再不接话了,道:“卑职曾任副总领班多年,为‘失马’一案,降五级留用,十年来又熬到今天地位,是属下六人中……”
  腾霄沉声接口道:“不必诉苦,按‘失马’之罪的事实来说,今日站于本爵厅下的该是霍春,不该是你,你懂?”
  尚自强当然懂,低头不敢仰视。
  腾霄话声一变,又道:“尚自强,是否六人中以你的功力为最高?”
  尚自强学乖了,道:“请候爷问问他们。”
  吕世桧专会讨好和看风色,接话道:“属下斗胆上禀,尚领班技艺功力高出属下等人多多。
  腾霄示意安顺,笑向尚自强道:“很好,本爵有谕,你要听清楚。”
  尚自强躬身道:“是,卑职在仔细恭听。”
  腾霄说道:“本爵身奉秘勒,公干要务,为了不使对方有所警觉,只有在外调集高手,你是在征调人选之内!”
  尚自强恭敬答道:“是候爷提拔。”
  腾霄一笑道:“此时言之过早,你能否胜,必须一试,你可愿意?”
  尚自强颔首道:“但凭候爷吩咐。”
  腾霄向安顺挥手,对尚自强道:“好,你就和本爵这近身的安卫士一搏!”
  尚自强抬头看了安顺一眼,道:“安大人身份特殊,卑职无此胆量……”
  腾霄沉声道:“听明白,这是本爵的谕令,你要全力施展,若不幸将安卫士致死伤,那怨他本领太差!”
  尚自强就等这句吩咐,闻言恭应道:“是,卑职遵命。”
  安顺,老安子,哈哈笑着走了下来。尚自强抱拳道:“安大人可要多留点情,自强自知不敌。”
  老安子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候爷讲过了,要全力施展,功夫这玩意儿可假不得!”
  尚自强暗中冷嘀,表面上仍极客气的问道:“是如何比法?”
  老安子又是一笑道:“我随便,尚老弟你说吧!”
  尚自强闻言不由心中暗想道:“此人既是候爷卫士,功夫不会太差,不过想来总比不得自己数十年的精练绝技,用兵刃伤了他不太好看,再说自己掌指拳路另有一功,必能得胜。”
  想到这里,立刻说道:“用拳吧,拳脚掌法和指力,较为文静些。”
  老安子依然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道:“我说过,随老弟你的便。”
  尚自强又暗嘀一声道:“如此安大人恕在下放了肆,请!”
  老安子若不经心的一点头道:“请,请进招。”
  尚自见老安子那种神态,业已难耐怒火只为畏惧上座的候爷,才忍了又忍,此时却把牙一咬道:“恭敬不如从命,打!”
  一声“打”字,人如轻烟般一闪而近,右掌已切到老安子的左颈,右足飞起,直踢丹田!
  老安子差一点阴间里翻了船,他并没有过不重视尚自强,但却过分的相信了自己的功力和火候!尚自强的右切掌,老安子胸有成竹,想在第一招就把尚自强折辱于手中,于是左手五指一张,以“枯竹指”迎了上去!这种指法,在武林罕见,乍看起来,五指难敌掌力,双方若是接实,指尖必将被掌力所震动甚或裂碎!
  但究其实,此种指力凌历无伦,一功力提足,较利刃有过之而无不及,设指掌相较,尚自强掌心必将被手指穿透!
  尚自强固然没有料到老安子身怀这种奇技,而老安子却也没有想到,尚自强在右切后,会猛起右足暴踢!
  一个人若右掌击敌,而仍以脚足并攻的话,泰半是猛起左足,因为这样不失重心;非但可收上下双攻之效,并可自防。若是以右掌右足同时向敌时,没一招致胜,自无问题,但不幸被敌躲过而迅捷还击时,退避则无及矣!
  天下事就如此之怪,尚自强竟用上了人人所难以想到的不当招法,于是老安子伸出去的左手腕,被赐个正着!
  老安子在第一招上,已被人踢中,虽说他因暗中提足功力于左腕,并未受伤,但也十分难堪了。真来讲究的话,此非生死之搏,而是印证功力,那个失手,就要论败,老安子手腕被人踢中,自是败了可是候爷并未下令双方停手,而老安子也没有认败,尚自强顿时明白,这名为试功力而定差遣的命令,是含着展尽一身功学的用意,于是立即接连进招,第二招竟又是右掌切臂,右足猛蹴!
  老安子手腕被尚自强踢中,已红了脸,如今突见尚自强又用前招,攻的也是同一部位,不禁大怒!
  他恨怒尚自强竟敢这般蔑视自己,心一横,竟也不变招法,仍以“枯竹指”直点尚自强的掌心!不过这次老安子却存了戒心,出招之疾,较适才快过一倍,并且成心不去躲避尚自强踢来的右足!老安子早就算计周到,自己招法加快一倍,尚自强足尖绝赶不到,在自己指伤了尚自强后,顺势下拍再伤其右足不晚!
  哈哈,老安子竟又阴沟里再次翻了船!就在尚自强右掌右足猛起,老安子左手五指暴迎的刹那,尚自强左足突然一挺,般身形高拔了三尺!虽只五尺,形势顿变!只见尚自强右掌右足倏忽齐收,左足尖却已快如闪电般踢中了老安子的右肩头,将老安子踢退了三步!
  刚刚踢中老安子左腕时,若非高手,还不会看清,如今老安子被踢退三步小孩子也得分明而知胜败!老安子恼羞成怒,一声狂吼,十指齐张,他竟提聚了“枯竹断魂鬼抓功”,猛地扑上!
  这时,座上候爷声喝道:“安顺住手,退下!”
  老安子牙咬的直响,却不能不听令谕,收功退身道:“门下正要再试试尚大人的内功……”
  腾霄笑道:“这不必试,他万万难敌,回来!”
  老安子无奈,悻悻而而。
  腾霄目光一扫尚自强,淡淡地说道:“你暂时退向一旁。”
  尚自强恭应声是,退向右侧。
  腾霄目光又扫吕、刘,王、沙、李五人,道:“目下本爵就有件差使交给你们五个,你们可否愿意?”
  吕世桧躬身道:“血职等赴汤蹈火不辞!”
  腾霄一笑道:“没那么严重,只是捕捉几个可疑的人物罢了!”
  吕世桧恭应道:“卑职等全力以赴!”
  腾霄道:“你们有把握胜任而愉快?”
  吕世桧老奸巨滑,低首道:“卑职不敢在候爷面前狂妄,但可保证必尽全力!”
  腾霄嘀了一声道:“城内可有个‘福安巷’?”
  一旁的尚自强代答道:“属下禀陈候爷,他们对苏州地方不太熟悉,这‘福安巷’属下知道,位于西城的‘长顺大街’中段……”
  腾霄挥手道:“这你不必关心,本爵会令人给他们指路的!”
  话锋一顿,又转对吕世桧等人道:“在‘福安巷’中的第五户人家住有三个人,一位是看来其貌不扬的酸丁,一位英挺中年,和一个傻楞的小子。”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话来。
  吕世桧久等没听到下文,不能不接话道:“爵爷的意思是……”
  腾霄沉一声道:“在本爵话还没有说完以前,不得开口!”
  吕世桧碰了个自找的钉子,只有唯唯而已。
  腾霄接着又道:“你们去,记住,一不许提及本爵半个字,违者以厂规处死!二不得使一个漏网!三不得擅动宅中一草一木!”
  吕世桧恭敬的应声道:“卑职等遵谕!”
  腾霄哈哈道:“好,愿你们马到成功。来人呀!”
  一声喊,走进一人,竟是县中的捕快班头黄桐。
  腾霄对黄桐却和颜悦色,道:“黄桐,你带路领几位侍卫大人往目的地,指明门户后,你即回县,对今夜事,要当作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一样,你懂?”
  其桐恭禀道:“小的明白,爵爷您放心。
  腾霄缓缓颔首,又转对吕世桧等人道:“你们去吧,本爵在行馆设宴相候功成之一贺!”
  话声一停,声调转为十分威严道:“若不幸辱命败退时,不得向本爵这行馆方向逃归,否则本爵即以妄泄军情之罪对你们认处!”
  “妄泄军情”之罪,那只有一种判决,斩!吕世桧等人闻言全身不由一抖,不过只要记住败时向反向逃走,就无性命之险,所以瞬间又都安下心去……
  尚自强此时闪身站出,道:“禀候爷,属下可否率领他们……”
  腾霄把手一摆道:“小孩子总要长大的,若遇事都要由大人代其出头,怕他们一生都不能自主作成一事,你退站回去!”
  尚自强无奈,又退回原处。
  腾霄转向吕世桧等人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
  吕世桧等五人,行过礼,方始鱼贯退了出去,腾霄当计算吕世桧等人业已走出行馆后,方始向尚自强道:“尚领班,你可知道刚刚若非本爵喝止了安顺,此时你业已横尸在厅中的地下了吗?”
  尚自强心中不信,却不敢直言,道:“是,属下知道安大人身怀异功。”
  腾霄一笑道:“你可知道本爵为何要留你命在?”
  这一问,使尚自强变了脸色,五脏顿时揪作一堆。他由于腾霄这句话,进而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腾霄,目下的这位权倾当朝的候爷,原来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个上官,从来没有对属下生死毫不关心而能成事业者,假如是这名属下,为本身上官势在必诛而后快的情形下,则又当别论了!
  尚自强不能不想及当年,想及了当年!以自己来说,应是为人利用而救过这位爵爷的人,虽说那人是以易容自己而为,但自己总是和候爷无仇,如今自己的生死,却依然不在候爷的心上,试问吕、刘、王、沙、李五人,当年皆曾酷刑加诸于候爷,今朝若想免死,岂非日出西山根本不能!
  尚自强正暗自凉惧间,腾霄在座上突然问道:“尚自强,大概还不信若与安顺内力相交,必然惨死的话,哈哈……这也难怪,因为你自信己是高手……”
  尚自强急忙躬身接话:“属下怎敢在候爷面前,如此狂妄。”
  腾霄冷冷一笑,道:“从这句话中,本爵听得出来,你只是因为有本爵在此不敢狂妄,而非真的心服了安顺胜你的话!”
  声调一落即起,向下面冷喝道:“取锭银子来!”
  刹那一锭十两白银,献于案上。腾霄将银两赐与安顺,道:“你现手功夫给尚领班看看!”
  安顺应命,将整锭银子握在右手掌中。
  尚自强心中暗笑,想道——
  “银质本软,任何一个武技到达所谓高手境地的大,皆能捏之成饼,抽之成丝,爆之散碎,有何稀奇处?”
  他正想到这里,腾霄已向他说道:“尚领班,你仔细看清楚。”
  这时,安顺已握银走到他的面前,面带笑容道:“安某相信尚大人也能有此功力,来!”
  一声“来”,一锭银已中分为二,大如一,尚自强心中又冷笑起来,但不开口,静待变化。不想老顺将其中一半,递了过来,道:“尚大人接这一半。”
  尚自强想也不想,伸手去接,那知入手如握赤红火炭一般,掌心发出吱吱响声,皮焦肉熟疼入骨中。但是,尚自强咬牙忍受,并提聚内力相抗,不哼不哈。
  安顺哈哈一笑道:“好,尚大人再请看!”
  “看”字出口,只见安顺右掌渐渐紧握,银锭自缩,最后热雾腾升,自掌隙内,滴下一滴滴银汁,如同银水!
  这种罕奇怪绝的惊人功力,顿使尚自强自心头发冷,神色立变,不由自主的把头低了下去。
  腾霄在坐上哈哈地大笑起来!安顺也哈哈大笑不已。
  尚自强越法抬不起头了,手握着的半锭银子,也不知道如何安置才好,而手心偏又奇痛无比,手心一痛,不免开掌偷窥,一望之下,脸色又变了,手掌已成乌黑,似乎是中了巨毒一般。
  腾霄冷哼一声缓缓地说道:“尚领班,安顺这手俗浅的功夫如何?”
  尚自强道:“奇技绝功……属下心服口服。”
  腾霄一笑道:“你觉得掌心如何?”
  尚自强不敢相欺,道:“十分痛楚,皮肉已成黑颜色!”
  腾霄缓缓颔首道:“喔,可还别有感觉?”
  这话问的尚自强心头凉,不知该怎么回答才是,腾霄却已转向安顺道:“你去把尚领班巨毒代他提将出来!”
  “掌中巨毒”,使尚自强听得魂飞魄散,全身不由不抖,进而对这位候爷,越发的加了警惕。
  安顺应命,步向尚自强道:“把那块银子交给我吧,那上面全是毒了!”
  尚自强颤抖着双手,把半锭银子交给安顺。安顺抓住尚自强手腕,尖甲轻划,划破了尚自强的掌心,黑血顿时流出,直到血成红,安顺道:“尚大人,不碍事了,只是三五天内别动荤腥。”
  说着喜喜一笑,半玩笑的又道:“尚大人,男女之事该列入大荤之内,请莫忘记!”
  尚自强被安顺捉弄得哭笑不得,只好一言不发。
  腾霄这时突然说出惊人的话来,道:“尚领班,以你这身功力来说,对本爵所谋之事业并无大用,但是本爵仍然留你活命,可知何故?”
  尚自强此时惊心动魄已到了顶点,不敢再答错半个字,十分小心而恭敬的躬身答道:“是爵爷的恩典!”
  腾霄冷哼一声道:“本爵不喜人家的奉承!”
  尚自强寒战着说道:“是,是!属下愚笨。”
  腾霄耸肩一笑道:“恰恰相反,本爵认为你十分聪明,你技艺功力,本皆难敌安顺,但却能用同一招法,连胜两次……”
  说到这里,话锋一顿,哈哈两声又道:“由此可见你多智善变,有急智,这种人,恰合本爵另一用处,所以有心开脱并保全了你,你懂?”
  尚自强连声称懂,腾霄颔首道:“懂就好了,自现在起,你也是本爵手下亲信人之一了,你要格外的勤奋,莫存三心,本爵会抬举你的。”
  尚自强恭应道:“是,属下当水火以报。”
  腾霄一笑道:“再有三五天,会自京中来一队人马,我将他们交你领率,事情若是干个声色出来,何愁不得上赏?”

  第二十章
  尚自强连声应着是字道:“关于吕世桧等人……”
  腾霄阴沉的一声冷哼道:“不必再去想他们了,昨日本爵派人传谕,令彼辈至此报到之后,已以‘因公殉职’四字,报出了缺!”
  尚自强闻言,一颗心几乎自腔子里跳了出来!
  腾霄却以平静的语调又道:“昔日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本爵深信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良民不少,本爵必须对这些屈死老者有所交待!本爵行事,一向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顺我者若存私心,其下场就……哈哈……”
  笑声乍止,挥手沉声道:“没有事了,你退下去休息,赐假三日。黄金十两,趁这三天假期,可佳小游,莫负本爵所望!”
  尚自强急忙谢恩,施礼而退。
  腾霄目送尚自强退下,蓦地仰天哈哈地大笑起来。安顺和秦中仁,也相互的看了一眼后大笑不止。

  腾云恭恭敬敬的双手抱着“毒神”陈家的“太皇令”,呈于上坐的汤子孝,汤子孝丰神如昔,面带笑容。王半才立于汤子孝身左,二楞子站于右侧,师徒无不面含微笑,他们似乎已经谈了不少时候。
  汤子孝目光往腾云手中的“太皇令”上一扫,道:“此令本是陈梦秋送给你的,当初你既然慨诺并收下了此物,今朝不论有多大的畏险,仍是要由你去了!”
  腾云说道:“弟子决不推委责任,只因腾霄对此令志在必得,若此令在弟子身上,弟子不能不把它交给腾霄,所以……”
  汤子孝看看腾云道:“手足之情胜过正义?”
  腾云垂着首道:“弟子只是无法欺骗腾霄,再说腾霄之有今日的跋扈狂妄,也都因为当年弟子没能尽到作兄长的责任……”
  汤子孝一声喟叹道:“直说起来,此事要由为师负责才对。”
  腾云摇头道:“这怎能怪师父,老仙谕令,谁敢不遵,况恩师也曾托于四师叔,若不是有那样巧的事,皇上突逞雄兵,前潜行至危,使三叔无法分身。先父、祖也不致惨遭暗算,所以说来说去万般都是一个命字。”
  汤子孝微一颔道:“话不错,对霄儿我总要多尽些力才对。”
  说到这里,汤子孝一声长叹,才接着又道:“怕只怕此子沉迷已深,很难自拔了!”
  腾云道:“弟子会尽全力,使他能够分清是非!”
  汤子孝道:“若是他非但不知悔悟,再变本加历呢?”
  话一顿,微微一笑又道:“云儿你明白,时至今日,除了在行为上发现腾霄有非份的倾向外,却并没有实证,任何的实证!”
  王半才在旁说道:“七星关惨杀,何丹心之亡,收卖亡命之徒,以枯竹门下充任官职,这些实在证明他意图不……”
  汤子孝颔首道:“对,但也仅仅证明他有不良的企图,是何企图,却必须缓以时日始知,至于七星关和杀何丹心之事,那时他已身随燕王,所谓‘各为其主’,若以此论罪,怕古今名将,谁也难逃极刑了!”
  王半才语塞,道:“那该怎么办呢?”
  汤子孝看着腾云道:“恐怕这责任,只有留给云儿了。”
  腾云慨然道:“弟子义不容辞。”
  汤子孝长叹一声道:“云儿,这件事看来简单,行来却十分艰难,我只希望当你发现事实后,能以大义为重!”
  腾云应道:“事临万难,弟子会以大义当先。”
  汤子孝颔首道:“很好,你们还有事吗?”
  王半才笑问道:“恩师可是要走!”
  汤子孝扫了王半才一眼道:“不错,走前希望你们尽量问些问题。”
  王半才想了想道:“弟子有两件事情请恩师指点,一件是,以腾云弟功力技艺来说,是否对应付未来所有的变故能胜任愉快?”
  汤子孝明白王半才所指,正色道:“你安心,云儿目下的功力来说,武林中已无敌手!”
  王半才欣然一笑,道:“第二件是,谁是昔主谋元凶?”
  汤子孝剑眉一皱道:“半才,你似乎已把为师当作矛山道士看了,师父是人,而非神,事出之时,师父不在当场,又怎知内情?”
  王半才钉上一句道:“弟子却心里明白,师父知道,只是不愿意说。”
  腾云急忙哀求道:“弟子求恩师指点。”
  汤子孝微微一笑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别把师父当作无所不知。”
  话声一落,扫扫了满脸面失望的腾云一眼,又道:“你们莫非忘了,陈梦秋临终之时,曾说出那元凶的姓名,何不就按他所说,去小心侦访一番?”
  王半才道:“十年来,除每隔三年,恩师驾临精授奇技之外,余日……弟子皆为此事奔波。十分惭愧,至今无成。”
  汤子孝哦了声道:“你是说,没找到那个人了?”
  王半才颔首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据说死在龙府出事当夜,弟子不信,曾不惜犯禁,暗中开棺中果像那人的尸体……”
  汤子孝哈哈大笑道:“你这样聪明,却怎会上那‘狡兔三穴’的当呢?”
  王半才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
  汤子孝却道:“未必真的如此,为师只不过是‘想当然耳‘!”
  王半才却似乎已得成竹,不再开口。
  二楞子这时大眼一眨,道:“师父,你什么时候还来?”
  王半才叱道:“师教你一辈子你也是记不住,称呼师父要用您……”
  汤子孝摆手道:“随他,他敬在心里,强过嘴头上的尊敬。”
  话一顿,向二楞子道:“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件事?”
  二楞子傻傻的一笑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件事重要。”
  汤子老是慨叹出声道:“好孩子,为师本来不愿意对你们说的,现在为你这句话,就告诉你们好了,咱们师徒再见,要在十年以后了!”
  “哦!”
  王半才、腾云和二楞子都不由惊呼出声。
  汤子孝一笑道:“是喜事,老神仙千挑万检,竟检为师来继承大业,所以必须面壁十年,苦修真法。”
  腾云曾身受苦难,不由道:“是喜事,只是叫弟子们一别十年,实难忍受。”
  二楞子却呵呵笑道:“算什么,十年就十年,只要有日子,算什么!”
  汤子孝点头道:“说的对。”
  说到这里,汤子孝有所觉,微微一笑,又道:“楞子,三年后,可愿意去快活谷找我?”
  二的楞子道:“当然愿意,但我不知道路!”
  汤子孝对腾云道:“三年后的四月,是老神仙百龄寿,你是要去的,记住,如和两位师兄一起去,也许他们会获得点什么。”
  腾云恭应道:“是,弟子遵谕。”
  话罢,突然对王半才一笑道:“小弟内急……”
  汤子孝哈哈地震天大笑起来,道:“怎么,云儿你怕为师经不起惊吓?”
  腾云急忙躬身道:“弟子怎敢,只是若让他们在恩师面前说出狂妄的言语,弟子岂不是也有了疏忽之过,所……”
  汤子孝一笑道:“还早,人还在数十丈外呢,他们来的正好,我就走了,临走告诉你个好消息,老神仙出谷了!”
  腾云闻言色变,道:“天下还有什么大事,必须劳动她老人家?”
  汤子孝再次微笑道:“没有大事,是被小凤儿说活了心,出谷作一年的邀游,像多少年前一样,自峨眉双飞桥起,大概再有三五日时间,就会到这烟水苏杭路了,你要小心的侍候着,到时间,莫忘了招呼两位师兄一声!”
  腾云大喜,道:“弟子理会。”
  汤子孝声调突然一低道:“十丈了,我该走了!i”
  “了”字出口,灯花儿未闪,半丝风儿也没有,室内却已失去了汤子孝的人影,端的是神功盖世。
  汤子孝一走,二楞子就开了骂,道:“这群王八羔子,我不能轻饶他们!”
  王半才却低叱道:“不许胡闹,问明之后再说!”
  二楞子哼了一声道:“问什么,他们这一扰就是十年,王八羔子!”
  不错,汤子孝说过,今日别后,师徒再见,为期十年!腾云没开口,却把门、窗都打了开来。
  心生惊兆,耳闻人到,却大开门窗,将灯挑亮,这大出江湖习规,因之使业已近的夜行,停步不前!
  夜行客,共有五名,正是那吕世桧,刘植、沙镇、王常和李功,他们奉令而来,却不知是自投死路,以吕世桧为首,在五丈外停步不前。按说,他们人在巷中,对里面大开门窗挑亮明灯事,该毫不知情才对,但事实不然,他们都知道了。这就是老江湖的经验了,门窗四开,灯光扩亮,在巷外看来,似如这户人家突发光明一般,四外皆亮!
  吕世桧停步之后,已听清了二楞子的骂声。
  他们虽说奉令之时,曾得严谕不得提及“候爷”之事,但却没有阻止他们泄露身份,他们自无所惧。吕世桧沉思了刹那,招呼李功、沙镇和刘植道:“你们三人上房,分守三面,莫令点子漏网!”
  李、刘、沙把头一点,飞身而登四外房坡,吕世桧和王常,大摇大摆到了门口,大力敲门!砰砰!如同雷震。
  二楞子火冒上了三千丈!他沉声怒喝一声,道:“三更半夜,你们这些王八蛋……”
  王半才一把拉住二楞子,低声道:“云弟,事情不对!”
  腾云点头道:“嗯,开了门再说。
  王半才转身对二楞子道:“敢来敲门,若非地面官差,必是身怀绝艺,你站后面点,动手时不会少了你,现在把事情交给我!”
  说着,向外面喊道:“来了,深更半夜,轻轻敲上两下,三里外也听得到,又何必像擂鼓似的这么用力,难道手不痛?”
  唠叨着,王半才到了门前、房上有人,就他就知道了,故作不知道向房中道:“老三呀,你收那些腊味,我好像听到房上来了狗畜牲,可不能把这好东西,便宜了这些崽子!”
  腾云应声道:“大哥放心吧,他们敢动爪子,我就斩下他们的爪子来,敢动嘴,我就拔他们狗牙!”
  王半才笑了,嘻嘻不绝。笑声中,手已放到门插开闩上!
  他正待开门,却无故一停,自语道:“且慢且慢,似这更深夜半,那来的访友,万一放进的是‘明火强盗’,乖乖,那还了得!”
  于是扬声道:“外面是那两位?”
  他不问是“那一位”,而问“那两位”,自是有心的。
  双方只间隔着一木门,说话自是都能听得清楚,吕世桧听王半才自语唠叨,已不耐烦,道:“开门吧,你也不想想,是强盗来了,就凭一道薄薄的木门,会能阻止住他们打撞开来吗?”
  王半才一听,喜喜一笑道:“对,你说的对,你真聪明,和我那不成才的干儿子一样聪明,可惜今天他不在,要不和你一样,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这可好,吕世桧成了王半才的干儿子啦!吕世桧又不是省油灯,何况俗话有“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这一句,虽说天下湖北朋友未必都是九头鸟般的毒辣阴险无情,但这位吕世桧,却是如假包换道地。无二的九头鸟!
  他自然听得出来,王半才是骂了他,他既敢明着叫门,已然决心要动用官家的身份了,于是叱道:“混账东西,还不开门!”
  王半才可也真绝,道:“你承认是混账东西也骗不了老子开门,说,说清楚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姓什么,来作什么?”
  一连三个“什么”,说火了王常!王常一声冷哼,骂道:“大胆刁民,竟阻官差办案!”
  话声中,右足提聚八成真力,猛向木门蹴来!妙!妙极了,妙到了家!这当此时,呀然一声门大开!王常这一腿,踢了个空!他没想到能踢空,于是重心顿失,非但立即把腿闪了筋,并且哎哟声往地下摔去!
  吕世桧在旁,怎能让他摔倒,慌不迭一把抓向王常头,可是王半才这时也好心好意的去扑,道:“小心小心,可别摔着!”
  他这一扶,顿使吕世桧一把捞空,王常生生的巧摔到门中间,腰正担在高有五寸的门槛上。这一下子,王常动不得了,痛的直叫妈!
  王半才嘻嘻笑道:“你摔得可真不是地方,半个身子在里,‘半个身子在外,真应了我们家乡那句俗语……说‘一吊钱(五百文)甩前门框上,里外全是二百五(半吊)’,嘻嘻……”
  吕世桧焉能忍受,可是偏偏他就忍了下去,受在身上,没动;也不扶王常,直盯着王半才!
  王半才若无其事,拖着王常一条腿道:“好狗不挡道,你旁边去凉快凉快!”
  吕世桧就算是个泥人,也犯了土性,怒叱道:“狗东西,你好大胆!”话声中,扬掌劈向王半才前胸!
  王半才连躲也没躲,手一合力,已将玉常震弹起来,王常前胸正挡吕世桧的掌力,迫得吕世桧慌忙收手!事也真怪,王常经王半才这样一拖一震,好了,腰也不痛了,站在那儿怔怔地发呆。
  王半才谁也不理,转身往房中走,边走边道:“有话进来说,有屁也进来放,把门给我关上,还有招呼房上要作贼的三个小子,一块儿下来!”
  说着,他已大步回到房中!
  吕世桧傻了,他从办案以来,从未遇到过今天这种怪事和怪人,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是!此情此景,房上的刘、沙、李全看清了,也听清了,于是一跃而下,都到了院中,沙镇首先悄声对吕世桧道:“怎么样,动硬的吧?”
  吕世松摇头道:“动不得,对方太高了!”
  刘植道:“高也得动呀,想想上谕!”
  李功说道:“上谕虽严,不是也有不敌则走的话吗,只要走时别犯了错,引狼入室,我想是不会发生多大问题的!”
  吕世桧又摇了摇头,道:“我看不然,这户人家十分特别,凭上边那身功力,和所率高手,不前来,咱们五个人……”
  刘植有所悟,道:“难说,那个主儿不似君子,当年仇恨不会忘记,现在我们在人矮檐之下,有什么好说的?”
  李功急道:“老吕,现在可不是我们闹闲事的时候,是打是问,抑或是走,大大小小,你该拿出主意来才是!”
  吕世桧想了想,一跺脚道:“没别的好讲了,进去再说,见机行事吧!”
  此时,王半才在房中已开了口,扬声道:“商量好了没有?”
  吕世桧也扬声回答道:“请恕冒造,在下等就进来了。”
  王半才道:“别客气,老夫善门为众生所开。”
  吕世桧没答话,示意众人进去。
  王半才却道:“把大门关上,闩好。”
  吕世桧一咬牙,立亲自动手关门了门,率众入室。
  王半才坐在上首太师椅上,二楞坐他下首,腾云坐于对面一把椅子上,其余还空着一把椅子。王半才看了看吕世桧,说道:“五位中何人是带头的?”
  吕世桧抱拳道:“在下。”
  王半才语出诙谐,道:“你在下谁在上,别虚客气,剩下的坐位你坐吧,坐下来好谈话,其余的四位好委曲点,站一站吧。”
  吕世桧坐了,拱手道:“在下请教尊驾的大名,还有这两位……”
  王半才说道:“在下是你,尊驾是我,又那的大名?”
  吕世桧一楞,无可奈何的说道:“怪在下冒犯,自知不合,但身奉上谕……”
  王半才手一里挥,正色道:“且慢,上谕是什么?”
  吕世桧耐着性子道:“尊驾这又何必,就算在下五人,不在尊驾眼中,但,尊驾既然被我们看中,我们不行总会再来些行的人……”
  王半才接口道:“好,冲你这句话,今夜不论怎么样,我保证不伤你们,不过你们也要实报名姓,说出来意才行。
  吕世桧道:“可以,在下吕世桧……”
  接着他把王、李、沙、刘等人名姓,一个个报出。
  腾云的脸色变了,道:“你们是锦衣卫士?”
  吕世桧老脸一红,本就斜着的嘴,更加歪了,道:“惭愧,马勺上苍蝇,混口饭吃罢了!”
  王半才此时以目光止住腾云再问,道:“原来是五位大人。”
  话声一顿,转向二楞子和腾云道:“去找条绳子来,快!”
  二楞子转身去了,吕世桧吓了一跳,道:“尊驾要绳何用?”
  王半才道:“请大人放心,大人身在公门,办的是案,姑不论小民等犯没犯罪,也不能现在就和大人们争抗!”
  话到这里,一声冷哼又道:“何况若是拒捕,非只遭格杀,更恐祸延九族,没别的好说,这叫做情屈不屈,冤不冤到法曹上分辩了!”
  吕世桧仍是心存惊怕,说道:“就算是如此,这绳索……”
  王半才道:“小民幼读诗书,所学何事,焉敢就这样相随大人们往见候爷,所以索自缚,免使大人们难以交待!”
  吕世桧瞠目不知所答,某余四人,也傻了眼!
  二楞子找来长索,交给了半才。王半才持索笑道:“吕大人请动手!”
  吕世桧急忙摆手道:“朋友,不……不,尊驾,用不到这个。”
  沙镇干笑道:“阁下,如此礼谅我们,我们若不担得这一点小事,那还算是什么人物,你们放心,放心……”
  王半才却正色道:“大人千万别弄错了,你们可是第一次侍候候爷,当年又有段公案未了,稍以失慎,小心吃饭的家伙来个大搬家。”
  吕世桧等五个人怔了,互望着不知如何答话才好。王半才接着又道:“咱们脏话先说,你们尽管来绑人,但是要一定带我们去候爷的行馆交差,怎么样,请答一句?”
  吕世桧想了半天,道:“尊驾在下等人并非奉候爷令来的!”
  王半才沉声喝道:“吕大人,我们是今天才到,知道我们来的人,只有候爷,我相信你们曾受严嘱,但我保证别无人知!”
  声调一落即起,作威凌道:“假如不是候爷叫你们来的,那很抱歉,我就要留下五位,以此绳索绑好,给候爷送去了!”
  李功先沉不住不气了,道:“老吕,人家什么全明了,说假话还有什么用?”
  吕世桧无奈,把头一点,道:“在下承认尊驾所料想的事都对。”
  王半才一笑道:“本来不会错,来,绑人吧!”
  腾云此时忍耐不住,道:“大哥,我去见他,非问个明白!”
  王半才厉声道:“我以本派规法向你说话,一切听令行事!”
  腾云唯唯应是,不敢多言。
  吕世桧无奈何的动手将王半才、腾云、和二楞子上了缚,押着他们,疾行快步向行馆而去。

  “候爷,你看他们会回来吗?”
  说话的是安顺,指的他们,正是吕世桧等人。
  腾霄嘿嘿一笑道:“会,一定会回来的。”
  话一顿,又是两声阴笑道:“我大哥一向仁厚,不会伤了他们,王半才以为智谋过人,会打发走他们五人来羞辱我,哼!哈哈!”
  安顺也阴阴一笑,道:“那才正好合了候爷你的心意了!”
  腾霄颔首道:“不错,他们办事不利,此其一,临阵通敌,此其二,够了,有这两条,五条狗命就在本爵手中!”
  安顺试探的问道:“候爷不会当真宰他们吧?”
  腾霄大笑道:“笨东西,你忘记本门中那最厉害的‘铜尸’大法了,有了五具铜尸在手,安顺,天下何人能敌!”
  他身后的秦仁中道:“候爷,那还必须要有五名好功夫的美女应用呀!”
  腾霄一笑道:“不现成吗?”
  秦仁中,似乎仍然未理解,问道:“怎么现成……”
  腾霄声调一低道:“难道忘了,毒陈家紫娘那些手下?”
  秦仁中恍然道:“候爷智深过人!”
  安顺却道:“不过若无‘太皇令’,怕紫娘难听调度!”
  腾霄冷哼一声道:“她敢,别人怕她,她得怕我,况太皇令已是本爵囊中之物,不信看吧,本爵一向计不空行!”
  说到这里突闻步声,安顺扬喝道:“什么人,报名候召!
  外面的步声顿止,一人答道:“卑职吕世桧,率刘植、李功、沙镇、王常求见!”
  安顺一楞,看看腾霄,腾霄双眉一皱,似自语道:“咦!回来的好快呀?”
  接着挥手道:“召他们进来!”
  安顺扬声喝道:“候爷有谕,着吕世桧等人进来回话!”
  刹那,吕世桧在前,刘植、李功、王常、沙镇随后,腾云、二楞子和王半才,被捆绑着立于最后。
  腾霄不瞎,秦仁中和安顺目光也够尖,全都看到了腾云等人;不论腾霄有多机警,这下子也傻了眼。
  秦仁中不愧多智,立即向腾霄低语几句。
  腾霄大喜,暂时不睬腾云等人向安顺道:“你带吕世桧等人先去后小厅候谕!”
  安顺应命,步向吕世桧等五人面前。道:“吕大人请吧。”
  吕世桧等人自是应声而行,王半才此时却横身阻住了安顺,嘻嘻一笑,上下打量着安顺道:“奇怪,咱们好像见过嘛?”
  事至如今,安顺不能再装胡涂了,一笑道:“自己人嘛,当然认识喽,我失陪了一会儿,喔!”
  王半才又是嘻嘻两声道:“真糟,早要知道你是个官,说什么我这个老百姓也不惹你,没别的讲啦,我认了命!”
  安顺硬着头皮,不理王半才,快步和吕世桧等人走了。
  王半才把头一摇,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有意思,原办案的给调走了,这一来叫做’死无对证’,只好人家怎么说,咱们怎么信了,”
  腾霄这时早已换上了笑脸,哈哈的笑着起坐,走下位来了他首先走到乃兄腾云面前,摇着头道:“这群东西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说着,就要去解腾云的缚索。那知腾云退一大步,寒着脸道:“候爷,这可不敢当!”
  腾霄故作焦急的样子道:“大哥,这并非是小弟意……”
  王半才笑道:“候爷是什么意思呢?”
  腾霄内心根本就不想理睬王半才,但是腾云当面,再加上这件事情出了他根本没想到的错,只好低声下气道:“王大哥,只因为小弟来到行馆,突接他命恐明日不克往访,特命属下前往迎接,连夜一谈……”
  腾云冷冷地道:“这种接法?”
  腾霄猛一顿足道:“大哥,你想小弟敢吗?唉,只因谕令一传再传诉不由就出了差错,大哥,只之是小弟的错,小弟向你赔罪。”说着,果然拾袍下拜。
  腾云目光看着王半才,王半才一点头,腾云开口道:“算了,真也罢假也罢,算了!”
  腾霄哦了一声,由王半才开始将索解下,王半才抖抖双臂,嘻嘻一笑道:“人言‘候门深似海’,不假,我是真害怕!”
  腾霄只好装作没有听到,对腾云道:“大哥,咱们去小客厅坐,好好的谈谈。”
  腾云嗯了一声,由腾霄带路,到了小客厅。
  刚进厅内,室门尚本关严,腾云霍地转身,目光恰好和秦仁中相对,腾云把脸一扳道:“我先问你,是咱们兄弟之间的谈话,还是你以候爷之尊,对像我一样的无辜百姓审问?”
  腾霄作出不解之色道:“大哥何出此言?”
  腾云一指秦仁中道:“若是候爷问事,自然该有护卫侍随,这位朋友必须在贵地,要是我们兄弟谈的话,似乎不必外人参加!”
  腾霄笑道:“这是小弟的疏忽,他们未曾奉令回避,自不会退下,其实大哥只要提醒弟就是,何须如此生气。”
  腾云冷冷地说道:“从福安巷被一路锁拿到此,我都没有发火生气,如今更是不曾生气的了,老百姓见了官……”
  腾霄急忙挥手向秦仁中喝道:“退下,严守往来的地方,不许任何人接近此厅。”
  秦仁中应了声是,退出了小客厅。腾霄立刻对腾云道:“事虽属下人不知而错,但小弟难脱犯上之罪,如今至至诚诚恭请大哥别再气愤,小弟赔礼了。”
  说到赔礼,腾霄真的要朝地上跪。腾云仁厚,伸手一拦道:“好啦二弟,别忘了咱们是亲兄弟就够了。”
  腾霄一笑,大家落座。
  坐定之后,腾霄心里有数,若叫腾云或王半才先开口,那些使自己难以招架的话可就多了。于是他抢着说道:“只因小弟突接上谕,明日另有急务,诚恳无法赴约导致大哥不安,才令吕世桧往请……”
  王半才接口了,他道:“刚刚在前堂上面,你已声明过了,现在我们也到啦,什么理由也不必再说,不是嘛,我们的情谊不同。”
  腾霄焉有听不出话中带刺之理,但他故作没听出,而以诚挚的笑对王半才道:“是,王大哥说的对。”
  话锋一顿,双眉一皱道:“虽说上谕明列公干之事数日可了,但小弟心中却十分明白,恐非一个月内所能清结,而那时候……”
  王半才又接口道:“没关系,我们能等。”
  腾霄业已成竹在胸,摇头道:“我所顿忌的不是大哥能不能等,而是小弟是否还能回苏州这个地方,因此必须往请大哥,来此一谈。”
  王半才虽说多智善辩,此时也没了说话。
  腾云老实,老实人有时在聪明人看来已毫无办法的时候,却往往能出人意料的想出极妙的办法来。
  王半才语塞,腾云已接话道:“其实,这也不是问题。”
  腾霄一愕,道:“这还不是问题?”
  腾云笑道:“二弟你身不由己,可是大哥我却并没卖给谁,你去金陵,我就到金陵,你上要西安,我就去西安……”
  腾霄急了,急中生智,道:“按说这的确是个解决的办法,不过大哥要多体谅小弟才行,小弟的行止,是犯法对大哥实言的。”
  腾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了!”
  王半才刚才一时间语塞,但对腾霄的企图,却如观火,于是笑了一笑接口说道:“这话说来至少一个月内,你是难以分身,要为上谕所示的公事,往来风尘江湖道上了?”
  腾霄一声道:“正是如此。”
  接着似有恨意的又唉了一声,道:“这就叫教‘官差不自由’了!”
  王半才反而安慰他道:“没法子,俗话说,当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钟,你既然一天身属官家,就该尽忠报国,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腾霄竟也虚与委蛇道:“是嘛,可是想起来总难去怀,大哥他说的对,等找个合适的机会,能辞我还是辞好的。”
  腾云才待接话,却被王半才的眼冲止住了。王半才道:“事情既然已是定局,趁这半夜之暇,兄弟相聚可不容易,有什么心腹话,还是早点说吧。”
  腾霄点一点头,说道:“王大哥的话对,目下对小弟来说,只有一件事情挂在心上,那就是复仇!复仇!复仇!”
  腾云答道:“交给我了!”
  腾霄作出关怀并诚的样子,道:“不是小弟不放心大哥您的这身本领,真讲起来,以大哥一身技艺来论,天下早已少有敌手了……”
  腾云摇头道:“这怕也未必,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腾霄一笑道:“只是大哥您太忠厚了,易为人欺,以当年的事情来说,如今小弟就有些无法尽信那陈梦秋之言!”
  王半才拍手道:“对!对!有见地,至少你对腾云弟的看法,是一针见血可圈可点,你的确是非当年吴下阿蒙了!”
  王半才总忘不了来两句酸酸的话,这也是习性所使然。
  腾霄又笑了笑道:“小弟近两三年前日夜在江湖上奔走,懂了很多,既然心疑陈梦秋之言,进而对‘毒神’门中事、物和人,也就加上了警惕。”
  王半才再次拍手,说道:“妙!妙!又是一句高明的话。”
  腾霄心头微微一动,突然道:“大哥,那‘太皇令’可带在身上?”
  此令如今正在腾云身上,腾云不会撒谎,颔首道:“带着,大师兄已交给了我!
  腾霄哦了一声道:“大哥可放心把它交给小弟?”
  王半才中途接话道:“你要何用?”
  腾霄道:“自然为复仇之用……”
  话没说完,一旁那始终半个字也没说,真正老实的二楞子,突然间在这个时候插上了一句话,道:“你要为公事忙,那有时间去毒陈家?”
  好话,腾霄呆了一呆,楞在一旁。但他只是一呆,随即笑:“小弟刚刚不是说过嘛,此行无法能对人言,所以……”
  他哈哈一笑接着又道:“所以小弟的安排,能面面顾到。”
  腾云自在祖居和腾霄相会后,便已失望了五分,一路行来的种种事故,失望已到七分,今夜被绑进行馆,虽然这是自己愿意,但对腾霄的失望和痛心,已到九成,如今腾霄巧言骗取太皇令,腾云心中,疼痛已到了十分,略加转念,强颜笑道:“好我就把太皇令交给你吧。”
  腾霄不禁色喜,腾云冷冷盯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你必须向我说句老实话才行!”
  腾霄心头突然生出怨恨之意,意念往心头一涌,他随即强自摒除于外,更自觉奇怪,怎能够有这种可恶意念。于是他换上诚挚的神色,道:“若小弟在言语上,有些可疑之处,大哥教训就是。”
  腾云察颜观色,发现腾霄这句话是由衷而发,暗暗有些欣慰,看来胞弟良知未泯,仍有迷途知返的机会。想到这里,一笑道:“你多心了,我只是希望你今后待人处世,少动权术,多用真诚,须知人以信为本,仁为基,力不可恃!”
  腾霄恭敬受教道:“是,小弟谨记不忘。
  腾云神色欢然道:“我知道二弟能闻过则喜的。”
  说着,腾云取出了太皇令,递交腾霄道:“二弟,不是大哥我唠叨,有句话非说不可,此令是陈掌门人临死之前所托,你不能对九泉之人辜负!”
  腾霄慨然道:“小弟不会。”
  腾云正色道:“毒神一门,用毒之技,盗绝天下;二弟必须答应我,在发觉不能用之于善的时候,将它毁去!”
  腾霄深重的说道:“大哥,此正小弟早有心意。”
  腾云嗯了一声。
  王半才也严肃的说道:“腾霄贤弟,昔日毒陈老矮子,因法不传旁亲,所以他门中之毒虽然厉害,遗害却并不广,今后万一不幸,毒经典毒流落江湖,其害之烈,虽太古洪水亦难比拟,这你必须小心才行!”
  腾霄扬声道:“大师兄,小弟敢立凶誓,凭太皇令所获一切,若小弟妄传一人,死于至近之人手中!”
  毒誓已立,王半才虽仍有些话要说,也只好压在心中。这是腾霄的第二次立下毒誓了,昔日古人对于誓言,非同现在的“牙痛咒”,是看作至重至大的大事!
  腾云手拍乃弟肩头,道:“二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少造杀孽!”
  “是,大哥,”
  “咱们那年那月才能再见呀!”
  “大哥给我一年时限如何,一年后咱们家里见?”
  “家里儿见?好,就家里见,一年后!”
  “好,你可有成算?”
  “有,小弟去毒陈方面找线索,大哥根据当年陈梦秋所说,去找找那个人,一年后在家中互告佳音。”
  “对,二弟一切小心。”
  “大哥你也珍重!”
  腾霄话锋一顿,转向王半才和二楞子道:“两位师兄至时也请移驾,俗语有‘落叶归根’之句,咱们是土生土长,要多为山顶村作点事!”
  王半才一改嘻笑道:“四弟,能这样,愚兄给你当个马前走卒,都会觉得光荣,四弟莫忘了现在咱们说的话,莫忘!”

  第二十一章
  腾霄哈哈笑道:“上天已闻此语,九幽先贤尽知,弟何敢忘!”
  大丈夫,言到心至,互握手,肩并肩,腾霄亲自恭送大家出去,行馆门前,腾霄突自腕上取下一只非金非铜的古镯捧交腾云道:“此镯成双,弟存其一,兄存其一,见之如兄弟相见,有朝一日,此镯相合,亦我兄弟永不分离之期。”
  腾云感动的双目尽湿,收镯后立即戴于腕上,道:“有生之日,我都不会摘落此镯了。”
  四臂再合,弟兄自此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八百里洞庭,千万户人家,这天近早时候,一般大船停泊在君山,跳板搭起,三位渡客上了君山。这三位游客,逛来逛去,逛到了后山。
  半山上有座古色古香的别庄,庄门口两个大字是“夏庐”,夏庐这两个子字,起的高明,意时两清。三位游客,进了夏庐,夏庐有座牌坊,牌坊,当然是夏庐房地最前端,他们踏过牌坊,有了阻拦。在牌坊后十丈地方,紧靠路边,有所小石屋,说它小,是以整个夏庐比,石屋本身,却足有八丈宽广。
  阻路的人,就是从石屋中走出来的。一共来了两位,论年纪都够大了,在五旬以上。来人一高一矮,妙在也恰是一胖一瘦。高的胖,所以看雄伟至极,矮矮的瘦,干小如同枯木。高胖老者先开口,没讲可先带笑,道:“三位是游山的客人?”
  三人中,那位学究般的中年,似是此行主人,道:“不错,老人家是……”
  高胖老者笑道:“三位没瞧见那牌楼上‘夏庐’两个大字吗,从进牌楼起,直到里面止,是私产,小老姓夏,是管家。”
  学究哦了一声道:“真真不该,学生等只顾游山,信步而来,恰是又累又渴,一见牌楼,大喜过望,只当也是……”
  话没说完,夏管家已接口道:“平常事,那天也有,哈哈……”学究也笑了,另外两位也笑了。
  学究道:“老人家可能行个方便,另扰碗茶喝?”
  夏管家真不错,马上笑道:“这有什么,请三位随我来。”
  于是夏管家转身带路,那瘦老者非只一言没发,并且右手紧缩袖中,此时,也转身而回,到了石屋前,瘦老者先推于开了木门。木门厚有七寸,是用整片厚板做的,其重量算来,少说也有三百斤,但瘦老者轻轻推一推就开了,学究看在眼中,故作未见,和同伴坦然而进。
  进去之后,这才知道石屋外是一大间,内部却隔了不知有多少间,都是石为墙,厚木门。
  进门是间堂屋,只有两丈见方,学究又暗暗记在心中。落坐后,夏管家微笑说道:“三位稍候,老汉去取茶来。”
  学究谢道:“有罪有罪,打扰打扰。”
  夏管家又一笑,推开左侧木门而去。那矮瘦老者却没离开,更一言不发,似是监视三人。
  这间堂屋,共有四个通往别处的门户,一间两丈小厅内,门却有四座,这建造也够奇特的了。
  稍待,夏管家捧着茶具和一大壶茶水来了,客气的替学究等三人斟满茶盏后,笑嘻嘻地道:“请用,别客气。”
  学究等三人道了谢,两口喝干了。一笑道:“好茶,真解渴!”说着,自己又斟上了一盏。
  夏管家开口道:“三位是同乡吧?”
  学究故作一愕道:“管家是从什么地方看出的?”
  夏管家一笑道:“由三位那声‘谢’字里,听出乡音一样。”
  学究佩服道:“管家好厉害的耳朵!”话一顿,学究单刀直入道:“请问管家,这夏府的主人,是从前的‘洞庭王’吧?”
  夏管家可真够老辣,竟然连一根眉毛都没动;道:“洞庭王是谁?没听说过呀。”
  学究道:“姓夏,就住在君山,也是后山腰,有所别庄也叫夏庐,可也就是这夏庐!”
  夏管家笑了,道:“这位客人,虽说是三月天,可还没到热的时候,说什么客人你也不会中暑呀,但却怎么胡言乱语了起来?”
  学究也笑了,道:“说的是,若夏庐,是洞庭王的别庄,老人家也不是洞庭王的管家时,又怎会说出这些江湖上的讽刺话来?”
  “不含乎,好,我们承认了,但朋友你是谁?”
  学究道:“两位承认了,这太好啦,烦请到里面回禀一声,就说,远自泰山附近,山顶村中来了拜访的故人!”
  老者和夏管家,闻言霍地站起坐座,直瞪着学究!
  学究坦然一笑,道:“咱们没见起过,但这位矮些的老人家,我却知道是谁。”
  矮瘦老者双眉一皱道:“老朽不信这个邪!”
  学究笑嘻嘻地道:“老人家姓秦名恒,人称‘七鹰掌’!”
  矮瘦老者的脸色变了,双目也射出寒光来!
  学究双手一拱,道:“老人家先别瞪眼,咱们是一家人。”
  矮瘦老者,正是秦恒,他冷冷地说道:“山顶村中,只有龙氏是家主人的亲戚……”
  学究接口道:“对对,烦请上禀吧。”
  夏管家接话道:“那位姓龙,请答话。”
  另外两名中,那俊逸秀拔的中年,笑道:“在下龙腾云,先父龙飞,请传禀。”
  夏管家笑了,道:“这可好了,既然是龙大公子侠驾光临,不必传禀,就请随老朽直接进庄吧,老朽名叫夏梦山!”
  学究正是王半才,另一位自然是二楞子了!王半才一听夏梦山三个字,笑道:“请问,武林人称‘弹指金环’的可是您老?”
  夏梦山一楞,道:“没想到老朽的匪号,阁下竟也知道!”
  话声一顿,转向龙腾云道:“大公子,这位朋友是……”
  腾云笑了笑,道:“是在下大师兄,人称‘半才先生’!”
  夏梦山连着哦了两声,说道:“那还能错了,三位请。”
  腾云不再客气,在夏梦山带路下,步进庄中。
  秦恒并没有去,石屋要人照料。
  夏梦山和王半才等人走后,石房右侧的木门开了,走出一位白发银髯蓝衫红面而威严的老者!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日因病未能前往龙家作客,于是侥逃毒手的“洞庭王”!现在,腾云来到,将和洞庭王谈些什么?
  腾云,王半才和二楞子,随着“弹指金环”夏梦山,往夏庐而行,盏茶之后,已到了别庄的门口。腾云知理,首先发话道:“敢请夏前辈先为禀陈,腾云不敢失礼。”
  夏梦山笑道:“少侠好风度,请稍候。”
  话罢,夏梦山移步到了庄门口。庄门紧闭,墙高三更五六,静悄悄地似无人把守。夏梦山往门前一站,那厚厚的有铁板的两扇大门,适时打开,四十八名挑灯壮汉,鱼贯而出。夏梦山对腾云等三人一笑道:“家主人们已知少侠驾临,着人迎接来了,请。”
  腾云一笑,与王半才,二楞子步进了“夏庐”。
  四十多名挑灯装汉,恭敬的分作两列,直送夏梦山等人通过箭道,直连另一道高墙的大门口。
  王半才似赞叹的道:“三弟,好气派,好严谨!”
  腾云当真的点头,说道:“地处人杂的君山,有此必要。”
  王半才心中突有所感,腾云的确老诚了。
  转念及此,向夏梦山道:“夏大侠,在下看进情形,似乎是夏庐主已经知道我们三人是谁,才派人相接,可对!”
  夏梦山笑道:“事实如此。”
  王半才一伸拇指道:“在下对贵府内外互通消息的方法,由衷佩服。”
  夏梦山又以微笑相对这次却没有答话。
  这座内府的墙,其高竟有五丈,只因与府墙相距箭还,人在府外,是怎么也见不到这座内墙的。墙高五丈,其作用就只有一种,那是阻拦不速之客,以武林中人高手的功力来说,高跃一纵五丈的不多!
  由于这五丈高墙,王半才有了感悟。
  就在他门前答对的当空,大门悄然滑开,当头看到的是发髯业已全白了的洞庭王!洞庭王虽已髯发如银,但精神不减当年。
  腾云仍能记得洞庭王的面目,王半才对洞庭王的模样也未忘记,于是腾云立即抢步向前道:“晚辈龙腾云,叩见老人家。”
  洞庭王上步扶起了腾云,并阻止王半才和二楞子下拜,老眼中蕴含着泪,挤了挤下垂的眼皮,道:“里面谈,咱们走。”
  他紧握着腾云的手,始终没有松过。
  迎门十丈,就是大厅,洞庭王停步向夏梦山道:“梦山呀,你亲自去一趟,叫他们尽快尽好的做桌酒菜,摆在‘奇景阁’内,快。”
  夏梦山笑道:“是,会很快。”
  洞庭王一摸银髯道:“还有,立刻收拾干净‘清凉轩’,供云儿他们住。”
  洞庭王的辈份,按乃女来说,高出腾云他们,叫声云儿,是当然而且亲切,更示未忘故人。夏梦山再次应声,快步去了。
  洞庭王目光一扫其余一干手下,沉声道:“比往日加派高手巡察,请‘白先生’今天暂去石屋守望,对游客要加倍的注意和小心!”
  众人应声,洞庭王陪腾云一行到了“奇景阁”。
  原来奇景阁,竟是开山成道,凿石成阁,人入其中,已在山腹之内,有一头临望山湖,凿为大小不等之方穴。方穴上嵌以镜片,使能透视外面,另有通风地方和接受阳光的巨穴,故而阁中干净和凉爽。
  入阁围坐,王半才首先说道:“老侠似乎有为而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洞庭王目光一扫腾云,说道:“这和龙氏之不幸有关。”
  腾云哦了一声道:“敢问所以?”
  洞庭王叹息一声道:“自当年贵府夜遭奇变,不日老朽已获消息,连夜率领所属高手赶往,除巨冢以外,毫无发现。”
  他话锋一顿,又叹了口气道:“那时只当你兄弟(指腾云、腾霄)也已遭不幸,归来后,即暗自将山建庄,并分派手下四出探听仇人……”
  腾云接口道:“可有所获?”
  洞庭王摇头道:“没有,毫无线索。”
  话锋微顿,接着又道:“虽然没有线索,老夫确碰上了怪事,就因为这个原因,方令老夫暗下决心,一直暗侦不懈。”
  腾云哦了一声道:“是什么怪事?”
  洞庭王恨一声道:“在贵府出事后约一年的样子,老朽派出去的各路人马,正在全面的侦访,内中几拨人马,碰上了怪事,有人暗下警告,叫老夫莫再多事,否则贵府的遭遇,即为前鉴!”
  王半才颔首道:“他们不够聪明,若是根本不理,岂不更好?”
  洞庭王扫了王半才一眼道:“当时老夫也有王少侠的这种想法,今日始知对方并非自泄所谋,而是不得不阻拦老夫的行动!”
  王半才笑道:“是前辈下的功夫太深了。”
  洞庭王扑髯笑道:“少侠见识超人一等,老夫在怒恨之下,曾令手下抽丝剥茧之法,一个人一个人的从关系方面下手……”
  王半才道:“如此,晚晚早早,会找出那可疑的人来。”
  洞庭王道:“正是如此,这匹夫才得出面阻止,老夫自是越法不舍,于是,一天归来,君山大寨突化作灰烬。”
  腾云恨声道:“手法相同,匹夫恶毒!”
  王半才却道:“前辈山寨中伤亡如何?”
  洞庭王面露悲色道:“凡留守寨中的门下子弟,皆已遇难!”
  王半才双眉一皱,说道:“他们是被人所杀,抑或是……”
  洞庭王接口道:“俱皆死于一种极端歹毒的独门掌力之下!”
  腾云道:“老人家看不出那掌法的来源吗?”
  洞庭王一声吁叹道:“老夫自是看得出来!”
  腾云和王半才,不约而同急声问道:“是那派的掌法?”
  洞庭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是魔教中最毒的血气功!”
  腾云霍地记起出事前的一刹那,先是兰、菊、珍、珠四女露出狐狸尾巴,继之天龙寺水、火二僧出现的往事!于是脱口说道:“元凶莫非就是水、火二僧?”
  洞庭王低沉的说道:“老夫当时也作此想,后来令人不远万里去天龙寺一探究竟,始知水、火二僧已自刎于半年以前!”
  腾云皱眉道:“消息若实,他们自刎之日,是在寒家不幸后的半年了?”
  洞庭王微一颔道,说道:“不错,而此消息也千真万确!”
  王半才突然问道:“二僧功力,天下莫敌,何故自刎?”
  洞庭王道:“据消息来源,二僧曾经上了别人的大当,使‘血魔’提前反啮,那时龙府已遭不幸,玉莲下落不明,二僧畏惧血魔反啮时将尽毁天龙寺,遂决定自刎,火化尸骨日,曾震动了整个的武林!”
  王半才追问道:“前辈可否告知,这个消息得自何处?”
  洞庭王叹口气:“老夫的第三门徒,他为此削发,而进天龙寺,如今已是天龙门下,此虽老夫所嘱,今日思考仍甚怅然!”
  王半才转向腾云道:“三弟可还记得,出事前,你我兄弟相会塾馆,愚兄对二僧不以功力硬索奇宝,而派四女卧底动疑的事?”
  腾云点头道:“小弟记得。”
  王半才猛一顿足道:“那时愚兄就曾疑及,二僧似是受人利用,如今事实证明,果然不假。这元凶极恶,的是老辣的紧!”
  洞庭王道:“不错,就少侠说的对,此贼端的是老辣,不过,任他有多老辣,现在快要逼得现出原形来了!”
  腾云闻言大喜,道:“老人家可是另有所据始出此言?”
  洞庭王目光在腾云等兄弟身上一扫,“所据就出在云儿你们身上!”
  王半才一笑,道:“晚辈只顾念念大仇,未曾注意……”
  洞庭王接话道:“这不能怪你们,半年前,老夫突接秘报,说龙府重建,本有心立即前往,但经三思后,暂止所念!”
  腾云回答道:“重建寒家,恢复旧观,功在舍弟腾霄!”
  洞庭王看了他一眼,道:“事后又接秘报,知腾霄已是当朝新贵,随着消息频传,老夫知道你兄弟已为复仇之事而出,极感欣慰……”
  腾云恭敬的答道:“我与霄弟分途办事,首先想到老人家这里,立刻前来,除拜问安康外,并请指示今后的方针大策!”
  洞庭王正色道:“你兄弟自踏上烟水苏杭,老夫秘派之人已在暗中加保护,他们曾经有所发现,云儿你可愿一听?”
  洞庭王道:“自闻龙府重建,老夫虽未成行,却改派了所属最好的高手往侦实情,是他们发现曾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不时侦窥云儿及少侠等行动,先时几乎误为昔日元凶手下,后始探明乃霄儿部属!老夫发觉,霄儿和你似是貌合神离,何也?”
  腾云此时已不能不答,道:“不敢相瞒老人家,为霄弟官职事,曾相争辩。”
  “你的心意,老夫明白,只是,如今世道已非先前,人各有志不能相强,霄儿居官若能受民行仁,又有何害?”
  腾云他不便说什么,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教训的极是。”
  洞庭王也报之一笑,说道:“你身为长兄,遇事该多忍耐,莫叫天下武林中人暗笑,当然若宵儿多方不义,自又别论。”
  腾云恭应,但没再接话。
  洞庭王喘口粗气,拉回话题又道:“老夫手下,近日又有发现,在你兄弟苏州分道后,另有十分诡密人物,时隐时现追踪你等身后……”
  王半才脸一红道:“惭愧,晚辈竟本发现。”
  洞庭王笑道:“江湖中事是活到老学到老,不必自怨自艾!”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云儿到达君山,据报那暗中隐密的人物,也已来到,设非宵儿属下,定系元凶爪牙……”
  王半才接口道:“前辈预备如何应付?”
  洞庭王眉一挑道:“诱彼来此,全力歼之!”
  王半才说道:“前辈分派人手,祈能算上晚辈兄弟三个!”
  洞庭王哈哈一笑道:“放心,谁也轻松不了。”
  话落,目光一盯腾云,语气顿改,道:“云儿,你对仇家可有发现?”
  腾云道:“没有,晚辈等如同盲人骑着瞎马,痛苦不堪!”
  洞庭王肃容道:“老夫经十年朝夕静思,只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元凶极恶,不但是熟人,并且是很近很近的熟人!”
  声调又变了,变作悲慨道:“首先,老夫希望云儿你将老夫也列为可疑人物之中,因为当年事发之日,只有老夫因病而幸逃不死……”
  腾云立即接话道:“老人家是至亲前辈,况那次惨变,爱女也亡,晚辈天欲,也不敢对老人家有丝毫怀疑之处……”
  洞庭王沉声道:“住口!”
  一声沉喝,非但使腾云等人心惊,夏梦山亦感一凉。于是夏梦山开口道:“主人何须发怒……”
  洞庭皱眉道:“梦山,此事有多要紧,怎能只以私情断事,公武兄及龙飞夫妇皆死于十载前,我若知而不言,九泉下人何以瞑目?”
  说着,转对腾云寒着脸道:“当今九五之主,与前皇建文份属叔侄,岂不亲近过老夫与你家的感情多多,但本身利之所在,不惜兴兵,戮群臣,残异已,追捕亲侄严谕日夜不休,记住,人性之弱,人性之恶,非你所能想像!”
  腾云起座躬身道:“云儿谨受教。”
  话声落下之后,转为慷慨,又道:“老人家固然教训的极是,但以老人家这种清白坦荡无所隐来说,又岂是叛友杀女的元凶?”
  洞庭王哈哈大笑道:“错了,你错的太可怕了,巨奸大恶的嘴脸,莫不如此,若我真是元凶,而前番言论正是危谋,你又当如何?”
  腾云冷静的答道:“公道是非,云儿会求得证实而下判语的!”
  洞庭王拍手道:“这才对,亲者近者,友者仇者,你皆应列为一线,分别一个个求其实证,终能水落石出,老夫预为之贺。”
  话停,腾云起身揖谢道:“此种恩情,云儿永世不忘。”
  洞庭王挥手道:“份属至亲,义不容辞,别作虚套,记住,有朝一日若侦知二元凶下落时,老夫及所属,皆自愿听令而赴水火!”
  此时,酒菜送到,于是罢议一切,开始饮宴。席终,洞庭王令下人取来一只檀木小盒,当众开启,盒中竟是十数纸药方,纸色已黄,可见存放已久。洞庭王指盒中药方道:“十年前往贵府,不幸竟被伤寒急症所屈,卧病床上!”
  顿顿又说道:“所请朗中为洞庭名医‘石中诚’,此人至今仍悬壶岳阳西城,非常好找,盒中药方,即当年配令老夫所服用者,贵府不幸消息传到,老夫遂珍藏此数纸,以供未来求证之用,如今交给你了!”
  腾云皱眉道:“老人家这又何必……”
  王半才却收起药方,接话道:“云弟你该收卜,否则又怎使前辈安心,只要你我能诚信待人,此物岂非有等于无,又何必现在为难?”
  洞庭王颔首:“王少侠说得对,收起来吧。”
  腾云无奈,遂收起小盒。
  品茗间,洞庭王突然问:“云儿此来,可还别有原因?”
  腾云点一点头,道:“晚辈在打探津沽米家后人的消息。”
  洞庭王长叹出声道:“大年兄当日赴约贵府,带去了米扬和天保,业们皆遭不幸,于是,津沽米氏,只剩妇女……”
  王半才接口道:“这是事实,但晚辈等却无法找到她们。”
  洞庭王道:“此事看来甚怪其实也极平常,米氏仇家不少,主理事务的高手,既皆惨死,畏人杀家,自是隐匿为上。”
  腾云道:“老人家可知她们的退隐地方?”
  洞庭王摇头道:“老夫亦曾派人查过,为的是加以慰问和守护,皆无所不知,不过有个地方,老夫未能派人前往……”
  腾云不由急声问道:“是何所在?”
  洞庭王说道:“大年妻为‘东海之王’的掌珠,按理来说,米夫人设为避祸,应该潜回。东海,那里不畏人侮!”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前辈判断的是,既知有个可靠地方,云弟也能安心了,东海太远,只有留待他年一访了。”
  言下之意,纯是为了慰问未亡,并无他心。
  洞庭王儿没有多想,于是话锋再变,谈了些当今武林发生的事情,和这十年中新出道的英雄事。
  最后由夏梦山相伴,去到“清凉轩”,称作歇息。清凉轩,建于后山,盛夏住此,着实能够收凉之功。夏梦山临去相约,晚餐后,伴游洞庭。腾云等亦皆久慕洞庭风光,自是欣然而谢。
  初更饭罢,洞庭王已备妥快舟,着令夏梦山及另外两名蓝衫老者相伴腾云师兄弟,作洞庭夜游。登舟时,王半才将全船扫视一遍,道:“总管,这船够大呀?”
  夏梦山笑道:“实不相瞒,这船是当年姑奶奶在日的私舟,为洞庭湖上,独一无二的奇快大船,好处多着呢!”
  王半才颔首说道:“看这威势,已知总管所言非虚了。”
  登舟后,夏梦山才向腾云介绍两名老者。两名蓝衫老是同胞兄弟,长名沈公义,次者为沈公侠,竟是武林人称作“长江双飞龙”的两位高手。
  介绍毕,沈氏兄弟告退出去,声言身奉洞庭王严谕,监视全湖动静,并负此舟进退全责,故而不相陪饮。
  巨舟未发,已灯光齐明!只说晶灯,舱中已有一十六之多!仓窗及门大开,还在里外,皆能够看清仓中人的言行。仓外,巨大灯计算三十二盏,于是这般快船,顿了成了一条“灯舟”!
  接着,发舟前行,而前后仓间隔的仓,倏忽隐去,垂下一道紫竹长帘,后仓这时乐起,丝竹相合十分动听。
  夏梦山不待腾云等人追问,已首先说道:“这是主人有心所为,旨在使元凶出现的。”
  王半才笑道:“诚为好妙策,只是太危险了些!”
  夏梦山摇了摇头道:“王少侠放怀品饮,老朽保证平安!”
  王半才指前途道:“设若有人,还于数十丈外,以强劲弦弩,而发利矢,仓中人恐是难逃惊怖,甚或丧命?”
  夏梦山笑道:“王少侠请看,窗仓外,皆有数人坐地,怎看似是轮班水手歇息,其实无一不是高手,就为严防暗袭!”
  腾云也少笑道:“其实真有暗袭,也难伤人!”
  二楞子一向难得开口,此时却说道:“这曲儿真好听。”
  人人在论危险,他偏有这暇心!
  王半才突闻此言,却暗呼一声惭愧,师门心法讲究的就是静与忍,自己今番竟不如师弟沉着,怎不警惕!
  转念至此,放开怀来,对腾云道:“三弟何不合上一歌!”
  腾云更是豁达,笑道:“好,献丑了。”
  这时,乐声转为雄壮,腾云才待合应,蓦地远处一舟,有人立于仓门灯下,竟扬声唱道:“恨天地兮,无情,怨岁月兮,流纵,悲人心兮,险诈,哀游子兮,萍踪!”
  音曲由是不觉也转向悲昂,腾云扬声合道:“感天地兮,无际,乐岁月兮,难止,喜人心兮;仁善,乐游子兮,归去!”
  歌声乍止,远处船头那人,突然狂笑声震!笑声乍歇,如雷的喊声道:“你悲凉薄,我乐仁厚,志不同,难为谋!”
  “谋”字送到,狂笑又起,狂笑声中,那船如疾箭般冲破湖水,射向极远处的暗中消失了。
  夏梦山双眉头一挑,向外传令道:“此人此船双双可疑,追!”
  腾云却笑道:“总管罢休,我自游我的湖,不更好吗?”
  夏梦山欣然笑道:“公子真忠厚。
  于是丝竹缓响,巨舟驶行亦慢,欣赏这无边楚景。
  突然,王半才悄声道:“三弟可曾看清清楚那人的衣着?”
  腾云答道:“似是一袭银衣!”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这人的声调可熟!”
  这一问,顿使腾云悄然道:“不错,如今想来有些熟悉……”
  王半才颔首说道:“如此愚兄所想的不会太错了,他是个熟人!”
  腾云低声道:“大哥已有所知?”
  王半才也压低声音,说道:“其人似是四弟座下的秦仲。”
  腾云不由皱眉道:“果然是他的话,用意何在?”
  王半才冷冷地一哼,说道:“泰半不出奉令监视的范围!”
  腾云沉默无言,但神色间已现出不耐烦来了。
  王半才安慰他道:“这只是愚兄的推测,其实此人究竟是谁还成疑问……”
  腾云苦笑出声,接口道:“大哥的心肠,有时比小弟还软。”
  王半才也自嘲的笑道:“那正是软硬兼备,上驷之材呀!”
  这话,说的大家全哈哈的大笑起来。
  笑声突发先是掩摭住了丝竹乐声,继之帘内女乐,因笑声而止了弹奏,因之,当笑声止时,变作一片寂静。
  所奏,正是名传天下的“琵琶行”一曲。
  腾云等人,循声注目,看到了,看到了。
  一艘中型船只,仓中灯呈红色,但顶上必有够亮的晶灯,否则不会看得那样清楚。由四开的仓窗看去,看到一位怀抱琵琶的美女,美女身侧,侍立一位少年,少年穿一袭雪衫,俊逸出俗。琵琶行曲,正弹到合韵,少年昂然而歌……
  “寻阳江头夜送客……主人下马客在船……犹抱琵琶半遮面……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琵琶行,曲歌相合,自始至终一气呵成,顿使湖中游船纷纷停泊,天地之间,寂无一声。
  曲罢歌停,二楞子犯了楞劲,扬声喊道:“好听,真好听,好好好……”
  他叫好之声未止,突然有艘大船船头之上,传来骂声道:“是那里来的杀胚,狂呼乱叫扰爷的清兴呀。”
  随着这骂声,那船头上站起来了一名时大汉!
  那船和腾云坐舟,相距约在三丈之间,因此,非是骂声清楚之极,连人物衣着模样在灯光下也看的分明。
  二楞子别看楞,好脾气,似知自己一声高喝,有些高兴过了分,因此任由大汉发威,不去理会。
  可是那名大汉,却仍不完,竟又扬声道:“爷正听得快活,你这声杀猪的狂号,叫人家俏佳人停下弹奏,不快给爷磕头陪罪,看不剥了你的贱皮!”
  二楞子气起来了,腾云却按住二楞子道:“二师兄,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

  第二十二章
  腾云话声一顿,转对那船上的汉子说道:“朋友够了,这是洞庭湖,要是怕吵,朋友何不将尊舟移远一些,再说你已骂了,还待如何?”
  那汉子大概有些来头,狂吼一声道:“洞庭湖怎样,爷就不许谁来喊叫,此事要想罢休,除非你们合求得那小娘子再奏一曲……”
  先时他称那位人家作“俏佳人”,如今改作“小娘子”了。
  王半才这时悄声道:“有意思,这东西是拿这作藉口,逼那姑娘弹曲!”
  腾云目光向五丈外的那少年和美女的船上一瞥,笑道:“这厮只怕是走了眼,若有歹心时,管有一番受用?”
  夏梦山自事态发生,始终无言,这时却道:“那女子和少年,老朽似乎有些记意,公子若准的话,此事可容老朽来作未孑之断。”
  腾云笑道:“如此就烦总管了。”
  夏梦山一笑,扬声向外喊道:“五湖四海归心!”
  那女与船上的少年,这时昂声答道:“武林一统属洞庭!”
  夏梦山哈哈大笑:“原来是江爷,不用说,姑娘必是‘雷女侠’了!”
  少年望之仅二十岁左右,夏梦山竟然喊他为江爷,怪!
  江爷也笑道:“还是总管高明。”
  夏梦山扬声道:“江爷和女侠怎不到庄中待茶,雅兴!”
  江爷笑道:“一路上追着几条恶犬,恰又发现四头凶狼,想及庄主清静已惯,若让犬狼惊扰,岂非罪过,为引犬狼之辈于湖中就歼,虽无雅兴,也只好冒充名士了!”
  夏梦山应道:“江爷心意,梦山代家主人感谢,请移舟可好?”
  “不许你讲!”
  怀抱琵琶的雷女侠,突然娇叱阻止江爷多说,使众人俱皆不解,但王半才却别具慧心悄声对腾云道:“三弟,人家为了看你,才移船相近的!”
  腾云微微一愕间,夏梦山竟接了下去,道:“移舟相邀相见,岂非是刚才的歌意,既是如此,老朽又怎敢不‘添酒回灯重开筵’呢?哈哈”
  他们小声答对,自不会被人听到;但夏梦山哈哈笑声,却声传里外。江爷闻声而悟,也悄对雷女侠道:“瞒不过老狐狸的法眼的!”
  雷女侠白了江爷一眼,道:“这都怪你,可又怎好意思再将船儿移近?”
  江爷笑道:“这个简单,看我的?”
  话锋一顿,向后面唤道:“船家,移舟于那‘灯’之旁,快!”
  雷女侠噗肆的笑出声来,道:“原来这样的,好聪明哟!”
  此时,夏梦山已踱出船舱,立于船头,向船上发威大汉注视着,刹那之后,他一声断喝道:“混账汉子,我家公子好友,向我家主人好友的亲戚喝采,干你龟儿什么事,要你满口喷人!”
  王半才在仓中忍不住笑了,向腾云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瞧,老江湖是如何对付人法!”
  那船上的汉子,被骂得先是一呆,继之怒喝道:“狗娘的,你是找死?”
  他这一句“狗娘的”,找来了难看!
  一快舟,悄正驶过腾云灯艇和那汉子的船中间,是闻得汉子口出不逊,舱中人即沉声道:“名山奇湖,奇人妙曲,怎能容得这种俗物,来人,替老夫打发了他,让世人上的人少掉个肮脏货!”
  有人应道:“老爷,他没犯死罪,容小的打肿他的嘴,暂作警诫可行?”
  仓中人笑道:“也好,但是要快!”
  他这艘快船在答问间,并没有停,此时又远去了十丈,但当仓中人说“要快”之声乍止,那般头上发威的大汉,已痛号出声,怪,一张脸顿时肿了寸多高。这突出意外的变故,使各船的人,俱皆吃惊!
  这时,雷女侠突然惊呼道:“公子当心暗算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心神皆被诱使注目那肿脸汉子的当空,乌芒连闪,大蓬暗器已到了腾云的窗口!
  不用说,雷女侠的示警,也是对着腾云!
  好个龙腾云,当乌芒射临时,女侠示警话在耳的当空,人并未动,一声长笑传出,手轻挥,乌芒中途折转,扫数落于湖中,乌芒来路,除雷女侠与腾云外,竟没人能够看出!
  腾云以罕绝奇技,震飞歹毒的暗器后,隔水向女侠拱手道:“心感示警,当容面谢!”
  话声一顿,人却已然立于船尾之上。他对那疾射而去曾伤大汉的快船,一声断喝道:“朋友既敢下此毒手,在下焉能就此罢休!”
  断喝声止,腾云顿足而起,快疾无伦比射向快船,快船之上,传来狂笑及冷叱道:“一次失手,你这次是死定!”
  随着这声冷叱,十数火星迎腾云胸面射到!
  江爷和那雷女侠,及灯舟上的夏梦山与沈氏兄弟,无不骇然出声,他们俱皆看出,这次暗器更加歹毒!
  尤其是腾云身躯凌空下扑,绝无存身或闪的避的可能,自然非被对方暗器击中堕落湖中不可!
  那知事出意外,只见腾云一声清啸,下扑的身形,倏忽一转,如掠波海燕,贴着湖面已登上快船!
  自然那点点火星,俱皆射空!火星射空。却依然劈叭爆出千丝毒芒,若被射中那还了得!
  腾云站上快舟,不再开口,右掌凌虚一推快舟上整个的大仓,竟蓦然散分碎裂,连半片木板都不知只见三条黑影,窜入水中。
  夏梦山这时扬声高叫道:“公子可要令人下水中擒之?”
  王半才笑道:“总管,落水狗值不得一打!”
  夏梦山竟一变为十分恭敬,道:“是,凭少侠吩咐。”
  话一顿,对沈氏兄弟道:“催舟去迎接龙公子。”
  沈氏兄弟尚未传令,江爷的那艘船,却已射近快船旁边,江爷向腾云一拱手,笑道:“请过舟如何?”
  腾云也拱手谢道:“如此就冒失了。”
  话罢,飞身过舟,由江爷相伴走进舱中。
  雷女侠早已站立相迎,福揖道:“公子神勇,令贱妾心仪钦服!”
  若说钦服腾云的神勇,这话还过得去,加上“心仪”二字,似乎这话中,就有玄妙文章了。
  腾云谦虚的说道:“巧力小技,冒犯了姑娘。”
  腾云素常不善应对,如今竟似得神之助,妙哉!
  江爷哈哈一笑道:“老弟,咱们互通个名姓吧!”
  一声老弟,才使腾云去注意看江爷,不由得暗暗颔首。究竟是远又在灯下,难见真面目,原来这位江爷,已四旬开外,只因善于养生,乍看只三十上下。
  腾云注视过江爷,不由瞥向雷女侠,雷女侠也在看他,四目相接,俱皆感身一颤,赶紧避开。
  雷女侠秀美无比,年约二九,不知与江爷是什么关系。
  江爷见腾云没有答话,噗嗤一笑道:“我总比你年纪大,姓江,单名一个字‘坊’,人称‘分光剑客’,这是我小表妹雷静云,老弟,你呢?”
  腾云急忙道:“在下龙腾云,初涉江湖,江爷要多指点。”
  江坊笑道:“龙老弟可真会骂人,就凭刚才那一手内力来说,就很够我姓江的练上三五年的了!”
  谈说间,灯舟移近,于是在夏梦山促请下,江坊和雷静云,打发了船,登上了灯舟。
  真应了夏梦山刚才说的话,添酒开筵游湖漫谈。
  介绍过大家后,谈及刚才的刺客,王半才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人家是早定好了苦肉计,再注意看,可还有那个挨揍大汉的坐舟吗?”
  众人注目,果然那船,在不知不觉间逃没影子。
  王半才接着叹息一声道:“若非三弟还有些儿功夫,今夜危矣!”
  江坊笑道:“王老弟可知对方的来路?”
  王半才一笑道:“若能知道,对方又不至于暗算我三弟了!”
  江坊眉一皱,道:“龙老弟,有句话我也许是多说的,我看先时时‘乌芒’,颇似江湖中传闻的‘毒烽刺’,只因太远,我不能有十分的把握!”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但是后来那点。点火星,我却看的清楚,并敢保证绝对不错,那是‘寒火砂’,歹毒无比!”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请教江大侠,可知‘寒火砂’是何派所有?”
  江坊皱眉道:“是昔日‘毒神’老魔头陈矮子的不传秘技,但是据说陈矮子已死,其子亦亡,此物应该早已绝迹了才对!”
  王半才摇头道:“不然,毒陈已有更狠的传人!”
  此言出口,众人无不失色!尤其是雷女侠似乎更较别人激动!
  这情形看在腾云眼中,不由深觉奇怪,他暗中沉思,莫非雷家和毒陈一派有不解的仇恨?于是他暗存心中,准备便时一问内情。
  话锋不知怎地一转,谈到了湖山风月,于是有人提议,请女侠再奏一曲,并以丝竹相合,感情难却,女侠调弦出指,竟是一曲《狂风砂》!音韵声动,如万马蹄腾!狂飙骤兴,天地色变!
  一曲罢,无不视为神技。女侠已不胜疲惫,夏梦山看在眼中,遂商得同意,移舟君山,于夏庐安顿佳宾。
  次晨,由洞庭王亲自相陪,共进早点。
  食毕相谈,又提及昨夕刺客事,被王半才三言五语遮过,反而是江坊,述及一路发现两拨不明身份的江湖客!言下之意,这两拨江湖朋友,皆系前来洞庭。
  洞庭王神色肃穆,又动真火,就地传令,声言若发现有夜闯夏府的江湖人,立即格杀!
  王半才早已看出雷静云对腾云心意,有心成全,遂提议小游君山,洞庭王不知内情,道:“很好……老夫令夏总管相伴……”
  王半才笑道:“这是受活罪的事,老前辈可肯容晚辈等自行前往?”
  洞庭王笑应,王半才相约江坊,道:“江大侠有兴致否?”
  江坊更是可人,笑着示意,道:“我一年少说要来两趟,不去了,到是我这小表妹第一遭来,没别的话说,偏劳王兄弟相陪了。”
  王半才道:“这是应该。”
  话锋一落起,对腾云道:“三弟,就由你来相伴雷女侠,咱们走。”
  一声说走,王半才拉着二楞子走了快步,等腾云陪雷静云走出夏庐时,他俩早已跑没了。
  腾云根本没往别处多想,四顾不见王半才和二楞子,竟摇了摇头,十分歉然对雷静云道:“姑娘别见笑,我这两师兄一心游玩,竟没有等候姑娘,好在前途一定会碰面的。”
  他是毫无心机,人家雷姑娘却别有慧心,早已看出王半才和二楞子是有心的走快一步,躲开自己和腾云。今见腾云仍未领会,心中不由暗想道:“好个正人君子。”
  转念至此,对腾云由衷的又增加了三分好感,于是,微微一笑道:“也许他们觉得和我们分开来,更为方便。”
  这话已有些露骨了,妙的是腾云仍没听出端倪。所以他急忙解释道:“这决不会的,他们不会有这种想法。”
  静云黛眉微蹙,不得不又道:“我是个女孩子,走的慢人才……”
  腾云接口道:“游山玩水,本就是慢慢走的嘛。”
  静云噗嗤笑了,道:“有我在,他说话喽,行动喽,都会深受拘束,所以看是无心实为有意,他们早走了些时候。”
  腾云恍然,一笑道:“还是姑娘聪明。”
  静云也笑道:“称我声静云不更好强,我也可以叫你腾云或是三哥。”
  腾云道:“这不该当……”
  静云故作娇状道:“莫非我配不上?”
  腾云急忙允应道:“好好,叫腾云好了,叫三哥实不能当。”
  静云星眸一闪,道:“王大哥能称你三弟,我为什么偏偏不能叫你三哥?”
  腾云又能如何,只好低头不答。静云一笑道:“其实怎么称呼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好推的?”
  腾云借他这句话,点头道:“是的,所以姑娘称我一声腾云,已足够了。”
  静云好辩才,嫣然一笑道:“这可不同!”
  腾云一笑道:“古有卖矛者言其矛无不克之盾,又言其盾无矛能克,故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乎?”
  静云噗嗤一笑了,道:“秀才公教出来的徒弟,果然是出口成意引经据典,只可惜书读的太多,有些儿迂了?”
  腾云本是豪放开朗的性子,只要能把刚见面时的刹那,尴尬度过,豪气自生,因之谈吐也自然了许多,听静云说他迂,笑来说道:“敬问迂在何处?”
  静云笑着说道:“我虽有‘称呼什么都是一样的’话,这只是普通情形而言,若有了根据,自是以根据为准?”
  腾云一楞,说道:“姑娘称我三哥,莫非也有所根据?”
  静云调皮的一点头道:“那是自然!”
  腾云不解,追问道:“请教根据何来?”
  静云一面孔正经道:“俗话说,五湖四海皆兄弟也,我就是根据这一句话,又根据你比我大,所以叫定了你‘三哥!”
  腾云明知静云是矫情邪理,却苦无驳语,只有笑道:“拿俗话当作根据的话,可称侥幸的就太多了!”
  静云摇头道:“人要知足,我就只取三哥这一种称呼够了!”
  腾云哈哈笑道:“好好,三哥就三哥!”
  静云星眸一瞟,道:“我可小的很,有三个哥哥,两位姐姐,在家在外,就属我最小,所以从小就是’小妹‘!”
  腾云头一点道:“小妹小妹,我叫你小妹就是!”
  话锋一顿,接着问道:“刚才你那句’秀才公教出来‘,是谁讲的?”
  静云笑道:“没有错吧?”
  腾云一皱眉道:“错是没错,只是……”
  静云道:“既然没错,过去的还有什么好讲的,三哥,游山要紧,就算要谈话,也是边走边谈可好?”
  腾云笑了,道:“依你,边走边谈。”
  于是他俩并肩而行,转向出庐的道路。
  在一株巨大的“龙松”下,恰有一块体属巨峰但却孤悬于外的三丈石岩,石头平滑如镜,怪事!更怪的是,这丈大的平滑孤岩顶上,南北东西四方,各有深凹约有尺许的怪坑,说它怪它就是怪的邪门!这四个凹坑,一望即知是活似有人坐了几辈,并且一动不动,因之方能将石岩坐陷成了怪儿的凹坑。
  四个肃正中央,空有六尺见方的一块平岩,真可说是光可鉴人,必系鬼釜神功所凿成。在这六尺见方的平岩地,纵纵横横划书着不少条直线,线粗如人之小指,深有寸许,笔直。懂棋的朋友,看看就知道这是棋坪,于是传来传去……有了神话,说这正是当年八仙共会团聚前,吕洞宾和铁拐李下供的地方。
  不过有人深以为疑,曾经问自以为是“专家”们,说既然二人奕棋,何来四个凹坑!“专家”不愧为“专家”,回答说,铁拐李一向会赖,输了不认,所以请得韩湘子和曹国舅来作证。疑为不是的人,反而说,怎知道不是张果老蓝采和?自以为是的人,哈哈笑着说,张,蓝二人,不解棋艺!
  读友们,这只是“传闻”,但这传闻却盲有真理,怪道的是,后人竟自深信不疑刻字于岩侧曰:四仙石!
  如今,四仙石上有两仙,一是王半才再是二楞子。
  此处居高临下,他俩坐得好妙。王半才选中这个地方,不是无心而是有意。坐定之后,他首先对二楞子道:“二弟,我身后三面,交给你了!”
  二楞子笑嘻嘻地道:“还不是一样。”
  一样,是指二楞子身后三面,也给了王半才。王半才笑笑了笑,道:“二弟,对昨夜湖中暗算三弟的事,你怎么想?”
  二楞子说道:“还不是老四干的!”
  老四,腾霄!二楞子这句话,说的王半才一呆,道:“楞子,你怎么会想到四弟下的手?四弟虽说本性渐失,但目下可不致于对三弟如此无情!”
  二楞子哼不了一声道:“没有错,我不会胡说!”
  王半才沉声道:“楞小子,还说没有胡说!”
  二楞子道:“可记得那个女小子被我戏耍的事?”
  二楞子生性不喜女色,对看不惯的女孩子,一向称为女小子。
  王半才点头道:“当然记得,楞小子,你可不要得一次便宜就卖乖,那女小子叫‘巧娘’,是个顶尖的高手!”
  二楞子又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她呢!”
  王半才转回话题,说道:“这和我问你的话,有什么关系?”
  二楞子说道:“昨夜那些小子,身法和那女子是一个门路!”
  这句话,震惊了王半才!
  他曾经和老安子安顺动过手,昨夜事后,他也曾有个感觉,只是苦思不出是件什么事情,如今不由恍然。想明白这这什么样事后,王半才双眉皱起,道:“老二,这事可不能在三弟面前提起!”
  二楞子笑道:“别当我楞得连分寸都不懂可好?”
  王半才笑了,道:“好好,你当然懂分寸,我问你,几寸是一分?”
  二楞子不加思索道:“大哥太小看我了,十寸是一分,这个我已知道!”
  王半才哈哈笑道:“你若是做生意开布店,那可有意思啦,人家买三丈布不说三丈,要说三千分的话,你非把本店全给人家不可!”
  二楞子一楞,伸出手指头来盘算。
  王半才笑着道:“十只手指头怎么够,快脱了鞋子,连脚指头加在一起算!
  二楞子已经算明白了,脸一红道:“你用话来颠倒着说,这算是本事?”
  王半才一笑道:“遇事听人说话别大意,偶一不慎,必然上当!”
  二楞子好不服气!
  王半才话锋一转,道:“老二,看出来没有,那雷女侠很喜欢老三?”
  二楞子笑了道:“老三不小了,该有个媳妇替他生孩子了!”
  王半才一瞪眼道:“胡说八道,娶媳妇难道就为了孩子?”
  二楞子一呆,道:“不为生孩子为什么?”
  王半才哼了一声道:“是为了……”
  他说不下去了,以他的聪明,竟也很难把这件事情解说明白,二楞子听不到下文,笑了,道:“别骗我,这我可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父指着书本说过,要不为生孩子,弄个人吃闲饭,没听说过!”
  王半才和他讲不明白,就不讲了,道:“你讨厌雷女侠不?”
  二楞子想了想道:“还好,她不像那些女子那么会作鬼脸!”
  王半才一呆,道:“作鬼脸?作什么鬼脸?”
  二楞子哼了一声道:“你连作鬼脸都不懂,不见嘛,那些女小子,笑也作鬼脸,恼也做鬼脸,像咱家里那些唱野台戏的一样!”
  王半才现在懂了,二楞子这几句话,实在说听的应该笑,可是再要多想一想,就能摇头叹息了。说道:“娇嗔故恼,本是天下女孩子的拿手戏,但是叫你这一讲,却成了无一真坦的假人了!”
  二楞子一拍手道:“对,大哥说的真对,假人,是假人!”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譬如那个什么‘巧娘’,明明她已十分恼我了,却作出甜甜的微笑,看不懂的,当然心头高兴,甚至认为她好美丽,但是我却早已看透了她的心肠,你想大哥,该怒反而甜笑,不是假玩意儿是什么?”
  王半才微吁一声道:“你这话,真希望天下女子都能听!”
  二楞子一怔,道:“那是干什么?”
  王半才肃色道:“全能听到的话,她们自然会明白假真虚甜的骗人,到头来吃大亏上大当自食其果的,还是她们自己!
  二楞子霎霎眼道:“这可不懂,不过,我可是绝对不要这种女小子当媳妇,那我会连一会儿的觉都不能睡!”
  王半才这次笑了,道:“放心,世上的女孩子,看中你的不多!”
  二学子也幽默,竟双手合十道:“这真是‘阿弥陀佛’了!”
  话题至此又是一转,王半才恢复了肃容,道:“老二,从今天起,要特别小心老三!”
  二楞子道:“放心,谁想再暗算他谁就是活够!”
  王半才一点头道:“咱们两个人分工合作,明里有你,暗底有我!”
  说着,王半才突然脸上冷笑,立刻道:“老二懂不懂下棋?”
  二楞子摇头道:“不懂那玩意,再说也没意思!”
  王半才一声哈哈,道:“对,耗子搬家懂不懂?”
  这下子说到二楞子的心眼里了,他也哈哈笑道:“别的不懂,耗子搬家咱可是高手!”
  咱小时候放牛,天天和那些野小子玩‘兵子搬家’,走斜不走正,先搬到的胜,对不对?”
  王半才点头:“对,咱们下上三盘?”
  二楞子也点头道:“好,三战两胜的赢。”
  说着,目光一扫四外道:“我去找小石头……”
  王半才摆手道:“石头都差不多,走来走去,谁知道那是我的那又是你的?”
  二楞子道:“那怎么办,又没有别的东西好用?”
  王半才一笑,探手处,两丈以上,那正好阴遮石岩的龙松,松针自动飞落,被王半才抓了个满把。
  二楞子摇头道:“这还不是一样,也分不清楚?”
  王半才一笑,手一拨,地下散着五支全直的松针,和五支已被斩断一半的松针,笑着道:“我用长的,你用短的!”
  话乍停,突以极小的声音说道:“有人暗中窥探,记住,以真力透于针上下棋!”
  二楞子嗯了一声,于是开始进子!
  山风本来就大,一支轻极的松针,在山风吹送下,焉有不飞去之理,但是他俩的针棋儿,煞是怪道,竟动也不动!
  松针为棋,古今所无,可是现在却见到了。
  王半才五支长松针中的一支,已经搬到二楞子的家门王,楞子并不着急,一步步走着。走着走着,王半才又搬去了一支!二楞子一楞,摇着头道:“怪,我把路全先占了,你这一支是怎么过去的?”
  王半才一笑道:“是‘暗渡陈仓’而过!”
  王楞子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没有‘陈仓’这条路!”
  王半才嘻嘻一笑,说道:“老二,咱们这是玩的什么棋?”
  二楞子道:“耗子搬家呀!”
  王半才点头,酸溜溜的说道:“既知耗子搬家,怎不防‘耗子打洞’!”
  二楞子懂了,一声哈哈,说道:“大哥耍赖,不要玩了!”
  一声“不玩了”,二楞子抓起所有的长、短松针,向身后猛地绽春雷扬声喝道:“滚你的蛋!”
  随着这声喝骂,龙松左侧高处,在是石后面,传来一声闷哼,声音不大,有点像是叹息!
  王半才向二楞子一挤眼道:“听,像有耗子哼!”
  二楞子嗓门大,道:“别骗人了大哥,耗子会叫,蛟子才会哼!”
  王半才一笑道:“不管是耗子还是蚊子,反正都不是东西!”
  二楞子接口道:“不对,我听这音像是人哼!”
  王半才故作惊讶的说道:“是人?别胡说八道,附近就咱们哥儿两个……”
  “不对!”
  二楞子接了口,霍地站起身形道:“不但是人,这人好像还受了伤,不知道是头痛,还是屁股痛,不小心碰了伤口,才哼的出声!”
  王半才也站了起来,说道:“当真的话,咱们可得找找!”
  二楞子嗯了一声道:“对,师父说过,救一人命胜造七级浮屠,走。”
  他俩说走就走,向白峰上找去!行未过丈就听到岩石后面痛哼的声音了。王半才和二楞子示个眼神,道:“真的有人受了伤了。”
  二楞子得意的说道:“不会错吧,我的耳朵向来管用。”
  王半才突然开口道:“慢着,不对呀!”
  二楞子哦了声道:“怎么不对?”
  王半才皱着眉头道:“从山脚下爬上来有多远,这人要是早受的伤,又怎么上来的,所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二楞子唉了一声道:“人家是刚才碰伤的!”
  王半才哼了一声道:“胡说,咱们坐在这儿好久了,没听到有人的步声,碰伤也有声音呀。不对,八成有毛病!”
  二楞子哦了一声道:“什么毛病?”
  王半才噗嗤一声笑道:“和我那‘耗子搬家’一样的毛病,他们是打洞来的!”
  二楞子哈哈的说道:“大哥真会开玩笑,人又不是耗子,不会打洞的,去看看吧,也许人家伤的很重,快死了。”
  王半才把头一点,又向二楞子一挤眼,身形一闪已到了岩石后,二楞子却直拔而上,隐于岩石顶头!
  看见了,有两个人,穿长衫,打扮的像是游山玩水的学子,但却瞒不过王半才双眼,对方是武林中人!
  王半才有心相试,开口道:“两位是受了伤!”
  这两个人,一人站石径之上,一人蹲在地下,站着的人抬头看了看王半才,叹口气道:“是我这位朋友不小心被刺伤了左腿!”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刺伤的,是什么东西刺的?”
  蹲着的人,似乎心计多些,竟抬头道:“别提了,真倒霉,也不知道从那里飞来了一些钢针,我正想爬上石顶望湖景,被钢针扎伤了腿!”
  王半才霎霎眼道:“钢针?不会吧,我活了这个年纪,还没听说过有满山上飞着玩的钢针,八成是你看错了!”
  受伤的人道:“没错,不是钢针怎会一下子就刺了进去!他妈的,不知道是那个王八蛋干的,找到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王半才心中暗暗冷哼着,却向前道:“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受伤的人竟摇头道:“没什么,我已经包扎好了,只是没办法再游山啦,真的是祸从天上来,他马的碰上了鬼!”
  话锋一顿,向站着的那人道:“王兄帮个忙,扶小弟下去。”
  王半才怎能容许他俩就这样的走,冷冷一笑道:“两位,现在走不得!”
  受伤的人故作没听出王才话中之意,道:“不要紧的,还能走,谢谢兄台的好心……”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你们弄错了,我这可不是好心!”
  站着的人这时已扶起了伤者,道:“常言说,良言一句三冬暧,有一句话就很够见情了。”
  王半才冷哼一道:“你们见情我可不见情,非看看伤处不可!”
  受伤的人忍着怒火,作出笑脸道:“真的多谢兄台美意了,我要赶快下去镇上找个大夫看看,也许钢针不干净,所以不能……”
  王半才接口道:“那不是钢针,是松针,干净的很,保你死不了!”
  受伤的人不能再故作不解了,道:“松针?笑话,松针入肉里一寸多去?”
  王半才道:“能,专刺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个没有受伤的,把脸一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种地步,对方自然无法忍耐下去,那受伤的人看到同伴发火的意思,急忙开口道:“王兄,那里也会碰上半疯的人,咱们走!”
  姓王的闻言知意,同伴业已受伤,并且是遭人家松针飞投射伤的,若真失和动手,后果何堪!于是嗯了一声,扶着受伤的就走。
  王半才又嘻嘻一笑,伸手相拦道:“等等,我早就说过,你们能走,我非看看这伤势不可,现在你们更不能走了,尤其是你!”
  “你”字出口,他手指向那个没受伤的王姓人!
  姓王的登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王半才一耸道:“就是你也姓王!”
  “姓王怎么样,犯法?”
  王半才嘿嘿两声道:“不错,犯了家法!”
  姓王的一瞪眼道:“家法,什么家法?”
  王半才一指自己鼻尖道:“我的家法!”
  姓王的先是一楞,继之大怒,才待开口,王半才已冷哼一声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小子,你可知我姓什么?告诉你,我姓王!”
  这可好,姓王的犯了姓王的家法了,不问可知,王半才成了这位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王姓人的长辈了!
  姓王的已忍无可忍,张嘴尚未出声,王半才却已接着冷声说道:“你既然姓王,就应该给咱们姓王的争气露脸,如今,放着能挺直腰干的‘人’不当,却去当‘狗’。”
  姓王的怒叱道:“你骂那个当狗?”
  王半才说道:“夫狗者犬也,犬忠主而不识其主之善恶,狗眼看人低,故遇贫寒则狂吠,华衣则摇尾,汝知之乎?”
  姓王的暗一咬牙,猛上一步右足暴起直踢王半才前胸,因为王半才立处恰好低了尺余!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犬凭爪牙伤人,汝何乱抬蹄子?”
  话声中,王半才手轻拿,已住了对方的足踝,又一声嘻嘻,双目中突然射出煞威,沉声道:“我若轻抖斜扔,就能不费力的送你下山,如何?”
  姓王的试作挣扎,王半才五指稍一用力,道:“老实点!”
  姓王的只觉足踝奇痛难当,连那条右腿,也无法转动!
  此时另外那名受伤的汉子,假作伤痛,哼哟出声又蹲下身去,身形一矮后,右掌倏出斜削向王半才的右膝头!
  王半才看都不看,冷嗤道:“好狗爪子!”
  话声中,王半才只微微将右足向后挪,对方业已削空,王半是右足猛起,正踢中对方右肘!
  一声痛叫,对方抱着右臂,坐蹲石岩上,额头汗滴如雨,动不能动。王半才这一足封住了对方的穴道。
  姓王的这时方才明白,人家的身手比自己弟兄高明的太多,动手难敌,挣扎无力,只好来软的了。他以可怜的神色,哀求的声调道:“王朋友,有话好说……”
  王半才嘻嘻连声道:“有话好说嘛,你可怎地悄没声踢人?要说朋友,那更抱歉了,王老大没有你们这种朋友!”
  姓王的急了。道:“我叫王恒,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来……”
  王半才嚯了一声道:“这句话是谁教你的?你师娘?混账东西,张王赵李钱,不管写什么一笔也写不成两个字?”
  姓王的整条腿都快痛断了,忍不住的说道:“那……那……那王大爷……”
  “更混账了,王老大从小活到现在,没人敢这么称呼我,你竟敢叫我王大爷,谁是王大爷?”
  姓王的若不是深知厉害,恨不得和王半才拚了命,他明知道王半才这是消遣他,可又能奈何呢!
  无奈之下,他横了心,既然在人矮檐下,干脆爽快的早低头,于是长叹一声,半求半告的说道:“那您说,要我们怎么称呼!”
  他话声一顿,不待王半才接已抢着又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又没有往日的怨仇,不管怎么说,我这伙计已经受了伤,也被你制住了……”
  王半才接话道:“这是你们自找!”
  王恒苦笑一声道:“您这可就是不讲理了!”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我怎么不讲理来?”
  王恒道:“我们两人可没惹着您和您那位同伴,同时游山玩水的,好没来由的被你们打伤,又拦路……”
  王半才神色一变,厉声道:“好,你听仔细了,假如你们要真是好游山玩水的人,我姓王的不用你们动手,一头碰死在这里!”
  话一顿,一声冷哼,一字字含威道:“是我能找出证据,证明你们两个小子是不怀好意暗中追踪我的话,我就要点残你们四肢……”
  王恒全身吓得猛一哆嗦,哭丧着脸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哥儿俩个是身不由己……”
  “够了,讲,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恒头一低道:“是候府中的巡丁!”

       第二十三章
  王半才紧咬着牙,哼一声道:“我没见过你们!”
  王恒叹息一声道:“我们是专为‘候爷’打前站,管行辕……”
  王半才一挥手,阻住王恒的话锋,道:“我相信了,你们候爷可越来越聪明啦,明知道武功高的人来也白搭,于是找两个面生的……哼!”
  一声怒哼,话锋一变又道:“既然你说了头话,我就放你们回去,见到们的候爷,替我带上句话,就说我王半才向他下警告……”
  王恒接口道:“我们全认识您,也知道您和我们候爷的关系,可是官差由不了自己,你要叫小的们带话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小的们!”
  王半才一楞,接着叹了口气,松掉手,替王恒拍了拍腿,又将另外那人的穴道解开,挥手道:“你们走吧,回去怎么随你们,快走!”
  王恒和那受伤的同伴枘,检回了两条命来,慌不迭的连声道谢,挣扎着爬上岩石,顺山径去了。
  二楞子这才一跃而下,恨声道:“老四这小子是想干什么?”
  王半才看了二楞子一眼一声长叹道:“老二,你人直鲁,心又好,今后万一又巧的单独和老四碰在一块的话,多留点神,小心一些!”
  二楞子哼了一声道:“他敢,就算我宰不了他,也剥他层皮!”
  王半才摇了摇道:“不行的,老二,别忘了还有三弟!”
  二楞子一跺脚,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发不出来!
  这一脚,竟在真怒之下提了内劲,硬把岩石踏了个三寸深的脚印,王半才抛却愤怒转为笑道:“石头又没惹着你!”
  一句“又没惹着你!”,提醒了二楞子!他双手紧紧一握,向王半才说道:“大哥,我有话要说……”
  王半才笑道:“没人拦你呀。”
  二楞子撇撇嘴道:“老四他不管怎么对我,我都可以忍,要是有一天,他真油蒙了心,对老三下手的话,大哥……”
  王半才神色转为肃穆,接口道:“二弟,真到那一天,只怕你和我已难以为力了?”
  二楞子没听出这话中之意,道:“不会的,我那时非活活摔死老四不可!”
  王半才本来要和二楞子解释,假如有一天腾霄决心要对付腾云时,必然先一步向自己下手,因此到最后关头,恐怕自己兄弟已先腾云而去,所以才说“难以为力”,但他转念,将话忍在心中。
  二楞子虽说楞,但他今已非昔比,抬头恰正看到王半才欲言又止的神色,浓眉一皱:“大哥有什么话想说?”
  王半才苦笑一声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二楞子越法不解,说道:“我明明看出大哥有话要说!”
  二楞子直坦,他说“明明看出”,那就是不会错。王半才无奈,好在他应变由心、道:“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嘛?”
  “可还记得恩师行前的话?”
  “是指在苏州?”
  王半才嗯了一声,二楞子接着又说道:“是那一句话?”
  王半才一声长叹道:“恩师曾说,‘老神仙’和小么妹三五日间就到苏州,谁想到中途改了道,唉!我们没这缘法!”
  二楞子张大着嘴笑了,道:“没关系,恩师不还说过,三年后的四月,叫腾云领我们去‘快活谷’拜见老神仙吗?”
  王半才根本心头想的不是此事,闻言自然假作一番,道:“话是不错,三年日子不短,不如现在就能够见到。”
  二楞子一笑道:“这也不难,咱们反正是四处找那个冤家,和三弟商量商量,可以打听出小妹去处,迎上就是!”
  一句无心话,提醒了王半才,遂颔首道:“对,你今天变聪明了!”
  二楞子笑了笑,很得意,头在的,他难得听到大师兄由衷夸赞自己。
  王半才本是随便找个藉口,唐塞二楞子的问话,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把自己所想的告诉二楞子听!但在随便找个借口之后,二楞子竟当了真,说出了办法来,这办法提醒了王半才,因之他心中所不安的事也放开了。
  二楞子在笑,而得意的一阵高兴过后,突又想到腾霄的作为,楞人又有楞人的想法,不由问道:“大哥,我有句话想问又……”
  王半才因将所悬之事放落,心情开朗了许多,道:“不管是什么话,尽管问!”
  二楞子把头一点,声调压低,道:“老四和三弟,可是同胞……”
  王半才笑了,叱道:“你又发傻劲了,他们当然是亲兄弟。”
  二楞子摇着头道:“我看不大对!”
  “胡说,要叫三弟听到,不发脾气才怪!”
  二楞子晃头道:“这我不怕,三弟不会怪我。”
  王半才笑道:“那也要分什么事!”
  二楞子没接话,却傻傻地自言自语道:“一点都不像,从前还好,现在……”
  王半才非要二楞子说个明白不可,要不他知道二楞子想不通之后,不知道在那一天就会问腾云的!
  于是他正色说道:“二弟,那句‘龙生九种,种种不同’的话,你不曾没听说吧?”
  二楞子仍然有理,道:“这不同,别看谁都迷信是什么神啦仙啦的,我可拿他们当畜牲,禽兽和人总不同的!”
  王半才皱眉道:“人也一样,境遇不同,就改变性格……”
  二楞子更不同意了,道:“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格改不了的!”
  王半才语塞,竟无法再加解释,二楞子才待接说什么,听到有话声传来!那是出自一位姑娘的口中道:“上面坐坐可好!”
  二楞子向王半才作个鬼脸,道:“人家女侠和三弟来啦,咱们走!”
  王半才巴不得有件事遮过刚才所谈的话,点头道:“咱们再往上,也许还会发现什么!”
  二楞子嗯了一声道:“这次再有混账东西的话,该我了!”
  他的意思王半才懂,再发现暗中追踪的人,二楞子要亲自去对付了,他去对付对方十有八九要砍半条命!
  王半才没接话,生怕迟走一步和腾云撞面,于是当先飘身而行,二楞子也疾快的闪向石后而去!
  他俩刚走,腾云和静云已双双到达。静云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刚才二楞子和王半才下棋的龙松下,因此静云立即发现那石坪和四个凹座!她不由咦了一声,道:“三哥,你瞧!”
  腾云早瞧见了,道:“这是‘八仙坪’。”
  静云一楞道:“八仙坪?是铁拐李,蓝采和……”
  腾云接口道:“不错,世人说八仙也只有这八位。”
  “三哥你来过君山?”
  “没有,这是第一次!”
  “你骗人!”
  “我向无谎言,不管对谁!”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八仙坪?”
  腾云笑了,道:“我到君山来以前,曾打过别人,所以知道君山上较为有名的地方,当真,这也不见得是事实!”
  静云道:“是说‘八仙坪’本必是真……”
  腾云嗯了一声,接口道:“传闻泰半失实,八仙坪据说是吕仙李仙下棋的地方,并且还肯定两位棋证是韩湘子和曹国舅……”
  姑娘笑了,声如银铃,道:“这就未必真了,二仙下棋,余下的六仙都可以作棋证,三哥说的对,传闻只能听笑,认不得真!”
  腾云有心的问道:“小妹你对下棋的二仙,可有怀疑?”
  静云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道:“三哥你够坏,下棋的和棋证一样,也未必就是吕、李二仙,不过世人们对吕、李二仙最有好感,所以……”
  “对,所以才这样传闻开来!”
  “三哥,这凹下去的座位是……”
  腾云微笑道:“说起这个凹下的石座,那就更玄了,告诉我这一段神话的人说,这盘棋,一下就是三年,所以……”
  静云咯咯的娇笑出声道:“所以连石头都坐成凹样儿,咯咯……”
  腾云也不禁笑了,说道:“当然要,咱们坐下来就成十仙。”
  他俩坐下,躲在高处的王半才和二楞子,当然听得清楚,王半才附着二楞子的石朵,低低的说道:“真快,叫我佩服!”
  二楞子大个儿,没听懂,也悄声道:“什么快不快呀?”
  王半才道:“交情呀,没听见吗?他们已是三哥小妹了!”
  二楞子这次懂了,道:“女小子们有两套,会迷人!”
  他一高兴,又把‘女小子’三个字上了嘴!王半才却低声道:“可不能胡说,到那一天,咱们是大伯子和二伯子,人家的弟妹弟媳妇,一句‘女小子’准出毛病!”
  二楞子一高兴,忘了下面的两位了,道:“我不会那么笨……”
  王半才急了,道:“你已经笨死了!”
  说话声中,紧接着二楞子的手,提气,飞射远去!
  下面的两位,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说话,不禁吓了一跳!
  腾云闻声知人,听出说话的是二师兄,可是静云却听不出是口音来,心头一惊后,悄声道:“三哥,咱们走吧!”
  腾云笑道:“咱们不走才对!”
  静云一句道:“上面有人,虽然人家未必见得会有心偷听我们的谈话,可是,说起话来,总有些顾忌,所以……”
  腾云依然含笑道:“要为这个,更不能走了!”
  静云悄悄地问道:“莫非三哥已有所见?”
  腾云暗赞姑娘聪明,点头说道:“不错,人家已经走了,并且也不是外人!”
  一句“不是外人”,静云恍然而悟,道:“是大哥和二哥?”
  腾云只有点点头,静云却羞红了粉脸。
  腾云自是知道原因,故意要换个话题,目光远眺洞庭湖景,本想借湖中景色,遮过此事,不料无心中发现了一件极不平常的事情,不由只顾注目不懈,忘记了本意,致静云在旁暗觉奇怪。
  静云也不由的顺腾云目光所及之地注视,只见那是一艘够称作豪华的大船,船旁有一小舟横泊。小舟上有人,站于船头,似乎在和大船上的两个人谈些什么,但相隔太远,静云连船头上人的手脚皆难看清。
  就因为如此,她才越奇怪腾云在注目不懈究是何意。心有所疑,不由动问,道:“三哥你在看什么?”
  腾云目光始终罩在湖中大、小二舟上,随口答道:“此事奇怪!”
  静云秀眉微蹙道:“什么事嘛?”
  腾云依然没看静云,道:“大船上站在甲板上的两个人,竟是昨夜曾以‘毒蜂刺’和‘寒火砂’暗算我的东西……”
  静云霍地站起,神色有些激动!
  腾云仍没回顾,接着又道:“小船头上的那人,好面熟,就是一时想他不起来了!”
  静云星眸一转,道:“三哥能看得这样清楚?”
  腾云没有听出静云话中之意,道:“没有错,那模样和昨夜他们入水逃遁时,我所看到的相同,不过另外还有一个的,却没露面!”
  静云心中暗惊,只因她仅能够看到对方的轮廓,连手脚都无法看出,自更不用说是模样了!可是腾云却能看清一切,这足证明腾云一身功力已经到了化境,因之目光远超乎自己!
  这时,腾云哼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不问可知,他们又打着如何暗算的主意!”
  静云心中正积压着一件大事,顿即急说道:“三哥,我们近前去看看可好?”
  腾云想了想道:“好是好,只是回到夏庐,再准备好船只时,怕人家已走没了影子,徒劳一趟。”
  静云道:“咱们从这里下去,雇只渔船。”
  腾云笑了,拍手道:“对,还是小妹聪明,如此不但始终能够监视着对方,并且对方绝没想到我们会在渔舟中,走!”
  说走就走,他俩看看左右无人,飞身疾射而下。
  其实,他们已经走晚了一步,有人去的比他们更早,那是王半才和二楞子师兄弟两个!
  原来二楞子突然声调一高,被王半才拉着避开了腾云和静云,并没远去,登上了峰顶,王半才埋怨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二楞子傻傻地一声道:“这有什么办法,一高兴给忘了,我真不惯偷偷摸摸地说话,反正是三弟和咱们弟妹,有什么关系。”
  王半才不由笑道:“少胡说,谁是你弟妹?”
  二楞子咦了一声道:“这不就怪啦,这话是你告诉我的嘛!”
  王半才哼了一声道:“那要等他们真的成了亲才行,现在你就弟妹长弟妹短,还不如叫‘女小子’惹人家少生气!”
  二楞子不是不懂,是没转过这个弯来,王半才提他个醒,他全明白了,可是他有他的想法,道:“还是叫弟妹不惹人生气。”
  王半才嚯了一声道:“那才怪呢!”
  二楞子嘻嘻傻笑一声道:“大哥你想岔了路,只要她是一心的真欢上三弟,现在巴不得我这傻楞二哥多叫几声弟妹……”
  王半才先是一呆,继之一拍大腿道:“对,叫来叫去叫成了真事,是正合心意!”
  二楞子点着头道:“对嘛,不会错!”
  王半才心里直在笑,他笑楞二弟也有聪明想法!
  山顶可及还远,他们谈着,自然的去看湖上景色,无心中也看到了那两条船,王半才双眉一皱,哼出声来!二楞子有些奇怪,问道:“大哥哼的那门子?”
  王半才说道:“有件事真奇怪,走,咱们各自雇船游湖去!”
  二楞子懂了,道:“不是游湖吧,是冤家?”
  王半看了他一眼,道:“对,是冤家,既然叫我看到,就休想跑掉。”
  二楞子道:“是船上的人?”
  王半才和二楞子,昨夜可没能看清入水而逃的三个人的相貌,因为昨夜他们相隔的太远了!可是王半才现在却是的确为了船上的人,才决定去游湖,这里面就意味着发生了奇妙的事啦!在腾云和静云雇好船的当空,王半才和二楞子已早出了半里多路了!

  在船上,王半才关照二楞子道:“老二,别出仓,听明白了?”
  “明白啦,可为什么?既然是蛇,七寸抓住不就好了吗?”
  “不,这只是条小蛇,我要从他身上引那条大蛇出来!”
  二楞子想想,道:“是老四……不会,难道是大冤家……”
  这话,换谁谁也不可能听的懂,丁是王半才却懂,一点头道:“说对了,是大冤家那儿的小长虫!”
  二楞子牙一咬道:“这可是老天爷长了眼,我听大哥的!”
  船行不慢,已然接近了那两条船。王半才时招呼船老大道:“停下来,不走啦!”
  船老大自然是听话而行,于是船停了下来。
  现在,他们这条小船,相距对方一大一小两条船,还远有半里多路,所以不怕对方发觉。刹那之后,王半才突然神色变,对二楞子说道:“老二,快些到船后面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把后面来的这条小船停住,三弟在那条小船上!”
  二楞子道:“这简单,喊一声就行!”
  “胡说,能喊我不会喊?”
  二楞子先是一呆,继之恍然,傻笑一声道:“放心,我会喊的只有三弟懂。”
  王半才一皱眉头,道:“把事情弄僵了,你可小心点!”
  二楞子一晃脑袋道:“错不了,楞子有楞办法!”
  说着,他已经由仓中一闪到了后面。
  后面的小船,时已近前,二楞子喊上了道:“哈哈,好哇,欠了钱说还不起,可又有钱逛湖了,还了咱银子之后你再玩乐去,快!”
  他嗓门还不小,王半才暗中注目,那大小两条船上的人,仅仅是飘了一眼,就不再注意了。
  腾云闻声知人,由话中更听出有了事,立刻吩咐船家,靠上二楞子的小船,人没出仓却低声道:“二哥,有什么事?”
  二楞子压低声音道:“大哥说,前面大小两条船上三个小子当中,有大冤家,怕你还没有注意惊了他们,就没办法找那条大蛇了!”
  静云听个一头雾水,腾云心中雪亮,一句“大冤家”,他立刻记起那看来面熟人是谁了,神色一变道:“好,给大哥说,安心并放手的对付!”
  二楞子一点生头,盯了静云一眼,道:“三弟,带着弟媳妇合适吗?”
  他可真楞,三不管的叫出来了!王半才在仓中,听得几乎笑岔了气。腾云听了个面红耳赤!人家静云姑娘更好啦,头一低,就更没能再抬起头来!
  二楞子一瞧,这才想起王半才曾经嘱咐过的话来,心里一虚,由不得更犯了楞傻劲,急忙道:“糟糕,大哥说过现在还不能这样叫,我一着急可给忘了,弟媳妇别红脸,到那一天……”
  王半才不能在里不开口了,低叱道:“老二,马上回来!”
  两船是平靠一处,王半才的叱声,腾云和静云都听得到,二楞子一笑,向腾云作个鬼脸道:“大哥火了,看吧,我要挨骂。”
  说着,他身形又是一闪,回到仓中。接着仓里传来王半才的低低话声,因为话声太低,腾云和静云都没有办法能听出是说些什么。不过,他俩都是聪明人,想想也能猜个八九不会离十。
  这时,小船上的那人,已和大船上的两个人说完了话,手一挥,钻回小船仓中,小船接着就驶向他处。
  大船也要起程,王半在仓中了口,道:“三弟,我讲话你听到吧?”
  腾云嗯了一声道:“能,大哥请讲。”
  王半才道:“我和二弟追踪小船,你跟雷女侠盯着大船,听明白,在到了可以动手的地方要快下手,把人擒回夏庐!”
  腾云想了想道:“大哥,换换不行?”
  王半才道:“不行,记住,下手要快要狠,不能一人漏网。”
  静云竟接了话,道:“大哥放心,小妹保证一个也跑不了!”
  王半才岂能爽朗不如女流,笑道:“好,就靠小妹你了,除掉昨夜暗算三弟的两人,必须生擒外,其他的人若有逃脱的可能时,杀!”
  静云答道:“就这样了,夏庐见。”
  腾云接上一句道:“大哥,小弟静待佳音了!”
  王半才一笑道:“准备好酒菜,老天爷报应他们,叫他们来到洞庭,我不会再叫他们逃过我的双眼去,我先一步了。”
  话声中,催足船老大追上了那条小船。
  腾云和静云,却令船家追踪大船。
  船家不是聋子,自然已听清了王半才和静云的答问,虽然雇舟前行,却哭丧着脸心事重重!
咱们各自雇船游湖去腾云如今已不是从前刚刚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看出端倪,心中一生计,立刻对船家道:“我问你,此地离岳阳府近,还是长沙府近?”
  船家不很愿意的答道:“自然是岳阳。”
  腾云不能不道:“等一会儿我们擒住前面大船上的匪徒后,要解到岳阳府收押,到时候别忘了走条靠近岳阳的水道!”
  船家一听,立刻问道:“爷,您是官府的上差老爷呀?”
  腾云故意的冷冷地说道:“京里来的!”
  一句“京里来的”,船家放了心!
  船家一面摇橹催舟,一面吐出一口闷气道:“难怪,先前小老儿听到老爷们答问,什么杀呀杀呀的,心里直发毛,直怕犯事把小老儿也锁进县里……”
  腾云矫作索性矫作到底,叱道:“你安心驶你的船,我这办案的和别个办案不同,不但船钱照付,并且加倍的给,苦不了你!”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不过你可要给我盯牢了前面的船,别叫它逃掉!”
  船家恭应道:“爷你万安啦,小老儿这条船,是当年洞庭大寨卖出来的快船改装的,保证前的面的大船逃不掉,不信……”
  “别太快,只要不盯丢了它就行,要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别叫大船上的人起了疑心,从水里溜掉!”
  船家再次应声,船又慢了下来。虽说是慢了,但比前面半里远的大船,可还快了许多。

  第二十四章
  这时静云突然开口道:“三哥,刚才我暗中计数过,大船上一共有七个人,再加上仓中没法看到,对方人手太多了……”
  腾云一笑,说道:“小妹,动上手,你能够照顾多少个?”
  静云实话实说,道:“这实在难讲了,谁知道对方有没有顶尖高手?”
  腾云想了想道:“全把他们看作昨夜暗算的一样,小妹你……”
  静云接口道:“出其不意并且不一定非要活口不可的话,能照顾三四个,可是昨夜暗算三哥的这两个东西,又不能杀……”
  腾云闻言心中一动,记起昨夜谈及“毒神”又有传人时,静云那种激动的神色,不由有心的说道:“没关系,必要时也可以下手!”
  静云摇头道:“不,我正要跟三哥商量,那两个人,无论如何是要留他们活口,小妹有些事情要问他们两个!”
  腾云故作一惊,问道:“难道小妹,你认识他们两个么?”
  静云又摇头道:“不认识,是有件事情他们也许知道!”
  腾云沉思刹那道:“可以先告诉给我听听吗?”
  静云苦笑一声道:“没什么不可以,是小妹曾有一位闺中好友,三年前全家突遭奇变,友人惨杀,发现和‘毒陈’有关……”
  腾云哦了一声道:“难道江大侠不知道此事?”
  静云瞥了腾云一眼,道:“表哥一年中也难得见上一面,我的闺友他又不相认,再说我也没想到会发现毒陈门下,所以……”
  腾云接口道:“好,这两个人交给你!”
  静云嫣然一笑,这时船家突然惊咦一声,道:“怪呀?”
  腾云随声注目,问道:“有什么怪的?”
  船家瞧了腾云一眼道:“爷您瞧咱们追踪的大船,现在竟向湖心停泊的那条巨舟驶去,刚才巨舟上有人和大船招呼……”
  腾云接口道:“这也没什么可怪的呀?”
  船家摇头道:“这就太奇怪了,难道爷你不知道,那条巨舟,在湖心停泊已有两天了,我们洞庭湖的船行,曾接到过知会,并且是由岳阳府来的官差亲自知会船行总管事的,这巨舟是什么京里下来的一位‘候爷’的官船……”
  够了,腾云明白般家所谓“怪”之中来了!
  于是哈哈一笑接口道:“船家,你见过海贼河盗假扮渔夫舟子没有?”
  船家想了想道:“见虽没有见过,听可听说过!”
  腾云又是一笑道:“这就是了,你和别人打过官司没有?”
  船家一楞道:“打官司,打……对了,打过一回,那为是为了地租,从前,小老儿是种田的,租了大户的田种……”
  腾云接口道:“大户不太讲理,年景好了,就涨租,年月不济,也不少收两个,于是你们田户和大户相争打了官司……”
  船家一呆,道:“咦,爷您怎么会知的?”
  腾云笑而不答,道:“官司打起来,恐怕对你们不利吧?”
  船家叹了口气道:“爷您看老小儿现在改了行,就很够说明了。”
  腾云嗯了一声道:“不错,当时大概是大户送了银子给县里,哦?”
  船家苦笑着道:“有这个传说。”
  腾云又是一笑道:“这就足能说明一切了,那艘巨舟,未必真是什么京里下来的‘候爷’只要花上够份量的银子,弄点假东西一唬当地的府县,十有八九就能以假作真了?”
  船家一吐舌头,说道:“好大胆,这是砍头的大罪呀?”
  腾云没再开口,船家似乎也将疑念尽去。
  静云不知腾云胞弟的事情,自己不知如今停泊湖心的巨舟是谁,不过听腾云和船家的答话,却明白必有内情。于是在船家一心驶船后,静云悄声道:“三哥,你这些话能说的通?”
  腾云苦笑一声,低低地说道:“不通也得通,别无办法!”
  静云目注所追大船,已然十分接近那艘巨舟了,心有所疑,不由秀眉紧锁,低声说道:“那条巨舟,真是什么‘候爷’?”
  腾云不惯谎言,刚才对付疑心的船家,已经累了一身汗,如今对静云,可不能再唐塞了,道:“有这种可能!”
  静云道:“这样说来,昨夜的刺客……”
  腾云怕静云问个没完,道:“是熟人,对了,等事情办好,我会详细的告诉你。”
  静云十分聪明,闻言知意,话锋一变道:“看来刺客和候爷有关,三哥,咱们怎么下手呀?”
  腾云正觉无法答话,目光一抬,笑道:“小妹你瞧,他们只是打个招呼!”
  静云看时,果见大船和巨舟中一招呼过后,两船依然向下疾腾,并未停泊。静云遂一笑道:“总算三哥你够幸运!”
  够幸运,不知姑娘是何所指。
  小船也驶过了巨舟,交错时,腾云有心把脸一掉,静云一下看在眼中,心中一动,存疑未问。
  此时,湖上船只本就不多,下行刹那,航行船只越发少了,又走了片刻,仅有前行的大船和追踪其后的小船了。
  又隔盏茶光景,静云突然说道:“三哥,人家疑心咱们了?”
  腾云看时,果见大船仓门开,出来了两个人,正指着自己这条小船在谈说什么,但并不是昨夜的刺客!腾云想了想,道:“小妹,收抬利落些!”
  静云懂得话意,笑道:“有什么好收拾,那儿碰上都能动手!”
  腾云不由一笑,道:“小妹别开心,你一纵,能及多远?”
  静云嫣然一笑道:“瞧你把我说成多难缠了,什么事都多心,那还活的了呀,我纵不远,顶了天能及六丈五六!”
  腾云想了想,说道:“你愿意等在小船上,还是一同过去?”
  “过去!”
  腾云道:“好,不过在要多加小心,别忘了对方有淬毒暗器!”
  静云娇媚一笑,说道:“我才不怕呢,三哥放心就是了!”
  腾云嗯了一声,目光扫处,低声道:“鼠辈故意把船慢了下来,咱们可不能慢,注意喽!”
  说着,他对船家道:“船家,当驶离大船十丈的时候,可能猛一扳舵,弧形靠近之后,再猛地弧划出去躲向远处?”
  船家笑道:“简单,这正是捕大江鱼的办法!”
  腾云笑道:“好,咱们就拿前面大船当成一条大江鱼,你弧划出去以后,只在十丈以外绕圈子,别走远,更别靠近!”
  船家没应声,却说道:“爷,要是这样您怎么到那条大船呀?”
  腾云目光盯着已隔十七八丈的大船道:“我是有办法,你小心,等我说‘动’的时候,就按照咱们所讲的办,不能早,也别晚。”
  船家嗯了一声,小心的准备着。
  双方船只距离,因大船慢了下来更为接近了,刹那,已在十一二丈之间,腾云这时沉喝一声“动!”
  船家猛地把舵一扳,小般弧形贴近了大船,接着又一扳,小船划过大般的外弦,疾射而去!这一斜一闪,大船上的人虽早已有备,却未防此着,等看出事情有变,再想拦截小船,已无能为力了!可是小船上面,在弧形划过时船的刹那,自仓中横飞出来的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如云燕般射向大船!
  大船上的人,早在戒备留意,只闻一声喝仓门突开,大蓬乌丝暴射飞空而降的两人,飞空纵来的两个人,这时后面的那位竟然追过了在前的一位,只见他袖一抖,大蓬乌丝反射而回,紧跟在船仓中,传出惨号之声!
  惨号之声未停,二人已稳落般上,现出在前的腾云和稍后的静云,原来腾云先牵住静云的手,抖扔出去,然后自己再疾射追上,因之非但静云一下跃飞十丈,腾云更先一步到达!
  敌方射来的大蓬毒蜂刺,也被腾云以回震之力反震伤人!
  人落于船板上,大船中已抢出来了七八名汉子,包围而上,各配兵刃,话都不答,猛扑上来!
  腾云一声冷哼,右掌一震,一股罡风推出,当先二人顿被震翻下水,腾云并不停留,向静云道:“小妹,这里交给你了?”
  话声中,他登足而起,落向仓顶!二足以内力猛顿,仓顶碎裂,他由裂洞中,直落仓中!
  静云早已看到外面的人,并没有昨夜暗算腾云的两个,自然不再留情,探手撒剑,寒光闪飞,一人身首异处!静云剑势展开,如大江东流之水,滚滚翻翻卷卷涛涛而下,将另外五名汉子圈于之中!
  腾云破仓而入,出乎了仓中人的意料之外,不由俱皆一楞,使腾云立刻看清仓中敌人和形势!仓中还有五个人,船上只有两名,那一人大概别有公干,因此没和昨夜的同伴在一起!另外两人,一位是六旬老汉,有些威严,另一人黑面凶猛,手中提着一巨大的纯钢大斧!四人在一呆之下,黑面大汉首先挥斧攻上,那六旬老者却一声断喝,阻止了大汉,沉声说道:“你好大的狗胆,敢劫杀官差!”
  腾云那有这多时间和他废话,冷哼一声道:“没你的事,躲向一边!”
  说着,腾云手指昨夜暗算他的两个人道:“怎样,是下水逃,还是拚力一战?”
  那两人,一是年约四旬的白面人物,一位是秃头老者,怪的是,那白面人竟然戴着英雄帽!
  戴帽子并不为奇,奇在人在仓中,怎不摘落?腾云自神功习成,奉令出谷,为访大仇虽经南北东西不少地方,和人动手这却是第一回!
  昨夜未能较搏,只算偶现功力,如今,他已决定,要以一身奇学,擒获昨夕凶手追问内情!
  这时那秃头老者,阴哼一声道:“你是谁?可知道这条船是什么船!”
  腾云自从见到乃弟之后直到现在,心中忍压着的闷气,多到已足能涨破肚皮,闻听此言,怒火暴升,吆喝道:“大不了你们是‘候爷’府的,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是皇宫内院来的,这条船是‘龙舟’,今天,也只有论命了!”
  六旬老者厉声道:“说,是你是干什么的?”
  腾云看出此人不似江湖武夫,遂平淡的说道:“老百姓!”
  老者双眉一挑道:“可认得老夫?”
  “不须要认识你!”

  第二十五章
  老者叱道:“老夫是奉旨在这三湘地区……”
  腾云摆手道:“不必说了,我业有声明,算你是当今的皇上好了,我今天也是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老者沉声道:“你想要怎样?”
  腾云一声轻笑道:“很简单,你要是作得了主,把这两个昨夜在湖中暗算我的东西交出来,我就抖手一走!”
  “胡言乱语,难道你不怕王法……”
  这时仓外传来一声惨号,腾云笑道:“听到没有,外面又死了一个!”
  说着,他神色一正,道:“我再说一次,没你的事,站向一旁!”
  白面人这时嘿嘿两声道:“龙腾云,我劝你别自找麻烦,虽说你是‘候爷’的……”
  腾云不能让他说出下文来,右手倏抬,食指一弹,白面人经多见广,功力也高,倏然左移横避五尺!他身后的仓板,突然一声震响,出现了一个碗大的洞,白面人和秃头老者,面色不由一变!
  六旬老者只是盯了仓板一眼,道:“老夫没有想到,会在此地碰上武林第一神功中的高手,很好,你招呼你外面的同伴,暂停动手……”
  “作什么?”
  “老夫愿意把他们两个人交给你,不过……”
  又一声凄厉惨号,自仓外遥遥传来,打断了老者的话锋!老者双眉一皱,白面人这时道:“王爷,您要出手了,否则……”
  老者沉声道:“住口!我自有主见!”
  话一顿,向外面喝道:“尔等停手,进来!”
  仓外的人,果然闻声而退,静云一楞,未曾追赶,腾云唯恐内中有诈,扬声对静云道:“你找可不被暗袭的地方监视全船,不要进来!”
  静云高应一声,飞身到达舵旁,压剑留心。
  此时仓中老者,威严的说道:“你叫什么?”
  这话是问腾云。腾云尚未开口,白面人已接话道:“他叫龙腾云,是‘候爷’的……”
  老者怒目叱道:“老夫问他,他有口,不用你来多嘴!”
  腾云冷冷地一哼,说道:“他说的不错,我叫做龙腾云!”
  老者颔首道:“很好,你和‘武林汤家’有什么关系?”
  腾云心中不禁一动,道:“抱歉,我不是叙家常来的!”
  老者一笑道:“好,你是何来意?”
  腾云手指秃头人和白面人道:“他们昨夜曾暗算我,所以我来找他们!”
  老者双眉一皱,道:“人你可以带走,不过我们要约好,不许有半点伤,要活着,在今夜三更给我送回船。”
  腾云闻言,冷冷一笑道:“抱歉,办不到!”
  六旬老者皱眉道:“龙腾云,老夫业已对你忍让到了极限,你是聪明人,老夫相信你该明白个中原因,立即承诺才对!”
  腾云一字字沉声道:“我不明白!”
  六旬老者道:“好,老夫就再说的清楚些,其一,这两个人未遵谕,向你下手,所以老夫同意你暂可将人带走……”
  话没说家完,腾云已接口道:“那是你的事,在下不必知情!”
  六旬老者接着说道:“不过他们都是朝廷命官,若犯王法,自有老夫按律问罪,却不能由你一个江湖人向他们下手!”
  腾云嘲讽道:“好话,请教若是昨夕暗算在下成功呢?”
  六旬老者道:“你如今毫无损伤在老夫面前,说这些话多余了。”
  腾云哈哈一笑道:“不错,和你答对本就多余!”
  话声中,腾云大步逼向秃老头及白面人!
  六旬老者伸手相拦道:“龙腾云,就算就你不畏王法,难道大小不替你那身为候爷的胞弟想想,若有个好歹,那时……”
  腾云再次哈哈大笑道:“明告老丈,在下只有一个胞妹,而无兄弟,更没有什么利欲薰心的候爷兄弟,所以也没有顾忌?”
  六旬老者双眉一挑道:“龙腾云,你如此绝情?”
  腾云说出刚才话来,心中悲楚至极,闻言厉声道:“站远些,少再和我废话!”
  六旬老者也厉声道:“老夫朱悲鸿,身为‘忠勇王’职,此次奉旨三湘公干,龙腾云,相信你不会没有听说过老夫的出身?”
  腾云冷笑道:“好啦,在下偏偏就没有听人说过!”
  话锋一顿,声调转厉道:“听明白,龙某放过尔等已是异数,这两个东西在下势非擒走不可,那个阻拦,莫怪剑下无情!”
  说着,手中剑一震,挑起千朵寒梅,将老者逼退!
  老者乍退,腾云倏进,秃头老者右手暴抬道:“找死!”
  九头金星棋布而到,罩住了腾云!
  白面人这时向六旬老者近乎哀求的说道:“王爷再不出手,属下就只有一死了,王爷……”
  腾云这时左手凌虚斜挥,九头金星咚咚连声钉以仓壁之上,右手剑一闪,疾逾电掣刺穿秃头老者的右腕!老者一声痛呼,闪身斜避而退!
  慢了,腾云剑光划出七道寒芒,秃头老者前胸双腿出现十四道伤口,剑锋微偏封住了秃头老者三处大穴!
  白面人神色陡变,猛地撞碎了仓壁,飞身逃出!
  他快?不,他慢了,只见腾云左手一抬,一声冷嗤,白面人如被大力扯牵一般凌空退飞而回!腾云快的只是石火一闪,叭一声,白面人挺卧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已死去抑或被封了穴道!
  六旬老者始终没有出手,此时面含秋霜道:“龙腾云,你欺人太甚了!”
  腾云话都懒得回答,伸手去抓那白面人!
  六旬老者一指点下,道:“老夫不信,你能把人带走!”
  腾云身形旋退,退时足尖一挑,将白面人挑飞起来,左臂一伸,恰将白面人接住,并躲开了六旬老者的一指!接着目射煞威向六旬老者道:“阁下这‘一指神弹’的功力,还差些火候!
  六旬老者沉声道:“龙腾云,放下老夫属下,立即离去,此事老夫不再追究,否则,你是在为武林汤家惹祸!”
  腾云此时已到了秃头老者面前,闻言停步道:“阁下两次提及武林汤家,何意!”
  六旬老者道:“老夫与汤家有旧!”
  “讲,你认识得那一个?”
  “汤子孝……”
  “呸!阁下错用了心机!”
  话声中,腾云左足再起,左手抓住了秃头老者。他左臂掖间挟着一人,左手又提抓着一个人,却如同提的是半斤棉花一般,看上去,轻如无物!
  六旬老者正色道:“龙腾云,老夫最后一次忠告你,放下老夫的属下,别给‘快活谷’惹仇,别为龙腾霄惹祸!”
  腾云神威色正的一字字道:“阁下也听龙某一次忠告,快活谷不惧尔辈,那龙腾霄若因此罢官去职,是天下最好的事情!”
  声调一变,沉声道:“还有,你们若敢冤狂无辜,或再用阴谋,那时惹得龙某火起,必将尔等斩尽诛绝,不信就试试看!”
  说着,身形一闪仍由仓顶穿出,和静云会合!
  仓外还有几名高手,意欲阻路,仓内六旬老者已扬声传谕道:“叫他们走。”
  腾云目光一扫,所乘小船恰正弧线来近,和静云打个招呼,双双飞身回舟,催令舟子飞驶远去!

  王半才和二楞子,闷在仓里有好半天了。
  那只小船,除曾现形貌的人外,另有两名水手打扮的汉子,这两个汉子,操舟熟练,是好手。
  小船儿是直行,走的并不快,所以王半才和二楞子不怕追丢了人,但因恐怕被那人看见,因此不能出仓。
  前行小船,说来真妙,竟是奔向王半才和二楞子雇舟的君山脚下,二楞子不由骂出声来道:“混蛋,早知道就张着网捉那头鸟了!”
  王半才双眉紧紧皱起道:“少开口,多用眼!!!”
  “丢不了,看看,他妈的,正好停在咱们下来的地方。”
  王半才没开了口,双眉的锁的更紧了。二楞子一回头,咦了一声道:“怎么回事大哥?”
  王半才还没开口,似在思索着一件重大的事情。
  此时前行小船业已停妥,那可疑人物,跳上岸去,手一挥,两名水手推舟而去,二楞子道:“大哥,这小子一个人逛山!”
  王半才哼了一声道:“少说傻话,老二,咱们靠远些停船。”
  他们这条船,在相距上岸的岸头十丈外停了,王半才取出十两银子,打发走船家后,和二楞子登岸。
  一上岸,王半才就悄声道:“老二,你由左边走,记住,别发傻劲,别和他对面,更不能和人动手,一句话,要在暗中监视!”
  二楞子应声道:“懂,那里碰头?”
  王半才道:“你走左,我走右,反正都是在监视这个小子,该碰头的时候我会找你,你放心就是。”
  二楞子应声即行,王半才又道:“且慢。”
  二楞子嘻嘻一笑道:“还有什么?”
  王半才悄声道:“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君山。”
  “对,可记得咱们现在在何处作客?”
  “夏家。”
  “更对了,老二,多用用脑子不吃亏,若是发现这小子和夏家的人联络,小心些,记住那人是何模样?”
  二楞子道:“难道咱们住到贼窝里啦?”
  王半才摇头道:“未必,但也未必不,反正现在没到时候,什么都言之过早,一句老话还是多用眼睛!”
  “成了,我有分寸!”
  王半才一挥手,二楞子走了。王半才身形一闪,由右路飞纵追上。
  王半才所敢和二楞子多说些话的原因,是他刚刚下山雇船时就看过地势,附近除山岩外,并无人家。
  他飞登巧纵小心而行,看到那人正在前面十数丈外,并且是一路往山上走着,步履甚快。那人再快,也快不过王半才去。王半才由那人的进行急缓方面,已掂出了分两,放落了悬心,目光一扫,绕行疾射而上。绕行者,能使走在前面居高临下的冤家,不致发现而已,疾驰是为了要先那人一步,到达山顶。
  他如愿了,当他藏身在不久前为避静云和腾云而藏过的大石后面,那人还有十几丈的路才能赶到。王半才并不注意右边,因为二楞子是由左山上追踪,自王半才藏处来说,上山的左侧正是现在是右侧!况且右侧全是山岩石峰,只有左行,才是条接近人家,最后通往夏庐的要道,他料那人是往左走。
  又被他和料中了,那人自“八仙坪”前巨松旁走过,曾在松下喘息刹那,并且向四外看了一看。
  王半才暗中点头,又知那人算得谨慎人物。
  转过“八仙坪”后,那人突然又停了步并且双目聚神的左右扫视了很久,最后身形一闪,避向一块大石的后面去了。
  王半才心中一动,小心纵步又到了那人的头顶。妙呀!原来在石下,那人预藏了一个小皮囊,现在正拖出囊开始更换衣衫,王半才有些心惊了。
  等那人把衣衫换好,又藏妥皮囊后,王半才几乎惊呼出声,那人如今变了,一切全变了!
  衣衫变了,自是因为早已有备,以王半才之能,绝不至于如此骇然,必是另有使王半才惊心的事。
  那人此时一整衣衫,缓步踱出,从从容容的往夏庐踱去,王半才业已看清了一切,焦急的竟往来的路上扑去。
  刹那,王半才和二楞子见了面。二楞子气哼哼地,不待王半才询问,已首先开口道:“大哥,我碰上了鬼,明明盯得很牢那时只转了半个小山头,他妈的就影子,真怪!”
  王半才肃色道:“不怪,走,还得下去!”
  二楞子一听,头一点道:“我明白了,这小子在玩‘耗子搬家’,并且还和大哥一样,外带着‘暗渡陈仓’,又下山去了……”
  “不是,人家还在前面……”
  “大哥,那咱们又下的那门子山?”
  “非下去不可,要接应三弟!”
  听说接应腾云,二楞子傻了,道:“怎么,三弟有险?”
  王半才一咬牙道:“但愿还没有,否则……”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来,人已似脱弦之箭疾射远去!二楞子更急,一连三个飞身,闯下了二十几丈!

  下山的碰上了上山的客,腾云、静云正提着二个活冤家回夏庐,恰好和王半才二楞子碰头。
  王半才看到腾云平安无事,方始放下悬心,才待嘱咐二楞子别开口,腾云却已宵先笑道:“大哥二哥先回来了,又要上什么地方去?”
  二楞子直爽,一笑道:“什么地方也不去,接你,大哥说你有危险!”
  王半才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腾云哦了一声道:“大哥,弟没碰上险事,人擒回来了!”
  王半才眼珠一转,道:“好极了,找个静的地方问一问他们!”
  腾云道:“小弟正有此意,回夏庐……”
  王半才接道:“三弟,交给我一个,你带一个到夏庐去问。”
  腾云笑道:“大哥说的是。”
  王半才一笑道:“另外还有件事,三哥弟和女侠要答应我!”
  腾云恭敬的说道:“小弟遵命,大哥尽管吩咐。”
  王半才目光一扫静云道:“你们先别回夏庐,在那八仙坪坐等我片刻!”
  腾云心有所疑,但仍然应了声好,和静云带着那秃头老者去了,王半才提着白面人,和二楞子就地而坐。
  王半才首先对二楞子道:“老二,从现在起,我们所办的事,暂时不准你和三弟说一个字,这有关三弟的性命,你懂。”
  二楞子老实,摇头道:“不懂,不过大哥怎么说,我怎么听就是。”
  王半才嗯了一声,仔细的搜过白面人全身及口中牙齿后,出手点了白面人的软穴,才拍开其他穴道,对白面人嘻嘻一笑,冷冷地道:“朋友,自己报个姓名!”
  白面人头一低,没开口。王半才笑道:“朋友别傻,其实,我问不问你都一样……”
  白面人哼了一声道:“那何必多问?”
  二楞子手快,腕子一扬,白面人的右脸肿了两寸!
  王半才沉声吆道:“老二,不许你动手!”
  二楞子头一扭,他生了气。
  王半才对白面人一笑道:“抱歉,我这兄弟牌气火暴,下次就不会了!”
  白面人又冷哼一声,没接话。
  王半才道:“那位秃头朋友,已经全说了,我问你的原因,是对一下虚实而已,说不说,全和我们没有关系……”
  话锋一顷,接着又道:“可是说与不说,对你的关系就太大了!”
  白面人以嘲讽和轻蔑的眼光,一扫王半才道:“你叫王半才,能言善道,老子早就知道。如今老子落在你们手中,杀剐随你,少来这一套!”
  二楞子猛地把拳握紧,才待擂下,王半才怒目一瞪,二楞子气虎虎地站起,大步走向一旁。王半才没理他,依然笑对白面人道:“朋友,也许你不会相信,凡是能和王某合作的人,他若有为难,譬如姓名出身等等,我全可以保证不问!”
  说着他哈哈一笑道:“朋友若能合作,迟早会和秃头的老朋友再见面,那时你可问一问他,我是否没问过他的名姓!”
  白面人一掀嘴道:“姓王的,不用费唇舌啦,老子不吃这个。”
  王半才长叹一声道:“朋友坚持如此,王某当然只有成全,只是可惜朋友落到我们老二手上,那就懊悔迟矣!”
  “哼,老子豁上一身剐,你们又能如何?”
  王半才正色道:“朋友,你决定了?”
  白面人沉声道:“少说废话!”
  王半才面色更难看了,道:“你不再想想?”
  白面人头一抬道:“老子用不着想!”
  王半才嘿嘿两声道:“好极了,王某人有两句只能告诉你听的话,现在先说第一句,那就是朋友你不怕王某把你送到少林寺?”
  奇怪啦,王半才的一句“送到少林寺”,竟使这个白面人全身一颤,脸上的颜色越加苍白了!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朋友,少林寺在某一年间,逃脱了一个掌管着经楼宝典钥匙的和尚,据说法名‘了缘’……”
  白面人的头更低了,王半伸手取下了白面人的英雄帽,不含乎,一头长发,只可惜的是那九粒戒火,无法掩饰得住。
  王半才马上又把英雄帽给白面人戴好,道:“王某相信,少林寺监院‘空静大师’很想念你!”
  白面人一变强悍之态为软弱,低低的说道:“问吧,我只回答三个问题!”
  王半才哈哈笑着道:“可以,王某在这件事情上,也只问三个问题!”
  “那你就快问,不过姓王的,咱们可是以武林规矩讲好,说一不二,事后你必须将我释放!”
  王半才正负色道:“放一百个心,准放,并且不伤朋友半根毫毛!”
  白面人盯问一句道:“一言为定,事后放我?”
  “放,一定放,不伤毫发,你放心啦!”
  白面人嗯了一声,静待王半才询问。
  王半才一拍白面人肩头,道:“半个时辰前,你和那秃头朋友,在湖心大船上面,与一只小舟上的一个人秘谈,那人是谁?”
  白面人双目现出骇然之色,道:“你看到了?”
  王半才耸了耸肩道:“朋友,这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白面人心意不服的冷哼一声,才待开口,王半才面色一板,一字字威严并刚毅的又说道:“我听的话,再告诉你,那秃头朋友业已说出那人名姓和矫饰何人,你若以虚言唐塞,是自己找死!”
  白面人心中一凉,反问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还问?”
  王半才冷冷地说道:“告诉过你,是为了求证,证明谁说的是实话!”
  白面人冷笑一声道:“别唬我,没有用!
  王半才若无其事的说道:“随便你怎么想了,不过我愿意先提你个醒,表示王某没有说谎,那人是矫饰夏庐某人的模样!”
  白面人相信了,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二楞子直楞,不由啊了一声道:“他妈的是他,难怪大哥怕三哥出事!”
  二楞子把话说完,可也知道说错了,自己给自己来了个“脖扬”(打后脖),尴尬的对王半才道:“没办法,俺记不住……”
  王半才哼一声,挥了挥手道:“你给我站远些,闭嘴!”
  白面人已听出端倪,沉声说道:“王半才,你在施诈?”
  王半才又耸肩一笑道:“朋友,兵不厌诈对不?”
  白面人怒声道:“好,老子从现在起不再答……”
  话没说完,王半才已接口道:“还有两问,实答了,你将毫发无伤,否则,哼!”
  一声厉哼,紧接着问道:“他绝不会自投候爷手下,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白面人不答,把头一扭。王半才突出一指,点在白面人肩井穴上,白面人够狠,虽已痛麻的汗滴如雨,就是一声不吭!
  王半才有的是办法,又摘落白面人的英雄帽,二指作剪,剪下一把头发,以指绕握,露出寸长一截!适才是二楞子坏了事,这次他招呼二楞子道:“老二你过来!”
  二楞子走近道:“早该交给我收拾他了!”
  王半才呸了一声道:“脱下他的鞋和袜子来!”
  二楞子才要问干什么,王半才已沉声说道:“脱!快!”
  二楞子没好气的脱下白面人的鞋袜,道:“好了,真臭!”
  王半才不理他,一连二指,使白面人失声而不能挪动,接着以短发在白面人脚心上搔动起来!
  乖乖,这种罪可不是人受的!白面人非笑不可,但笑不出声来,又不能闪动躲避或挣扎,刹那间已难喘息,只见他一个劲的向王半才点头。
  王半才停手道:“如何,愿意说了?”
  王白面人点头不迭,王半才拍开了他的哑穴。
  白面人喘息半响,才说道:“他是和江湖上某一大豪有关,据说是那位大豪的亲信,他虽没投入候爷手下,却是‘忠勇王’的部属!
  王半才沉声道:“避重就轻这次答不算,说,你们是什么关系,是谁叫你和那秃头儿投入候爷手下?”
  白面人道:“这是从何说起……”
  “听明白,少在王某面前用心机,实讲!”
  白面人抗声道:“我们同在官家任职,相识自是应当……”
  王半才不问了,重又要刷他脚心,他急忙道:“慢来,我说,我说。”
  白面人无奈,说出了投身龙腾霄手下的原因,和另外那人的关系,答对至此,王半才已尽获秘密。
  于是王半才冷冷地说道:“朋友,我非常感谢你,现在要送你们上路了!”
  “上路”这两个字,不是好话,白面人自然听得出来,因之神色惨变,继之咬牙切齿的说道:““姓王的,你是个狗种,你是条狼,无信无义……”
  二楞子大手双扬,劈劈叭叭一连赏了这白面人十几个嘴巴,王半才却笑嘻嘻地看着二楞子动了手!
  二楞子还要打,王半才劝住他道:“别打了,你的手太重,没瞧见他这张脸肿的像猪肝啦,带着他,去和三弟他们会合。”
  二楞子恨声道:“大哥,宰了算啦!”
  白面人还要骂,只可惜一张脸又肿又痛,上下两行牙,差不多给二楞子这十几巴掌给打动了,一张嘴就奇痛难忍,就算骂,也吐不清字了。
  王半才瞟了白面人一眼,道:“不可以,大主意叫三弟拿,走。”
  二楞子无奈,上步抓起白面人道:“混蛋的狗东西,你再说出半个混字来,我二楞子要不一颗一颗生生敲下你这狗嘴里的狗牙来,就不是人?”
  白面人挣扎着似欲开口,王半才警告他道:“朋友,我这兄弟可是个铁心人,说到那作到那,不信你尽管骂,那乐子可就大了!”
  白面人不敢再开口了,王半才却对二楞子道:“老二,见了老三你不要开口,尤其是回到夏庐,更千万不能有半点形色说出来,别误了大事!”
  二楞子点头道:“我懂,大哥放一百个心。”
  王半才一笑道:“像你这种脾气,我提一百个心还差不多!”
  话声中,他兄弟提着白面人,轻登纵到了八仙坪。八仙坪上,腾云和静云也正在追问那秃头老者,不过一因老者受伤太重,再者腾云和静云不善于问人,更不惯加诸以刑,所以至今仍无所得。
  王半才心有成竹,以威凌无比的言语低声对白面人道:“朋友,把刚才你说过的那些话,重新对我们三弟再讲一遍,朋友,我保证你死不了,不受苦……”
  白面人嘀了一声,勉强开口道:“老子认命了,要杀就快些下手!”
  王半才笑道:“安心,我兄弟是没人杀你,至于你未来的结局,那却要看天意了,也许你非死不可,也许……”
  腾云接口道:“大哥,不必再问他了,他说了些什么,您告诉我还不是一样,反正咱们没找错人……”
  王半才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三弟你跟我来。”
  当着静云,他只招呼腾云,可见有些话是不能对别人讲的,静云没往心里去,她相信腾云等会会告诉她。
  二楞子不知何故,竟提着那白面人也站到远处,好像十分不高兴的样子,一对大眼睛不停的盯着静云。
  静云察觉了,不由暗觉奇怪。她从腾云口中,还有亲眼目睹的事实上,知道二楞子是个直坦血性的汉子,不久在船上,还说些没遮的话,笑嘻嘻地,怎么现在却……转念再想,恍然有悟,大概由白面人口中,听到了某些生气的话,所以到现在现在还没消下那口气去!
  静云想是想对了,只是从没想到这中间已经发生了天大的误会,而这误会中,静云是无辜的。
  王半才和腾云走出五丈,低声道:“三弟,真情已得,老二也知道,你真要听?”
  腾云皱眉道:“大哥莫非另有安排?”
  “没有,不过三弟非听不可的话,要答应我两件事情,其一是听后不现形色,再者不能告诉任何人!”
  此地的“任何人”,使腾云立即想到静云。所以他神色一变道:“怎么,和雷女侠有关?”
  王半才声调更低了,道:“也许,但不一定,我希望是没有关系。”
  腾云道:“究竟如何?”
  王半才招近二楞子,重问白面人。
  白面人一是生怕受罪,再者反正说一遍也不会死上两次,遂实说出一切。
  腾云的俊脸上,神色变了,怒声道:“好匹夫,竟如此欺我……”
  话没完,转身就走。王半才一把拖住他道:“莫动,你想作什么?”
  腾云道:“我要好好的问问雷女侠……”
  王半才正色道:“胡闹,这里面没有半个字和人家雷女侠有关……”
  腾云接口道:“可是这小子刚才明明说那人……”
  王半才低沉沉地说道:“那人是那人,怎能够混为一谈?“腾云摇头道:“我不相信雷女侠会不知道!”
  王半才神色转为威严,“三弟,事关大局,我不能由你,你听不听话?”
  腾云头一低道:“小弟不敢。”
  王半才悄声道:“为证明贤愚,我有个办法……”
  声调再低,低到已非第三者所能听到。只见腾云频频点头,最后说道:“好,一切按大哥的办。”
  王半才郑重的嘱咐道:“你先陪雷女侠回去,请雷女侠千万守信保证,不使其他人知,然后别离开那人和雷女侠,静待佳音!”
  王半才他又道:“面对那人,十分刁猾,记住,半点都不能现诸形色,别忘了一家人血海深仇,全仗今朝的安排报!”
  腾云回到静云身边说:“小妹,我们先回去!”
  “是,小妹知道。”
  静云一指秃头老者和白面人道:“问明白了?”
  腾云点头道:“全明白了,路上再给详说。”
  静云笑诺,和王半才二楞子挥手而别。
  挥手时,王半才开玩笑的说道:“雷小妹,好好看守我们老三呀?”
  二楞子却更绷绷的一言不发使静云加了三分疑念。
  他们走出十数丈后,腾云不待静云追问已开口道:“小妹,这件事还要你全力帮忙。”
  静云道:“有用得着我,我是听你吩咐的。”
  话说完,一阵少女娇羞,使她低下头去,腾云道:“天下事实难预料,小妹可知愚兄身怀大仇……”
  静云接口道:“夏前辈说过,我知道。”
  腾云叹息一声道:“没有想到,对方仍没放过我去,现在派有高手,矫饰另外一人的模样,隐身在夏庐之中……”
  静云啊了一声道:“这太危险,可知那人是谁?”
  腾云不能不谨道:“目下还不知道,所以才要请小妹帮忙。”
  静云毅然道:“说吧,要我如何?”
  腾云道:“今日擒获二贼的事,暂时保密,谁也别告诉,包括江大侠,然后,安排二人为饵,来钓这尾大鱼!”
  静云拍掌道:“好办法,你安心,我守口如瓶!”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不过我也有事情请你帮忙。”
  腾云笑道:“什么事,你说嘛。”
  静云满面含悲的说道:“今天擒住的这两个人,事后可不可以交给小妹?”
  腾云疑云顿兴,道:“干什么?”
  静云道:“我曾过说,有位好友的一家,惨死毒神陈家的暗器之下,那暗器正是这两个人所用是那种,所以……”
  腾云不待静云把话说完,就颔首道:“好,交给小妹来问!”
  静云脸上现露至情感激道:“小妹多谢三哥。”
  腾云笑道:“这还值得一个谢字?”
  “值,太值了,值的多!”
  “哦,你那位朋友是……”
  “三哥请先别问,事后小妹会详细说明。”
  腾云不再追问,二人步履加快,刹那远去。
  半才目送腾云和静云走远,对二楞子道:“小心些,走后山路,悄悄回去。”
  二楞子一点头,一人带着一个冤家,飞身疾射。

  在夏庐的大客厅中洞庭王安排了酒筵在招待贵客,刚刚入座,洞庭王笑问腾云道:“你大哥还没回来!”
  腾云道:“他两个人突然发现了可疑的事,追上去了,曾说能赶回来,也许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江坊接口道:“是什么可疑的事?”
  腾云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看见了昨夜船上向我施暗算的两个人,说非擒住两人问明白不可。”
  洞庭王颔着道:“那当然,但愿能够成功!”
  腾云笑道:“前辈放心,大概不致失误。”
  洞庭王欣然道:“龙老弟,王大哥是在那里发现那两个人的?”
  腾云随口说道:“八仙坪,对方是在湖心舟中,据王大哥说,那两个人正和一条小船上的汉子讲话。”
  江坊盯问一句道:“小船上的汉子是谁?”
  腾云摇头道:“不知道了,那时候小弟正陪雷女侠步向山脚,没能注意,大哥没说那人是谁,大概和昨夜的事没什么关系。”
  江坊双目一转,摇头道:“不然,应该全都擒来,可惜小兄没和你们同游……
  腾云接口道:“不要紧的,我这位大师兄行事仔细,天下少有,假如那小船上的人有关系,相信他不会放过!”
  洞庭王道:“是不该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的!”
  江坊又接道:“当时龙大弟就该雇船追踪……”
  腾云笑着接话道:“有雷女侠在,况大哥二哥双双出手,我想已经不必非小弟不可了,如今想来的是应该陪……”
  话没说完,王半才和二楞子就笑嘻嘻的走进厅来。他俩四手空空,似乎并未擒住对手。
  腾云看到了王半才,立刻问道:“大哥,事情如何了?”
  江坊盯上一句道:“难道没有擒住一个?”
  王半才笑嘻嘻地说道:“江大侠放心,三弟呀,你也放心,两条鱼已经提出水面来了,妙的是还另有发现,和大仇有关……”
  洞庭王霍地站起,道:“半才,老夫敬你一杯,讲,人在那里?把他带来,若是真巧和当年‘山顶村血案’有关,是老天有眼了!”
  王半才道:“前辈放心,有关系,那个秃头老小子就以这件事来交换他的安全,我答应,不过……”
  腾云听说和大仇有关,十分激动的急声问道:“不过什么?人呢?”
  王半才道:“三弟别急,人跑不了,不过他们曾经妄图逃,所以伤得很重,我只好封了他们穴道喂了药放在我房中休息……”
  江坊摇头起身道:“这怎么行,万一他们有接应,岂不……”
  王半才接口道:“江大侠可说是夏前辈手下,有对头冤家安插的内线伏埋?不会的,我认为对方没这么大的胆!”
  洞庭王双眉一皱,沉思着,半晌说道:“不,小心些总好。”
  话锋一顿,转向下首之人道:“梦山,吩咐‘八将’听令,防守王少侠等人居处,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格杀之!”
  夏梦山应声要走,王半才嘻嘻一笑道:“前辈留步,这不须要!”
  江坊正色道:“不,这很要紧。”
  声调一转,又道:“这样吧,舍表妹和那两个东西,恰有杀友之仇,在下讨令,和表妹就去看守人犯!”
  王半才摆手道:“这更不敢当了,实对诸位讲,在下已在那两个东西身上下了点儿小玩意,谁一伸手,谁就先见阎老王!”
  腾云哦了一声道:“大哥,可是恩师所赐那……”
  王半才颔道:“不错,三弟你说,还须有人护守吗?”
  腾云笑着摇头道:“当然不须要了,那正好大家开怀畅饮,来,大家请全入座。”
  于是人人落座,拳怀相交。
  王半才和二楞子,成了众星中之月,人人敬酒!他俩也实在高兴,酒到杯干,腾云也不例外,他兄弟三人少说喝了二三十斤顶的上的“二锅头”,终于玉山倾倒,不胜酒力!
  王半才更生了奇象,高歌中摔卧地上,他先醉了。二楞子能喝,但在江坊频频相敬之下,是第二个醉下来的人,腾云好些,只觉头自发昏欲眠。
  从大厅回卧处,太远了,江坊献策,就扶着他们哥儿三个,到厅后静室中安歇下来。
  雷静云在回房途中遇上了江坊,江坊追问王半才擒人之事的经过,雷静云已受高教,说的和腾云一样。
  这席酒,贵客的醉了三位,主人也不好过,洞庭王也有些昏沉,回房休息,夏梦山好一些还能照料大家。
  江坊不知何故,回到了大厅,对夏梦山道:“总管请吩咐手下在后面静室再安张软榻。”
  夏梦山不解道:“江爷有用?”
  江坊笑道:“他哥儿三个全醉了,总管看是不是须人照料?”
  夏梦山没会过意来,道:“照料?”
  江坊低声道:“咱们能不小心些,万一有变夏庐跳到黄河怕也洗不干净了,所以小弟自告奋勇,陪着他们!”
  夏梦山欣然道:“多亏江爷提醒,这就安排。”
  安排好了,江坊也卧于厅后静室之中。

  有人轻轻推开了静室的后门。这人一闪走了出去,是熟人,没谁来问或注意,这人直奔“清凉阁”!“清凉阁”
  是洞庭王拨归三小侠的临时住所,但这人却绝对不是王半才、二楞子或腾云中的任何一位。
  这人前脚推开大厅后静室的后门而出,静室内醉倒的三小侠,一个咕噜起来了一双半,全醒啦。王半才首先哼了一声道:“好毒,用‘大梦香’!”
  二楞子道:“管屁用,咱们早有准备。”
  王半才对腾云道:“他准是去了清凉轩,他不敢走的快,所以咱们不妨再等等去,现在趁这工夫,咱们各行各事!”
  腾云应一声好,闪身而出,飞纵而去。二楞子走大厅,另有所谋,王半才扑向洞庭王的居处,谁也没有闲着。
  夏梦山正在洞庭王室外巡行,和疾射而到的王半才碰上面,夏梦山一楞,迎上前去道:“少侠醒了,这是……”
  王半才急声道:“现在来不及解释,请惊动前辈一次,有要事!”
  洞庭王并没睡着,只是歇息而已,闻声而出道:“少侠,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人质……”
  王半才道:“不错,有人现在去暗杀人质,灭口去了!”
  “谁?是谁?”
  洞庭王和夏梦山大怒之下,不约而同询问。
  王半才道:“说来前辈不会相信,去看看如何?”
  洞庭王颔首道:“好,走!”
  王半才摇头道:“另外要先办件事。”
  洞庭王道:“少侠快快讲。”
  王半才道:“要烦总管悄悄调动高手,远远将‘清凉轩’围住,当那匹夫图穷匕现时,防他逃之夭夭!”
  洞庭王嗯了一声道:“对,梦山快去吩咐。”
  王半才接着又道:“总管,这人是任何人所想不到的一位,所以晚辈必须向总管要求这一次的施令之权,只此一次!”
  洞庭王接口道:“当然可以!”
  于是又转对夏梦山道:“人手调好围住之后,告诉他,一切听王少侠之令行事,那个失误当以法规处治,再就是人手要调那能够独当一面的,你快去。”
  夏梦山应声飞身而出,王半才陪着洞庭王悄然扑向“清凉轩”。
  这时腾云已和静云见了面,正在相谈,腾云没醉,静云已知必有所为,问道:“三哥假醉,装的真像,有这必要?”
  腾云笑道:“自然有,在张网等大鱼自投!”
  静云笑道:“没头没尾,何不说清楚点。”
  腾云笑道:“有人将趁这个时候,去杀那两名人质灭口!”
  静云哦了一声道:“怎见得?”
  腾云又是一笑道:“他以歹毒无比的‘大梦香’,薰迷我们兄弟,才去动手的!”
  静云脸色一变道:“此香奇毒,三哥你……”
  腾云安慰静云道:“我们全有准备,没瞧见,我好端端的在你面前。”
  静云羞的低头下去,道:“不能任其得手,咱们快去。”
  腾云又是一笑道:“不慌,他还没到,我现在去办点别的,小妹在隔一盏茶之后,独自前去,小心些,和夏前辈联络。”
  静云一楞,道:“夏前辈也知道这个安排?”
  腾云点头道:“也是刚知道。王大哥去通知他的!”
  腾云用力一握静云柔荑,含笑飞身而去。

  “雷女侠停步!”
  随声自一株古松后面,闪出来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这人手中持剑,神清气宁,阻住了静云的进路。
  静云不认识此人,但却含笑道:“有什么事?”
  文士十分客气的说道:“在下奉主人谕令,在此防守,不准任何人进入或离去,事关重大,在下职责所限,女侠耽待!”
  静云悄声道:“我是找夏前辈的?”
  文士躬身道;“如此敬请稍候。”
  说着,掏出一条白巾,向远处一连三摇。静云注目,远处也出现了一条雪巾摇了两下隐去。
  文士转身对静云道:“雷女侠请吧,请小心些莫出声,向另外那雪巾出现的地方走,到时候自有接应,恕在下不能相送。”
  静云一点头,疾而去。她见到了洞庭王身畔有着夏梦山和王半才。
  王半才看到静云,一笑道:“女侠刚到?”
  静云颔首道:“是三哥通知我的,他等一盏茶的时间再来,所以晚了些,是不是那人业已进了‘精凉轩’?”
  王半才点头道:“进去了,进去有半盏茶光景。”
  静云不解道:“那还等什么,快上去擒人就是,万一过迟,两名人质死在这贼手中,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半才笑道:“不会的,他要找上一会儿才能找到人质……”
  静云接口道:“虽刹那间隔,此贼已足成大事,大哥,围上去吧!”
  王半才摇头道:“还不行,必须抓到他下手人质的真凭实据才行!”
  静云越发不解了,道:“这没有必要,他潜入清凉轩企图已现,何必……”
  洞庭王这时接话道:“这人的身份特殊……”
  王半才突然说道:“女侠请别动气,假如说这人是女侠……”
  静云有丈夫气,正色道:“一样,不必留情!”
  王半才摇头道:“捉贼无赃……”
  静云不能不哼一声道:“他进清凉轩何干?”
  王半才一笑道:“对呀,他要说是找在下兄弟谈所擒人质口供事,女侠,这理由,是堂皇而又正大,那时怎么办?”
  静云的脸红了,深恨自己莽撞。
  但在沉思刹那后,仍不放心的问道:“大哥的话对,可是人质万一落他手中……”
  王半才笑道:“不会的,他最多能杀上一个!”
  静云不再开口,却目光四移不已。王半才问道:“女侠是在找人?”
  静云脸又一红道:“我没瞧见三哥……”
  王半才答道:“三弟在清凉轩中,静待那位好朋友前去呢!”
  静云哦了一声,目光扫处,又道:“我江表哥?”
  王半才答了妙话,道:“相信他也在清凉轩中!”
  静云又哦了一声,突然,她脸色变了,以一种惊骇眼光,看着王半才,一字字道:“江表哥是那个人?”
  王半才头一低,叹一声道:“雷女侠,我希望他不是,但……偏偏他是!”
  静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傻了,呆呆的似是自语般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他……”
  王半才无以安慰静云,并且他心中有另外一个想法,这时看到静云的样子,十分不忍的说道:“雷女侠,恐怕你们表兄妹平常很少见面吧?”
  静云呆楞的答道:“一年难得见上一面。”
  王半突有所感,道:“江坊的为人如何?”
  洞庭王代答道:“不瞒少侠说,江坊为人慷慨好义,侠名素著,所以刚才听得少侠说这人是他,老夫几乎不能相信。”
  夏梦山在旁叹了口气道:“若不是由沈氏双侠作证陪,二侠去那石后取出衣衫皮囊,囊中发现江坊之物的话,我也无法相信!”
  王半才没答这些话,却诚恳的对静云道:“雷女侠你说一句,江坊为人如何?”
  静云双目已有了泪珠,道:“他从前很好很好,先父曾夸他是人中之龙。”
  王半才突然问出了惊人心魄的话来,道:“雷女侠,请讲实话,那身中毒陈一派暗器而全家丧命的人,究竟是谁?这有严重的关系!”
  静云双目泪水如雨洒落,道:“就是小妹一家!”
  洞庭王和夏梦山大惊失色,王半才怪了,非但不惊并面带笑容,把头连连点动着又问道:“女侠却怎能逃过大劫的?”
  静云道:“这要感激江表哥了,事发前三天,他来到寒家,先向父相商,约我外出,同去救远道的一家好人……”
  王半才接口道:“我想你们把人救了,但却没能捉住一个恶徒,甚至于也没重伤一个恶徒,雷女侠,对不对?”

  第二十六章
  静云一楞,看着王半才道:“奇怪,大哥怎么猜到的?”
  王半才长叹一声道:“女侠和我三弟志同道合,有话我不能不说清楚,这是为求证谁是杀死尊府上下的凶手,希望……”
  静云接话道:“大哥尽管问,不论什么话,我知道的全会讲。”
  王半才道:“江坊可曾有爱慕你的表示?”
  静云想了想,头一低道:“是一年前,他元配死去,曾请人向先父说,为先父所拒,拒绝的理由是,他要长我二十六岁!”
  王半才一咬牙道:“他原配是什么时候死的?”
  静云又想了想道:“是一年半多些。”
  王半才眼睛一转道:“他可是每年都到府上去?”
  静云道:“每年都……是这样,六年前他每年按时间去,有两次,是先父母的生日,后来他突然没了消息,两年前才又到家中,他说在华山隐修一种高深的剑法……”
  王半才猛一跺脚道:“好个可恶的匹夫,小妹,有句话我说出来你可别难过,目下这个江坊,十有八九不是令表兄了!”
  静云又傻了,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洞庭王究竟是武林老手,闻言大悟,一拍手道:“对,是另外有人矫饰……”
  静云木呆呆的接口道:“那我表哥他……”
  王半才长叹一声道:“令表兄恐怕早已被害了,万幸还活着的话,也准成个废人,不过此事不会再等多久就知道了!”
  话声乍止,突然一声朗朗笑从清凉轩中传来!
  接着,是腾云的话声道:“江坊,你意图杀人灭口,如今真赃实犯为十目所视,再想逃遁已太晚了?”
  噗!一条人影自清凉轩中冲起,正是江坊,疾射而来,冤家路窄,正对着王半才等人隐身之处,结果……
  且说小静云听到王半才的推断和解释,惊骇悲恨不能自己,她虽然对今日之江坊,绝对非昔日的表哥江大侠一事,仍旧有些怀疑,但王半才分解事理条明而难以反驳,却又不容她再不信。
  若是相信,或当着是事实的话,她进而十分惊怖不安,因为父母家人惨死毒神陈氏暗器之下,极可能是这使冒自己表哥的假江坊所为!
  她正脑海波涌思潮起伏之际,蓦地听到怒喝厉啸之声传来,怒喝起自心上人腾云之口,厉啸,正是江坊所发!
  起初为“清凉轩”中,随着只见一条人影疾逾闪电由清凉轩内射出,另一条人影快过前逃之人多多,尾随追上!
  前逃者虽快,功力虽高,身法虽好,奈何无所遁行,谁说不是,果系江坊!
  好的是,这江坊(王半才虽推断此人为伪,然尚无确证,故此现在仍以江称之),并不知道目下清凉轩亦已被层层包围,竟直对王半才、夏梦山、洞庭王和雷女侠静云等人藏处逃走!
  王半才在这刹那余暇间,低吩静云道:“小妹千万不要露面动手,免生意外!”
  王半才料事如神,他自信对雷家惨案和江坊有关事不致谬误,如此若静云露面,在目下江坊已无任何顾忌下,极可能作出无比狠毒的事,设静云受伤或不幸被掳为人质,则何以相对腾云,故有是嘱。
  静云却有静云的想法,她非出面不可,非直指江坊问个清楚不可,杀家之仇岂容苟难,所以摇头道:“不,小妹非问他个明白不……”
  话没说完,江坊在五丈以外双足落地,匆忙下他回顾身后,腾云已施展出“神龙乘风”的绝技飞射追来!江坊不敢怠慢,足尖一登,复拔身纵,一射十丈,正从王半才等人的头上面飞越而逃!
  这时,王半才连个嘀哈都没有,倏地直冲云天而上,恰将江坊进路阻住,二人面面相对,不足五尺!
  不足五尺,非但躲的无法再躲,逃的也无法再逃!
  在这眨眼时刻,王半才冷叱道:“鼠辈回去!”
  话声下,王半才右腕一翻掌心推出!
  江坊虽然一心逃遁,但人自远处全力斜射,其力自猛,再加上他无时无在作最后的打算,所以提聚了一身的功力备用,现在他用着了!当突见人影冲上阻路时,业已看清是王半才,他心头猛凛之下,已知今天是难以逃脱了。
  刚刚腾云在清凉现身,如今王半才于轩外埋伏相待,不必再想,人家是早谋定而动!既是谋定而动,更早已发现了真象,埋伏的人又怎会只有王半才一个,那看来傻楞楞的二楞何在?
  不但二楞子,极可能连洞庭王一干高手都到了!想及此时,目光扫处,又隐约看到下面的人影。
  写述时迟,念头却快,而一逃一阻的两个,自是更快,王半才出掌,江坊竟嘿嘿的冷笑出声!他在已知决难逃脱之下,而功力又始终提聚不懈,于是打定了杀一个够,宰一双有赚的歹毒心意!
  他不怕王半才,因为他知一群小侠中,以腾云的功力为最高,适才清凉轩中曾和腾云对过一掌,虽然自己不敌而吃了一些苦,但仍能相抗,腾云既然并不高过自己太多,则对王半才又何惧之有!
  他错了,错的可怜!腾云若想一掌交拚而杀他,是十分容易的事,但是腾云志不在此,是要生擒住他追问杀家之情!
  这一点,江坊却不明白,他至今还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露了破绽,被腾云兄弟看破真相。
  他一心认定腾云志在追问昨夕有人暗算之事,绝没想到是庐河湖上出了毛病,泄露了大事!
  江坊既是心无所惧,顿起了杀人的毒念,在连声冷嘿之后,全力出手,震向王半才的右掌!
  两掌交抵,一震响,王半才被震得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但人却并未下沉,那口真气依然充沛!
  江坊惨了,竟被弹震暴退七尺,连翻三次,真气散乱摔沉下去,他在五尺时方始稳住身形落于地上。就这样,依然连退两步几乎摔倒!
  王半才倏忽扑下,腾云也到了江坊丈远地方。
  江坊冷笑一声,双手蓦地分向王半才和腾云打去!
  暗器,是暗器!寒芒而带蓝光,正是那“毒蜂刺”!江坊两把毒蜂刺打出之后双手又缩向袖中。
  王由空下扑,毒收蜂刺已迎胸射到,王半才冷嘿一声,左掌猛地向左方凌空一推,人已横移出去多多八尺!毒蜂刺空,王半才人到!
  打向腾云的毒蜂刺,越法无功力,腾云仅仅身形一旋,非但避开所来暗器,人更欺到了江坊的背后!
  静云看见江坊竟也能发出毒蜂刺,始知王半才先时的推断半点错不了,父母天仇,使她再无顾忌,带哭的厉叱道:“好狗贼,杀死全家的竟然是你。”
  话到人到,这时江坊恰好双手二次自袖中伸出。
  王半才急急喊道:“小妹快退!
  他的警告虽快,却快不过江坊的双手,晚了!
  江坊右手暴扬,满把毒蜂刺刺罩住了静云全身!
  好万恶的江坊,暗器射出,人也跟进,并猛声道:“丫头,可惜你知道的晚了,老子得不到你姓龙的小狗也休想得到你,今天咱们同归干尽!”
  他的语声自然比早已脱手射出的毒蜂刺快,而王半才只腾云,身法再好再高,也救应不及了!
  腾云剑眉挑起,愤怒之下施展出了生平尚未用过的绝顶神功,右手直出,掌心对着江坊后肩,沉声道:“滚!”
  只见腾云右掌一提一甩,还在七尺业已扑近静云的江坊,倏忽斜跳升起,滚动若车轮斜摔在三丈外地上。
  江坊摔下,就没有再动,不知是昏去抑或已死!
  那暴然射向静云全身的毒蜂刺,在谁也无力救应静云之下,出了奇迹,使一干群侠目瞪口呆!
  毒蜂刺自江坊手中射出,江坊随即扑上,腾云以绝顶神功凌虚震甩江坊出去摔卧地上,不差先后的同一时刻!
  毒蜂刺自较后面发生的事情快些,但怒扑上来的静云却比任何一件事情都快,她手中倏忽多了一面奇形盾牌,这盾牌,大仅七寸宽三寸多些,看来像面铁牌而非盾牌,握柄藏于后,算得是件怪兵刃!
  怪?哈哈,此牌的怪处不在形式上,是另有巧妙!当毒蜂刺罩定静云全身时,静云手中盾牌扬展,那百数十枚针状毒刺,竟如群乌归巢般倏地集射盾牌之上!妙的是毒刺自动作束,附于牌面上边绝不散落!并且一支都未能飞他处,全被盾牌收去。
  在群侠目瞪口呆下,腾云已扑上,见情悬心顿放,没顾忌了任何一个人,他抓住静云的手腕道:“小妹受惊了!”
  静云也忘记了还有人在,依于腾云臂上道:“没有,是叫三哥多挂心了。”
  王半才一声哈哈道:“这话该罚,难道我们这一些全是不挂心的?”
  静云和腾云,这才想起来群侠在侧,不由得全是脸一红,飞快的你我退一步分作两处。
  王半才又哈哈道:“糟糕,我这不是变成根棒子了吗?”
  这话奇怪的竟说的众人一楞!
  那二楞子更楞,道:“大哥怎么自叫棒子,你是棒子俺成了什么?”
  王半才故作不悦的哼了一声道:“你可真笨,没听说过那句‘棒打鸳鸯两离分’的古语?我多说了一句话,人家顿时分开,我不是棒子是什么?”
  众侠懂了,无不哈哈大笑。
  腾云和静云,却都羞的低下头,难以作声。
  二楞子也懂了,别看他楞,有时也会说上两句谁也想不到的“妙语”,此时他就啊啊两声道:“我还当大哥自比棒子(玉米),是想拿我当菜豆,哈哈……”
  群侠又笑了,王半才也笑道:“你真有点菜豆,硬的可以!”
  二楞子傻笑着道:“那三弟和弟妹就是水里火上的白米!”
  王半才叫道:“你又胡说八道了!”
  二楞子还有妙词儿,道:“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水里火上的白米,煮来沸去的,可就贴成了一锅粥,大哥你说对不对?”
  狂笑声又起。久久始停。
  还是王半才将事实扯回来,道:“要粘也是将来的事,现在咱们可得先照顾这位没名没姓的江爷,二弟,把这小子带回清凉轩!”
  二楞子应声,大群人全到了清凉轩中。
  坐定,茶到,而江坊仍未醒。
  夏梦山皱眉道:“别是摔死了吧?”
  王半才一笑道:“没有,这小子好好的?”
  静云接声道:“那他怎么还没醒呢?
  王半才一瞥腾云,道:“小妹,我是知其当然,要问所以然哪,还是找你三哥吧!”
  静云又低下头去,稍时,静云以祈求的眼光扫向王半才,王半才哈哈大笑,看看静云又道:“好了,我们三弟递过来‘手本’啦,我这作大哥的要知道自量,顺风扯旗,否则就惹上讨厌啦。”
  语声一顿,转为正经道:“这小子是被三弟在凌虚震摔出去的刹那,同时封了十三处大穴,当然他动不了也开不得口!”
  这句话,说得群侠无不惊佩。
  王半才又说道:“咱们讲话,这小子全能听见,不过……”
  “不过”二字一顿,接着嘿嘿两声冷哼道:“不过我们不必顾忌,只是有几句话,在下面当洞庭夏老前辈和诸前辈之前,要先说到头里并请加以谅解!”
  洞庭王已接口道:“王少侠……”
  王半才一笑道:“不公平!”
  洞庭王会心,哈哈大笑道:“好,只是老夫何德何能……”
  王半才接口道:“您老,这是辈份!”
  洞庭王已颔首道:“是喽,那老夫就‘夜郎自大’一次,我说‘才儿’,你不必顾忌,就算你要一把火烧光夏庐,也尽管放火烧!”
  王半才笑道:“前辈,您老那是想要我的命,恩师知道,不剥了我这张‘二狗子’皮,那才叫怪事呢!”
  一句“二狗子”,说笑了大伙儿。
  座中除静云外,全是昔日先后去过“山顶村”的旧友,对当年王半才那二狗子的名,无不与闻。
  二楞子笑的声音最大,道:“俺可没作过当年二狗子会变作现在俺大师兄的这种梦,但是又别不信,现在他就是大师兄!”
  王半才瞪了他一眼,道:“你不会说话不能少说两句!”
  二楞子傻笑着道:“现在一句也不说了!”
  群侠又是一阵大笑。
  王半才当即扬声对二楞子道:“去,把另外那两个狗东西‘提溜’过来!”
  “提溜”二字是道地的北方土话,这两个真念起来,提应念“低”才对,字很美,不管什么东西“提”着若不死的话,没有不打“溜”的,提人也一样。
  二楞子应声而去,刹那而回。他一手一个,砰!砰!
  像是清晨市上,肉贩子摔半片猪腿在肉案上似的,简直没有拿着这两个东西当作人来看。也许有人会认为二楞子兄弟们过分残酷了些,其实并不,若是知道他兄弟今天所擒的是惨杀数十人命,并且连孺子妇弱老残无辜都不放过的元凶手下时,就不会觉得这是不该了!
  不是嘛,血债血还,以牙还牙!
  人抛在了地上,王半才又转向群侠道:“在下刚才说过,有几句话要先说明并请担待,那就以今天问这三个东西,并不是追问昨夜暗算我们三弟的事。”
  群侠中,洞庭王及夏梦山只是有些奇怪,仍不知内情,其他的人包括静云,自更不知其详了。
  王半才话声一顿道:“因此,在下说不定会以非常手段。自然有些残酷,所以要……”
  洞庭王接口道:“才儿不用解释,一切由你们兄弟作主!”
  王半才谢应道:“晚辈感激之至。”
  声调一落即起,道:“三弟帮个忙,包括这三个小子的口中身上指甲各处,仔细的搜,咱们不能叫他们得机服毒自尽。”
  腾云心服王半才的心思细密,道:“非大哥提醒,必将后悔。”
  王半才笑道:“别捧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早就想到了?”
  腾云没有讲话,这等于承认了此事。
  洞庭王等群侠,却无不暗伸姆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不能不使他们刮目相看。
  果如所料,三个人牙齿并未藏毒,而在将奇毒之毒忍藏诸鞋底,当自知非死不可时,毒轻划腿间即可自尽。
  一切物件,全被搜出了,王半才仍不放心。他不多费工夫,叫二楞子替三个人全换了洞庭王手下的衣衫,如此任凭三人多刁猾,也成了没有毒牙的蛇了。
  王半才并不着急追问三人,先对静云道:“小妹,你的仇,愚兄承诺,当问明之后,把他(江)留给小妹你亲手处治,所以请不要着急。”
  静云点头道:“这贼刚才已经自供过了,小妹只是一问经过而矣。”
  王半才道:“当然,小妹可以放心,死不了。”
  接着,踏上步,将那白面人的哑穴拍开,说道:“我有话问你。”
  白面人真叫横,道:“老子半个字都不说,告诉你,反正王爷已经知道此事,你有种就杀了老子,看有没有人来报仇!”
  王半才冷笑一声道:“别作大头梦,惹火了王某,连你们王爷一道宰。”
  白面人阴险一笑道:“空口大话有个屁用。”
  王半才不理会他,问道:“你报个名姓吧!”
  白面人头向侧方扭,道:“老子就是老子!”
  没能说完这句话,王半才手指突然弹向白面人左眼,道:“就算是老子的老子,我王半才今天也要整你个问东不敢说西,这是见面礼,下面越来越不好过!”
  他话说完时,二指才弹到白面人左目!
  白面人一声比鬼哭猪号还惨的厉呼传出,一只左眼生生被王半才弹出眼眶,掉在左眼皮的下面五分地方。
  这惨刑,使静云一扭头来,心揪到了一处,她不忍看。
  王半才竟然不给白面人止血,道:“自己说,姓什么?”
  白面人已成了个血人,厉号不止!
  王半才那颗心像铁的,冷冷地喝道:“听明白,我再问一遍,仍没有答我的话,我要二次下手挖出你的另一只眼来!”
  话声停时,王半才左手却点、拍向那秃头老者。老者哑穴被解开了,其他穴道仍被制住,一动不能动。
  王半才对秃头老者阴阴一笑,道:“你老狗,先瞧热闹!”
  说着,转内白面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姓什么?”
  白面人狠不过王半才,很快的接说道:“我姓米,叫顺兴。”
  听到这个名字后的洞庭王,恍然而悟,不由开口道:“才儿,难道你们这是……”
  王半才赶紧接口道:“老人家,您老请留几句,给才儿个机会。”
  洞庭王嗯了一声道:“是老夫冒失了些。”
  这话使其他高手,都莫名其妙。
  王半才在答复洞庭王的话后,才伸手给米顺兴止血止痛,然后冷冷地连声笑道:“早放乖些,省只狗眼!”
  米顺兴止了血和痛疼,只有喘的分,无暇作答。王半才又问道:“姓米的,你奉谁的命令,昨夜暗算我三弟?”
  米顺兴没答话,秃头老者却开来口道:“王爷,说来我们可真叫冤死了,叫我们下手的人是候爷,而候爷又是龙大爷的兄弟,我……”
  “噗!”
  “噗!”
  两声骨碎的低闷声传出!接着是秃头老者没命的惨叫声!
  原来王半才一连两弹,先弹碎了他的右足踝,继之左膝盖,试想,这老小子又怎能忍受得了!
  旁边看的群侠,尤其是静云,全闭上了眼!
  王半才无动于衷,道:“狗东西,你可知道王某为什么下这狠手?”
  秃头老者痛得连亲娘全能不顾了,那有工夫答话。
  王半才喝道:“讲话,否则要你老狗的左眼!”
  真灵,秃头老者答话了。道:“我不知道。”
  王半才扬声道:“告诉你,你刚才的话说晚了,那话要在昨夜说,王某兄弟会信,放现在讲,证明你是心毒意恶……”
  秃头老者强开口道:“王爷,我没敢说谎……”
  坏了,“噗”地又是一响传来,杀猪似的惨号又自秃头老者口中叫出!他那业已断了膝头,如今断上加碎,全成了碎骨。
  王半才接口叱道:“现在还早,王某不说已知尔等全系谎话的,稍待会还你公道叫你自知断腿断骨的并不冤枉。”
  话声一顿,接着又道:“你既然喜欢说话,就先问你,讲,你的名姓。”
  秃头老者道:“姓……”
  王半才沉声喝止道:“且慢,说一句谎,是一只狗眼!”
  秃头老者全身一抖,道:“我叫米天忠!”
  洞庭王双目射了寒光!
  腾云紧咬着牙!
  二楞子脸上的青筋全暴将出来。
  王半才强忍着奇悲,道:“究竟是谁叫你们昨夜下手的?”
  话一顿,嘿嘿两声又道:“想想清楚,我们不是省油灯,这假冒江坊大侠的狗贼,再也没逃出手去,不说实话是自己找死!”
  米天忠像泄气的猪尿泡,道:“就是他叫我们下手的。”
  王半才哈哈一笑道:“对喽,这才对,离间我们四兄弟那没有用!”
  但是米天忠竟扬声道:“但是我也没有说慌,此事候爷却……”
  王半才疾而声调奇高的叫道:“住口,我没问你少说!”
  腾云脸上现出感激之色,但内心却已悲极。
  王半才接着问道:“米天忠,你们投入什么王爷候爷手下,还不久吧?”
  米天忠答道:“有人久些,我才九个月!”
  王半才冷笑道:“很好,现在没你和米顺兴的事了,所以应该知道在不问你的时候,别讲话,这样没亏吃。”
  米天忠只有唯唯应着。
  王半才突又出手,点了假江坊的昏穴,对米天忠道:“讲,这小子假冒江大侠可对?”
  米天忠焉敢不讲,道:“对,他不是江坊!”
  王半才道:“他叫米什么?”
  米天忠似乎一楞,王半才吆道:“你又想少一只眼睛了?”
  米天忠吓的急忙开口道:“他叫米大同。”
  王半才突地厉声而笑,道:“这才对,他若不是大字排行,就不能支使你们了!”
  声音压下,目光怒注米天忠道:“米天忠,听明白,在我问米大同话的时候,你开口,我就拔掉你的舌头,你以眼示意,我就挖掉你的眼!”
  米关忠魂都吓飞了道:“不,我不敢,王爷你放心。”
  王半才哼了一声,用脚踢开了假江坊米大同的昏、哑二穴,又一脚,使米大同颈上部分可以挪动。
  米大同先时当王半才问及米顺兴时,他除了开不得口,睁不得眼,挪动不得外,对答问一切都听得明白。但自被点昏之后,那些要紧的答问就一无所知了。如今醒来,除头上部分略可转侧及旁视和能开口说话外,一身功力仍难施展,而真气亦觉难畅。
  他目光扫过面前的王半才,冷笑一声道:“你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说着,瞥望业已残废的米顺兴。
  王半才好耐性,对米大同一笑道:“承蒙谬赞,愧不敢当,比诸阁下,仍系小巫。”
  米大同再次冷笑道:“姓王的,你大概也想在我身上询些什么吧?”
  王半才点头道:“正是,在下非麻烦阁下不可。”
  米大同哈哈大笑道:“用刑吧,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事!”
  话锋一顿,接着带有威胁意味的又道:“记住,我江坊有我江坊的身份和立场,今日你杀了我,来朝自有和你讨还公道的人!”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阁下可是指那位什么‘倒头王爷’,或是咱们那身为‘候爷’的老四,哈哈……我姓王的不怕!”
  米大同脸一扭,不再接话。
  王半才双肩一耸道:“首先请问,我们小妹那位真的江坊表哥,你把他怎么样了,听清楚,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米大同索兴闭上了双睛,不答话。
  静云忍不住厉声喝叱道:“狗贼,姓米的,说,说清楚……”
  米大同心头一凉,知道可能有些极密的事情,在酷刑之下由米顺兴或米天忠口中说出,于是他急谋答对之策。
  王半才却拦住静云道:“小妹,问口供的事,交给愚兄如何?”
  腾云示意静云,静云道:“大哥偏劳。”
  王半才一笑道:“哈哈相反,我有这种问口供的瘾。”
  话声一顿,目光恰和米大同相对一处,又道:“另外,我也有用特殊手段特殊刑法的瘾。”
  米大同冷哼一声道:“来嘛,若有个哼哈……”
  下文没能说出,王半才已接口道:“你叫米大同,秃头老贼是米天忠,断残腿膝的叫米顺兴,你们这一窝子‘臭米’,自难做出香饭来!”
  声调转厉,道:“米大同,最好你是实讲江大侠的生死事,否则……”
  米大同哈哈一笑道:“少来这个,好死歹死早晚是死,米老子早想通了,就算全告诉了内情,你也不会叫米老子活着。”
  王半才点头道:“对,这就是你比米天忠和米顺兴值价的地方,也正是你为什高过他们两个人的原因。”
  米大同嚯了一声道:“来软的和说好听的,也没有用。”
  王半才嘿嘿一笑道:“你错了,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对你根本就没打算来什么软的和说什么好听的,怎么样,讲不讲?”
  米大同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王半才道:“米大同,刑法与刑法不同,我劝你不必要先受上些你绝对无法忍受的苦,然后仍旧要答我所问!”
  米大同道:“何必废话,拿出来叫米老子试试!”
  王半才点头道:“说是也是,要不人家怎会掉下泪。”
  话讲完,他转向楞子道:“老二,你当个下手如何?”
  二楞子扬声道:“何不叫俺当刽子手!”
  王半才笑道:“我就怕你一刀把事办好,懂吗?”
  二楞子一咬牙道:“当下手就当下手,要怎样?”
  王半才道:“咱们伺候的这位米爷,是有身份的人,可惜这天他‘瞎眼’,‘照子(眼)’不够亮,来,咱们替他洗洗。”
  二楞子道:“怎样洗法?”
  王半才一字字的说道:“取盐、胡椒、辣椒、用滚水一浇,下手的人是我!”
  东西备齐,米大同怒骂道:“姓王的,米老子三寸气在……”
  王半才接口道:“没那么多了,这碗水洗过你的一对眼之后,你顶上天还能留下寸半气,所以报不了仇啦!”
  说着,倏忽出指,米大同双目正好悲瞪着,现在闭不上了,盐辣的水汁,一滴滴浇在左眼之中!
  米大同如今头部也被制住,全不能动,只剩鬼号,左眼顿时变作赤红,痛到了他的心肝眼里!米大同张着口,半碗辣汁倾入喉中入肚。
  乖乖!别看他有一身不含乎的内功,却依然无用,肝肠心肺胃,立觉被火所烧般痛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王半才嘻嘻笑道:“米大同,这是开场篇,最轻最轻的一种,讲,答我前问的话,否则第二阵好滋味就又轮到了!”
  洞庭王这时开口道:“姓米的,何必多受苦呢,你说过,反正是死,既然是死定了,死前多受活罪,岂非不智?”
  米大同叹息出声:“好吧姓王的,算你狠,不过要先给我碗冷水喝,和用冷水冲冲我的眼睛,要不你杀了我也休想……”
  王半才怒哼一声道:“告诉你,要凉水没有,说不说在你。”
  米大同狠不过王半才,终于,开口说道:“江坊没有死……”
  静云立刻接口道:“人在那里?”
  米大同苦笑一声道:“我要说声不知道,准有苦吃,可是我实在不知道,信不信在你们,反正给我什么苦现在我也得受。”
  腾云不能不接话道:“这一点你放心,我相信你不知道。”
  王半才又问道:“雷女侠一家,可是你下的毒手?”
  事已至此,米大子不想推拖,道:“是我,现在我落在你们手中……”
  王半才不理睬他,转对静云道:“小妹,等我把所有的话问完,你下手报仇就是。”
  静云泪如雨落,只能颔首为答。
  王半才声调高扬道:“米大同,谁是你主使人?”
  王米大同扫了腾云一眼,道:“说出来你们能信?”
  王半才沉声道:“是实话,我们自然信,是虚言,你自己吃苦。”
  米大同道:“事到如今,我又何必以虚言唐塞?”
  王半才冷笑两声道:“来这一套没有用,天下事不一样,何况机会也难得,换我是你,在死前若能再害别人,岂不更有价值?”
  米大同心中一震,对王半才这句话忐忑不安。
  这当二楞子开了腔,说道:“你个丈人的有屁就快放!”
  米大同道:“是谁主仗,说来无用,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是‘内行厂’的一级护卫领班,直属候爷管辖!”
  王半才不惜叮问上一句道:“你是暗示主使者为我们老四了?”
  米大同苦笑着道:“王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姓米的没这么说,也没打算要离间人家兄弟,只是实说身份而矣!”
  王半才道:“很好,你说一切奉命行事,可对?”
  米大同接话道:“官差不由己,王朋友你该明白?”
  王半才煞有介事的一点头道:“明白,我当然明白,只是我想你惨杀雷女侠一家的事,不会也是奉令行事吧,对不对?”
  米大同语塞,没话可答。
  王半才一笑道:“按说你讲到这里,已经够了,不过我王半才生来有个脾气,就是遇事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米大同接口道:“问吧反正我是有什么讲什么!”
  王半才一伸姆指道:“能如此我姓王的佩服你。”
  声调一扬,一字字又道:“米大同你听明白,现在我只问你三个问题,是你非常清楚的,若当真实话实答,我作主,不杀你!”
  一听不杀自己,米大同的心意活了,急忙接口道:“王朋友此话当真?”
  王半才正色道:“面当群侠,王某若不守信,死无葬埋!”
  米大同暗自欣慰,道:“王朋友问吧,是我知道的一定实答而详尽!”
  王半才笑道:“咱们就这样约定,听仔细!”
  说到“仔细”,他声扬字正的道:“是谁叫你杀死候爷手下的?”
  米大同一楞,没能立刻答话。
  王半才沉声吆道:“别忘了约定,若你言不由衷,姓王的也当众发了誓,若不能把天下酷刑全叫你尝遍,我王字就倒转来写!”
  米大同上了当,王字倒转三百六十次写,王字依然是个王,拿姓田的一样,怎么倒全不碍事!
  因此米大同叹了口气道:“这问题很难回答……”
  王半才接口道:“容易的很,现在我可以提你个醒儿,我已经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和你的来处,及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米大同心中惊的几乎相蹦起来,道:“王朋友,这不可能吧?”
  王半才一笑道:“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听好,你叫米大同,是津沽米大年的堂弟,按米家和龙家的亲戚关系,再以我王半才份属龙三弟四弟大师兄的立场,我们的一切,似乎很够明白了!”
  米大同傻了,不过进而恍悟这次失手,惹下了大祸。
  王半才此时哈哈一笑,接着又道:“米大同,我王半才说过敢作不杀你言,就敢负责,相信你也应该明白,我这是为什么?”
  米大同唉了一声道:“王朋友,你这是把一座泰山,压到我的身上!”
  王半才厉声道:“不!我正是把一座泰山,从你身上搬开,自己顶着,因为你实答之后,可以活着走了,我未来的责任,却其重无比,比泰山重的多多!”
  米大同道:“王朋友,你这是为什么呢?”
  王半才惨然一笑道:“因为我恨,恨我自己!”
  这话说出口来,使群侠非但不解,且惊心!
  王半才却激动的接着又道:“当年恩师曾有厉嘱,着我小心三弟一家遭暗算的事,只因我不够聪明,结果虽已安排仍功亏一篑!”
  腾云上步双手打住王半才一臂道:“大哥,这怎么能怪你!”
  王半才双目中已现出泪珠,道:“三弟有所不知,恩师既已看出要矫饰,吩咐我在这一方面要特别注意,而我仍然大意到中贼毒谋……”
  腾云接口道:“大哥哥,小弟有些听不懂了。”
  王半才猛一顿足道:“事到如今三弟你还没想明白,米大年和米天保,是别人矫饰而来赴宴的,也正因为如此,当毒陈掌门临死说出主谋是米大年时,我们几乎无法相信!”
  腾云呆了,傻楞一旁作声不得。
  王半才又道:“三弟,愚兄相信那米家二娘,也没有丧命!”
  腾云此时心乱如麻,伤然摇头道:“二娘一心无二,断然不会……”
  王半才颔首道:“这个我也深信不疑,但米老贼既然谋定而动,以人矫饰自己和亲侄,对米二娘的事自也早有安排!”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一事,猛一拍手道:“对了,她米二娘不是先被四中之一迷昏过去,并代她易容朦混吗,我想那时米大年已将米二娘送走了!”
  腾云在沉思刹那之后,说道:“如此说来,就有可能了!”
  王半才道:“不要紧,此事还能求得实情!”
  他立刻转对米大同道:“答我第一问!”
  米大同不答也不行,因为王半才兄弟业已推断出内情,于是他长叹一声,看着王半才道:“是家堂兄米大年的主谋!”
  王半才扬声道:“第二问,米家二娘是否平安?”
  王半才这一问,问的极有学问,内含另一种用意。
  他不问米阿姨是否参与阴谋,因为若如此发问,势必第二问要问及米二娘的下落,而半才另有一个紧要的问题,那问题才是真目的!  米大同答话也快,道:“她平安,不过……”
  王半才正要米大同如此,接口道:“当然,她不能自由,米大年也不敢叫她自由!”
  米大同又叹息一声道:“她傻了,不,她几乎是疯了!”
  王半才虽然遇事沉着,却依然禁不住骂道:“虎毒不食子,米大年,你比虎还毒上七分!”
  腾云此时也想起了一个问题,道:“大哥,二娘既然没有丧命,天弟他……”
  王半才闻言色变,道:“停口三弟……”
  他阻止的太晚了,米大同在地上突然嘿嘿两声道:“不错,龙腾天也没有死。”
  腾云仍要接口,王半才怒瞪眼,厉声说道:“三弟!”
  腾云闻声恍然,垂首而退,王半才怒目看看米大同道:“知道吗,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几乎惹下杀身大祸?”
  米大同道:“王朋友,我可是好意!”
  “好意?”
  王半才重复他一句,哈哈大笑起来道:“米大年豺狼之辈,十数年来,爱女也使之疯狂,那腾天为龙氏之子,他焉敢养以成患?”
  米大同刁猾,道:“这可是最后一问?”
  王半才嗤笑说道:“作梦,我不求此事的回答。”
  米大同声调转为相求的道:“王朋友,这个问题我奉送,只要……”
  王半才沉声道:“任何条件皆难接受!”
  米大同遂不开口,王半才冷冷地又道:“第三问,米大年藏身何处?”
  话一顿,马上转上向静云道:“小妹,他若说一句‘不知道’,愚兄敢烦小妹以手中剑剁他千百刀,但别要他的这条狗命!”
  米大同不等静云向前,已急声道:“王朋友王朋友,且慢且慢,听我说……”
  王半才厉声道:“说!我在听。”
  米大同道:“津泥米家,仍是米家,一个人也没有走……”
  腾云沉喝道:“混账东西,我兄弟并非没有去过,那巨宅早已换主人,米大同,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米大同很快的接话道:“别急,那是掩人耳目用的,米宅地下楼宇比栉,大过地上的老宅多多,并且另有出入地方……”
  王半才对腾云道:“三弟,这不会假了!”
  米大同接口道:“是真的,是真的!”
  腾云问道:“那另外的出入地方,又在何处?”
  米大同笑着道:“龙朋友,这是第四问了!”
  王半才阴森的一笑道:“对,我兄弟说话算话,不再问你了……”
  米大同急声道:“那是要放我走了……”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我说过放你走来吗?”
  米大同神色惨变,道:“你……你竟然骗我……”
  王半才怒声道:“住口,我兄弟向来说话是算数!”
  米大同道:“那你就该放我,你曾说过,让我活者走。”
  王半才一笑道:“说过,我承认。”
  米大同道:“是喽,如此不该就放我吗?”
  王半才道:“你错了,我只说过叫你活着走,听明白,是活着,没说放你,至于你活着走不走,那是你的事了!”
  米大同怒声道:“岂有此理,你不拍开的穴道,我怎么能走?”
  王半才点头道:“这话说的也对。”
  于是王半才伸暴点十数次,果然拍开了米大同的穴道。
  米大同暗自心喜,提力相试。一试之下,神色惨变,厉声道:“王半才,你点破了我的真气……”
  王半才若无其事的又点着头道:“这话不假,不假,米大同,我总不能再你叫你恃一身功力去为恶吧?何况我没杀你,守住了信誉!”
  米大同咬得牙响,道:“好!好!你好!你好!”
  王半才耸耸肩头道:“不劳这般垂问,王某人好的很,很好!”
  米大同一跺脚道:“青山在,绿水流,咱们他年再见!”
  王半才突然沉声道:“且慢!”
  米大同大楞,一楞之下,王半才已暴然出手,两声奇响传出,米大同双臂节骨完全碎断下来!
  奇疼之下,米大同暴然跳起,王半才再次出手,点了米大同的一处穴道,使他不知痛疼,道:“米大同,我并没杀你,对不?哼!姓米的,我王半才说话就算数,说不杀你,可没说不伤你!”
  米大同厉声道:“你是狗,是猪,是畜牲……
  王半才半点也不恼,对静云道:“小妹,看愚兄面上,替愚兄守信,别杀他,先给他步血,然后割了舌头,挖去眼睛,削掉双耳,斩下舌头,把他送出君山,到了平地,再拍开他的痛穴,解开血经,反正我们没杀他,那时他走得了,就由他走,他走不了想死,自然也由他死,你看如何?”
  静云应声点头,米大同忍痛举步就跑。此时他功力已失,焉能逃走得了,于是……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在洞庭畔一处小路旁,多了个失耳无鼻断舌瞎眼双臂断的人,但这人却还没死去。

  夜三更!湖心一般巨舟上的大仓中,灯明火亮有人在坐谈!一位是那京里来的王爷,另一位也不含糊是候爷。王爷身后站着两名亲侍,由太阳穴和双目中看出,这两名亲侍都是一等一的内家顶尖高手!候爷身后,却站着两位姑娘,娇艳无比。
  由王爷和候爷的脸色上来看,他们之间是有了争执。
  果然,那王爷双眉一挑道:“候爷,这件事难道就罢了不成?”
  候爷冷冷地道:“王爷的意思是怎样?”
  王爷冷哼一声道:“候爷请莫忘记,那是令兄,他当着本爵之面,伙同余党杀差掳官,候爷,此等事若主上获报……”
  候爷笑了,接口道:“王爷,此事本爵昨夕已用奇特传递之法,凛奏于主上,今午已得金示,王爷要不要过目。”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道秘勒,双手递交王爷。
  王爷也十分聪明,变作笑脸道:“候爷太客气了,主上的秘勒,本爵怎敢私自揭看。”
  候爷也还他个笑脸道:“王爷不看,那就算了。”
  说着,将秘勒又放诸袖出口。
  王爷忍不下这口窝囊气,道:“候爷,虽说主上恩隆,但此等事似乎我辈不该任其发展下去,因此本爵愿意一听候爷的高见。”
  候爷冷冷地说:“本爵以主上意思为意思,别无他见。”
  王爷扬眉道:“然则主上圣意……”
  候爷再次取出秘勒道:“王爷还是看上一看吧。”
  王爷有些恼了,这道:“候爷这又何必,莫忘本爵的身份!”
  候爷冷冷一笑道:“王爷身份再高,似乎也高不过本爵身为主上义子的身份,再进一步讲,本爵身怀主上的秘勒,王爷若妄谈什么身份,似乎有些不便吧!”
  王爷心头一凉凛,急忙解说道:“候爷多心了,本爵只是心急应付此事的方策……”
  候爷目光一扫王爷两名亲侍道:“王爷视他们为心腹亲信,那是王爷的事,本爵却不能信任他们,因此当着他们,本爵是无言可答!”
  王爷恍然挥手对身后两名亲侍道:“尔等退下!”
  两名亲侍之一,双目一转道:“禀王爷,王爷虎驾要紧。”
  候爷冷哼出声道:“王爷请听,贵属心中只有王爷在,而忽视于主上秘勒之威,如此本爵可又怎能和王爷共商大事呢?”
  王爷越法下不来了,怒声对两名亲侍道:“退下去,守在仓门以外!”
  两侍不敢再说什么,互望一眼退出仓去,那两名美女,也随着退出仓中。
  候爷换上笑脸,将声调压低道:“王爷莫罪,端的是因为事太严重。”
  说着,一拉坐椅,凑近王爷,将手中秘勒展开。
  展开秘勒,话声又起,说道:“王爷,请由这里看起。”
  王爷才将目光专注秘勒之上,蓦地听到仓外传来两声低沉的闷哼,才待开口问,候爷已扬声道:“外面什么事?”
  有人禀道:“属下晏英,不小心碰了足踝!”
  候爷怒哼一声,接着手又指秘勒对王爷道:“请注目!”
  王爷注目,不由一楞,秘勒所写竟是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候爷看出内情,低低一笑道:“王爷间隔三个字看一字,就明白了。”
  王爷果如其言看下,上面写的一句话竟是——“立将该王正法!”
  王爷大惊,猛抬头,候爷已狞容相待,道:“奉旨诛贼!”
  话未完,掌已印上了王爷的额头!
  可怜一位身怀奇技的高手,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去。
  候爷处置了王爷,手按向仓窗某处,船下活板暴开,王爷尸首投入湖中,活板一响,恢复了原样。
  接着候爷扬声道:“晏英,事办好了!”
  那晏英答道:“禀候爷,属下正提着两桶水!”
  候爷笑了,声震四外。笑声乍止,道:“好,弄干净,去领百两黄金,准假五日。”
  仓外晏英扬声道“属下谢恩……”
  “恩”字之后,突然传来一声闭气的低嗯声!
  候爷一楞,道:“晏英!”
  仓外有人答道:“候爷,晏英好像中风了。”
  候爷心头一惊,脸上现出狞容道:“你是那个?”
  仓外人道:“我是送信的,候爷你接着!”
  话声中仓门一启,疾劲风吹,一物射向了那候爷!
  候爷不闪不避,二指夹住了射来之物!仓门重闭,接着是湖水轻响。候爷知道,来人已自水中去了。
  此时他才看清二指所夹之物,是封信柬。他展束注目,上写着——
  “字谕四弟,已获昔日元凶真情,汝若系龙氏子孙,即刻挂冠辞官,三日后相会长江古渡口。”
  具名的人,正是龙腾云。
  不用说了,这位胆敢杀一王爷及彼亲侍的候爷,是那腾霄。
  候爷神色因束而变,霍地站起,扬声向仓外道:“来人!”
  这一声暴喊,喊来了他的亲信。候爷传谕道:“立点一级高手十六名,岸上准备快马,尔等也随我去,快!快!”
  即刻加疾催舟登岸。
  巨船临岸,一众登陆,马备好,这二十名无敌高手,在候爷亲率下,龙卷风般先扑向了长江古渡口。
  “如何,现在三弟你信了吧!”
  说话的是王半才,听的人正是腾云。
  腾云面罩秋霜道:“大哥,小弟想出头和他见上一见!”
  王半才正色道:“见不得,我们走!”
  腾云还要开口,王半才又低声严肃的说道:“复大仇,有他不多,试观今日他四面外埋伏一等高手,张网待我的情形,三弟,你该以大局为重了。”
  腾云无言而泪倒流,颔首和王半才悄悄去了。
  候爷和他调集的精锐高手,等了个空,惆怅并含恨的回转此地行馆。
  候爷一整天,怒容满面,左右亲信都不敢多言一句。他闷坐上房,沉思着等空王半才和腾云的原因。
  他太聪明,终于悟了原由。猛地一拍书案,高声叫道:“传‘风雷三鸟’!”
  风雷三鸟传到,报名而进。
  三鸟为亲兄弟,姓赵,名字都是飞禽之属,即赵鹏、赵鹰、赵雕。
  候爷目含煞威,对赵鹏道:“你们可认识我大哥和他同行的师兄们?”
  赵鹏躬身道:“属下认识。”
  候爷嗯了一声道:“他们十有八九,是去了津沽,在水旱两路上排搜下去,总能找到,我限你们兄弟在两三天之内,追赶上他们!”
  赵鹏恭应道:“是,属下定不误事!”
  候爷道:“不许你们轻举妄动,要以最快的方法禀陈上来。”
  赵鹏想了想道:“候爷仍然在此坐镇!”
  候爷摇头道:“这你不要问,只要你按我所定方法上禀,我自会知道,记住,是两天,误限当心规法!”
  赵鹏扬声道:“属下定不误限误事!”
  “很好,可率‘风雷全队’出动。”
  “是,属下知道了。”
  “听明白,本爵向以王命为重,虽至亲手足,亦难顾全。去支用银两,特准便宜行事,但必须秘密!”
  赵鹏再次恭应道:“是,属下可是马上动身?”
  这句话按说问的并无不该,那知却惹怒了候爷。
  只见他双眉一挑,厉声说道:“怎么,你还有私事没了,抑或是还等着我催行!”
  赵鹏不敢分辩,连声的说着自己该死告退而下。
  当然,他不敢再延迟了,点齐“风雷全队”人马,分作水旱两路,冒风披雨,疾行追索腾云一行去了。
  腾霄在赵氏兄弟率众去后,一声冷哼,霍地起座,他早有成竹,立刻召来了老安子,秦仲和巧娘。这三个人,是他的生死党,天大的事也可共作商量。
  秦仲主意多,听完经过,冷笑一声道:“掌门人大意了些!”
  腾霄耸肩一笑道:“不错,那王半才太过刁猾!”
  秦仲颔首道:“当时掌门人若能立令门下等人全面排搜,属下相信任凭王半才有多刁猾,亦无可遁形。”
  腾霄哈哈大笑道:“秦仲,你犯了一错!”
  秦仲一楞,道:“属下错在何处?”
  腾霄道:“我之所以前往而无疑者,乃因胞兄先赐一柬,陈兵而待,志在到时候擒获王半才等之用,而非全对家兄。”
  秦仲不解道:“这有何不同?”
  腾霄肃色道:“太不同了,家兄功力无可能敌,本爵亦非敌手,必得在其不防下,始能点其昏穴,那时对王半才和二楞子,就可以下手处治了!”
  秦仲霎着双目道:“属下太笨,似仍未知掌门人的想意……”
  腾霄哼一了声道:“若不先使家兄无能为力,虽千军万马何用,当时家兄既未露面,排搜下去,岂非将自找难看并伤和气?”
  老安子安顺,在旁开口道:“掌门人,可不是属下胆大,但事实上在表明了若不能妥当的对付大爷,只怕也就毫无对付王半才的办法。”
  腾霄颔首道:“不错,所以这次是势在必成!”
  巧娘娇叹一声道:“掌门人,我们全露过面了,又丢过人,除了我们自己人之外,其余多是更差劲的东西,只怕……”
  腾霄接口道:“力不敌则智取,最要紧的是必须先除王半才!”
  老安子恨煞了王半才,他始终无法忘怀昔日被搅惨遭戏弄的事,于是沉思之后,突然说道:“掌门人,可准施用那‘断肠红’?”
  腾霄似乎为此煞费思量,久久之后才点头道:“万不得已时,只好用它了。”
  老安子神喜色扬道:“能用它,属下敢说万无一失。”
  腾霄长叹一声道:“安顺!”
  老安子高兴之余,接话都带着劲头,说道:“属下在!”
  腾霄又一声长叹,方始幽幽说道:“记住,万不得已时才再用,此物太毒,太毒了!”
  安老安子低声道:“是,属下理会得掌门人的心情,不是嘛,掌门人一再有机会下手,都为了顾全大爷才徒劳无功……”
  腾霄有感的接口道:“你知道就好,我大哥为人正直,幼时诸多照拂之情我不忍,你若能得机单向王半才下手,最好。”
  老安子应声道:“掌门人万安,机会多的很,属下必然不会使掌门人心有不安,并且敢说一定可以把事办好。”
  腾霄颔首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话声一顿,接着神色转为肃穆,道:“王半才实在可恶,依仗几分小聪明,坏我大事,眼见得我就能从米大同巧饰为江坊的身上,追查出杀家的元凶何在,他却突然把米大同擒去,使我功亏一篑,这东西是非早处治不可!”
  老安子似是别有居心的说道:“掌门人,其实这样最好!”
  腾霄故作不解道:“这是什么话?”
  老安子嘻嘻一笑道:“掌门人,元凶已在掌门人手掌心内,大爷功力再高,王半才的智谋再深,到头来也必然是徒劳无无功!”
  腾霄道:“江坊一死,米天忠亦亡,元凶……”
  老安子错了,犯了一错!俗语曾有“伴君如伴虎”之句,旨在使那些为枭雄一流人物部属的朋友,知所警惕,要话到唇边留下半句!  老安子自以为是腾霄死党,又是枯竹一派仅有的三大长老之一,不管怎样,自信腾霄对自己不致有疑。论事实,老安子没有错误,是一心为主,但既逢枭雄主人,你就该深知藏拙,否则你若处处表现出较他不差的智慧来,他们怎能容得下你!
  “鸡肋”二字,死一“杨修”;曹操妒才是其一,杨修不善藏拙,过份聪明,也是取死之道!
  老安子犯了杨修当年的错,他向前探身,只语说道:“掌门人,咱们那位文案师爷是……”
  腾霄心头大凛,几乎无法忍住激动。
  但他又不能现诸形色,更不能答复这件事,于是眼珠一转,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乍止道:“有你的,真有你的,好,很好!”
  这是句好话吗?也许是句好话,但好话若仔细去想,内含别情!
  老安子并没仔细去想,竟信以为它是句好话了。所以他嘻嘻一笑道:“古人说有其主则有属,嘻嘻!”
  这不知是那位古人说,老安子闭着眼胡说八道。
  腾霄暗中咬牙,将话题一变:“我认为王半才一行,目的地必经津沽,三鸟追踪于明处,我将和你们率领‘十三飞龙’日夜疾行……”
  老安子已种死因,却仍不知,竟接口道:“对,迎头赶上,阻其进路!”
  腾霄看了老安子一眼,含笑道:“你猜的正对!”
  话声顿,突然向外扬声喝道:“召来十三飞龙!”
  刹那,一十三名金衣而袖间以紫线缠有一条盘龙的汉子,报名而进,一排侍立于腾霄之前。
  腾霄大声说道:“你们立即收拾一下,各乘快马,由安领班、秦领班率领公干,目的之地到时候安领班自会示知,去吧!”
  十三飞龙恭应而退,各去准备。
  腾霄转作秦仲道:“你为领队,安顺副之先站疾骋,最迟要在德(德州)沧(沧州)之间,追上王半才,并阻其前进!”
  秦仲安顺双双应命而去,只剩下了巧娘。
  巧娘名叫巧娘,却不乖巧!否则先时也就不致上二楞子那个脱落衣衫大当了。不过她人虽不见得十分乖巧,却也不笨,巧力又高,最要紧的她曾是老掌门人矮仙的亲信!
  她是矮仙亲信之事,如今是掌门人龙腾霄却不知道,不过,腾霄的夫人,昔日的红衣女白寒霜,却知之甚详,奇怪的是,白寒霜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腾霄,自然腾霄是人而非仙,不会一个“心血来潮”曲指算出它的。
  自从腾霄贵为候爷,与白寒霜已面热心冷走向两途,巧娘暗中却和白寒霜越走越近,无话不谈。腾霄不明内情,只当巧娘女子,能和自己冷淡下来的夫人相共知心,是件好事,省却自己不少麻烦。因此,腾霄对巧娘也另眼看待……
  现在,腾霄因为安顺的一句话,而遭遇到极大的困惑,非解决不可,只是目下没个真正的亲信来代办此事。
  巧娘独在,腾霄计上心来。他缓缓入座,令巧娘亦坐。道:“巧娘,我马上要走了,夫人那边……”
  巧娘接话道:“全有我,候爷万安。”
  候爷的称呼,似乎听以在腾霄耳中,比掌门人受用的多,这也怪,掌门人能算什么,候爷却是天下显贵。
  腾霄点着头道:“你知道那位又老又无能的‘范师爷’吧?”
  巧娘点道:“知道,那老头子写得一笔好字。”
  腾霄道:“对,就因为他那笔字,我才非留下他不可,每隔一月的一次奏章,只有他那笔字和胸中墨文,才能应付。”
  巧娘点头道:“候爷可是对范师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腾霄叹息一声道:“正是,范师爷有个冤家,非但身份不低过本爵,并且功力也不低于我,有我在,他总畏惧一点,我外出……”
  巧娘接口道:“候爷放心,此事交给我就是!”
  腾霄摇头道:“不,我别有安排,只是要你去办,并且必须守秘,任何人包括夫人在内,都不能使他们知道。”
  巧娘应声道:“候爷怎样吩咐属下就怎样去作。”
  腾霄颔首道:“那很好,你知道我设在洞庭岸上的行馆吧?”
  巧娘道:“属下自然知道。”
  腾霄声音一低,道:“你回去之后,和范师爷住进行馆,在我旧房内,安置范师爷,记住,安置好后,就不必再问此事。”
  巧娘表现出不巧来了,道:“候爷此行必须多日始能返回,属下安置好范师蔽后若不再过问,他吃喝些什么?岂不要生生饿死?”
  腾霄高兴巧娘不大灵巧,一笑道:“本爵另有安排,事属极密,你只要能遵所谕,不去多事,就是大功一件,否则将以门规处治!”
  巧娘不怕王法,因为她不知王法为何物!但她却怕门规,门规之严,虽父子亦将无情。
  她恭应着,腾霄又道:“去吧,这就走。
  巧娘应是欲退,腾霄突又说道:“对了,另外有两件事情,你顺便办办。”
  巧娘停步候示,腾霄接着道:“第一件事是,叫侍候我的那两名呆楞的书童,取来的我的‘紫玉闪光剑’,你不会忘记吧?”
  巧娘笑道:“候爷在说笑话不了,属下怎会忘记?”
  腾霄也笑了,说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怎会忘记,第二件是,从此开始,直到我返回洞庭,你要好好陪着夫人。”
  巧娘微笑道:“是,属下遵谕。”
  腾霄道:“夫人整天困在内宅,而本爵又公事奔忙,实无暇分身陪她,以她当年活跃的性格来说,真是难为了她。”
  巧娘时这时提议道:“候爷若能恩准,属下想趁此暇日,相伴夫人小游君山洞庭附近名胜之地,夫人多少或能散些烦闷。”
  腾霄闻言,由衷的高兴起来,道:“好,好极了!若能由你陪伴同游,间或买些可供纪念的物件,我相信夫人会十分高兴的。”
  巧娘应声道:“候爷是准了?”
  腾霄颔首道:“当然准,当然准。”
  巧娘立刻说道:“为了不致误事,属下就去了。”
  腾霄再次启发道:“好,你该走了,叫两个小呆瓜快些来。”
  巧娘微一犹豫,道:“候爷要带着呆、傻双童去津沽?”
  腾霄道:“本爵沿途不能没人照料不是吗?”
  巧娘黛眉微蹙,道:“可是,双童呆笨异常,岂不误事?”
  腾霄悄声道:“说件秘密事给你听,这两个呆瓜带在身旁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要不信,大可刮目以待。”
  巧娘似懂非懂,只笑了笑道:“候爷这样说,那还有错?属下告辞去了。”
  腾霄嗯了一声,巧娘一揖而别。
  巧娘走后,腾霄好闲散的心情,竟闭门小睡,静待他那两名谁都知道又傻又笨的书童儿来。
  巧娘拜别腾霄之后,在独自一人时,脸上现露出无比机智的神色,嘴角含笑,飞骑赶路。
  在她,巧娘,怎样也梦想不到会有人追踪,非但是她,连腾霄和先行一步的老安子算上,也没想到。
  原来当王半才催足腾云离开之后,和二楞子会合,并没有真的奔向津沽,而是另作了安排。主意是王半才出的,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来,眼珠连转。
  二楞子看在眼中,不由问道:“大哥,你又动什么主意?”
  王半才一笑道:“原来楞子的心最细。”
  二楞子脸一红,道:“我又猜错了?”
  王半才摇头道:“猜对了,咱们不去津沽啦!”
  腾云一呆,道:“这为什么?”
  王半才道:“我疏忽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腾云皱眉道:“任多重要,津沽回来再办也行。”
  王半才正色道:“不行,此事严重,不能稍迟!”
  腾云不解,道:“什么事?”
  王半才低声道:“三弟你仔细想想,江坊,不,米大同听谁的话?”
  腾云不由犹豫难答,王半才一笑道:“你可相信他听老四的话?”
  腾云道:“表面上说来,他是候府的部属,自应听从腾霄的话,但是当米大年吩咐他的时候,腾霄的话怕就……”
  王半才颔首道:“对,米大同当以米大年的话是从才对!”
  二楞子楞楞地说道:“他不就是听米老贼的话,才投身候爷府的吗?”
  王半才冷冷一笑道:“错了,当时我也信以为真,如今想来是被他所骗,他绝对不是奉了米大年的命令,投身候府的!”
  腾云哦了一声道:“难道这真是腾霄捣的鬼?”
  王半才双眉紧皱道:“很难说,这里面有件事情不通,因此不像是老四干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非先把这件事弄明白不可。”
  腾云仍然不解!二楞子更是傻了眼,他索兴不空费心,静等下文。
  王半才声调低沉的说道:“米大同,米大年的堂弟,论功力智谋,一等之选,腾霄及我们,所能早获元凶何属的消息,是来自当年死前善言的陈掌门,此事别无人知,愚兄深信老四无论多傻,多利欲薰心,此事也断然不会外泄……”
  二楞子接了口,道:“哼,这可难说!”
  腾云本待接话,表示腾霄不会如此,不料二楞子突然开口,使腾云窘在一旁作声不得。
  王半才自然看出内情,头一摇沉声对二楞子道:“今后遇事,若无实证只能存疑,不许就凭判断!”
  二楞子似有不服,道:“有实证呀……”
  话没说完,王半才已喝止道:“你那实证,不过是以刚才四弟陈暗兵于侧,进而推断而矣,你知尽管某人曾作某事,却不能就指近乎某种事情全是他一人作的。”
  二楞子没话答了,一搔头道:“反正我对他是没话好说了……”
  这句话,竟说的腾云心头一凛。王半才也没想到二楞子会有这句话,立即一呆。一个暗凛,一个明呆,没瞒过二楞子的眼睛。二楞子似怒实恨的哼一声道:“你们说,恩师将对我们如何呢?”
  楞子说了心中话,的是令腾云不安了!二楞子的话没有错,腾霄所作所为,全为恩师所知的话,只怕有一百个自己,也维护不了他!
  想到这里,念及手足之情,腾云一颗心越法痛苦起来,虎目中竟隐有了英雄之泪!
  王半半才一见,心实不忍,叹息一声道:“二弟直楞,你别往心里去。”
  腾云摇头道:“二师兄说的不错,像腾霄的作为,若被恩师获知,只怕难逃门规之诛,那时小弟岂不……”
  王半才通出一声苦笑,道:“不会的,别忘了腾霄如今是枯竹一派的掌门人!”
  二楞子真楞的人,大声道:“掌个屁的门人,他是什么出身?”
  王半才厉声道:“二弟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打你的狗嘴!”
  二楞子当真忍下了不服的这口气,没再吭声。
  腾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叹口气道:“二师兄,看在小弟份上,多担待些他。”
  二楞子看看王半才!王半才怒目相对!
  二楞子不敢接话了,头一低,还了声长叹。
  王半才道:“来,我们再商量商量要办的。”
  二楞子赌上了气,他决定不论遇上什么事,都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一问三不知来表示不服。
  二楞子不答话,腾云正想看乃弟妄为后的下场,王半才无奈,唱的独角戏,接着又道:“以我判断,老四必然派出好手,譬如老安子等人,悄悄追踪,甚或兵分三路,先站相拦。”
  腾云道:“当真如此,小弟要出手教训他了!”
  王半才一笑道:“不可能碰头的,四弟为人,多疑而谋远,我相信他自己也不会闲着,会快过任何一路人马,先到沧州……”
  腾云拉口道:“那不是非碰头不可了?”
  王半才摇头道:“断然不会,因为我们不去津沽了,走回程,先到长沙行馆一探,然后要赶返洞庭,乘无人在,一索内情。”
  好主意,于是立即动身。
  腾霄上了当,上了大当!他和巧娘的话,全被王半才在暗中侦知。王半才于是又定奇谋,追踪巧娘而返洞庭。

  候爷夫人白寒霜,似乎不惯以船为家。从到洞庭,除了第一天曾乘舟浮游洞庭半日外,就弃舟登陆,食宿于当地官员备妥的候爷行馆中。
  在腾霄面前,白寒霜已是无位可言,这和腾霄后天薰利欲之心有关,但多少和当年她以红衣女子出现,几多羞辱腾霄的事有些因果。不过腾霄行事秘而险,夫妇失和的种种,外人谁也不知,于是候爷夫人在乃夫一干部属心目中,仍有她的威严。
  获知她夫妇面和心违的,只有一个巧娘。巧娘掩饰得法,又经白寒霜诸多协助,腾霄当然被蒙在鼓中,这些年来,巧娘业已布置了许多引线。这些引线,白寒霜泰半参与,不过有几件特殊的安排,巧娘竟连白寒霜都瞒在鼓里,实出白寒霜的意外。其实这一点,巧娘是必要,而非对白寒霜有何不利,按话论,疏不间亲,况是夫妻,难怪巧娘加些小心。
  巧娘到达洞庭候爷行馆,立刻到了内宅。白寒霜竟然不在内宅,这是怪事。
  内宅,尺寸之地,古有明训。候爷内宅,尤其森严。二门间,守着四名兵士,除巧娘和候爷自己外,若未奉召,休想越雷池一步。
  巧娘直闯二门,再进内院,踏临正房,哈哈,竟然连一个小丫环全不见影子,不能不说是怪事!白寒霜论外出抑或在家(山顶村候爷府),前后不离开八名丫环,和两名年老的奶妈。八名丫环,说小可算小了,都已二十七八。两个奶妈,更是鸡皮白发。这十个人,是她由苗疆带出来的,自然该是亲信。
  腾霄依从了白寒霜,因为那时候他未登上龙门。后来他更不管了,有的是人来侍候,多十个庸人丫环,太平常了,值不得他来过问。  今天,时刚天现曙光,这样早,二门上轮值的亲兵,自是按时换班不误,但内宅中上上下下的人,似应皆在梦乡才对,但却空无人在,何也?妙的是巧娘扑空,竟丝毫不现惊容。
  非但不惊,并且转身奔向院落,转到了后花园。后花园一角有座小楼,说它小,也占地十数方圆,那本是一坐书楼,此宅在候爷征作行馆后,夫人遂将一小楼改作了佛堂。巧娘就是直扑佛堂,推门而进。她没有想到,王半才和腾云在后追踪,于是不觉的将他们引到佛堂,探窥得知巧娘和白寒霜的秘密。
  这也许是天意,但天意人难测知,更难料其结果。
  佛堂设在楼下,楼上似乎仍是藏书的地方。巧娘进入佛堂,两位奶妈竟厉守两侧,她俩看到巧娘方始放下悬心,左侧的胖奶妇道:“原来是三妹,你怎不发出暗号,几乎误事。”

  第二十七章
  她竟叫巧娘三妹,这称呼也怪!
  巧娘答话更怪,道:“只顾高兴,忘了这些,大姐,阵法练的怎样了?”
  “阵法”?她们在练阵法,岂不更怪。
  胖奶妈是大姐,不用说,瘦的是二姐,巧娘最小是三妹,她们这称呼,是因为年纪抑或别有他情,外人不知。
  大姐笑道:“说来三妹不信,阵法已经练成了!”
  二姐不愿后人,接口道:“另外有件大喜的事告诉你,你来得可真巧。”
  i巧娘,三妹,她笑了,道:“等会儿再说,掌门人可在楼上?”
  怪!怪!怪的吓人!掌门人,巧娘身为枯竹门下,这是保证不错的事,枯竹门掌门人,现在是腾霄,这也绝不会错!
  既然如此,巧娘口中所称呼掌门人,又是那个?
  莫非这一切都是假,腾霄等已悄然潜回了洞庭?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切都是诡谲难测,令人心惊。
  胖大姐瘦二姐正要答话,楼上传来下阶的步声。抬头看白寒霜悄然而下,身后紧随着八名婢女。
  巧娘急忙向前恭敬一礼道:“属下见过掌门人!”
  妙哉,她夫妻原来都是枯竹一派的掌门人。
  白寒霜神情有些激动,道:“他回来了?”
  他!似是指的腾霄候爷。
  果然,巧娘摇头道:“没有,他要率众直扑津沽,叫属下来招呼呆、傻二僮携‘紫玉闪光剑’前往长沙行馆。”
  白寒霜微觉意外,说道:“龙大哥可是去了津沽米家?”
  她称呼腾云为大哥,可见心中的敬重。
  巧娘颔首道:“有人这样猜,于是才兴师动众!”
  白寒霜幽幽一叹道:“他太自作聪明了,也实是太过分了!”
  胖大姐寒着一张本是弥勒佛的脸,怎么看怎么不怕,但她是气恼在心,厚嘴一张道:“掌门人,最好在私下对那人能开始换个称呼,迟早那一天要来的,并且怕已不会太久!”
  白寒霜神哀色怒,幽幽说道:“不,我说过,必须等他先不义。”
  瘦二姐说道:“掌门人,公孙掌门的事,难道还不够?”
  白寒霜苦笑一声道:“不够,除非找出实证!”
  巧娘接了话,道:“掌门,以公孙掌门人的功力来说,又怎么会逃不过那次死劫?而那人当时的功力……似不能……”
  白寒霜冷冷地说道:“他在藏饰早已练成的神功,我知道!”
  胖大姐道:“存何企图?”
  白寒霜道:“他说,前任掌门因为我的关系,已暗示将令其未来掌理门户,故苦研绝技,但恐有人生妒,必须守密……”
  瘦二姊哼了一声道:“通吗,这话通吗?”
  白寒霜又叹了口气道:“就算我明知不通,又能够如何,隐藏本身功力,并不违规,若以此罚问降罪,是不可能……”
  巧娘结束了这次的争辩,道:“算了,过去的事还谈它些什么!”
  白寒霜神色一正,果断的说道:“当年火场中,并没有找到老掌门恩师的尸骨,若有一天,能找到尸骨,发现证据,我会手刃他的!”
  胖瘦二姊,头一低,再接话。白寒霜这时又对巧娘道:“你可以不回去吗?”
  巧娘笑道:“可以,我有心讨个差使,陪掌门人游洞庭。”
  白寒霜苦笑一声道:“我会有这个心情?”
  巧娘却道:“有,掌门人该有,未来大事太多,掌门人若是不能从容处理怎么行,正好趁这个时候小游并细加思考。”
  胖大姝道:“不错,要能提得起放得下才是。”
  巧娘有心换个题目,道:“大姊不是说,另外还有件事吗?是……”
  胖大姊抢先道:“告诉你三妹,掌门人的神功已经练成了!”
  巧娘一楞,继之大喜道:“是那‘威绝玄煞’!”
  瘦二姐得了机会,道:“正是正是……”
  巧娘向白寒霜道:“恭喜掌门人。”
  白寒霜竟凄然的说道:“何喜之有,这种神功有多歹毒,唉!”
  巧娘肃色道:“不管有多歹毒,掌门习成就好,万一有一天,那人真向掌门下手,有此神功,足可自保。”
  白寒霜头一低,悲涩的说道:“你们都知道,他本来是我自己看中的人,若没有我,他又怎会有今天,假如到了他当真忍心向我下手的时候,我就算能够自保,又如何呢?”
  胖大姐不知白寒霜话中之意,道:“关系大了,一是足证现在我们所疑心的事,再者他既已向掌门下手,正好擒之而去心腹大患……”
  巧娘却懂得白寒霜心意,叹了口气道:“掌门人,这不同的,譬如吃桃子……”
  白寒霜黛眉一蹙道:“这能和吃桃子一样?桃子烂了,可以另挑一个,他芳负心,证明了昔日恶行,我势必诛之,而我……”
  胖瘦二姊又懂了,但都难接话。
  巧娘够巧,很快的接口道:“好了掌门人,反正现在还言之过早,也许我们太多心,是杞人忧天,那人不至于这般无情。”
  岂料白寒霜苦笑一声道:“他本不是个无情人,如今真的是个黑心汉了,只看他是怎样去对付自己的胞兄,不难明白其它。”
  这次连巧娘都犯法接话了,只好微吁两声。
  白寒霜似自语般又道:“这可能就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了,等到那一天,不得已我只有用死来谢罪了!”
  胖大姊瞥巧娘一眼,示意巧娘想办法劝尉几句。于是巧娘噗嗤一笑道:“瞧,掌门人您想到那里去啦,真有那一天,您只要用那恶徒的血,祭过前代掌门的神灵,责任已尽。”
  白寒霜又问道:“我呢?我自己该如何?”
  巧娘道:“该返回苗疆,重整枯竹一派声威!”
  白寒霜幽幽地说道:“是个好办法,但愿到那个时候,我能平静下来。”
  话锋一顿,又道:“对了,他不是说还有事要你办的吗?”
  巧娘嗯了声道:“不错,我就去。”
  白寒霜道:“一道走吧,我回房,你去办事。”
  于是她们离开了这座玄妙的佛楼。胖瘦二姊,竟没有走,可见她们是负责严守佛楼。
  巧娘传达过候爷的谕令后,回转内宅。
  那平日看来一个呆、一个傻的小书僮儿,年才十八岁,在巧娘走后,呆、傻二僮突然精明起来。呆僮四顾一眼,悄声道:“二弟,你去取剑,我去办事!”
  傻僮一笑道:“大哥,小心些,别沾到血!”
  呆僮脸上突现残酷的阴森笑容,道:“放心,不就这点事吗?”
  傻僮竟也狞笑着道:“事不多,但很大,小心些好!”
  呆僮一点头道:“当然,你取剑之后,去准备好那两匹‘玉狮子’。”
  傻僮嗯了一声,步履奇快,一闪而去。呆僮却转向候爷那禁卫森严的行馆书房。
  二僮刚去,隐于巨树茂叶中的王半才和腾云,互一点头,飘身而下,王半才压低声音道:“三弟,是分开来还是……”
  腾云在地接口道:“一齐先去书房。”
  王半才低哔一声道:“也好,不过要加些小心,遇事万勿激动!”
  腾云似是十分明白王半才言下之意,道:“大哥安心,小弟理会得。”
  王半才道:“只怕到时候难由自己。”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愚兄认为这两个小东西,必然是老四的亲传弟子,并且各怀绝技,尤其是善以用毒!”
  腾云剑眉一挑道:“大哥发现了什么?”
  王半才道:“他俩‘印堂’及‘太阳’大穴,隐透黑煞,这是习练一种奇毒功力而大成时的现象。”
  腾云道:“难道与毒‘陈氏’有关?”
  王半才一声道:“只怕天下业已没有‘毒陈’一派了!”
  腾云一惊,道:“这话怎么讲?”
  王半才双目一转,道:“天快亮了,先办大事要紧,总之三弟你要特别当心,莫着了这两个鬼僮子的道,其他的话事后再谈吧。”
  腾云微一颔首,双双追踪呆僮而行。
  呆僮进了书房,木门发出轻微响声。
  王半才和腾云,闪到了书房后窗。
  天早亮了,按说该有轮值的官兵或候府高手出没才对,但事实上这尺寸森严之地,却没有半个人影。因为候爷早有吩咐,在他独居的这座包括有书房的院落内,任何人不奉召,擅入则死!
  可以随他出进这书房的,除候爷本人外,就是这两个书僮。就算是候爷夫人,也必须先惊动院中人,才能够进入。
  这谕令,今天给了王半才和腾云天大方便。
  当王半才悄悄从窗口向内窥探时,怪也!呆僮竟没了影子!
  王半才冷冷地一扫腾云道:“进去,小心!”
  后窗微扬,点风未动双双已到了书房正中。书房不小,有三丈见方,三丈见方,绝难藏人,怪的是,呆僮儿偏就消失了!
  王半才脸上掠过一丝冷笑,目光缓缓扫移各处。他看到了,看破了玄妙!腾云也看到了,二人数目交换了个会心的眼光。正面墙上,那幅古狂草书的“中堂”,下角的写联轴,仍在微撒微摇动,二人一闪近前。
  王半才揭起中堂,果然露出一道门户!这要怪僮儿太大意了。
  呆僮没有想到,此时,大白天的,此地,擅入者死的绝地,竟然会有不属于候府的人来。
  王半才头一低,当先而进。腾云稍迟,走在后面。进门户,是通道,两丈多长。通道尽头,另有一坐铁门,铁门这时正露出一线缝隙。王半才和腾云停步铁门之前,门内传来话声。
  那是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可是候爷有召?”
  由这句话中,听出来呆僮儿刚刚到。
  接着呆僮儿的一声嘻嘻,道:“对了范师爷,候爷有召!”
  原来住在这不见天日而秘密地方的,是那范师爷。
  范师爷叹了口气,道:“小兄弟可能预示点机密,候爷召往何事?”
  呆僮儿又一声嘻嘻,道:“喜事,是大喜的事。”
  范师爷声调带有些怀疑的,低沉说道:“会有喜事?怪!”
  呆僮道:“有什么可怪的?”
  范师爷道:“老朽以待罪之身,为候爷尽心力,如今事尚未竟全功,那陈氏紫娘人还没来,对老朽来说,又怎么有喜事……”
  呆僮儿冷哼了一声道:“错了,你想错了,不是要放你走的喜事!”
  范师爷叹口气道:“除此之外,对老朽来说,皆非可喜……”
  呆僮儿声调变了道:“实话告诉你吧!候爷人在外面……”
  范师爷哎呀一声道:“如此老朽必须亲迎。”
  说着,似欲出室。呆僮伸手一拦道:“你又弄错了,候爷并不是在这秘室外面,而是远在长沙;一大早,天没亮,派来使传了谕令……”
  范师爷哦了一声道:“可是要老朽立刻前往?”
  呆僮儿没答话,却桀桀的狞笑出声。
  范师爷一楞,道:“小弟何故如此笑法?”
  呆僮儿笑声倏止,道:“候爷早有秘谕,说若有一天,着人传令好好去密室安住你的时候,也就是你大喜的时候……”
  范师爷懂了,惊问道:“候爷是要杀我!”
  呆僮儿一拍手道:“高明,一猜就猜对了!”
  范师爷急声说道:“他不能,他不能背信,现在杀我!”
  呆僮儿嗤笑一声道:“不能?从那点看我们候爷不能?”
  范师爷才要答话,呆僮儿一声冷笑接着又道:“告诉你吧姓米的,从我们候爷,要你对外自称姓范的那天起,便就该随时随地准备着死!”
  范师爷道:“小兄弟这话我听不懂?”
  呆僮儿阴哼连声道:“不懂?范者‘饭’也,你本是‘生米’,如今变成了回‘熟饭’,米大年,你早就该死了!”
  范师爷姓米,这并不惊奇,但是范师爷竟然就是米大年,这却使铁门外的腾云,激动万分。激动下,伸手就待推门。王半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传声道:“三弟,沉着!沉着!”
  腾云全身颤抖着,以点头作答。
  此时室内又传来范师爷,不,米大年的话声道:“很好,米已成饭,哈哈,是的,我早该想到米若成了饭以后的事,小兄弟,是叫你动手?”
  呆僮嘻嘻一笑道:“可不是,我真不想杀你,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我看你要是能自己想个办法,那是最好了。
  米大年早已冷静了下来,说道:“小兄弟,我不想死!”
  呆僮嘿嘿一笑:“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你却非死不可!”
  米大年竟然笑了,道:“小兄弟大概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不想’,不想死的意思呢,就是我会活下去!”
  呆僮儿似是一楞,道:“你会活下去,谁叫你活下去的?”
  米大年道:“我自己,但也是你们候爷!”
  “呸!”
  呆僮儿怒斥一声,说道:“老狗,你在作梦!”
  米大年丝毫不慌的说道:“没作梦,是事实。”
  呆僮儿又呸了一声道:“少爷奉令要带你的人头去长沙,纳命来吧!”
  说话声中,就要动手!
  米方年一摆手道:“且慢,我自去年被擒,功力尽失之时,手无缚鸡之力,跑不了,想杀我也等我把话说完如何?”
  呆僮道:“没那么多时间。”
  米大年突然说出来使呆僮胆颤心惊的话,道:“小兄弟,你要不叫我把话说完,我今天是死,明天就会轮到你,不信你就过来动手吧!”
  呆僮似是楞了一楞,才道:“他妈的,你还想说什么话?”
  米大年道:“记得从‘山顶村’来岳阳吗?”
  兄僮吆道:“有要紧的话你就说,否则……”
  米大年接口道:“当然要紧,十分要紧,路上我不是被马摔下来一次吗?那匹马跑没了影子,追那匹马的兵士……”
  兄呆僮火了,道:“米大年,看掌!”
  米大年一钻,由书桌下钻不了过去,道:“那名追赶马匹的兵士,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呆僮儿一想,道:“不错,又怎么样?”
  米大年嘿嘿两声道:“那兵士,已得我万两白银,不会回来了,我在那弓鞍下,藏了一封秘柬,假如有朝一日我死了……”
  呆俺儿十分聪明,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我听懂了,你这秘束是给谁的?”
  米大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柬是两封,一投龙腾云,一递江湖友!”
  呆僮儿道:“骗不了我,试问那兵士又怎知道你何时死呢?”
  米大年一笑道:“他会知道的,我有我的办法!”
  兄呆僮摇头道:“令人难信,因为这不可能!”
  米大年一笑道:“你不信就杀我好了!”
  呆僮儿楞了刹那,厉声道:“讲,你怎样和外面互通消息?”
  米大年毅然的冷声说道:“不能讲,它是我的‘护命符’!”
  呆僮儿沉思久久,突然笑道;“好,我相信你说的是事实。”
  米大年正色道:“本来就是事实!”
  呆僮儿嘿嘿两声道:“是事实又怎么样?”
  米大年安然的说道:“是事实你就不敢杀我,必须回复候爷。”
  呆僮儿拉张椅子坐下,笑了笑,道:“也对,但又怎么呢?”
  米大年也拉张椅子坐好,道:“候爷知道后,应该明白若杀了我,他那一切阴谋就将传遍江湖,传遍江湖他也许不会害怕,但龙腾云知道以后,怕候爷就要寝食不安了!”
  呆僮儿点头着头道:“对,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话锋一顿,突然扬声道:“米大年,到那一天,害怕的是我们候爷,可对?”
  米大年皱眉道:“当然!”
  呆僮儿声调更高了,尖声道:“害怕的不是我呆僮吧?”
  米大年心头猛地一凛,说道:“当然不是你,但在……但……”
  呆僮儿森阴的笑了,道:“说呀,但什么?”
  米大年牙一咬道:“但若候爷知道你竟不顾他危时,你就……”
  呆僮接话很快,道:“你死了,我不说,米大年,候爷又怎会知道呢?”
  米大年道:“当秘柬公诸于世时,他当然就会知道了。”
  呆僮儿缓缓站了起来,道:“一点不错,但又怎样呢?那又跟我呆僮何干,他顶多的明白了你早已和外面互通消息,但时已迟了,他一辈子也想不到是我在捣鬼,米大年,你说对不对?”
  米大年楞了,道:“你……你敢背叛候爷?”
  呆僮嘿嘿两声道:“你不够聪明,他以五年时间,使我和小傻成了身怀绝技的高手,他在我和小傻这辈子都不能出头,他若一死,嘿嘿……”
  米大年刹那,苦笑一声道:“你动手吧,我认命了。”
  呆僮哼了一声道:“告诉你,少爷十分希望他早点完蛋,少爷知道他密藏珍宝的地方,更知道他的一切隐秘,他一死,少爷立刻就是富天下的武林年纪最轻的高手,那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岂不胜过这人下的鬼书僮千万倍?”
  米大年唉了一声道:“报应,这是他多行不义的报应!”
  呆僮儿突然变了脸,道:“米大年,现在你相信我会杀你了吧?”
  米大年颔首道:“我信,否则你怎会叫我知道你这些秘密!”
  呆僮哈哈大笑道:“对,米大年,别怨我心狠,换你也会的,否则当年你以龙氏至亲之尊,又怎会下手女婿一家呢?”
  米大年语塞,垂下头去。他缓缓闭上双目,道:“大兄弟,我只要求一个痛快。”
  呆僮一笑道:“这可以,我在你死穴上下手!”
  米大年嗯了一声,“请动手吧,再见!”再见的话意,十分有趣。
  呆僮儿一心杀人,没能多想,大步而前。
  米大年这时又道:“小兄弟,能行次善事?”
  呆僮儿道:“说出来我想想。”
  米大年叹息一声道:“在津沽‘沈庄子’地方,有条‘北大街’,北大街第三户,左数第三户,住着位业已残废的妇人,小兄弟请有暇时对她说,我已身遭天报了!”
  呆僮哈哈大笑,说道:“米大年,人说你毒,你狠,我看你差得太多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使我又能在候爷面前,得件奇功,我相信那妇人是你女儿,对不?”
  米大年猛抬头,怒睁双眼道:“小毒贼……”
  他双目中突然现露出惊骇的神色,怪?他话锋也因之而停,何也!双目中的骇然神色,刹那,转为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转为力量用尽时,那放弃肩责的无可奈何的神色。
  呆僮儿先是一楞,继乃心头一凛。因为他并不呆,反之是十分阴险刁诈。
  米大年露骇然之色时,他只当是米大年怕死,但念头转过,知道这神色和米大年那种怒极的言语,无法相配,由是心头微动,心头微动下,倏地自米大年左目瞳仁之中,返映出一幕实景,小呆僮方始心凛色惊。瞳仁中,现出来在自己背后,多了两个人的半身影子。他霍地回头,抖手射出大片蓝芒,真快。他快,仍然没快得过对手人物。
  这人正是腾云,腾云右掌推身前,蓝芒似逢无形钢幕,无法挺前,纷纷落到地上!
  呆憧刁滑至极,一见无功,转身飞纵而避!纵避时,左掌甩出,一条赤练毒蛇,直射向坐一旁口呆人楞的米大年,这毒小贼,逃命命时仍不忘杀人灭口!
  他差多了,因为,天报已到,使他碰上王半才和腾云。
  王半才一声嘿嘿,二指一弹,赤练蛇虽毒,但在中途已头碎牙失,完蛋大吉。
  呆僮行动,奇怪,竟一头撞向石墙!想自杀吗?他似乎没有这勇气。
  米大年在这紧急的时刻开了口,道:“抓住他,他要逃!”
  石墙当面,蓦地五指齐张,施展出“武林汤家”的“日月神解”,将凌空撞向石墙的呆僮,给抓了回来!人回,指下,一声响,呆僮摔卧埃尘无法挪动了。
  米大年看呆僮一眼,没起座,直点头。
  腾云目光罩在米大年身上,激动的问道:“你……你……是你?”
  这句话别人听来难懂真意,但米大年懂。
  米大年头一低道:“是的。”
  腾云厉声道:“你好狠!好毒!好……”
  他说着,右掌业又扬起。
  王半才沉声道:“三弟收手!”
  腾云似是用尽力气,才收转回右手,悲叹出声。
  王半才拍拍腾云肩头,拉张椅子叫腾云坐下。他就坐在了刚才呆僮坐的椅子上,对米大年道:“怎么称呼你呢?”
  米大年羞红了老脸,没答话。
  王半才哼了一声道:“米天保可好?”
  米大年说出来惊人心胆的说话,道:“不知道,他也早已落在你们老四手中了!”
  这倒有意思了,米天保不但没死,并且和米大年一样,全在腾霄手中,这象征什么变故呢?
  王半才这时又道:“当年死在我那仓中的米天保,和死于龙府大厅上的阁下,恐怕都是别人假扮的了,对不?”
  米大年点头。
  “沈庄子北大街左数第三户的妇人,可是二娘?”
  米大年又默然的点着头。
  王半才又说道:“二娘可不知道你阁下当年的阴谋吧?”
  米大年又一点头,说道:“她可怜,她什么也不知道!”
  王半才一咬牙道:“为什么?那‘玉血莲’?”
  米大年蓦地长叹一声道:“王老弟,这里面隐藏着一件秘密,是我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我作下了万恶的事,也毁了自己的家!”
  腾云厉声道:“是什么秘密,叫你变成只畜牲?”
  米大年垂道说道:“我会说的,现在,请先发落了这大毒贼吧,另外还有一个叫傻僮的,比他还要阴险十分……”
  王半才道:“我知道。”
  米大年摇头接口道:“不,你不可能知道,他们一身是毒,毒神陈氏的那些厉害的东西,全叫他两个小子学会了。”
  王半才眼珠一转道:“这不可能吧?”
  王米大年苦笑一声,说出来一段使王半才和腾云都毛发怒冲的事……
  米大年虽悔已迟,说出呆、傻二僮已成奇毒之体,腾云不信,米大年立即说出一段秘密……
  米大年苦笑一声道:“王少侠,你们全上了腾霄的大当!”
  王半才心中早有成竹,深信米大年决非无的放矢,但面当腾云,他故作不信,好令米大年详细述经过,使腾云对乃弟为人的另一面,更有认识。因之故作怒气不息的叱道:“莫非你存心离间我师兄弟?”
  米大年长叹一声,说道:“王少侠,怒我在羞愧之下,如此称呼,王少侠说我心存离间,那真是天大的冤枉……”
  王半才怒喝道:“你能为了玉血莲而惨杀娇婿,又焉知不能离间……”
  米大年接口道:“王少侠,有件事,绝非我所能知,但我却竟然知道了,说出来之后,王少侠自会相信我的话……”
  王半才沉声道:“那就快说,少讲废话!”
  米大年道:“毒神陈矮子之子,那名义上的掌门人,临死之前,曾将其门户中之‘佛心密匙’相赠,可是有的?”
  王半才故作一楞,腾云却真的心惊,道:“此事你怎知道?”
  王半才有心的把双眉一皱,道:“不错,按说你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米大年一笑道:“告诉我此事的,是龙腾霄,和他三名亲信手下!”
  腾云追问道:“你说的详细些!”
  米大年道:“龙腾霄早存私心,在逃亡途中,窃得该匙,并配了另外两把和真匙同样的‘伪匙’……”
  王半才哈哈一阵大笑,说道:“怕不容易吧?谁是工匠?”
  米大年道:“那‘鬼匠人’佟无心!”
  王半才神色一变,看了腾云一眼,道:“三弟可晓得此人?”
  腾云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王半才神色突然一正道:“米大年,你究竟何心意?有何企图?”
  米大年一楞,说道:“王少侠,你这句话,是从何说起?”
  王半才道:“就算腾霄四弟,在逃亡途中,曾经有过私心,但那有种巧事,‘鬼匠人’偏巧就在一旁?”
  米大年哈哈笑了,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少侠,龙腾霄所窃,伪以石膏所塑的真匙模形,找鬼匠人配匙,是去岁的事。”
  王半才沉声道:“更难使人相信了,当年……”
  腾云突然忆及一事,接口道:“是他,不会错了!”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三弟可有证据?”
  腾云长叹一声道:“可还记得逃亡不久,我兄弟尚未分手前,腾霄突然买到一包石膏,问他用处,说是要造……”
  王半才早已料到如此,于是也叹息一声道:“此事竟连恩师也被瞒过,四弟真是……”
  米大年在旁竟也叹息一声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呆、傻二僮的出身吧?”
  王半才道:“是何出身?”
  米大年道:“他们是毒神陈矮子那最痛爱的紫娘的面首……”
  腾云怒叱一声,道:“这就是胡说了,二僮才多大的年纪……
  米大年刚要接话,王半才突然摇手制止,悄声说道:“有人来了,大概是那傻僮在久候呆僮之下,忍不住前来一探,米大年假如此时你出声……”
  米大年低声说道:“王少侠放心,这两个东西,必须诛戮……”
  王半才颔首接口道:“能如此很好,人到了,看你的了!”
  话声中,他和腾云已闪身避于秘门两侧!
  王半才并顺势以足尖将兄呆僮踢向角落,使傻僮进来之后,无法马上看到呆僮。
  刹那之后,脚步声已传于耳。
  米大年突然沉声道:“办不到,这件事说什么也办不到,我已知罪深孽重,杀我可以,要想叫我以那件东西交换这条老命,办不到!”
  傻僮本来有心先听个端倪再进去,因为他心疑呆僮这多时间为什么还没把事情办好!如今一听,心头一懍,暗道:“好你个小呆鸟,竟妄想瞒着我私藏些什么,你在是在作梦!”
  想到这里,傻僮飞了进去!他闪身闯进,人正站于门侧王半才和腾云前面。
  闯入之后,于时一呆,因为面面相对的,只有米大年。
  米大年话锋已停,竟对傻僮一笑,说道:“你也来了?”
  傻僮可并不傻,目光左右一扫,说道:“咦,老呆?”
  米大年道:“老呆在暗室里找东西!”
  傻僮业已心疑,但却故意问道:“找什么?”
  米大年嘻嘻一笑,说道:“我能使他长命百岁的玩意儿!”
  傻僮暗中已提聚功刀力,道:“没骗我?”
  米大年道:“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傻僮凑近了米大年,故意将声调放松,道:“是种什么玩意,能使人长命百岁?”
  米大年道:“这东西的名字,很有意思,它叫做‘报应’”
  傻僮突然冷声说道:“你可懂得‘天比地大,地大过天’?”
  米大年一楞,傻僮又接着说道:“天比地大,地大过天!”
  米大年心中已知不好,急忙说道:“小傻贼他并未上当……”
  接着他突然惨号一声,人已扑于案上。
  原来傻僮所说的这两句话,是和呆僮所定的暗语,如今连说两遍,不见呆僮说话,傻僮立向米大年下了毒手!
  米时年功力尽失,自难躲避,惨号扑倒。
  傻僮却没想到已有外人潜入此处,不过他从米大年最后那句话里,听出来此室之内另外还有人!他倏忽转身,正好和王半才与腾云面面相对!
  别人他不认识,王半才和腾云他却很熟,大惊之下,飞身后退,想从另外一条秘道逃脱!
  王半才怎能由他,又见米大年业已惨死,右手一抬,五指屈弹,寒风指劲已将傻僮退路阻止。
  腾云大步逼上,傻僮突然闷哼连声,只见他先自手起,之及面,已渐渐变作黑紫颜色!
  王半才扬声道:“三弟当心,小狗竟已练成‘紫煞毒功’!”
  腾云冷冷一笑,倏忽左手食指一点!傻僮功力业已提聚全身,才待扑上,蓦觉气海一疼,丹田微麻,一身真力竟于不知不觉间失殆尽。这一惊,几乎失声而呼!
  晚了,接着毒煞无法外扑,又已难散尽,终于奇毒攻心,只见他头发倏忽全脱,双目自动暴裂,人如风干之鸡般,转瞬死去,死后竟然缩作二尺不到!
  王半才自然不会再留下呆僮,除巧得那柄“紫玉闪光”外,一怒之下将秘室一切尽行毁去!
  元凶已死,昔日大仇应是已报,二人出得候爷行馆,先与二楞子相会,然后客栈开房,共商大计。
  王半才定下的计划,要立即动手,必须先腾霄一步到达津洁,目的为了去救二娘,和另外一件必须办的大事。
  他们师兄弟,这次经过了巧妙的易容。二楞子,饰车把式,赶上了车。王半才、摇身一变成了风流公子,还真叫帅!二楞子老实都由不得开玩笑道:“大哥,你要早就这么打扮,床上早有女小子陪着了……”
  王半才没理,只怒目而视!腾云打扮成了位道貌岸然的宿儒,很像。
  车是出钱卖的,十分灵巧!马是两匹宝马,但故意不给他洗刷,来掩龙驹面目。龙驹如风,车身轻灵,三人又是各具一身罕奇功力,行前准备完善,食水及酒,无不足够旬日之需。
  因之行程之快,胜过官家那“八百龙飞驿递”多多。其实他们不论多快,也无法快过腾霄,只因腾霄在等待呆、傻二僮,所以误了大事。不过那奉令分途先行的好手,虽说沿路追空,但比王半才和腾云及二楞子,早到津沽了。
  天下事十分奇怪,怪的吓人!若说冥冥有报,恶徒巨奸善终而享天年的,比比皆是,于是人们说,这些人是“祖德未尽”。

  第二十八章
  若说冥冥无报,却又有数不尽的事实,证明为恶者不得善终,并祸及子孙,死无葬身之地。总之,人贵心正,这不会错。
  王半才和腾云,因一时心灵,追踪巧娘,卒目睹杀家元凶惨死,进而诛戮二僮,灭了未来的一场大祸。但是另外却在无心之下,使腾霄偶外侦知一项他人对他不利的企图,竟先人惨杀了不少的人命!
  如今且说马快车轻的王半才师兄弟,避开了大路,穿行小道,直扑津沽,这一天到达了天津县外。
  他们没有进城,顺道直达“沈庄子”,妙的很,就在押禁着二娘的居处不远地方,有家“福来客栈”。
  二人包租了一座西院,沐浴毕,时近黄昏,恰有时间吃喝一顿,饭间,边吃边在商量一切细则。
  王半才首先开口说道:“二弟,你今夜是接应,懂么?”
  二楞子头一点,喝了一口酒,说道:“懂,接应你们!”
  腾云笑道:“恐怕不是接应我们。”
  二楞子真的一楞,道:“那接应谁?”
  王半才哼一声道:“接二娘,二娘本性已失,双目失明,必须有个人在旁照料,而你就是照料二娘最适当的人选!”
  二楞子才待反驳,王半才接着又道:“不必多说,就这样办了!”
  二楞子一赌气,只顾吃喝不再开口。王半才又说道:“三弟饭后莫忘牵那两匹龙驹出去,到前街去钉马蹄,愚兄那时一定会把另两匹马,准备妥当。”
  腾云道:“就栓在那片树林中?”
  王半才点头道:“不错,交由二弟看管。”
  二楞子不高兴了,道:“我除了接应,是看马,可有要紧的事给我做?”
  王半才正色道:“我这就是最要紧的,没了马,休想逃过咱们老四的那群手下去,你当你这分差使很好干?哼!”
  王半才一生气,二楞子就没了辙,只好听话。
  腾云这时突然说道:“大哥,有件事我始终悬在心上……”
  王半才接口道:“是指腾天的事?”
  腾云笑道:“大哥真是料事如神!”
  王半才一笑道:“偶中而矣。”
  腾云吁叹一声道:“只恨那傻僮小贼下手太快,使我没能追问出腾天的下落来,如今多年相隔,只怕会对面不识了!”
  王半才头一低,吁口气道:“这问题只好等下一步才去办……”
  腾云不解道:“下一步?下一步是……”
  王半才道:“三弟,米大年既然早就落在老四手中,对此间一切,相信老四才是真正作得了主的人!”
  二楞子开口说道:“好的很,这东西连个郎中都不替二娘请,任由二娘生死,我可真不懂,他还算不算是个人!”
  王半才怒吆道:“住口!你在胡说些什么?”
  二楞子不服了,道:“既然贵地一切作主的是他,不论他有什么理由,都没法向我们解释不顾二娘死活的原因。”
  王半才道:“在没有走完‘下一步’前,我不准你胡说!”
  二楞子声调一扬道:“下一步是什么?”
  这个问题,腾云刚才就曾问过,得到的是不甚明确的答复,也可以说并没有获得回答。如今二楞子又问,正中腾云心怀。王半才看了两个师弟,吁一声道:“下一步很难走,但我们却又非走不可,唉!”
  二楞子把筷子一放,拍了拍胸,道:“难走的交给我做!”
  王半才一惊,立即暗想道:“真不是怪事,这难走的一步要交给二楞子,的确变作好走,至少比自己和腾去办要好走的多!”
  不过,王半才却更清楚,不能叫二楞子去走这下一步!
  因此他只好头一摇道:“你另外有事干!”
  腾云看出事情不对,问道:“大哥,这下一步,究竟是……”
  王半才接口道:“还早还早,事情和时间都没到以前,说出来徒乱人心,目下我们只要能办好该办的,就不会错了。”
  饭后,王半才临时改了办法,对店家说,要出外访友,车子寄于店中,也许今夜会被好友留住,明日始回返。
  那两匹龙驹,早已洗净毛鬃,吃过黑豆料酒,如生龙活虎一般,三人牵马而出,为时将及初更。
  来时已早买好了另外两骑快马,虽差现在的龙驹很多,但二三百里路程内,仍难看出相差的成分来,已算得是难得了。
  四匹马,悄悄牵于不远处村中,由二楞子看管。每匹马上,都有水,粮袋。水袋是供三日之用,粮袋更好,有极为可口并新鲜的薰麦等,王半才办事,真叫心细如发。另外还有个袋子内放鲜果,这却是其他江湖人赶急路时想不到的,别小看这些水果,它有大用!
  初更已过,二鼓未到,王半才和腾元,已到了那禁囚着二娘的第三户人家的后墙旁,左右顾盼有否可疑人物。
  片刻后,二人互一点头,闪身而进。
  院内,只是一座三合院房,不大。第一进,时已沉黑,似乎无人。第二进,左暗间有灯但不甚亮,堂屋内却明灯亮火,人不少。腾云才待往第三进也是最末一进走,王半才拉住了他,一指二进三间房的堂屋,双双扑向门际。
  人乍到,屋内巧有话声传来。说话的是个哑嗓人,道:“他妈的,好差使轮不到老子,却叫老子整日连夜的守着个瞎眼婆,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毒!”
  另一人声调好听,大概年纪也不大,道:“少说两句吧,别像从前那两位一样糊里糊涂的完蛋大吉,何况这不错,月俸照领,不担风险……”
  “他妈的你懂个屁,没风险就没有出头,明白?只吃这一个月的二十两银子,你够是我够?”
  “老胡,话是不错,不过我们能省点……”
  “省他个娘,这差使,等于在刃上滚,谁知道那一天掉脑袋,就算再省,‘小菊花’的月钱,那能省得了?”
  “老胡,你说到这里,我要劝你几句了……”
  “得啦,我的事你少管!”
  “少管就少管,不过有件事我可嘱咐你,这些日子你可要多多睁睁眼,别有什么落在人家的眼里!”
  “怎么,我怕他们!”
  “老胡,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人家是上面下来的,别忘记了,能管着咱们,一句话可能要了命!”
  老胡更有气了,也许是酒壮心胆,哼一了一声道:“滚他娘的十丈远,当年老子在苗疆什么身分,姓秦的不是不知道,要敢横上我老胡的头顶……”
  另一个大概怕事,急忙道:“好啦,少说两句多喝酒。”
  老胡没完,恨声道:“我是越想越气,看吧,总有一天。”
  咕噜咕噜,他连连大口的灌起酒来。
  王半才打个手势,双双飞向第三进,第三进,右暗间有灯。他俩自然的扑向右暗间,戳破窗纸,向内窥探。一看之下,腾云激动的全身直抖!王半才紧握住腾云的手腕,直摇头。
  暗间床沿上,坐着的正是二娘!
  昔日的玉娇娘,多么秀丽,如今,除发已半白,双目枯涩、一脸菜色外,就只有那轮廓还有两分像了。
  腾云虽被王半才所阻,未能有所行动,但心中却在暗骂着“畜生”!他一骂两个人,已死的米大年和腾霄!
  不管怎么说,二娘也是长辈,腾霄的行为太过分了,过分到使百事无争忠诚的腾云已忍耐到了极限!
  室内并没有第二个人,只二娘一个人在。看不到婆子和丫环,这一点也是腾云所怒恨的。
  一个双目失明武功已毁的人,再没人照料,怎堪设想,腾云作了打算,要为未来孝顺二娘的事有所准备。
  王半才很怪,目光一直在由那小空隙中扫视室内各处,包括那盏须添豆油的油灯,和八仙桌上的壶碗。
  腾云只顾想事,并没发觉有何不对的地方。
  此时室内二娘,似想喝水,幽幽一声长叹之后,手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摸向八仙桌一方。
  王半才目光不瞬,静看一切。
  二娘左手摸到了茶碗,右手顺扑向桌旁椅子,又一声叹息坐了下去,然后开始去摸白瓷茶壶。摸到茶壶,左手碗凑向壶嘴,侧脸倾耳来听水满的声音,终于斟上一盏茶,慢慢的喝着。
  王半才突然一指传透内力,将木窗框旁的木条夹断一段,长仅五分,自空隙中一弹射去!所射部分,竟是二娘的“太阳穴”!这简直是玩笑,王半才莫非是鬼迷心窍,竟向二娘下手,太阳穴若被击中,焉有命在!
  怪事来了,二娘不早不晚恰在这个时候向右侧探手取物,正好无心中把这一段断木躲过。王半才随即一拉腾云,飞身角落暗处。腾云不解何由,道:“大哥怎地还不动手?”
  王半才竟然说出笑话来了,说道:“动手?动什么手?”
  腾云道:“咦,救二娘走呀!”
  王半才冷嘀一声道:“今夜若把室内的这人救走,只怕不是救了二娘,而是救了个‘恶狼’,三弟,咱们几乎上了当!”
  腾云一楞,道:“此人不是二娘?”
  王半才一咬牙道:“不是,但矫饰的很像,非两点可疑的小地方,他们没有注意,几乎就把我给骗过去了。”
  腾云道:“是那两个地方?”
  王半才道:“时间已来不及说,二弟,这场戏要你来唱,进去,以假作真,千万记住,以师门奇功将百穴移位?”
  腾云会心,一点头道:“现在?”
  王半才嗯了一声道:“现在,给我一盏热茶的时间,我要找到真二娘!”
  腾云又一点头,飞身扑向堂屋门前,王半才却适时飘身,到达左面无灯的暗间后窗。腾云好大的胆子,竟轻轻推门而入。
  右暗间内的假二娘,又露了次马脚!她闻声竟然问道:“谁?那一位?”
  这口气不对劲,以二娘身为禁囚的身份来说,任凭是谁进来,也懒得问,也不会出声。即使要问,也断然不会问出这种话来。
  腾云心有成竹,闻声答话道:“你又是那一个?”
  假二娘心头一动,道:“我……你管不着!”
  腾云心中越法有数,说道:“我找的是米氏二娘,你……”
  话声中,腾云有心的一推暗间房门,走了进来。
  假二娘闻声而起,站的很快,不像失明已久的人。她站起之后,急促的说道:“快讲,你是那个?”
  腾云十分小心,故意上下打量着她,道:“莫非你就是二娘?”
  假二娘道:“正是我,你是谁?”
  若真是二娘,在还没弄明白来人是谁以前,断然不会承认的,因为凡是敌方人物,早知她该是谁,不认识她的,来历就十分可疑,譬如是友,特来拯救,许多年来怎的今天才到,她该多想一想!
  万一,万一只是敌人相试,岂非可怜又惹人笑,如今假二娘一口承认,腾云不由心中怒哼不已!
  尽管心中明白,话却答的很快,道:“二娘,我是腾云!”
  假二娘矫作的过分了些,道:“腾云?腾……腾那个腾云?”
  腾云才待接话,假二娘似是突然想起了腾云是谁,竟三不顾的急抢向前,将桌上壶碗碰的连连摇响。这次矫作的恰到好处,她并且急促的接着道:“龙腾云,你是腾云,你……”
  腾云几乎有些怀疑王半才的眼光,和自己的看法了,因为对方矫作的太像,太真,太感人了。
  话虽如此,腾云却又作了试探,道:“不错,是我,是当年二娘一向称为大公子的腾云。”
  假二娘声调悲楚了,道:“对,我记得,记得清楚,大公子,大公子你终于找到了我,天可怜我们一家有多惨,多苦……”
  腾云怒火倏地升高了三尺,没听说过,自己的二娘,父亲的二夫人,有称呼自己“大公子”的!
  只此一句,已知其他,腾云顿即移宫过穴,提聚神功,如今,就算突遭暗算,也无所畏惧了。想归想,作归作,腾云迎向前去。
  假二娘颤抖的右手,扶在了腾云肩上。那五指,巧!拿在“肩井穴”上!当然,现在假二娘还没有传以真力,制不住腾云。但腾云却不顾意去再唱下这本假戏了,于是也假作挽扶,右手五指捧在假二娘左臂及肘间。
  这动作平常,况且口中还说着:“坐,二娘双目失明,请坐下来好谈话。”
  假二娘是高兴过分了火,从腾云这句话中就该听出毛病来,双目失明的事,腾云又怎样知道的!
  可是她太高兴,高兴这条大鱼自投进了罗网,这非但是奇功一件,并可仗此和那狠心人来谈谈条件。腾云扶她就坐,她遂缓慢的退着。
  但那五指,却始终半虚半实的按在腾云“肩井穴”上!
  眼看她双腿弯已经碰到了椅子,马上可以坐下来了,她却挺直身子不去坐,因为坐下之后,右手五松脱,这在她来说,是舍不得的一件大事。过了此村,生怕没有了宿店!
  这一来,也逼使腾云早早下手!于是腾云突然说道:“你好像双目并未失明嘛?”
  假二娘心头一凛,道:“你说什么?”
  腾云一笑道:“你不是二娘!”
  糟了,她真力透过五指,压向腾云的“肩井穴”!
  腾云又笑了道:“道:“你若是二娘,怎会以‘寒阴指’力,拿住我的‘肩井’大穴,哈哈,原形已现,喂,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假二娘此时双目陡睁。阴森的一笑道:“姓龙的,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话和声下,全力下压!奇怪!腾云不仙没如她预料那样随手扑倒,并且还噗嗤一声笑了,接着她突觉左半身已不能动,顿时花容失色!
  腾云此时已拿住此女的大穴,道:“放乖一点,实说,你是谁?”
  此女挣扎未答,室门轻响,有人接口道:“云儿,别放开了,快点她的‘三焦’真脉!”
  一声“云儿”,亲切感人!腾云闻声则动,左手二指已点中此女的元穴!元穴被点,此女额上,顿见汗洙,人已颓然坐在椅上。
  腾云回顾,王半才扶着那双目果已失明的二娘,正立于门际,腾云心头激动,悲声一叩至地道:“云儿该死,不知二娘……”
  二娘扶起腾云,道:“起来云儿,你不怪二娘,已经出乎二娘的意外了。
  腾云此时试出,二娘连身体都在颤抖。
  扶二娘入座,王半才首先说道:“三弟,告诉你个好消息,二娘一身功力并未失去!”
  腾云惊奇道:“果然?这怎么会呢?”
  二娘叹息一声,说道:“这要感激天保了,是他奉命动手的,他悄悄地对我说,不忍,要我矫作功力已失……”
  腾云叹一声道:“听说他现在也被禁于……”
  二娘冷漠的接口道:“那老人说的是一年前的事,如今天保死了已有半年多了,杀他的是腾霄,龙家的一个好儿子!”
  腾云突又跪于地上道:“云儿敬请二娘施罚,以示未尽兄责……”
  冷漠的二娘,枯眼中竟流下泪来!
  她托住腾云,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酸楚了,悲声道:“云儿你起来,二娘我怎能想到,米家会如此对待你爹和我,可伶大娘惨遭毒手,龙家却偏偏也出了个腾霄,这……这是什么世界,什么家庭,什么……”
  腾云立即接话道:“一娘,有话等到了平安地方再说吧,何况你身体要紧,还有个消息,是个好消息,就是天弟他……”
  二娘突然说道:“云儿,这消息恐怕是……坏的一个了,我知道,腾天没死,他先被米家送与一个恶魔作弟子,习得一身阴功,最后又被腾霄收下,负责此地一切的人,正是他!”
  王半才和腾云,不由同时惊呼出声!
  二娘却压下心痛悲楚和无比的凄苦,道:“这是命,我早就看开了!”
  腾云明知问及此事,二娘必然十分痛苦,但又不能不问个明白来想对策,只好硬下心来道:“二娘,腾天弟难道至今不知身世?”
  二娘苦笑道:“谁告诉他?”
  王半才道:“至少那老人在已失威风的时候,该有些作为!”
  二娘苦笑一道:“他能如此,当年就不会和毒神勾结,惨杀女婿的家人了,何况乍失威风,只求保命,哼!”
  不用问,他们说的是已死的米大年。
  腾云有心的说道:“人死则了,二娘请不要再记恨于心了!”
  二娘听出话中用意,竟丝毫不带惊骇的说道:“他死了?”
  王半才接话,道:“嗯,死在腾霄那呆、傻二僮的毒手中,不过那两个看来年轻,真岁数已有三十的小毒贼,也没能活命!”
  二娘很怪,竟然身躯一震,说道:“是谁杀死他们两个?”
  腾云道:“是云儿。”
  二娘不笑了,道:“好,很好,我该谢你,你替天保报了仇?”
  王半才看看腾云,二人没有答话。
  二娘似乎已料知内情,道:“云儿,当年的事,天保也像我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他后来才不忍向我下手,而保留了我这身功夫!”
  腾云哦不了一声道:“二娘,这矫饰你是的是谁?”
  王半才笑道:“三弟也是,这种机密事,二娘怎会知道。”
  不料二娘却答话道:“半才,这件事你却料错了,一是他们不知我功力仍在,二是早已当我是网中鸟缸内鱼,所以根本没背过我。”
  腾云一笑道:“这样说,二娘您认识此女?”
  二娘摇头道:“二娘我失明已久,怎会认识她,但我知道她是谁,所以才叫你封她三焦,先毁了她所有的功力!”
  王半才不由问道:“她是谁?”
  二娘道:“毒神陈矮子的好徒弟,紫娘!”
  一声回“紫娘”,腾云双目中陡射出来寒光。二娘这时又接着说道:“她已被打入冷宫,有处穴道为腾霄封死,不过,此女不能再留,云儿,立即点她穴!”
  王半才道:“二娘,留她半日,问些大事……”
  二娘坚决的说道:“不!不能够再多留片刻,立刻下手!”
  腾云不知该如何才好了,二娘却肃色道:“云儿,尽管米家对不住家,尽管我已双目失明成了残废,但我总是龙家现在仅存世上的长辈,对不?”
  腾云赶紧恭敬的答道:“二娘有何吩咐,云儿遵谕就是!”
  二娘一字字,威凌凌的说道:“立刻杀了她,立刻动手!”
  腾云头一低,凌虎出指,长叹一声道:“二娘,杀了她一个人就行了吗?”
  二娘一楞了,道:“半才……你明白了?”
  王半才微叹一声道:“是的,半才也是刚刚才明白。”
  二娘幽幽说道:“那你说,我能留她活命吗?”
  王半才一笑道:“就是二娘不说,她也活不了的,只是半才觉得,杀她一人,似乎仍然不能防止二娘你所痛恨的事情发生!”
  二娘有些激动,道:“有些内情你想象不到!”
  王半才有心岔开话题,道:“二娘打算何时离开此地?”
  二娘沉思刹那道:“快三更了吧?”
  王半才恭应道:“差不多了。”
  二娘道:“正三更,腾天会来,我要等他!”
  王半才看了腾云一眼道:“二娘,可否由半才引他到外面相会?”
  二娘苦笑一声道:“不,你的好意我感激,但我无法接受。”
  王半才低声相劝道:“只怕腾天见到紫娘死后,将有变故……”
  二娘声调虽低,但果断而威严的说道:“半才,他幼随恶师,长从恶徒,又落于极恶人手中,其行恶自该原谅,但能改吗?能吗?”
  王半才道:“能,有人能使他改的!”
  二娘苦笑出声道:“谁?令师汤夫子?”
  王半才信心坚强的说道:“不错,恩师能够办到此事!”
  二娘怨尤地一摇头道:“我不能相信他!”
  王半才和腾云,不约而同地说道:“二娘,恩师定能……”
  二娘一摆手道:“不,他不能,当年他不能守信而到,使龙氏一家,沦入不堪惨境,至今他又不能以智对侍腾霄,再要叫我信他能移改诲腾天,这太难了!太难了!”
  腾云解释道:“二娘有所不知,恩师彼时奉老神仙谕坐关,曾托于师叔,师叔行至中途,巧遇前帝为群小追逐,等将此事办妥,而时已不再……”
  二娘冷笑连声道:“好藉口!”
  王半才尊重的说道:“是事实,二娘。”
  二娘道:“就算是事实,难道他没有读先圣那篇文章,人家贵为天子,只不过是和个渔夫有约,系因国家大事,无法守约共谋垂钓,但却不辞风度,亲自前往说明内情,然后别去,古人能,帝王能,他武林汤家的子孙就不能?”
  腾云和王半才都无言可答,低下头去。
  二娘话锋一变,道:“我生不逢时,恨生在米氏族中,严父失义,身为人子不敢有怨,但决不容许我的孩子能为恶天下!”
  话声一顿,转向腾云道:“云儿你听着,咱们在这里等他,把他的身世详说一遍,他不信,在意料中,可以答应他个时间,给他证据证明一切,若他行毒言恶已难知返时,云儿,我要下令叫你代我除去一个恶人!”
  腾云惊了,神色惨变,跪伏于地道:“二娘,万万不能……”
  二娘沉声道:“今日你若不能为龙氏除逆人,他年,又怎能代万民诛恶贼,须知大丈夫立世,应以忠义当先!”
  腾云道:“腾天弟也是无知的受害人,只凭今夜一言,又怎能使其相信,不信则诛,云儿愿死,亦不敢从命!”
  二娘苦笑出声道:“很好,那就叫他杀母好了!”
  “腾天弟设有逆行或犯上,亦因其不知身世之故,实在怪不得他,这和明知君父而甘犯逆上之罪不同!”
  二娘怒声道:“听你们之意,好像我很高兴杀自己的儿子似的,哼!”
  一声哼,使腾云和王半才冒出一身冷汗!
  二娘不理这些,虽说她看不见,但功力未失自是能由微小的动作上,听出八九,何况她这话实是说的太重了些。
  话重?不错,但谁又知道二娘此时心中的苦,那真比黄莲吞入肚中还苦上三分,她说的不错,天下焉有以杀爱子为快乐的父母!
  在微微的沉默之后,二娘又开了口,道:“云儿,怎么说你答我句话!”
  腾云仍然跪在地上,道:“云儿恳求二娘,给腾天弟多留个机会。”
  二娘苦笑一声道:“留到多久?”
  腾云尚未答话,二娘却又接着说道:“莫非要和你留给腾霄的机会一样,一直留到他羽丰毛满,势大权重,能一纸令下使万民头落的那一天!”

  第二十九章
  腾云只有叩首,道:“元儿知错,仍祈二娘务给腾天些日子。”
  二娘手又一摆,道:“你听清楚,虎毒不食子,若有万一,二娘我也不忍如此,稍待他人到,看你的也看我的,当我厉声叫你动手时,那已到了非动手除他不可的地步了,你动手与否在你,不过你若稍以迟误,二娘我只怕和你才见又要永别了!”
  这话已说到了家,腾云不能也不敢再分辩解释了。
  王半才却道:“二娘,万不得已时,可否先将腾天的穴道封死,携之而去,这样也许有一天他会迷途知返的。”
  腾云立刻加上两句道:“对,这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二娘沉思多时,才颔首道:“好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腾天的一身功力,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简单,已是十分高强了!”
  腾云道:“二娘放心,云儿自有分寸。”
  王半才笑道:“只要二娘答应了,其他的事交给……”
  话锋声调一只,说道:“有人来了,可能是他。
  腾云站起,闪身到了二娘左侧,小心戒备。王半才却飘身门侧角落,沉着相待。
  刹那之后,步声已近。接着有人推开了堂屋的门并开口道:“紫娘,你睡了?”
  话是对右暗间的紫娘说的,但人却步向左边暗间。
  不用说这是例行公事来了首先探看一下人质,然后才会到右暗间来和紫娘双双好合!
  果然,一探之下,这人惊咦出声!
  腾云和王半才,双双互望而颔首。腾云和王半才,示意乍止,一人已闪身到了房中。巧,这人和腾云怡好四目相对!
  腾云不由得喊道:“三弟……”
  这人像极了腾云,但有些地方,更像二娘。
  一声“三弟”,这是腾云按龙氏兄弟排行的称呼,三弟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腾云竟不知怎样来说才好。
  来者正是腾天,但他却只知道自己姓米叫继年!
  他突见紫娘房中多了腾云,又见人质竟端坐一旁,目光一扫,发现紫娘已死,回头看,看到了王半才。他只认识二娘,立即怒喝道:“果有今天,候爷料事不错,报名!”
  腾云才待开口,王半才微一摇头,接话道:“姓名可以作假,报不报没关系!”
  腾天(米继年,今后以腾天称之)冷哼一声道:“你们之中,那一个叫王半才?”
  王半才哈哈的笑了,道:“不含乎,我们四弟还告诉了你些什么?”
  腾天霍地转对王半才,手指紫娘尸体,道:“你干的?”
  腾云接着口道:“不是,是我!”
  腾天双目射出怨毒之色,盯着腾云道:“不用问,你是龙腾云,很好!”
  腾云明知道这“很好”两字是指着什么,却将错就错道:“愚兄是很好,但因自你幼年就兄弟分散,今夜特意等你前来见上一面,三弟,你好吗?”
  谁也没有想到,腾天竟说出了惊人心胆的话来,道:“我很好、十分感激大哥你还能想到有我这么个三弟,不过等大哥想到我而来的时候,你这三弟就早就成了残尸枯骨了!”
  腾云忠厚,不由接口道:“你知道自己身世……”
  腾天狞笑出声道:“笑话,出生山顶村,姓龙字腾天,有错吗?”
  腾云道:“三弟既知身世,怎还留此不去,难道不知道愚兄身旁的这长辈,是你的什么人?”
  腾天冷冷一笑道:“真说起来,她是我母亲……”
  腾云心头涌起了怒火,道:“原来你也知道,既然知道,身为人子……”
  腾天厉声道:“住口,你当人人像你一样,丧心病狂不分是非?不错,她是我的生母,但她下嫁龙氏,并无诚意,父女兄妹一家人狼狈为奸,以美人之计而行惨杀龙氏三代的阴谋,我来问你,我念在她是我的生母,不亲手诛之,那点不对,莫逼我忘怀大仇,作龙氏千古罪人你才安心?”
  傻了!包括二娘和王半才,全傻在当场。
  半晌之后,王半才首先开口道:“腾天,你错了,昔日令堂并未参与阴谋,她也是个受害的人,因此招致米大年怒火,残其双目……”
  腾天哈哈大笑道:“腾霄哥的话果然不错,你真的是个善于颠倒黑白的狡辩而刁猾匹夫,你当我不知道,她双目是当年下手先严时,为先严掌力所震残的吗!”
  王半才看看腾云,长叹一声道:“三弟,我真没梦想得到,四弟他是如此歹毒!”
  腾云顿足恨声道:“这畜生!
  腾天又一声狂笑道:“怎么,狡计无用,恨及我二哥了?哼!”
  王半才牙一咬道:“龙五弟……”
  腾天悲咽吆道:“住口,那个是你的五弟?”
  王半才一咬道:“好,那只好叫你龙腾天了,龙腾天,如今干言万语,你已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分说不清……”
  腾天沉声道:“笑话,黑是黑,白是白,谁也分得清楚!”
  王半才不理会他,又道:“昔日惨事,我和你大哥是亲身经历的人,现在你不必相信,但是为了不使你成为一个不孝的罪人,我提议现在咱们同去洞庭,见见那那位龙腾霄候爷,六面对质个一清二白,你敢不敢去?”
  腾天笑道:“这又没出腾霄哥的预料,半才,我没有什么不敢,只是不必从劳一趟,你的诡计怕没有用了!”
  王半才仍不着急,道:“怪我和你大哥,太过忠厚,也太小看了腾霄,好,现在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能够相信我们说的是实话?”
  腾天摇头道:“任们你们怎样,我全难相信!”
  王半才此时也觉得毫无办法可想了,不由问二娘道:“二娘,你可知道当年参与阴谋,如今还活着的人有谁?”
  二娘幽叹一声道:“怕没有人了,老人已死,我又悔不该杀了地上的这个贱人,唉,这是命,如今我越法看开了!”
  王半才一向聪明过人,如今却已智穷,在这种情形下,苦无实证,想不和腾天动手是不可能了!
  他在苦无良策之下,无奈何的对腾天道:“按说我是该叫你声五弟……”
  “住口!我已说过,你我不配称兄道弟!”
  腾天沉声怒叱,神色更是狂傲至极。
  腾云剑眉一挑,说道:“腾天,你这算是什么态度呢?”
  腾天冷哼一声道:“不知道要我说多少遍,才能使你明白,好,现在你们仔细听着,我再说一遍!”
  王半才和腾云才待接话,腾天却更快过他们,道:“从现在起,我龙腾天除了有位胞兄叫龙腾霄外,别无兄弟姊妹,严尊已死,母亲早亡……”
  腾云忍不住了,沉声道:“住口,就算你心有所疑,就算因腾霄的话已先入为主,但在尚未亲自查证之前,面当慈母竟如路人……”
  腾天扬声道:“慈母?慈母会和娘家人勾结,惨杀我龙氏三代?”
  腾云说道:“除腾霄告诉你的话之外,你可别有证据!”
  腾天一楞,想了想才说道:“腾霄哥救我和擒住元凶的事,是我目睹,这就是证据,你们若是认为不够,就拿个反证来给我!”
  腾云还要说话,王半才阻止他道:“二弟,多说什么都没有用的,这难怪五弟,他太小,不知道当年一切,自然是腾霄怎样说他怎样信。”
  腾云叹口气道:“可是现在……”
  王半才一笑道:“现在的事很简单,二娘必须离开此地……”
  腾天哈哈一少笑道:“休想!”
  王半才没有理他,仍然接着说道:“目下我们只能办好两件事,一是恭请二娘移驾,再就是借此机会,把腾霄派在此处的爪牙一网打尽……”
  话锋一顿,目光一扫腾天又道:“至于五弟,我们大可以不去管他,迟早会有他后悔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我们静等他负荆请罪就是。”
  腾天冷冷一哼,说道:“只怕永还不会有那一天的了。”
  王半才一改刚才对腾天的神态,又变的十分活泼了,他嘻嘻地笑着,从从容容的说道:“哦,不会有那一天?”
  腾天坚决的一点头,说道:“不会,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了!”
  王半才又是一笑道:“凭你想拦住我们?”
  腾天手中剑一震道:“不错,你们走不了!”
  王半才话题突变道:“你自己说,我该怎么称呼你,腾霄如今是贵为候爷,他总该给你个拿钱没事做的好差使吧?”
  腾天哼了一声,并没答话。
  王半才没完没了,又道:“怎么,可是那差使见不得人,不敢说?”
  腾天道:“有什么不敢和见不得人的!”
  王半才道:“好,那就讲。”
  腾天一字字的沉声说道:“是锦衣卫两河小队的领班!”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不含乎,是个官老爷了,我说官老爷,你口口声声以家仇为重,言下文正而刚毅,令人可佩……”
  腾天沉声叱道:“少说废话!”
  王半才笑道:“不是废话,是实话,不过一个人格言行以正义为先的人,却怎会贪色和杀家元凶淫妇荡娃两相情好呢?”
  腾天一楞,面色变了!
  王半才叹了口气道:“我相信是腾霄有心的安排,别忘记,他是你哥哥,虽非同母但却同父,按说对你是不该如此放纵的!”
  腾天喝道:“你过问不着!”
  王半才神色一正道:“换你大哥腾云,就不会用这种恶毒的手段,你说我过问不着,龙腾天,大概你心目中根本没有父兄和家法!”
  腾天猛地震剑向前,王半才叱道:“你说你是孝子,以大仇为先,令尊遇难前,曾与恩师相约某地,我正当面,令尊谕示我王半才……”
  腾天呸了一声道:“证据,空言无益,最好你少说两句!”
  王半才一笑,说道:“不说不说,但是另外有句话你却要记在心中,千万不要忘记,因为它和你的生死有关!”
  腾天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听,王半才,现在室外早被此间的高手围住,最好你是束手,不要挣抗,否则……”
  王半才不理会他的话,道:“有朝一日,当你发觉有人想取你性命的时候,记住,别忘记向洞庭君山夏庐逃,可保平安!”
  腾天哈哈大笑道:“不知你说的‘有朝一日’是那一日,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逃,哼哼!王半才,你还有什么鬼毒的主意呀?”
  言下之意,指王半才任凭有多少主意,心机,全是白废,他早已铁了这颗心,明白王半才的为人。
  王半才不恼,却安然说道;“没了,话就到此为止,大领班,我王某人现在就要走了,并且是和令堂大人一起去,你想阻拦吗?”
  腾天哈哈大笑,说道:“此处十二名高手,凭你们……”
  王半才没理他,却对腾云道:“三弟,你护着二娘先走,把他交给我。”
  腾云稍为犹豫了刹那,道:“是,大哥手下留些情份。”
  王半才双眉一皱道:“这还要你说,快走!”
  一声“快走”,腾天却先人一步宝剑挺处,剑锋直指向二娘的咽喉,相距三寸,沉声叱道:““那个敢妄动一步,我就先……”
  腾云怒上心头,道:“腾天大胆,竟敢仗剑以对慈亲!”
  腾天以连声冷哼,作为回答。久久没有开口的二娘,这时十分沉着的说道:“龙腾天,你可是当真以剑尖对着为娘?”
  腾天毫不犹豫的说道:“不错!”
  二娘依然平静从容的说道:“别说当年是非恩怨你是听了腾霄的几句话,并且为娘的尚有证据证明腾霄言语不实,虽然这证据目下不在贵处,但你尽管存疑,却仍应克守人子之道,不料今竟以利剑对我,你你好大的胆!”
  腾云接着沉声对叱道:“腾天,你还不把宝剑归鞘了?”
  腾天未答,二娘冷笑一声,悲涩的说道:“为娘只因出事时你太年幼,所以这多年对你一再放任,你却只当娘业已无力一正家法,哼!”
  话声中,二娘倏忽起坐,双袖微抖,已将腾天剑卷住,招法之妙出手之快,令人叹服!
  腾天剑锋被衣卷住,已知不好,他只是一时大意,再加上无论怎么说,他所面对着的自己的母亲,所以几乎一招败北!
  不过,他功力却不止此,在剑锋被衣袖卷住的刹那,右腕一震,身形斜转,人虽退后了三步,剑却已经抽出了!他剑锋抽出,却不对二娘,亦不向腾云下手,竟顺势一挑一颤一甩,以一招奇特的“蜂戏蕊”,削向王半才!
  王半才心中一动,看出腾天的这一招出手奇特和大异正常,虽然认不出源自何派,却知必杀手。于是王半才身形倏退出去五步,避过此招!
  一间内室,再大不足三丈见方,王半才一退五步,人已到了接近后窗及墙的地方,身后,仅有三尺空隙之地了。
  龙腾天一招迫退王半才,手腕一挺,捷逾石火二次削下,这一招,依然用的是“蜂戏蕊”!
  王半才再退实已不能,右避为床所阻,左方恰有腾云,于是,猛提一身功力,双掌化作千百只,迎抵了上去!
  怪招碰上了妙式,每一只掌心,都是压向每一柄剑的剑身,有奇幻的千柄剑,有化身的千只掌,不多不少了。
  腾天冷笑出声,剑锋一沉暴扬,“蜂浅蕊”突变作了“敬天香”,支支锋尖,正扎只只掌心!
  王半才以全力出手,未能逼退腾天,而腾天变式扎上,他也迫得由掌变指,指指弹击剑尖三分之上的地方了!
  腾天神色地凝重了,一声沉喝道:“难怪你敢前来,果有两招妙着,你再接这一剑!”
  话心中,剑心为丝丝细雨,纵横洒落下来!
  王半才有些忙乱了,他徒手以对三尺青锋,本就吃亏,室内狭小,纵越不开,而腾天剑势似乎能大小由之,王半才对这一招,业穷于应付!
  他并非没有杀手,杀手施出,腾天这一狠,也必然无功甚或要重则死轻则伤,但王半才不能以杀手对付腾天,所以他陷身危境!匆忙下,王半才双臂蓦地一合,突然向上方一托一震。强劲的狂飙,硬将腾天弹了出去!
  王半才身形捷疾旋走右方三步,就这样,左衣袖已被剑气扎破了三个窟窿,若迟刹那,左臂必废。
  腾天一退即进,剑挟千朵金花洒向王半才!
  王半才此时已经被迫到了角落,进退不得,有心提聚罕绝功力弹退腾天,又怕腾天身受重伤,稍以疑迟,剑花业已临体!王半才暗自叹息一声,准备拚失一臂,以全兄弟之义!
  这时,蓦地听到腾云一声怒喝道:“还不住手!”
  怒喝声中,没看到腾云迈步,人已到了腾天面前!只见他右手凌虚一拿,已将腾天右手腕抓于掌中!
  一抓之下,腾天非但无力举剑,竟连一步都挪动不得,王半才眼珠一转,上步出指,点封了腾天的穴道!
  腾云一楞,道:“大哥你这是……”
  王半才以目示意,向二娘瞥了一眼,道:“三弟,别叫老二久等,闯!”
  腾云会意,嗯了一声。
  二娘突开口道:“是谁把腾天这个畜牲制住的?”
  腾云看着王半才,王半才笑着开口道:“二娘,五弟他似是知道不敌,走了!”
  二娘哦了一声道:“走啦,怪!”
  王半才急忙接着话道:“二娘,只怕再等下去将有强敌来到,还是早走一步的好,半才和三弟,已早准备了马匹!”
  二娘竟然苦笑一声道:“马匹够吗?”
  腾云道:“够,二哥在约好的地方等。”
  二娘叹息一声道:“好,那就走吧。”
  话锋一顿,突然脸色一寒,道:“腾云,放火!”
  腾云一呆,道:“二娘,放火?这……何必……”
  二娘字字威凌的说道:“有这必要,放火!”
  王半才知道腾云为难,代为接话道:“二娘,这一带全是砖木造的房子,一把火……”
  二娘冷冷地说道:“可是每户相距都在十丈以外,现每个院落又都有前后院子和天井,一把火牵连不上邻居!”
  王半才不能不问个明白了,“二娘,为什么非放这把火不可?”
  二娘似有难言之隐,道:“别问,等到时候我会说的,现在快些放火!”
  腾云皱眉道:“二娘,不是云儿胆敢违命……”
  二娘急声道:“二娘我不疯不颠,若无必要,叫你放的那门子火,口口声声说不敢违命,却就是不听吩咐,我知道,你没拿这个二娘当一回事!”
  这话若是说腾霄听,腾霄会耸肩而笑回答一句“你很聪明”,但听在腾云耳中,却惶惶然而深恐了。立即躬身道:“云儿遵命,这就放火!”
  二娘又道:“要将这间子,包括已死的紫娘,烧个干净,听明白,要烧干净,我们退到堂屋去,等谁也救不了这间屋子之后再走!”
  王半才心头一动,道:“莫非二娘是要烧毁某件东西。”
  二娘沉声道:“别自作聪明,动手!”
  王半才和腾云无奈之下,只好以油灯发火,在二娘指派之下,由四角烧起,直到火冲顶棚为止。
  他们果然退到了堂屋,这一切,腾天都听进耳中,看在眼内,可惜没人能注意到他,否则必将有所发现,则未来不会发生出人意外的惨变了!
  火由内起,神仙也难以救了!
  大火中,腾云扶着二娘,王半才挟着腾天,自另一间的后窗闯出,立刻和围于室外一数高手打作一团了。
  王半才再不留情了,他多了个人,手有等于无,神功展出,有三名高手被震飞丈外,吐血而亡!腾云不到万难,不愿杀人,但他功力太高,谁也难以近身,间或有人欺近五尺之内,皆被二娘出掌击葬!
  敌方人手虽多,却是一群牛羊,腾云兄弟和二娘,像是三条猛虎,虎入羊群,刹那对方死伤了八人!
  腾云和王半才打个招呼,各展奇功,腾身而起,如行空天马,在众目所视之下,一闪而去!

  久候呆、傻二僮不见消息的腾霄,心头如同堵上了块重铅,在行馆中,坐不安,茶饭无味!
  时为正午,腾霄心里有数,以呆、傻二僮的功力,再加上别人不知在洞庭行馆藏养的宝马,此时,早应该到了。但现在却渺无音信,腾霄下了决心,传令备好他的龙驹,谁也没有知道,悄然上路疾驰返回洞庭!
  是洞庭候爷行馆的内宅,时为四更!龙驹像一阵“龙卷风”般降到行馆的大门前!守门亲兵立即跪迎候爷回府,巡守侍卫,迎于二门,候爷目光如炬,向左右盼顾间沉声问道:“巧娘回来了?”
  巡守侍衙立即躬身道:“回来了!”
  候爷冷冷的哼了一声,低沉而威严的说道:“传令下去,本爵回府事,不准说出,那个泄露此事,立斩不赦!”
  侍卫应命迅速传谕下去。
  候爷龙腾霄,大踏步首先奔向书房。书房自呆、傻二僮突然失踪,至今未有人来!这要怪腾霄的威严太过了,他曾示谕手下,未奉召唤,除呆、傻二僮外,包括夫人,谁也不准擅入!如今,依然无人胆敢违禁!
  他越过三间书房的院门,守卫此时已得消息,跪倒迎接,他连正眼也不看一下,步入院中,随手扣上了院门。他停步盯着书房的室门,双目中喷出了怒火!出事啦,一定是出了大事!
  出事啦,一定是出了大事,因为门外书房的堂室,虚掩着,并未严合!
  二僮久受调训,没有这大的胆子!他很快的到了秘室,冲鼻子的血腥气,已使他变了脸色,但他仍然仔细的把四外看了一遍!米大年和呆、傻二僮的尸体,赫然入目!
  他暗咬钢牙,闪身而出。堂堂候爷,只恨得连连跺脚。他移步内宅,才待叩门,突闻话声一人道:“快些,掌门人已经到了佛楼。”
  又一人道:“这不出来了嘛,人家闹肚子嘛!”
  先前那人咯咯一笑道:“谁叫你不信人家的话,只顾吃那水花生,吃过了就喝凉茶,你再不闹肚子才活见鬼呢!”
  说笑着,两个人向佛楼!
  腾霄听出说话是夫人手下的两名亲近丫环,吃多了东西,喝多了凉茶,闹肚子,是平常事。不平常的是第一个丫环说的第一句话!“掌门人已经到了佛楼!”
  “掌门人?”谁?
  在这行馆中,除了自己是枯竹一派的掌门人外,还有什么掌门人在?莫非有人胆敢冒充我?想到冒充,又联想到好多好多问题,腾霄的冷汗流出来了,若所怕的事是实,这岂不……
  他沉不住气了,但为着目睹内情,却不又非强压着这口闷气不可,那滋味是他有生来最难过的了!他没走门户,越墙而进。他悄随两名丫环身后,目睹丫环们进了佛楼。佛楼中,他不知道只有两名老佛婆看守,据自己夫人说,是她奶娘,难道毛病就出在这两个奶娘的身上了!
  他到达佛楼下,轻轻推门!咦?门已自内上了闩。怪!佛楼上闩……突然!他心急无法忍耐了!
  因为天色不对,时尚未到五更,两名丫环上的那门子佛楼,除非是夫人也在,否则就耐人寻味了!可是天未五更,自己夫人业已起床上了佛楼,岂不怪哉,为了证明此事,腾霄悄悄回到上房。
  他走遍上房及内宅各个地方,哈哈,一人不在!他有些明白了,脸上掠过一丝狞笑!身旁本有寸步不离的宝刃,也有枯竹一派成名的歹毒暗器,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立刻动手!

  正五更,一条黑影飞上了佛楼顶脊。
  这黑影好大的胆子,正在悄悄以绝顶神功破楼顶的一片!又一片!一共四片!于是佛楼脊顶,出于现了个半正方的洞!他!这黑影,悄然滑入洞中,如泥鳅之钻污泥!出指轻点,天棚现露一个小小圆孔!他由孔中下窥,正能看清佛楼一切。
  有意思,候爷夫人以次,包括那两个奶娘,一众丫环,和那巧娘,一个不少,全在楼上!她们正扎练着一种阵式,剑阵!施令的是候爷夫人,剑阵展开,神鬼难逃!
  “掌门人”长!“掌门人”短!“掌门人”这个这个!“掌门人”那个那个!所谓“掌门人”,竟正是候爷是夫人!
  黑影看过整个剑阵的变化,听到了她们的秘议,又出了一身冷汗!这剑阵中,不论是谁若被困住,休想逃生!

  第三十章
  黑影以自己来比,摇摇头,怕在心中。
  黑影去了,悄悄的去了!
  天亮了,鸡叫了,娘子军们回转内宅。
  当候爷夫人率领丫环及巧娘离开佛楼之后,那黑影一闪进了佛楼,两名奶娘都在收拾楼上的物体,毫无所知!黑影反扣上楼门,一闪到了楼头。
  两名奶娘突觉夜行风动,颤颤回顾!回顿下,黑影业已飞起,寒光引飞于楼上。
  没听到呼喊,两颗双目中,都骇然露着恐惧的血淋淋的人头,已滚落在楼板上,黑影抬起两颗人头,捷逾幽灵般消失无踪。
  刹那,传出消息,候爷回府了!
  候爷回府,竟没去内宅,先到书房!接着风雷火闪的令人传召巧娘!
  巧娘到了书房,见过候爷,关上房门,候爷示意她坐下,然后从从容容的含笑问巧娘道:“你办的事全办好了?”
  巧娘微微一楞,道:“候爷是指……”
  候爷接口道:“通知二僮携剑见我的事!”
  巧娘一宝道:“办了,难道二僮大胆竟敢误时限?”
  候爷把头一摇道:“他们没有这大的胆量!”
  巧娘不解道:“那他们是……”
  候爷推开秘室甬道门户道:“随我来!”
  内有秘室,使巧娘大出意外。但她却又暗自欣然,此事正好稍待告诉夫人,也许乘候爷不在时,能自秘室中搜出什么来。
  候爷在前,她在后,到了秘室。推门,候爷冷冷地说道:“你进去看看!”
  巧娘被血腥气味薰的胃中难过,但又不能不进去,遂捏着鼻子走进秘室,看清一切心头大凛。
  候爷没开口,转身而回。巧娘也没说话,随之而出。
  书房中,巧娘归坐,方始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候爷长叹一声道:“谁知道,不过虽不知道也等于知道了!”
  巧娘低声道:“属下愚蠢,不懂爵爷的意思。”
  候爷一笑道:“我们当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却知道是有人下手杀了他们三个人,而且下手的人不出这座行馆!”
  巧娘黛眉微蹙道:“难道不会是他们三个人自相残杀……”
  候爷冷冷地说道:“不会,永还也不会!”
  巧娘摇头道:“候爷有这种把握?”
  候爷轻轻一颔首,说道:“当然有,其一是师爷不解武技……”
  巧娘接口道:“以智取人,才更有可能!”
  候爷沉声道:“巧娘你似乎忘了规矩,等我把话说完之后,你再发表高见不迟,半途插话岂不失礼了?”
  巧娘脸一红,借机低下头去。
  候爷又道:“你所谓的‘智取’,可是用毒?”
  巧娘业已知道自己话说错了,二僮之死,明明死在对手那罕奇的功力之下,而非有人施毒所为!师爷既不解武事,自然杀了不了二僮。想到这里,接话道:“属下太莽撞了!”
  候爷十分奇怪的笑了,说道:“恐怕并非真的莽撞!”
  话一顿,接着又道:“其二,二僮非但武技很高,并不畏其毒,除非杀他们的这个人,是熟人,否则对方亦难活命!”
  巧娘不够聪明,竟答话道:“可是谁要挨到他们身体,谁就会中毒?”
  候爷哈哈大少笑道:“不错,正是这样!”
  声调一变,突转感叹道:“巧娘,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巧娘此时为始明白自己已为候爷所疑,暗骂自己太不聪明,于是加上小心思忖着该怎样回答才对。
  这时候爷却又说道:“巧娘,你怎还不回我的问话呀?”
  巧娘故作从容的一笑道:“属下只是‘想当然’耳。”
  候爷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不知其‘所以然’了?”
  巧娘微笑以对,说道:“属下怎么会知道个中内情呢。”
  候爷嗯了一声,道:“不错,你是不该也不会知道的!”
  话锋突转严肃,道:“不过他俩怎样致死,你似乎应该知道才对!”
  巧娘心中一惊,道:“属下更不知道原由了!”
  候爷摇头道:“你代本爵传信,见过他俩……”
  巧娘接话道:“是的,信也传到了,他俩应声后,曾立即行动……”
  候爷若无其事的说道:“在这种情形下,假如你要下手,是不是十分容易?你别急,我只是说‘假如’,并没有认定如此……”
  巧娘急忙分辩道:“掌门人圣明,属下怎会向他俩下手?”
  候爷哦了一声道:“你当真不会吗?”
  巧娘摇头道:“绝对不会,属下没有理由杀死他们两个人的,何况,若真是属下下的手,属下岂不早已中毒……”
  候爷冷冷一笑道:“所以嘛,假如是你下的手,个中问题可就大了。”
  巧娘没有答话,她知道此时沉默胜过开口。
  候爷慢慢地又说道:“因为你若下手而又未中毒的话,就是早知他是全毒之体,知道此事,也就知道了本爵许多秘密……”
  巧娘忙接口道:“属下实是不知道两僮被杀的事情!”
  候爷挥手道:“罢了,事已过去再谈无趣!”
  声调一顿,接着笑问道:“有件事十分可笑,也十分令人生气!”
  巧娘不能不问其由,道:“是件什么事?”
  候爷冷声道:“你刚才是不是曾经称呼过我一声掌门人?”
  巧娘点头道:“是的,属下心里一急,就忘记以候爷相称了。”
  候爷叹息一声道:“这话很对,不过我却与你恰恰相反!”
  巧娘不解道:“你恰恰相反是指……”
  候爷又一声长叹道:“你是业已忘怀了我这候爵,而我自己,却只顾想及候爵的事情,几乎忘记还是枯竹一派的掌门人!”
  巧娘拍上一记马屁道:“掌门人永是掌门人,这谁也争不得的!”
  候爷一笑,站了起来。
  他站起,巧娘自不敢坐,也站起身来。
  候爷却摆手道:“别太拘束,你坐你的!”
  巧娘应着声,但却没有坐下。
  候爷突又一声叹息道:“巧娘,我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办,你办得了吗?”
  巧娘恭敬的说道:“属下全力以起!”
  候爷一笑道:“说来到‘全力’这两个字,我要问你个问题了,以你就学所能的武技和功力来说,可是我的敌手?”
  巧娘心中一凛,道:“属下相差太多!”
  候爷正色道:“你当真有这个感觉?”
  巧娘道:“这是事实!”
  候爷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我若对你有了疑心,必欲取你性命的话,你自己量量自己,能在我手中走上几招!”
  巧娘不只心凛,更有些慌了,一道:“掌门人何出此言?”
  候爷坦然的一笑说道:“这只是比较,你怕的什么?”
  巧娘不能不答,道:“大概能走上三五十招!”
  候爷哦了一声,目注巧娘道:“三五十招?”
  巧娘颔道:“本来能走二十招,但在必须求生护命之下,舍命忘生的一拚,因此可以走到五十招!”
  候爷嗯了一声道:“话有理,所以也难怪了!”
  难怪什么,候爷没有说。二人沉默下来,各怀心事。
  巧娘此时恨不能马上离开书房,于是躬身道:“掌门人若无他吩咐,可准属下告辞?”
  候爷摇头道:“你的记性真坏,忘了,我说有件大事要你去办?”
  巧娘掩饰道:“是是,属下一时忘了。”
  候爷一笑道:“取过那书架上的木箱子来!”
  这木箱子,高有尺半,宽也尺半,长有三尺!
  巧娘抱着木笨箱,还没有走到书桌前,候爷已站到了她的身后,巧娘提着心胆,轻轻放下木箱。
  候爷在她身后道:“打开来,打开来!”
  巧娘打开箱盖,入目之下,全身如遭雷击般动不能动,只有索索索发抖,抖动的声音都听得到。
  候爷冷冷地问道:“里面是什么?”
  巧娘已语不成句,道:“是……是……人……人……人头!”
  候爷声调越法冷了,道:“几个?”
  巧娘道:“两个……两……两个……两个!”
  候爷阴森森地一笑道:“可曾认出是谁?”
  巧娘只是点头,已难吐声!
  候爷又道:“讲,是谁?”
  巧娘咬着牙,仗着胆,道:“是……是两……两位奶……奶娘的!”
  候爷哼一声道:“不对,再讲。”
  巧娘无奈又说道:“是夫人那那两位姑娘的人头!”
  候爷恼了,没声道:“不对,你再讲!”
  巧娘铁了心,道:“事实如此,属下不知道要怎么样讲才对了?”
  候爷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本掌门人可以告诉你。”
  巧娘恭应道:“是,属下恭听。”
  候爷道:“是你那大姐和二姐的人头,但却少了一颗,那一颗,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三妹的,那三妹也就是你!”
  巧娘蓦地身形一旋道:“对,三妹是我,我要宰了你!”
  话是这样说的,人嘛却在看似旋身之下,突然滑进书案下面,从书案下一而起过,这一手出乎了候爷的预料!
  因之候爷伸出去的五指,抓了个空!一抓成空的候爷,并不再进!他只是含着恶毒,但又真挚的微笑,隔案和巧娘对峙!
  巧娘在钻过案底挺身而起后,探手取出一物,以该物直对着候爷的前胸,咬牙切齿道:“夫人本来还舍不得……不,她是不忍在尚未获得实证下杀你,但你却实有取死之道……”
  候爷依然微笑着,接来,说道:“哦,是什么取死之道?”
  巧娘厉声道:“大姊二姊,是前掌门人的两位师妹,你竟敢斩下她们的头来,已然叛上,只这罪名就该死了!”
  候爷耸肩一笑,说道:“我不太懂,是她两个人尊贵,抑或是掌门人至高无上,本爷身负重命,官封上候……”
  巧娘怒哼一声道:“枯竹一派的掌门人,并不是你!”
  候爷哈哈一大笑道:“奇闻,不是我又是谁?”
  巧娘怒恨的难看,说道:“你既然杀了大姊和二姊,就不用在装作不知道了,枯竹一派的掌门人,是姓白……”
  候爷哦不了一声道:“原来是拙荆,她不聪明,若是有志取代这一派掌门人的话,该对我说上一声,我是十分赞成的!”
  巧娘冷嗤一声道:“你赞成?哼!”
  候爷正色点着头道:“这不怪你不信,因为,你不懂,当初我必须获得这掌门之位,是利于复仇和争得权势……”
  巧娘怒斥并讥讽道:“如今你是有权有势也已将仇人置于刀下,所以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就下手对你恩重如山的师门中人了!”
  候爷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巧娘一指木箱道:“证据尚在,仍想狡辩!”
  候爷微微吁叹着,说道:“你错了,是她们要背叛我!”
  巧娘银牙紧咬道:“你怎不问问为什么?”
  候爷正色道:“规戒是自开派起代代传流下来的,她们已然背叛了门规,握有实证……”
  巧娘接口道:“就算你认为握有实证,也该问个明白……”
  候爷突然幽幽一叹道:“不能问的,要问,则必须召全本派中人,一是目下人手分散召齐不易,再者当众说出主使人时,岂不令我为难,所以不如现在这样处置的好!”
  巧娘虽然明知候爷心意所说的绝不相同,但苦于无语反驳,空自愤恨却难奈彼何。
  候爷话锋又起,道:“巧娘,从苗疆入中原那天起,你就是功臣,若非你一时失足与人勾结,我又怎会忍心对你下手……”
  巧娘怒喝道:“龙腾霄,你少猫哭耗子,老娘不吃这一套。”
  候爷神色越法悲楚,道:“今日方知昔之帝王,功成业就后,被迫斩杀功臣时是如何的伤心悲痛了,他们是不得已呀!”
  巧娘厉声道:“你也不得已吗?哼!你当昔日阴谋以火叛弑前代掌门人的事,就没人知道,龙腾霄……”
  候爷摆手道:“错了,你错的厉害,不过事到如今多说无用,巧娘,我不忍向你下手,你还是自己了断了吧!”
  巧娘狞笑一声道:“龙腾霄,可知老娘手中所持何物?”
  候爷淡淡地说道:“本门的‘七毒喷筒’!”
  巧娘咯咯一笑道:“不错,老娘不信,你不怕这个东西!”
  候爷一笑道:“你又错了,七毒喷筒无人不会怕,只是这要看是谁持有它而定,现在你拿在手中,却不如一柄宝剑!”
  巧娘嘿嘿怪笑着说道:“真要如此,你怕不早就欺近擒我……”
  话没说完,候爷接口道:“对,我应该是近擒你的!”
  说着,人已大步逼了上来。
  巧娘早知必死,自不留情,七毒喷筒对准候爷的全身,猛地按动了卡簧,一声响过后,竟然不见七毒喷出!
  巧娘傻了,呆在案后。
  候爷却哈哈笑着,五指已握住了巧娘腕脉!
  巧娘挣扎不得,悲叹一声流下泪来。
  候爷顺手拿去七毒喷筒,抓着巧娘到了院中。他手腕挺力,把巧娘向外一甩,道:“你不到黄河,是心不死,七毒喷筒已然是本门至绝之物,本掌门自有克制之法,但你却……”
  巧娘被甩出丈远,在地上打了个滚,一挺站起,道:“老娘认命了,想不到你会在所有的喷筒上,作了手脚!”
  候爷哈哈大笑道:“说你聪明,原来却是个傻瓜,你认为七毒喷筒,是本爵作了手脚,所以,才失去了作用……”
  巧娘道:“当然,不是你还有那个……”
  候爷一笑道:“我一向对事,是以真凭实据为先,你不是说它失去作用了吗,现在,我就给你个切身的经验……”
  话声一顿,卡簧又是一响,七彩浓烟罩住了巧娘,烟化为火,火放异雾,巧娘在血哭狼号中化作了白灰!
  候爷狞笑一声,自语道:“那个叛我,那个就如此下场。”
  他返回房中,放好七毒喷筒,换上了一身轻便华丽的衣服,从容如无事般踱向他夫妇所居的上房。
  白寒霜对刚刚发生的事,似乎毫无所知,夫妇落座,谈些家常,渐及问题所在,候爷道:“公事太忙,一向少陪着你,你不会生气吧?”
  白寒霜冷冷地说道:“作了主妇,如此已是很好的了。”
  候爷笑道:“霜妹似乎失去了当年的英风!”
  白寒霜苦笑一声道:“有了英雄夫婿已足,何必再添个英雄夫人!”
  候爷拍手道:“妙语。”
  话一顿,欣然道:“我今天十分高兴,可否命人在房中摆酒,你我畅饮而谈?”
  白寒霜道:“你若高兴,吩咐就是。”
  话锋微微一停,又道:“不过丫环们可没有人在……”
  候爷不知何故,竟扬声道:“一个人也不在?”
  白寒霜淡淡地说道:“不错,一个人也不在!”
  候爷双眉一挑道:“怪了,她们人呢?”
  白寒霜冷冷地说道:“我打发她们回去了!”
  候爷双目连霎道:“夫人,这话我听不懂,回去?是回那里?”
  白寒霜依然淡淡地说道:“她们来自何处?”
  候爷道:“苗疆枯竹门……莫非你有事派她们去了苗疆?”
  白寒霜微一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是叫她们回苗疆去了,不过我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她们回去办,而是不忍得看她们年轻轻的死在此地!”
  候爷心中一凛,仍作不解道:“夫人今天的话,越来越玄妙了!”
  白寒霜微一抬头道:“候爷你的作为,却越来越使人怕了!”
  候爷暗中咬着牙龈,忍着怒火,道:“可能举个例听?”
  白寒霜凄然一笑道:“佛楼上失去人头的两位奶娘,和化为灰烬的可怜巧娘,是今天的例子,往日的例子太多,不举也吧!”
  候爷不愧为候爷,真够沉着。没羞,没愧,没恼,却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乍止,却突长长地不叹了口气。
  白寒霜动也没动,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候爷叹息之后,压低声调道:“夫人,你说我能不杀她们吗?”
  不料,是白寒霜答了妙语,冷声道:“不能,你当然不能!”
  候爷似乎十分理解白寒霜的心情,于是又叹息一声道:“夫人要多体谅我些,我是万不得已。”
  白寒霜凄然一笑道:“和当年苗疆所放的那把无情火一样,万不得已!
  候爷脸上罩了杀气,说道:“夫人所指,莫非是恩师……”
  白寒霜接口道:“腾霄,你我是夫妻,有时候,似乎不必太过矫作。你明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何必又再问。”
  候爷脸色一正说道:“夫人,那是意外,的确的意外!”
  白寒霜突然悲声道:“意外?谷室‘松楼’壁涂‘黑油’,暗合香精,以蜡心粘于板上,蜡尽则心燃,波及四壁,这也是意外?”
  候爷傻了,目光杀气更浓!
  白寒霜苦笑一声,接着又道:“你不用在我身上多费心机了,但也不必逼我至此,我既然敢说出此事,自是早已有了安排。”
  候爷暗惊,道:“愿闻其详。”
  白寒霜道:“恩师没死……”
  “啊!”
  候爷由惊骇而不觉的呼叫出声。
  白寒霜话锋未停,道:“有件事你不知道,谷室后面有条秘道可通,记得吗,当大火起时,你曾找我,却没有找到?”
  候爷认记起来了,道:“不错,夫人是……”
  白寒霜冷哼一声道:“我是去了秘道,救出两位老人家来,如今,丫头们就是回转苗疆伺奉两位老人家去了!”
  候爷呆啦,他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变化!
  白寒霜突然幽幽长叹道:“所以说,很早很早,我就该当众揭发你杀师的恶行,但却为夫妻深情所误,终于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候爷没话说,缓缓低下了头,他低头,并非内愧自罚,而是别有阴谋!他没想在今天也除掉白寒霜的,原因十分可怕,他认为目下,突然对外宣讲丧妻,是十分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可是白寒霜也不简单,所以他要沉着应付。
  那知是白霜也在扫了他一眼后,竟又说道:“因为我一个人的自私,竟使人惨死,我非常后悔,并非后悔现在,而悔当年……”
  候爷故意问道:“当年?当年什么……”
  白寒霜没有理他,接着说道:“龙生九种,种种不同,我不信这句话,因为再不同他们也都是龙,现在我信了,只可惜是太晚啦!”
  候爷暗中一凛,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寒霜道:“腾云大哥和你比起来,简直是云与泥,清与浊,至善和万恶,但我当年却分不清楚,竟爱上了你!”
  候爷杀心早起,如今恨意尤浓,冷冷地说道:“也许是这样,你爱错了人!”
  白寒霜苦笑出声道:“我喜欢上泥,分不清楚黑白,跳入浊沼,嫁给恶徒,身受再惨是白搭,天可怜竟给师门带来恶运……”
  候爷沉声道:“够了,你该说够了吧?”
  白寒霜淡淡地一笑,说道:“说有什么用?晚了,晚了……”
  候爷阴笑出声道:“不晚,你还十分年轻……”
  白寒霜无动于衷,道:“任凭你怎么,侮辱我,那随你,腾霄,时间不多了,夫妻一场,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候爷心头一凛,道:“时间多的很……”
  白寒霜双目中滴下泪来,道:“腾霄,回头吧,放弃这些名利,去向大哥求恕,如此,今后你或许能有点好的下场,否则……”
  候爷大笑道:“本爵不信,普天下谁能动我?”
  白寒霜正色道:“能动你的人太多了,武林汤家不算……”
  候爷厉声说道:“你忘了,我虎符在握,万军齐发,他汤家若是敢多事,龙某就敢叫他那快活谷变作乱坟岗了!”
  白寒霜一笑道:“你太过狂妄了,我已懒得解释,武林汤家不算,另外还有几个人有能力使你死无葬身之地!”
  候爷沉声道:“说吧,都是谁?”
  白寒霜道:“燕王枭雄之主,他既能逐亲侄,杀兄弟,残骨肉,诛大臣,发现你已无用……”
  候爷狂笑起来,道:“我无用?哈哈……夫人,你太过小看本爵了,这虎符,我不会交上的,这权势,谁也夺它不得……”
  “赵孟之能贵尔,则亦能贱之!”
  “他不能,他也不敢!”
  “我又错了,我只当是嫁了个恶徒,那知道这恶徒还是一个疯子,一个狂徒,一个独夫!”
  候爷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耸肩笑道:“夫人可还记得那‘枯竹神丹’!”
  白寒霜淡然道:“怎样?”
  候爷嘿嘿两声道:“是去岁,他便衣简从和我相会某地,夜深煮酒,兼进补品,我曾给他服下三粒‘枯竹神丹’!”
  白寒霜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敢这样狂言!”
  候爷道:“若无本门‘天行散’,一旦病发,必死无疑!”
  白寒霜道:“难怪每隔三年你必然有八百里的急呈送进京中,原来竟是粒解药,由此看来你行事……”
  候爷欣然自得的,点一点头,道:“谋定始动,有胜无败!”
  白寒霜泼上了盆冷水道:“如此那呆、傻二毒僮和米大年,又如何致死的?”
  候爷恨声道:“巧娘贱婢……”
  白寒霜摇兴道:“她人已歹死,我不必再解说什么,但是此事并非她能作到的,是另外有人,可能是腾云大哥!”

  第三十一章
  候爷一楞,继之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去了津沽!”
  白寒霜道:“有朝一日你会相信的。”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还是谈谈你的未来吧,腾云大哥也是能动你的一个人,再加上那足智多谋的王半才……”
  候爷阴笑道:“本爵早有安排。”
  白寒哦了一声道:“有此把握?”
  候爷点头道:“当然有,本爵行事,一向不会走到人的后面!”
  白寒霜突又转变为十分温顺,道:“说的是,你所行无不功成,就是很好证明。”
  候爷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道:“夫人知我甚深。”
  白寒霜没有接话,却拉回话题道:“候爷,有朝一日,若是众丫头们找上了你,我希望能顺从她们的条件,那样总胜过……”
  那知候爷笑着摇头道:“不必等到那一天的,也没有那一天!”
  白寒霜只以疑问的目光一扫候爷,没有开口。
  候爷已接着说道:“她再快,快不过本爵的‘飞将军’,沿途自会有人等着接待她们,并且还会另外有拨好手,去给当年幸脱火劫的两个老人问安!”
  白寒霜冷冷地说道:“你如此自信必能成功?”
  候爷颔首道:“不错,咽喉要道仅有两条,守于彼,何患其他?”
  白寒霜道:“听说过‘明修栈道’的古典?”
  候爷道:“我的安排,包括了‘暗渡陈仓’!”
  白寒霜如释重负般一声长叹后,道:“这样说来,一切都不必要我操心了?”
  候爷笑道:“夫人不宜过多操劳的。”
  白寒霜突然问道:“对了,丫头当中,你不是曾说那小琴儿天赋甚高,骨格清秀,遇名师定成一代女杰吗?”
  候爷点头道:“有这回事,现在提她何意?”
  白寒霜道:“将来领队找上你的,就是她!”
  候爷一声幽叹说道:“可惜,那样我就不能不杀她了!”
  白寒霜一笑,说道:“希望你够如愿,现在我想请你把把我的腕脉,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你肯吗?”
  候爷正色道:“夫人有恙,本爵自当代为探查诊治,怎会不肯?”
  说着,伸出右手,握住了白寒霜的右腕,三指搭向脉关。
  白寒霜又说道:“我也累了,能休息下来是好事?好事!”
  蓦地,候爷的那张脸变了,变作极度惊骇之下的苍白,那搭在白寒霜脉门上的三指索索直抖。接着,他,候爷,龙腾霄,怒而恨的沉声道:“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寒霜苦笑一声道:“怎么,敢是没有救了?”
  候爷沉喝一声,道:“你这一身功力,是谁毁掉的?说!”
  白寒霜神情安闲的说道:“候府行馆尺寸之地,谁能妄进?”
  候爷双眉一挑道:“我是问此事如何发生的?”
  白寒霜道:“你真不知道?”
  候爷猛一顿足,道:“那个有这闲空,和你说些废话!”
  白寒霜的脸,冷下来了,道:“很好,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说正经的正合我意,我这一身功力并非为人毁掉,是送给了别人!”
  候爷道:“这我知道,送给了谁?”
  白寒霜道:“送给了琴儿!”
  候爷伸手一掌,将白寒霜打倒地上道:“为什么,你说,你为什么?”
  白寒霜嘴角溢出鲜血,但却不擦,冷静的说道:“恕罪,恕我本身的罪孽!”
  候爷悲嘀一声道:“我不懂!”
  其实他懂,太懂了,但不能承认!
  白寒霜凄凉一笑道:“恩师拿我当他的亲生女儿,掌门人爱我如己出,而我明知遇人不良,明知你阴谋杀师,竟不闻不问……”
  候爷沉喝道:“够了,少讲这些事!”
  白寒霜露齿一笑道:“我只有这些话可以说了,当我发现证据,救出两位老人家来之后,两位老人家非但不罪,并传以足可制你的神功,更赐我两位奶妈为伴,祈盼我神功习成之日,诛你以清门规而正家法……”
  候爷上步拉住了白寒霜的乌丝,狞笑道:“什么神功,是‘天静禅力’?”
  白寒霜虽痛疼入骨,却连黛眉都没皱一下,道:“不错,我神功业已习成,并传授了众女,更练好剑阵,却仍然不忍对你下手,直到两位奶娘惨死……”
  “她们阴谋叛我,不死何待?”
  “你呢?你阴谋杀师,怎活到现在身为候爷?怪我,我太痴了,奶娘死后,我仍能杀你……”
  “那你又为什么不动手?”
  白寒霜无力的叹息一声道:“到了今天,我若再亲自下手,落个杀夫的名儿,当年又何必一再自骗自的使多少无辜惨死呢?”
  候爷阴森的说道:“所以你将一身功力,用‘渡功大法’输于琴儿,并传其绝技,叫她来替你及已死的人报仇?”
  白寒霜颔首道:“不错,我承认。”
  候爷冷笑两声道:“当真如此,她为什么不就动手,反而避我……”
  白寒霜接口道:“这很简单,她功力仍有不足,技艺未能登峰造极,与你偕亡可以,但这却是我不能答应的!”
  候爷哦了一声道:“为何不能答应?”
  白寒霜一笑道:“世上少了你,少了不少罪恶,但是少了她,就断绝了枯竹一派,我必须为两位老人家作到这一点。”
  候爷哈哈狂笑道:“错了,白寒霜,我的好夫人,你犯了大错,她们逃不掉的,海角天涯,本爵也会追杀她们!”
  白寒霜嫣然一笑道:“只要你能办到,随你!”
  候爷又狂笑起来,道:“也许你认为她能逃了么?白寒霜,我告诉你个秘密吧,你可知道,我在东园的那间屋!”
  白寒霜没有答话,只是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候爷嘀一声,接着说道:“现在我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了,石中屋中,我养了六只灵獒,只要他们嗅嗅丫头们的任何衣物,只要在千里之内,就休想逃过灵獒的追捕……”
  白寒霜冷冷地接了口,道:“所以我叫丫头们全换上了新的衣衫,旧有的一切,全用苗疆菊花粉喷过,包括她们所住的地方,你该知道,菊花粉能使灵獒的嗅觉失去五到七天,有这个时间,她们早在千里之外了,候爷,相信你是追不上啦!”
  候爷扬起了右掌,但是白寒霜却仰起了脸,那端庄而肃程的神态,竟使候爷内愧到难以打下。
  白寒霜接着一声幽叹道:“当我把一身功力输给琴儿之后,就服了师门的解脱神丸,候爷,我很累,从认识你起直到今天,早已累的成了个走肉行尸,现在,我要休息下来啦,要好好的睡上一觉,甜甜的一觉……”
  说着,她已伏在桌面上,安详至极的睡了。
  候爷探手相试,白寒霜鼻息已断,果然是安详的走了。多年夫妻,候爷尽管心狠手辣,也难免凄凄!
  一幕幕往事,掠过心头,使他木然而不觉泪下。
  呆、傻二僮已死,米大年亦亡,发妻自尽,余者被杀,众女逃亡,他在心乱中,理出来个层次,转身而去了。
  候爷洞庭行馆,传出了恶耗!夫人急病而亡,竟没来得及觅医诊治。另外一道秘谕,一队高手,追踪逃亡的众女。候爷自己,却跨上龙驹,飞骋向津沽。
  人到沧洲,坏息业已传来,米氏二娘失踪了!二娘失踪,候爷只是恨怒而已,但腾天下落不明,却叫候爷心凛至极下,有了不详预兆。
  由于种种线索,候爷明白这是腾云和王半才干的,对腾云他早有了打算,对王半才和二楞子,他下必须很快诛杀的决心!
  紫娘之死,候爷毫无悲伤之意,毒神陈氏的要紧的东西和一部奇毒药典,早已落于他手,紫娘死活不必关怀。所以他立刻调回所派出去的高手,自己更是中途就折回洞庭,任凭多假,死了夫人,他也得装作悲意才是的。
  表面上看来,候爷谢绝了一切应酬,似为丧妻而悲伤,其实,他将高手留下了一半,来安排一次针对王半才等人的围剿,另外一半高手,全力追捕逃亡的众女,他十分清楚,腾云无不利自己之心,但众女却有杀自己的志,两面为敌的事他不干,要尽快的先解决任何一方,现在他是挑中了众女。

  夏庐总管夏梦山,获得了腾云的消息,米大年已死,腾云兄弟暂时难回洞庭,竟转向“子午岭”头。
  洞庭王问不出腾云突然奔向“子午岭”的因由,他心悬难安,又深知腾霄歹毒,竟立下谕令,亲卒洞庭好手十八人,包括当代奇侠异士,驰奔子午岭接应腾云。
  八只灵獒,在十数名将军府好手和十二名侯爷亲信锦衣卫率领下,穷搜不舍,却乏善可陈!
  果如白寒霜临死时所说,候爷所望成空,琴儿断无消息,八只灵獒,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另外一队由秦仲领率,包括老安子和“四奇”“八俊”计十四名一流高手,却亦扑空!
  候爷的消息既灵且快,侦知腾云一行未返洞庭,竟奔向“子午岭”,命秦仲等疾驰拦上!消息虽有,秦仲和安顺仍未敢信此行不虚,但当中途获报洞庭王出尽高手夜急赶目的为“子午岭”时,他才深信消息确实,大喜之下加快行程。
  就在洞庭王已离夏庐三日,秦仲等更快过别人扑奔“子午岭”时,腾云和王半才及二楞子,在一个无月的深夜,突然到了夏庐!
  怪!怪的奇妙!迎接腾云等一行的人,竟是洞庭王和总管夏梦山!不用说,那于三日前带队奔驰‘子午岭’的洞庭王,是个假的,是诱军之计,如今这位才是道地的夏庐主人。
  双方见面不必开口,似到早已商妥,洞庭王立刻亲伴二娘隐于夏庐,腾云、王半才、二楞子、腾天,停都没停,各自乘上夏庐早已备妥的快马,骋向四川,而另外一个腾云、王半才、二楞子,由夏庐院中走出,乘上真腾云等所留下的马匹,往福建疾驰!
  洞庭王发出的密令,那十八好手,在奔向“子午岭”的中途,突然折回,回转了洞庭。
  当秦仲获报时,候爷府中高手已接近了“子午岭”,等侦知腾云一行在奔向福建的路上行踪事,再追已迟,于是急报而回。
  候爷连日正为琴儿等失踪更怒恨不已,再接密柬凛章,子午岭竟徒劳,不由七窍生烟!
  不过,他自己明白,怒恨无补于事,遂召返两队人马。
  在此时,恰有密报传到,密报来自京城禁宫,说有人发现一老一少两名僧人,步下福建蒲田大悲山的少林寺,惹人心疑的是,大悲山少林寺方丈慧果,率众恭送,可靠消息是这一老一少,似欲奔向川境!按时间计,似已将达。
  按两名俗人模样气派来讲,像极前皇“建文”和失踪的“威远将军”程纲!
  这是公事,候爷不能不暂将一切私物压下,调集一切高手,分作三队,驰向川境谋劫两僧。

  是正午,在“成都府”城中的“不醉无归”酒楼上,一位极美而光采夺人的少女,陪着位神威内敛的中年妇人,傍窗缓进酒食。边吃,少女边低声道:“奶奶,他们会来?”
  少女竟以奶奶称呼中年妇人,岂不奇怪?中年妇人微笑着说道:“会来的,要不昨天那老和尚怎会……”
  话声未完,少女因恰正对楼口,突然说道:“来了。”
  中年妇人低声道:“这件事你少开口,知道?”
  少女点头道:“是,不过……”
  中年妇人微一仰脸道:“不过什么?”
  奇怪,少女竟低下头去道:“是,我不开口。”
  中年妇人突然微吁一声道:“好孩子,事关宫禁,必须小心,所以我不希望你出面来管这件事情,当然到时候闲不住你。”
  少女一听闲不住自己,心中高兴了,说道:“奶奶真好。”
  中年妇人一笑道:“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少女一羞,道:“几位叔叔岂不更大,可是在奶奶面前……”
  中年妇人突然神色一正道:“别说了,仔细点替奶奶看着那些恶狗!”
  少女欣然一笑,道:“是,管叫他们伸不出狗爪子来!”
  这时,一老一少两名灰衣僧人,在楼口略以盼顾间,缓步踱向中年妇人和少女的座头而来。那知刚一迈步,中间两副座头上,霍地一声站起来了八个人,不言不语,阻住了二僧的进路。
  老年僧人合十道:“老衲敢请施主们借个光?”
  阻路八人中,一位五旬老者哈哈一笑道:“在下刑山,久慕程将军虎威神勇之名,幸今朝相会,将军,不必再往前走了,此处就是终站!”
  老僧神色不动,依然合十道:“施主请让路!”
  邢山又连声哈哈道:“程将军你来看!”
  说时,手一指两副座头上一动未动的上等酒筵!
  老僧重复道:“请让路!”
  邢山一张脸冷了下来,道:“满桌酒菜,只为将军接风,将军喝盏敬酒吧!”
  邢山从第一句话到这一句止,句句含着骨头!
  老僧双眉不由扬起,道:“施主,老纳‘一心’,不是什么程姓将军,况出家人不放酒腥,只请施主让个路,老衲过去!”
  邢山阴森的一笑道:“将军,前面没路了。”
  老僧笑道:“有,施主莫非忘了,天下路是天下人走出来的。”
  邢山一伸姆指追:“痛快,不愧大将军风范!”
  话一顿,接着又道:“将军当论时务,将军。您的年纪大了,这未尽的路又深又远又没指望,何必呢,佛家不是说回头是岸吗?”
  老僧人一心,似乎有了火气,道:“施主说来说去,老衲连半句都听不懂,而老衲的话却十分清楚,老衲与人有约,必须过去!”
  此时少女已不耐,低声对中年妇人道:“奶奶,他们欺人太甚了!”
  中妇人一笑道:“忘了,这是一群狗。”
  少女恍然,一笑而起,中年妇人却又说道:“手轻点,对那姓邢的加上分力道!”
  少女应了是,移步出坐。
  她缓缓地走到了八名大汉身后,冷冷地开口道:“喂喂,好狗不挡道,你们不懂?”
  邢山闻声回头,残眉一扬,看了一心一眼,笑道:“老夫闻声知意,将军所约的莫非就是这位姑娘?”
  一心没开口,少女却说了话道:“喂,你们先弄弄清楚,这是酒楼,你们横闩似的把路一拦,别人还怎么走过,让让!”
  邢山示意手下,让出一条通路来。
  少女款款而起,到了一心身前,道:“高僧别来无恙?”
  一心十道:“女施主是……”
  少女一笑道:“没听说嘛,有人已经把我和高僧的行止连在一块了,我这个人很怪,一切听人劝,所以承认事情如此……”
  邢山是老江湖,听出端倪,道:“且慢,若是姑娘并非关系人,老夫首先道歉……”
  少女星眸一瞪道:“晚了!”
  话声一顿,对一心和那年轻僧人道:“两位请过来吧,我们奶奶等两位老半天啦!”
  一心目光一扫中年妇人,合十道:“老衲应命。”
  说着,移步而前!
  邢山怎能容许一心过去,伸手一拦道:“程将军,当真要喝罚酒?”
  一心尚未答话,少女已开口道:“高僧向不饮酒!”
  话声中,肃让一心先行,邢山不再犹豫,猛上一步抓向一心,道:“将军请留下来!”
  他快,一心也不慢,袍袖一抖道:“施主,认错了人!”
  袍袖击邢山手腕,带出一阵劲风!
  邢山嘿嘿一笑,缩手变式,伸向一心眉头,道:“老夫认为错不了!”
  一心才待迎格,少女娇笑一声道:“你们太客气了,这要什么时才能罢休。”
  她说话时,左手微留,只是在邢山肩臂间一划而过,接着已和一心及那年轻僧人迈过邢山面前。
  邢山额头汗出,青筋突暴,奇怪的是竟未阻拦和出声,他那七名手,因未得命令,所以也没人伸手。
  一心在少女陪同下落座时,年轻僧人首先被让到上首,由此看来,邢山所疑一心即是程纲,可有些道理。
  一心在年轻僧人坐定后,安座,接着合十而有些焦急的向中年妇人和少女低声说道:“大师指点,要老衲来拜女施主,恩求方便……”
  中年妇人一笑道:“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一心压低声道:“去大戈壁石山的‘丈人岩’!”
  中年妇人哦了一声道:“必须避得那样远?”
  一心微叹一声道:“女施主圣明,刚才的事……”
  中年妇人接口道:“这是你的仁厚,凭他们远拦不住你!”
  一心目光移向年轻僧人道:“他们背后的接应就到,再加上我必须全力护守……”
  年轻僧人接口道:“我早已说过,别顾我。”
  少女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话谁都会说,不为顾你,他又何必去大戈壁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又何必万里风尘行东忽西……”
  中年妇人低声道:“凤儿住口,你怎敢这样对主上讲话?”
  “主上”?莫非这年轻僧人,就是突失踪迹的建文帝?
  年轻僧人却苦笑一声道:“是我说错了话。”
  一心这时对中年妇人道:“老人家看到了吧,主人为人天情如此,已将江山放弃,可是燕王仍不罢休,必欲除之后快……”
  中年妇人挥手道:“程将军,老身对你的忠义,只有仰佩,但对宫庭中事,却不愿闻问,说句将军十分不愿意听的话,大明江山若交给眼前这位,的确还不如交给燕王来的好,当然喽,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正义道理是一回事,功过得失及利害,却是另一回事了!”
  一心长叹出声道:“事已至此,燕王他……”
  中年妇人道:“他的确是过了分些,此事念在将军份上,老身管了,不过老身要听主上一句话,是否仍想回去?”
  年轻僧人竟然笑道:“回去作甚,宫禁中事,半违吾心,现在很好。”
  中年妇人颔首道:“能有这个想法,此事交给老身,这半桌素食,就为将军和主上准备的,吃吧,吃饱了就动身走。”
  年轻僧人道:“小僧法号‘忘尘’。”
  中年妇人微一点头道:“嗯,就请一心大师和忘尘大师用斋。”
  一心和忘尘,也不客气,吃将起来。
  中年妇人转对那叫凤儿的少女道:“拍开邢山的穴道,叫他传句话,说这件事,老身管了,京城不找忘尘,忘尘不去京城,快。”
  凤儿应声,移步到了邢山面前,二指轻敲,邢山一声痛呼,竟站不住的坐倒在地上,七名手下顿将凤儿围住。
  邢山曾身受认得厉害,沉声道:“退下。”
  七名大汉退向一旁,邢山挣扎而起道:“邢某认栽,只请姑娘留个名姓来历……”
  凤儿一笑接口道:“你听明白,我话不说第二遍,这次事情,我奶奶说了,她老人家要管到底,你懂?是管到底!”
  邢山残眉一挑道:“姑娘,此事令祖母管得了?”
  凤儿冷嗤一声道:“这小小的一件事,你别当作不得了,讲讲你们这次追捕程将军,是那个领头,那个能作全主?”
  邢山道:“要说能够作全主,只‘神勇将军护国候’!”
  凤儿黛眉一挑道:“太难记了,他叫什么名字?”
  邢山还没有开口,中年妇人竟扬声说道:“就是腾霄!”
  凤儿闻言色变,目注邢山道:“护国候是腾霄?”
  邢山不知内情,昂然朗声道:“正是,候爷神勇盖世……”
  凤儿不知从那里呆来的火气,怒声道:“好啦,你替我传句话,要你们候爷转到宫里,就说这件事,‘快活谷’中的老神仙管定了,老神仙有个承诺,那离开京城的人,今生今世绝对不会再回去了,叫那现在宫里住的人放心,不过若是现居宫里的人仍不想完,很好,只要再有追杀的事情发生,一切后果就要他负责!”
  邢山的脸色变了,道:“姑娘来自快活谷?”
  凤儿冷冷一笑道:“老神仙就坐在那里,可要给你引介一见?”
  邢山慌不迭摇头道:“不敢不敢,告辞告辞。”
  他说走就走,一挥手,扔下连半盏酒都没动过的两桌酒菜钱,带着手下七名大汉,急步而去。

  夜三更,成都知府大人的书房中,灯明火亮人影幢幢,府大人在角落坐陪,端然如同木偶。
  正座上,一排双位,右首正是护国候!左首也是上首,坐着位五旬老者。老者十分威严,一身杏衫,在静听邢山的禀述。
  邢山,矮了半截,在地上跪着。
  邢山的话讲完,老者笑问候爷道:“龙大人这怎么说?”
  护国候剑眉微扬道:“主上威震四夷,怎能与一江湖乞婆相约!”
  老者颔首道:“正是正是,龙大人和本王的看法相同,所以说此事似乎不必呈禀上奏,以本王和大人的力量解决了就是。”
  护国候道:“理当如此,只是……”
  老者,诚信王,为燕王成事之第一功臣,接口道:“只是怎么样?”
  护国候道:“王爷可知快活谷那老乞婆出身吗?”
  诚信王一笑道:“不管是什么出身,难道还敢抗天威?”
  这老儿似是根本不解武林中事,因此始有这种语调,但是护国候龙腾霄却懂,所以摇头而笑。
  诚信王看得不解,“龙大人可有高见?”
  护国候肃色说道:“王爷请问贵部郝大人,一问即知。”
  王爷立刻扬声道:“传郝华甫!”
  一声声相接,门外有人应声道:“卑职郝华甫告进。”
  他首先给王爷候爷请过安,躬身退向侧边道:“王爷候爷吩咐。”
  王爷道:“邢大人出了事,听说没有?”
  华甫道:“卑职听说过了。”
  王爷嗯了一声道:“快活谷在什么地方,谁是主人,你可知道?”
  华甫明白了,道:“快活谷这个地方只是武林中人传说,在何处,似无人知,谷中主人姓汤,即当年武林汤家全族……”
  王爷沉声道:“若是本爵要你领率所有好手,听清楚,是所有好手,包括本爵及候爷的属下,甚至宫禁中人,着你擒那谷主来见,你怎么说?”
  华甫心中大惊,不由仰脸急声说道:“这这使不得!”
  王爷恼了,沉声道:“怎么使不得?”
  郝华甫头一低道:“王爷圣明,倾尽天下好手,也休想如愿!”
  这句话说的王爷越法恼怒了,厉声道:“大军压境,莫非也是休想?”
  华甫知道不实讲不成了,“王爷怒罪,卑职当详为解说个中理由。”
  “好,你讲,仔细的讲!”
  “快活谷为当代武林圣地,谷主人被称作老神仙而不名,其神威所致,天下武林无不应命……”
  “大胆,难道她一个江湖女流,还大得过当今圣主的神威!”
  “王爷息怒,事与事不同!”
  “是如何不同法,讲!”
  郝华甫铁了心,讲吧,那怕事后多叩头,现在也不能少说半句,否则一条老命无数高手,必将生生断送。于是有条理的说道:“先说谷中人的武技,谷中第二代门人,随便那个行走江湖,以卑职功力来说,要六搏一也许能保残生!”
  他这个办法用对了,诚信王闻言色变。
  郝华甫为其手下第一好手,更是上自宫禁奇客下至锦衣卫中,名次排列在第五的人物。
  如今郝华甫承认以他这身功夫,要六个人加在一起,在对付快活谷二代门下之一时,仅仅能保不死,则快活谷谷主老神仙的神威,不问可知,于是诚信王傻了,呆楞楞的看着腾霄,直叹气。
  腾霄故作未见,也以呆楞楞神色相对。
  诚信王暗中把牙一咬,挥手对郝华甫道:“没用的东西,出去!”
  郝华甫如逢大赦,欢然而退。
  成都府的府大人,此时竟欠身道:“王爷候爷,卑职有个愚见……”
  说是“愚见”,何必逞能,诚信和腾霄心中,都有这个想法,但为了府大人出身不同,所以只得接口道:“贵府高见的是……”
  府大人,宋及雨,来头不小。宋及雨有妹珍珍,为当今天子之贵妃,宋及雨以舅爷之尊,开府成都,实是大材小用。
  不过宋及雨志不在官高与否,而在那“盐井”上面,天府之地,油多水少,这是目的。这种人,别小看他,他是聪明的。
  他一清喉头,未言先笑道:“卑职愚见,是目下只要能将四处要道封禁,使钦犯在两三天内无法离开成都,一切则可迎刃而解。”
  这话听傻了诚信王和护国候。
  护国候龙腾霄在微楞之下,顿有所悟,遂未接话。
  诚信王在斗智力方面,差腾霄何止天地,自是不解内情,由不得把脸一板,十分不悦的说道:“贵府的高见,使本爵无法……”
  宋及雨接口道:“王爷,郝大人说的明白,快活谷中人是太过厉害,力敌必败,但若不力敌,又怎生向主上……”
  诚信王不耐烦的说道:“本爵和候爷,不就是为此而难安吗?”
  宋及雨笑道:“对,所以卑职才献策以进。”
  诚信王哼一声道:“难道三两日后,钦犯就会自动走进你这成都……”
  宋及雨正色道:“卑职前接家书,宋贵妃已相伴主上离开京城。”
  诚信王大惊,道:“当真?”
  宋及雨道:“事关重大,卑职是挂着千斤重的关系,怎敢妄盲,以卑职推算,按日期来说,主上就快要到了。”
  诚信王双眉一飞,似欲有言终于强压下来。
  宋及雨会作官,又笑道:“只要主上人到,钦犯未逃,一切自有主上作主了。”
  腾霄此时接口道:“对,宋大人的主意高明。”
  宋及雨欣然对腾霄一声笑,道:“所以目下只要监视好钦犯就行。”
  诚信王点点头,传令下书,暗让好手监视快活谷中人物钦犯,着令每隔一个时辰回报一次,不得有误。

  “奶奶,您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住?”
  说话的正是曾在酒楼之上,教训邢山的凤姑娘,凤姑娘,不问可知,就是龙腾凤。
  老神仙,凤姑娘,一心和忘尘,大家动手,把各处打扫干净,除忘尘必须卧睡外,其他三人,皆可调息打坐。
  时已初更,凤姑娘睡不着,忍不住开口问。
  中年妇人,快活谷主,她,被武林中尊称为老神仙而得名,其实,她已经是古稀高龄以上的人了。
  凤姑娘询问,她笑了笑,道:“怎么,没有住店房舒服?”
  凤姑娘摇头道:“不是,是您怎么放着那多观院庵寺不去……”
  中年妇人一笑道:“那太麻烦别人了。”

  第三十二章
  凤姑娘道:“奶奶,他们怎么办?”
  中年妇人依然微笑着说道:“很好办,他们有可去的地方。”
  凤姑娘道:“大戈壁太远了,再说那也未必能够平安。”
  中年妇人嗯了一声道:“依你说,那里平安?”
  凤姑娘道:“咱们谷里不是有座佛楼吗?”
  中年妇人神色一正,说道:“凤儿,这要人家愿意才行。”
  凤姑娘道:“那容易,我去问问……”
  中年妇人挥手道:“不可以,你不懂,睡吧!”
  凤姑娘还要说些什么,但目光一扫,只见中年妇人已闭上双眼,竟一吐舌头,不敢出声。
  三更!
  不远处梆声频传,渐渐远去。蓦地一声极轻极轻的响声传来,凤姑娘悄然坐起!又是一声,这次近了许多!凤姑娘笑了,默然而笑。她由这响声中,听出来第一声在三十丈外,刚才的一声,却到了十七八丈地方,是夜行人!
  此处,荒祠,位于西城角落。不用说,夜行人是有为而来。
  凤姑娘敝目中年妇人,妇人打坐如故,似未查觉!但是凤姑娘明白,别说是夜深人静,就算在大白天,三五十丈以内,若有什么动静,也休想瞒过老神仙。
  可是老神仙没动一动,所以凤姑娘也不敢动。凤姑娘虽然不敢动,但一双星眸却始终盯在老神仙脸上,似是祈盼什么,又似等待什么。突然,凤姑娘松弛下来心头的一口气,那人走了。
  那人好一身出奇的轻巧,一跃十丈而去。不对!不对!凤姑娘又发现了一件事,刚才,那夜行人来探时,老神仙是神色不动!如今,夜行人走了,老神仙竟微微一皱眉头。
  老神仙虽是微微一皱眉头,眼快而尖的凤姑娘,已看个清楚,她顿即恍悟,夜行人是去召集同伴,并非知难而退。
  凤姑娘心思细巧,星眸一转已然得计。她自语道:“可恶,若叫你们吵了我奶奶,奶奶要这义孙何用,哼,我也不杀你们,可就不准你们过来。”
  边说,边整衣起身。星眸闪光,却始终看着老神仙。中年妇人打坐如故,凤姑娘安心了,迈步而行。蓦地,耳边传来老神仙“天籁神音”道:“一心禅师和忘尘道友,是客,别叫人扰了他们!”
  凤姑娘大喜,道:“孙女儿晓得。”
  接着她身形一闪,已到了祠堂外的墙头上,好快!
  她一身雪也似白的银衣,映着月华星辉,如同下凡人间的仙子,脸上含着微怒,面对数十丈外飞驰而来的无数好手。
  突然,来的一群黑影止住脚步。接着,在经过一番争议下,黑影群散作扇形面临进。
  凤姑娘计数了一下,正正十名。由对方身法和动态上看来,无一不是身怀奇特功力的,凤姑娘当然不会怕,但却有些紧张。
  这时,十个不知来历的夜行人,已停步在十丈以外,他们没人开口,也不挪动,似有所待。果然,约隔盏茶之后,远处出现了两盏灯。太远了,虽是一条宽阔无阻的城墙根路,但还在里许以外,想要看清来人是什么样子,太难。
  说它难,信不信由你,凤姑娘却又看清了对方。一共是六个人,一名彪形大汉,独步于前。大汉后面的约十丈远,最左最右是两名英俊的少年,各提一盏亮灯,正中间,一奇伟丈夫,虎步行威风八面。伟丈夫之左,竟是诚信王,其右,正是护国候。
  人近了,凤姑娘心头猛地一凛。
  她离开腾霄时,虽然年幼,这多年来,腾霄飞腾体态虽变,但凤姑娘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腾霄。腾霄的身份,尚在伟丈夫右侧,这伟丈夫莫非是……
  她想通了这一点,本来有心传声向老神仙禀知,但目光扫处,正看到腾霄在指点自己……说之不一,顿止所念。
  她有心一试自己这位二哥,也有心要实实在在硬生生的碰一碰那位伟丈夫,看看对方究有多大的威严!
  于是她飘身下墙,缓步迎上。
  此时腾霄已得口谕,代传命令道:“十面埋伏,困住此女!”
  一声道“此女”,叫火了凤姑娘!姑娘眉作怒挺,目射怒光,冷冷地说道:“最好还是你来!”
  腾霄没有理她,再次传令道:“金大人去请出堂中的人来!”
  金大人,正是那边虎步于前的彪形大汉。闻令答应一声道,大踏步奔向祠堂。
  凤姑娘这时沉声道:“姓金的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说!”
  金大人似若未闻,依然前行。
  双方本距十八九丈,此时已到了十一二丈距离。
  十数丈,仍不算近,凤姑娘话声不高,但却已震得众人耳中直响,由此可见凤姑娘的功力如何!
  伟丈夫此时突然挥手低声对腾霄说了说话。
  腾霄恭应,扬声道:“金大人可暂留步,听她说些什么?”
  凤姑娘开口道:“我奶奶说过,不能叫任何人打扰了两位高僧,现在我先警告你们,谁要是踏进十丈地区,谁就……就……”
  她第一次出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就了半天,才想起来一句话,道:“就非倒霉不可!”
  伟丈夫相隔很远,却被她这句话给引笑了。
  笑声中,伟丈夫又低问腾霄几句,腾霄点头扔声道:“主人有谕,着你奶奶来见!”
  凤姑娘气恼到了家,厉声道:“我奶奶有谕,着你主人报个名儿来见?”
  诚信王闻言沉喝道:“丫头大胆……”
  凤姑娘也沉喝道:“狐鼠张狂!”
  诚信王恼羞成怒,只声对伟丈夫道:“卑职请命,愿率所部擒这女子!”
  “所部”?不错,在伟丈夫和诚信王及护国候身后,一片暗影动,隐约地站立着上百名奇客好手!
  伟丈夫正在思忖间,腾霄躬身道:“儿臣有奏。”
  “奏”?哈哈,原来这伟丈夫竟是逐侄自立的当今万岁。
  伟丈夫似知腾霄要说些什么,一笑道:“腾霄,龙生九种,种种不同,你不必多说。”
  腾霄脸上现出感激的神色,道:“儿臣仍觉罪孽深重。”
  伟丈夫一笑道:“不要再挂在心上了。”
  话声一顿,哈哈一笑道:“当然,若你能够劝说得动,使令兄令妹皆能同为一殿之臣,非但算是一件奇功,并且也是本朝佳话!”
  腾霄躬身道:“儿臣当尽全力。”
  声调一落,突然幽叹一声道:“只惜家兄命妹,业已深受快活谷那老巫婆的影响,恐非三言两语所可竟功,除非有人能制住那老婆子……”
  伟丈夫接口道:“有宫中十老如何?”
  腾霄低声道:“有宫中十老,再加上现在的十杰,儿臣,诚信王,金大人,或可将那老巫婆一举捕获。”
  伟丈夫面上神色一变,说道:“腾霄,你说是说‘或可’?”
  腾霄垂首道:“是,主上。”
  伟丈夫似乎动了气,道:“加上三尊怎样?”
  腾霄暗中一转念头,说道:“如此,则老巫婆成擒必矣!”
  伟丈夫缓缓颔首,突然道:“令妹当其左右手,今朝当先去之!”
  腾霄躬身道:“是,儿臣当尽所有力量望一举成功!”
  伟丈夫摇头道:“不,寡人焉能使尔手足自残!”
  话声一顿,转对诚信王道:“传谕十杰和金成,擒这女子,万难时,格杀之!”
  诚信王遵谕传令道:“主人有谕,有十杰金成先擒此女,格杀亦可!”
  凤姑娘寒透了心,豆茎相煎,身为二哥的腾霄,竟能神色不变,一个人的丧心病狂,莫过此甚!
  金大人金成,已挥手卒领十杰踏上十丈以内地区。
  凤姑娘猛一摇头,乌云散披,珠泪尽下,星眸采光四射,身形一转对着祠堂,躬身说道:“凤儿告罪用雷霆八音诛尽鼠辈!”
  这时,风声飕飕,人影幢幢,十杰十面埋伏已将凤姑娘困于正中,而凤姑娘却视如无睹!
  诚信王远远观望,认定凤姑娘已是网中之凤,笑对那伟丈夫道:“卑职请令,愿率众入祠擒捉钦犯!”
  伟丈夫双目陡射威芒道:“诚信王,此处那来的钦犯?”
  诚信王心一凛,道:“是,卑职往请程将军。”
  伟丈夫颔首道:“去对程刚说,靖王军发,其志已达,皇帝总是皇帝,仍请驾坐九五,暂由老夫护国十年,别无他意!”
  诚信王恭敬道:“是,只怕程大将军羞对故人!”
  伟丈夫一声长叹道:“这也正是老夫不愿发生的事,但他天情刚烈,若真万一有变,你要善护其体,以大将军之仪礼葬之。”
  诚信王应声道:“是,卑职理会得!”
  好个枭雄之主,好个奸险之奴,心存必诛程纲之念,却口口声声早已断定程纲势将自刎,真好计。
  腾霄更刁,明知而作不解,竟开口道:“王爷此去,小心那老巫婆!”
  诚信王哈哈一笑,说道:“么魔之流,怎当天子之威!”
  说着,诚信王把手一挥,暗影中走出了三数十名高手,走过伟丈夫后,方始相率飞身疾射而行!
  郝华甫一人当先,边走边道:“王爷,你不智!”
  诚信王闻声似要停步,郝华甫急忙道:“使不得,如今已成骑虎,退必死!”
  诚信王心中暗骂,“那老婆子,真有那高的能为?”
  郝华甫盯目诚信王一眼,叹口气道:“护国候胞兄胞妹,都是快活谷中第三代的弟子,护国候那高的功力,仍非敌手,要不他焉有不抢先立功的道理?”
  诚信王惶然道:“那可怎么好?”
  郝华甫头一低,又长叹一声道:“说不得由卑职带七虚攻打正门,王爷可带其他高手由后面攻上,王爷千万记住,您别入祠堂!”
  诚信王一楞道:“这怎可以……”
  郝华甫接口道:“怎不可以,主上人在祠前,断然无法看到,王爷再行险,只怕京中诚信王府,要变作护国候的家了!”
  诚信王转念恍然,一点头,顿率一半好手绕向祠堂的后方去!
  郝华甫临近诚信王的一番秘语,竟然没能逃过身在十八九丈以外的腾霄,这也是天意,腾霄天资聪明多谋,突见郝华甫紧行,又见诚信王和郝华甫双双脚步慢了下来,已知一切。他目光转动,躬身向伟丈夫道:“儿臣虽蒙主上恩谅,不使儿臣前往涉险,但摇旗响喊及派令高手相助诚信王却还可以,所以……”
  伟丈夫颔遂道:“好话,你传令吧,不过,你本身不必前往,寡人也需人相伴,另外再留下两三名好手备用。”
  腾霄应声,立即接着传令,道:“尔等分出一半,由祠后绕行,多多小心王爷虎驾,莫令王爷独身涉险,事后必有重赏!”
  八俊由四奇领率,高应着飞身而去。
  此时,祠前那十杰十面埋伏大阵中被困的凤姑娘,已与十杰动手,凤姑娘以一敌十,竟连身法都没动过。
  十面埋伏,顾名思义自是十分凶险,可惜碰上了大行家,凤姑娘从对十杰开始,竟没迈过一步。
  她一动不动,于是乎埋伏俱皆失效!
  金成怎容如此结局,一声令下,十杰走动,突将阵势紧缩,由五丈缩到了丈二,十般兵刃挟风而上!十般兵刃,十种功力,取向五十处不同的部位,凤姑娘一身大小穴道,四肢及胸背,无寸不在尖锋光闪之下!
  常人至此,若想安全而出阵,乃痴人说梦!
  八方被困,只除上腾一线之机,而金成这时突撒三丈流星锤,阴阳双锤头如万箭集的,点向上方空处!
  凤姑娘若再不动,一身上下至少平添三二十个血窟,谓欲上遁,正当万斤重锤,怕不头碎如粉!
  好个快活谷中小天凤,一声冷笑,人往下方微微一矮,左掌一翻,一甩,右掌一挺,一拍,施出了雷霆八音!
  雷霆八音,黄帝绝学,失传何止三五百年,据说八音齐,天地变色,当代能叫出这个名字来的人,绝无仅有,自更无人识得!
  眼见十面埋伏万刀齐攻下,凤姑娘非死即伤,突然两团黑影,回如流星天降,直贯向伟丈夫和腾霄打去。
  腾霄护主,飞身出剑,以全力弹震黑团!双方遭遇,巨震传到,腾霄震倒在地上,面色惨变!
  两团黑影,受腾霄全力一格,才坠慢下来,伟丈夫定睛看时,不由骇然,竟是金成那一双流星镁锤!
  再看金成,人仍虎立当地,但双掌十指皆已断落,口中血滴不止,眼见也是有死无活!
  伟丈夫心头上,一阵寒意,扶起腾霄说道:“受伤了?”
  腾霄喘了两口粗气,摇头道:“还好,只是血气浮动!”
  伟丈夫目光一扫凤姑娘,低声道:“快些传令,大家皆退,快!”
  腾霄强压下翻腾的血气。传令皆退!
  晚了,太晚了!
  凤姑娘身形一转,失去踪影,接着一片惨呼传出,一条条人影自祠堂内震甩出来,落地不见半丝挪动!
  伟丈夫双目中失去那震人的威芒,代之的是一片骇意,拉着腾霄手臂,急促的说道:“走,咱们先走!”
  腾霄应声,和伟丈夫转身欲行,竟双双惊呼出声,暴然退步不迭,数丈外那些高手,如傻痴般竟无一人救应。
  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平常,在他两转身之后,面前平添了一位中年妇人,素衣布裙,但却掩不住那绝色的无伦的威仪!
  腾霄虽没见过对方,但一望即知是谁,他比那个人都怕,自是慌不迭地向后退!
  退!退!
  伟丈夫更比腾霄聪明,于是手仍牵在腾霄臂上,也向后退,他们退,中年妇人进,一进一退转瞬十丈!
  退!退!退!
  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回头看,也知道是在不知觉间,退到了凤姑娘身前,身前有人,身后有人,进不敢,退也不敢!
  中年妇人冷冷开口道:“凤儿,没人丧命吧?”
  凤姑娘道:“没有,那姓金我已给他止了血!”
  中年妇人嗯了一声,道:“没吓着那两位高僧?”
  凤姑娘笑道:“他们睡的好好呀。”
  中年妇人又嗯了一声,道:“这些人虽说平日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恶行很多,但不值我们手染血腥,去放了他们!”
  凤姑娘道:“凤儿斗胆,已将他们功夫全废了!”
  中年妇人颔首淡然道:“办的好。”
  凤姑娘银牙一咬,道:“奶奶,还有个最最不能放过的人……“
  腾霄一颗心,已提到那嗓子眼。
  中年妇人目若利刃亮似闪电扫过腾霄,道:“他有万般死罪,你却不能动手!”
  凤姑娘低声道:“他胆太大,竟敢骂奶奶是……”
  中年妇人神色一正道:“不必多说,去办你该办的事!”
  凤姑娘应声而去,人如一条白光,在倒卧的人群一闪,刹那又回到了当地,这次是站于中年妇人的身后,正面对着腾霄。
  腾霄吓的连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喘。
  凤姑娘嘀声道:“好样子,真丢人!”
  这时伟丈夫惊魂已定,恢复了那天生的豪气,道:“你们胆子不小,真敢和我作对!”
  这时凤姑娘抢先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要脸,夺自己侄子的江山……”
  伟丈夫的脸红了,中年妇人却向凤姑娘叱斥道:“不准多说!”
  话锋一顿,转向伟丈夫道:“阁下请移步进祠堂一谈!”
  伟丈夫似欲相抗,中年妇人冷冷一哼,向凤姑娘道:“代我肃客,任你作主!”
  话罢,伟丈夫和腾霄只觉人影一闪,已失中年妇人的踪迹,这份快法和这份功力,说来是神乎其神!
  凤姑娘笑了,首先对腾霄道:“喂,你给我进去,慢一步,我先对你下手,奶奶已经给了我全权,不信你就试试看!”
  腾霄怎敢不动,但又怎敢先动,无奈何向伟丈夫道:“进去就进去,反正是这么回事。”
  伟丈夫头一低,凤姑娘又开口道:“我可不管什么皇上王爷的,犯在我手里,全一样,上下平等,受罪也一样多,大个子,不信你就发发横!”
  伟丈夫怕了,真要如此,那成什么话!
  他狠狠的一跺脚道:“记住,寡人有生之日,誓将踏平快活谷!”
  凤姑娘凌虚一指,三分力,点得伟丈夫猛退三步几乎摔倒,凤姑娘话更简单,冷冷地说道:“听明白,快活谷有个风吹草动,你那大内禁宫,燕地旧京,管叫它指顾间化作灰烬,不信你就放手干干!”
  伟丈夫怕了,一个快活谷,怎能比两处禁宫!何况两处禁宫,敢说没人能拦得住人家。再加上人家快活谷,只怕去的人有去无回。唉,不聋不瞎不哑,怎能作的阿公爸,认了!伟丈夫认了,一转身,大步进了祠堂!
  腾霄继之而行,凤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道:“你等等,我有话说!”
  腾霄、伟丈夫闻声停步回顾。
  凤姑娘好怪,竟对伟丈夫一少笑道:“看什么,兄妹说两句家里的话,你不能听,懂不懂?”
  伟丈夫头一低,大步直行而去。
  凤姑娘压低声调,冷冷地说道:“龙腾霄,你够狠,竟敢那样对付二娘和腾云大哥,放明白,再犯到我手里,我把你带到父祖坟上活活吊死!”
  腾霄一言不发,他不敢发!
  凤姑娘又道:“半才哥,二楞哥,若少半个手指头,我龙腾凤当月发誓,任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非捉住你不可!”
  腾霄仍不开口,凤姑娘一声冷嘀闪身先进了祠堂。腾霄不敢不进去,进了客堂。
  在堂中,满有意思。中年妇人在主人座上坐着,客坐上方,是一心忘尘,下首才到伟丈夫和腾霄,大家平起平坐。
  一心和忘尘,一言不发。
  伟丈夫和腾霄,不发一言。
  那桌案上,列有文房四宝,并平铺着浅黄纸张。
  中年妇人开口道:“今夜很巧,大家全聚在一道,省我不少事,否则我要上趟京城,进趟皇宫,如今却天从人愿!”
  话锋一顿,目光罩定伟丈夫道:“咱们长话短说,你假靖王之名,行夺位之宝……不必有所掩饰,大丈夫作了就是作了!”
  伟丈夫豪气激动,颔道道:“说老实话,侄儿他太过软弱了!”
  中年妇人一笑道:“很中肯,忘尘道友与李唐后主一样,本来是天性仁慈文弱,管理朝政日行极诈,他作不出来。”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你看清楚,忘尘道友如今有多自在,忘尘道友说过,今生不再踏上京城一步,你呢,你怎么说?”
  伟丈夫道:“他能如此,我复何求,一切中人来讲吧!”
  怪事!妙事!奇妙的事?
  国家大事,自身竟不作主,却去找上中人,说来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不!并不!只有中人,才能平服双方,使事务圆满无事。
  中年妇人开口道:“如此很好,从即日起,你不得再在明暗地方下令追索忘尘道友,在京中当你的英明的皇上!”
  伟丈夫道:“可以,就如此说定。”
  中年妇人摇头道:“不,你须留个字证!”
  伟丈夫勃然道:“寡人一言九鼎……”
  中年妇人冷冷地说道:“今夜之会,传说出去无人能信,如不留个字证,万一有朝有人变了卦,那岂非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
  伟丈夫再待有言,中年妇人已接着说道:“你那金印,正在身畔,盼莫推拖!”
  伟丈夫无奈,道:“要如何写?”
  中年妇人道:“四个字够了!”
  伟丈夫猛一抬头,恰和中年妇人目光相对!他一声嗟叹,提笔而出,并捺上了印纹!
  中年妇人取过之后,目光一扫,笑着递给忘尘。
  忘尘看过收好,合十道:“贫僧感念皇上恩德!”
  这真是天大的嘲讽,但忘尘却是发于内心。
  伟丈夫这时不再入座,道:“夫人所谋已得,还有事吗?”
  中年妇人双目神光突射道:“有,还有两件事!”
  伟丈夫长眉一挑道:“那就讲。”
  中年妇人手指腾霄,冷声说道:“此人应该早日解其兵权!”
  伟丈夫冷冷地说道:“寡人政事,不劳夫人!”
  中年妇人不理不睬,接着说道:“从前有个人,不能孝养其父亲,友爱其兄弟,但却对他的皇上十分忠心,曾冒险犯难卒成皇上心腹重臣……”
  伟丈夫不屑的说道:“寡人听不惯故事!”
  中年妇人仍然接说下去,道:“有朝,夫人至,皇上请教安邦治国之大道,并赞其重臣的忠心义勇,夫人早已听说此人此事,遂说道:‘吾未闻有不孝其亲而能忠于其国者!’”
  话声一顿,语声扬起,又道:“龙霄,虏囚其二娘,毒化其三弟,为私利而豢养血仇,为谋己欲残害其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至极,他所以能忠心对你者,因有利可图,名利之下,你能使之他人亦能使之,愿三思!”
  伟丈夫没开口,腾霄却已汗如雨下。
  半晌,伟丈夫平淡的说道:“还有件事情?”
  中年妇人眼光盯着伟丈夫,道:“我听人说,化外之地,辽海一处叫‘波斯’的地方,有些人会奇特的东西,前元盛时,兵进万里,曾掳获不少奇物,内中有种‘印泥’血为砂,艳鲜爱人,但印之纸上,经三百六十五日,则其色自失,化为无影,此宫中事,请教实否?”
  伟丈夫道:“吾未闻之。”
  忘尘却突然接口道:“有这种东西,曾作犯了小过的太监金印来用,一年印失,就不再加罚,不过我并没有见到这件东西。”
  中年妇人道:“那是何人掌管?”
  忘尘道:“是秉笔监曹仁林管着。”
  中年妇人一笑转对伟丈夫道:“曹秉笔是你成事的内应功臣……”
  伟丈夫接口道:“他身犯家法宫规,业已赐死多年了!”
  中年妇人颔首道:“这自然不假,不过那种奇特印泥,却不能使我安心,所以……”
  话声中,中年妇人食指突出,伟丈夫全身一抖,道:“你……你……”
  中年妇人若无其事的说道:“你已身中快活谷不传之神技,名为‘七巧神指’,此指恰正是三百六十五日发作,发则必死!”
  伟丈夫忍不住道:“寡人回京,即重新写……”
  中年妇人笑道:“不必了,老身有办法使此一印泥永不退色,才出指,并未伤汝,旨在一试汝心诚否,结果……哼!”
  一声哼,中年妇人神色转厉,扬声道:“凤儿给我送他们出去!”
  凤姑娘应声,对伟丈夫道:“我奶奶生平最恨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今夜恰好你两个人都是,自难怪我奶奶要生气了。”
  中年妇人冷冷地说道:“你们听明白,快活谷有个风吹草动,龙家其他的关系人若有不幸,老身找上京城,恐怕将死无余地,请!“  一声请,伟丈夫和腾霄逐出了祠堂。
  祠堂外,远远地早已结集了一群人,一群惨失功力的人,接到伟丈夫,无不伏于地自称该死。
  伟丈夫好气度,挥手道:“起来,都起来回去。
  回去了,是成都知府的内宅,府大人直跪到天明,也没能蒙这位枭雄之主的召见,但他却动也不敢动。原因简单,他是裙带官,妹妹没来,理会他的人不多,虽说不多,人和人不同,烧冷灶的也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腾霄。
  腾霄回到府衙私室,换上官服,直叩而进。他跪在伟丈夫的面前,自摘顶戴,再三哭求恩准归老。
  伟丈夫大笑,道:“别来这个,腾霄,没听那老巫婆说吗,咱们君臣是一类的,好,咱们就一类,非出出今夜这口气不可。”
  于是腾霄以退求进之心,如了愿,顺便一烧冷灶,提及府大人,府大人才蒙伟丈夫召见一谈。
  自此,宋及雨成了腾霄的心腹,而伟丈夫,志雪前耻,腾霄遂更获上赏。护国候成了护国王,首先恭敬拜贺的是宋及雨!
  宋及雨一因裙带关系,再因腾霄私心,物以类聚,他俩成了好如蜜一般的好朋友,合作无间!无间是指某一件事而说。这事,也正是护国王龙腾霄所以留驻四川的原因。
  伟丈夫一代枭雄,身受奇耻,怎能忘怀!他虽未忘怀,却不敢明有异动!
  老神仙说的好,快活谷风吹,燕京禁宫即成灰烬,老神仙说得出,做得到,伟丈夫深信不疑!气要出,恨要出,仇要报,耻要雪,那必须要智!谈到智,伟丈夫智高他人,只因身为九五,行作说话要步步谨慎,于是暗示给腾霄,再找上宋及雨!他们办事十分秘密,秘密到令伟丈夫都心惊动魄。
  首先是,成都府城内,大户人家,频失珍藏!县捕无能,惊动了府太爷!宋及雨亲自过问案件,是破天荒的事!也难怪,案子太多了!夜夜出,天天有,甚至当府县捕快好手,夜巡不懈的当空,大户富室仍然被盗,案件如山!
  宋及雨无奈何,出了榜文,召请好手高人。
  可巧啦,当今天生万寿,川地各府,广集金银,购得一件无价奇宝,名为“玄寒冰蝉”!据说此蝉非但能解万毒,若置诸泉中对时,取其水饮之,百毒不侵,更有补血养气之能!
  物由西藏送到,时在途中,该物要在成都留置十日之久,为着和护国王同时进京,以保安全,问题是这十天内,怕有意外!
  另有一个问题是,必须找得巧匠,铸一奇盒,内置冷蝉,此盒若非先知启法,任是一等高手也休想打开。这想法自是很对,可惜巧匠难觅。
  于是乎榜文重贴,千金聘奇!
  不知是谁多了话,这一天,宋知府大人竟陪同布政司汪老爷,便衣简从,到了成都城外二十里的“奇士门”铁门。
  铁门的名字也怪,竟叫“奇士门”。
  但也不怪,只要你注意那座铁门就行了!
  铁门高三丈五,宽两丈八,是巨木为板夹有生铁重逾万斤的一座怪门,外人若想不经此门入镇,那是作梦!因为此镇不大,仅有三百户人家,千把人左右。占地约有一里见方,镇墙却高有五丈!高墙下上,铸有铁刺,屑小望之却步!
  还是说这座门吧,这门怪是怪在除了深夜外,竟无人看守,也许您觉得这话不通,大白天何必看守镇门呢?
  您这可不懂了,这门不论日夜,全是紧紧合关着,深夜再无出进的人,反而有人看守,大白天出进频,没人看守,那个来开和关呢?  奇就奇在这座门上,这座门,大白天不论是出抑或是进,只要这人走在距门丈八地方,此门就会自动裂开一道缝隙,恰可容你出去或进来。你进出之后,此门又自动关盖,半点声音都没有。假如您是赶着一辆车,不用急,到门前门自会打开一扇,叫您连人带车和牲口,宽宽松松的自由出入!
  于是这座门,成了“奇门”?门当然不会天生成座门,是有人造的,对,于是,这人就被称“奇士”,奇士奇门,久之此门成了“奇士门”
  镇因门而出名,镇上居民更因为这道门,家家成了小康。

  第三十三章
  因为来看“奇士门”的人太多了,大都有好奇心,谁也想弄个明白,镇中的各行各业,于是乎兴隆起来。
  再兴隆,也没有今天兴隆了。两抬轿,抬来了父母官和一省大吏,镇上的人全“慌了神”,找镇长,跪送接,公所暂时成了两位大人的行馆。
  镇长跪地,双膝有疾,欲跪还休。宋及雨却亲自扶令莫跪,并赐了座。镇长受宠,恭叩来意。
  镇长姓方字大治,年已六旬,宋及雨未语先笑,道:“方大治,我们来拜会一位奇士的!”
  谈到奇士,方大治皱起来白眉,摇头道:“大人可难了。”
  宋及雨笑道:“难在那里?”
  方大治道:“十几年来他就没有见过一个外人!”
  宋及雨哦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们是拜访那人?”
  方大治点头道:“知道,来找‘奇匠’方巧!”
  宋及雨一笑道:“不错,又何不见一个外人?”
  方大治道:“他比他老子还怪,他老子给本镇造了个铁门,自此见了谁也不再开口,他却谁也答理,就是不见外客……”
  汪布政使司皱眉道:“他既称‘奇匠’,难道不应本份工作?”
  方大治接口道:“应,当然应,他们家有个店,在西街上。”
  宋及雨说道:“那就好,烦你引路,我们去他的店中。”
  方大治面有难色道:“老公祖,小老儿有话可说到前面,去他店子,定货都行,若提及非见他本人不可,怕会出事!”
  宋及雨一楞道:“出事?出什么事?”
  方大治道:“逐客,赶我们走!”
  宋及雨笑道:“不妨事,你只带路就行了。”
  方大治无奈,带路而前。
  西街一家店前,方大治停下步履,悄声道:“老公祖,小老儿可否不陪着进去?”
  宋及雨颔首道:“可以,你尽管去忙。”
  方大治一笑别去,时甚快,双膝又似乎没了毛病!
  宋及雨和汪大人进了该店,店匾三个大字,是“奇匠居”!店内左右人合抱支柱,柱上以凹板雕联悬挂。
  联句惊人,口气更大,是——
  “诸葛亮木牛流马小巧之技!方巧公死门活应鬼匠神功。”
  宋及雨看一楞,心中似乎已觉有些不对,但究竟这不对在那里,一时间却又想它不起。
  这时一名店伙,呆楞的自角落处木椅上站起,道:“有什么事?”
  宋及雨道:“打选物件!”
  店伙年有三十出头,头发已白,双目无神,看似有些痴傻,但答对间却不失分寸,道:“可有图样?”
  宋及雨摇头道:“没有,所以要烦请贵主人神匠巧心玉成。”
  店伙似乎不懂这些捧场话,道:“那是说要我们来代你想办法了?”
  宋及雨道:“正是正是。”
  店伙又道:“要多大,多重,什么料子的,是极秘密的还是普普通通的,要放些什么,快些说个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白纸笔,备妥待用。
  宋及雨眉头一皱,道:“此物十分重要,可否请出贵东来面谈?”
  店伙牛眼一翻,没答话,把笔一放,自顾自的又坐到角落间的木椅上,二郎腿一跷,闭目养神。
  宋及雨好耐性,压下怒火,道:“喂,你这是对待顾客态度吗?”
  店伙连屁股都没挪一挪,眼也没睁,道:“半年以后再来!”
  宋及雨喘了一口粗气,重压下怒火,道:“我是急用!”
  店伙笑了,道:“急用也没办法,你不是找东家吗,嘿嘿,东家出了远门,要半年才能回来,你急有个屁的用?”
  宋及雨傻了,楞在一旁。
  江大人经多见广,接话道:“伙计,也许这玩意儿你也能做,所以……”
  店伙又笑了,道:“当然能做,可以说他能的我全能,他能做到多好,我就能做到多好,你不知道,这生意有一大半是我的工!”
  宋及雨两眼一转,道:“那就麻额你吧!”
  店伙又站了起来,睁开眼道:“不找东家啦?”
  宋及雨忍着气道:“我们只是做成物体就行,你既然也能,当然不必非找你东家不可,刚才,是你没说明白……”
  店伙竟不耐烦的说道:“真罗索,说要紧的,要多大?”
  宋及雨道:“尺长,八寸宽,内空要足高三寸!”
  店伙飞笔记好,又道:“要什么料子?”
  宋及雨有心难难店伙,道:“一种用任何宝刀宝剑宝利器都不能断坏的料子!”
  店伙又记在纸上,道:“那是‘风磨精铜’,又叫什么‘寒玄元铁’了!”
  话一顿,接着道:“料子如此,大概开关要十分秘密的吧?”
  宋及雨没有多想,道:“正是正是,秘密到只能有一个人知道!”
  “砰”!店伙生气把笔猛拍在柜台上,又坐进了木椅中。
  这下子宋及雨火了,沉声道:“不像话!你太不像话了……”
  那知店伙气更大,猛猛一睁眼道:“谁不像话!是你自己,你不像话,你在没事找事来寻我的开心,我没发火,你却发了方火,什么东西?”
  宋及雨沉喝道:“住口,你可知道我是谁?”
  在他的心目中,店伙自是不识知府大人的。
  不料店伙却一哼道:“你是谁?大不了是成都的知府大人,那位汪大人身为一省之主,官不比你大?你发的那门子横?”
  这一来,连汪大人全傻了眼!
  宋及雨傻楞一旁,店伙却不算完,接着又道:“知府大人,咱们现在是谈生意,天下事只争一个理,有说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知府大人,你可太不讲理了,你说那小盒儿,要秘密到只能有一个人知道,这不但不讲理更是寻开心……”
  宋及雨恢复了自然,道:“怎地不讲理,又怎地是寻你开心……”
  店伙道:“东西是我做的,我自然知道开启之法,这对不?”
  宋及雨道:“这何用多说,是当然的事!”
  店伙一笑道:“当东西交给府大人的时候,我要不要告诉给大人知道,这盒儿是如何的开启法,和其他的作用呢?”
  宋及雨沉声道:“笑话,不告诉我你告诉谁,这还要问?”
  店伙冷冷地说道:“大人又非知道不可……”
  宋及雨明白了内情,接口道:“这是我一时说快了些,所以说错了。”
  店伙突然把脸一扳,道:“成都知府大人你来了之后,盐少了万万斤,地薄了千千尺,凭宋大人你会把话说错了?哼!”
  一声冷哼,接着,又道:“大人已明示了事成之后,要杀人灭口,试想,这种赔命的生意,那个要做,所以说宋大人,我谢了!”
  宋及雨不能不拿出官威来了,厉声喝道:“你敢不做!”
  哈哈……店伙狂笑连声,道:“怎么不敢,店不是我的店,老子大不了抖手一走,你再狠,顶上天是成都的知府,老子离开成都,你又能把我如何,再往狠说,老子离开四川你还能把威风耍到皇宫不成?”
  话声突然中断,再次大笑道:“对对,你不能把威风耍到皇宫,但是你那位好妹妹宋贵妃却能,罢罢罢,老子惹不起,回家睡大觉!”,他果然转身自后面大步走了。
  留下店子,留下木呆傻楞的宋及雨和汪大人,理也不理的一边走,还一边大唱山歌。
  气坏了宋及雨,怒冲冲搭轿回府!
  回府即传命令,着捕快往擒“奇士居”伙计!他小看了“奇士居”,去的人回来了,一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禀陈他说,人在半路上,就叫方巧给打了回来。
  他难出气,悄悄通知了护国王,当夜,护国王部下好手四人,去了“奇士门”,不料扑了空,门已上锁,板上加条,条上有字。条上字写的怪道而幽默,是——
  “民不与官斗,人不与狗交,千古圣贤之训,方某一介草民,开罪不起成都知府宋刮皮!”
  护国王座下高手,撕下此条,返回复命。
  巧,宋及雨人正在坐,看过方巧留字,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三佛闷死在肚皮里!
  他非解了这个恨气不可,护国王淡然一笑道:“此恨容易消解,只是要等些日子。”
  宋及雨听出护国王龙腾霄话中有话,道:“请教请教。”
  腾霄道:“宋大人,我问你件事情,你是解气第一,抑或是先为主上把事办好要紧,这有关连!”
  宋及雨道:“自是先办大事要紧。”
  腾霄霄颔首道:“那好,不出三天,本爵必将方巧捕获,他若有家小,可任凭宋大人处治,他本人,却须先为服侍!”
  宋及雨慨然道:“就如此,一切全仗王爷。”
  于是一天,两天,平平淡淡的过去了。说平淡,只是指宋及雨和奇士门方家的事,另有件事情,却就在这平淡的日子里发生了。
  成都南城外约二十里地有片奇特的竹林,竹呈青紫,深广难计,这正是“穷家帮”根本重地紫竹林!
  就在腾霄承诺宋及雨,二三日后必擒方巧的次日正午,紫竹林外出现了四个人,是王半才,二楞子,腾云和腾天。
  腾天业经腾云明里暗中找到了种种证据,证实了深受腾霄欺蒙,唏嘘中悔愧交加,然随行为武林中事奔走。
  自君山到成都,一路腾云全心指点腾天功决手法,所谓士别三日刮目待之,腾天即为明证。
  当那伟丈夫攻击祠堂时,腾云等人恰正探查到老神仙的驻地,于伟丈夫退走后,拜叩了老神仙。
  老神仙有问必答,释疑至清,并代卜吉凶,各有所赐,最后秘嘱四人,与穷家帮联络暗中监视腾霄动静。
  穷家帮弟子遍天下,帮主“大轮明月”古今奇,曾身受快活谷活命大法,迎进腾云一行,如知友般交心畅谈。
  古今奇为腾云引介了该帮四大长老,排列酒筵,纵谈天下,席罢秘室私语,将腾霄近日动静详述一遍。
  谈及“奇士门”,古今奇哈哈大笑道:“这是段妙事,那奇士门镇的镇长方大治,就是造成奇士门的本人,方巧,正是他的独子!”
  王半才从听到宋及雨往奇士门方家之后,就沉思不语,久久突有所得,含笑问古今奇道:“古帮主对最近成都夜夜发生的巨盗案件,有何看法?”
  提到盗案,古今奇老脸一红道:“老弟,我老古这个脸为此可丢干净了!”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古今奇长叹一声道:“这贼简直是冲着我古今奇来的,他根本没把穷家帮着在眼里,不过也快了,他快要现出原形来了。”
  王半才一笑道:“想来古帮主必有安排?”
  古今奇一笑道:“四位来的可谓凑巧,古某业经手下秘报,侦得可疑人物落脚之地,正想今夜前往,四位可有兴趣?”
  这种事,谁没兴趣,于是决定初更前往。
  距初更还早的很,王半才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在饮罢桌上香茗之后不落痕迹的说道:“古帮主,那方大治和奇士门,是怎么回事?”
  古今奇开朗的笑,大拇指一伸道:“奇士,方大治可说是川省唯一的奇士,那门……”
  他将那“奇士门”的玄妙,详细说出。
  王半才也伸出姆指道:“帮主,贵地有这等人物,若能一见,那真……”
  古今奇拍大腿道:“哈哈,老兄弟,这事要叫别人去办,敢说那是‘妄想’,老兄弟,你坐着,我……哈哈……去去就来!”
  古今奇在大笑声中去了,他座下四大长老之一的“黑鹰”言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王老弟,我们这位帮主,是半点事也存不住!”
  王半才明知装作不解,道:“怎么,古帮主莫非就是去找那位老丈?”
  “黑鹰”身侧的“白龙”林冰接口道:“不用去找,方老大正在敝帮作客。”
  王半拍手而笑道:“妙哉,快事!”
  白龙也笑道:“诸位可要记住,我们这位方老大,是出了名的会装蒜,并且,越是对了心眼的朋友,他也就……”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宏亮的话声道:“我说姓古的,我方老儿可不是真没地方混个两饱一倒,你们那条白龙再要背地里胡说八道……”
  古今奇在外面笑着接了话,道:“得了方老大,你也少来这一套,进去吧?”
  进来了,前面这位,正是曾在奇士门镇迎接宋及雨和汪大人的方大治,古今奇走在后面。
  引介,问好,互让,同坐。
  刚坐好,方大治手指林冰,尚未口,林冰已面对着王半才和腾云故意把眼一挤,道:“老弟们眼瞧,咱们方老大马上就开始装蒜了!”
  一句话,说笑了大家。
  笑声止住,方大治一改那天地不知的神态,对腾云和王半才一手,肃声说道:“老古背后曾对我说,龙老弟是快活谷老神仙的再传门人,龙弟,不知道可交我这么个朋友吗?”
  腾云急忙答道:“老丈言重了……”
  话没有说完,方大治已一板脸,说道:“怎么,不愿意?”
  这时黑鹰白龙双双一笑,腾云先是一楞,继之恍然大悟,于是也微微的笑了一笑。
  腾云这一笑,黑鹰白龙,互一点头,知道腾云已经颔悟。
  岂料方大治竟正色说道:“你们这一禽一兽(鹰、龙)只当我方老儿又开玩笑,告诉你们,这次是真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方大治一向为人滑稽,所以,有了真事,也无人相信。
  王半才这时开口道:“方老丈何不一谈内情,我这三师弟,最好交朋友,若是老丈有用我们兄弟之处,说句话就行。”
  方大治重又肃色拱手道:“好,有王老弟这句话,很够了。”
  话锋一顿,突然转对古今奇道:“好老古兄,有件事你要先办好!”
  古今奇嘻嘻笑着道:“是不是天快塌了,不要紧,那些大个儿会顶得住,等砸到咱们哥们头上的时候,咱哥们早没感觉。”
  众人哈哈的狂笑起来。
  方大治也一笑,是干笑,是嘲笑,接着,是板了面孔。
  古今奇一拍方大治肩头道:“怎么,不是这件事呀?好,那你说。”
  方大治哼一声道:“这事简单,四老请你们全站到屋子外面去,一个人守住一个角,十丈之内谁要擅离,给我杀!”
  哄笑的场面,倏地变作了严肃!
  方大治这些话不像是玩笑了,由不得人人惊骇。
  古今奇才要询问,方大治就接着说道:“信得及我,你就传令!”
  黑鹰首先站起,道:“帮主,方老哥是有要事,咱们从命!”
  话声中,白龙和他已步向室外。
  另外两名长老“左残”“右缺”,身形一晃也到了外面,古今奇压下激动,低声道:“是什么事,风火雷的?”
  方大治瞧声道:“你别打岔,听下去就行。”
  声调更低,目注腾云道:“老弟可有富贵荣华的兄弟?”
  腾云脸一红,道:“是寒家不幸……”
  方大治一摆手道:“不,这没什么,老神仙前些日子,可是来了成都?可曾为前皇和现在的那个主儿斗了点气?”
  古今奇接上话道:“有此事!”
  方大治颔首道:“听说那个主儿几乎成了老神仙的阶下囚?”
  古今奇冷冷一笑道:“不假,凭他们想斗老神仙,哼,那还差得远!”
  方大治没睬古今奇,却又道:“老弟可知,现在令弟已和宋及雨秘密联手,奉有那个主儿的命令,要把快活谷和老神仙一网打尽。”
  古今奇呸了一声道:“凭他也配?”
  方大治仍没理他,道:“因此,宋及雨到奇士门找老朽父子,而令弟却暗中派人去找到‘鬼斧’班二,要我们这些老不死,造出件怪东西来,好下手老神仙和快活谷!”
  王半才一呆道:“班二?鬼斧……”
  方大治一点头道:“不错,正是班二鬼斧。”
  古今奇心有所疑,道:“老方,你这消息是‘想当然’呢,抑或真有所谋?”
  方大治冷晒一声,道:“有所据,是鬼斧班老二送来的消息!”
  王半才一惊,道:“老方,晚辈听得江湖传言,鬼斧班二和方老你您,是势不两立的对手,这种消息,他又怎肯……”
  方大治嘿嘿的笑了,道:“王老弟,古人曾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江湖传言岂能就信,何况江湖险诈,真假虚实谁能分辨得出?”
  古今奇点一点头,沉声说道:“老方,你这话,虽有道理……”
  话没说完,方大治已把脸一板道:“姓古的,可惜你还是老江湖,简直连个屁也不懂,若不是我老儿已知内幕,又何必弃家跑到你这儿来!”
  王半才含笑相对,语气陈坦的说道:“老方,事实重大,晚辈有疑不敢不有所请教,但盼方老教我之外,千万别有什么误解……”
  方大治笑了笑,道:“这放心,我老方儿还不是小气鬼!”
  王半才一揖谢道:“晚辈曾听家世纵谈武林中事,说昔日某年,鬼斧前辈与方老当中较量巧艺,因之败而成仇……”
  方大治坦然一笑,道:“有这回事,王老弟好灵的消息。”
  王半才谦虚一笑,道:“然则今朝鬼斧秘送……”
  方大治一挥手,阻止王半才接说下去,道:“王老弟,你可知道那鬼斧班二是我方老大的什么人?”
  王半才摇头道:“这却没有听说过。”
  哈哈……
  方大治大笑起来,古今奇忍不住开口道:“卖得哪门关子,有话就快讲。”
  方大治状极得意的说道:“人称他叫班二,却唤我老方作老大,方大班二,哈哈……无他,一师之徒,亲如骨肉的盟兄盟弟也!”
  王半才恍然大悟,道:“所谓一较巧艺,所谓因败而羞,因羞而恨,恨极成仇之说,想来是两位前辈的七巧妙计了?”
  方大治哈哈笑着,一拍王半才肩膀道:“老弟你太聪明了,正是如此。”
  古今奇摇头道:“这是何必?”
  方大治嘿嘿两声道:“古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都像你,一根肠子通到底,我老方班二早就遭人暗算了!”
  古今奇竟有不服道:“只怕未必,老夫……”
  方大治呸了一声道:“你算什么,我老方日日夜夜代天下群雄设计机关埋伏,若没有个看似敌对,实则亲信的班二悄送一切消息,焉能安枕,他班二亦然,譬如这次,若无班二,必上大当,事后哪有命在。”
  王半才时已深信无疑,道:“看来班前辈已答应了这件差事。”
  方大治颔首,说道:“不错,我兄弟商量之后,要他答应下来,如此,放好探知对方阴谋,现在果然如了心愿。”
  王半才思忖间颔首道:“由此看来,所为夜盗和飞贼一说,是对方掩耳盗铃,他们志在班前辈与老丈,但恐引人心疑……”
  方大治拍手道:“诚然如此,所为‘冰蝉’之说,简直无稽,固然天下之大,何奇没有,好好的生于草木间的蝉,竟在寒冰之中,缺滑天下之大稽,荒宇宙之大唐 ,这正是看来主意聪明,究竟破绽百出。”
  王半才道:“听说,老丈非但避之,并且贴文于府门之上,极尽挖苦那宋及雨之能事,岂不怕他们暗中下手?”
  方大治目光一扫古今奇道:“怎会不怕,所以才找上着姓古的,暂作老朽的东主,则老朽有吃有喝,睡又安稳,何乐不为。”
  古今奇哈哈两声道:“好一个方老儿,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方大治冷声道:“你嘛……嘿嘿,有勇无谋,迟早遇祸!”
  古今奇一愣,王半才心中另有所谋,得机而言道:“方老,再请教一事……”
  方大治微笑点头道:“老弟可是要问,老方我为何让四位长老在室外监备的事?”
  王半才点点头,方大治突然将声调压低,道:“老古,你可知道你卧榻之下,已有了隐患?”
  古今奇闻语色变,道:“你……你这话当真?”
  方大治声调微扬,道:“这种事能胡说?”
  古今奇压声道:“谁?是谁?”
  方大治手掩古今奇的唇间,道:“少发没用的火,老方若能一口叫出那小子是谁来,还能等到现在,不过你放心,狐狸尾巴就快藏不住了。”
  古今奇怒容未消道:“有何办法?”
  方大治声调又低,说了些话,王半才接话道:“好主意,并能收一石二鸟之功。”
  方大治笑道:“前些日子,听说陕、山酷旱,虽然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却以饿殍在野,若我们所料不差,取得那些珍宝之物,正好安排大用。”
  腾云久久没有开口,此时突然说道:“事成之后,怕仍要烦及古帮主了。”
  古今奇正声道:“此何等事,义不容辞。”
  一切说定,请进四老,时已接近黄昏。
  提前进食,古今奇传出口谕,着令左残右缺,亲送方大治父子于三更去六十里外某处暂避大祸。
  残、缺二老和方氏父子也系老友,曾半开玩笑的说,如果换上他们兄弟,既有一身奇巧技艺,就非得练功护己不可,否则,一动就要人保护送行,岂非成了无能之辈!
  饭后即近初更,方大治及腾云四兄弟和古今奇与四老,皆在古今奇静房中闲话家常,似乎,是在静待三更送客。

  初更已过,在成都府南门外,突然出现了几条人影来。
  他们集结一处,内中有一人手向高有八丈的南敌楼头一指,余者颔首,顿即散开,悄没声息的飞上城墙。
  黑影共计四条,欺近南敌楼下,再次集结。
  敌楼,顾名思义即知其用,只是如今升平无事,这有了望防守的地方,因之已无人闻问。
  敌楼应该除守城官军外,不容任何人逗留,但是目下楼中却传来声音,不高但很清楚的读话声。
  尤其阵阵酒香,更是证明是藏有异端。
  一条黑影,好轻灵,好功夫,一射到了窗口。
  楼中竟无人发现,仍在谈笑畅饮。
  又一条,再一条,四条黑影已分作四面守住了一切进退通路,他们并没动手,正在窥听。
  一人道:“我看顶多再有两天,咱们也可以大方的露面了。”
  又一人道:“只有一天了,姓班的已经进了王府,姓方的,在明天就会成擒,这场戏唱到那时候,也该打住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其实多一天少一天不算什么,问题是在这些东西身上,宋刮皮说将来要交夫家,你们信?”
  宋及雨这宋刮皮的外号,经方大治一张文帖,顾成了人人口颂了,这也难怪,因为它十分切题。先前那人道:“去他宋刮皮妈那个蛋,送给他那老妹子还差不多,”
  又一人笑道:“老刘,你这可说错啦,人家老妹子有‘真龙’压体,要多少珍宝没有,要说宋刮皮小子送给他那会‘养汉’的小娘,这还差不多!”
  苍老的声音道:“小李子,听说你和那位娇娘有一手……”
  姓李的没答话,看样子是实有其事。
  姓刘的嘻嘻一笑道:“小李呀,可当心哟,那是条蛇,毒蛇!”
  小李子仍然没有答话。
  苍老的声音又道:“说老头话,姓宋的不好斗,虽说咱们是王爷身前的人,那小子奈何不了咱们,可万一他恼羞成怒,暗地里使个坏,你知道咱们这位王爷有多难伺候,就许把自己小命赔上。”
  姓李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只是……”
  姓刘的哈哈一笑,说道:“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嗯?”
  苍老的话声这时道:“老刘别玩笑了,时间差不多啦,万一秦老前来查看,有了罪可要是大家受,我看快点吃喝,小声谈笑的好。”
  窗外黑影,适时思忖刹那,猛一长身飞射而进。一阵惊咦声后,随即沉寂下来!
  接着,黑影提着两只大的皮袋,一闪而出。其余三条黑影,顿即相合,略以低询,鱼贯飞身而去。同时,在紫竹林外,大路上,电掣般射来一条人影。这人是自城中而出,直扑紫竹林内。在将及紫竹林外五丈的时候,突然正面闪出三个人来,三人中为首老人,右手一举扬,低喝道:“什么人,报号!”
  这人倏止步,大声道:“巡字七号,兄弟是姜达,奉谕侦查一事而归。”

  第三十四章
  阻路之人,并未闪让,正中者再次扬声道:“现出谕令竹符凭验!”
  姜达一楞,竟犹豫未答。正中阻路接着沉声道:“姜兄弟快些!”
  姜达眼珠一转,大步而前。他边行边伸手囊中,似在取那令符。几步间,已到了相距不足七尺地方,姜达蓦地阴沉一笑道:“别怪我,是你们自己找死!”
  话到他人、掌亦到,狂飙劲风,已推向正中阻路之人!
  当对方索看符令时,姜达已知不好,他并无符令,于是暗中咬牙,打算走至近前出人不意杀之灭口。那知这次他碰上了硬钉子!他掌到之时,左侧那人一声冷哂,用掌迎上!
  时已间不容发,两掌顿即相底一处。一声震响,姜达被震出八尺,几乎摔倒。
  对方也不由退了一步,现出黑鹰真面目。
  姜达一见竟是黑鹰,转身欲退,讵料身形一转,面色立变,古今奇和另外两位不识的汉子,已站于身后。
  姜达见就此脱身业已无望,反而沉着起来。古今奇紧咬着牙,沉声道:“你叫姜达,是本帮弟子?”
  姜达哈哈一笑道:“对,也不对。”
  黑鹰这时怒声厉叱道:“好种,敢对帮主说这种话!”
  姜达冷哼一声,道:“黑鹰,你少在姜达面前来这一套,帮主是你们穷家帮的帮主,在姜某看来,不值什么!”
  古今奇哈哈一笑道:“好的很,你是什么时候入的帮?”
  姜达一笑道:“姜某没有入什么帮,只是奉令监视你们穷家帮。”
  古今奇哦了一声道:“奉谁之令?”
  古今奇身侧那人,微微一笑道:“此人在下见过,是护国王座下的人物。”
  姜达一惊,不由注目对方。对方因为立于暗处,面目难以看清。姜达突又向前两步,对方却已哈哈笑道:“姜朋友,在下王半才!”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一声“王半才”,竟使姜达连退三步。
  王半才接着说道:“姜朋友,你不够聪明,穷家帮可不怕什么当朝天子,你靠山再硬,可惜那是远水,恐怕救不了这近火!”
  姜达哼了一声道:“普天之下,皆为王土。”
  王半才接口道:“不错,只惜建文帝业已被逐,这‘王’嘛……”
  姜达厉声道:“实话对你们说,若我姜达今朝丧命,只怕明早穷家帮则将死无余地,王半才你非穷家帮中人……
  古今奇沉声接口道:“住口,你若是我穷家帮中弟子,已是叛徒,活不过三更,若非本帮中人,那就是心存奸诈的来敌,古某更不能叫你逃出手去!”
  话锋一顿,接着扬声道:“黑鹰白龙听谕。”
  黑鹰向前一步,白龙自古今奇身侧越出。
  古今奇一字字有力的说:“生擒此贼,老夫要亲自问他!”
  黑鹰白龙双双向前,姜达身形倏闪,左方飞逃。真是不幸,他身起半空,正赶上远处不少黑影疾射而来,内中之一先众一步腾身迎上,凌虚出指将姜达弹落。
  白龙上步三指,封了姜达的穴道。
  来者,正是腾云、腾天和左残右缺。左残背着两只皮袋,内中皆系珍宝。
  擒住姜达,立加严询,姜达受不了丐帮的奇刑,招出一切,果然不出所料,宋及雨和腾霄,已决定三更时,派出八名高手,在紫竹林外五十里的十字坡头,劫杀方大治父子和护行之人。

  正三更,方大治父子由左残右缺相伴,快马四骑,出了紫竹林,一路不快不慢的策马走着,移时,十字坡已在面前。
  十字坡,仅仅是个微微有些倾斜的小坡,因为恰好当东西南北往来之点,所以坡上有了条十字大路。
  十字路割作四个方块,路侧都是树林,供车马行人歇足纳凉,但在入夜之后,却有凶险气象。
  四骑将登十字坡时,走在最前面的左残,突然扬声道:“老缺,若逢凶年,若沦不堪,此处到是个最好打劫夜行客商的地方,你给我记住了!”
  右缺哈哈一笑道:“忘不了,我作行商,你当强盗,蛮有意思!”
  左残嗤之以鼻道:“凭你,你八字会比我好?哼,说不定当强盗的是你,不过老缺尔不用愁,到时候我会扔个三五两给你。”
  右缺呸了一声冷哂道:“三五两,破铜烂铁,我不希罕!”
  左残一笑,探手囊中道:“瞧,你真不要?”
  右缺把头一扭道:“去打发那些一心想检便宜的小子们吧!”
  左残应了一声道:“就听你的。”
  话声一顿,突地吐气扬声喝道:“好朋友们,接着!”
  一声“接着”,十数点寒星已疾射右侧树林里!
  怪哉!随着十数点寒星,林中,竟传来了两声不同的惨呼!惨呼声之后,紧跟着,砰砰两声,有重物自树上下坠!
  此时,左残右缺四人,已到了十字坡的正中央。
  蓦地一声怒喝,四面八方出现了十四条黑影,合将左残右缺四人包围在十字坡的中心地方。
  左残和右缺,互望一眼,冷冷道:“老缺,数目不对呀?”
  右缺道:“对,每方四名,四四十六名,刚刚有两名得了你的钱财,去给你消灾去了,现在当然就只有十四名了!”
  左残似是恍然般哦了一声道:“早知钱能买鬼,刚才就多散点了。”
  话声一顿,他手指对面阻路之人道:“好朋友们,报个万儿吧,可是冲着穷家帮来的!”
  对面那人,年约六旬,鹰鼻狗眼,正是此一行人之首。他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两个残废在穷家帮卖狂可以,到了十字坡,最好是放乖点,爷们是找姓方的父子,你们还不够格!”
  左残故作不解道:“姓方的,没有哇……”
  老者沉声道:“就是你们身后这两个人!”
  方大治翻身下马,步行向前道:“老朽方大治,朋友是何来路?”
  老者阴阴一笑道:“不必多问、爷们今夜要打发你们父子上路!”
  方巧一翻下马,紧行几步道:“喂喂,有话好说,咱们爹的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有什么话对我说,我就是方巧。”
  老者没有答话,招手,右方四人走出一名瘦小汉子,到了老者的面前,老者冷冷地问道:“他可就是方巧。”
  方巧业已看清矮小汉子是谁,竟立刻开口道:“童老二,是你呀,多年没有见,你可好。”
  童老二童畅,本为“奇士门”镇人,自然识得方巧。
  童畅如今却已不比昔日,只对方巧哼了一声,就退回右侧队中,此时老者见人已不错,嘻嘻一笑道:“方巧,你的名字够巧,人却并不巧,放着大富大贵机会,你父子却轻易放过,结果嘿嘿……”
  方巧长叹一声道:“您老贵姓?”
  老者冷冷地说道:“老夫申元真,怎么样?”
  左残飞身下马,大步而前,对方巧道:“方兄请退,这恶道功夫厉害……”
  申元真尚本接话,方巧却把头一摇道:“不,左爷不管对方是谁,有多厉害,既是找上了我方巧一家,没话说。我虽连个式子都不会,也不能退缩。”
  话声中,方巧将背后所背一物解下。那是一个高一尺,四面见方有五六寸的盒子,他将盒子竖立,打开顶端盒盖,道:“申朋友和诸位朋友,上眼瞧!”
  瞧!没人能够不瞧!
  只见盒内乐声已起,冉冉升出一尊喜欢佛来!佛体为一块碧玉雕成,玲珑美奂,鬼斧神功。
  这喜欢佛,出盒之后,随乐声则移一旁。
  接着,乐声突变,又自盒中升出一位赤体佳人。那眉目,那神态,那玉体,世上一等美女,天上顶尖的女神,都较之逊色多多又多多!裸女双手捧着一只三足巧小奇鼎,妙的是鼎内香烟袅升,嗅之奇香,烟气极浓,刹那掩住了喜欢佛的上半身。
  这时,浓烟已将喜欢佛全身遮住。
  方巧目光一扫四外,只见十四名来敌,人人凑近了妙盒,无不瞪着大眼睛在注目浓烟内部。
  方巧脸上,现出奇特的笑容,似对自己生死毫不挂怀,左残就在方巧身后偏左地方,右缺和方大治,在左残身后,他俩似有默契,决定一个护一个。
  方巧有些等不及了,道:“此烟散尽,约盏茶光景,不如我助上一口真气!”
  说着,方巧吹向浓烟,浓烟顿即翻滚飞散开来。
  浓烟散尽了,大家却人人瞠目不解。
  申元真哼了一声,说道:“不错,今夜,就轮到了你了!”
  方巧狂笑道:“不会的,申元真,今夜阎王爷找的是你们,姓方的天限还没到,申元真,你要不信就动手试试!”
  申元真狞笑出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笑时感觉脸上横肉有些麻了,因此声调也不像自己所发了。
  他不由伸手摸去,坏了!一身冷汗顿时泌出,他的手,竟已不听使唤,动不能动!大惊之下,才待张口呼喝别人动手,晚了,舌已木,唇亦麻,现在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再看其他手下,完了,一个个都成了木头人。
  左残右缺这时已看出不对,道:“方兄这是怎么回事?”
  方巧嘻嘻一笑,说道:“两位可记得路上吃过的那块糖?”
  “糖!”
  一左残一楞,道:“那带有酒味的软糖?”
  方巧头点道:“不错,那不是糖,是这‘彩虹七毒’的解药!”
  “彩虹七毒”又名“七色毒桥”,为天下万毒之母,列在一等一位,嗅之则自此身心僵硬,片刻后即吐血至尽而亡!
  申元真心头的这份恨和怕,到了极点,他恨不得跪下告饶,求取解药,可惜晚啦,他无法吐声了。
  左残道:“方大治,莫非……”
  方大治笑了,也低声道:“说出来老缺你可别害怕,方大治就是方太冶,我只是把太字底下的那个点儿,搬到冶字中间用用!”
  对,太字的点搬到冶字两点的中间,岂非正是大治,太冶即大治,方字没有动,老天爷,毒祖宗就在此!
  他们是老朋友,虽然没能老到掉了牙,可有不少年交情了,右缺忍不住把头一摇道:“好哇,老小子你竟然装模作样的叫我和老左当卫士,咱们这笔账等回到穷家帮,非算算不可。”
  方大治笑了笑道:“怎么算法?你可要再看一遍喜欢佛?”
  呸!右缺不敢再饱眼福了。
  这时方大治对方巧道:“回去啦,别叫老古不放心,这些人头交给你了,那童畅念在乡谊,叫他活下去,事办完了快回来。”
  方巧答应着,左残却道:“古老大早到了,并且龙少侠也来啦。”
  方大治大笑道:“我知道,他们正在右后方林子里看光景呢。”
  说着,除方巧外,三人步向了右后方的林内。

  出了吓死人的大事啦!
  就在宋知府大人那衙门口正门上,一排的高吊着十五个人头,另外一人,活生生的楞楞地卧跪于地,一动不动。
  这种消息,别说就小小的一个知府,就算当朝天子,也压不下去,刹那间传遍了各处。
  古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南敌楼外,一条索子,高吊着三个人,这次可是活人,每人身上都有件珍品,证明是富户所失之物。一幅巨布垂落城下,布上有字,写的是——
  “飞贼三名,留交成府!”
  两处怪事,吓坏了宋及雨,他没别人好商量,找上了护国王。
  腾霄他还气还很,十六名好手,只剩下了一个,并且已经失去心智,这分苦,哑子吃黄莲,只有自己知道!更有苦的是,十五名死者,内中七人是由四川当地调集的好手,死者的家小,闻知消息闹成了一片,所幸王爷手面大,势力大,两大之下,何不可得,于是将事情平淡下来。
  王爷另有件大事,却钉的很紧,那就是“鬼爷”班二所铸的东西。他半个多月来,才绘制好了一张图。完成之日,王爷和宋及雨皆在,他指图解说详情。这图是一个大圆桶,两个车轮,一支牛角尖船的怪物,班二在图侧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轰天雷”!
  班二说的好,他道:“别小瞧这玩童儿,那牛角尖砸到大圆上一个小匣孔内,能打着了药信,一声巨震,半座山皆粉碎。”
  宋及雨摇头,王爷却相信。
  班二又道:“这东西要一造十门,分布开来,各瞄一处,一声令下,同时发射,里半路外,就是泰山,也能打平一半!”
  王爷盛赞班二,赏了百两黄金,由秦仲相伴,出外花天酒地一番。
  王爷取去了图样,不经手,他已悄悄留下了一件副本来,妥为深藏,然后召唤奇匠,四处搜买精钢。
  一切备齐,班二又开始忙了。
  又半月,三辆巨大的四马车,在夜半三更时候,从王爷行馆中拖出,出了北城,直临山脚。
  次夜初更,成都府中和近百里地内的居民被一声无法形容其巨大的震响惊醒。有的人家,房屋竟被震倒!
  紫竹林内的穷家帮中,方大治却悄声向四座的好友道:“这就是‘轰天雷’了,班老二有两套!”
  王半才道:“班二侠何时回来?”
  方大治道:“还早,要再隔一个月!”
  王半才笑道:“那只好等,这场妙事,不能空空放过。”
  方大治哈哈大笑道:“是妙事,不过说来也可怜,死伤不会是少数!”
  腾云低头默然无语,王半才明白,但却无言可以安慰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好快,半个月啦。
  这天深夜,古今奇获报,大队马车,上复布幔,刚自王爷行馆拖出,尚未出城。古今奇请齐了四老,腾云师兄弟及方氏父子,各跨快马,先站西行。
  车辗辗,马萧萧!大队由四十名官军引路前导,通过了城门口。
  车队虽然载了重物,却奔驰甚快,刹那十里。路边二十丈外的一座树林,有两匹马在林内等待,马上人正是王半才和龙腾云,二楞子和腾天,先站而行。
  车队过了树林,渐渐远去。
  王半才轻轻了口气,说道:“三弟,我听你一句话。”
  腾云苦笑一声道:“小弟没有话说。”
  王半才道:“我可以在事发前的刹那,想办法引开四弟!”
  腾云摇摇头道:“没有用的,他是主帅,就算能引开他,他也必然下令等他回来再发‘轰天雷’,谁敢不听?”
  王半才低下头去,没有答话。
  腾云又一声感叹道:“何况谁也是血肉之躯,谁也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他并不比别人尊贵些,真该死,是他一个人该死!”
  王半才说了句空话,道:“三弟,到时候看吧,总有办法可想的!”
  腾云又作苦笑道:“大哥不必安慰我了,我是为那些无辜的官兵伤怀,走吧,咱们的责任,是监视大队,顺便救下班二。”
  一声“救下班二”,仗王半才突触灵机,道:“三弟,有办法了!”
  腾云一笑,竟没容王半才接说下去,就催马出林而行。王半才也因为事尚未到最后关头,遂没再开口。
  长长的车队若真计算起数量来,仅仅四十辆正,所不同的是,这些车身,是从没见到过的巨大。
  每辆车,长有两丈八尺,超过平常马车一倍多。它的宽度,却未必宽过普通马车,这是异处。再者,车身高过平常马车二尺,这是因为车轮特别巨大而宽厚,不过像这样巨大的车子,却只有二十辆。另二十辆,和普通马车没有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平常最多辕驾双骑,现在是四匹马来拖拉的。
  假如车队前面没有官军,假如再多上一面三角小旗,这车队就会有人把它当成镖车来看了。
  车内何物,没人知道。每一辆车的左右,都有两名彪形大汉,乘跨快马,背插兵刃来看,车中必是贵重之物。知道的也有,那就是古今奇和他手下黑鹰白龙左残右缺四老,及王半才二楞子腾天四兄弟和方氏父子。
  方氏父子和左残右缺走在车队的最前面,比车队要先行三十里路,古今奇及黑鹰白龙在中间,先车队十里正,王半才和腾云等四兄弟,悄随车队之后,相距却仅仅五里,不怕车队能飞上天去。
  整个车队,也是藏龙卧虎。你当真认为那前后各五十名官军,是真的官军?
  你上当了,这一百名官军全无一不是护国王爷龙腾霄,由各地以密令调到的“内行厂”一级高手。
  四十辆车的左右,共计八十名守卫,那是他王府好手,和伟丈夫亲自指令留下来交王爷指挥的“禁卫”!另外再加上王爷那枯竹一派的亲信门下,好了,这支车队,敢说虽百万雄狮不换,能攻战必胜严守难克!
  在四十辆车队中,多了两辆华丽的双马轿车。前一辆正是护国王龙腾霄所乘。后一辆,只有两个人,一是那老奸安顺,再一人就是“鬼斧”班二。
  目的地何处二班,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
  第一天,宿于荒野一高处上。四外无人家,距成都已百十五里了。车队人马的饮食自理,一切皆有准备。当夜,又有一件事情大出班二意外。
  护国王深更试放了一次“轰天雷”。那声暴响,天摇地动!不!还不只此,里半外一处,五十丈地区陷成巨坑,大火冲天,久久始绝!
  巨震响时,班二不知大火后,班二顿悟一切,心中越发焦急,只是空急何用,难传出半点消息了,车队次晨登程,留下来了一段神话。
  当人们发现密林成空,巨坑突现后,谣传说是天雷劈死了某种精怪。竟有人开始焚香拜天!
  次夜,又一声巨震,又一次雷劈精怪!
  班二懂了,护国王是每夜试一次“轰天雷”,一架一架的来试验,当十架全都试过之后,那班二也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班二当然更急,尤其是狡猾的护国王作此安排,使班二和方大治秘约的事情难成,这还了得。
  班二下了决心,要在第四天时,施些手法,使其余六架“轰天雷”无法出声,然后冉作打算。
  第四天正中,车队歇足一座树林中。班二下车活动,安顺起步随。班二心里有数,也不说破,取了食物和分得的美酒,找块大石坐下,自顾自的吃喝着。安顺也乖巧,一言不发,只在一旁相陪。
  班二有心调侃安顺,吃着吃着,突然说道:“不好,安老哥请快、快……”
  安顺一惊,道:“快什么,班兄请讲。”
  班二道:“快拿点纸给我,我这肚子不争。”
  安顺一咬牙,无奈何招手唤人,取来手纸,班二这时向安顺一笑道:“安兄请吧!”
  安顺又是一楞,道:“请?干什么?”
  班二笑道:“我出恭,你不陪着?”
  安顺一脸红,一拂衣袖道:“这玩笑开的不高明,班兄自管请。”
  班二嘻嘻两声,东看西瞧,才在林中找了个好地方。
  他出恭是假,但却非硬挤出些东西来不可。他心里有数,事后一定会有人来看,若没有真货色,那对自己更加不利,所以便乐得一清肚肠。
  方老大既是方大治,七彩毒主,试想他的师弟鬼斧班二,又岂仅是巧匠,自然是身怀罕奇绝技。方老大方大治能藏拙,藏到连古今奇都信了真,他班二要拙,又何悲安顺等人能不上当。
  班二心里有数,一连三日天响方来的半才师兄弟,必然已经和先行的群雄作了联络。
  要知道内情,非靠自己不可,靠自己不容易,首先要近身探视,好,我就冒冒险,在林中留点什么?班二主意打定,却不知如何将消息留下而不使安顺疑心,因为主意还没想好所以他的恭没有出完,那知安顺岂是容易打发的朋友,他无法和班二一齐出恭,却打发巧饰的官兵一名好手到班二近前。班二见计难得逞、索兴大方的草草了事收场,洗过手,休息刹那,车队又重起程。
  安顺含笑登车,首先开口道:“班兄咱王爷有请移玉。”
  去吧,由安顺陪着到了前辆车旁。腾霄车廉高挑着,向班二道;“班先生请上车,边行边谈。”
  班二登车,安顺斜坐辕旁。腾霄车中,布置豪华,有矮几,靠枕,美酒香茗。
  矮几侧,已放置着两盏香茶,腾霄相让道:“班先生请用茶。”
  班二业已习惯了这种虚假的客套,也一笑道:“老朽多谢王爷。”
  腾霄一笑道,自几下取上一只小檀木盒来,启盒,盒中放置着两粒白蜡皮的丸药,班二不由暗自惊心。
  腾霄候班二饮过一口香茶后,才开口道:“这才听安顺讲了,先生突患肠疾,因此小王为先生备下两粒灵丸,先生服后敢说必能刻然而愈。”
  班二怎肯乱服腾霄给他的药,一笑道:“好叫王爷见笑,老朽腹痛早就好了。”
  腾霄一笑道:“先生之疾不药而真是奇妙。”
  说着将蜡丸收起,话题一变道:“此次多蒙先生费神,玉成十尊‘轰天雷’,小王已试五尊,无不具有神能,先生‘鬼斧’之称,诚然!”
  班二笑着接口说道:“王爷召唤老朽,就是说这些话?”
  腾霄哈哈大笑道:“先生诚然豪放坦爽,大王另有要事相商。”
  班二谦谢道:“老朽除了小有薄技外,谈别的可差多了!”
  腾霄正色道:“小王正是要和先生诚坦相商先生神技之事。”
  班二道:“老朽敬候吩咐。”
  腾霄饮了口茶,道:“小王有意恭请先生为王府上宾,专司调教些手巧聪明的人,小王愿月敬纹银两百两,先生意下如何?”
  班二忙摆手道:“王爷这可要多恕罪,班二有难言苦衷。”
  腾霄哦了一声道:“先生请讲,万般事小王可以作主。”
  班二道:“班二业已老迈,性不惯约束……”
  腾霄不等班二话罢,已接口道:“好,先生可任意走动,高兴时就教教他们,不高兴时先生可自去散心游乐,小王决不过问!”
  班二眉头一皱,道:“王爷可愿听老朽的实话?”
  腾霄道:“正洗耳恭听。”
  班二暗中提足内力,道:“老朽昔曾发誓,一生不入官家之门。”
  腾霄哈哈大笑道:“好,人各有志,自难勉强,先生可以在外自居,一切由心,只要小王有事相请时,能得见一谈就行。”
  班二傻了,简直再也没话可以推了。
  腾霄却接着问道:“小王一切皆已答应了先生,先生可还有什么事吗?”
  妙也,他明明是向班二有所要求,结果谈未三言四语,却变成了班二有事求他,而他全都代为办妥。
  班二虽是老江湖,但言辩方面显然不是敌手。

  第三十五章
  腾霄突然一笑,悄声道:“班先生,可容小王和先生不见外的说句私话?”
  班二如今铁了心,决定以不变而应万变,遂道:“请讲。”
  腾霄道:“先生是那一名派出身?”
  班二心存谨慎,答话自然不会露出破绽,道:“老朽是天南‘鬼谷大先生’的弟子。”
  腾霄哦了一声道:“那先生是不解武事的,所以先生……”
  腾霄有心拉长尾音,就等班二接话。不料班二上当在先,如今却是谨守心念,一言不发。腾霄无奈,接着说道:“先生人称班二,谁是大爷?”
  话乍停,又立起,道:“小王所知,先生并无同胞兄弟,莫非另有盟兄?”
  班二一笑,不开口。
  腾霄突然来个“单刀直入”,道:“班二先生可认识方大先生?”
  班老二有些心惊肉跳了,道:“听说过此人。”
  腾霄一笑道:“只限于听说?”
  班二故作不解道:“老朽论巧技,生平只败于此老儿之手,为心恨难解之事,王爷又何必非提这段伤心恨事不可?”
  腾霄哈哈一笑道:“班二先生可知小王提及方大先生的真意吗?”
  班二摇头道:“难测高明。”
  腾霄哈哈一笑道:“沿途路长,班二先生请听小王说个故事。”
  班二咬着牙道:“若能容许老朽休息片刻,更加感激。”
  腾霄一指车中柔软的靠垫道:“不妨事,先生尽管休息,躺着听就好。”
  班二计穷矣,无奈苦笑一声道:“王爷,老朽算是服了你!”
  腾霄没接着这句话,自顾说道:“天南昔日有位奇客,人称‘忘忧老人’,老人生平传有两个门下,一是后来的‘天毒大帝’,一是……”
  班二忍不下去了,道:“不错,另一位就是先师。”
  他话声一停,冷嘲的又道:“王爷知道的事情不嫌太多了些!”
  腾霄摆手道:“不错,不多不多,求知应该。”
  话罢一笑,接着又说道:“班二先生,这故事还要小王接讲下去吗?”
  班二哼了一声道:“王爷有趣,说下去就是。”
  腾霄真的又道:“天毒大帝和鬼谷先生,后因某事交恶……”
  班二赌上了气,道:“是什么事?”
  腾霄笑道:“天毒大帝先后看中了两个传人,不巧的是,当时他正无法分身收容,事后往寻二人,岂料皆已成了鬼谷先生的传人,那就是班二先生和令师兄方大治先生!”
  班二心中惊骇,却嗤笑出声道:“笑谈了,家师兄姓方不错,叫方太冶而非方大治,并且家师不解巧技,只懂武学和用毒!”
  腾霄神秘的一笑道:“太冶二字……一去一点,一添一点,岂非大治?这种小把怎么说也没法子瞒过小王的。”
  班二道:“如此说来,用毒巧技又该怎么讲?”
  腾霄道:“很简单,先生与令师兄,义共生死,私下各有交换,以小王判断,两位先生一切技艺都是八两半斤!”
  班二汗下,没有办法了,找上邪理,道:“半斤不满,八两也是一斤之半,不足惊人。”
  腾霄竟坦然承认道:“这话很对,所以小王下了决心,非将令师兄也请进府中不可,如此八两加半斤,正好全满!”
  班二冷冷地说道:“只怕他不像我。”
  腾霄这次竟微笑未言,不知藏着什么鬼祟心计。
  腾霄既然不说话,班二自是更不开口。
  半晌之后,腾霄突然长叹一声道:“班二先生,你可是真心相对小王?”
  班二如今一切都难再隐藏,已不必虚言,道:“老朽收了王爷的金子,给王爷做好了东西,这是生意,现在只剩试用小节,别无可谈的了。”
  腾霄伸出姆指道:“是诚坦语,真心话,因此小王也要说出心语。”
  他话锋一顿,又一声长叹道:“班二先生可善认毒解毒?”
  班二冷笑道:“再说不懂,王爷信吗?”
  腾霄笑道:“不错,班二先生,小王想想先生提气一行百穴,试一试可有不太对劲的地方没有!”
  班二神色不变,道:“不必试,老朽已中了毒!”
  腾霄若无其事的笑笑说道:“对,班二先生,果非平常。”
  班二冷哼一声道:“王爷可是认为老朽中毒,就会听由王爷摆布了?”
  腾霄摇头道:“小王从未这样想过。”
  班二嘿嘿一笑道:“王爷知道就好。”
  腾霄嗯了一声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怎会不知,不过小王另有安排,这安排却一定可以请到令师兄!”
  班二哈哈大笑,说道:“老朽敢赌东道,王爷那是梦想!”
  腾霄没有理他,说道:“先生所中之毒,为昔日‘毒神’不传之秘的‘千虫笑’,当代高人,除小王外,无人能解。”
  班二笑道;“是又如何?”
  腾霄说道:“小王要是将这个消息,送到令师兄耳中,以令师兄与先生之情谊,相信,他是不会视若无睹的!”
  班二怒叱道:“你是个卑鄙的小人!”
  腾霄哈哈一笑道:“到还是先生知我,说的不错。”
  班二的确没了主意,他碰上了个皮厚心黑冷血的东西,不知羞,不知礼义,他没有办法好想。
  腾霄话声又起道:“其实,我也是万不得已!”
  班二以一声冷哼,作为回答。
  腾霄始终以笑脸相对班二,班二几乎气炸了肺。
  在班二一声冷哼后,腾霄以商量的口气道:“班二先生,咱们来个交换如何?”
  班二才要沉声拒绝,腾霄已接着又道:“是这样的,小王本可用些手段,使令师兄方先生来投,现在自愿放弃此举,提出条件交换。”
  班二暗忖道——“师兄若知我已中毒,势非自投不可,反正业已上了当,碰上了贼何不听他的条件?”
  想到这里,冷冷地说道:“王爷好心,十分感激。”
  腾霄道:“先生究竟要不要听呢?”
  好狠的腾霄,非叫班二自愿听不可。班二是时已决心一听,自然稍改神色,道:“希望听听。”
  腾霄道:“我们来个子协定,先生若请得令师兄到,小王奉上‘千虫笑’解药,并相约只留两先生半年。”
  班二笑道:“是君子协定?”
  腾霄正色道:“天日可证!”
  班二哈哈大笑道:“王爷莫恼,若天日可证王爷的金诺‘君子协定’时,只怕非和上古时代一样,天有几日才够!”
  腾霄竟然口含微笑道:“然则,先生之意如何才是?”
  班二想了想道:“王爷,这‘千虫笑’当真别无解救?”
  腾霄笑道:“先生若能自救或有人救得先生,小王决不过问。”
  班二嗯了一声道:“好,王爷既然有此把握,何不一听老朽的‘君子协定’?”
  腾霄哈哈两声道:“行,先生请讲。”
  班二道:“这种毒,何时毒发?”
  腾霄双目霎动,沉思刹那才道:“先生放心,还有两个对时可保平安!”
  班二哦了一声,目注茶盏道:“如此说来,这毒在茶中了?”
  腾霄颔首道:“不错。”
  班二一笑,一撇嘴道:“此毒王爷既然自信无人解得,老朽敢请在两个对时内,自由行动,不受任何监视和陪伴!”
  腾霄哦了一声,道:“先生是打算去找令师兄?”
  班二坦然点头道:“不错,老朽在两个对时内,若能解得此毒,王爷,你可就要偷鸡不着蚀把米,因为老朽不会再回来了!”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两个时内,果如王爷所说,此毒无人可解,非求王爷开恩不可,则老朽将与方师兄双双报聘!”
  安顺在辕上接道:“王爷,这冒险太大了!”
  班二深知好不容易得到机,稍失不再,多日来,他已熟悉了腾霄性格,遂嘿嘿地连声冷笑,却不发一言。
  腾霄上当了,上当了!俗话说:智者千虑,亦有一失,诚不自欺。腾霄双眉一挑,向班二沉声说道:“先生何故冷笑连声?”
  班二指安顺道:“问他!”
  简单的两个字,却吓坏了安顺。安顺急忙道:“我说班二先生,你这样算何意?”
  班二坦然含笑说道:“你不懂?”
  安顺摇头,班二接着道:“你刚才不是曾说,王爷在冒大险吗?”
  安顺语塞,没有答话。
  班二立即转对腾霄道:“王爷,您虽口口声声说这‘千虫笑’毒,天下除王爷外别无他人解得,奈何贵属不信……”
  一句话还没说完,引发了腾霄的狂性。他哈哈大笑道:“班二先生不必激将,我们一言为定,一切按先生之意行事,小王绝不派人监视!”
  班二道:“王爷此言当真!”
  腾霄沉声道:“本王一言,无人胆敢不信!”
  班二应一声道:“如此请教王爷,两个对时候,在何地会合?”
  腾霄在狂性发作下,未防一言失密,道:“万县城外翠竹村头!”
  班二也不再问,拱手道:“自始两个对时,老朽毒不能解,至时准到。”
  腾霄狂然大笑道:“本王至时当以美酒佳肴,相迎双宾!”
  班二笑道:“王爷如此自信,使老朽忐忑不安!”
  腾霄突然嘿嘿两声道:“先生何时走?”
  班二道:“王爷何时行?”
  腾霄挥手道:“现在先生就可请便”
  话一顿,沉声对安顺道:“请将车辆暂停!”
  安顺传令下去,心有所疑,却不敢多言。班二在车停后,一跃而下。
  腾霄这时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班二先生不要忘记,这是君子协定!”
  班二也冷着脸道:“班二不会忘,不能解毒,定来报聘!”
  腾霄道:“来是要两个人,先生和令师兄!”
  班二道:“安心,死不违此约!”
  腾霄挥手:“好,先生请吧,临行本王只有一言相告,若先生故违此约,甘愿一死,本王将有出乎先生意外的报复!”
  班二心头一动,道:“王爷,这……这老朽就不懂了……”
  腾霄脸上现出阴容,阴笑着说道:“先生不必懂的太多!”
  班二明知,问也难有实答,遂拱手说道:“老朽暂辞。”
  腾霄冷冷地说道:“先生只要留在此地片刻,当本王车队去后,自会有先生方向的朋友出现,省得先生奔波!”
  班二闻言心凛,没有答话。
  腾霄声调一变,字字如同利刃般又道:“先生见到那专和本王过不去的家兄时,请代转一言,就说本王以国事为重,忍耐已到了极限!”
  班二才要开口,腾霄接着又道:“再转告一言那王半才,本王对他仁至义尽,若聪明,远离家兄,否则本王将亲手诛之!”
  班二皱眉道:“王爷可还有话带给我师兄?”
  腾霄笑了,此人不愧枭雄,在怒、笑之间,若无其事。他一笑之后道:“有,小王愿与两位先生,自此富贵共享!”
  他恼时,自称本王,笑时,以小王自比,翻云覆雨,雨浓转晴,喜怒无常,可怕亦可怜。
  班二顺情说句好话,道:“老朽一定带到,王爷,告辞了。”
  腾霄笑道:“先生走好,小王不送。”
  挥手间,车辗辗,尘滚滚,大队远去。
  班二目送车队渐渐远去,心头寒凛越来越甚。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自语说道:“好个可怕的人物!”
  说着,步向路旁树间,找块青石坐下。刚刚坐好,腾云和王半才们已出现于前。班二才待开口,王半才已叹出声道:“班前辈,咱们输了!”
  “输了”班二也重复一句,叹息一声又道:“他似乎无所不知。”
  王半才沉重地说道:“我们这位四弟,实是天纵奇才!”
  班二看了王半才一眼,说道:“也许,怕只怕狂妄太过……”
  他本想多说几句,但看到腾云那种神色,立即住口不言。
  王半才这时道:“前辈可是受了委屈?”
  班二苦笑道:“我还能活两个对时!”
  腾云双目陡射寒光,道:“请前辈你说详细些。”
  班二遂将已中奇毒,并订约信的事说出。
  腾云猛一咬牙,转向王半才道:“大哥偏劳相陪班前辈速与方大先生相会,小弟……”
  王半才把头一摇道:“三弟,你去不得!”
  腾云神色肃然,说道:“大哥别再推我了,我非去不可!”
  王半才正色道:“去有何用,难道,你真能向他下手?”
  腾云冷声道:“至少要迫他交出‘千虫笑’毒的解药!”
  王半才一笑道:“要是他给你假的,甚或在你身上也下毒呢?”
  腾云无言以答,王半才叹口气道:“三弟,你大概忘了老神仙说过的话了!”
  腾云先是一楞,继之颔首道:“是,大哥,听你安排。”
  王半才这时转对班二道:“我们还是疾赶一程,遇上方大先生共商办法吧。”
  班二自无异议,赶奔向前。
  云掩星月,天低雾重,丈外难见彼此手脚。一声巨响,使沉默久久的群侠,俱皆叹息出声。人齐了,一个也不缺。
  但无不思愁眉尖,神情凝重。终于方大治首先开口,道:“看来别无他策,老夫只好按时前往了。”
  班二摇了摇头道:“师兄,去是一定要去,但师兄只要叫他看见你就够了,然后师兄疾驰而回,小弟大不了……”
  “胡说!”
  方大治沉斥班二,说道:“你我生死相共。”
  班二急了,道:“小弟之所以答应他,旨在警告大家,和他相约时,就已存死志,师兄若去,岂不是……”
  王半才突然接口道:“去总是要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一听说有办法,二楞子首先忍不住问道:“有办法就快说……”
  王半才没有理他,接着说道:“办法共有两个,一是明夜我们在‘翠竹村’来个突袭,再就是有人去窃来那‘千虫笑’解药。”
  腾云道:“突袭很难有功,班前辈已经说过,车队包括驾辕的人,无一不是一等好手,咱们寡不敌众!”
  古今奇道:“对,此非上策。”
  腾云又道:“第二个办法看似凶险,却有希望,我想走上一趟。”
  王半才问道:“你一个人去?”
  腾云颔首道:“这种事人多了没有用。”
  王半才嗯了一声道:“大哥三弟,你去我不反对,但是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腾云恭敬的说道:“大哥吩咐。”
  王半才说道:“第一,别管‘轰天雷’的问题!”
  腾云笑道:“这当然。”
  王半才又道:“第二,千千万万别想以兄弟之情打动腾霄。”
  腾云头一低,没有接话。
  王半才却叮上一句道:“三弟,我要你以快活谷传人的身份,承担此事!”
  腾云长叹一声道:“小弟答应了。”
  王半才神情有些悲楚,他忍在心头道:“第三,取药必须不择手段,说清楚点,必须制住腾霄,不能手软心软,他不答应,就带他来!”
  腾云沉思未答,王半才幽幽一叹又道:“一人哭,一家人哭,如何?二弟三思!”
  腾云神色安静了下来,道:“小弟,遵谕,现在就走,明夜动手,事成之后,翠竹村外见,烦请古帮主以‘敲竹’之声引导。”
  古今奇拍了拍胸,道:“放心,古某将与四长老为接应!”
  腾云道谢,拱拱手,一顿足飞身去了。
  他刚走,王半才的神色已现出往常般活泼,道:“班前辈你放心,解药已是囊中物了。”
  方大治却道:“王老弟,龙小哥一个以人去,我实难放心……”
  王半才少笑道:“谁说是他一个人去?”
  二楞子猛地站起道:“这才对,咱们走!”
  王半才猛将二楞子接上座位上道:“你急的那门子,可知道你还有更要紧的事办?”
  二楞子大眼一瞪,说道:“除了接应老三,什么事更要紧?”
  王半才道:“那‘轰天雷’非毁掉不可!”
  班二一声长叹道:“其实轰天雷不是问题,铸造时我就用了手脚,每尊只能发出一响,第二响,就有他们好哭的了!”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这可有什么讲究吗?”
  班二点头道:“那长管的四壁厚薄不一,药弹火力不一,绝对承受不住第二响,造时我们料他会一尊尊的试验,所以等真派大用时,那笑话也就大了。
  王半才正色道:“前辈有这个把握?”
  班二也正色道:“这是何等事,能乱说的。”
  王半才如释重负般,好吁了一口长气,道:“如此我放心了,现在只剩去解药的这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问题……”
  二楞子火了,大声道:“不是问题干么叫老三去冒险?你又干什么长叹短唉的装出那个鬼样子,你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这话大家全相问,却不好意思。二楞子问出来,大家从心里喜欢,所以人人静待答复。那知王半才一笑道:“时间没到,早说有害,老二,这就是答复。”
  二楞子一拍头顶道:“真气人,书念多了,全不会,就会使这种狗屁的坏心眼,不说就不说,反正着急的不是我一个!”
  说二楞子傻,哈哈哈,他有时却又十分聪明。
  王半才生怕别人开口,他不能不答,遂很快的说道:“老二你这一套也没有用,我不说就是不说!”
  如此一来,古今奇等群侠,谁也不对好意思再问了。
  王半才话声一顿,却转身对方大治说:“才老,老有件事要和你单独商量商量。”
  二楞子火了,一拍屁股道:“眼不见心不烦,俺睡觉去!”
  那知王半才脸一板道:“睡觉?不行!”
  二楞子被勾上了那先天的憨性,大声道:“为什么不行?”
  王半才冷冷地说道:“你要是睡了觉,谁去接应三弟,”
  一听要接应腾云,二楞子精神来了,大嘴咧笑道:“好极了,俺说走就走……”
  王半才沉声道:“等着,等我和方老把话说完,还有事告诉你。”
  二楞子这次乖乖地应着道:“好,你快点。”
  王半才时已和方大治负向一石旁悄声道:“陈家千虫笑为独门奇毒,前辈也是用毒的高手,是否也握有一种或多种除本门解药外,他人难救的……”
  方大治接口道:“这自然有,不过……”
  王半才不等方大治表示出意见,已急急的说道:“可还现成?”
  方大治不答所问道:“老弟可愿说要用它作什么事?”
  王半才道:“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
  方大治想了想道:“我有种东西,奇毒而非毒,不必解药对时其毒自消,但对时内,中者全身麻木动不能动……”
  王半才欣然道:“那更好了,请指示用法!”
  方大治道:“用法很方便,只要能使人沾染些许即可。”
  王半才颔首道:“施用人定须一种解药……”
  大大治接口道:“那是当然,我身边有现成的。”
  王半才遂讨得些许,连同解药。
  虽说些许,方大治却告诉他说,已足毒倒百人而有余。王半才取到此药,转向群侠道:“敢请前辈们留守并小心戒备,在下师兄弟去去就来。”
  说着,他一拉二楞子又道:“走,要快!”
  一声快,双双飞身而起,一射作无踪。
  鬼斧把头一摇,自言自语道:“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瞧那个傻不楞征的大小子,谁能想到,轻身功夫也如此高明!”
  古今奇也叹息一声道:“快活谷绝艺,的确超绝天下。”
  他们在唏嘘下,二楞子和王半却疾射不停。
  突然,王半才停步不前。
  二楞子一楞,道:“有什么事?”
  王半才道:“老二,我要问你句话。”
  二楞子道:“这时候你偏偏有这么多的话说……”
  王半才正色道:“听着,少打岔,老三此去,只怕很难不和腾霄对面,一对面,没老三的好事,我要你去缠住腾霄……”
  二楞子哗了一声道:“许我动手?”
  王半才道:“许,并且要和他硬对上一掌!”
  二楞子道:“那是干什么!”
  王半才一笑道:“他自觉枯竹一派功力,胜过我们……”
  二楞子呸了一声道:“那是他作梦!”
  王半才一摆手道:“这不管,所以你非和他互对一掌,将他震退不可,叫他明白明白,他的真力和掌法还差的远!”
  二楞子欣然道:“可以,我一定作到!”
  王半才点头道:“把两掌心伸出来。”
  二楞子虽然心有所疑,但是目睹王半才那肃穆不可侵犯的神色,终于一言不发的伸出双掌。
  王半才先给二楞子在掌心上涂了解药,稍等之后,方始把奇毒涂于掌中,哈哈一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二楞子傻傻地问道:“你给我涂上了什么东西?”
  王半才叹口气道:“老二,你知道三弟为什么要去冒险?”
  二楞子道:“那糟老头子什么‘鬼斧班二’的中了毒……”
  王半才立刻接口道:“够了,鬼斧中了谁的毒?”
  二楞子恨声道:“还有谁,是老四嘛!”
  王半才一点头道:“是喽,所以我给你涂上对掌之后决不会中毒的药物,这样,老四对你就没有办法可想了。”
  二楞子嘻嘻一笑道:“对,还是大哥想的周到。”
  王半才对二楞子用了心机言不由衷暗觉惭愧,可是为了整个大局,他只好不加解释。
  到了,是翠竹村头。王半才悄嘱二楞子道:“跟着我小心点往前走。”
  二楞子一点头,起落间已欺向村中。

  一间正厅,如今改作了旧房。腾霄秉烛独坐,沉思心事。
  刹那之后,他低声对外面叫道:“去叫安顺来。”
  不料外面那人应声道:“属下就伺候在外面。”
  说着,安顺推门而入。
  腾霄微一皱眉道:“今夜不是平轮值吗?”
  安顺禀道:“是属下作主,亲应徐王爷室外的轮值之责!”
  腾霄冷冷地说道:“为什么?”
  安顺近前两步道:“属下认为,鬼斧已和方大治等人相合一处,说不定他们会前来夜探,徐平怕难应付的恰到好处。”
  腾霄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安顺却又道:“王爷唤属下,有何吩咐!”
  腾霄道:“叫他们准备着,我要再试试轰天雷!”
  安顺微微一楞道:“王爷可是试过……”
  腾霄沉声的道:“不必多问,今夜我要试全它!”
  安顺低声道:“这样,只怕中雷的地方,会引发大火!”
  腾霄一笑道:“我自有办法。”
  安顺应一声,退出室去吩咐准备。
  腾霄突然哈哈一笑,扬声对外沉声喝道:“谁的副值?”
  秦仲(仁中)应声道:“属下秦仲!”
  腾霄不忙的说道:“竟是你,你们也太重视鬼斧师兄弟了。”
  秦仲在外回话道:“小心使得万里船。”
  腾霄低哼一声,这哼声,没叫秦仲听到。接着他问道:“幼兰没有回来?”
  秦仲明知故作不解,道:“属下不知道她奉派出去……”
  腾霄低沉的说道:“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快去看看,若回来,着她立即至此,我有一件大事,要和她商量。”
  秦仲应声而去,心中却在暗自冷笑。
  幼兰,份属枯竹一派,辈份与腾霄同,但自腾霄身负掌门任,她遂被编入亲信的小队中。
  自腾霄后宅生变,幼兰成了负责内务的要员,自然而然当腾霄深宵寂寞之时,她也顺理成章的登榻卧伴。
  秦仲知道,安顺也知道,都假不作知。
  近半年来,腾霄亲叛友离,秦、安二人,也多了条心。
  幼兰表面上只是枯竹一派门下,究其实,却和秦仲有很深的关系,秦仲正是幼兰的母舅。
  于是由幼兰方面,旁敲侧击获得不少消息,使秦仲、安顺二人难以安枕的,是腾霄似乎有心另召一批新人作为亲信。这消息自津沽不幸之事后,成了事实。其实这也难怪腾霄,好手亲信几乎非死即叛,使他不能不为自己的生死大事来作安排。
  今夜幼兰外出,是在黄昏以前,行时曾悄悄通知过秦仲,秦仲自然知道她去干什么和何时能够回来。不过秦仲深知腾霄多疑而阴险,才故意问上一句。
  幼兰回来了,正在打扮。
  秦仲传过话后,坐于一旁悄声道:“怎么样,此行如何?”
  幼兰低声道:“大功告成!”
  秦仲哦了一声道:“一共几尊?”
  幼兰悄声道:“说来你不会信,二十一尊!”
  秦仲哦了一声:“这就难怪他今夜全部试放此处的这几尊了。”
  幼兰肃色说道:“舅舅,今后你可千万多加小心,这个主,不但多疑阴险,也实有过人的聪明,一个弄不好……”
  秦仲接口道:“我懂,自会当心。”
  幼兰道:“明天他必然下令急行,目的地是峨嵋山区……”
  秦仲一楞道:“怪,去峨嵋作什么?”
  幼兰一笑道:“这不关咱们的事,何必多问。”
  秦仲正色道:“你懂什么,快告诉我!”
  幼兰要开口,倏忽转身,对室外问道:“外面是谁?”
  外面人应声道:“小兄弟连忠,奉王爷令谕,来请师妹去旧房议事。”
  幼兰业已化好了,道:“好兄稍待,咱们一路去。”
  连忠道:“王爷说曾请秦爷来催,现在人呢?”
  秦仲本来想要搭话,幼兰心中一动,竟自作聪明道:“秦爷来过,交待完了王爷口谕后走啦。”
  连忠哦了一声,没有答话。幼兰示意秦仲,推门而出和连忠去了。
  秦仲继之闪身出房,故意绕了个远,方始回到腾霄书房门外,此时连忠已守于门侧,看到秦仲躬身道:“师叔您好。”
  秦仲没有多想,随口道:“嗯,幼兰到了没有?”
  连忠再次躬身道:“在里面,王爷吩咐,未奉召唤,谁也不得擅入!”
  秦仲冷冷地应了一声,道:“好,我回房了,王爷若是问起……”
  连忠进了一步,第三次躬身道:“王爷说过,说师叔现在应该……”
  “应该”之后的未完话语,连忠竟没有接说下去。秦仲自然追问道:“应该怎么样?”
  连忠仍是躬身架式,闻言道:“王爷说,叔应该‘回家’了!”
  一声“回家了”,一掌已印在秦仲丹田,可怜秦仲枉有一身罕奇功力,在不防下,顿击裂肺腹狂吐鲜血死去!
  而死前那一声又痛又怒面临骇然的厉吼,惊动了室内的幼兰,她不由站起身来,似欲探查。
  室内的腾霄,哈哈一笑,左掌轻压在幼兰香肩之上,微微的摇着头,从容而坦然的说道:“没什么,是秦仲死了!”
  “秦仲死了”这四个字,出自腾霄口中,使人听来平淡到和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又像是秦仲之死是死了最好。
  幼兰玉容因之毫无变化,腾霄的语气突然变了,道:“听说他是你的舅父,娘舅至亲,说来你是应该悲伤才对,幼兰,你应该悲伤的,该哭,应该痛哭失声!”
  幼兰果然由毫无悲楚和变化上,跟着腾霄的言语渐渐转变为悲伤、痛楚,终于痛哭失声!

  第三十六章
  腾霄幽幽长叹道:“可以啦!流几滴泪就够了,其实人皆有死,早死好过晚死,早死或许早早托生,更或许真到了极乐世界。”
  真怪,幼兰竟又随着腾霄的口气,止住悲伤。
  腾霄笑了,哈哈两声道:“笑吧!人生悲苦,能有笑的时间,就应该开怀大笑,笑到不能笑不想再笑为止,幼兰,笑吧!”
  幼兰笑了,由嫣然的一笑,终于哈哈的大笑不止。
  腾霄话声语气又变,道:“你应该忘记一切,忘记一切的事,一切的人,你并不叫幼兰,幼兰也不是你,你就叫你,你生来就只会笑,笑,去笑吧!出去笑,到林外笑,到原野去笑,笑,笔直的往前走,边走边笑,笑,笑……”
  腾霄亲自推开了室门,向连忠示个眼色。连忠颔首,幼兰一闪走了过去。
  她果如腾霄所嘱,笑声格格地走着。她走出宅院,走出林落,走向了荒郊原野!
  那格格地笑声,听来森森吓人的笑声,也随着她本人的远去而远去了!
  这一切,自秦仲室外被杀,到幼兰狂笑失心而去,全落在隐身暗处期待窃取“千虫笑”解药的腾云眼中。
  腾云暗中胆惊神怒,他业已看出,腾霄不知怎地又学会了一种奇特的功力,能摧人心志,撼人精神。幼兰远去,连忠进了书房,腾云腾身而起,追向幼兰。
  腾云回来了,重又隐于腾霄书房的外边暗处!连忠已走,房外无人,腾云飞身而下。
  他十分谨慎,首先提聚了“快活谷”中不传之秘的“天静神功”,本身已在万毒不侵之下。他不敢点破窗纸,这种动作是瞒不过腾霄的。他二指在窗下板上活动,故意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这声音,再配上声尖短的“当”叫,活像老鼠!
  此举,果然瞒过了腾霄。
  腾云也正好卷开了一个极小的洞。由洞中窥探,腾霄恰好在为一只只的小瓷瓶灌药。
  那洞太小,腾云提起神功,毫无声息的将洞开大到一寸多些,现在他能看清腾霄所有的动作了。
  腾霄侧对着他,一边装药,一边自语道:“这是‘醉不倒’贴黄纸。”
  刹那又道:“这是‘失心丸’贴白纸……”
  终于腾云听到腾霄说道:“这是‘千虫笑’的解药,要贴个紫色的纸。”
  腾云闪身而去,他既知贴有紫色纸头的瓷瓶是解药,自然退到远处,只等腾霄离开就可动手窃取。
  那知腾霄竟无离开的意思,移时传唤连忠,叫连忠给他送去被、枕和软榻,准备睡于书房之内。
  腾云急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悄随连忠,到了腾霄这临时行馆的卧房中。
  连忠先将软榻搬走,移时回转又取被、枕。岂料双手抱住被子,突然吭地一声,倒卧在床上。腾云闪身而出,很快的就换上了连忠的衣衫鞋子。
  十分幸运的是,那年头鞋子虽然也有大小,但稍大或稍小都可以适应,腾云换好后,捧着枕、被而去。
  他推开书房门,以被阻住腾霄视线,然后找到软榻安放的所在,目光一扫后,一颗心沉到了底。
  书房中哪有那软榻的影子,腾云知上大当。
  果然,耳边听到腾霄阴森森地一笑道:“把被子放下吧!让本爵看看你是那个?”
  腾云暗中心念一转,抛却枕、被却以背相对腾霄。
  他神功始终提护全身,抛却枕被时,更稍稍缩骨矮身,如此他料到腾霄是绝对不可能由背影上认出他来。
  果然,腾霄在又一声阴森冷笑后道:“原来是半才先生,这可真没想到!”
  腾云缩骨矮身,使腾霄错认了人。腾霄接着又道:“半才先生,不不不,大师兄,小弟久思能有个机会,和大师兄单独开诚一谈,大师兄放心,小弟早就心服大师兄您的功力和智慧,来!大师兄请坐,坐下谈!”
  腾云只以一声冷哼,当作回答。
  腾霄反而又笑了,道:“大师兄,莫非小弟就真的不如家兄,不堪教诲?”
  腾云仍未开口,他之假扮连忠,已是万不得已的事,他缩身矮体,只为不使胞弟认出是他,别无用意。他自幼方正,不惯那种时左时右的变迁,若一开口,必然会被腾霄听出是他,所以一言不发。如此,反而更使腾霄相信他是王半才了。
  只听到腾霄又道:“大师兄,也许你认为我一向对人对事手段太过狠毒了些,尤其是对二娘和腾天弟,唉!其实我是另有苦衷!”
  提起二娘,腾云不由又哼了一声!
  一声冷哼,换来腾霄的话语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小弟不是早将杀祖及父的仇人擒住了吗,不立刻要米大年死,正是慢慢的折磨他!”
  腾云本想怒所其妄,但念头一转,忍住了。
  腾霄适时又道:“千言万语,说来大师兄也难相信,如今我向大师兄吐露一个天大的秘密,小弟的一切作为手段,都是为它才不得不耳!”
  腾云一惊不禁哦了一声!一声哦,是很难听出谁是谁来,但腾霄久别王半才,再加上他自信太过,所以并未疑及背对他会是别人。
  腾霄这时突将声调压低,道:“大师兄,小弟得天独厚,以双十年纪,为朝廷侯爵,今更封王,若天假吾年,天赐吾时,虽是九五亦垂手可得,是故……”
  腾云忍不住了,厉声叱道:“畜牲!”
  他已出声,则不再背对腾霄,霍地转作面面相对!
  腾霄傻了,竟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腾云冷笑两声道:“少小欺兄,成年欺友,今竟欺君,腾霄,我把你看错了,现在我再管你教你,都太晚了,拿来!”
  别看腾霄对谁全都侃侃而谈,蔑然视之,但对腾云,他却由衷的有些略惧,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何道理来。
  如今腾云肃色厉声对他,他反而声音压小道:“大哥你……你要什么?”
  腾云道:“那‘千虫笑’的解药!”
  腾霄似乎被这一句,惊醒了一般,一变而为强硬起来,在神态上,也似乎自在了些。
  于是微微一笑道:“大哥难得降驾,任何事都不妨留在后面说,先请坐下,小弟不管怎样,多少也得尽尽地主……”
  腾云沉声喝道:“不必,你只把解药拿来就行!”
  腾霄又是一笑道:“大哥,就算你要解药,小弟愿意给,可也得到卧房里去取呀!这是书房,连半点药渣都没有!”
  腾云哼了一声道:“没有?书桌抽匣里面那只小瓷瓶中是什么?”
  腾霄没有回答,却哈哈的大笑起来。
  腾云沉声道:“回答我?”
  腾霄仍没答话,却走向书桌,将抽匣抽出,里面果然放着刚刚他曾偷窥时见过的一只小瓷药瓶。
  腾云才待开口指说腾霄当面说谎,不想腾霄将一只只瓷瓶盖儿打开,倒置桌上,笑道:“大哥太容易上人家的当了,这里面空空无物!”
  腾云脸色一红道:“你招呼手下去取那解药来!”
  腾霄摇头道:“不可能!”
  腾云正色道:“你是这样答覆我?”
  腾霄冷冷地说道:“不错!不可能,因为放药的地方,别无人知。”
  腾云也冷冷地说道:“你告诉手下人藏处……”
  话没说完,腾霄已接口说道:“这更不可能了!”
  腾云沉声道:“腾霄,我忍已到了无可再忍的地步,别太自信……”
  腾霄急忙接口道:“大哥你误会了,藏药地方,内置奇毒之物,除我之外,任何人伸手,就非死不可,所以……”
  “那你说,药藏何处?”
  “小弟卧房之中。”
  “此处你来仅半日,焉有如此方便,就准备好一切的道理,明明是你有心拖延,腾霄,拖延对你并没有利……”
  “大哥,你又错了,你没有身临其境,不知道一位王爷的权威,在刹那间,凭这权威能倒转某些人的生死贫富……”
  腾云信了,这是事实,一位王爷要想使一位七品父母官再进一步的富贵,是举手之劳,反之要对方死,也仅是举手耳。
  腾云消了些气道:“你去取吧!我在此等你吧!”
  腾霄没有动,却笑道:“大哥你想得太简单了!”
  腾云怒声道:“你说一句话吧!是愿不愿意给我解药?”
  腾霄摇头道:“当然是不愿意了!”
  腾云逼前一步道:“你这是逼我动手!”
  腾霄似是成竹在胸,又是一笑道:“小弟奉劝大哥,最好是别动手,更好的办法,是从现在起就留在小弟这里,小弟愿尊敬不懈……”
  “住口,你再说一句……”
  “大哥最好不要动气,有件事大哥没有想到,在我还没有想到是大哥驾临之前,错当大哥是那王半才,所以在暗中施出‘千虫笑’毒,此毒最忌妄动真力,大哥如果不信,可以提提真力一试……”
  腾云突然笑了,道:“腾霄,这次是你错了……”
  腾霄面色陡变,道:“我错在何处?”
  腾云道:“我因为早知你心狠而手段毒辣,所以早将‘天静神功’布于体外,我体外一尺地方,非但百毒不侵,任何刀剑也休想刺入,因此我并没有中毒,也就是说,你仍然逃不过我的斩情绝义时,突发一击了!”
  腾霄倏突后退,腾云摇头道:“没用的,你能逃出十丈以外吗?”
  这话等于告诉了腾霄,十丈地内皆为死圈!
  腾霄虽然由话中听出这一线生机,但他更有自知之明,一动一静,逃不到十丈就会被腾云的掌力打中了。他无奈之下,长叹一声道:“算我输了,我召人去取解药!”
  腾云揍头道:“不!你自己去!”
  腾霄道:“大哥放心我离开吗?”
  腾云一笑道:“放心,因为我会出手先封住你一处大穴!”
  腾霄强压下激动,说道:“大哥从前行事,不是如此……”
  “不错!我上你的当太多了,所以也学乖了不少!”
  腾霄恨的牙都发痒,但不敢现形于色,道:“大哥,为了外人,何必伤了兄弟之义……”
  “住口,仁义朋友,胜过你这个心狠的胞弟!”
  “大哥,你说这句话,迟早要后悔的!”
  “不错!我现在就后悔了,但我更悔的是和你同父同母所生,早知你心性如此,当年……唉!不说也罢!”
  腾霄乘腾云提及当年时,暗暗迈了一步。
  那知腾云突然叱道:“放明白腾霄,你这身功力差多了,别惹我非出手不可!”
  腾霄果然不敢蠢动,说道:“大哥,我总要去取药呀?”
  腾云冷哼一声,右手倏出,腾霄突被点坐在椅子上!
  腾霄色变,道:“大哥你好狠,竟点了我的‘期门’大穴!”
  腾云冷静的说道:“不错!我用的是老神仙独门手法,三个时辰之内若不解开,先是功力自散,继之四肢渐僵,终于全身不能移动,但却不会死,老夫要他活多少年,他就能活多少年,腾霄,我走了,在一个时辰之内,希望你亲自带着解药,到右侧里路外一片树林中去找我。”
  说罢!不待腾霄开口,已腾身穿窗飞射而去。中途,腾云绕行一座小树林中,挟着那失心疯狂的幼兰走出,将幼兰交给了二楞子,才转回群侠所在地方。
  王半才这次深服腾云应变办法,不过王半才更了解腾霄,马上催着众人起身,迁向后一里一片林中去。
  腾云不解道:“大哥,若腾霄来时,不见小弟,岂不有生是非?”
  王半才一笑,摇头道:“你和老二在林外隐身,我留此地等他,相信刹那之后就会有人来,不过绝不是他,来人态度并且强硬!”
  腾云不信道:“大哥,小弟手法无人能解……”
  王半才笑道:“当然,但腾霄另有使你非屈服不可的办法。”
  腾云正色道:“我不信。”
  王半才附腾云之耳,低语几句,腾云色变道:“他当真会这样作?”
  王半才肃色道:“他为何不会?”
  腾云恨声道:“若非大哥想到,势将功亏一篑!”
  王半才一笑道:“好啦!你和老二也走吧,半箭外监视着来人。”
  腾云应声和二楞子离去,此时其余群侠,早已到了里外林中,但无不心中奇怪,何必夜半迁地。
  一切没出王半才所料,腾云走后不久,来了安顺。
  王半才林外相迎,他不容安顺开口,已大笑着说道:“安朋友,烦你上覆令王爷,就说此时这片树林内,除我王半才一人外,都早迁他处,就算轰天雷齐发,使成平地,也没有用,一句话,我们老二叫你家王爷立刻一个人带着千虫笑的解药来,过这片树林一直走,到该有人出头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出头,他步行或乘马随便,若多一个人,多一只任何活的东西,告诉他,我们就准备死一个鬼斧,来换一个他了,言尽于此,安朋友,你请吧!”
  老安子傻了,但脸上却露出钦佩的神色。
  他转身要走,突又止步道:“王朋友,问两句话可以吧!”
  王半才道:“你一句朋友叫了出口,我好意思不答应?”
  老安子笑着把头一摇道:“厉害,我老安子算心服了。”
  话声一顿,道:“第一句是请问你怎能猜到我们王爷的心意?”
  王半才道:“就像看到毒蛇,明白被咬会死一样的清楚!”
  老安子想了想,嗯了一声又道:“第二句是,请问你为何明指不能带‘只’活物?这只活物是指的是什么?你又是如何的想法?”
  王半才笑道:“安朋友你太刁了,这是三个问题,不过我可以全告诉你,一只活物,是指能飞的信鸽一类而言,我的想法简单,他以信鸽写明我们藏地,回程时首先放鸽返归,轰天雷发,他已在半途保无伤害,而我们因人多再迁必慢,定落算中,若他再狠一点,出尽高手,在事后截杀,我们死伤必众,你认为这是杞人忧天吗?”
  老安子拱手道:“心悦而诚服,领教了。”
  话声中,他转身飞射而去。他见到了腾霄,答覆了王半才说过的第一段说话。
  腾霄脸色变了,沉思刹那,神色上出现了得意的狞笑,挥手吩咐安顺道:“备马,听明白,你亲自照料轰天雷,等我信鸽传令,令到,马上发出轰天雷,误事必死!”
  安顺不慌不忙的说道:“王爷,你最好别带!”
  腾霄怒声道:“我自有道理,你少罗嗦!”
  安顺遂将自己动问,王半才解释第二段话说出了。
  腾霄猛一跺脚道:“这次我认了,但我发誓,不杀王半才我就不姓龙。”
  在一切皆入人算之中,腾霄只好单骑上路。
  在安顺走后,王半才立刻赶到腾云身旁,嘱腾云马上再请群侠回转原来存身林中,一切要使人看来像根本未搬动过一样,群侠自更不解,但却存疑而没有发问。
  腾霄到了,当他目睹群侠仍在原先林中时,心头之恨几乎炸破了肚皮,暗咬毒牙,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他不理任何人,只对腾云道:“大哥,从今天这件事情过去后,你我兄弟只有各自放开手来,为各自的目的而努力了!”
  这话等于是说,兄弟之义从此而绝!
  腾云却道:“只要问心无愧,一切随你!”
  腾霄冷笑一声道:“问心无愧?哈哈哈当今之主如何,他何曾问过己心,算了,多说无益,解药拿去吧!”
  这次他聪明了,不多说,也不要求先解了自己的穴道。
  腾云接过解药道:“怎样服法?”
  腾霄道:“全吃下去,用温开水,服后走动一次此毒必尽。”
  腾云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是为什么,冷笑道:“我不能傻到留下一些供人去化解配制的。”
  腾云并不接话,将药交给了方大治。
  方大治接药陪着鬼斧班二他往,刹那即回,道:“好药,我师弟好了。”
  腾霄冷哼一声,对腾云道:“请遵约解我穴道!”
  腾云竟然摇头道:“这要等上一会儿才行!”
  腾霄不屑的一笑道:“没想到你也变聪明了,放心,班二绝对不会再有意外,我还不会用他来比自己,你动手吧!”
  腾云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为班前辈!”
  腾霄色变道:“你竟反悔无信……”
  “住口,我不会和你一样,说一行二!”
  “那好,就请解我被封的穴道!”
  腾云摇揍头道:“另外还有个人,也要你先将她医好!”
  腾霄一楞道:“谁?是谁?”
  二楞子这时领着幼兰出现,沉声道:“是她,你干不干?”
  腾霄看到幼兰,不由大惊,道:“不!她没有中毒,我医治不了!”
  腾云怒声道:“我目睹你在她身上,施展一种心法,她才突然疯狂,告诉你,你若不将她医好,休想我为你解开穴道!”
  腾霄暗转心计,道:“话先说到前面,若医不好时她可能会死……”
  二楞子厉声道:“那你也死,活不了!”
  腾霄手指二楞子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山顶村上为人看牛放羊的小儿,若没有我们龙家,你会有今天,你也敢在我面前指东说西,也不……”
  “放你的屁,龙老爷太老爷,是我二楞子的恩公,你是什么?一个没良心,忘祖宗的东西,王爷,王爷个屁!”
  腾霄语塞,涨红了脸。
  王半才却怒向二楞子叱道:“老二你敢,尽管他老四不仁不义,却不能由你数说,少惹我和三弟生气,还不退向一旁!”
  二楞子见王半才真发火,不敢多说,退向一侧去。
  腾霄冷冷地扫了王半才一眼道:“很好,一切的一切,我全会永记不忘!”
  话锋一顿,转向腾云道:“龙腾云请记住,自此我们已是势难两立了!”
  腾云淡淡一哂道:“这是后话,你目下先救此女是正经。”
  腾霄人在矮檐之下,只好答应下来,将幼兰治好。
  幼兰虽已好了,但因形神受伤过重,不能出声,只好由方大治扶向后面,代为推拿提力。
  腾云也将腾霄的穴道解开了,腾霄临行,突然作出惊人之事,他蓦地对腾云一揖道:“这一揖,为离别胞兄之礼!”
  又一揖,道:“此一揖,祈胞兄对今后事勿罪!”
  再一揖道:“最后一托,兄弟自此天涯别矣!”
  三揖一过,他转身大步而去。
  腾云心头,却如万把刀般奇疼难忍。
  腾霄即将步出林外时,人影一闪,有人阻止了他的进路,腾云注目,才待出声,王半才已阻止道:“且慢,内中一定有变!”
  果然,腾霄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何故阻路?”
  阻路人嫣然一笑道:“小女子龙腾凤,问王爷的安康!”
  龙腾霄震惊的退步不止,他每退一步,没见腾凤闪移或迈步,却依然只是隔他三步,直到他退后丈余亦然!
  只此一技,腾霄业已心凉至极,料知安然脱身已不容易,他有多刁滑,念头转处,心计已生,欣然道:“你是凤妹?”
  腾凤寒着一张脸,腾云等人俱皆看出,那是活脱脱的昔日大娘凤范,不苟言笑,冷面玉凤!
  腾凤瞪视着腾霄,一字字说道:“凤妹二字,想必是王爷错说出了口,小女子龙腾凤,是腾云大哥腾天二哥之妹,王爷可以多认上几眼!”
  腾霄故作拂然之态度道:“凤妹,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腾凤冷冷道:“王爷是明知故问呢?抑或是真的不明白?”
  腾霄道:“焉有故问之理。”
  腾凤冷哼一声,说道:“王爷既然这样说,小女子就当作真的听,请教王爷,你私下铸轰天雷,有什么企图?”
  腾霄知道若不实答已不能够,遂道:“凤妹错了,是奉主上圣谕而造。”
  腾凤沉声道:“我不是指现存翠竹村中的那几尊说的,而是指业已暗中派人悄悄送进峨嵋山区中的那二十一尊。”
  腾霄脸色成了苍白,强自支持着道;“都是圣谕所示……”
  “你给我住口,你那八百里加急的奏章,中途已到我手,内中只列有班二给你铸造的八门!”
  腾霄语塞,腾凤却又说道:“班二自大自以为是,虽说将钢筒铸的厚度不均,数发之后即将自炸,但却未想到,那要死伤多少无辜!”
  话锋一顿,双目闪光如同天剪,剪过了班二和方大治的身上,方、班二老不由垂下头去!
  腾凤接着又道:“只为老神仙出头,救走前皇,你那主人,竟敢阴谋以轰天雷对我快活谷,他是作梦,你更可怜!”
  腾霄强辩道:“上命在身……”
  腾凤玉手一挥道:“少来这一套,告诉你,老神仙业已大怒,传下快敌令,汤叔众家兄弟,已经去了京城!”
  腾霄大惊道:“这怎使得,那岂不……”
  腾凤冷哼一声道:“你不是不知道那老神仙和你主子所作的约定,前皇不再进京,你主人也不再大索天下,老神仙并且下了警告,说谁敢对快活谷不敬,谁将后悔莫及,你和你那主人,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要铸轰天雷来对付快活谷……”
  腾霄急声道:“我可以下令,撤回轰天雷。”
  腾凤哼了一声道:“等你下令,哼,实话对你说,那铸造图样,我已经把它焚毁了,二十一尊轰天雷,和上千发火弹,也全搬到快活谷中,你那群亲信,如今都成了快活谷中的安份农民,你若聪明,早替自身打算,因为你那主子必须找个代罪羔羊,平日你拔扈,得罪人太多,现在落井下石的时候到了,不信你等着好了。”
  腾霄呆傻在一旁,作声不得。
  腾凤小脸一寒,伸手道:“看在大哥份上,今夜放你走,拿来!”
  腾霄道:“你要什么?”
  腾凤冷笑一声道:“别装傻,刚才你一连三托,施放出‘毒神’的‘万应毒粉’,再不取出解药,可别怪手下无情!”

  第三十七章
  腾霄心头越发惊骇,只好取出了解药,道:“你们全和我作对……”
  腾凤沉声道:“你自己找的!”
  腾霄猛一咬牙道:“就算那主儿以我作代罪羔羊,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看吧!我仍有个退可守进可攻的地方去!”
  腾凤冷笑一声道:“别作梦了,枯竹重地,你再去是送死,早在月前,汤四叔就救了那两位老人,正巧白姑娘死后派去的人赶到,现在枯竹一派已是快活谷的朋友,我劝你还是另外找个安身的地方吧!”
  腾霄想了想,突然问道:“京中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腾凤道:“汤叔他们和你那个主人,是前后脚到的京城。”
  腾霄道:“京中深宫另有高手,那是……”
  腾凤嗤之以鼻道:“不错,只是有件事你却不知,他们几乎都是昔日汤二叔的剑下亡魂,如今见到汤叔兄弟,你认为他们敢动?”
  腾霄语塞,长叹一声道:“看来我这次真的要独自一人天涯亡命了!”
  腾凤没有理他,却道:“快些,我要解药。”
  这次腾霄没用心眼,也许他知道老实好些,取出解药,一言不发大步出林,跨上那宝马,飞驰去了。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诚然!
  晴天霹雳,护国王被夺去了爵位,贬为庶人,永不再用,于是护国王各地行馆,都为当地官家所收。唯一例外的,是山顶村私宅,不用说全汤家人说的明白,那是腾云的祖居,而非护国王所有。
  不可一世的护国王龙腾霄,一夜之间跌入万丈深渊。他人,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就连奉有谕令要暗中监视他腾凤,也没能找到他的影子,腾凤无奈何的回报给老神仙。
  老神仙作了预言,她说:“偶一失误,给快活谷引起了未来的一场奇变,说不定快活谷将不再存于世上!”
  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雄心勃勃的雄主,改了习性。他变得仁慈多了,这四年来,已经没有再听说有兴兵的事情,说实话,他将天下治得太平而安康。圣贤人曾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至理也。老百姓最容易打发。也最难打发。
  容易的是,假如他们能安居乐业,税租稍重,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他们习惯日出而作的勤俭,也习苟安。难打发的是,若酷税恶吏你去彼来,使他们失去了安居的可能,快乐的天伦生活,则迟早必将大变,因之圣贤人又说,得民者昌,失民者亡!
  相距那年……那护国王爵被夺的一年,有十二年了,十二年来,山顶村龙府主人,仍是过着平淡的日子。
  王半才整理好祖业,二楞子被推作村正,但是平日谁想找他们两人,却很难找到。
  龙府主人龙腾云,更是十天半月难出大门,不过他那两个小少爷和一位小女儿,却是村民熟透了的熟人。
  龙继祖,十岁,彬彬有礼。
  龙继文,八岁,有神童之称。
  龙静宜,像她姑姑,聪明绝伦,才五岁。
  一家人欢欢喜喜,业乐安居。
  龙夫人,您们都知道,那位当年的静云姑娘。
  今天一大早,继祖领着继文、静宜到学塾之后,王半才和二楞子已进了门,这习惯,十年来如一日。
  他俩在龙家,被称作大爷、二爷,也就是说,等于龙府的主人一般。
  他们聚会的地方,是龙府的花厅。花厅临近西院,西厢院。西厢院很够宽敞,有独立的小花园,假山楼台应有尽有,这要归功在自削爵后即失踪了的腾霄。当年奉旨建府,钱由宫里出,不是自己的不心痛,腾霄着实的花用了不少,那笔银子,据说有十万两。西厢院至今空置着,钥匙有两把,一把在腾云那腰带上,另外一把,是在龙府内院有女管家之称的丫环“锦儿”身上。
  西厢院别看没有人住,三日一大扫,一日一小扫,收拾的窗明几净点尘不染,因为腾云每天都来看一趟。
  西箱院,整个山顶村的人都知道,那是腾云给腾霄的住处,百物不缺,并且都是上好的东西。
  腾云始终深信不疑,腾霄总有一天,会迷途知返。
  锦儿在花厅上摆好了茶点,王半才、二楞子和腾云,边吃边谈,谈的有一半多是山顶村兴革的事宜。另一小半,却全是在谈腾霄。
  腾云一谈起腾霄,就有些双目潮湿。
  时至今日,王半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解除了宽劝慰外,甚至他早已料到腾霄不会回来的话都一句不讲。
  腾云首先长叹一声道:“四弟也是,再有五天,就是爷爷和爹的忌辰了,说什么也该回来上坟才是呀!”
  二楞子依然楞,但也不像从前百事楞怔了。他把眉一皱道:“我说三弟,咱们不谈他行不!”
  腾云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王半才有心题目,道:“对了,别人不说,那毒陈掌门人,总算是位人物,到日子也该备点香烛,祝祷祝祷他。”
  腾云颔首道:“应该的。”
  话声一顿,竟又幽幽一叹道:“可惜当年四弟重建这个家的时候,把地道地窖的枯骨,不知移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
  王半才笑道:“敬神祷灵,指在活着人的心意,三弟别太着相。”
  腾云一笑,道:“是,想起这件事,我就不能不怨老四,可也不能不佩服老四,也只有他,才想到重建时把地填平。”
  二楞子哈哈笑道:“这对,好好人家,谁在地下挖得四通八达。”
  王半才却提醒他道:“老二,别忘了要没有这四通八达的地道,咱们兄弟四五个人,此时也许升天的升天、变狗的变狗了。”
  不错,当年多亏有那地道,才逃得性命。
  腾云却道:“大哥,你的话当然是对,不过二哥说的却是正理,那户好好人家,会把地下掘通留为不时之用呢?”
  王半才道:“当初此地是……”
  腾云笑着接口道:“这我知道,所以才说四弟重建的填平它,是件好事,小弟明白祖半未能传五代,到一天沦落他人中,有这秘密就许横生不少是非罪恶。”
  王半才没有反对,这问题不值得去讨论。
  移时,腾云又开口道:“大哥二哥,老神仙百龄仙寿的日子快到了,我想等五天后的事办完就走,一同再游游江南。”
  二楞子直楞的说道:“江南有什么好游,男人十个有八个娘娘腔,女人十个有十个不咬着舌头不说话……”
  王半才哈哈大笑起来,道:“老二,三弟早走先到江南,是有事顺便办。”
  二楞子哦了一声道:“办什么事?”
  王半才笑道:“给你说个咬舌头讲话的媳妇!”
  二楞子可不是当年了,在当年,他准一蹦丈高。如今,他大嘴一咧道:“好哇,我不在乎!”
  腾云微笑道:“大哥,士别三日刮目待之,二哥也变了。”
  王半才噗嗤一声笑道:“变个屁,不信到了江南,找上媒婆……”
  二楞子风雷火闪般大吼道:“那可不成,办真的可不干!”
  王半才笑对腾云道:“怎么样?变了没有?”
  腾云一笑,突然仰颈沉思刹那,正色道:“我说二哥,你可真的该讨房家小了。”
  二楞子一指王半才道:“老三,别说教,这个咱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过办事要顺着来,咱们先办大哥的!”
  王半才的脸红了,直楞人的玩笑,开的恰是当口!
  腾云点头道:“对!应该先从大哥来。”
  王半才斜眼瞧着腾云道:“你可是老三,这档子事你没顺着来,你后来居上奔到前面去了,现在要就不办,要办就反着往上数!”
  反着数,该先办二楞子的。
  二楞子坦然说了老实话,道:“行,咱先办就咱先小,不过这可不是卖蛋,拿那一个全行,得咱对眼,人家也对眼!”
  好话,夫妻是要先对了眼,心合人就合!
  王半才道:“容易,等去了快活谷叫师父作主。”
  二楞子直摆手道:“可别可别,恩师早说过,要送个大脚丫环来,乖乖,快活谷的丫头,咱消受不了!”
  他也懂两句词儿了。

  若不是有王半才和二楞子随着,腾云非哭死在祖堂不可,就这样,还是二楞子死拉白赖的给拖着回家去。
  闷楚痛哭摧人心肝,腾云病了。以目下腾云这身登峰造极的功力来说,早有寒暑不侵,风雷不畏,病是心病,病在痛思手足。
  腾天和腾凤,都在快活谷中,自不知道。
  二娘,在快活谷中的“清静轩”陪老神仙。
  腾云这一病,病了五天。
  第六天,还是王半才看出不对,提议登程快活谷,先站江南。
  一听动身先站江南,腾云的病不药而愈。
  静云夫人十分欣慰可也十分不安,她就此事,悄悄拜见王半才,谈了很久,最后这位女中豪杰下了决定。她告诉腾云说:“我想了很久,从有了继祖到现在,老神仙还没有见过,这次不比往年,百龄天齐大寿,我决心和孩子们去也。”
  腾云没有反对,只是说道:“一路走只怕太慢,因为……因为……”
  他无法把心中那不成理由的理由,说明出来。
  可是夫人通情达理,道:“我想你可能请二哥和我及孩子们先去快活谷?”
  腾云点头道:“当然好,这样我也放心,只要得二哥同意才行。”
  二哥,二楞子,同意了,试想由王半才作的主,二楞子有什么话讲。
  再说他对江南没有好感,愚直的人,走进花花世界,不受人欺那才叫怪,这是他对江南没有好感的原因。
  二楞子答应下来,大家走在一路,有夫人,必须套车。那知静云坚决反对,她作了主人,全部乘马。
  她和小静宜一匹,二楞子和继文一匹。继祖自己骑一匹,王半才一匹,腾云一匹。
  继祖大有父风,别看才十岁,真论剑法功力掌脚轻功,目下武林一等二级好手,只怕难以胜他。骑在马上,竟不显得他小。
  二楞子一心早到快活谷,静云夫人此行,另有原因也想早到,于是晓行夜宿,到达了目的之地。
  江南地面,王半才和腾云自由自在的游行各处。
  先是走些清静的山灵水秀之地,王半才摇头道:“三弟,四弟不会只身在这些地方的。”
  腾云也不隐瞒心意,道:“大哥你说,该向那里打听?”
  王半才沉思着,没能回答。
  腾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答覆,也不催问。
  这天,到达西湖,湖畔烟景,腾云那有心情欣赏,在穿梭般的人群中,只顾木然看着。夜宿灵隐寺,却碰上了奇怪的事情!
  初更,王半才和腾云漫步寺区,佛亭赏月。谈说间自当年而至本身所习的神功,王半才道:“再学年余,我怕要离开山顶村了。”
  腾云明白,贺道:“恭喜大哥未来的大成!”
  王半才摇头道:“难,二年苦壁铁心,只怕难以安渡过去。”
  腾云笑道:“这是大哥客气了。”
  王半才正色道:“不然,老神仙就曾说过,愚兄要应次大劫!”
  腾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心中暗惊!
  他想起了多年前,恩师驾降山顶村,当夜聚谈,曾暗中嘱咐腾云,要腾云小心大师兄的刀血天劫!算算日子,还早,遂没有接话。
  适时,步履声起自后方,腾云和王半才仍然坐着没动,刹那后,一僧一俗由后廊道上到了亭前。
  僧人一袭灰袍,另外那名汉子,是一身青衣。这一僧一俗,停立在丈外,不言不动注视着亭内的王半才和腾云,因事太怪,王半才和腾云也没有开口。
  四个人干耗了有两盏熟茶时间。
  终于僧人首先开了口,他合十道:“老衲遵约而来,施主诚乃信人!”
  玉半才和腾云一听,知道对方错认了自己兄弟。腾云才待开口说明,不料对方那俗家汉子已接话道:“此处佛门净地,朋友们咱们到外面谈!”
  王半才笑了,道:“慢着慢着,在下怕高僧和这位朋友,是认错了人!”
  那汉子一声冷笑道:“认错了!嘿嘿……”
  僧人也冷冷一哼道:“施主们莫非不敢承当了?”
  腾云急忙说道:“高僧是认错人,在下姓龙……”
  僧人哈哈一笑道:“老衲早就知道施主姓龙。”
  话锋一顿,接着以威凌的神色目注王半才和腾云道:“两位施主请随老衲来!”
  王半才皱眉道:“去那里?”
  那汉子沉声道:“你们这算什么东西,说句痛快话,算不算是人?”
  僧人却低叱斥那汉子道:“天德不可言语伤人!”
  那叫天德的汉子,有些急了,道:“师伯这怎能怪我,我早说过,他们把约会定在寺中,就有阴谋,不过我却没料到,是想赖皮……”
  王半才开口道:“好!千言万语咱们出去再说。”
  腾云仍是想要很快的把事情弄清楚,道:“在下就住在寺中……”
  那汉子猛地上步道:“你们住在宾馆第三间,我知道,现在是要分清楚咱们未了的事。寺里不便,你说句话,敢不敢出去呢?”
  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王半才叹口气道:“朋友你贵姓?”
  那汉子哼了一声道:“甘天德叫你们几乎整的家破人亡,怎么,现在你们反而不知道我姓甚么叫甚么了,呸!”
  腾云才要接话,王半才把头一摇道:“三弟,一切出去再说吧!现在分说不清楚的。”
  于是那僧人在前,甘天德在后,王半才和腾云在最后,四个人谁也没再开口,大踏步的出了灵隐寺。
  僧人一直步行到湖畔柳旁,方始止步道:“就在这里把事分解明白吧!”
  话一顿,他接着又道:“老衲人称虎僧,出身少林,甘天德为老衲俗家师弟‘神拳’于堂的弟子,所以老衲义不容辞!”
  王半才一笑道:“高僧可能再说的明白点,义不容辞何事?”
  虎僧不由嗔道:“施主们的确太过狂妄了!”
  王半才看了腾云一眼,道:“高僧,你既然不说明白,那就先听我说几句如何?”
  虎僧尚未开口,甘天德已厉声道:“还有个屁的话要说……”
  “天德!”
  虎僧沉喝一声道:“怎不容说话?”
  说着,目光直对于半才,静等王半才开口。
  王半才道:“在下王半才,这一位是在下三师弟龙腾云,我们是今天早上才到此地和两位素不相识……”
  虎僧不由接口道:“当真?”
  王半才肃色说道:“快活谷门下弟子,从无谎言!”
  甘天德才要开口,虎僧已变色道:“施主们是快活谷老神仙的门下?”
  王半才换上一副笑脸,柔声说道:“家师为老神仙的公子。”
  虎僧合十一礼道:“如此说来是错了,老衲向两位致歉。”
  腾云笑道:“这没什么,只是究为何事使高僧这般动火?”
  虎僧的脸一红,道:“说来气人,天德是杭州‘八方标镖局’的东主,月前手下走镖西北,镖银被劫,劫镖人留下一柬……”
  说到这里,虎僧转对甘天德道:“信,拿出来。”
  甘天德似极不愿的把信取出,交给虎僧。虎僧立刻交给王半才道:“施主请过目!”
  王半才展柬借月光和腾云共阅,上写着——
  “字谕八方镖局东主甘天德,某劫镖是假,另有所商是真,接柬后第二十八天夜初更,可去灵隐寺内佛亭候某,至时当面还镖银并详谈一事,切莫自误,至时不到,非但镖银谢收,八方镖局亦将自此除名!”
  最后这个“龙”字,并不是字,而是绘就的一条飞翔舞爪的腾天云龙。
  王半才双眉由是锁起,道:“难怪适才甘朋友和高僧误及在下兄弟。”
  腾云也郑重的说道:“更巧的是,在下姓龙,而此人也画了条龙。”
  话锋一顿,突然问道:“高僧对灵隐寺很熟?”
  虎僧摇头道:“不熟,仅仅来过三次。”
  腾云再看柬上日期,仔细推算一下,道:“在下觉得这里面有了错误。”
  虎僧道:“错在那里?”
  腾云道:“此人柬约自接柬后的二十八天,请甘兄计算一下日子,第二十八天可就是今天晚上。”
  甘天德道:“没错,今夜整整二十八天。”
  腾云再问一次道:“甘朋友记得接柬的日子?”
  甘天德点头道:“当然记得,是六月二十二,今夜是七月十九!”
  腾云一笑道:“信是上月二十二收的?”
  甘天德道:“这不会错,是总镖头……”
  腾云接口道:“是是,收的日子没有错,是错在甘兄计算上面,信上写明是接信后第二十八天,甘兄,对方之意是从六月二十三日算起的!”
  甘天德想了想,黑脸发了红,道:“师伯,咱们早了一天。”
  虎僧哼一声道:“你办的冒失事。”
  说着,向王半才和腾云一再致歉。事既说开,双方自是一笑而别。
  虎僧并没有请人次夜相助,怪的是王半才和腾云,竟也没有说上两句该说的话,这不像他兄弟的习性。

  天一亮,王半才和腾云就离寺而去。昨夜事,似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不但离开了灵隐寺,并且策马远下,离开了杭州。
  入夜,星光依旧。
  灵隐寺佛亭中,虎僧和甘天德,已在静待人来。
  沙!沙!沙!沙!步声自远而近,止于亭外。
  甘天德虎地自亭中站起,亭外那人却冷冷地说道:“是甘局主?”
  甘天德道:“不错!甘天德恭候多时。”
  亭外那人冷哼一声道:“甘局主,这和尚是谁?”
  虎僧起身道:“老衲少林虎僧。”
  亭外那人声调阴森的怕人,道:“少林寺唬不住谁,虎僧也吓不倒人,甘局主,你不该约上一个外人,只怕会引起敝上的不满!”
  虎僧嘿嘿两声道:“这个施主放心,老衲可代天德作主一切!”
  甘天德也接着说道:“八方镖局,一切听命于家师伯!”
  亭外那人一声冷嗤道:“出家人做生意,这当称‘生财有道’了!”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既然如此,随我来吧!”
  虎僧大步走下佛亭,道:“随施主去到何处?”
  亭外那人冷冷地说道:“和尚你不必多问,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甘天德道:“说个名字地点听听。”
  亭外人哈哈一笑道:“去不去任凭甘局主,不去,后果甘局主自负!”
  虎僧双眉一挑道:“好!那就烦请施主带路。”
  亭外人转身就走,竟是奔向寺中深处。
  虎僧也不多问,只是坦步相随。
  这人转拐间到了右侧僻静地方,突地拔身而起飘落墙外,虎僧和甘天德,无奈下也纵身而过!岂料双足落地,业已失去那引路人的踪影。
  甘天德才骂了声“可恶”,人影一闪,面前多了个黄衣苍面的老者,老者那张白脸,活似庙中无常。
  老者声调平板而冷酷,道:“来!随我来!”
  此于此人的轻功身法,虎僧加了警惕和不安。
  老者脚如未曾沾尘般,飘飘向前。
  虎僧依旧大步而行,竟没被比下。
  可是甘天德,却必须飞身纵步不能赶上了。
  行走甚久,越走越是荒凉。
  虎僧突然止步不前道:“施主请稍待!”
  老者根本不理,却道:“来不来随便,不来的话,明天一早去清理八方镖局火场,和甘局主宅中的枯骨就是!”
  虎僧心头一凉,莫奈何,只有跟下去。跟下去,到了一片树林。虎僧自忖道:“十有八九,是在林中了!”
  果然,老者直入林中!进林中未百步,老者停了下来。
  不远处,仍在林中,竟有座草房!
  老者手指草房,说道:“到了,我只能领到此地,你们尽管放大了胆子走,自会另外有人接引,别害怕,再会!”
  一声再会,老者身形一闪,消失于林木之中,虎僧只好和甘天德大步而前,奔向草房。
  途中经过一堆大小石块的乱石堆,石堆占地仅有十丈,正当路,虎僧和甘天德跨步而过。
  那知入石堆之中,四外光景变了。顿然上不见天星,下不见平地,竟是处身在一片高难盼及的山峰之中,只有一条小石路可供通行。  虎僧立即止步,左手捞住了甘天德,道:“师伯我小看了对方,此时我们已被引进一座不知名的迷阵之中,天德,紧抓住我的衣摆,千万不要放手!”
  甘天德抓好虎僧衣摆,骂道:“甚么东西,约前来,竟用暗算……”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清楚的话声道:“甘局主不必焦急,此阵并非为你所摆,老夫旨在一试少林虎僧的本领,你放心,不会受伤!”
  声调一顿又起,这次是对虎僧,道:“高僧身为少林‘经楼’次座大师,以应通晓这‘百石大阵’,阵按三连、三才、三奇而设,盼大师出阵把晤。”
  虎僧并不答话,合十虔诚似在默祷些什么。刹那之后,虎僧右掌微扬,推向身右丈外地方!
  掌风过处,狂飙聚起,地上碎石纷纷滚动,方向已变,虎僧失色,一连又发了三掌,不料大祸突降!迎面山峰,在掌风过后,竟缓缓移向身前。左、右两峰亦向中移。移动渐快,将虎僧和甘天德夹于其中!
  虎僧认得厉害,一拉甘天德飘身后退,那知足下一软,如坠万丈深渊,只觉无止境的疾降!疾降!疾降!
  甘天德首先昏了过去,虎僧亦继之不省人事。
  “三弟这是什么?竟能摆下这‘灵石天压阵’?”
  “不知道,反正看下去就会明白!”
  “瞧,以虎僧之能,竟会被一个尺深小坑困住!”
  “大哥,甘局主似乎业已昏了过去。”
  “不错!虎僧也支持不了多久的!”
  “等上片刻,小弟要试试这座石阵!”
  说话的这两个人,都藏身林木繁茂地方。他们是以独门的“天传声”来交谈着,不愿外泄。
  他们正是白天策马已离西湖的王半才和腾云,他们当是矫作,是虚兵,是疑阵,目的就是为了今夜的事情。
  此时王半才道:“二弟,此阵虽说玄妙,但又怎能比得在快活谷中那‘万幻生死两界’,何必要试!”
  腾云笑道:“大哥惯会捧我!”
  王半才道:“捧是不假,但刘阿斗是捧不起来!”
  腾云突然道:“快看,有人把虎僧和甘局主架到那座草房中了。”
  果然,四名黑衣,轻快的架着虎僧和甘天德,疾奔向了草房,又有二人,在搬动石块,抛向远处。
  王半才摇头正色道:“三弟,不知何故,我似乎直觉到这内中,隐有极大的祸事,这群劫镖匪徒,不很简单!”
  腾云道:“反正我们已插了手,总要弄个明白,过去如何?”
  他们存身地方,距草房太远,必须过去。

  第三十八章
  于是腾云和王半才二人隐着身形,欺近草房!
  奇哉怪也!就在王半才和腾云欺近草房,相距尚有十三四丈的时候,草房中突然浓烟滚卷,接着冒出了火苗子来!火苗一冒丈高,若非十丈之内已无树木,必将这片树林化为灰烬。
  这火起的太怪,太不通,太奇特了!
  不是吗?虎僧在里面,甘天德也在里面,腾云和王半才都十分清楚,至少还有六名黑衣人也在草房里面。可是目下火起,却不见一个人的影子,难道全被烧死在草房中了?王半才这样见多识广,竟也百思不解。
  此时人已近不了草房三四丈内,没办法,只好等火熄了再说,两个人枯守着火场,直到四更天火才熄灭。
  进了火场,又见到了怪事。火场中,除已烧毁了的椅、桌、床等物件外,却无半具焦骨,没有焦骨,是说没有人被烧死在里面。
  腾云想了想,苦笑道:“大哥,咱们走眼了啦!”
  王半才沉思着,随口问道:“怎么说走了眼?”
  腾云道:“我们应该早一步跟上来,可惜迟了一步,人家早从后面走了,我们却白等了两个更次,作了次傻瓜!”
  王半才耸耸肩道:“也许,不过傻瓜,并不见得就毫无所得,三弟你以为然否?”
  腾云一笑道:“这倒是自我解嘲的好办法。”
  王半才也一笑道:“不!另外还有好办法,咱们明天去八方镖局。”
  对,去八方镖局一探今夜内情,除非对方杀了甘天德,否则必有满意的答覆。
  以王半才的判断,甘天德和虎僧是不会有危险的。就算甘天德和虎僧不肯承诺对方所提某种条件,以此事经纬来说,对方也会放他们回去,作最后的考虑。
  他们推断的不错,这事实在次日午前,到达八方镖局,说明为相识,特来拜望局主,获得了证明。
  甘天德并未迎客,是局中管事把王半才和腾云请进客堂,致酒片刻,甘天德才亲自出现。
  甘天德似乎没有料想到,会是王半才兄弟,楞了一楞。
  王半才却首先开口道:“冒然相访,局主海涵。”
  甘天德人本豪爽,肃客落座后道:“那里,不知竟是两位,没能远迎还请恕罪。”
  王半才一笑道:“局主,请问虎僧大师可在?”
  甘天德犹疑未答,王半才沉声道:“在下知道大师他法驾在此。”
  甘天德本是性情中人,又不善矫作,于是默然道:“不错!家师伯在,只是……”
  王半才接口道:“受了点伤?”
  甘天德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腾云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甘局主,昨夜之约如何?”
  甘天德这次答覆得很快,说道:“解决了,是小误会。”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请问局主,是怎样解决的?”
  话声一落,再加解释道:“局主千万不要多心,在下兄弟只因局主为性情中人,甚想高攀,才不揣冒昧的详问此事。”
  甘天德笑了笑,神色有些勉强,道:“灵隐寺中佛亭相会,三言五语就讲好了此事。”
  王半才和腾云互望一眼,彼此一笑。
  王半才不含乎,叮上一句道:“既已解决,可喜可贺,但是……”
  他故意停下话锋,不接讲下文。
  甘天德忍不住问道:“但是怎样?”
  王半才道:“但是虎僧大师,又怎会受了伤呢?”
  甘天德一楞,王半才接着又道:“还有,夜半之时,局主与大师去那树林作甚?”
  甘天德越发傻了,王半才话声更快,道:“局主和大师,误闯石阵,双双昏迷……”
  甘天德低下头去,怨涩的长叹出声!
  腾云诚挚的说道:“甘局主,在下兄弟是赤诚的要交局主你这位朋友,所以才不避任何困难和嫌疑,暗中侦访,因此……”
  甘天德连连摇头道:“两位的盛情,天德心感,但对昨夜之事,是的确另有苦衷,着实无法对两位解说,还望两位多多担待。”
  王半才想了想道:“既然局主决心如此,在下兄弟自无话说,现在在下兄弟只请局主答上两三句话,不知可否?”
  甘天德道:“除昨夜事外,甘某知无不言。”
  王半才一笑道:“令师伯究竟是不是受了伤?”
  甘天德为难了刹那才道:“不是受伤,是……总之……”
  腾云立刻道:“可是被人下了毒,或是被人以独门手法封住了某一穴道?”
  甘天德神色一变,说道:“龙兄,怎么猜到中毒一事?”
  腾云正色道:“少林虎僧,非武林浪得虚名者可比,一身功力,业至化境,设非中毒与暗算,怎会避不出见?”
  甘天德又低下了头,王半才叮上一句道:“如此说来,是中毒的了?”
  甘天德不能不说话了,道:“事都怪我,师伯若有好歹,我真……”
  腾云接口道:“事到如今,局主不该再隐瞒什么了。”
  王半才在一旁接着道:“若虎僧大师人尚清醒,局主勿妨去说一声,就说快活谷中弟子,愿管此事,敢保大师……”
  甘天德欣然接口道:“对对,家师伯中毒后,曾经说过,说可惜如今找不到两位施主,否则深信所中之毒必能解掉。”
  话声一停,竟肃客道:“两位不弃,就请移至内宅一谈,家师伯仍在清醒阶段,不过时间也快了,过不去今夜三更!”
  王半才不虚套,道:“如今很好,请局主引导。”
  于是他们到了后面内宅,在一间静室中,会见了仅仅半日之隔的少林虎僧,而虎僧气色却变得多了。
  不必开口,王半才已自虎僧中毒后的各种症状中,看出是身中何毒,示意腾云走向一旁道:“二弟,咱们碰对了!”
  腾云对毒物毒药事,及一切经阅,如今都比王半才高上几等,早已看出了虎僧所中何毒,因之神色又悲又怒。此时闻言不由长吁一声道:“问明白地方,我去找他!”
  “他”是谁?乃弟腾霄!
  虎僧所中之毒,竟与昔日鬼斧班二所中的一样,“千虫笑”,此毒,当年必须解药,今朝亦然!
  不同的是,当年必须设计使腾霄献出解药,如今不需要了,腾云和王半才身边,带有现成的解毒奇丹。
  古人说,若无远虑,必有近忧,诚然。
  自当年事发,老神仙事有先见,已令门下制炼了不少解毒奇丹,分赠各弟子,因此,王半才和腾云身上都有。
  王半才闻言已知腾云看出端倪,道:“不慌,事非眼见不信真,是救虎僧要紧。”
  腾云点头,王半才走到虎僧身旁,微笑着说道:“大师应有此劫,万辛此劫即将消失。”
  虎僧一听,大喜道:“施主能解此毒?”
  王半才不答所问,却道:“大师所中,可是‘千虫笑’奇毒?”
  虎僧更高兴了,道:“正是正是,那魔障曾说,此毒普天之下,除他之外无人解得,老衲祷久闻此毒厉害,施主当真……”
  王半才笑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怎能够……”
  说着,转对甘天德道:“请即令人取来一斤好酒,还有方便的便盆应用。”
  一切现成,刹那送到。王半才取出解药,请虎僧服下,奇药如神,在大泻之后,恶毒去尽,又服烈火一丸补药,虎僧恢复了精神!
  移席他室,盛宴摆列,宾主欢谈一切。
  王半才心中早有所疑,此时问道:“大师是怎生中毒的?”
  虎僧长吁一声道:“施主,老衲一条性命,皆出两位施主之手始幸获保全,此种德情,空言无益,老衲只有永存肺腑了。”
  话一顿,又一声长叹道:“有件事施主再也难以料到,这魔障他劫镖寄柬,相约面谈,竟然并非是针对老衲师侄天德。”
  王半才一笑道:“这并未出在下意料,对方是为了大师,说来也不能怪他,谁叫大师身份是少林‘经楼’次座呢!”
  虎僧楞了,半晌之后才合什么道:“施主料事如佛,可佩可服!”
  王半才淡淡的一笑道:“若不由令师侄身上,引出大师,达此事必将引起疑念,如今除了对方,未曾料到在下兄弟过问此事外,其他可说早已在他算中了。”
  虎僧摇头道:“不然以两位施主……”
  王半才他接口道:“不错,他已经知道在下兄弟人在杭州,此外在下兄弟昨日方始故作他往,昨夕突返,实出他的预料。”
  虎僧颔首道:“对,那魔障曾说,老衲不该记错日期,引出麻烦;所幸事已过去,但又警告老衲,就算今后如见到两位施主,也不准泄露此事一星半点!”
  腾云忍不住说道:“他的目的何在?”
  虎僧长叹一声道:“他志在敝寺珍藏的一卷‘寒竹经’!”
  王半才一楞,道:“何谓‘寒竹经’?”
  这话在王半才来说,因不知而动问,问的不错。
  那知虎僧却脸上一红,道:“实不瞒施主说,‘寒竹经’究竟是卷什么经典,连老衲都不知道。此次若非那魔障提起,老衲尚不知寺中藏有这部经典呢?”
  腾云本想接话,一听虎僧这样说,遂将话压了下去。
  王半才不知就里,又道:“这就奇怪了,他又怎会晓得贵寺藏有此一经典?”
  虎僧摇头道:“这就不是老衲所能知道的了。”
  话声一顿,突然肃色道:“不过魔障一身功力,的是罕见,其智慧天赋,亦超乎人上,只惜凶顽不仁,说来也是武林之劫当兴!”
  腾云头一低,幽幽长叹而无言,王半才仍不死心,道:“再请教大师,‘寒竹经’有什么用处?”
  虎僧再次摇头道:“老衲不知,但看他此次不惜旁敲侧击,而引出老衲一事来看,此经必然十分重要而珍贵!”
  王半才越加不解道:“大师为经楼首座之下,按说似应无经不知才对,今竟……”
  话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如此论调,将使虎僧十分难堪,遂话声一顿,头一摇,一声长叹道:“因此这事就越发耐人寻味了!”
  腾云此时突然开口道:“敬问大师,在下听说多年以前,曾有一位不知来处和去处的远方僧人,挂单贵寺,无疾而终……”
  虎僧以奇特的眼光看着腾云,接口道:“有此一事,龙施主是自何处而获得的消息?”
  腾云坦诚的说道:“是家师偶而谈及。”
  虎僧神色一怔,道:“哦,尊师莫非也见过那位圣佛?”
  他以“圣佛”来尊称那不知来处的远方僧,的是令人奇怪。腾云却并不觉得怪,道:“据家师说,曾与那位‘圣佛’谈禅三日夜!”
  虎僧有些惊了,道:“谈后如何?”
  腾云一笑,说道:“在下没有听说,不过如今在下对那位志在‘寒竹经’朋友的企图,却能很清楚的明白内情。”
  虎僧大喜道:“愿受教。”
  腾云谦虚的说道:“这却不敢,大师‘圣佛’本为中土高僧,曾亲躬西游,参禅天竺,后竟身登天竺三圣宝座,再后,身适夷化之邦,后至高黎,转东方水岛,最后重归故土,其所以挂单贵寺,有两大原因。”
  虎僧蓦地起身,恭而诚的合十念佛道:“施主再指迷津。”
  腾云又道:“原因之一,圣佛本为贵寺僧人,原因之二,其本身遇合奇特,将所知武学能合于佛经者,以三十年功夫,刻竹为经详记其上,圣佛自知西返有期,此简竹经记,应归列贵寺经楼之上,故而挂单少林。”
  王半才恍然大悟道:“那竹简刻记,大概就是‘寒竹经’了!”
  腾云颔首道:“正是,据说此经包罗尽了天下奇异武学,比诸少林易筋三篇,可能还为珍贵,只是不解大师……”
  虎僧口宜佛号,说道:“罪过罪过,原来这魔障是索讨该物,他忒煞狂妄了些,敝寺经典,包括佛祖易筋三篇,皆未存放经楼之中,因之老衲方始声言不解。”
  腾云接话道:“此人以毒相胁大师,是要大师取经相赠吗?”
  虎僧摇了摇头,道:“并不,他只要老衲作诺,以半年为期,录一份给他,他并且说,再隔三月,当璧还老衲!”
  王半才急声道:“大师答应了?”
  虎僧正色道:“此何等事,老衲何权承诺!”
  好!好一个“何权承诺”?当今之世,若人人能认清本份之权,不作无权之承诺,非但国富民强,则天下亦将太平。只可惜任何一人,任何一国,无不唯利是图,相率承诺其无权承诺之事,使得世界动荡不安!
  王半才深恐失言,告罪道:“在下失言,请大师恕之。”
  虎僧坦说:“这没什么,那魔障放回老衲,声言要老衲在限时内答覆,是则平安否即丧命,幸遇两位。”
  腾云含笑打断了虎僧话锋道:“这也是小事情,大师,现有一事,想烦及大师相助,不知可否?”
  虎僧道:“施主讲吧!老衲力所能及,无不可。”
  腾云遂低声说出相托之事,虎僧一口承诺。

  虎僧在前,甘天德随后,依然到了昨夜的树林中。
  时为初更,也和昨夜一样,石阵重现,虎僧停立阵前,片刻后,突闻身后有人说道:“大师好能耐,竟将老夫‘千虫笑’毒解去了!”
  虎僧缓缓转身,面前多了位金衫老者。
  老者五旬上下,相貌古奇,绝非腾霄。虎僧面对此人,合十说道:“老衲何有此能,是佛祖慈悲耳。”
  金衣老者冷哼一声道:“很好,老夫今将在令师侄及大师身上,再用十八种毒药,一试那佛祖是否还有灵脸?”
  虎僧合十道:“只怕施主仍将枉费心机!”
  老者狞声两笑道:“和尚,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话声一顿,声调突转阴森,道:“老夫这‘千虫笑’奇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和尚,只要你能实说出代你解毒的人是谁,此事就一笔勾消,否则今夜老夫就先打发了你,继之是八方镖局那姓甘的,接着该轮到你少林寺了!”
  虎僧依然合十道:“老衲仍旧是那句话,施主你枉费心机!”
  老者一声断喝道:“和尚,老夫石阵中等你,可敢……”
  虎僧接口说道:“日前老衲一时失误,没能想到施主会摆这‘三才六合’的石阵,始被施主得手,如今么……施主办不到了,这种阵法,只要能永守中宫,足立三才正中,六合之心,则阵势难发,有等于无……”
  老者神色大变道:“虎僧你,说,到底遇了什么人物……”
  虎僧才要接话,寒风吹过,王半才已立站虎僧之前。
  老者突见王半才出现,全身一阵激动,但转睡间就强压下了这阵出乎意外的不安,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王半才对敌之时,依然是昔日游戏人间的神态,他首先嘻嘻一笑,继之上下打量老者刹那,才开口道:“在下嘛,王半才,尊驾你可又是什么人呀?”
  老者又冷哼一声道:“老夫名姓,也是你这小子能够问的?”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是是,小子也许不当问!”
  话锋一顿,一声嘻嘻又道:“然则何人方始能够相问尊驾呢?”
  老者仰头观天,轻蔑的说道:“普天之下……”
  王半才立刻接口道:“普天之下,似是无人能配问及尊驾了?”
  老者颔首道:“正是如此!”
  老者又一点头,王半才神色一正道:“当真如此,你又何必用尽移花接木之计,引出虎大师来,而图谋那寒竹简记的少林奇珍呢?”
  老者一呆,心头惊惧不已,因而未能马上答话。
  王半才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朋友,这三才六合阵,朋友你摆的并不高明,全阵中缺少三样事物,此其一,那‘千虫笑’,亦非不解之毒,此毒更是在下一位好兄弟所善长之物,在下虽未见识过朋友的功力技艺,但是只以朋友你不敢向虎大师明面较搏一事看来,也不会高到那个地步……”
  话声猛地顿住,王半才双目神光暴射,盯住老者又道:“因此朋友,你不必再装神弄鬼!”
  老者怒叱道:“大胆的……”
  王半才声调更高,神威更厉,斥道:“大胆的龙腾霄,十二年来,我兄弟无时无刻不在静等着你回来,腾云三弟更是日夜在留供给你居住的西厢院中,希嘘叹息盼弟早归,你却变成这个模样,妄图少林奇珍,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老者猛退数步,咬呀切齿道:“好好好,王半才,你记住了,十二年前我的一切就毁在你的手中,如今你又来管我的闲事,今后……”
  他,老者,龙腾霄,当时王半才并没有看出来是他,他这易容之术,的是玄妙,但因千虫笑毒,使王半才决定虚言一试,那知一试之下,他自露形藏!
  既知他就是腾霄,王半才诚恳的接话道:“四弟,你有多恨我那在你,刚才我有心相试,其实你这易容之术,可说已绝无破绽可寻了……”
  腾霄闻言,心中好悔,自忖道:“是呀!教我易容之术的怪人,不是说过吗,普天之下,谁也不会认识我了,我却……唉!”
  他自悔中,王半才的话声又送到耳中,道:“四弟,刚才设不如此,就不能试出是你,四弟,愚兄请你回家,往日种种已死,来日……”
  腾霄厉喝道:“住口,那个是你的四弟,你听清楚,错开今天,今后我会随时随地要你的性命,杀死你,我方……”
  他自动停下了话来,因为身前又多了个人。
  是谁?当然是龙腾云。
  腾霄狞笑着手指腾云说道:“好,算是你快敌谷中的弟子狠,你听明白,今宵一别,即成陌路,我将放手对付快活谷出来的人,也包括了你!”
  话罢,他疾射而去,两闪无踪。
  腾云还要追赶,王半才阻止了他,道:“别追了,四弟心性已变,我们从长商量办法吧!”
  话锋一顿,转向虎僧及甘局主说道:“因本门中横生之事,致劳及高僧,所失镖银,在下当尽快为局主送回,请恕在下不能相陪了!”
  王半才不等虎僧开口,一拉腾云,飞身而去。

  火!一场大火!
  水火无情,说起来本是平常事,谁又能保证那个地方那座宅院,能永远避免一场火灾呢?
  但是在同一地方,同一座院中,前后没出二十年内,竟遭到两次无情的火灾,就太不平常了。
  山顶村龙宅,在男女主人没有在家的时候,又遭到了火劫,所幸的是,这次并无一人死伤。
  大火后隔了两个月,腾云夫妇和王半才、二楞子方始返村,继祖、继文和静宜三兄妹,被老神仙留在了谷中。其实,是被目下快活谷的总管,十分有权力的龙腾凤留住了,也多亏如此,才无形中避免了三小的一场大劫。
  腾云等人回村,发现家园被毁,已有乡人相告内情,是二爷腾霄回来了,在遣散仆妇之后,自己放的火!
  二楞子恨声道:“三弟,老四变成个什么了!”
  腾云悲痛于心,只是摇头而不发一言。
  王半才止住二楞子,将腾云夫妇安顿在已宅中。
  不料次晨,王半才发现了腾云夫妇留书,他夫妇走了,声言已灰心世事,自此归隐。
  王半才没有追查他们的下落,却将家产变卖,和二楞子也离开了山顶村,一去再无消息。

  一条如同幽灵般的黑影,飘进了嵩山的少林寺。
  藏经楼头,黑影停身,好大胆量,竟推门而入。经楼中,一盏佛灯照明,角落处,那三寸厚近丈大的大蒲团上,打坐着一位灰衣僧人,僧人宝相壮严!
  僧人年龄不大,但那双乌黑的长眉,却垂下三寸,微红的一张脸,只因他正在闭目打坐,所以难见眼神如何。不过这莆团,却是少林寺有身份的东西,能打坐在这莆团上的僧人,全寺只有一位,那是藏经楼的主持大师。
  昔日虎僧,那高等的人物,不过是位副座,虽说事隔已有五年,但此僧显非虎僧,可见虎僧仍未荣登主持之位。
  果然,在另一角落,一八尺莆团上,正端坐着虎僧,原来此僧目下仍是少林藏经楼次座的身份。
  黑影推门而入,虎僧早已睁开双目!他一扫黑影,冷哼一声道:“夜入少林,妄窜经楼,龙施主,你好大的胆!”
  幽灵似的黑影,似乎一颤,道:“和尚怎知老夫是谁?”
  虎僧哼了一声,道:“施主莫非忘记,当年的虎僧了?”
  幽灵般的黑影嘿嘿笑了,道:“这太好了,太好了!我只当大师你早已荣升他院,却不料五年之隔,大师依旧是个副手……”
  虎僧合十道:“诚如施主之言,五年之隔,施主依然要求盗窃那些竹笈奇经,施主,看来你也无任何进境呀!”
  他俩答问,那旁的长眉僧人,竟不闻不问,好怪!
  黑影正是龙腾霄,他沉声道:“虎僧,你也知我意,何不方便为本?”
  虎僧道:“施主倒行逆施,何大言方便二字?”
  腾霄嘿嘿一笑,说道:“虎僧,你该知道,今夜我既敢单人独身而入少林,就有十成把握把事办妥,所以劝你……”
  始终没有开口的长眉僧人,突然冷冷地问道:“龙施主果是一个人来的吗?”
  腾霄一楞,继之道:“当然!”
  长眉僧哈哈一笑道:“老衲再问一句,施主果是一人来的?”
  腾霄怒声道:“和尚不嫌太烦……”
  长眉僧接口道:“既是施主一再自承是独身入寺,很好……”
  他话锋一顿,竟转向虎僧道:“请虎师弟击动金鼓,将余众请向大殿!”
  虎僧合十为应,单掌立势,一指点下,突闻金鼓声震,腾霄才待有所举动,长眉僧已开口道:“施主可叫龙腾霄?”
  腾霄沉声道:“不错,怎样?”
  长眉僧人道:“有位龙腾云施主,可是令兄?”
  霄恨声道:“我龙氏独子,无兄无弟,不认识那个叫龙腾云的人!”
  长眉僧人声调仍是平静极,道:“有位王半才施主……”
  腾霄厉声喝道:“住口,那匹夫是我势不两立的冤家!”
  长眉僧人哦了一声道:“这就怪了,王施主生前,曾对老衲说过,说施主本性不恶,并谈及他与龙府渊源极深,如今……”
  腾霄色变道:“听你话中之意,是说他已死了!”
  长眉僧人道:“不错!他已归世。”
  腾霄恨声道:“算他幸运!”
  声调一变,转为阴森,道:“和尚,你可是这藏经楼主持?”
  长眉僧人颔首道:“不错!老衲正是。”
  腾霄道:“我今夜前来,是要向贵寺借阅一册经典,若贵寺不以我为敌,请借阅十日,十日后,当守信璧还……”
  长眉僧人哈哈一笑道:“施主岂非一厢情愿了?”
  腾霄沉声道:“此话怎讲?”
  长眉僧人道:“敝寺经典,就算方丈想要索阅,也要先在‘十老禅院’请下借卡,才能索看,并且要足不出此楼才行!”
  话锋一转,冷哼一声道:“施主何许人也,竟想只凭一言,取走经典十日,休说老衲信不及施主,就算能信施主……”
  腾霄明知善借无门,正好翻脸,厉喝道:“秃驴,你说你信不过我……”
  长眉僧人肃色震声道:“龙腾霄,第一、你曾滥杀无辜,不分是非,第二、罔置血仇于不顾,无义无仁,第三、逼死发妻,第四、曾经杀师,第五、禁囚尊长恶言欺弟,第六、不知恭顺胞兄,第七、火焚家园!”
  长眉僧人话声高昂起来,道:“有此七条,你叫天下何人能呢?今宵入我少林,狂言妄语,你当少林无人,能任你横行吗?”
  腾霄被长眉僧人说及平生短处,极其羞怒,扬声道:“秃驴,你这是自己找死!”
  他话到人到掌到,右掌挟风压向长眉僧人的头顶!
  长眉僧人依然打坐没动,以右袖猛拂,实接腾霄一掌。
  腾霄被震出三步,而长眉僧人所坐莆团却裂碎数片!
  长眉僧人心中暗惊,脸上神色不变,道:“实对你说,此时你那十八名好手,业皆被引入‘罗汉阵’中,已为十八罗汉所困,生存无望了!”
  腾霄闻言不由又急又惧又惊,长眉僧人话声又起道:“就是你,若不在佛前立誓,想如此逃出少林,怕亦无望,龙施主,龙腾霄,还不放下屠刀何待!”
  腾霄适才与长眉僧人互对一掌,已经试出对方功力极深,今又听说手下人等尽皆入伏业存去志。
  天下事有时十分玄妙,当他心存去志的刹那,目光扫及四下,突然发现了他此行的目的之物!
  目的之物,自然是那翠竹奇经。
  当年,他曾听虎僧说过,此经并不存于藏经楼上,如今此物竟在楼中发现,忙乱下,他竟未能多想一想。
  发现目的之物后,腾霄突然一声怒吼道:“秃驴猖狂,你再接一招试试!”
  话未住,掌已到,长眉僧人这次竟不力拚,身形一闪飞向一旁,腾霄却身法一变,倏忽到了西边,伸手抓起那卷翠竹!
  手已抓牢翠竹,耳边传来长眉僧人的话声道:“错了,这不是你心中所想的东西,这是一卷奇毒无比的‘天残翠竹’,此时你身中巨毒了!”
  腾霄闻言大惊,目注竹上,果然无字,适时倏觉右手五指已麻,指骨处已成黑色,惊惧下松手抛下翠竹。
  左手点封了中毒右手臂间穴道,厉声狞目对长眉僧人道:“秃驴,你好毒的心肠……”
  长眉僧人沉叱一声,道:“孽障住口,祸福无门,惟人自招,灰玉奇毒,置之无害,是你利欲薰心,又怨得那个!”
  声调一变,转为平静道:“老衲作主,今宵放你生出少林,此毒只有‘日月光明珠’可解,你还是火速去为这条性命……”
  话没说完,腾霄已飞身疾射而去。
  长眉僧人身形快过腾霄,虽然后起,却在少林寺大殿顶上追到了腾霄,腾霄倏忽停步转身怒喝道:“秃驴你紧追不舍,又待何为?”
  长眉僧人目光罩定了腾霄左手,冷冷的问道:“你左掌所握之物,可是‘火霹子’?”
  腾霄心惊这僧人的博闻,但仍倔强的说道:“不错,这一丸‘火霹子’,足可将尔少林古刹化为灰烬,秃驴若逼我太甚,咱们就同归于尽!”

  第三十九章
  长眉僧人不答此句,却沉声说道:“日月光明珠,为‘泰山’菊谷主所有,你所中之毒,可延三日三夜,指尔明路,火速去吧!”
  腾霄哼了一声,连个谢字都没有说,已飞射出寺去了。
  适时,长眉僧人飘落殿前,步进了大殿,殿中非但少林方丈在座,监院以次各堂大师无不在焉。奇怪的是,他们竟无一人,出面阻止腾霄。
  长眉僧人到方丈之前,竟不合十反而拱手,道:“在下十分感激方丈通权之义,今向方丈告辞。”
  话说间,长眉僧人首先脱落僧衣,继之摘下长眉,复在头顶上一抓,抓下一块秃皮,摇身一变,成了王半才!
  少林方丈却合十道:“敝寺蒙大侠示警,并蒙巧饰以退强敌,理当感激王大侠的,王大侠声言告辞,可是要去泰山?”
  王半才叹自一声,说道:“非去不可,否则将功亏一篑!”
  方丈幽幽一叹,说道:“王大侠请听老衲一言,适才老衲曾以去者骨相,暗合一卦,卦象有些凶险,泰山之行……”
  王半才苦笑一声道:“在下曾面诺三师弟,要十化此人,如今算来已是第八次了,泰山为第九次,十次之后,心志尽了,是故明知奇险万难,亦不应回顾中止,方丈之情当永铭心田,有缘再叩我佛,告辞了!”
  王半才恭敬一揖,离开少林千年古刹。

  腾霄一条右臂,也肿成大腿般粗!其色乌黑,一条黑中带灰的血线,正不停的窜向肘臂间的经穴,似欲闯关而出,毒窜全身!
  时为腾霄中毒后的第三十个时辰!地为泰山后峰菊谷之前!
  他没有忘记那长眉僧人的话,毒延三昼夜,三十六个时辰,如今仅有六个时辰的活命时间了。万幸,菊谷当前,他虽心狂性恶,此时也不禁念出一声佛来,也步履已有些失稳,但仍挣扎向前。
  菊谷不愧称为菊谷,时方年末,怪哉,谷中竟已千菊怒放,菊花的特殊香气,漫扬于全谷之中。三间草房,在半箭不到的斜坡上。
  是中午,当饭口,草房上炊烟腾飞,有人在内。
  腾霄到达草房外,推门而进,一人背当堂屋门口,门响人转,是位宿儒。五十上下相貌古奇,目注腾霄道:“尊客何来?”
  腾霄人到了目的地已难支持,只因仍有所疑,勉强靠在门上,以低而无力的声调道:“此处可是菊谷?”
  宿儒颔首道:“不错!尊客……”
  腾霄接口道:“先生可是菊公主人?”
  宿儒再次颔首道:“不错!老朽‘菊先生’……”
  腾霄悬心一放,只觉头昏眼花,人向地上摔去。
  他摔下的时候,却没忘此行的目的,竟然说出身中奇毒,非日月光明珠不解,说完这句话后,人已昏死地上。
  醒来,深觉一身酸懒外,别无痛楚。看看右手及臂,黑肿全消,心中大喜。再待挣扎站起,一只有力的手,压下了他的身子,接着面前出现了那位谷主的含笑面孔。
  腾霄报以微笑道:“在下蒙谷主救命之恩……”
  谷主摆手道:“小事情,不必再提。”
  声调一落即起,道:“倒是老朽有件事情十分难解,本请尊客指迷。”
  腾霄道:“在下姓龙,老丈有话请讲就是。”
  他只说是姓龙,而不提名字,可见他自己也十分明白,往日作为不甚应该。
  谷主人扫了腾霄一眼,道:“老朽只有两件事情不解,一是尊客所中之毒,由何而来,再者尊客又怎知道,老朽怀有日月光明珠?”
  腾霄怎能实说,只好默言道:“行道江湖,遇了高仇,被其所发毒物打中,因而染毒,事后恰有一少林僧人路过,指点迷津找来贵谷!”
  谷主一笑道:“尊客说的可是实话?”
  腾霄心中一动,道:“蒙救残生,何谎之有?”
  谷主一笑道:“很好,尊客奇毒虽解,但尚须调养数日,目下最好不要妄动真力,以免伤及经脉一世不能再近武技。”
  腾霄慌不迭的答应着,谷主又道:“老朽尚要前山一行,恐留尊客一人在此不便,特请来一位好友相伴尊客,相信你们谈说的十分投机。”
  话声中,谷主去了,移时,步履声起,有人近前。
  腾霄睁眼,心神俱震,才待起身,来人已冷冷地说道:“别动,没听谷主说吗?现在你妄动不得!”
  腾霄哼了一声道:“我妄动不得,你要如何?”
  来者一笑道:“你太多心了,假如老衲要对你如何的话,少林寺中又何必指点你这条明路,使你能再得救呢?”
  听口吻,来者似乎是那长眉僧人!
  不错,正是他!
  当然,此僧并非僧人,是王半才所矫饰。
  腾霄现在一身功力不能提用,心虽狠,意虽毒,但却奈何不得,只好把双目一闭,来个不理。
  王半才(仍以长眉僧人之面目出现)却又一笑道:“日月光明珠端的神奇,无毒不解,话虽如此,小心些还是好的,来来来,让老衲给你把把脉看!”
  腾霄双目怒睁道:“走远些,我……”
  他下文没有说出,神色却突然变了!
  他目光罩在长眉僧的右手三指上,他记得十分清楚,先时谷主以掌压自己不令起身时,那中指尖端就生有一粒小小红痣,怎的这少林经楼的长眉大师,却和那谷主相同,右手中指……
  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阵巨震,使他记起来一件往事!
  他记得也十分清楚,他那大师兄王半才的右手中指尖上,就生有如此一粒红痣,天下事再怪,也断不会怪到这步天地,除非……
  他本是聪明至极的人,如今贯串了一个个小节,不由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下,他表现的格外宁静,任由王半才把脉相试,不过暗中,他却一声声的在冷笑着!
  王半才把过脉后,念声佛号道:“恭喜施主,果然毒已尽去了!”
  腾霄一笑,似乎无力的又闭已了双目。暗中,他却在慢慢的提聚真力。
  提聚真力下,试出自己果然伤损太重,真力有些散乱,不能集中,不过,在缓慢运气提劲下,渐渐正常下来。
  王半才却不知道,竟善言相劝道:“施主,老衲和令师兄及令兄,皆为熟人,深知他们无不朝夕思念着施主,当年事……”
  “水,我要喝水!”
  腾霄真力业已提至足能伤人的地步了,于是,他作出虚弱的样子来,向王半才讨水喝。
  王半才自是不防有诈,倒了盏温茶,捧给腾霄!
  腾霄矫作的好像,战抖着接过茶盏,两大口喝光了茶,递盏还给王半才,王半才伸手去接。
  那知腾霄适时五指一翻,紧紧握住了王半才的脉门,嘿嘿狞笑连声,那茶盏,坠落在床上!
  床有厚垫,茶盏未碎。
  王半才却不知已被腾霄认出自己,摇头问道:“施主奇毒乍消,莫非对老衲这个指迷人,就起了杀心,施主,老衲劝你该想想善恶之报,和此事的后果!”
  腾霄冷冷地问道:“什么后果?”
  王半才道:“谷主虽至前山,但立刻即将回来,以你现下的功力来说,实非能敌,就算你能伤得了老衲,可又怎生逃出此谷去呀?”
  腾霄哈哈大笑,道:“逃?谁说我要逃,此谷从现在起,是我重整大事的根本之地了,而我就是此谷的主人!”
  王半才微微一笑道:“施主怎会说出此种话来,难道认为谷主不再回来了吗?”
  腾霄狞笑一声道:“王半才,哑谜不必再打下去了,长眉僧人是你,谷主也是你,擒住了你,普天之下就不再有那长眉僧人和菊谷之主了!”
  王半才虽说经多见广,如今竟也变了脸色。
  腾霄嘿嘿一笑,出指封了王半才三处大穴,方始轻手将王半才震摔地上。
  王半才好沉着,竟不惧反笑道:“腾霄,你是怎生认出我来的?”
  腾霄一指王半才右手中指道:“自幼相聚,你忘了那中指的红痣了!”
  王半才暗悔疏忽,但表面上仍极沉着道:“你能记得此事,可见未忘根本,怎不再想想幼时同游同读同玩同乐的那一切一切……”
  “住口!”
  腾霄厉叱道:“王半才,你毁了我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功名,如今落于我手,哼哼!我会一点一点的……”
  王半才突然说道:“你要杀我?”
  腾霄冷笑道:“难道我还留下你?”
  王半才道:“好!那么就快些下手,再迟就来不及了!”
  腾霄冷叱一声道:“不会来不及的,我要慢慢的消遣你!”
  王半才急声道:“不行,你非快动手不行,二楞子就到,腾云也要来,而你的毒……”
  腾霄接口说道:“奇毒已解,这要谢你,对了,首先我要向你索讨那日月光明珠,至于他们要来,我并不惧……”
  王半才突然哈哈一笑道:“腾霄,你当真认为我王半才是落在你手中了!”
  腾霄嗤笑一声道:“任你捣鬼,又有何用!”
  王半才自语道:“对!咱们就耗下去好了,我王半才生平行事,恐怕还没有做过一件管头的,以你不问尾巴的心性,我不留两手的话,就这般放心大胆……”
  腾霄一步而前,提起王半才来说道:“讲,你留了两手什么?”
  王半才一笑道:“没什么,我名是因为人已被擒,活已无望,随口说上句吓唬你的话,其实,我连半手都没有留……”
  腾霄怎能相信,砰的一声把王半才扔于地上,道:“十数之内,你给我老实的说出来,否则……”
  王半才留下两手了吗?
  没有!他没有!
  他没有想到会事出突变,又怎会预先有防呢?
  他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多延些时间,他正以快活谷中绝学,来冲开被封的穴道,如今三穴已开其二,能动了!
  动虽能动,真力却还无法连行自如,必须再有一盏热茶时间,始能恢复一切,因之他以假作真道:“腾霄,咱们谈谈条件!”
  “一、二、三、四……”
  腾霄以不快不慢的高声叫数,来作答覆。
  王半才用功正当必要紧之时,暗喘一口气,全力冲向最后的一处穴道:“六、七、八……”
  适时穴道恰被冲开,记数仅余其二。
  穴道乍开,真力和济,王半才出似无奈的开口道:“去石暗间那口红色箱中,找出一个黑瓷瓶来!”
  腾霄狞笑道:“王半才,你若知我,听明白,我回来之后,将支起铁架,活生生像烤死猪一样的烤死你这个活人!”
  王半才也哼了一声道:“别认为你已立于不败之地,天下事难说的很!”
  腾霄一翻手,给王半才一个耳光!一耳光,将王半才打得滚出了五尺!
  腾霄却身形一晃,到了石暗间。
  他刚走,王半才已一跃而起。王半才摇摇头想了想,自囊中取出一物,置于右肩头上!那东西十分细小,和衣服的颜色又一样,外人难以看清。
  刹那之后,腾霄气冲天的从石暗间大步奔回,狰狞的目光,紧盯着王半才,厉叱道:“狗种你死到临头,还敢骗我!”
  说着,出手抓向王半才的肩头!
  王半才先前被摔地上,恰是左肩着地,因之腾霄一抓,自然抓向王半才的右肩!
  腾霄在抓实之后,蓦觉手心一痛,急忙撒手而回。
  王半才此时一个“金鲤跃龙门”,人已站于七尺以外,腾霄大惊,才待变式动手!
  王半才却冷冷地说道:“腾霄,这是第十次了,我答应过腾云,以十次相试你的心性,料不到你的确已经无法可想了!”
  声调一顿即起,接口道:“你掌心中,已被‘寒心紫藤钉’扎伤,这三间草屋中,就有解药,对时之内,你自己去找吧!三间草屋和这菊谷,让给你了,这是最后的一次,此后若再发现你为患江湖,我必将下手杀你,腾霄你莫忘记!”
  话罢!王半才身形一闪,人已飞射远去。
  腾霄想追,但手心及五指又肿涨起来,无奈何自封穴道,按其所知解毒之道,在三间草屋中觅取解药。
  此时外面连声震响,他飞身出外看时,不由顿足厉骂不休,原来那谷口唯一通行的五尺小径,已被巨石所封,自此,菊谷成了死谷,腾霄被困于谷中。

  日月梭投,光阴轮转,又是三年。
  南、北各大名城,在同一天内,有人开设了同一名号的大药庄,名叫“九毒堂”,用意不解。
  这“九毒堂”开张后,不出半个月,北五省的各名城,包括山东的济南、河南的开封、河北的京畿和津门、山西的太原等地,一种奇特的瘟疫,在一夜之间横扫无余。
  连宫中都没能逃脱得了,家家户户只闻哼唉呻吟之声,市为之罢,城为之静,连半个做买卖的都没有。
  各药肆来了生意,门前人排如龙。各郎中,全发了财,东家请,西家请,几乎成了抢大夫,但是,却没有用,不管什么大夫,什么药,一概无效。
  此时,“九毒堂”外贴了榜文,上写的明白,指这种瘟疫,并非普通郎中和药物所能医治,因为这是一奇特的瘴毒,非用一种“无心石”做引不可!
  “无心石”,各大小药局包括国医好手,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于是“九毒堂”独揽了这份生意。
  九毒堂榜文上写的清楚,此石甚少,采取危险,所以每包至少要用一两银子,不过却保证一包见效,服之则愈。
  一两银子自然是太贵,有钱的当然立刻买到手,没钱的人也四出张罗救命要紧。
  别处不提,单说京中打磨厂内那家占地八大开间的“九毒堂”,榜文贴上不到片刻,堂外就摆满了人龙长队,掌柜的,活像吕祖,人物俊逸,有些仙气,他站在门口,高声叫道:“乡亲们别挤,别乱,静一静,听老汉说几句话!”
  不认识他的,正在不服,问他想放那门子屁,有认识的却直指出,人家是九毒掌东家,于是,片刻内鸦雀无声。
  这位堂柜的接着道:“老汉姓仇,字世仇,别看这姓和字像是仇恨世上所有的人一样,但究其实,却是半丝仇意也没有。如今老天爷报应世人,瘟疫横行,恰好小号存有勉强够用的‘无心石’,没别的话说,救人要紧!各位买了去,再一家家的煎熬,太费事了,因此老汉已令堂内上下人等一齐动手,熬好几大桶!别抢、别急,一人一盏,凡是有病的全有份,一两银子一杯,有一位算一位,老汉保证药到病除,午后就能安好照做你的行业,不灵不但还这两银子,并外送纹银百两,药可不多,乡亲们请快!”
  这可好!就只个霎眼功夫,九毒堂收的银子已成堆成小山,打磨厂全不能通车辆了,人挤成了堆!
  移时,突然远处有人扬声高喊道:“闲人快些躲向两旁,锦衣卫大人们到了!”
  九毒堂的掌柜,目光一扫远处,脸上掠过一丝狞笑,转身回到了堂内,刹那,十二匹马停蹄九毒堂前。
  十二匹马上的汉子,仅仅下来了一匹马上的那位,大家可以说全认识,此人,正是目下红极一时的“勇王爷”!
  勇王爷并不姓勇,而是官封勇王,为当今天子的亲信,也是锦衣卫中操有实权的人物之一。
  他飞身下马,大声对九毒堂门口的伙计们喊道:“去找你们掌柜来,这药别卖了,宫里全包啦!”
  掌柜的摇摆着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勇王爷因为目下宫中全在呻吟,有气也得先压着点,但习性上的拔扈,却不容易收,立刻震声道:“你是掌柜的?”
  掌柜的火气大,冷冷地一哼,说道:“不是我难道是你?”
  勇王爷一楞,想想是买卖要紧,道:“好!你这几桶药,宫里全包了……”
  掌柜的不懂事,接口道:“什么叫‘宫里’,全包了又怎么说?”
  勇王爷双眉一皱道:“瘟疫流传,宫中也有人感染上了,我奉谕……”
  掌柜的明白了,接口道:“你是说皇帝老子住的地方需要这种药对不对?”
  勇王爷颔首,说道:“不错!有多少要多少,全包了!”
  掌柜的冷冷一笑道:“请问,皇帝老子的头可比普通老百姓多生两支角?”
  勇王爷一听,傻了,尚未开口,掌柜的已接着说道:“你看见了没有。不管是谁,就算是当今天子,他也得早些来,站好队,轮到他才能给银子喝一盏药……”
  勇王爷又气又恼,厉声道:“你是活够了?”
  掌柜的一笑道:“我看是你活够了,告诉你,你马上就会也得这个病,我一生气把药全打翻到地上,包括你所说宫里的人,全是死路一条,不信你就再向我发发横看?”
  话声一顿,指挥手下伙计道:“别闲着,不必理会他们,人家早来的全等着喝药啦,咱们不能不救人家的命,其他的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双方答对,千万人都听得明白,此时不由纷纷叫好,勇王爷再狠,现在也变了哑巴,说不出话来了!
  另外那十一名锦衣卫中的好手,看不过眼,内中一人猛地飞身而起,扑向掌柜的抓去,身法好快。
  不料那掌柜的连躲都没躲,只是一挥手道:“你死定了,无药可医啦!”
  果然,这名高手倏忽自空中坠下,落地一挺死去!死状惨,使人忍多看。五官黑血横溢,显然已中巨毒!
  勇王爷恍然大悟,一改神态,向掌柜的一拱手道:“先生怎样才肯赐药救人?”
  掌柜的冷一哼道:“你能作主?”
  勇王爷虽明知事不简单,也只有咬牙点头道:“可以作主!”
  掌柜的一笑道:“很好,请对主上说,何时当年那曾经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护国王龙爷驾到,这药就何时送进宫中!”
  勇王爷这次可真楞了,但他在一楞之下,飞身上马,一句话都没说,打马飞骑而去,刹那无踪。
  后隔顿饭光景,十二名铁骑加了一倍,那人见人怕不见也令人从心底生恨的曹公公,由勇王爷相伴而来。
  曹公公下了马,上下一打量掌柜的,笑道:“老板,当真不认故人了?”
  掌柜的话答的妙,道:“护国王被除名时,故人皆死,现在自是不会再有故人前来!”
  曹公公哈哈一笑道:“老板,小事情,我带着名号来的,进去谈如何?”
  掌柜的头一摇道:“免了,我只认得龙爷,你还是请龙爷来吧!”
  曹公公双眉一挑,又哈哈两声道:“真有你的,你我当面,还要去找吗?”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曹公公,当年你到那里去啦?”
  曹公公叹了口气道:“你这可不对了,那夜老不死的臭乞婆和五个狗种全进了宫,三十六奇客在人家面前谁也没走到三招,你说,主上不订这城下之盟又如何,你早该悄悄回来见我,可是你偏躲着,如今回来了却又弄这么一套,北五省全上了告急奏章,你这不是太以小题作大了些?”
  掌柜的冷哼一声道:“未必吧,三十六奇客可能挨过这场瘴毒去?”
  曹公公头一低道:“有话咱们里面讲,给我个老面子,先叫小勇子取回一桶药去,公子呻吟了有两个时辰啦!”
  掌柜的一笑,挥手道:“好!取一桶去就是!”
  勇王爷闻言大喜,抱起一桶药来,飞身上马去!
  那知勇王爷跨马行未三步,掌柜的已扬声喝止道:“等一下,我还有两句话说!”
  勇王爷看着曹公公,曹公公微微一点头。
  掌柜的看在眼中,故作不知,道:“这一桶药,可救一百三十六人,当然不够时再来取,取多少都有,但你记住,每桶明珠一百粒!”
  “还有,你不妨先取出一些来,交给那些御医来化验一下成份,嘿嘿……我保证那是徒劳而无功的事!”
  话罢!手一挥,大步走向九毒堂中。
  曹公公随后,余众却在堂前静候。
  堂内静室,宾主落坐,掌柜的首先说道:“曹公公,在下已非昔日阿蒙,公公那手‘暗指夺魂’怕再也不会成功,这是在下先作声明的。”
  话声一顿,继之又道:“并且当公公发指无功时,在下只怕官中上下即将死尽死绝,那时九五坐上,怕要换上不利公公的人了!”
  曹公公心惊不已,不错!他早已提聚全身功力于三指上,本已决定要用他这种绝技,置掌柜于死地的!
  可是如今,他再也不敢妄动了。
  掌柜的若无其事道:“刚刚小勇子取走的那桶药,不错,能解瘴毒,但却也另有作用,曹公公别急,坐下坐下,现在就算派人通知他,也来不及了,你想,该服下去的人,岂不早就服下去了?哈哈……”
  “你想怎样?”
  掌柜的一笑道:“晚了十几年近二十年了,现在还能怎么样呢?不过古人说‘亡羊补牢’……嘿嘿……嘿嘿……”
  曹公公试探着问道:“你该信我有这个能力,只须告诉我这事要如何来补,我保证会作到比你所想的更加完善。”
  掌柜的嘿嘿两声,说道:“是的!按说,我该相信此事!”
  曹公公愕然道:“这话难懂,你是……”
  掌柜的接道:“我是指夺爵一事,若公公当真有这能力,足证那时并没有说句公道话,公公试想,我会放过那事去吗?”
  曹公公已知上当,故作不解的长叹一声,缓缓站起,以十分诚恳的样子,走近掌柜的说道:“龙老弟,我有个办法,能解决一切。”
  掌柜的没否认他姓龙,却道:“公公办法真多,请讲。”
  曹公公手腕一翻,握住了掌柜的脉门,道:“你若死去,岂非一切全解决了?”
  掌柜的业已受制,竟仍从容的说道:“公公一箱情愿,只怕又弄错了,不谈其他,只谈那桶含有另一种奇毒的解药吧!公公又如何解决?”
  曹公公冷笑道:“简单,先杀个较为远些的,放出他的血来,加以化验,然后以宫廷之能,何愁解不掉彼毒?”
  掌柜的笑了,道:“这倒不劳国公公如此费心,我可告诉公公那是什么毒,毒名‘千虫笑’,以公公之能,解毒自是易事!”
  曹公公傻了,急声道:“你竟敢施用这种绝户东西以毒上?”
  掌柜的哈哈一笑道:“曹公公,你也在内!”
  曹公公的脸色一变,呐呐道:“那桶解药,我并未服用……”
  掌柜的冷眼一扫曹公公握在自己脉门上的手指,道:“何不试试看!”
  曹公公倏地收手,面色一变,摔卧地上!
  掌柜的阴森一笑道:“姓曹的,你当我会叫你活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好引出你来,你若不自恃神功盖世,欲思阴谋算我,也许还不会死的如此之快,现在嘛……嘿嘿,姓曹的,咱们只有多少年后,地府阴司里再见了!”
  曹公公一声怒吼,全身击出一掌!不料,内力提动之下,心脉倏断,口中狂喷鲜血而亡!
  掌柜的令人召进二名锦衣卫士,指着曹公公尸体道:“抬回宫去,告诉那个谋夺亲侄江山的狗皇帝,说我龙腾霄已在他身上下了奇毒,听的话或许能治!”
  两名卫士刚要动手,掌柜的,不!龙腾霄已沉声道:“住手,曹公公尚且丧命,何况尔等,去对主子说明白,叫他少管姓龙的事,如此每隔三月,送上一丸解药,十年后,奇毒自失,不过另有很多人,却必须在他眼前一个个死去,好叫他知道厉害知道警惕,现在,你们全给我滚!”
  曹公公的尸体,带回宫中,宫中乱成了一片!
  九毒堂的龙掌柜,却在神鬼不知之下,巧饰改作另一模样,自后门潜出,乘上早备好的宝马,远行千里了。
  果如他所预料,宫中大批高手来到,围住了九毒堂,但这有什么用,没见那宅墙上那血红的大字:“晚了晚了!去了去了!死了死了!”
  这简简单单的“晚、去、死、了”几个字,组成了一场奇变。
  宫中连日死去三四百人,包括了一代公子!
  今上慌了,传下密旨,一切不究,聘请前护国王降驾,只是一丸解药,有效三月,如此而矣!
  这场奇特的瘟疫,横卷五省,来的快,去的也快,死了近万人,但所幸不再发生此变。
  九毒堂全收了,这家药局,像雨后彩虹,一闪即逝。但留给天下的,却是无尽的惊畏!

  第四十章
  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九毒帮”!
  九毒帮所到之处,真可以说是滚滚臣服!
  他们首先蚕食了江湖上各个寨门,继之开始对付十二正大门户,十二正大门户中,首先被选中了少林寺。
  少林寺连一纸警告都没有接到,千余名僧侣,全中了毒,一人不缺!
  倒霉的是,在少林寺暂寄游踪的游客,也尽入网罗。
  游客中,有位老儒,首先发觉身中奇毒!于是老儒闭门独坐,盏茶之后,毒解而出,直往方丈静室,接着,少林寺僧鱼贯而入方丈间,出时无不毒解,但人人被嘱,仍以抱痛神色以对。
  入夜!
  十名黑衣人降临少林,直接要找方丈讲话!方丈在“罗汉堂”中相待,十名黑衣人大摇摆而入,约隔顿饭后,十人复出,却人人功力尽失,如丧家之犬逃下了少林!
  武当、青城、峨嵋、终南,祸发同日!
  他们却没有这样幸运,包括掌门人在内,于同一日内,臣服毒帮,换得苟活一时的解药。
  少林之事,使九毒帮主闻之大怒,但他行事已非昔日般莽撞,打定主意,暂将此事放怀,不去闻问。
  一年后,九毒帮已成了领率天下武林江湖的马首,这位神秘帮主,才暗发秘令,在重阳之夜,血洗少林!

  重阳九九,登高踏青!
  一早,少林寺中就现出不同往日的静穆!
  首先是一乘软轿,由四名少女抬进少林。
  怪事,少林古刹,千年来,从未准许妇女烧过一烛香,但是今朝竟然例外,并且,列队相迎。软轿进入少林,即至宾馆,自此再没有见到人影。
  中午时候,五位道学宿儒,模样儿也相差不多,谈笑着到了少林寺,在参过香火会后,也进入宾馆休歇下来。
  傍晚,又来了一队香客!这队香客,竟然也有一顶软轿。尤妙的是,也是由四名少女抬轿,但被阻于山门以外。
  这队人多到四十八名,除二十名女子,包括了抬轿的四人外,余皆模样陌生的大汉,衣饰也不类常人。
  说是四十八人,实在却是四十九位,因为轿中至少应该还有一位主人,不论此人是男是女!
       人马被阻于寺外,前行四名大汉已十分不耐!
  但轿中却传出口谕,要大汉之一,先进少林,相谈整队入寺之事,成否再定行止。
       这名代表的大汉,年约四旬,朝着山门进到了知客室,由知客“涵虚”接待,并请问大汉等人的来意。
       大汉不言,但请要见监院再说。
  监院大师“了慈”出见大汉,大汉开门见山说道:“敝掌门系当代枯竹一派传人,此次率门下前来中原,一非参禅,二非与少林有仇,是相助少林来的!”
  了慈口宣佛号道:“施主这番心意,已使敝寺上下感激的了,我佛慈悲,愿施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汉眉头一皱道:“大师也许不信,今夜三更,贵寺将遭大劫,九毒帮倾巢来犯,用毒火攻不一而足,敝上……”
  了慈合十接口道:“不敢相瞒施主,此事敝寺早已预闻,并亦定有安全却敌之策,施主及贵上心意,敝寺上下赤诚感念。”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老衲敬烦施主,向贵上代禀一言,就说敝寺碍于规制,实不能恭迎贵上盛情,敝寺当有所报。”
  大汉怒声道:“大师敢是不许敝上等人入寺?”
  了慈合十道:“并非不许,规制不改,而是实在不能!”
  大汉冷哼一声道:“大师莫要不识好歹!”
  了慈才待解释,五位宿儒中的一位已缓步踱进知客间了,了慈慌忙起迎,合十为礼道:“前辈来得正好。”
  宿儒止住了慈话锋,但那大汉却已听出端倪。
  了慈身为少林监院,身份之高,如今竟对宿儒自称晚辈,此宿儒的身份,自然不问可知。
  因此大汉打量宿儒刹那后,拱手道:“化外人,敬问尊驾贵姓大名?”
  宿儒笑道:“你大概一定是‘七雄’之首的‘雄狮’木天方,老夫名姓此时不便谈及,贵上来意,老夫已知并代少林向其致谢。”
  话锋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敬烦木大侠向贵上代言一句,就说当年指点她逃避护国王追踪的老人,现在寺中,请她不必进寺,若念旧情,并愿听忠告,可在进山口侧深处埋伏相待,当九毒帮败退时,或能稍解她的一些怨恨,不过请她千万小心,此次九毒帮出尽全毒,非比平常。”
  木天方还要开口,老儒挥手道:“莫使贵上久候,如何?”
  木天方沉思刹那,果然大步出寺而去。
  他到了软轿前,低说经过,他本难相信掌门人会真的听从老儒之言,那知掌门人非但欣然命,并极为恭敬。
  于是这四十八名的列队,又退下了嵩山。
  风静、云静、人静,万籁无声!
  正三更,幽灵倏现,共计三十六名。
  三十六名幽灵般人物,自嵩山脚下进山路上开始,即扇形展开,排搜直上,搜的快而仔细。
  当三十六名幽灵人物到达少林寺山门外时,业已散作大半圆弧,人隔十丈,包围了少林寺!
  不过看来他们似乎放弃了少林寺后山门一带,这也许因为那地方除千级石阶以外,别无通路的关系。
  但是有件事情十分奇怪,就是先前本欲进寺而终于听从老儒之言,退守山脚的四十八名异服客,此时竟一人不见,任凭那三十六名幽灵人物排搜,竟也无何发现,莫非他们已离开了山区?
  当三十六名幽灵人物排搜而成大半圆弧,将少林寺包围之后,一队接一队每队十二名的快马队伍,一共十队,也到达了少林寺外。这些人,并没有进寺,只在肃静的等待!
  移时,自山脚下来了最后的一队人!
  前面,两男两女开道。后面,两男两女压阵。正中间,两匹白马共搭着一顶精美的软轿,轿帘高挑,看得十分清楚,软轿中坐着一位貌相古逸的老人。
  双白马停于寺前山门以外,老人挥手之际,轿前那两名开道男女中的男子,大步到了山门猛敲三响,山门开了,这名男子扬声喝道:“九毒帮主拜望少林了禅方丈!”
  开门的竟是监院了慈,他合十说道:“九毒帮主驾降,敝寺已知,老衲奉谕敬询一事,贵帮帮主是来会道义之友,抑志在臣服我少林古刹?请问施主在贵帮身份。”
  这名男子又一声狞笑道:“监院问的好,在下姜保柱,为九毒帮中四大护法之一,帮主以次,遇事可由四大护法全权力从事!”
  如此回答,是说明了他有这种代答的身份。
  了慈于是合十道:“武林同道往访,应系友好之举,则贵帮帮主及所谓四大护法,请随老衲入寺,其余贵属,则应寺外相待。”
  话一顿,接着又道:“设为胜负之争,以敝寺来说,既未生事以前,则贵帮大军压境,自属外侮,是外侮,敝寺就恕不接待了!”
  姜保柱不能作主了,回身侧退。
  轿中帮主,哈哈一笑道:“老夫敬告监院大师,今宵不论贵寺有备与否,接待与否,除非即立献出‘翠竹古笈’外,为敌是难免的了。老夫实对监院你说,座下三十六瘟神,已在寺区山区各个地方,布下‘死之毒’,贵寺上下已成罗纲中的雀鸟,何不吃杯敬酒,交个朋友!”
  了慈没有答话,但那凝重的神色,却已现露脸上。
  此时,九毒帮大队人马后面,突然传来谈笑之声,九毒帮主及手下,闻声色变,但了慈大师却欣然现于形色。
  看时!自九毒帮后,步履从容的下来了三位宿儒,边行边谈,旁若无人,直到九毒帮主软轿之前。
  三人似乎此时才发现了许多人停于寺外,内中一人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时已三更,仍有这多香客,少林古刹之名,诚然不虚,三弟,你输了!”
  被称为三弟的老儒摇头道:“二哥且慢,少林规禁女子登山入寺,这群人只怕未必就是香客,是输是赢,要问上一问才行!”
  中间老儒颔首一笑道:“三弟此言有理,二弟似应接纳。”
  左侧老儒道:“大哥一向爱护三弟,问就问,若不是心有灵佛,又怎么会更深夜半大队登山,所以小弟认为……”
  话未尽,那三弟已拱手向了慈道:“监院请了。”
  他不问九毒帮中人,却去问了慈,极妙。
  了慈急忙合十道:“施主吩咐。”
  堂堂少林监院,说话好客气。
  三弟微微一笑,问道:“深夜之时,大队前来,可是香客。”
  这话中已有了骨头,了慈当然懂,九毒帮中人也会明白,因此那位四大护法之一的姜保柱,竟扬声接口道:“老夫等人是追魂索命客,不是香客!”
  三弟一楞,转首向姜保柱问道:“你是谁?要你多话!”
  声沉调威,有斥责之意!
  姜保柱怎容老儒放肆,嘿嘿两声道:“没听见,老夫是追魂索命客,首先是追你这酸丁的狗魂,给我老夫滚远些!”
  话声中,姜保柱以五成内力凌虚一掌推向三弟!
  哈哈!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宵多了!
  这一掌,非但没将三弟震飞出去,那三弟反而哈哈一笑道:“笑话,我偏要再走近些!”
  声音乍落,人已到了姜保柱面前三尺地方!
  姜保柱那五成内力的一掌,如泥牛入海,竟连消失在那里都不知道,他惊骇至极,不由退后了一步。
  三弟一声冷哼,冷冷道:“刚才,你把手一扬,是干什么?”
  有意思,宿儒不解武林事,竟有此问。
  姜保柱退了一步,定下神来,暗自思忖!他绝不相信刚才自己失手,那……面对老儒就是武林奇异之士,但怎么看却又不像,除非……他目光扫向四外!
  他认为必然另外有人,隐于暗处,以其真力弹震开自己的掌势,不过四外静悄,没有发现。
  他思忖间,三弟又叮问一句道:“你不是哑巴,怎不答话?”
  姜保柱目及软轿上帮主,见帮主并无指示,越发认定所料不假,于是再不犹豫,沉声叱道:“你滚到阎王老子那里问个明白吧!”
  话到掌到,这次竟以八成功力,实在三弟胸前!这一掌,换来了三弟另一声哈哈!
  他恍然大悟,只惜晚了,被打的没有动,连一片衣襟都没有震动,打人的,却如断线风筝,倒摔出去了丈二!人未落地,已五官喷出血来。果如其言,追魂索命去见阎老王了!
  姜保柱打人而死,三弟却把头一摇道:“不应该,太不应该,举手就打,焉有此理!”
  旁边那位二弟,也把头一摇道:“打人可恕,情理难容,不过三弟……”
  二弟接着说道:“但他死罪不至,是不?”
  大哥又接了话,道:“不对,打人之罪虽不至死,但他打人之时,本意欲使人死,其换得己身之死,可谓十分公平。”
  二弟摇头道:“如此说来,在这整个山区,遍布奇毒的恶徒,自更饶不了他们了,但他们是奉命从事,似乎……”
  大哥接口道:“当年那三十六名黄河水寇,已是该死的东西,投入九毒帮后,越加无法无天,我早已下手处治过他们了!”
  这话令人心惊,和姜保柱打人而惨死同样的使九毒帮上下暗生畏惧,轿上的帮主,此时冷哼一声道:“好朋友们果然真人不露相,杀我座前护法,今又大言不愧,我座下三十六瘟神,正好好的立于……”
  他话没说完,那位大哥突然出指摇摇点向三十六瘟神道:“妙哉,倒也!倒也!倒也……”
  果如其言,隔十丈远的三十六人,在他指说之下,真的一个接一个扑倒于地,卧处顿起一片白雾,雾散,竟已尸骨无存!
  九毒帮上自帮主,下至每一个人,不由的紧紧聚在一堆!
  大哥哈哈两声道:“别怕别怕,他们久受毒术,今又施展死之毒,身畔更藏有‘独骨之毒’,老夫只是将那死之毒,还诸其人,结果毒与毒攻,未能中和,于是乎毒发骨肉尽失,而其毒亦消,自此不会再害人了!”
  九毒帮此时方知遇上了奇异人物,厉声道:“三位如有能耐,请报名姓出来。”
  大哥一笑道:“可以,老夫汤老大,这是我两位兄弟,老二和老三,另外老四和老五都在寺中,静候那罪魁祸首!”
  话声一顿,神威声厉道:“老夫念你身不由己,火速率队退下少林,否则若等你们帮主和九天四魔在寺中断魂时,就欲逃无门了!”
  怪事,此人竟非帮主?更怪的是,他竟闻言挥手,如一阵疾风般退下了少林。
  目睹全队退净,了慈急步而前合十道:“敬请前辈们移至后寺灵塔,四魔来已多时了!”
  三名老儒互一点头,身形闪处早已无踪。
  了慈连连摇头,这般奇功,在他也是生平仅见。

  灵塔七级,为少林历代掌门埋骨之所!此时,四僧一俗,面塔而立!另外两俗一僧,背塔严守塔门待!
  守塔的两俗一僧,正是快活谷中的汤四侠和五侠兄弟,那僧人,为少林了禅方丈。
  另外四僧一俗,俗家人正是罪魁祸首的龙腾霄,目下的九毒帮,四僧,一身红衣,浓眉大眼,竟是已有五十年没敢露面的“九天四魔”!
  双方相峙,不言不动!
  不!并非静峙不动,看!了禅倏地暴退三步,几乎背冲到塔墙上面!
  汤氏四五双侠,却安稳而立,面带微笑!
  九天四魔中的笑魔一声狂笑道:“有两套,爷爷要再加上三成力!”
  话声中,笑魔一声大吼,双侠衣衫飞摆,神色亦现郑重,但人却仍未挪动一步,足踏青砖,竟裂碎作数个小块!
  哭魔一声悲号道:“什么东西阻住佛爷掏取狗骨,给我退!”
  一声“退”!哭魔全身涨作浑圆,双侠上身已渐后仰,诛他们以五对二,了禅首先不敌而退,成了二拚五的局面!
  九天四魔是笑、哭、阴、阳四人,昔日横行于南北,威震天下,曾令十二大门户中掌门人,生死不得。
  但当四魔威猛盛如日之中天的时候,少林当时的方丈枯上人,竟脱身天魔化身大阵,单人独身,逃向快活谷。
  彼时快活谷真正的主人,还是老神仙的恩师快活婆婆,不过可巧在枯上人到达的前半年,快活婆婆大任交给了老神仙,她自己,虽仍然在住在谷中,却再也不愿离谷一步过问武林中事了。
  枯上人恳求老婆婆未果,老神仙才答应出谷一行,结果大破天魔阵,重伤阴阳双魔,使四魔遁身化外不敢再进中原,这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腾霄神通广大,竟能请得四魔出山,首次来少林寺,阴、阳双魔恨及昔枯上人千里搬兵之事,决心要套去佛骨,化灰扬尘。
  那知快活谷中汤氏五老,全到了少林,四、五二老和了禅方丈同拒四魔,了禅功力浅些,首先败退下来。
  目下虽说是以二敌五,四、五二老似有不支,其实从双方以功力争抗时,阴、阳双魔就未尽全力。
  一是阴、阳双魔心机过人,看出四、五二老功力近乎昔日一掌震伤自己兄弟那人的家数,保存了实力!二者,四魔早已说好,先由哭、笑二魔全力对敌,当哭号突声同时发动,则四魔各出力一举胜敌。
  如今了禅已震伤内腑,伤虽不重,但一时已难再战,以哭、笑二魔加上腾霄之对双老,再有阴、阳双魔各出的三成真力,自忖已是有胜无败。
  果然,当哭、笑二魔全力施展下,四、五双老上半身已渐后仰,这已足以说明,双老是在抗拚,已无攻击之力。
  汤氏五老中,腾霄虽然见过二、三老,一是昔日启蒙恩师,他难以忘怀,一仅落难时偶见一面,今隔多年,自是记不得了!
  但是当他发现竟然有人功力可抵四魔时,已首先想及快活谷,这当然,也是因为他对快敌谷着实畏惧的关系。于是腾霄暗存了私心,悄悄地将功力慢慢地由发出的九成,收转回三成还多些,他收功巧妙,竟瞒过了四魔。
  腾霄的功力,也早已今非昔比,悄收三成以上的真力,对汤氏四、五二老来说,自是欣慰的事。不过四、五双老经脸太多,在突觉压力渐轻时,立即暗中注意敌对的五人,马上发现是腾霄暗地捣鬼!
  以腾霄天性的凉薄来说,恨不能刹那间使四、五双老丧命才是,今竟中途收转几分功力,何也?
  四、五双老很快的有了答覆,腾霄已在预作万一不幸时逃生的打算,于是双老互相作了个欣然的神色。
  已知其由,双老立即将计就计的假作不知,表面看来,依然是在艰苦的拚斗着,因之阴魔一声冷笑道:“小伙子,照这种拚法,上算吗?”
  双老一言不发,状如未闻。
  老阳魔哼了一声道:“喂,你们究竟和这和尚庙有什么关系,竟不惜拚尽真力弄个虚脱而死,若还有余力开口,报个名姓吧!”
  老阳魔心存诡诈,若把他这些话,当作善意可就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要你开口,用意在试你尚有余力否?双老假设答了话,他立刻会再加上两成力!
  双老怎会上当,仍是一言不发。
  阴魔嘿嘿地笑了,道:“老阳,加成力如何?早打发了他们,也好早些把枯木秃贼那什么肉佛金身化炼而成的‘舍利子’带走!”
  阳魔扫了哭、笑二魔一眼道:“就你能,你不信老儿和哭老儿的本领?”
  哭、笑二魔上了当,闻言自觉久战不下实在难堪,于是牙龈一咬,连半丝真力都不剩的全挤了出来。
  如此,四、五双老有些吃不住劲了,但仍是没有挪动半毫分!老阴魔头一摇道:“我说老阳,这两个小子好像施展的是‘天静神功’嘛?”
  老阳魔嘿嘿一笑道:“怎么,才看出来,人家十有八九,是快活谷那小贱婢的传授,说不定就许是那贱婢的面首……”
  话没讲完,老阳魔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声音很小,小到老阴魔竟没有听到,可是老阳魔那一身真力,却几乎被这一声极小的冷哼给震散,只吓得老阳魔全身一抖,忙不迭的将真气收回!
  此事太过突然,不但哭、笑二魔和老阴魔没有想到,汤氏四、五二老也没指望会有此变,于是当老阳魔暴收真力时,四、五双老阻力大减,竟由强自挣扎变作了应付自如。
  哭、笑二魔和老阴魔及腾霄,却恰好相反,顿觉真气激荡,三老魔还好,试出毛病是出在老阳魔身上,腾霄可没有这种功力,他又早已心存机诈,蓦觉压力一重,竟接着老阳魔之后将真气全部收回!如此,成了二对三,三老魔惨哉,生生被震退了两步!
  虽说只有两步,内腑亦受微伤,不过,六双眼都怒瞪着腾霄,老阴魔更沉声低喝道:“你小子是打的什么主意?”
  腾霄既已收回真力,自然不会再轻易投身不能自拔的内力拚斗局面之中,他一肚皮坏水,立刻答道:“在下认为都被缠在此处,不是上策,四位前辈请施全力,务令对方难以分心,在下要闯进塔中……”
  哭魔信以为真,点了点头。
  老阳魔狞笑一声道:“帮主能够如此,给我老阳魔这里开始,九天四魔自此则与九毒帮共存共亡,但帮主若言行不符,嘿嘿……”
  嘿嘿两声之后,话锋住了,但下文不说腾霄却也明白。
  腾霄何等人物,怎肯受此威胁,沉声道:“阁下这是在对老夫说话?”
  他总共有多大年龄,只因曾经矫饰过面目,竟久以为假面目称老夫了!
  老阳魔狞哼一声道:“姓龙的,老夫说话向来不二,你若不信咱们可以试上一试,别当我们九天四魔被你说动,到了少林,相敌之下就像上了贼船回不得身,告诉你,你打错了主意,最好现在给老夫兄弟乖乖的进塔!”
  老阳魔虽说怒恨之下吐了心意,但确实也真有这种安全撤走的能力,更有从容对付腾霄的力量。
  坏是坏在他不该现在把话说明,腾霄恃思利害之下,一声不响,双手十指凌虚向四外暴然弹下。
  汤氏四、五双老,耳边突闻传话之声,是——
  “火速闭住气息,速退,姓龙的这孩子,犯了凶性,弹出‘千虫笑’剧毒,莫中了暗算!”
  双侠闻声,四侠抓起了禅,五前头双撑猛推,二人身法施展出‘千里一瞬’,倏忽左退了十六七丈!
  九天四魔对此甚觉意外,但敌方已退,压力尽失,四魔不约而同到了灵塔门前,但仍将腾霄困于正中。
  老阳魔四外横扫一眼,嘿嘿狞笑着走向腾霄。四魔早已互通心意,另三魔不约而同围上。
  腾霄视若无睹,冷冷地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老阳魔哼了一声道:“要你首先进塔!”
  腾霄一笑道:“若是不呢?”
  老阳魔厉声冷叱道:“现在就把你一分八块,血溅尘埃!”
  腾霄哈哈的大笑起来,笑也笑怒了四魔!
  笑魔哈哈地接上两声道:“小伙子,你可是想夺去老子的笑魔名号,你笑个屁?”
  腾霄阴阴地说道:“记得吗?你们答应的诺言?”
  哭魔一声鬼号道:“没忘,怎么样?”
  腾霄道:“怎么样?哼!你们承诺下来的事,半点都没有做到,却为了当年的一个死人,尽在这灵塔门前纠缠,早知你们如此,不如各行各事了……”
  老阴魔嘿嘿一声道:“妙呀!老子亦有同感,咱们就各行各事好了!”
  腾霄暗中咬牙,道:“姓阴的,你能代表了其他三人?”
  老阳魔接口道:“小子放心,九天四魔有一个人开了口,那就等于是四张嘴巴说的话,咱们各行各事成了定局!”
  腾霄把头一点道:“好!现在我要你们一句话,从合作到现在,你们可觉得在什么地方吃了亏,或是受过骗?”
  四魔互望一眼,笑魔哈哈两声道:“说笑话,这倒还没有。”
  腾霄点首道:“如此说来,咱们现在是谁也没有欠谁什么了!”
  笑魔答道:“不错!两个五十,换个一百,两不相欠!”
  腾霄叮上一句说道:“请再想想!”
  老阳魔骂道:“想个屁,不欠就是不欠!”
  腾霄一笑道:“好!今后当我又找上四位的时候,自然是有所祈求,那时条件任凭四位开来,反之亦然,请记住这句话!”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四位有朝一日,若非找帮忙不可时,只要在我九毒帮中弟兄所设各行各业递个手本,在下自会召见!”
  四魔大怒,才待动手,腾霄早们看清进退之路,分一声冷嗤,飘身右侧十数丈外,四魔不由一楞!他们没有想到腾霄是深藏功力不露,在火候和内功方面,因年月之相差,腾霄自是不敌,但技艺轻功等,四魔只怕不见得比腾霄高明。
  腾霄已出围圈,狞声喝道:“四位,刚才我用十指凌虚连弹,可知是何用意吗?”
  哭魔一呆之后道:“难道你会有厉害的杀手?”
  他此问,是因有所悟!此据是根据四、五双老的暴退而来。
  腾霄狞笑一声道:“如今言之过早,一切到时候自知,恕先行!”
  一声“恕先行”,腾霄拔身而起,疾射而去!
  四魔闻言知中暗算,同时顿足飞起疾追!
  那知,人影迎面飞来,正是大、二、三汤氏兄弟已到,于是,五老困四魔,四魔功力再高,终于落得被擒为囚。

  晨光微曦中,九天四魔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少林寺!
  当上的太大了,平空又见到了多年前逐退他们不敢再进中原的老神仙,于是功力尽失,仅得一条性命!
  临行,老神仙的警告在耳,四人已中了腾霄千虫笑毒,九天四魔这场悔恨难是形容,只惜悔恨太迟!行里许,已觉劳累,坐林中石上,四人开始计议!
  笑魔早已笑不出声来了,道:“说吧!咱们是自尽,还是去找死!”
  哭魔声调越加凄惨,道:“现在一身功力尽失,不如常人,又中奇毒,就算真遇见那姓龙的狗种,当他知道我们已无传功之力时,也非下毒手不可,所以,我认为趁此一日余暇,下山大醉一番,然后来个痛快的好!”
  老阴魔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再见姓龙的除非日出西方,哭老兄说的对,下山一醉,然后找个清静的地方了断吧!”
  老阳同意此举,四人反而减去了不少悲楚,大踏步向山下而行,行未数丈,一声佛号迎面傅来,只见一位白髯尺长年高已近泰山龄的僧人,当前而立。
  四魔互望一眼,正要举步,老僧合十道:“四位施主是否活够了?”
  这话问的过份了些,要在从前,四魔不生生挤出这老和尚的蛋黄来才怪,可是现在,四魔仅仅苦笑一声。
  老和尚却又问道:“四位要大吃大喝痛饮一番?”
  笑魔一睹气,答了话,道:“是又如何?”
  老和尚嘻嘻一笑道:“是则吾道不孤矣!”
  话锋一落即起,又问道:“一醉之后,要找片干净土,来个大解脱,然否?”
  哭魔哭号一声道:“然然然!怎样?”
  老和尚又一声嘻嘻道:“如此则我和尚有了好伴,来来来,随我来!”
  老和尚话声中,转身就走。
  老阳魔不由喝问道:“且慢,跟你去到何处?”
  老和尚没回头,却扬声道:“既已存心死何所惧?胆子要小你别来!”
  老阳魔一楞,老阴魔犯了性,道:“走!就跟他去,他说的不错,死已不畏何惧之有,九天四魔别在死前丢人,去去去!”
  四魔果然紧跟着老和尚身后,起步随之而行。
  笑魔边走边道:“我说老和尚,你是谁?”
  老和尚嘻嘻两声道:“糊涂,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四魔同时同声发出疑问!
  “糊涂?”
  老和尚笑道:“不错!糊涂,你们糊涂我糊涂,众生糊涂佛糊涂,天下人无不糊涂,天下万事无不糊涂,糊涂糊涂糊涂……”
  老阴魔突然想起一人,不由扬声惊问道:“糊涂和尚?”
  四魔闻声俱皆喜上心头。
  糊涂和尚哈大笑,作歌朗吟道:“糊涂混过糊涂日,糊涂快活糊涂年。糊里糊涂太平境,糊涂过得万重山!”
  哈哈哈哈……和尚大笑……哈哈哈哈……四魔大笑……
  笑声远了!人也远了!事也远了!

  幸运的腾霄,在五老志困四魔的空隙,和另外有人不欲对他出手的情形下,竟悄悄地,安然逃出了少林寺。
  他太过聪明,在逃离少林寺前刹那,曾和汤老三见过一面,举一反三,知道今朝不但大势已去,并且自己前山埋伏的人手,恐怕十有八九也已不保,于是他悄然潜向后山,终于逃出网罗。
  他不敢就离山区,直到月正中央,方始忍着饥饿由后山潜出,在经过一处小镇时,他决定暂为休歇。不吃,他还能够忍得住不喝确实在难耐。
  小镇上并无客栈,时又深夜,家家户户早已休息安眠,迫于无奈,偷了大量冷水,喝足吃饱,在一处草堆上仰卧而睡,突然,犬吠声声!他霍地惊醒,伏于草堆深处,只露双耳两目。
  轻巧而快的脚步声,瞬即已近!他由这步履声中,听出来的人数共有五名,除前头一人身轻如燕几乎到了落足无声外,另外四名稍差。话虽如此,他却知道,以另外四名的功力来说,在目下武林江湖之中,已是极为罕见的高手了。
  步声停止于他所隐伏的草堆前面,吓得他动也不敢动。他非但不敢挪动,并且闭下了双睛,并忍住呼吸。高人相遇,尤其是在夜晚,双目之光何异明灯,他自然不愿来人发现,呼吸亦然,所以防患未然。
  现在只能凭双耳之聪,来判断五人是敌是友及所为何来了,果然,他并没有失望。不过当他听清一切之后,却吓出一身冷汗,几乎无法自制。他闭着眼,自难见人,当第一句话声传人耳中之时,立即断定下来,是五个女子,尤其是鼻端经喷出丝丝香气。
  那女子说道:“掌门人,这事可怪了,我不信他能隐去身形或遁入了地下,后岭明明发现他的足迹,方向也没有错……”
  有人接口道:“梅姐,说的不错,再个他逃出少林,无水无食等情形判断,这座小镇是非来不可,掌门人,咱们搜!”
  接着一人威严的下令道:“示知大家,紧围此镇,尺寸排搜!”
  另一女子接口应声,那威严的声音又起道:“发现人后,立即通知,不准私下动手,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一个属下受伤!”
  先前发话的梅姐,应声道:“是!不过掌门人也太看重他了,毒孙的那几套东西,对我们无用,他偷自本派的武功,更是班门弄斧……”
  腾霄对琴姑娘等并不放在心上。
  他所怕的是,假如当年被自己下手残害未死的老掌门师兄弟,也来到此地,只怕自己就很难逃生了。
  他被困于斯,非只不悔,竟然恨当年未能早知另有一条地道,致白寒霜救下了冤家对头。
  他又恨自己此次调派前来的一切高手,难道全死干净了,要不怎会一人不见,任由一群丫头们张狂!
  他却不知,不但此次率领前来的九毒帮中好手们死、伤殆尽,就是他那九毒帮各大城市的巢穴亦皆瓦

  第四十一章
  龙腾霄不该以毒制住皇帝,结果在他图谋少林寺时,宫中有人找上了老神仙,以老神仙之能,剧毒立被解去。
  于是,当今旨下,以官家之力,削平了所有九毒帮的秘巢,只有腾霄他一人知道的根本重地,未被发现。
  俗话说,怕摔倒的偏偏要走滑泥地!
  他怕什么,什么就来,昔日他那恩师,枯竹一派的老掌门师兄弟,在第三代门下所备好的车辆中,也请到当场。
  他越加不敢动了,但心中却苦想着脱身之策。
  移时,一声声一人人的禀陈声,送入耳中。
  东方十户人家,并无发现!
  北方十二户,亦无所找人在。
  南方,西方……
  总之,不到半里范围的小镇,四五十户人家,包括了院落、牛棚、麦场,全搜遍,并且是仔细的搜过。
  没有、没有!没有要找的那个人,龙腾霄!
  琴姑娘,杏眼含威,不相信的说道:“这怎么会,以时间来说,和他走的是前后脚,前途有阻,后路是我们,他竟在这小镇上不翼而飞……”
  那矮矮的,坐在一座特殊的木轮椅上,失去了双腿现已老迈不堪的枯竹门前代掌门人,无神的双目一扫四外,以暗哑无力的声音道:“老夫之所以苟活不死,就为了要亲眠看到这逆贼的惨死,又怎能容他在眼皮底下逃生!”
  话锋一顿,接着说道:“掌门人可肯暂时赐我施令之权?”
  琴姑娘恭敬的说道:“晚辈听候老人家的金示。”
  老人笑了,是欣慰也是凄楚的一笑。
  他欣慰自第三代起,本门后继有人,并知忠义。
  他凄楚是自己无识人之明,卒使本身及一派好手,几乎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一笑之后,传令道:“起四象,定天星,八俊目方,十刑十位!”
  这番话,使腾霄听了个莫名其妙!但场中人,包括了先时的五女,后到的三十二名高手,和外围的十一护法,闻令即动。
  动!怪也!并非他往,而是将目下他们存身的这十五六丈地区,围于一种奇特的阵法之中,并人人严守不懈。
  此时,老人方始长叹一声道:“人有先天习性,望远而忘近,试想小小山镇,穷搜无着,并已获足证,遂贼在此,那他究竟藏于何处呢?”
  声调一变,一声震笑道:“人人搜于四外,却忘了我们存身施令的这个地区,看,草堆三尺,正好藏人,来呀!”
  一声来呀,众声轰应,老人沉声道:“火攻,自第一堆草烧起!”
  第一堆,正是腾霄存身之地!
  姜是老的辣,此处又一明证。
  腾霄怎会等人家一把火把他烧出来,闻声已起,一冲数丈,飘落于五六丈外,狞笑声声看着所有的人。
  老人激动起来,手指着腾霄喝道:“逆徒,可还认得老夫?”
  骄霄哈哈一笑道:“一把火没送了你的终,你好大的命!”
  老人厉声道:“逆徒你狗胆……”
  腾霄挥手冷嘲道:“可以啦老不死,你这算什么呢?武林无大小,艺高则胜人,怎么?凭你敢和龙某拚上三合?哼!”
  一声哼,转对琴姑娘道:“琴丫头,你一个卖身的丫头,入我侯府,一日为奴终生是婢,恁你竟以枯竹掌门自命,要奈何龙某?”
  老人极怒,扬声下令道:“四象围,天星转,八俊轮飞,十刑归天!”
  腾霄艺高人胆大!冷哂以待!
  坏了!只见四女倏忽飞身下扑,腾霄才想出掌杀之,一团黑影疾逾闪电驰飞已到身前,腾霄迫得飘行欲避,八条俊影如飞轮之转阻住了退路,只余正头顶一线空隙!
  此时,腾霄已不能多想,提力拔身,蓦觉上下左右前后四肢及肩背,如遭索绑,已被二十余条有力的手臂若罗纲般勒住,一动也不能动!
  尤妙的是,一身真力未失,功力亦在,但却就是提聚不得,施展不能,他这才知道此阵,奥妙和厉害!
  老人凄凉的一笑,扬声说道:“十刑天雷,天雷轰顶!”
  腾霄蓦觉全身一阵奇痛,碎骨声声,四肢已被十条手臂,硬生生给压断,接着十只巨拳,轮番而起击向顶门!
  可见江湖之险恶。
  如果他死而有知,也会暝目九泉了。
  他耳边听到一声——
  “那个敢动!”
  接着只觉头一痛一震,已昏死过去。

  一阵天转地驰过去了,他,龙腾霄,又睁开了眼。
  一睁眼,他立刻又紧紧的开上,心头砰砰直跳!
  他闭眼没有用,有人嗤笑一声说了话:“好啦你!没死,只是断了四肢,而老娘我也给你用万年续断接好了,还装的那门子傻?”
  睁眼吧!是熟人,是很熟很熟的人!
  腾霄心里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难过,不睁眼是不行了。
  谁呢?哈哈!是位发蓬乱如鸡窝,人高大若金刚,朝天哈巴狗的大鼻头,一只环眼,一脸横肉,五十、六十,也许已够七十的怪老太婆!
  诸位没有见过,在腾霄来说,却是熟人。
  远在他乍被夺去的王爵的时候,曾经一个人,隐身避世于遥远的“积石山”上,巧啦!竟和这位怪婆作了近邻。
  怪婆不知是何来历,但却看中了腾霄这个半大的小白脸,下定决心,要收腾霄作徒弟,传他罕绝功力!
  若仅如此,腾霄可说正巴不得,能学惊人武艺,正好雪恨报仇,只因怪婆还有条件,这附带的条件吓坏了腾霄。
  条件是,要将她那珍如拱璧爱逾性命的宝贝孙女,嫁给腾霄,她那宝贝孙女,除了年龄小之外,其他和怪婆一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东西。
  腾霄自命风流,怎能忍受,于是来了个溜之大吉。当然在溜以前,腾霄还有不服,曾以一身功力相试过怪婆这位孙女,结果吓人,挡不住人家丑姑娘十招!
  腾霄逃了!那知却在自己频死之际,被怪婆所救。
  他睁开眼,先注意四外,怪婆却解人意,道:“放心啦!我全把他们打发走了!”
  腾霄一喜道:“老人家把他们全杀了?”
  怪婆牛眼一瞪道:“杀人?为什么?”
  腾霄只好胡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冤家,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我……”
  怪婆哼了一声道:“你还不该杀,那小矮子说起来还是我早死的乖儿的好朋友,他全告诉了我,你那些混帐糊涂事!”
  怪婆又道:“天下也只有我不怕你背叛,按说像你这种人,该早宰了省心,谁叫小妞妞看上了你,多操份心了!”
  话一顿,一抓腾霄肩头道:“别赖着死了,起来跟我走!”
  她一抓一抖,有意思,把腾霄扔近丈八高,走吧!腾霄没有半点办法,只好跟着怪婆去了。
  事情很妙,怪婆并非带腾霄去积石山,而是去泰山后的那处曾经困过腾霄的绝谷,怪婆那位孙女,更早在谷中相候,似乎她祖孙早有把握,能找回腾霄似的。
  不过这次怪婆可不是祖孙二人来的,还带来了同样丑怪的壮妇三人,这三名壮妇功力之高,使腾霄咋舌。
  经怪婆说明,腾霄才知道怪婆是在一次偶然中,看他们领队外出,才引来孙女,坐待其归。其间,曾擒获八名男女,据说都是腾霄手下,现困一洞室中,等候腾霄回来的时候发落。
  不料久候腾霄不归,她孙女磨着怪婆去找,所幸九毒帮大举进攻少林寺事已不胫而走,于是才有巧中巧万险下救回了腾霄。
  腾霄暗喜,首先要求释放那八名手下。
  八名手下内,却有两名美女,怪婆说道:“你的人当然要放,不过,那两个女的要改改模样才行,要不就打发她们走,免得多生枝节!”
  所谓枝节,腾霄当然明白。
  他答应下来,但要求单独和八名手下先谈一谈。
  腾霄召进八名手下,因怪婆祖孙和三名壮妇并不监视,遂能放心的相谈,腾霄首先低声问道:“你们出来干什么?那怪物可曾发现秘谷一切?”
  一名叫阎桂的女子道:“帮主放心,当时我们见人欺入谷中,自然非阻拦不可,被擒之时,已发出警号,所以至今怪物们不知道谷中别有洞天。”
  腾霄长叹一声道:“这我就放心了……”
  阎桂人很聪明,道:“帮主,这几个丑女是什么来历,又怎会和帮主一路回来,还有另外出谷的一些好手,现在都……”
  腾霄长叹一声道:“全完了,我也几乎丧命,这几个丑婆子救了我,也没存好心,他们功力太高,我只好忍耐一时。”
  阎桂霎霎眼道:“帮主,我们该怎么办?”
  腾霄安慰她道:“丑女人心狠,要把你和云珠毁容留为奴婢,稍待她们仍将把你们捆住,那时你们……”
  入夜,三名壮妇突然发现八名份属腾霄手下的男女断索而逃,怪婆仅追出谷外,看清人数,并未追杀。
  这原因简单,她不是坏人,只要貌美女子不留在谷中为未来惹祸,走,她是正中心怀,不想过问。她却不知,这八个人,已由另外一条秘径,回至谷中秘处,内中还有数十男女高手,为腾霄的亲信!
  怪人虽丑,心术却好,论经验自是很够,但应付像腾霄这样城府极深的奸险之徒,却已不足。
  腾霄铁下了心,和那丑女成了婚。
  怪婆子言行如一,真心的传授腾霄罕绝的技艺。
  腾霄也会暗中追问丑女乃祖何人,却难得答覆。
  自此,腾霄别有用心的悉习精艺,并将所学绘图详记成册,便时投入秘处,使他那数十亲信,暗中苦练。
  这样转瞬两年,腾霄功力自知已胜过昔日九天四魔,因之对这位怪婆,也就越发感觉到神秘。
  直到有一天,怪婆召他夫妇相会,肃色问道:“本门中有一种绝顶神功,你可愿学到?”
  腾霄立刻答道:“孙婿愿意。”
  怪婆冷冷地说道:“以我所知你过去的叛师恶行,这门神功本是不想传授给你的,只为小孙日夜苦求,才勉强应允……”
  腾霄垂首道:“人不能没有错,往日之非,不见得今日不能悔改,孙婿在这两年来,敢说从未想到外出一步……”
  怪婆哼了一声道:“老娘若不是看在你这一点上,也不会答应乖孙女教你神功了,告诉你说,本门神功叫‘天玄真气’……”
  腾霄闻言色变,怪婆倏地话锋一变道:“莫非你听人说过?”
  腾霄知瞒不过,道:“昔日曾听一位前辈说起过这种神功。”
  怪婆不由迭声追问道:“谁?那人是谁?”
  腾霄无奈,说出了汤子孝。
  怪婆头点一点,默默然笑了。
  怪婆和快活谷莫非还有渊源,怪婆究是何人。
  腾霄虽然看出端倪,却不想追问。
  因为他更怕怪婆借此问他当年的一切,他将无言可答,那知怪婆在默然一笑后,竟问道:“你和汤家怎生认识的?”
  腾霄一楞,怪婆已沉声叱道:“说老实话,否则我问得出来!”
  腾霄无奈道:“他是家兄的恩师,后因孙婿志在功名,渐渐疏远。”
  怪婆信了,道:“对!武林汤家自昔年之变,因祸得福,更看淡了一切,你志在功名,当然和他们就再难亲近了。”
  话锋一顿,又道:“天玄真气说来虽较汤家‘天静神功’差上一些,但能速成,并且不像天静神功那样难以精进!”
  腾霄应是,怪婆又道:“以一年之期,你功力可成,出道江湖,敢说除非碰上快活谷中汤家小哥儿五个,其他人都非你的敌手了!”
  腾霄有心的问道:“难道本门真气习至绝顶,还敌不过天时静神功吗?”
  怪婆笑道:“问的好,这像水与火,水猛则水涸,火大则火熄,任何一种功力,若习至化境,皆可独步天下!”
  腾霄悟性甚高,又善掩饰,立作恭谨之态。
  怪婆在丑女催促和业已认定腾霄心性渐定之下,终于开始传授腾霄“天玄真气”,和一种名叫“水月寒光”的剑法。
  这次,怪婆是将腾霄禁于一处秘洞,定期一年。
  秘洞三连,最前面是丑女定修之所,正中一洞怪婆,为腾霄人在最后面的洞中,在怪婆来想,一年之期腾霄是不可能得到出洞的机会了。
  怎料天下事实非人力所能预料,安排再好,往往却反其道而行,怪婆挑来检去挑了这处三连天然石洞,但梦想不到,恰好挑到腾霄谷中最隐秘的秘洞。
  话虽如此,腾霄也不敢随意的启动秘门,离开石洞,因为怪婆和丑女说不定什么时候进来,若发觉秘密,则前功尽弃。
  阎桂此时已是腾霄最亲近的心腹,在一石之隔的另一端山洞中,代腾霄严加训练着四十八名好手。
  往来的只是阎桂,腾霄可以不动,当怪婆将剑法传授后,次日四十八名好手已一人一卷各自的精研起来。
  对“天玄真气”,腾霄却绝不传授给阎桂,自更不必说他那四十八名手下了,这是腾霄未来率领众人的本钱。
  腾霄本来就聪明,又心怀雪耻之志,青云之欲,八个月后,已真气大成,所短只是再进一步的火候问题。
  一年光阴容易过,怪婆和丑女,深庆腾霄成功。
  因之怪婆几乎不再对他有任何防范之心,并且深喜自己无形中全成了一个天才,得到了个上选的孙婿。
  腾霄对怪婆,事必亲躬。
  又半年,怪婆、丑女、腾霄一家三口在一日晚饭过后,闲话家常时,怪婆说道:“腾霄,我很高兴近二年多的日子里,你已学会了我所能所会的一切,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再教你的了。”
  腾霄只是含笑,丑女道:“奶奶,您还藏了些东西。”
  怪婆一楞道:“胡说,奶奶我……”
  丑女接口道:“阵法,本门那些叫我一看就头痛的阵法,我不能学,天赋不够,奶奶您就成全腾霄吧!”
  怪婆神色肃穆的摇头道:“这不成!”
  丑女娇嗔道:“奶奶又不喜欢我了……”
  怪婆双眉一扩道:“傻孩子,奶奶本身仗以护命的‘天玄真气’,全传给了腾霄,你该知道,奶奶是有多么喜欢你们!”
  话锋一顿又道:“但这本门阵法,却非我们同姓一家人不能传,这是祖制,奶奶立有重誓,不能违背!”
  但等只有腾霄丑女他们夫妇相处时,腾霄先和丑女谈说其他事情,渐渐的无形中谈到阵法,腾霄道:“对了,究竟奶奶那种不传之秘的阵法,有多么妙竟使你不惜代我恳求,而奶奶仍然不能答应?”
  丑女道:“奶奶说过不准再讲,就不能再讲了。”
  丑女人虽丑,性虽直,却极孝,不能提就不能提,宰了她她也不说有关本门阵法的事。
  腾霄几乎气炸了肺,但表面上却还要装出来毫不关心的样子。
  不过腾霄由于这一点,却已证明那种阵法,必然十分厉害,对图谋阵法一事,已存决念!
  丑女睡了,腾霄却静静的起身,一回到练功三连石洞中,看似打坐静习“天玄真气”,其实在静思毒谋。
  所谓不传之秘的“阵法”,腾霄料知必有所本,也就是说一定会有一册或数册有关这阵法的书籍。
  此处每个地方,他都熟悉,遂暗中一处处在心头上版印出那种可能放置着此类书籍,以便窃取。
  他苦思之下,想起了个最可疑的地方。
  那就是怪婆石榻上的那只奇特的枕头!那枕头,是怪木所制,这一点腾霄早已知道。枕内中空,中空就能藏物。
  不过他却不能出手盗取,这太危险了。
  谷中表面上又没有别人在,东西一丢不是自己也是自己,如此也就等于掩耳盗铃,后果不堪设想了。
  他熟思终夜,有了办法。

  狂风骤起,怒云卷驰!土腥四散,大雨将至。果然,风稍息,雨暴下,闪电飞射!
  雨中,一家人共坐小饮,别有风趣。
  饮中乐生,壮婆突然报告道:“谷中小径上,发现有人被困其内!”
  这消息,使腾霄心头猛震,恍然大悟。
  从他这次被怪婆所救返回谷中,接着是阎桂等人离谷至今,腾霄别说出谷,连谷中一带都没有到过。
  今朝突闻大雨中进谷后那小径上,竟会困住了不速之客,腾霄这才明白,怪婆已在谷内设了埋伏。
  此时,怪婆挥手道:“等他们昏倒后,搬出谷去就是。”
  壮妇却道:“回禀老主人,来者似乎已知身入伏中,所以曾经高声呼喊,声言同行有重病之人,本是进谷暂避风雨的,既知道谷中有人,要求一见,并祈代病者求治……”
  怪婆沉声道:“他们怎知我能救得了病人?”
  壮妇道:“彼等喊叫说,能求热汤和温暖的一次安眠,病者就有生机,因此奴婢只好来惊动老主人。”
  腾霄看出怪婆也已意动,竟接口道:“救人自是要紧,但我却不愿再见外客,若能抬他们去左侧石洞,严禁彼等不要乱走,方便一次是应该的。”
  腾霄既然如此说了,怪婆本已意动,遂令壮妇前往,领着这些不速之客出阵到了左侧的石洞中。
  来人共计四人,并无女子在内,而其中之一果然是昏迷不醒。
  腾霄相助怪婆为昏迷的那人探脉医治,十分认真,怪婆并已断定此人系误食山果而中毒。人虽已昏,救治却并不难,只是要毒尽必须静养数日。
  在用药去毒昏者醒来而安然沉睡后,腾霄不等怪婆开口,首先以极为严肃的态度问一名老者道:“请四位说明一下姓氏门户,尤其是对怎会登临泰山后巅,发现此谷的事,在下希望能够知道。”
  老者首先向腾霄和怪婆道谢救治同伴的德情,然后神色转为悲伤的长叹一声后,才低沉的说道:“老朽马凯,这是舍弟马壮,病者叫何至文,他(指第四个人)叫吴鹏程,同是济南三环镖局的镖师。”
  马凯此时又道:“一月前,舍弟和何镖头保镖路经山左,竟遇狂徒,将镖劫去,临行留话说他们是‘泰山三杰’……”
  壮妇浓眉一皱,对怪婆道:“老主人,咱们泰山没听说有这么三个人呀?”
  怪婆挥手道:“别多说,听马镖头说下去。”
  马凯道:“在下获报,立即与手下接应而来,来已五日,穷搜整个泰山,兼及各处寺院,竟无所见,昨日……”
  腾霄突然接口道:“请问马镖头,这五天你们是住在什么地方?”
  马凯道:“上清宫中。
  腾霄目视怪婆颔首示意一名壮妇,壮妇会心,转身而去。
  马凯的话并没有停,接着说道:“昨日与舍弟偶然谈及,泰山只有这后巅一带尚未搜过,并决定今日走上一遍,问及居亭道长,道长却一再相劝老朽兄弟莫来后山,因无路径,并说可能隐有奇人,只是老朽志在寻镖……”
  腾霄不高兴的接口道:“只怕马镖头当时还认为后山居者,就是劫镖之人吧?”
  马凯老脸一红,道:“实不相瞒,老朽当时果有这个想法。”
  腾霄冷冷地问道:“现在呢?”
  马凯歉然道:“何镖头承蒙阁下义助脱险,舍弟并说阁下绝非那夜劫镖之人,自是老朽错了,老朽愿负荆请罪。”
  怪婆笑道:“这就不敢当了,老身与孙女及孙婿隐身于此谷已有多年,在外人来说,是难免有所疑了!”
  腾霄倏然接口道:“请教贵局此次损失若干?”
  马凯老脸一红,竟未能立刻回答。
  怪婆却训斥腾霄道:“江湖上有不少禁忌,你怎能如此问人家马镖头?”
  腾霄微愕道:“这也是禁忌事?”
  怪婆正要接话,马凯已开口道:“老朽未能立即回答,说实话并非为了什么禁忌与否,而是着实的羞愧,因为这次损失数目不大……”
  腾霄不由接话道:“多少?”
  马凯头一低,马壮一声幽叹道:“是五万两银子的红货。”
  腾霄一笑,道:“区区之数,马镖头却怎的这般重视……”
  怪婆又斥道:“你又说外行话了,五万和五百万,并无分别,失镖是事大,若难找回,则三环镖局就只有歇业一途了!”
  那知马凯把头一摇道:“实不相瞒前辈,老朽兄弟保这次镖,是最后的一次,若指望着获得这次保费来作兄弟们的遣散之用……”
  怪婆一楞道:“贵局真的这般拮据吗?”
  马凯老脸又是一红,道:“前辈,北几省的镖行饭,除了‘九州镖局’外,已没有其他镖行的份了,敝局这一年来,只保到这一份镖,结果又是……”
  怪婆只是淡淡一笑道:“说现实的吧!贵局这次保五万两银子,是送往何处?能有若干好处?老身敢请马镖头实说!”
  马凯道:“地方不近,到山西的运城,要自太原绕行山路,而这一路上也不太平,此次言明保费是全数的二成,也就是说一万两,人家老客先付一半,送到地头再付一半,已收的五千两银子,早已散给了局中上下人手,现在存镖失落,我兄弟只有死路一条!”
  腾霄皱眉道:“镖头又为什么动用那五千两呢?”
  马凯叹自一声道:“是这样,我们祖局正是山西,保下这次保费,已准备歇业,保妥此镖,遂卖去地产加上那五千两,散为局中同仁的生活费用,顺便也就歇了业,然后由舍弟保着镖先行,我了断一切杂务追上,不料半途中已出了事。”
  怪婆摇摇头道:“这不对的,既然保了人家的镖,就该等你镖送到地头后歇业才对,当然喽,两位的苦衷也着实使人感慨,不过如今镖已失了……”
  腾霄突然接口对怪婆道:“老人家,我有句话不知当说否?”
  怪婆笑道:“客气什么?讲吧!”
  腾霄道:“当年我曾存些金银,那时一心要耀祖荣宗,钱是留下来安排大事用的,如今当然是没有用了,我想取出五万两来,借给马镖头他们……”
  马凯立刻摆手道:“使不得,老朽不能接受。”
  腾霄笑道:“先别推,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不过马镖头放心,我不是送,而是借,送和借是不同的!”
  怪婆连连霎眼,似在推测腾霄的用意。
  马壮接话道:“老弟,借也好,送也好,老弟你该知道,我兄弟是破产的人了,这辈子怕也还不出来!”
  腾霄笑道:“信虽是借,但可以不必还。”
  马凯闻言一愣,道:“我听不懂了,既然是借,总要还的……”
  腾霄一笑,转对怪婆道:“老人家,我们外面商量商量可好?”
  怪婆似已料及腾霄之意,说道:“你可是静中又思动了?”
  腾霄肃色道:“不是,而是孙婿觉得,是该作番事业的时候了!”
  怪婆哦了一声道:“想开镖局?”
  腾霄颔首道:“不错。”
  怪婆又道:“用‘三环’这个名字?”
  腾霄笑道:“骗不过你老的法眼去。”
  怪婆突然转问丑女道:“丫头,你怎么说?”
  丑女道:“奶奶请想,若不是为了创番事业,学得一身功夫作什么用呢?孙女赞成,并且希望越快越好。”
  怪婆笑道:“恐怕你们是为了不服气九州镖局才这样作的吧?”
  腾霄并不违言,道:“有一点,但不尽然。”
  怪婆报以奇特的目光,腾霄笑道:“孙婿已无功名之念,而一个武人,当一身功力可称上选时,若老死林泉,他可又何必去习武技呢?”
  怪婆哈哈笑道:“你这论调,不能算错。”
  腾霄笑道:“本来,孙婿还没有想到今后艺成应该如何,马镖头兄弟突然来到给孙婿提供了个最好的主意……”
  怪婆接口说道:“好啦!只要丫头她不反对,你是知道的,我总会答应下来,不过,你可要记住一切的诺言……”
  腾霄恭敬的说道:“老人家还不信我?”
  怪婆不答此言,却说道:“你想在什么时候作这件事?”
  腾霄道:“等马镖头他们把镖送到地头,再回来的时候。”
  怪婆笑道:“作事别太一厢情愿了,问问人家马镖头才对。”
  马凯慨然道:“老人家,这位老弟有此雄心,又是志在为小镖局同仁争碗饭吃,马凯兄弟虽然不才,也不敢后人。”
  怪婆正色道:“马镖头,干镖局你是老经验了,应该是以和为贵,老身孙婿出面,可不是一心要斗九州镖局的!”
  马凯恭敬的说道:“晚辈知道,并保证人不欺上门来,上门仍能化解时,对任何人绝不随意出手,更不存心结仇!”
  怪婆道:“能如此我就放心了。”
  话锋一顿,转对腾霄道:“你究竟存了多少银子?都是存在何处?”
  腾霄道:“孙婿从前作的事,你是知道的,已赚了不少银子,全存在‘山西钱庄’,大概总有百八十万两吧!”
  怪婆哼了一声道:“我没有想到,你赚钱的本事这么大!”
  腾霄故作羞愧道:“没办法,那时候有些事由不得自己的!”
  怪婆神色一正,说道:“今后,却希望你能少赚一些!”
  腾霄应声道:“非份之财,自今分文不取!”
  怪婆哼了一声道:“那就好,你庄票是现成,就交给马镖头他们五万两吧!至于等马镖头回来再办大事一节,我认为不必,要干现在就干,召人手,置房地,办一切应用物件,也要费不少日子的!”
  马凯低着头,十分羞愧的说道:“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我兄弟怎能这样接受……”
  腾霄笑道:“别急,我话没说完呢?这五万两,是镖头兄弟全年的红利,因此第一年年底分红的时候,你们可没有分的了。”
  马凯感激的说道:“全年分红,那有那么多,古人说大德不言空谢,老弟,你这份情义,我兄弟永存肺腑了!”
  话说明后,立刻办事,交镖的事由马凯和何至文去,何至文还须休养两天,马壮和吴鹏程,即返济南,收回旧宅并按怪婆开列物单,先为购妥。
  马壮携银票三万两和吴鹏程返回济南,怪婆与丑女及腾霄,在仔细的计划着未来镖局的一切事情。
  第三天,何至文好了,和马凯上路,腾霄临行安慰马凯道:“失镖的事别急,等咱们大局订好,我会想办法找到那几个东西,他们怎样吃进去的,要他们怎样吐出来。”
  马凯摇头道:“此事即未惊动武林,为三环镖局未来着想,不宜声张等机会再说,反正今后有老弟……”
  话锋突停,马凯笑道:“老弟,今后老弟是三环的真东家和总镖头了,不管怎么说,你老弟现在也该告诉我姓名了吧?”
  怪婆在旁笑道:“看,多荒谬,快告诉马镖头。”
  腾霄笑道:“小弟姓龙,单一个名字叫‘隐’,龙隐!”
  马凯拱手道:“好名字,告辞了,济南府见。”
  怪婆令壮妇送马凯和何至文出谷,回来立即开始收拾谷中一切,准备在最短时间,迁向济南。
  怪婆之所以答应成立镖局,是因为壮妇已自上清宫打听到了消息,马氏兄弟并没有说谎。再者腾霄话对,有这一身功力,怎能终老于林泉。
  在收拾东西时,腾霄暗中注意,已能证实怪婆那枕头中,必然存有他心目中所想要的东西。
  次日一早,阎桂已获得腾霄秘送的谕令,四十八名未来的凶神恶煞,先腾霄等一步,去了济南。

  三环镖局重振,震动了武林。
  他们没有宴客,震动武林的原因,在那贴于三环镖局外墙上的保镖规则上,那规则定的奇特。
  上面写着,少于五十万两的镖,不保!
  保费要全额的两成,够多!
  若所保之镖有了失误,就算是人力不可与抗的天灾,三环也负责赔偿,只是天灾只赔保数,并扣除保费。
  若此镖被劫,三月内不能找回,则加倍赔之!
  这加倍赔偿的一条,是例来所无,因之震惊武林。
  此时世道平稳,除各地有名的巨盗外,因生活安定,盗匪渐渐少了,保镖的行业,很难展开。
  三环自成立到今天,五个月了,连一次生意都没有,可是三环并不急,正好借此机会招兵卖马。
  不用说,阎桂已暗令四十八名好手,分开来都投入三环镖局,他和曾被怪婆禁困的几个人,最后再找上门去,腾霄装作十分高兴,得到怪婆同意,收下了他们,三环内部的力量,已是无人能比的了。
  三环重振,九州镖局、济南分局曾送过贺礼,也到过场,九州此地的负责人任天剑,更曾亲拜过三环总镖头龙隐。
  龙隐(腾霄)从前没见过任天剑,只是打听出来,任天的出身似乎是峨嵋俗家门下,剑术的确很高。
  可是任天剑在见到龙隐后,心头却猛地一凛。
  他应酬过后返回九州,立即修书去了苏州。

  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来客要求非见总镖头不谈生意,龙隐当然接待,双方在客堂相见。
  来客年约五旬,姓汪,说明是位告老的官员。
  汪客人很外场,开门见山的说道:“老朽官场二十多年,如今告老要回祖籍三湘岳阳,有家小,一妻一妾二子一女,和等值的银两有百二十几万,银子都变成了红货,特来烦请贵局保护。”
  龙隐笑道:“敝局保费老客不以为太高吗?”
  汪老客汪诚道:“是高了些,九州家仅收一成……”
  龙隐这多年来,已非昔日对人的神情了,笑道:“说的是,汪老客怎不就去九州呢?”
  汪诚道:“同样,若是失镖,贵局有加倍赔偿一条,而九州没有,所以老朽计算下来,还是烦及此局。”
  龙隐笑道:“话虽如此,但不一定会失镖呀?”
  汪诚也笑道:“在下的心理上,看到贵局的这一条,总妥实些!”
  龙隐默然一笑道:“汪老客决定了?”
  汪诚点头:“决定了。”
  龙隐道:“那就请老客在约上签印,然后,任由老客在三日内送上所保红货检视,最后由老客决定动身日期。”
  汪诚老于世故了,一笑道:“老朽想现在就办,东西也在身上,签印之后,老朽就将东西交给贵局,取一收条,至于何时动身,走那一条路,老朽还懂规矩,全凭总镖头你一句话。”
  于是双方签了约,看过红货,竟是大如鸡卵的四颗夜明宝珠,其一的价值,就非十万两不可。
  看货的是马凯,他熟悉各种珍宝。
  看过货,马凯笑对汪诚说道:“老客,你保多少银子?”
  汪诚道:“百二十两。”
  马凯正色说道:“四颗宝珠,至少价值二百万两以上……”
  汪诚点头接口道:“不错,但若想全部一次出手,却只能卖到百肆拾万两,所以老朽愿意吃点亏,作价百二十万!”
  马凯突然说道:“老客是说,万一的时候,敝局可以少赔一些了?”
  汪诚正色道:“老朽怎有此意,只求平安。”
  马凯不再多言,事已办好,汪诚告辞走了。
  他一走,马凯立即悄声说道:“主人,此事似有阴谋!”
  马凯竟以主人二字相称龙腾霄,怪哉!
  龙腾霄(今后以龙隐相称)一笑道:“不错,已经有人摸他的底去了,反正我们不怕,若真有不开眼的寻咱们来开心,岂不正好。”
  马凯道:“属下是怕此人受九州之托而来。”
  龙隐冷哼声道:“那更好,也许这是英雄之见!”
  马凯没听懂这句话,龙隐却已转身进入内宅。
  内宅中,他将四粒宝珠取出,交给怪婆道:“老人家,这要麻烦你了!”
  丑女不解道:“要奶奶收着什么……”
  龙隐道:“请奶奶和你带着珠子先走,在岳阳楼上会齐,我和手下镖师,护着姓汪的家小,这是万无一失的事。”
  丑女笑道:“这还须对奶奶劳动?”
  龙隐悄声道:“须要,这姓汪的可能是九州有心让来的,真如此的话则必有事,奶奶携珠上路,正是安全不过。”
  怪婆笑道:“好,这是第一次,我答应,不过,今后可别找我,还有,对九州要多用点心,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龙隐连声含笑而退。
  怪婆和丑女,午后就各跨快马起身而去。
  九州镖局济南分局,也有了生意。
  生意是熟人,广东人,保过几次了,这次是价值四百万的古玩珍宝,共计尺长五寸厚的红小箱子两只!
  检看过货,写好双约,老客按从前方法,独自上路,交镖在三个月后的“羊城”。
  是老生意,老客人,老规矩,用不着烦心。
  任天剑亲自押镖,并先送出去了路图站,给各经过地的九州分局,这是九州的规矩,百利无害。
  天下妙事多,九州和三环,同一天同一个时候,护镖出城,三环让了九州先行,任天剑特别到龙隐马前打了招呼,道过谢。
  前三百里,两家是同路,一前一后间隔里路。
  渡河分船,分船扬镖,双方都远了。
  船中舱内,任天剑检视过雾箱红货,分毫不缺。
  任天剑再作检视,原货未动。
  三环镖货已先行,走的更是顺当。
  岳阳之行,百顺无逆,交镖收款,喜慰回归。

  九州路远,沿途小心,不过路走常了,也没什么惊险,这一天清晨起程,午间在林边稍息。
  任天剑不离红货,他那副手黄毅,背着两只箱子,任天剑走到那里,他跟到那里十分小心。
  吃喝过后,正要登程,却出了事!
  前途掀起弥漫的灰尘,是大队快马驰来。
  近了!近了!更近了!终于停在半箭以外。
  任天剑对黄毅把手一挥,黄毅迅速的退于五名九州镖师所布圆阵中,一望即知是准备有素的举动。
  此时灰尘扑清,已能看清人骑人数和样子。
  但在看清之后,任天剑一颗心却紧作一团。
  来骑十人十马,马是一色的黑,人的衣衫也是一色黑,黑衣黑鞋,还有黑巾蒙面,更是清一色的黑鞘乒刃。
  任天剑不失礼数,但因对方并无人向前,所以他也未挪动,只是眈眈虎视着这十人十马。
  九州镖局训练有素,此时镖头们和趟子手,已各自作取了有利的地势,只等任天剑下令动手。
  十人十骑中头前那人,向后一挥手,十骑散开,远远地成个弧形的,渐将九州镖局的人车围在正中。
  这时对方企图已现,任天剑不再缄默,拱手道:“朋友们是冲敝镖局来的?”
  十骑为首者,根本就不答话,却再次挥手。
  他手挥之处,另外九人已倏地撒出兵刃,就是一色的窄长三角形而带有三面凹糟的奇形剑。
  任天剑是剑术名家,见剑知人,一颗心被拉成了十八片,他似已料到未来一战是凶多吉少。话虽如此,他依然拱手扬声道:“在下任天剑,为此行之首,愿与贵方负责人一谈!”
  十骑为首者,一声狞笑道:“谈什么?姓任的!”
  任天剑双眉一挑道:“盗亦有道,江湖上也有规矩,有保镖的,就有劫镖的,这不算什么,只是却要先作个交待才成!”
  “作什么交待?是你要交待后事?”
  任天剑不再忍耐了,厉声道:“劫匪亦有磊落的一面,鼠辈够种全报出名姓,说出来历,摘下你们那些掩避祖宗父母真面目的黑巾来!”
  这话说的够重,因之为首者沉喝道:“老夫以巾掩面,旨在留尔等一条狗命,既是尔等一个个要自己找死,好,太爷等你姓任的来揭这面巾!”
  任天剑面对强敌,仍能够沉着从容,道:“任某吃镖行这碗饭,从来不想去开罪那一个人,除非有人先任某伸手,并且是志在劫镖,任某绝不出剑!”
  十骑中为首之人,哈哈笑道:“有意思,老夫兄弟今天碰上了位仁义镖头。”
  话锋一顿,突然转向另外九人道:“别空耗时光动手啦,记住临行时主人的吩咐,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杀人!”

  第四十二章
  任天剑苦笑一声道:“没用的,看见对方所用的兵刃没有,是一式的‘凹面三甲柔刃’,这种兵刃绝迹武林有六十年了……”
  另一位镖头叫吴云召的接口道:“很厉害?”
  任天剑又苦笑一声道:“不只厉害,能用这种兵刃,非内外双修功力已至上乘不可,黄老二,今天这件劫镖的事,透着奇怪,人家好像早就准备这一天,现在没空详说,你听清楚,稍待动上手,我将以咱们九州剑法阵全力困住对方,大概能支持个三二十招,那时……”
  吴云召皱眉道:“任大哥九州剑阵天下无敌……”
  任天剑肃色道:“世上没有‘无敌’这两个字,‘和没有’难‘字是一样,你不懂,剑阵是困不住对方很久的!”
  话又转对了黄毅道:“黄老二,可还记得总镖头创业时的规矩?”
  黄毅一楞,任天剑接着说道:“车后马!”
  黄毅及一干镖头们,神色全严肃起来!
  吴云召压低声音道:“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啦?”
  任天剑正色道:“利用‘车后马’,还不一定就能脱身呢?不过却有五成希望,黄老二记住,听我突然扬喝时,立即用那‘车后马’逃,一口气要赶到‘佟家集’,是八十里,老天若是有灵,中途说不定会和佟氏三兄弟碰上……”
  黄毅道:“对!有可能,多了佟家这一支生力军,哼!”
  那知任天剑却低沉的喝道:“不行,听明白,他兄弟也仅仅能支持些时间,多死何益,就说我的意思,火速传书总局,详陈一切,你更不准停顿,换马改装将货送到地头,取得收据,即回总局,不得有误!”
  黄毅才要开口,任天剑突探手囊中……
  适时,十人为首者,扬声喝道:“姓任的,老夫已等你三盏茶的时刻了,不管你在捣些什么鬼,但是发昏难当死,你总要摆句话出来的!”
  任天剑身形未动答道:“你可能再等上片刻吗?”
  为首者哼一声道:“好,片刻盏茶,老夫答应了,不过这是最后的时刻,有什么事和话,必须尽快的办好!”
  任天剑把牙一咬,探入囊中的手已掏出一物,向黄毅掌心一塞道:“黄老二,见到佟家兄弟,把我这块‘玉牌’交给他,他见到此牌,就知道该怎么作的!”
  黄毅接过玉牌,妥置贴身衣囊中。
  任天剑神色越发郑重,一字字出口似用真力般道:“万一在你还没有见到佟家兄弟以前,就被对方追及或被对方埋伏的高手拦住,自料脱身无望时,黄老二,那时你首先要将玉牌毁掉,记住,千万不能忘记,千万不能忘记,要紧要紧……”
  黄毅面色一变,竟不由自主的隔衣按压着玉牌。
  吴云召也看出事态严重来了,道:“任大哥,凭你的剑法,难道闯不过去?”
  任天剑声调更低了,道:“不瞒诸位兄弟说,对方不动手则已,动上手就不会留下活口的,否则又何必以巾掩面!”
  黄毅道:“如此说来,是熟人了?”
  任天剑正色道:“别真听信对方为首的那番谎言,他正是要我们发生错觉,其实我们全不会见过他们!”
  吴云召一凛,道:“难道他们真有把握全把我们留下?”
  任天剑答话快而老实,道:“一点不差,我们只怕谁也脱不了身!”
  吴云召身旁另一位叫刘天赐的镖师道:“当真如此,我们该发挥九州剑阵的无上威力,以必死之志,而为黄二弟留下脱身的时间才对!”
  任天剑颔首道:“正要如此,兄弟们时间到了!”
  声调一变,单独对着黄老二说,“别回顾,到时候要快,能多快就多快!”
  黄毅点头,任天剑身形倏转,左手一挥,其余护车镖以趟子手,就相率以背面对,缓步退靠而成圆圈。
  镖师和趟子手们退的慢,任天剑等人退的快,当他们肩与肩相碰时,恰正退到车队,最后面的一辆车旁。
  车后拴着一匹轻鞍空马,马鞍上有个怪样的皮囊,囊中有物,但谁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对方十骑为首之人,此时哈哈一笑道:“姓任的,莫非想分散开口四外逃遁?”
  任天剑没有答话,又向侧跨上两步,于是他正好面对着那匹空鞍马,对方为首者又道:“任天剑,别没种到连句话都不敢说!”
  任天剑仍然不理,左手又向外一挥,圆圈展开,人隔五。
  尺,黄毅仍然站于正中外,其余十三位九州镖局同人,已皆撒出兵刃。
  十骑为首者,冷哼一声道:“看样,你是要干上一场了!”
  任天剑扬声大喝道:“鼠辈有姓有名而不敢报出,那就少跟任某搭话,既要劫镖,任某自当接下鼠辈们任何……”
  十骑为首者接口道:“姓任的两声鼠辈,你已死成定局,别当老夫不知你那鬼心意,红货在正中那小子身上……”
  任天剑狂笑两声道:“不错,只是有眼珠子的,都能看见我们黄镖头所背的箱子,你若想要,很好,来拿吧!”
  为首者厉声道:“不见棺材不流泪,老夫叫你见识见识!”
  话声中他一震手中怪剑,十人同时猛扑上来。
  十人扑近,剑展奇招,各取一人!
  妙事,任天剑却撒剑侧旋,其余亦然,只见双方人影剑影一接一闪,任天剑等人已到了外面,并且变成了面对十骑,十骑十人本在圈外,不知怎样竟被任天剑及众镖师围到圆圈的中心了,黄毅却避到任天剑身后,自然也到了圈外。
  这突变,大出对方为首者之意料,他不由叹一声。
  任天剑有心不叫对方多想,哈哈一笑道:“鼠辈就凭这点武技功力,也敢妄言劫镖!”
  话声乍止,任天剑攻上。
  他一出手,众镖师早有配合,也同时出手,身形速移飞旋走着,其快如风,对方十人竟被逼退作一堆!
  此时,任天剑宝剑一扬,大声道:“车后马!”
  对方十人一楞,只听说过“马后炮”,却没有人说过“车后马”,他们不知“车后马”用意何在,错当必是一招杀手,竟人人举剑提刀戒防奇攻。
  不料黄毅乘机飞身登上那匹无鞍马,宝剑一顺斩落革绳,疾逾电掣狂奔而去,等十人为首者看出内情时,黄毅却早在一箭以外了。
  为首者气恼过后,竟嘿嘿的笑起来。
  任天剑冷冷地以几声怒哼作为对答。
  为首者在任天剑哼声停下时,笑道:“老夫只当什么是‘车后马’,原来是一条转为逃命用的诡计,任天剑,你太不够聪明了!”
  任天剑冷冷地说道:“也许!”
  为首者道:“告诉你无妨,前途早有高手等待,后路也有埋伏,留在此地,至少还能够死的晚点,明白了吗?”
  任天剑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匹马,就叫‘车后马’,是地道的汗血宝驹,飞驰之后,除主人叫它停蹄外,任凭怀有一等一功力的高手,也追它不上,拦它不住!”
  话锋一落,又说道:“那空鞍上的皮囊,内有奇物,若遇阻者,我们黄镖头必然施展,敢说大罗金仙也难逃彼之手!”
  为首者心中暗凛,道:“空言大话何用?”
  任天剑一笑道:“你这样说,不过是想要我告诉你囊中之物罢,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我偏偏不说!”
  为首者恼,挥剑对另外九人道:“攻!下杀手!”
  他快,任天剑更快,左手一举剑阵展开,只见人影旋飞,剑影天来,竟将十人格退!
  为首者看出厉害,扬声道:“此阵一时难破,火速通知前途高手拦截逃者!”
  黑衣人各一手扬处,半空一声轻爆,出现了一团兰烟,久久不散,十里外皆可看到时任天剑不由暗中为黄毅担心,对方前途另有埋伏之事,虽早已料到但人数若干,黄毅能否闯过,却并无把握。
  黄毅能否平安脱险,关系重大,不过任天剑已无能为力,只有下令剑阵飞旋出招不停,将十人逼得手忙脚乱,如此至少可阻十人分出好手追到!
  九州剑阵发出威力,果不平常,任凭十人身手多高,在顿饭之内,自顾不暇,更别说脱身出阵了。

  汗血宝马,骑着黄毅,真比电掣还疾,转瞬十里。
  兰烟起空,黄毅已知前途有警!
  十里路上,不见半个行人,不问可知,这条官塘大道,已被对方前后封闭,再见兰烟,自更明白。
  好个胆大心细的黄毅,已解开鞍上皮囊,伸手进去。
  转眼间,前途里外大道上,一字儿排好行军布阵时方能见到“木马”,黄毅心中惊骇下将此事记于心中。
  木马宽过丈,长足阻路,木马后,有六名如前见十人同样的黑衣汉子,内中一人已高喊道:“九州镖局的小子,你要想活命,火速停马!”
  住马挨刀,谁也没有这么傻,黄毅理也不理!跨下马,如飞龙,敌前丈外飞腾而起,一跃五丈有奇,四蹄如凌虚,不沾尘土的将六名黑衣人甩在马后。
  此举大出黑衣人意外,竟愕互望。六名黑衣人,最右侧的那一个冷哼一声,探手背后,接着一道银光破空直射向黄毅坐骑臀部。
  此人好狠!好毒!好经验!
  他看出这匹坐骑的邪性,只霎眼间已在十丈开外,他射出的银光,是他成名天下的“梭形飞枪”,百步不空,虽说百步不空,打活人,一个武林人,总不如打马来的保稳和有效。
  打人,人可以躲,就算中枪,设非要害依然能带伤远逃,况一个人的背后,目标总小过马臀!
  可是天下事就如此怪,会算计的偏偏碰上老天爷也正在算计他,这东西若是枪射黄毅,黄毅在过信坐骑之能之快下,也许受伤甚或坠马,现在他一心照顾这匹马,结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梭枪疾如电掣而去,神驹前蹄突然向左侧斜奔,双后蹄一登,在飞驰中硬是侧出三尺!三尺之隔,梭枪带着啸声打空过去。
  黑衣人再次想要发枪时,黄毅的人马已在百步之外,黑衣人自知已难射中,猛一跺脚,骂道:“妈的!这畜牲竟比人还灵!”
  六名黑衣老人正中那个,适时道:“没关系,别忘了比咱们高明的主儿防着最后那条线呢?你去打个招呼,这小子跑不了,落到那主儿手中,哼哼……”
  言下之意,这群恶徒是分几道路线埋伏,而前埋伏的人,不论功力手法,都是最狠也是最为高明的。
  任天剑巧布剑阵,阻住了所有劫匪,在目睹黄毅业已平安而去后,不无后顾之忧,一声令下,发挥了最高的战力,十名蒙面客,一时之间竟无法攻出阵外。
  黄毅侥幸脱开追截,奔出数里之后,竟倏忽勒马不前,他并无所见,勒马住蹄,只是突有一种感觉。
  他觉得这附近的地区,太静了!静得怕人!久行江湖,镖走万里,训练出来的机警和应变的能力,否则任天剑又怎会叫他独负这重的责任。
  他沉思多时,下了决心。
  飞身下马,将所背红货箱子紧紧拴在马腹下,以鞍下遮巾微掩,在革上以金刚指作了只有本门始能看懂的暗记,猛拍马臀,神驹飞驰而去。
  他本人,却窜入林中,飞驰而行。他走暗路,并且要近上一些,马行大道,稍远。
  神驹奔骋间,里外路中已发现了两人。
  二人也是以巾蒙面,左侧者说道:“怪!是空马无人!”
  右侧人又道:“莫非‘六龙’把人留下了?”
  右边这人嗯了一声道:“可能,这马奔驰奇快,似是受了惊吓!”
  左侧人突然道:“好马!”
  话声中似要迎上前去。
  右侧那人伸手一拦道:“老二你要干什么?”
  左侧的老二笑道:“好马人人爱,我……”
  右侧的老大哼了一声道:“你想作死,九州的马咱们能留着?”
  老二闻声停步,叹了口气,道:“一时冲动忘了,不过……”
  老大一拍老二的肩头道:“我懂,这匹马的确是好,算了!大局要紧!”
  神驹已自他俩侧方飞驰而来,老二咦了声道:“奇怪,六龙的老六来干什么?”
  话声之中,来骑已近,正是那以梭枪射马未中的人。
  他人在马上,已扬声道:“两位成功了?”
  老大和老二听就毛了,老大急声道:“难道你们没有截住人?”
  六龙摇了摇头,道:“点子人马俱精,被脱围而去,刚才……”
  老二沉声道:“那你刚才干嘛不喊一声?”
  六龙道:“在下只见一匹空马,只当马上点子已被两位收拾下来,谁能想到两位也没办妥当呢?”
  老大跺脚恨声道:回这可怎么给上面交待?”
  老二突然摆手道:“老大别急,我料点子还没有逃出手去!”
  六龙接话道:“对!那小子太诡,放了空马,人走另一条道……”
  话没有说完那老大和老二已倏地分开扑向两边的林中,六龙把马一带,飞身下骑把马拴在路旁树上,也摸向小道。
  黄毅恰在这个时候来了,他路近些,但比马又慢不少,因此他仍然走在马后面,刚到!
  他看到了六龙拴马,暗自心喜,在六龙摸出十数丈后,他悄然而近,飞身上马,撑顺处,斩断了革绳,催骑飞驰而去,惊动了老大、老二和六龙。
  黄毅向前飞逃,蹄声惊动了老大、老二和六龙,三人一声暴喝,向前飞追而去!
  他们行动虽快,但因黄毅骑的仍是汗血宝马,此马日行千里,任是三人身法多快,也一时难追上!
  老大吼道:“这样不行,老二,咱们用暗青子!”
  老二道:“这……”
  老大叫道:“还顾虑什么?事已至此,究竟怕泄露身份要紧?还是追人要紧?”
  老二道:“当然追人要紧!”
  六龙道:“岂止追人,尤其他手上那块玉牌更为要紧!”
  老大道:“这就不错了!”
  他们嘴里说着话,身形并未停下,反之,三人为了把距离拉近,几乎都将轻功施展到极根。
  黄毅在前飞逃,一心只想尽快赶到佟家集,宝马虽快,人总以忙中有错,穿过树林,前面是一道陡坡,陡坡斜度甚大,黄毅只顾逃命,待见陡坡,心里方自一惊,下意识的把马革一勒,这一动反而坏了事。
  黄毅只知眼前陡坡危险,忘了坐下是一匹宝马,像这种陡坡应可飞越而过,这一动,反而缚住了为头,宝马一声长嘶,似是知道主人甚危,仍然奋力飞越过去。
  过是过了,行动未免稍受杂乱搁,老大和老二及六龙已把距离拉近,三人一声大喝,凌空飞扑而下!
  黄毅坐在马上,刚才一幕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待他恢复神志之时,老大等人已凌空扑击下来!
  黄毅那敢还手?两腿一挟马腹,宝马究竟与凡马不同,好像已知主人危险,四蹄奋起,把黄毅带出十丈之外!
  老大怒喝道:“他妈的,这马儿倒是灵精得很!”
  六龙接道:“射人先射马,咱们只要把马儿解决,还怕他飞上天去不成!”
  说话中,只见他手腕一振,“嗤”
  的一声,一物已飞射而去!
  奔逃中的黄毅只顾向前飞逃,脑中根本忘了身后还会施放暗器追袭,待他闻得声响,马儿刚好拐过一条山路,路低人高,马儿隐去大半,反而把黄毅的身子抬了起来,黄毅欲待闪躲,为时已经不及,肩头一麻,险些坠下马来。
  但是黄毅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一咬牙,仍然策骑飞奔。
  老二叫道:“六龙,怪了!你那毒箭不管事了?”
  六龙嘿的道:“那里的话?你看那小子不是快坠下马了么?”
  老大和老二抬眼一望,果见黄毅在马上晃来晃去,三人大喜,一提真气,加紧追了上去!
  六龙的毒箭仍是天下暗器中之至毒,黄毅中了一支,起先还能力持镇定,转眼之后,便觉得脑子有些昏沉起来。
  山坡下是一片树林,就在他昏沉之中,他听到了砍柴的声音,声音共是三响,起落有板有眼,别人也许听不出什么?黄毅一听,不由大叫道:“佟老大援我!”
  一声叫出,人已不支,双手一松,人已被摔下,就在即将摔下之际,那汗血宝马几乎已到林中。
  林中正有三个大汉正在砍柴,黄毅那一声大叫他们已经听到,一眼望见那匹汗血宝马,三个大汉神情同时一紧,人已飞纵出林!
  恰好就在这时,六龙他们也纠好追到。
  三个砍柴之中一个年纪较大的首先抢到黄毅身旁,黄毅人虽昏地,人还瞧的清楚,伸手摸出玉牌,那年纪较大的樵夫脸色不禁一变,赶紧把玉牌接入手中。
  黄毅交过玉牌,然后朝身上指了一指,那年纪较大的樵夫会意,正要伸手去探,老大喝道:“慢着!”
  那樵夫朝黄毅一指,冷然说道:“他可是被你们追杀?”
  老大嘿嘿的道:“不错!”
  那樵夫浓眉一轩,道:“你们可知他是九州镖局的镖头?”
  老大傲然道:“就是十州镖局的镖头又如何?”
  那樵夫道:“这么说,你们是劫镖的了?”
  老大道:“是又怎样?”
  那樵夫手里正握着一把板斧,闻言狠狠的往地上一劈,地上登时裂开一道缝,骂道:“就算吃了熊心豹胆,也应该长长眼睛,老二、老三,招呼来客,待我问!”
  另外两名樵夫闻声一动,把六龙他们挡过一边!
  老大睁眼道:“你是佟家集的佟老大?”
  佟老大夷然道:“在这地头除俺兄弟还会有谁?”
  老二接着哼道:“佟家集素来清静,朋友要作案,招子也该放亮些!”
  老大嘿嘿的说道:“这一次,只怕你们不会清醒的了!”
  佟老二不理,和佟老三执板斧挡住去路,佟老大把黄毅扶起,黄毅脸色已渐渐浮肿,只是伸手往自己腰间乱指。
  佟老大会意,从黄毅腰间取出红盒,黄毅两眼一睁,道:“快通知……”
  下面话犹仍未及出口,两腿一蹬,已然毒发死去!
  佟老大目射神光,顺手把板斧提起,六龙大步欺了上去,喝道:“快把盒子和玉牌留下!”
  佟老大瞪了他一眼,道:“就凭你这句话?”
  六龙哼道:“难道你认为还不够?”
  佟老大道:“差的远!”
  六龙眼中射出杀机,道:“佟老大识相些,你如要保佟家集干净,就快把东西献出!”
  佟老大叱道:“佟家集的事用不着你管,你们且说,为何要劫九州镖局的红货?”
  六龙冷然道:“这事也用不着你管!”
  佟老大道:“可是我偏要管!”
  六龙扫了他一眼,不屑道:“那除非你嫌命活的太长了!”
  佟老二道:“大哥,看来他们邪气的很,我看还是赶快抄了个信到集子去!”
  佟老大点头道:“也好!”
  嘴里应着,其实身子并未挪动,佟老三向前跨上两步,板斧在胸前一横,道:“大哥,要走你走,你身上还有东西。”
  佟家三斧名震大河两岸,但是来人却一直紧迫他们不放,佟老三年纪虽然较轻,却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所以示意大哥先走。
  佟老大何尝不知眼前情形,只因一直弄不清来人身份,他一走,又怕两个兄弟沉不住气,所以嘴里虽然答应要走,却一直没有抬起一步。
  六龙哼道:“要走,那有这么便宜?”
  一抛眼色,那老大和老二已再度欺了上来,三人对六面,正是一个钉着一个不放。
  佟老大忍了一忍,道:“朋友要劫红货也该有理由,难道九州镖局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三位?”
  六龙哂道:“没有!”
  佟老大怒喝道:“既然没有,你们为什么要劫镖杀人?”
  这一次,六龙答的更简单,只是两个字,道:“高兴!”
  佟老大耐性究竟有限,这一下被惹火了,暴喝道:“上!”
  一声“上”,佟老二和佟老三早已挥动大斧攻了上去!
  佟老大自己也不怠慢,他选中了六龙,佟老二则对那边的老大,佟老三则对付那边的老三,六人三对捉对厮杀,彼此一上手就是杀着,佟家三斧已含恨在心,攻势显然要凌厉的多!
  任天剑,吴云召等人的那十骑仍在苦斗不已,那十骑做梦也没料到黄毅已碰到佟家三虎,而且现在也正陷于苦战。
  任天剑只希望把十骑牵制住,能多牵制一刻就是一刻,只要讯息能达到九州镖局,他们就是死了也甘心。
  所以,任天剑这边人人拚命苦战,十个蒙面人,那力就不同了,他们非但急切间不易得手,甚至想脱出九州剑阵都十分困难。
  若论功力,那十骑自要较任天剑这边平均的多,只因他们个个都是想贪功,所以上手之后,反而落下风。
  为首之人不久便发觉这一关键所在,一招攻出之后,突然大喝道:“且慢,老夫还有话说!”
  任天剑不知是计,连忙也把众人喝住,道:“有话就说!”
  为首之人道:“姓任的,老夫敬重你是一条汉子,有句话不得不对你一说!”
  说话之时,连连用眼色向另外九骑示意,九个蒙面人一望会意,赶紧慑定心神,准备二次出手。
  吴云召喝道:“总镖头,不要中宵小诡计!”
  任天剑究竟是正人君子,明明看到为首之人眼色乱抛,但他心想自己剑阵未撤,他们就是有什么诡计,相信也不会比刚才好到那里去,这是好人,天下好人就容易上恶人的当!
  他说道:“不要紧,严加防备!”
  话声一落即起,道:“朋友究有什么话,请说!”
  为首之人道:“老夫实不相欺,在这附近数十里之地,咱们都布下人手,你们今夜如想活命,实比登天还难!”
  任天剑冷冷道:“朋友就为的说这句话?”
  为首之人道:“老夫刚才说过,老夫敬重你是一条汉子,你如肯俯首归顺,老夫当向头儿引进,绝不为难于你!”
  任天剑道:“好说!任某可否请教,你们头儿贵姓大名?”
  为首之人故意找话和任天剑搭讪,用意是想要同伴把情绪稳定下来,然后筹思破剑阵之策,任天剑之所以也愿意和他搭讪,目的自然为了黄毅,在他心目中,只要黄毅能够逃到佟家集,情况起码就有一半转机。
  为首之人微微一笑,道:“抱歉,老夫现在还不能够告。斥你!”
  任天剑冷笑道:“既不能告诉任某,你又凭什么替任某引进?”
  为首之人道:“老夫只问你愿不愿意,除外你不必多问,”
  任天剑嘿嘿的道:“事情未明,任某当然要问,不问。任某怎能随便答应?”
  为首之人道:“好!老夫先透露给你也不打紧,你是九州镖局济南总镖头可对?”
  任天剑道:“废话,这何用多问?”
  为首之人道:“老夫告诉你,本镖局刚刚崛起,现在只要向头儿报告一声,也少不掉你个总镖头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任天剑摇头道:“九州镖局历史悠久,加之信用卓著,三环初出,就是再干十年,未必就赶的上九州现在的声望!”
  为首之人嗤声道:“你错了!”
  任天剑道:“任某说的是事实!”
  为首之人道:“十年?嘿嘿!那太长了,老夫告诉你,只要有一年工夫,九州镖局就差不多关大门大吉!”
  一名黑衣人叫道:“老大……”
  为首之人道:“没有关系,老夫既能吐露事实,就有办法对付他们,答应便好,不答应的话,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吴云召道:“总镖头,咱们果然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
  任天剑摇头道:“情形正好一样,咱们何尝又不用的是缓兵之计!”
  为首之人大笑道:“这是王八瞧绿豆瞧对了眼,咱们心意相同,结局可就不一样了。”
  吴云召喝道:“有什么不一样?”
  为首之人嘿嘿的道:“老夫刚才利用说话之时想好破阵方法,现在不动则已,如要动手,你们绝无一个活口。”
  任天剑淡淡道:“话别说的这么大!”
  为首之人道:“老夫从来说一不二,老夫为了守信,仍想听你一句话!”
  任天剑道:“什么话?”
  为首之人道:“你降是不降?”
  任天剑大笑道:“你利用时间破阵,任某却拖延时间好让黄毅逃走,其实任某几时又想降了?”
  为首之人嘿嘿的道:“这样说,你是宁舍命而就义了?”
  任天剑懔然道:“然也。”
  为首之人目光一冷,喝道:“上!”
  身形一动,抢先向任天剑扑去!
  任天剑一剑挥出,这一招明是挡为首之人,实际也是个动手暗号,由吴云召以次,个个施展剑式,只见银光飘飞,再度施出九州剑阵,把十个蒙面人卷进去!
  十个蒙面人早已站好位置,为首之人向前一扑之际,反身抢扑,这一次,他们的攻势显然不同,每人钉住一人,不管任时剑这边阵法如何变化,他们各自咬住一人不放,狠打猛攻。
  这一来,任天剑和吴云召武功比较强的,还没感受什么压力,那些趟子手就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趟子手的动作一慢,整个剑阵受到影响。
  吴云召大喝一声,道:“养兵千日,用一时,咱们拚命!”
  那些趟子手原已感到不济,吴云召一声大喝,众人精神一振,出招攻守有序,剑阵又开始灵活起来。
  那为首之人嘿嘿几声冷笑,道:“老夫看你们能挨到几时?”
  双手挥动,一连攻出七八掌。
  任天剑冷然道:“能挺到几时就算几时,看剑!”
  招法一紧,也接连还攻了七八招!
  双方抢攻不已,谁也不肯稍让一步,转眼之间,双方互攻数十招之多!
  蓦地,突听一名黑衣人大喝一声道:“着!”
  只听“砰”的一声,一名趟子手功力不继,动作慢得一慢,被一名黑衣人一掌震飞出去!
  那名趟子手被震飞,整个剑阵无形中受到一窒,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声大喝响起,又有一名趟子手遭了毒手。
  任天剑他们只剩下六人,原来的人手又少了四名,他们虽然舍命苦撑,可是处境却越来越艰险。
  为首之人呵呵大笑道:“姓任的,老大早时要你降,你不降,现在你就是想降也不可能了!”
  任天剑大吼道:“放屁!任某是何等样人,岂会降你们!”
  手腕一紧,一剑接着一剑,剑剑相连,满天剑影飘飞,在转瞬之间,何止攻了数十招之多!
  他虽然一力抢攻不已,可是现在他面前除了那为首之人外,几乎又多了两个黑衣蒙面人,因为对方早已知道,他乃是九州镖局此行之首,只要他一躺下,余下之人不攻自乱,这一仗也等于了结!
  所以任天剑每攻一招,差不多都被面前三名黑衣人挡了回去,数十招徒劳无功,他本身真力也已消耗的差不多了。
  任天剑本身陷于挨打局面还不打紧,更要命的是,他的五名手下也一个个感到不济。假如任天剑此刻存了逃走之念,要走还不是难事,因为他天生侠义,总不能舍了手下而自己逃去!
  接着两声惨叫,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耳听黑衣人发出尖锐的狂笑声,任天剑只觉得心痛如绞,就在这时,又有两人倒下,如今只剩下他和吴云召两人。
  任天剑向吴云召那边移去,豪放的道:“云召,咱们共事九年,今日能死在一块也算是幸事。”
  吴云召大笑道:“九年以来,多承总镖头看得起,并未把云召当作外人,云召纵死,当也含笑九泉了!”
  任天剑道:“好说!好说!”
  为首之人狞声笑道:“既然如此,你俩就携手同赴黄泉!”
  任天剑和吴云召背靠着背,十个黑衣蒙面人把他俩围在中间,为首之人说过之后,十人已向前逼去!
  任天剑嘿嘿的道:“想要任某死还没有那么容易,任某起码还要捞回几个本钱才行!”
  吴云召道:“小弟正有此意!”
  一名黑衣人大喝道:“放屁!别作你他妈的白日梦了!”
  飞身扑了过去,张开十指,便向任天剑抓去!
  任天剑冷哼了一声,长剑飞动,那人一声惨叫,双手齐断,从半空跌了下去!
  吴云召大声道:“总镖头剑出如风,当真不愧九州神剑之誉。”
  一名黑衣人暴喝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他也配称神剑!”
  此人竟舍任天剑而向吴云召抓去,十指如钩,当头向吴云召抓下!
  吴云召身子微倒仰,那人一抓落空,宝剑一抖,一朵剑花弹向胸前,其势如电!
  那人欲闪无路,一声惨叫,从半空跌下登时了帐!
  任天剑道:“好一招‘闪电惊虹’,吴兄真不愧闪电神剑之誉。”
  两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相互称赞,根本不把另外八名黑衣蒙面人放在眼下!
  为首之人哼道:“死到临头,还吹什么大气?”
  一挥手,八人同时攻了上去!
  任天剑和吴云召双剑搭配,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八名黑衣人虽然狠狠抢攻,一时也难以得手。
  可是时间一久,两人终感体力有些不支,吴云召一剑攻出,被一名黑衣人抢身直进,抓住剑柄,另外一人一掌落下,把吴云召脑浆都打了出来,死在地上!
  吴云召一死,任天剑更感孤单,八名黑衣人暴喝声中,他的招式全被封了回去,动作一窒,那为首之人欺身直进,“砰”的一声,把任天剑震退四五步。
  任时剑身子一跄,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另外七人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掌指俱下,可怜任天剑连抬剑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断线风筝,跌在三丈之外再也爬不起来。
  为首之人恨道:“他妈的,宰这两个小子还赔了十几条命,真划不来!”
  一名黑衣人道:“这倒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是否已拦住了那逃走之人?”
  为首之人点点头道:“不错!咱们正该赶到前面去瞧瞧!”
  命人掩埋死在地上的尸体,他们此行甚是隐秘,连一点痕迹都不愿让外人知悉,把人埋好,一声呼啸,策骑向前如飞而去!
  在另一边,佟家三人仍和三个蒙面人狠斗不已。
  佟家三柄斧挥动如飞,三个黑衣人显然有点力不能支,佟老三道:“大哥你快回去,这里有我和二哥足够了!”
  佟老大道:“那么你们两人小心!”
  大斧一挥,把六龙迫退一步,掉头向林外奔去!
  六龙正待施放暗器,佟老二适时闪了过来,大斧疾挥,六龙自顾要紧,向后一退,佟老大已在数十丈外。
  六龙恨道:“他妈的,这小子逃了!”
  那老大道:“放心,他跑不了的,他一走,咱们正好收拾这两个小子!”
  佟老二冷声道:“你配?”
  他立刻和佟老三站了一个犄角之势,两把板斧逼住三个黑衣人,不让他们任何一个去追佟老大!
  那老大冷冷道:“配与不配,你少时就知道!”
  正待上前进攻,突听蹄声得得,击毙任天剑和吴云召那八骑已如飞驰至。
  那为首之人目光一扫,问道:“没拦着人?”
  老大道:“走了一个。”
  为首之人道:“东西呢?”
  老大道:“被他带走了!”
  为首之人哼道:“没用!”
  翻身落马,另外七人跟着跃下,为首之人朝佟老和佟老三一望,道:“他们是佟家集的?”
  老大道:“正是。”
  为首之人身份显然在六龙他们之上,他向前跨了几步,朝两人指了一指,道:“要是老夫猜的不错,一个是佟老二,一个是佟老三,可对?”
  佟老三道:“是又怎样?”
  为首之人道:“任天剑都解决了,你们还成什么气候?可是佟老大拿着东西走的?”
  六龙接道:“刚走不久!”
  为首之人点点头道:“他走不了的!”
  走到黄毅尸体面前,一脚踢去,惊道:“他妈的,都是这小子,害咱们跑了半天,老子真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才甘心!”
  六龙道:“找尸体发泄没用,要不要先派人追到佟家集去?”
  为首之人道:“我自有打算,先收拾这两个小子再说!”
  他的话,等于下了命令,另外七个黑衣人配合六龙他们,已向佟老二和佟老二攻了过去!
  佟老二和佟老三见对方人到,就知前面人的已遭了毒手,但他俩想不到这一趟竟是任天剑亲自押镖,更令人吃惊的是,任天剑也不敌而亡。
  两兄弟互望一眼,早已存了拚死之心,十个黑衣人向他两攻出,两人力战不退,存心替佟老大多争取些时间,以便在佟家集从容布置。
  有道是一人拚死,万人无当,佟家兄弟都存了死念,十个黑衣人虽然一力抢攻,一时之间还对他俩莫可奈何。
  为首之人在一旁冷眼观战,见十个人竟战佟家两兄弟不下,不禁勃然大怒,飞身一起一掌向佟老三击去!
  佟老三正在应付五个黑衣人进攻,那料为首之人悄没声息的就出手攻到,猝未提防,肩头已着了一掌,“砰”的一响,向左退了三大步。
  左边正站了两个黑衣人,一见佟老三退到,那肯怠慢,四掌齐出,向佟老三猛轰而至!
  佟老三立足未稳,在势万难应敌,背上着了两掌,大叫一声,摔出两丈之外再也爬不起来。
  佟老二睹状大怒道:“恶贼怎敢出手偷袭,老子和你们拚了!”
  大喝声中,就像一头疯虎,挥着大斧猛砍乱劈。
  六龙冷笑道:“佟老二,陪他们一块去吧!”
  佟老二只顾注意前面,冷不防六龙从后面攻到,五指猛插而下,只听“噗”的一声,六龙五指硬生生的从佟老二背后插了进去。
  佟老二声大叫,身子一扭,同时反手一斧砍去,六龙五指尚未抽出,被佟老二活生生的挥为两段,佟老二身子向后倒去,背上还留下六龙的一条手臂。
  一名黑衣人喝道:“他妈的,佟老二临走还抓去咱们一个同伴,咱们这趟去佟家集,非杀他们一个痛快不可。”
  另外一名黑衣人道:“说走就走,不要让佟老大把人手布置好,咱们去时又得多费一番手脚了。”
  为首之人冷声道:“别急,这件事头儿早有安排,现在先去两个人打探一下,咱们随后到!”
  早先说话的两个黑衣人相互一望,左面的道:“老七,咱们走!”
  那叫老七的黑衣人道:“走吧!”
  翻身上马,两骑如飞而去。

  佟家集位置不大,仅有两条横直大街,大约只有四五十人家。
  佟家集的人自然都姓佟,平常长幼有序,在佟家集上,以佟家三虎武功最高,免费教导一般子弟习武,无事强身,有事抵御外侮,但在管理上,却由三个年长的老人主其事。
  佟家集四面都围了一道栅子,每一道栅子都挂了一面大铜锣,如过有紧,只要敲起铜锣,佟家集的人就拿着长枪大矛各就岗位杀敌!
  佟老大如飞奔到集上,迎面来了一人,问道:“大哥,出事了?”
  佟老大挥手道:“二赖子,快敲响铜锣!”
  二赖子见佟老大神色张惶,人早就站到铜锣面前,闻佟老大一说“当当当”敲了起来。
  佟家集的人闻了锣声,知道有紧,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纷从家里奔出,一见佟老大,忍不住都问:“老大,有响马?”
  佟老大急声道:“别多问,赶快各就各位!”
  这些人平常训练有素,睹状就知事态严重,点了点头,纷纷四面散去!
  佟老大一直来到了家祠,祠堂上三个老人也刚好走出,佟老大赶紧行了一礼,右面老者道:“老大,出了什么事?”
  佟老大道:“三爷,九州出了事。”
  三个老人闻言脸色一变,中间老人道:“有话进来说!”
  三人回身就走,来到祠堂的堂屋,三老各自一坐,原来这三个老人就是佟家集的长者,不管什么天大的事都由他们三人作决定。
  居中老者最大,名佟元,左面老者第二,名佟仲,右面老者第三,叫佟季,佟老大本名叫佟天龙!
  佟家三老早年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只因年纪大了,所以已不到江湖走动,不过在齐鲁一带提起佟家三老的大名,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佟元道:“天龙,先不用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说!”
  佟老大应了一声“是”,把事情说了出来,他所说的自然只到他离开为止,佟老二和佟老三死去,他就不知了。
  佟家三老一听,脸色都绷紧了。
  佟仲道:“奇怪,竟有人敢劫九州的红货?”
  佟季道:“天龙,你有没有问他们是什么来路?”
  佟老大道:“回三爷,问过了,他们不说!”
  佟仲道:“黑衣、蒙面,这情形就叫人怀疑,在齐鲁地面,什么时候又出现这一伙强人?”
  佟老大道:“一直没有听人说过!”
  佟仲道:“你来时,天虎和天豹还在拦着们?”
  天虎和天豹正是佟老二和佟老三的名字,佟老大点点头道:“三爷,是的!”
  佟仲道:“不会有危险吗?”
  佟老大道:“单凭那三个黑衣小子,老二和老三不会吃亏,怕只怕他们后面还有人!”
  佟元道:“你收玉牌时,黄毅怎么说?”
  佟老大道:“黄毅只叫我通知局里,说完,他就死了。”
  佟元道:“这样看来,天剑他们只怕也危险了!”
  佟老大摇头道:“现在只怕太晚了。”
  佟元想了一想,道:“嗯!不错,这一来一去有几十里地,他们如能突出重围,现在只怕也该来了。
  佟仲道:“大哥,我看咱们还是先顾集子,来人似乎非得红货不甘心,你还得赶到济南城去才成!”
  佟老大道:“小侄本想去,可是又怕这里……”
  佟仲挥手道:“这里用不着你,放心!”
  佟元道:“不错!黄毅即要你通知局子,你便得赶快去,迟了怕要误事!”
  佟老大道:“那么小侄走了!”
  佟季忽然道:“且慢!”
  佟老大道:“三爷有事?”
  佟季道:“红货可在你身上?”
  佟老大点头道:“还有玉牌!”
  佟季朝两老望了一望,道:“大哥、二哥,从眼前情形来看,对方的人手只怕不少,天龙一个人上路,我实在有点不大放心!”
  佟元想了想,道:“这也对,那就等天虎、天豹回来,你们三人一道去,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第四十三章
  佟仲道:“天龙已经回来一会了,天虎、天豹要是没事,也应该回来了,他俩会不会……”
  佟元道:“是啊!天龙,你回来时他俩还没有问题吧?”
  佟老大道:“对方只有三人,老二、老三应付应该没有问题,你侄刚才说过,怕就怕对方后面还有人!”
  佟元道:“这也难说,我看……”
  佟季道:“还是我去看!”
  佟元道:“也好,不过你性子躁,此去要小心些,要是对方人多,千万不可动手,赶快回来,大家好商量对付!”
  佟季笑道:“这个我知道!”
  身子站起,人还没有走出堂屋,突听外面院子“咚”的发生一声大响,佟季脸色一变,喝道:“什么人?”
  外面没人答应,佟季哼了一声,人已飞跃而出!佟元道:“咱们也去瞧瞧!”
  话声未落,突听佟季在外面大叫道:“快来,出事了!”
  佟元脸色一变,和佟仲、佟老大已飞掠而出。佟元目光一扫,只见地上躺着一人,这人非别,正是佟老二佟天虎。
  佟元惊叫道:“这不是天虎吗?”
  佟季道:“正是他!”
  佟元忙道:“天虎怎么样了?”
  佟季道:“死了!”
  佟元一听,心头就是一沉。
  佟仲道:“天虎如遭了毒手,天豹……”
  话未说完,迎面一团黑影如飞摔到,佟仲神色一变正待挥掌击出,忽然发觉那团黑影来势不对,伸手一抄,把那团黑影抄到手里。
  他国一瞥,骇然呼道:“他是天豹!”
  佟元神色微动的道:“天豹怎么样?”
  佟仲寒声道:“也死了!”
  佟元暗暗吸了口气,道:“人死了,人家替咱们送回尸体,这份情谊很不错啊!”
  佟仲大喝道:“朋友既然来了,为何又不敢现身相见!”
  一声喝出,四周毫无动静,反之,这时在行道两边反而传来惨叫之声。
  声音才入耳鼓,佟家三老就知自己子弟出了事,佟元神色一紧,哼道:“想不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老二,你出去瞧瞧!”
  佟仲举步跨出,人还没有走出祠堂,人已钉立当地,同时步步退了回来。
  原来就在这时,祠堂门口已出现五名黑衣人,来的悄没声息,佟仲就知道对方武功不弱,他为人老练,不进不退,用意在合三老之力对付来人。
  这时街上惨叫之声不断传入祠堂,佟家三老心意虽急,但他们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碰到这种情形,反而镇定下来。
  佟元向前跨上一步,道:“朋友何来?”
  一名黑衣人道:“废话!”
  佟元神情一冷,道:“老夫以好言相问,朋友你不必无理取闹!”
  那黑衣人大笑道:“无理取闹?老子还不懂什么叫无理取闹!”
  他朝佟老大一指,道:“拿来!”
  佟老大哂道:“拿什么来?”
  黑衣人道:“你身上的东西。”
  佟老大道:“物各有主,你凭什么?”
  黑衣人嘿嘿道:“不凭什么?你要是不给,这佟家集转眼要变成屠场,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拿出东西也没有用了。”
  佟元喝道:“少说狂话,朋友你总该有个身份!”
  黑衣人道:“老子就是这种身份!”
  佟元道:“你娘养你,难道没姓没名?”
  黑衣人冷然道:“你想从老子姓名摸出咱们底细,可对?”
  佟元昂然道:“老夫在齐鲁一带朋友不少,朋友也该知道我佟元这个人!”
  黑衣人哂道:“人是知道,不过今夜情形不同。”
  佟元道:“朋友说这话就好办,既知老朽贱名,大家有什么话不妨明说,朋友来意是……”
  黑衣人道:“红货!”
  佟元道:“朋友是这次事件的主儿?”
  黑衣人道:“不是!”
  佟元道:“那么朋友的主儿……”
  黑衣人冷笑道:“佟元,我告诉你,我的主儿你不用问,现在只问你愿不愿把红货交出?”
  佟元道:“朋友该知我有困难!”
  黑衣人道:“什么困难?”
  佟元道:“这是九州镖局的镖,朋友是知道的。”
  黑衣人道:“当然知道!”
  佟元道:“九州镖局与我佟家集的关系,朋友知道么?”
  黑衣人道:“知道!”
  佟元道:“朋友样样知道,原来不是外人,当知我们不能交出红货的苦衷!”
  黑衣人,道:“你有苦衷,我也有苦衷,如不得红货,我如何向上面交代?”
  佟元道:“朋友可否把尊上大名见告?说不定老夫有一面之雅,也好向尊上的讨个薄面!”
  黑衣人道:“不必了!”
  大步一跨,五名黑衣人一齐欺了进来。
  就在这时,街道上的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佟元就知情势越来越不利,目雀一扫,突由房顶又跳下五个黑衣人。
  佟元目光一扫,冷冷道:“看来朋友们是志在必得了!”
  黑衣人道:“这还用说吗?”
  佟仲道:“大哥,多说是无益的了!”
  佟季点点头道:“说来说去都无用,大哥,咱们还是难免一战!”
  佟仲朝佟老大望了一眼,说道:“天龙,你的责任重!”
  佟老大道:“我知道,三位老人家看怎么办?”
  佟元道:“你走!”
  佟老大迟疑的道:“这……”
  黑衣人哼道:“走的了么?”
  佟仲往前一拦喝道:“天龙,你走,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佟老大惶然道:“小侄放心不下!”
  佟仲怒道:“你身上东西要紧,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黑衣人冷然道:“你们四个别磨菇了,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咱们可要不客气了!”
  佟元哼道:“不客气又怎么样?”
  朝佟老大一望,喝道:“快走!”
  佟老大应了一声,向门外冲出!两名黑衣人往前一拦,道:“那里走?”
  说话中,两人已伸手抓了过来!
  佟元双手一推,叫道:“天龙,快!”
  佟老大乘佟元一推,人已飞身抢了出去!
  那为首黑衣人一见,叫道:“老卓,你们追,我们在这里对付三个老家伙!”
  三名黑衣人应声追了出去,余其名黑衣人对付佟家三老,已展开凌厉的攻势!
  佟家三老武功不弱,那知今夜出现的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七人一发动攻势,三老立刻感到压力大增。
  佟仲喝道:“大哥,咱们拚了!”
  迎着两名黑衣人攻去,那两名黑衣人前后一夹,掌劲如雷,反而把佟仲震退两三步。
  佟仲只觉心浮气动,第二口真力犹未及提起,一名黑衣人已闪电而至,“呼”地一掌击出。
  佟仲只觉胸口一热,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摇摇欲坠。
  佟元飞身抢了过来,叫道:“老二怎么样?”
  一名黑衣人道:“快死啦!你陪他一陪吧!”
  说话中,同时有三名黑衣人攻到,佟元为了要护着佟仲,在对方一输狠攻之下,自己反而着了两掌。
  佟季一见,两眼都红了,大喝一声,拚死疾扑了过去!佟家三老,生死与共,一以危险,另外两人也奋不顾身。
  佟元和佟季豁全力抢攻,那些黑衣人见两人一副拚的命的打法,也不敢过份贴近,在外面遥为作势,只待一有空隙,便乘虚而入。
  佟仲强自提了一口真气,道:“大哥,三弟,我只怕不行了!”
  佟元喝道:“别乱说,你振作些!”
  佟仲道:“你们走,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佟季道:“二哥,咱们生死与共,你如果死了,我和大哥也不能活!”
  佟仲叹道:“这是血气之勇,你们快走吧!”
  佟元叱道:“老二,不许乱说!”
  就在这时,为首黑衣人已插了进来,一股飙风直击而出,嘴里同时喝道:“躺下!”
  他乘佟家三老心神微分之际出手,当真时机拿的甚准,佟元和佟季一个疏神,佟仲伤重无法还手,被为首的黑衣人一掌震飞出去!
  佟季身形一起,想把佟仲身子抓着,那知他一动之时,数股掌劲已向他轰击而至。
  佟季已无暇去救佟仲,半空中身子一个倒翻,落在两丈开外,但他却眼睁睁的望着佟仲跌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也不动。
  佟季想去探视佟仲的情形,他面前已有三名黑衣人欺到。
  其中一人道:“你还不认命!”
  佟季恨道:“老夫素来就是不信命运之人!”
  那黑衣人冷笑道:“以往不信,今夜你该信的!”
  双掌一推,一物电射而出,佟季哼道:“这是什么东西?”
  五指一抓,手里冰凉凉的抓着一物,极目一望,却原来是一条金线蛇,大骇欲退,手腕已被毒蛇狠咬了一口!
  那黑衣人大喝道:“还不躺下?”
  佟季只觉心神一阵昏迷,但他天性倔强,在这种重要的关头,心里仍不服输,反而一口向蛇咬去!
  蛇毒!人更毒!佟季在垂死之前在蛇头咬了一口,不但把蛇头咬碎,甚至在毒与毒相侵袭之下,反而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两眼血红,大吼一声,挥着那断了头的金线蛇朝身旁一名黑衣人卷去!
  那名黑衣人并不是放蛇之人,睹状骇然一退,佟季有如疯虎,纵身扑向另两名黑衣人!
  他中毒之后已经失去了理智,出手只有攻没有守,如果两名黑衣人被他扑中,恐怕难有生望,但他根本没有提防自己的打法,也是致命的失着,就在他身子一起之时,一名黑衣人如影追随形跟着飞起,佟季掌力尚未攻出,背后已着了一掌,惨叫一声,跌下地去!
  佟家三老如今只剩佟元一人,佟元两眼血红,但他也像任何人一样,他想把生命多维持片刻究竟要看看佟家集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名黑衣人嘿嘿怪笑道:“他俩都死了,难道你还想活?”
  佟元哼道:“老夫根本就不想死!”
  另外一名黑衣人道:“你不想死也要死,谁叫你们佟家集甘心作九州镖局的走狗?”
  佟元冷然道:“佟家集和九州镖局道义相交,总不像你们作了别人的走狗?”
  那黑衣人怒道:“走狗!你快死了还要骂人!”
  手掌一翻,一掌攻了出去!
  佟元身子一闪,向门口冲去!
  两名黑衣人适时拦上,四掌同出喝道:“回去!”
  佟元道:“不见得!”
  身子一扭,从四股掌风中穿出,人已奔到祠堂门口!
  那知他目光一抬,三名黑衣人已从门外飞身扑到,喝道:“纳命来!”
  这三人分从上中下三路出手,佟元双掌并用,堪堪把当面二人招式挡过,后面如山劲力已压了下来。
  佟元步履一跄,向前穿出四五步。
  一名黑衣人喝道:“你还往那里逃?”
  如影随形追袭过去,那知佟元向前穿出之际,两手正好握住一根铁栏杆,那根铁栏杆约有两根手指那么粗细。
  铁栏杆原本插在两根砖石柱中间,平常用来晒东西,谁料今夜竟被佟元正好派上用场!
  他的真力原已不继,也不知他此刻那里来的这份力量,大喝一声,已把铁栏杆从两根砖石柱中间拔出来。
  他乘势横扫,那黑衣人那料他此刻还能发出这么大的真力,胸口正好被捣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佟元有兵器在手,不由胆气陡壮,大吼道:“谁还敢上来?”
  几个黑衣人被他气势所慑,都不禁为之一呆!
  为首黑衣人哂然道:“佟老儿,你可是还想挣扎下去!”
  佟元道:“老夫当然要挣下去!”
  为首黑衣人道:“你可知道,你如挣下去,佟家集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佟元两眼血红的道:“你们还想怎样?”
  为首黑衣人道:“我想怎样?你不妨瞧瞧!”
  向身边一名黑衣人说了两句,那人如飞奔出,时隔不久,已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进来。
  佟元大喝道:“恶贼!你们……”
  为首黑衣人冷笑道:“杀妇孺,然后把佟家集放火夷为平地,这你总应该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后果吧?”
  佟元一听,只气的全身发抖。
  一名黑衣人就乘他心神微分之际,悄悄掩到身后来。
  佟元切齿道:“好狠心的贼子,老夫和你们拚!”
  铁栏杆一举,双手尚未捣出,身后那名黑衣人突然一掌拍下喝道:“躺下!”
  佟元只注意前面和那大腹妇人,那料身后会有人突袭,连转身都来不及,人已被震飞出去!
  为首黑衣人道:“老小子已死,快到外接应!”
  他们奔出祠堂,这时佟家集已陷入一片混乱中。
  四道栅子先后被黑衣人攻破,除了妇孺之外,佟家集的年青人差不多都在这一战中死亡殆尽。

  佟老大奔出门口,只见集上已乱成一片,他也无暇他顾,飞身抢到汗血宝马前面,两腿一夹,如飞奔驰而去。
  但是后面三名黑衣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其中一人就在佟老大飞身上之时,几乎也掠到马旁,“呼”地一掌拍了下去!
  佟老大只顾上马,不妨对方身手如此快捷,背上已着了一掌。
  但他人虽中掌,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忍着疼痛,从佟家集背后冲了出去!
  一名黑衣人喝道:“快追,这小子大概想逃到济南去!”
  另外一人道:“如让他逃到济南,咱们的事可能全盘毁掉,要是主儿追究起来,咱们还受的了吗?”
  早先那名黑衣人道:“不错,所以咱们必须把他拦下!”
  说话声中,三人也如飞追了下去!
  汗血宝马,疾骋电掣,佟老大虽已负伤,仍然闯出了佟家集背后,追踪而来的三名蒙面高手,各展罕绝轻功紧追不舍。
  目下宝马起步不久,追者功力太高,顿饭之内无法将追踪着甩掉,佟老大硬起心肠,鞭马狂驰!
  三名蒙面人,低吼一声,正中这人急声道:“不能让他逃掉,那块‘玉牌’关系太大!”
  右侧那人应声道:“有什么办法,那是一匹汗血宝马!”
  正中之人道:“快!用‘飞云双镖功’!”
  右侧之人道:“就算如此,也还有十六七丈的距离,那时一扑难及,我们就再追无力,姓佟的既已看到马老大的面目,可不能不斩草除根……”
  中间那个蒙面人沉声道:“这样笨,不会用你那‘射阳弩’!”
  右侧之人先是一楞,继之道:“只怕一射不中,连我们兄弟都泄了底!”
  正中这人阴哼一声道:“没有第二条路走,求天吧,若头一射难中的话,那也就是老天爷要你们兄弟早点投生了!”
  他们三人是边追边讲,无形中又慢了许多!
  正中的蒙面人,双目自面罩外露的霁眼孔洞中,一扫时已远达箭半外的佟老大,一声冷哼下了决心。
  他沉声道:“前面恰好是条弓背是一座叫‘大王’的庄子,快!咱们越庄而过,双方相隔就只有十几丈了!”
  话声中,此人当先疾射出队。
  左、右两蒙面人,顿足飞身紧追其后。
  由这次三人各展全力判断,正中这人功夫要比左、右两侧的兄弟二人,高明不少,难怪是此行之首。
  三人快过幽灵,划空飞纵过大王庄,果如正中那人判断,佟老大马起弓背,此时恰在前方十六七丈以外。
  这时正中那人道:“速施‘飞云双飘功’,继之用上‘射阳弩’,我将先你兄弟一步,以‘无影神钤’伤他背后!”
  左、右蒙面人,边追边道:“一言为定?”
  他们用的是问句,正中这人恼了,恼火之下大声叱道:“这是什么时候,还能再有顾忌?”
  左、右两蒙面人仍未出手,左侧那人道:“话不是这样说,我兄弟若一击难中而泄露了身份,唐老大,你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能不小心?”
  正中这人道:“好!飞云双飘功也算上我!”
  左、右蒙面人欢然道:“唐大哥别动气,这样才能竟功成事。”
  说着,三人六只手突然互相紧紧握住,以旋转步数盘飞追赶佟老大。
  就这两三句话的功夫,佟老大又相隔他们十丈外了!好快的宝马,设若前途都是直路,佟老大必能脱险!
  旋转盘飞中的三个人,同声暴喊个“起”字,三人化作飞空巨轮,其疾无伦射前十丈!‘在空中,六手倏松,三人分作三方,恰好列成一个品字,方位与未曾凌空时相同,正中这人仍在正中。
  不过现在他相距佟老大最近了,不足十五丈!
  只听到他凌空暴喊道:“佟老大,纳命吧!”
  话到,一串金铃破空之声已到了佟老大的背后!
  这时,凌空疾速的左、右二名蒙面人,却悄没声的各自射出了两支金箭,弦声响时,箭已射到,好快!
  佟老大急催宝马,耳闻铃声弦响,并不回头,身在汗血宝马之上,突然一个“卧飞龙”式,人自马背上滑下。
  接着一转重又临鞍,恰将金箭避过。
  佟老大避开了暗器,狭挟马腰,宝马一冲五丈!
  岂料迎面暗中,金星一闪而至。佟老大一声轻吼了几乎坠脱马下,幸他重伤不乱心志,紧抱马鞍不舍!
  三个蒙面人,没想到佟老大能忍下重伤并未坠马,一楞之下,三般暗器两次出手射去!
  佟老大前胸上,插着一支金箭,几乎没羽而入。
  此箭直插心口,按说也难活命,早该落坠马下,只他深知此行关系重大,竟能忍住奇痛疾催宝马。
  他虽强自挣扎,但心神也有些迷乱,因此对方第三次的暗器,他没有听到半丝声响,更难躲过。果然,后心被一支金箭击中,嵌于肉内。
  两支金箭,好准头,射中了他的双房。
  任他多狠,再也抱不住宝马鞍,知道已将死去,记起玉牌,竟在坠马的刹那,将玉牌抖手甩向远处。
  玉牌出手,人亦坠落。
  在坠落前的刹那,似乎看到玉牌被一个摸糊的暗影伸手接住,心中一急,伤重痛发,昏死地上。
  宝马见主坠落,竟立刻停蹄!
  背后追踪的三个蒙面人,已飘身来到。
  他们快!有人比他们还快!三人只见人影一闪,面前已站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三人一慑,不由的倏忽后退提力相待。
  文士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俯身检查着佟老大的伤势。
  佟老大已说不出话来了,但仍挣扎着想要起身。
  文士把头一摇,右手掌心贴于佟老大脊心穴上,道:“朋友,你没有救了,有什么未了事,说出来也许老夫能帮上点忙?”
  佟老大人已将死,蓦觉一股热气直透百穴,知逢异客,虽知道此身必死,却无所惧,道:“大……大德不……不言答谢,玉牌……”
  文士正是适才接去玉牌的不速客,接时只顾一心救人,尚未过目,闻言才注意左手所握的玉牌。
  注目之下,文士心神猛凛,道:“你可是姓任,是九州镖局……”
  佟老大道:“任……任兄死……死了,我!我是佟……家集的……佟老大……”
  文士急声道:“是镖被劫了?”
  佟老大苦笑道:“佟是……佟……家集……也全毁……毁了!”
  文士双眉飞扬,不怒而威,道:“劫镖的人可这三个人?”
  三名蒙人大步逼上,文士竟视若无睹。
  佟老大已难支持,只点了一下头,就死于文士的臂上。
  文士轻轻放落佟老大的尸体,再将玉牌放于囊中,目光向佟老大的三般暗器瞥过,鼻孔中冷哼出声。
  适时三名蒙面已分作三方将文士围起,文士连头也不抬,只将佟老大身上的暗器取下,握于手中。
  然后才缓缓起身,冷眼扫过三人。
  三人目光和文士的眼神相对,不自觉的都后退了一步,文士那亮若寒星的目光,如两道利剑划过他们的胸前,文士冷冷地说道:“报名!”
  正中蒙面人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文士冷笑两声道:“盗亦有道,劫镖可恕,杀人难容,况且佟老大已落荒逃遁,尔等仍必须追杀而后快,使老夫顿悟内情!”
  话锋一顿即起,道:“再由尔等各蒙面目来说,只怕劫镖是假,意图瓦解整个九州镖局的威信是实。传播早有预谋,斩尽杀绝!”
  说着,文士目光扫过手中所握的暗器,脸上掠了一丝恨极的神色。
  手指着三名蒙面人又道:“无影金铃,传自塞外寒谷吕氏,吕氏一派,非绿林人物,‘射阳弩’是‘烈火真人’三宝之一,烈火真人为人十分刚愎,却绝非恶徒!”
  话声微顿,文士目光如炬,直逼向三名蒙面人!
  三名蒙面人在外露的双目内,已皆现出骇然之色。
  文士怒哼一声,接着又说道:“摘下蒙面之物,报出姓名门户,快!”
  三名蒙面人倏忽集于一处,无影金铃和射阳弩,都对准了文士,而双方相距仅丈二左右。
  以此距离,二名蒙面人坚信若陡然发出暗器,文士必难躲过,因此上下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文士嘿嘿一笑道:“老夫再问一句,尔等若不实答,莫怪。老夫出手,老夫先为声明,出手之下,非死即成重伤!”
  正中蒙面人沉思刹那之后,道:“朋友,你……”
  文士厉声怒叱,喝道:“住口,凭尔等以朋友相称老夫!
  正中蒙面人有些恼了,道:“叫你一声朋友,是高抬你,你既然不识抬举,老子又何必对你客气,有本领的你尽管动手……”
  文士冷哼一声道:“看来是老夫错了,尔等连‘快活谷’中的‘玉牌’都没有看在眼里,自更不会拿老夫当回事了!”
  说着,大步逼上!
  他只迈了一大步,怪!人已到了三名蒙面人五尺地方!
  五尺之隔,已非暗器所能竟功了。
  是故三名蒙面人倏忽各将宝剑直指,待机而动。
  文士耸肩一笑,道:“老夫已有很多日子没在江湖走动了,但尔等今天既迫老夫动手不可,老夫就必须告诉你们……”
  话没说完,正中的蒙面人突然一声沉喝,三人三柄宝剑,划出千百朵剑花,分由三方卷向文士身上。
  文士一笑,只以一支金箭在身前轻描淡写的一划,一连串当当声响,三名蒙面人俱被震退三大步外!
  一招相试,三名蒙面人眼神上已现出惊人的骇凛之色,不由的重集一处,向后缓缓退走。
  文士并未挪动,一笑道:“刚才佟老大临死之前说的话,你们应该全听的清楚,任天剑急公好义,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仁人君子,不幸你们却暗算了他,当然,凭你们三个人,还不配杀他,由此老夫可以断定,你们出动的人手不少!
  “玉牌一出,武林尊敬,尔辈竟然敢轻蔑视之,就此数件,尔等也再休想活命,何况,老夫业已发现,别有内情……”
  正中蒙面人,乘文士只顾说话当空,左手倏抬,一对金铃已射到文士的面门及前胸,其疾无伦!
  那知文士左袖一甩,一对金铃如泥牛入海,不知其终。
  文士脸上已现出煞威,厉声道:“老夫必须看看尔等是些什么人物,着!”
  一声“着”!只见文士右手轻弹,两支金铃当前恰好射中左、右两名蒙面人的软穴,噗通倒下了一对。
  正中的蒙面人,慌不迭飞身急遁!
  文士一声轻喝,左袖一扬,金铃无声,击中后心紧嵌肉中,如同佟老大一般,一只金铃击中麻穴,蒙面人顿时仆卧地上!
  文士首先将佟老大尸体放于汗血宝马之上,然后用马鞍上的一条绳索,拴好三名蒙面人的双足,牵马拖着三名蒙面人进入林中。
  文士拍开身中金箭的两个人,手指再弹,使对方已无法提聚真气和功力,沉声对他们两人道:“摘下面巾来!”
  摘吧!露出两张狰狞满是横肉的脸。
  文士厉声道:“别叫老夫费事,自己讲,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半点都不许遗漏的讲清楚,若有虚言,每一句假话老夫就生生打断你们一条手臂或是大腿,讲!”
  这兄弟二人,互相看看,没开口。文士沉喝道:“先报名姓!”
  “姓卓,我叫卓雄,他叫卓魁!”
  “你们是亲兄弟?”
  “不错!”
  “烈火真人是你们什么人?”
  “是家叔!”
  “恐怕你们所作所为,令叔并不知道?”
  卓家兄弟没有接话,足证文士说的不错。
  文士又道:“你们现在作些什么营生?”
  卓家兄弟又互望一眼,没有答话。
  文士怒声道:“听清楚,若有三次不答老夫问话,一人断去一根手指!”
  声调,一落即起,道:“你们如今以何营生?”
  卓雄一低头道:“前辈……”
  “老夫不是前辈,自称老夫是有心对你们而已。”
  卓雄仍然低垂着头,说道:“这件事能否不问我们兄弟?”
  文士目光一扫地上仆卧的蒙面人,道:“讲吧!这小子作不了怪啦!”
  卓雄无奈,低低说道:“保镖!”
  文士神色一呆,道:“你说什么?”
  卓雄声调更低了,道:“当镖头!”
  文士双眉一皱,说道:“原来,你们也是自己劫自己……”
  卓魁听出话中之意,接口道:“事情说来丢人,我们兄弟等九个人保这次镖,没想到任天剑会暗生歹心,和佟家兄弟中联手,夜间盗走了红货,我们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探知内情,红货必须追回,又不愿意叫外人知道自己镖局有了叛徒,才蒙面行事。也因为如此,才逼得非杀人不可!”
  文士神色和气多了,道:“佟老大也是镖头,难道这次没轮到他保……”
  卓魁心中暗喜,接口道:“你老圣明,任天剑显然早已打上这批红货的的主意,又怎肯叫亲信的人上阵,佟老大那时称病……”
  文士哦了一声道:“不是我不相信,一因任天剑为人忠诚,再者他若打上主意,大可以早不将真货换出,何用半途再劫……”
  卓魁道:“人家老客亲自监封加印,所以任天剑没法可想。”
  文士轻哦了一声沉声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
  话声一停,微然带笑道:“对了,你们既是九州一家,不会不明白那玉牌的来历,虽说任天剑取死之道有,但玉牌在握……”
  卓魁唉了一声道:“若非为了玉牌,我兄弟宁可放掉佟老大,也断然不肯非以暗器要他的性命不可了!”
  文士又哦了一声道:“这话怎讲?”
  卓魁道:“阁下有所不知,佟老大和我兄弟是亲朋!”
  文士一楞,道:“如此说来是大义灭亲……”
  卓魁深深叹息着,接口道:“玉牌是此次负责红货的马镖师之物,任天剑劫去,意图不利我等,我兄弟被迫无奈只好……”
  文士话锋一转,突然手指仆卧地上的人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卓魁道:“他叫吕梦龙,正是寒谷吕永的人?”
  文士一笑,似是自语般道:“这句话是实话,可以相信。”
  卓魁急忙道:“本来都是实话。”
  文士嗯嗯两声道:“被劫的红货可曾追回来?”
  卓魁道:“追回来了!”
  文士一点头道:“你们一共有多少镖头,现在都在那里?”
  卓雄始终没有开口,如今却道:“现在都暂留在佟家集上,等兄弟。”
  文士哈哈地笑了,笑声震耳,长笑不绝。
  他笑声一停,神色不变的问道:“卓魁,你说的可全是实话?”
  卓魁作出坦然之色道:“一字不虚!”
  文士突然面若寒霜道:“说的好,‘一字不虚’,只有一个字是真的!”
  卓魁一楞,方待解释,文士已接着说道:“你们可认得我吗?”
  卓雄摇头道:“咱们兄弟眼拙!”
  文士摆手道:“你们的眼虽拙,口可甚行,听着,我姓王,字半才,又称‘半才先生’,和九州任天剑见过几回!”
  卓氏兄弟傻了,王半才又道:“那玉牌,是昔日任天剑出道之时,蒙快活谷大先生所赐,准他遇有急难,以玉牌求助!”
  卓魁还想掩饰道:“不不!这不实在……”
  王半才怒声道:“给我住口,这不实在?哼!任天剑蒙赐玉牌的时候,我半才先生,正好在场,真正不实在的,是尔兄弟满嘴所喷的狗粪!”
  话声一顿,目光寒射,又道:“我曾警先过尔兄弟,一句虚言,一条手臂或是大腿,卓魁,现在就轮到我生生折断你手足的时候了!”
  卓魁一身功力,皆被封住,就连逃的念头都不敢有。
  王半才已冷笑逼上来。
  卓雄突地扬声呼叫道:“大侠高抬贵手,卓雄愿意问什么说什么!”
  王半才一挥手道:“你是你,他是他……”
  卓雄无奈双膝跪地,卓魁一见,急忙地跪倒道:“王大侠,王爷,我该,该死,该死,你老请再问,我一定实说……”
  王半才喝道:“你们来自何处?”
  卓雄首先答道:“三环镖局。”
  王半才心头一动,道:“因何劫镖?”
  卓雄哭丧道:“大概是同行相忌……”
  卓魁接口说道:“不!全是我们东家所计划的行为!”
  王半才一字一字威凌的问道:“你们东家姓什么?叫什么?”
  卓雄道:“我们东家姓龙,叫龙隐……”
  王半才双眉一挑道:“说老实话!”
  卓魁听得全身一抖,道:“王爷,别动气,我们东家说起来你老该很熟悉,就是从前的龙爷,龙腾霄龙爷,如今……”
  卓魁话并没有停下,可是王半才却被一句“龙腾霄”给惊的没有心再听下文,只好气的全身直抖。
  卓魁似是看出不好,悄悄的向旁边躲。
  王半才突暴喝一声道:“讲出这次所有动过手的人来?”
  卓雄接话,自马凯兄弟以次,全说出了姓名!
  王半才更问明二环镖局的地址,不再多烦,二指点处,卓家兄弟双双毙命,手掌同压,震死了另外那个蒙面人。
  他不再停留,飞身上马,拖起佟老大的尸体,抖革马疾催驰向佟家集。

  佟家集,占地十亩,住户百二十余家,都是佟姓族人。此时,佟家集几乎全剩了老弱妇孺。
  自然还有青年人,但在老年人的一再严嘱咐活下去,都忍着愤怒悲泣,逃向山区密林,以备复仇。
  目下佟家集,已是一群凶狠蒙面人的天下。
  他们人数集结到三十多名,呼三喝四,鞭打着妇女们,为他们备酒作菜,唯有一点好的地方,他们不近女色。
  其实并非不近女色,而是有人发令不准!
  若近女色,则必露面目,万一泄露了形藏,后果何堪?
  他们却再料不到,卓家兄弟等三人,已吐内情。
  佟家集的议事厅上,成了这群豪客们的聚结地,他们一面吃喝着,一面在等待卓家兄弟回来。
  正欢饮谈笑着,厅门外守备的黑衣蒙面人突然闪身入厅,扬声喊道:“肃静,咱们头儿到了!”
  一声“头儿到了”,厅内顿时寂静无声!
  移时,一名金衣蒙面人,身后五名灰衣衣蒙面客相随,缓步踱进大厅,厅中人悄然而起,暴吼相迎。
  金衣人一挥手,坐于早已为他备好的座位上。
  从定之后,金衣人冷冷地问道:“金铃神弩三人可有消息?”
  一名黑衣人大汉近前躬身道:“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也应该就回来了!”
  金衣人哼了一声道:“小小的一件事,又是事前早经妥当安排过的,出动了这么多人,竟然直到现在没办法利落,一群废物!”
  黑衣蒙面大汉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只因事先消息不确,所以才……”
  金衣人沉声道:“还有脸说,连人家备有‘车后马’都没探出来,像黄毅这种二流角色,六龙双鹰全然无功,哼!”
  大汉不敢再分辩,道:“是!事后属下当按规行事。”
  金衣人呸了一声道:“事后还要你行个屁的规!”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告诉你们,总头儿就要到了,谁误过事,谁心里明白,金令和神弩兄弟若追回玉牌,也许总头儿不会多说什么,否则……哼哼!”
  大家没人开口,但自眼神看出无不心存畏惧。
  金衣人目光一扫大家,又道:“五虎兄弟去接应一下看,最好能在总头儿到以前,把佟老大收拾下来。”
  五名黑衣蒙面人应声而动。
  金衣人背后一名灰衣人开口道:“我兄弟讨令,也走一趟。”
  不料金衣人一声冷哼道:“省省吧!若不是你太大意,被佟老大看到面目,现在走在回程路上了,所幸佟老大并不认识你……”
  五虎时已将出大厅,不知何故,竟惊咦一声暴然退回!
  金衣人注目时,王半才已立于厅内。
  此举使厅中人个个惊骇万分,金衣人闪身而起道:“你是什么人?”
  王半才嘿嘿一笑,大步而前,立于大厅正中。
  金衣人挥手处,黑衣蒙面大汉们已将王半才围住。
  王半才沉声问道:“龙腾霄何在?”
  一句话,几乎吓破了厅中所有人胆!
  金衣人胆子似乎大些,扬声道:“阁下谁?请报名!”
  王半才怒声道:“你答话,又穿着一身金衣,看来是此行之首,我猜你应该姓吴,叫吴天成,若我说的不错,你可以摘下金巾来!”
  金衣人吓得连连退步,一众黑衣蒙面大汉,和几名灰衣人物,更是目光骇愕,如心神同受巨震一般。
  吴天成、金衣人,骇愕之间,十分犹疑的问道:“阁下究竟是那一位?”
  王半才却再次沉声叱喝道:“怎么说,摘不摘蒙面金巾?”
  灰衣人中走出一个来,道:“阁下若是我方高手,当知上谕不得擅摘……”
  王半才威凌万分的叱道:“是我吩咐的,怎么叫作擅摘!”
  这句话,使所有的人误解了含意。
  王半是何许人物,顿即以四分内力发声喝道:“尔等还不遵谕行事?”
  说着,手指灰衣人道:“马老大,你先摘!”
  灰衣人正是马老大,但王半能直指不误,却有些怪道。
  王半才本来不容彼等有多作思考的机会,又叱道:“尔等若是不动手,你要自找难看了!”
  吴天成时已静下心来,挥手示意众人稍稍远退,然后提足一身功力,盯注着王半才低沉的问道:“阁下请即刻报名!”
  王半才冷哂一声道:“吴天成,我首先要刮你两掌,打落你的蒙面金巾,然后就轮到马老大等人,最后尔等……”
  吴天成哈哈一笑道:“老夫料到你绝非朋友,果然不错,如今……”
  话还没有说完,王半才又接口道:“如今老夫要打你个满脸开花!”
  “花”字刚刚送入众人耳中,接着吴时成就“匹匹拍拍”挨上了四个大嘴巴,被打得直退了八步方能站稳。
  再看蒙脸的金巾,业已到了王半才手中。
  王半才对着吴天成嘻嘻一笑道:“本来只打两巴掌,只为你竟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夫,于是加罚一倍,吴天成,你服了没有?”
  吴天成不但是龙隐秘派的此行之首,更是远在被夺王爵后,秘谷中隐身苦习绝艺的三十六大高手之一。
  自然,是龙隐的亲信,论功力一切,比马凯、马壮兄弟要高出一筹。
  没想到当着所有的手下,被王半才像打不敢动的乘儿子一般,给打了四巴掌,夺去蒙面金巾。俗话说,一叶知秋。
  吴天成顿即明白所有在场的高手,谁也无法力敌这看来像老儒般人物,于是立刻打好主意。他不等王半才再次动手,沉声喝道:“好功夫,吴某自承相差甚远,阁下既然怀具此等功力,难道在吴某面前仍然不敢报出名姓来吗?”
  王半才冷冷地说道:“老夫王半才!”
  吴天成和马氏兄弟闻言,好坠冰窖,傻在一旁。
  昔日他们艺业功力未成,方始隐谷苦修。
  龙隐事败,他们固然没能亲眼看见过龙腾云和王半才及二楞子,但对这三个名字却无不知晓。老天爷深加报应,竟叫他们碰上了王半才。
  吴天成惊楞了半晌,终于一咬牙道:“阁下这可是真名字?”
  王半才怒叱道:“吴天成,你那种心根趁早给我收拾起来,不错,我们从前没有见过,但我相信,龙腾霄不会没有对你……”
  马凯接口道:“龙腾霄又是何人?”
  王半才沉声道:“是你们的主子,叫你们死你们不敢不死的龙隐!”
  话声一顿又道:“这次他龙腾霄是鬼迷了心,竟打起九州的作意来了。他很不含糊,竟悄悄的创了家三环镖局,来作为恶杀人和敛财的工具,哼!”
  吴天成脸色变了,变作苍白!这次事情失败,不要紧!这次的人手,包括他自己,若被王半才杀尽宰光,也不要紧。甚至,被对方知道龙隐暗主一切,也不要紧!但是如今王半才不但知道了主谋是龙隐,并且知道龙隐创建三环镖局,这就十分要紧了。一切成空,大事尽毁!
  这种情形下,就算他们之中有人逃得性命,以龙隐规矩之毒之严,那人也休想能平安的活下去。
  想及此,吴天成立刻暗自计算时刻!他为什么会在这个生死关头,计算时刻呢?这是秘密!他计算了多时,脸上神色平静下来。
  于是哈哈笑道:“既然你这样说,吴某再不承认,就显得太不够味了,王半才,你不含糊,吴某人曾听说过你……”
  王半才叱道:“说!龙腾霄什么时候来?”
  吴天成冷笑道:“你敢见他?”
  王半才大步而前道:“你若想早点儿死,就再说上一次我听!”
  吴天成暴退后,道:“且慢,我话尚未尽!”
  王半才止步道:“讲吧!我在听!”
  吴天成道:“龙腾云和那什么二楞子,要什么时候来?”
  王半才冷哼一声道:“用不着探我的口风,我兄弟分手很久了,虽说每隔一定时候必会见上一面,但这次却……”
  马凯接口道:“这次大概是阁下另有他事,巧碰了我们……”
  王半才目光如电般扫过马凯道:“你很聪明,一句话,这次是我一个人!”
  吴天成摇着头,以挽救的口气道:“只是你王半才大侠一个人的话,恐怕要过问此事就有些麻烦了,我们主人再有一个时辰就到……”
  王半才哈哈一笑道:“不!你们主人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到了!”
  吴天成心中暗惊,故作镇定道:“此回事我吴天成可要比你大侠清楚多了!”
  王半才冷笑连声道:“可惜我王半才却很清楚你们这种东西的为人!”
  声调一顿,转为威严道:“吴天成,我王半才一个人,对付他龙腾霄一个,鹿死谁手尚难预知,等到他来,尔等未必能活!”
  马凯有心的接口道:“笑话!我们承认你的功力惊人,技艺超群,但你仔细看看,我们有多少人手,只怕未必死的就不是你!”
  吴天成更加有心,扬声道:“弟兄们注意,令下齐攻!”
  王半才再次哈哈大笑道:“好的很,我也想立刻动手,先为屈死那些镖局朋友报仇,杀尽尔等之后,却有调息坐对待他龙腾霄的时间!”
  说着,目光一扫,大步逼向马凯和马壮!
  别看马凯话说的十分刚强,王半才逼近,他兄弟却身形一闪横避开来,王半才目光仍然注意着他!
  马凯暗急,身形再移!于是王半才背对着了丈外的吴天成。
  王半才左手一指马凯道:“姓马的,老夫要在第三招上,要你的狗命!”
  话声乍止,王半才身后,人影疾射而到,数十点寒星,悄没声的布成了一片星网,罩住了王半才的整个后身!
  王半才哈哈一笑,人影倏忽消失!
  接着一片惨叫之声传出,马凯兄弟虽然侥幸快了一步闪向一旁,但另外四个人却被星网罩成射住地上!
  原来吴天成在王半才背后,认为良机不再,扬手发出他那歹毒的暗器,“五毒星沙”,不料王半才一声哈哈人影倏失,于是乎就照顾上了自己人,一下完结大吉了四位!
  吴天成一击不中,不由一楞,背后传来王半才的话声道:“多谢帮忙,现在轮到你……”
  吴天成闻声知警,虽慌不乱,暴然扑仆地上!
  这一手,当然不美,是人物谁也不愿意施展“驴滚”一招。
  不过如今例外,吴天成这一招施的绝妙!
  他往前逃躲,无疑送死。他后面正是王半才,自更无法脱身!左侧右避,深知就算暂一解致命击,也将身受重伤。此时,唯有往地上一扑是太平无事。当然,他扑倒之后,接着是滚向一旁。这一招,按说是百使百灵,不过,今天却走了霉运了!
  吴天成走这霉运,马凯兄弟是最早发现的人!因为王半才一声“轮到你了”
  喊出,人虽就在吴天成身后三丈地方,但是却一动也没动!
  也就是说,王半才根本没有发过任何招式!
  吴天成可没身后有眼,当吴天成身躯扑倒的刹那,扬声道:“不行……”
  马凯尽管有多机智,但仍是犯了“人慌无智”的毛病,“不行”二字,怎能使吴天成明白内情。
  马凯“不行”二字出口,吴天成人已扑卧下来。
  妙极了,王半才适时地开口说道:“我要一脚踢死你!”
  果如其言,王半才七成内力之一脚,实实在在的踢在吴天成裤裆正中,那“要紧的所在”上!既然是要紧的所在,又怎能当得这七成内力之一脚,一声厉吼,吴天成号叫着飞起五丈,摔落地上,滚翻刹那方始死去。
  吴天成一死,众恶徒大惊,大惊之下,王半才人已到了马壮面前,马壮一声怒吼,兵刃挟风劈落!
  没有用,相差太远了!王半才左手一幌,抓住了剑身,有手五指已弹到马壮头上,那颗头,如同盛暑熟透的西瓜,噗的一声碎裂下来,头骨已碎,自是非死不可。
  马凯的眼红了,金刀一顺扑上。
  王半才嘻嘻一笑道:“真乖,我说过,第三招要你的狗命!”
  话声中,王半才身形一闪一飘,隐约看到右手似乎在马凯丹田间擦过。
  果然不错,马凯人往前冲,肚腹已破,冲出数步,砰地一声倒于地上,伸伸腿,瞪了眼,完蛋大吉。
  王半才早已打定主意,凡是大厅的人,一个也不会饶过,于是手法身形展开,虎入羊群扑上。
  王半才动作捷逾电掣,手法罕绝无伦!
  远则凌虚弹出“一心指”力!近前掌力猛震,一击竟功!
  刹那间,整个大厅之上,只剩了三名歹徒。
  怪异的是,已死与尚未死者,无不人人夺门欲逃,但皆慢过王半才大于一步,死于厅内。
  王半才拍拍双手,扫视了满厅的死尸一眼,长长的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身步出厅外。
  适才血战,早已惊动了佟家集未能逃走的老弱人等,王半才出现,立刻有两名古稀老者走向前来。
  内中之一施礼之后徐徐道:“多蒙壮士仗义,小老儿长孙的老体,听说也是壮士送回来的,壮士尊姓大名,小儿身受此恩……”
  王半才没法再听这些客气话,立刻拦住老者,把一切经过和自己与九州镖局的关系说出。接着请老者赶快命人将大厅打扫干净,尸体速埋入土,并借得文房四宝,急急修成一柬。柬成,请得一位老成的乡人,即刻上路,将柬送到苏州九州镖局。
  一切办妥,王半才马上告辞村人,跨上那匹汗血宝马,疾驰向前,直迎心目中即将会面的龙腾霄。
  王半才自江湖中退隐以后,变多了。
  不论身材、举止、谈吐等,全不像当年。现在他功力技艺,也比当年又高出了许多。
  腾云业已成婚,和静云恩爱至极。
  夫妇找了个好地方隐居下来,那是杭州的西湖。
  二楞子和王半才,住在苏州,兄弟们每年中秋,必然见上一面,不是在苏州,就是去杭州,过着安适的日子。
  王半才这次另外有事,事毕恰好中途遇上这件大事,一怒之下,杀尽了这些恶徒,下定决心找上三环。
  王半才所以气怒不已,还有内情。原来九州镖局,他是挂了名的总镖头,他和二楞子,就住在镖局的后进,不过这多年来,他没管过事。
  九州出了事,济南分局的局主任天剑惨死,随从镖师及趟子手,也死了个干净,外带佟氏三兄弟!他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恼?
  有人劫镖,他不恨,因为有保的就有劫的,这是江湖风险,干镖行的人迟迟早早会遇上的事。劫镖再杀人,是他恼的原因。劫镖的竟是同行,而这同行的负责人却是腾霄,使他愤怒到了极点,虽知腾霄忍耐至今突然出头,必有仗恃,但王半才已没有时间再通知腾云或二楞子了,一个人一匹马,迎找上去。
  是不幸也是幸运,龙隐在一时大意之下,晚到佟家集半天,在中途打尖,恰和王半才交错而过。
  腾霄到了佟家集,不见自己的人在,不由骇疑。
  暗中打听,才知道自吴天成以下,俱皆被人所杀,不禁怒从心头起,问明那下手之人的模样和打扮,回程追下。
  这一耽误,再加上王半才骑的是匹宝马,一前一后走的都快,相差了整整一天的日程,王半才早已到了济南。
  他先到九州镖局,由守留的镖头引路,直奔三环,此时三环镖局那老怪婆尚未回来,腾霄没到,除十几位镖头外,作主的人正是丑女。
  三环接得拜帖,众镖头傻了。这些镖头,都是昔日腾霄的手下,也全知道王半才的大名,何况也明白王半才是九州镖局的负责人。
  现在人家来了,但腾霄未归,谁也不敢作主。于是有人出了主意,通报丑女。
  丑女很有男子气度,立刻在客堂中接见王半才。双方见面,献过香茗,王半才立刻话入正题。
  他不能不问,但仍是涵蓄的问道:“姑娘是我腾霄四弟的什么人?”
  丑女笑道:“信不信由你,我是他家里。”
  王半才由丑女那亮如寒星的双目中,已发觉丑女有一身罕奇的功力,如今既知是腾霄的妻子,扬声道:“原来是弟妹!”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弟妹恐怕不知道我和腾霄的关系吧?”
  丑女摇摇头,说道:“不知道,王大侠可否愿意告诉我么?”
  王半才遂从很早说起,直到说至腾霄被迫夺爵为止,丑女闻言心中不安,试探着问道:“王大侠说的都是实情吧?”
  王半才笑道:“半字不虚,弟妹若是不信,可等腾霄回来三面对证,若是腾霄不愿对证,弟妹可在任何时间驾临山顶村问村民,既知小兄所言不虚了!”
  丑女此时已知王半才所言可信,道:“不知王大哥这次到济南来,有什么事?”
  王半才道:“弟妹看到了我的拜帖了没有?”
  丑女点头道:“看到了!”
  王半才道:“小兄是九州镖局的总负责人。”
  丑女笑道:“王大哥的九州镖局,名头真高,腾霄他……”
  王半才接口道:“弟妹可知道,小兄九州济南分局,出了大事?”
  丑女一楞,道:“出了什么大事?”
  王半才肃色道:“所保红货被劫,镖头自任天剑以次,死的一人不留,并且外带佟家集佟氏三兄弟三条性命!”
  丑女一惊道:“可曾找到劫镖的线索?”
  王半才沉声片刻,坦然相询丑女和腾霄相识的经过,丑女也不相瞒,把一切全说了出来。
  丑女人丑,心思却细,道:“大哥问及此事,莫非和劫镖有关吗?”
  王半才长叹一声道:“弟妹可愿帮小兄一个忙?”
  丑女慨然道:“凡我能力所及,全可以。”
  王半才正色道:“小兄持帖而已经瞒不过镖局上下,所以……”
  下面是一阵有问有答的低悄话声,久久始停。
  接着,丑女声调高扬的冷冷说道:“抱歉,无能为力!”
  话声一落即起,丑女对外面喝道:“来人呀!”
  镖头宋杰,高应而进道:“夫人吩咐!”
  丑女身子一转,背对着王半才,冷冷地说道:“送客!”
  王半才冷哼连声道:“好!望你们三环镖局对此事不要后悔!”
  丑女怒声道:“王半才,我是看在同仁份上,接待于你,你竟想对我三环镖局不利,哼!请吧!恕我不再接待!”
  王宋才还要开口,宋杰已冷冷地说道:“王总镖头,你该请了!”
  王半才一跺脚,愤愤然离去。
  宋杰送走王半才,回至厅中,小心的问道:“夫人何事如此生气,这王半才属下听说,还是局主的大哥,得罪了他似乎不太恰当……”
  话没说完,丑女已接口道:“笑话,就算他是局主的亲哥哥也不行,他们九州的镖被劫了,竟疑心到咱们三环,这是什么话?哼!”
  宋杰心中暗惊,说了两句不着边际的话,退将出去。

  扑了空的腾霄,回来了。那是王半才来访的第三天傍晚时候。
  宋杰首先迎上,将王半才突然来访,谈及业已疑心三环镖局劫镖,和丑女怒逐王半才的事,谁说一遍。
  腾霄闻言先是大一惊,继之安心的点了点头,回至内宅。
  丑女相迎,闲话家常后,丑女突然气冲冲的说道:“你有个大哥叫王半才吧!”
  腾霄故作不知的淡淡说道:“谈不上什么大哥,只是小时曾同在一位先生那儿受教,先父待人很好,王半才年纪大些,就叫我们兄弟以大哥相称。”
  丑女道:“那也不行,他也不能来胡说八道。”
  腾霄笑道:“别气别气,他说了些什么?”
  丑女恨声道:“气死人了!他竟说我们三环镖局内,有些镖师与强盗勾结,他想来见一见咱们的镖头,问一问……”
  腾霄猛拍桌案,道:“岂有此理,你是怎么对他说的?”
  丑女哼了一声道:“我还对他说什么,叫宋杰把他赶出镖局!”
  腾霄拍掌道:“好!赶的好!”
  二人又谈了些其他的话,已到了晚饭时间。
  饭后,腾霄借故要去办事,丑女用计拖住了他,直到接近二更,才又借赌气转回卧室中去。适时,腾霄才待外出,宋杰突然走来报道:“局主,王半才来访。”
  腾霄脸上变了几变,最后笑道:“好极了!我正要找他、请他小客厅中坐。”
  王半才大方的坐在小客厅中,静待变化。移时脚步声响,腾霄到了,腾霄业已吩咐手下,严守此厅各处,不容任何一人近前,方始推门而入。
  二人见面,四目怒视。
  腾霄哼了一声道:“王半才,你的胆子不小!”
  王半才一笑道:“为九州这些屈死的冤魂,王半才没胆也非来不可!”
  腾霄嘿嘿连笑道:“你可知道,此处你来得却走不得吗?”
  王半才道:“你没有给我个确实答复前,我根本就没想到走!”
  腾霄冷哼一声道:“既然来了,很好,你坐,我要听听你的来意!
  王半才昂然入座道:“腾霄,过去的谈也没有意思,单讲现在,你派吴天成,马凯、马壮数十名好手,劫了我九州的镖,杀了我济南分局的一干镖头,你说,该怎么办?”
  腾霄嘿嘿阴笑道:“依你说要怎么样?”
  王半才道:“你可知道,任天剑是快活谷中的记名弟子……”
  腾霄厉声道:“住口!快活谷是个什么东西,少拿这个来唬我!”
  王半才怒叱道:“你无义忘德,不仁不孝,如今更好了,竟当起劫匪来啦,腾霄,今夜你非还我个公道出来不可!”
  腾霄哈哈一笑道:“王半才,你可知道我开这三环镖局的用意吗?”
  王半才道:“不知道!”
  腾霄嘿嘿冷笑连声,说道:“那让我告诉你,我志在尔等!”
  王半才冷哼一声道:“只听这‘尔等’二字,已知你竟连一向爱护你的胞兄也算在内,由此可见你是天良丧尽……”
  腾霄怒声道:“住口!我永远不能忘记,你们逼我到今天这个局面的事情,告诉你王半才,这次劫镖,只是牛刀小试!”
  “龙腾霄,你这牛刀小试,可知道已要了多少人的性命吗?”
  “凡我属下,若不能自保,他们该死,至于你九州镖局人,我早已发誓要斩尽杀绝!”
  “除非你属下千万,否则最后剩你一个人……”
  “王半才,实话告诉你吧!龙某真正的亲信高手,一个也没有派将出去,我不傻,吃一次亏上一次当,我学一次乖,好手要留在最后对付你们和快活谷!”
  王半才厉声喝道:“这些现在王某不问,只问你劫去的红货何在?”
  腾霄哈哈一笑道:“只要今夜你还能留得活命,红货就交你带走!”
  王半才猛地站起,道:“龙腾霄,我还要讨那三十几条人命!”
  龙腾霄嘿嘿连声道:“龙某人就站在你的面前,只怕旧债你讨不回去,连你这条狗命,都扔在我三环镖局之中!”
  王半才知腾霄功力之高,面对大敌顿将激动压下,点着头说道:“很好,我反正已安排好了后事……”
  腾霄一听,楞道:“后事?讲!你……”
  王半才哈哈大笑道:“任天剑的玉牌和失镖经过,及我前来找你的一切,此时早已到了九州镖局老二的手中了!”
  腾霄嗤之以鼻,冷声道:“那个傻小子,能成什么大事!”
  王半才奇特的一笑,道:“只怕你已经不是他的敌手了!”
  腾霄沉思刹那,狰容说道:“王半才,我之所以劫你九州的红货,最初只不过是小试牛刀,顺便量量你实力,如今你找上门来,我就只好留你在此等九州那傻小子来时,我会叫他和你长伴地下,动手吧!”
  王半才冷笑着说道:“不慌!有件事我想问问!”
  腾霄笑道:“问吧!念在你非死不可的份上,我知无不言!
  王半才声调转为柔和,道:“昨日来访,见到了你的夫人!”
  腾霄脸上掠过丝毫羞愧,继之转为狰狞道:“这也是我非杀你不可的原因之一。”
  王半才哦了一声道:“你错了!弟妹外貌虽不如人,但心田真挚坦诚,又有一身罕绝的功力,你不该再心存诡诈!”
  腾霄厉声道:“住口!那丑丫头的事你少管!”
  话说出口,知道不对,接着又道:“昨时你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王半才道:“全说了!从你小时候,直到身封侯爵,再至杀妻灭口,最后到你派出吴天成、马凯兄弟劫镖杀人为止!”
  腾霄傻了半天没有开口!
  王半才冷冷一笑道:“腾霄,任何人也没有我王半才知道你清楚,我敢说,迟早会有一天,你又暗下毒手杀了你岳母和妻子,现在你迟迟没有动手,大概是令岳母功力太高,有些法门你还没有学会……”
  腾霄怒喝道:“狗东西找死!”
  话未了,人已飞扑上来。
  王半才身形一闪,到了后窗,道:“室内狭小,我外面等你!”
  腾霄在小客厅会见王半才,就是不愿动手时被前面的镖头们看到,小客厅离丑女卧室不远,若在外面动手,必将惊动丑女,因此他摆手道:“且慢,我们城外决一死战!”
  王半才哈哈一笑道:“怎么?怕被你妻子看到!”
  腾霄声音转低道:“不错!妇道人家罗噜讨厌!”
  话声乍止,后窗倏忽自启!
  一条人影一闪而进,竟是丑女!
  腾霄大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丑女却并不理他,转向王半才说道:“大哥你先请回九州镖局,最晚明天正午,我准把你们的红货送上,至于其他的事,再和大哥商量解决。”
  王半才应声道:“好!弟妹怎么说怎么好!”
  丑女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该向大哥说什么好,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件事我会办的尽善尽美,三环镖局,也到此为止……”
  腾霄接口道:“怎么叫到此为止?”
  丑女道:“停业,不干啦!”
  腾霄止步回身,解释道:“唉!你听我说,这另有内情……”丑女哼了一声道:“俗语有——要知心腹事,应听背后言,我都听到了,刚才你说了不少,现在你有什么话也得等等再说。”
  接着,丑女转对王半才道:“大哥,我送你!”
  王半才歉然道:“弟妹,小兄使你夫妻失和……”
  丑女接口道:“不!这要感激大哥,否则也有一天我们祖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大哥,你请。”
  王半才扫了腾霄一眼,向丑女一揖而行。
  丑女随后相送,刚至厅门,蓦地一声奇特响声传出,接着丑女惨吼怒叫,王半才心神一凛,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一声大吼,是丑女所发,那一声怪响也是丑女所发。
  原来腾霄见事机败露,心肠一狠,便在暗地里作了手脚,在他想像中,只要丑女一死,王半才绝对出不了二环镖局的大门。
  腾霄用的是毒,他现在用毒本领已到杀人于无形的地步。
  丑女将王半才送到厅门,忽然觉得脑中一阵昏眩,她起初尚不在意,后来心口一痛,才知中了腾霄的奸讦。
  她怒不可遏,狠狠一掌击在厅门上,“哗啦”一阵大响,厚有寸余的厅门被她击的粉碎。
  王半才转身见丑女面色发青,忙道:“弟妹赶快闭住呼吸,千万不可妄动真气!”
  丑女切齿道:“不!我要去找这个黑心贼算帐!”
  王半才急道:“不可不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弟妹请听愚兄良言!”
  丑女忍了一忍,只好把呼吸闭住!
  镖局里还有人,但他们都是腾霄心腹,看见丑女中毒,非但不理,反而怒目瞪着她和王半才!
  王半才已不暇多想,正待拉了丑女向外奔出,突听腾霄冷声道:“王半才,你还想走?”
  王半才愤然道:“腾霄,你好狠的心!”
  腾霄怪笑道:“谁叫你把我的事都告诉她?”
  王半才怒道:“我这是好心!”
  腾霄冷哼道:“好心?哼哼!这是你逼我杀她!”
  王半才切齿道:“腾霄,这是你第二次动手杀自己的妻子,天道循环,难道你都不怕报应?”
  腾霄哈哈大笑道:“报应?我龙腾霄就是报应,她已离死不远,难道你还想活着离去?”
  王半才道:“我当然要活着离去,我要把你的罪行告诉腾云,叫他亲自来收拾你!”
  腾霄不屑的道:“做梦!你还有机会!”
  王半才点点头道:“我机会多的很!”
  目光一扫,向着丑女道:“弟妹走!”
  丑女没有答话,满脸含恨的瞪着腾霄。
  腾霄狞声道:“丑丫头,这不能怪我,只怪王半才害了你!”
  丑女仍然没有说话,王半才看出情形不妙,忙道:“弟妹不必理他,咱们快走!”
  他深恐丑女说话牵动真气,二次里想伸手拉着丑女走,那知丑女身子一转,突然一掌向腾霄攻去!
  这一着大出王半才意料之外,但是腾霄却熟知丑女性情,早有准备,他不闪不避,曲指向丑女点去!
  丑女中毒已深,功力大不如前,反是腾霄那一指后发先至,丑女一声惨呼,仰天倒于地上!
  王半才本来可以援手,只因双方发动都快,一怔之间,丑女已惨呼倒下,王半才一见,眼睛都红了。
  腾霄脸上洋洋自若,挥挥手道:“抬下去!”
  宋杰带了两名趟子手走了过去,宋杰道:“禀局主,要不要掩埋?”
  腾霄摇摇头道:“不必,把尸体停在房中,待怪婆回来料理!”
  王半才变脸道:“你可是想嫁祸于我?”
  腾霄大笑道:“你猜对了,我刚才用的手法正是快活谷的‘无风指’!”
  王半才恨道:“好心计,我不相信怪婆不知你以前的身份?”
  腾霄道:“当然知道!”
  王半才道:“既然知道,她怎会相信你的话?”
  腾霄冷冷道:“这得归功于我掩饰得好,我骗她说我只是快活谷的记名弟子,一个记名弟子怎会‘无风指’这等武功?”
  王半才道:“腾霄,想不到你这么阴险?”
  腾霄笑道:“一半天生,一半后学,比起你的阴险来,我自然还要差一大截!”
  王半才道:“腾霄,别轻狂,我不相信怪婆会相信你的话!”
  腾霄道:“信与不信,日后便知!”
  宋杰他们正要把丑女的尸体抬起,腾霄大喝道:“慢着!”
  宋杰道:“局主指示!”
  腾霄道:“你们记住,不久怪婆回来,你们就说有一天我不在家,快活谷来了一位姓王的高手前讨镖,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劫他们的镖,所以一言不和,和丑丫头打了起来。”
  宋杰道:“属下知道!”
  腾霄扫了王半才一眼,又道:“因为快敌谷姓王的太厉害,丑丫头不敌身死!”
  宋杰道:“属下尊命!”
  腾霄道:“假如怪婆问起丑丫头中毒之事,你们就说不知,到时本局主自会有所解释!”
  宋杰道:“是!”
  腾霄把手一挥,宋杰等人把丑女抬了下去!
  腾霄得意的道:“王半才,你对我这个安排还满意吧?”
  王半才道:“你安排虽好,只怕人谋不如天算,单讲用毒一字,快活谷弟子就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怪婆又怎会相信?”
  腾霄冷笑一声,道:“快活谷的弟子不会,我会不是一样!”
  王半才听了一怔,他平时足智多谋,但是乍听腾霄此言,一时也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何用意。
  腾霄哂道:“你听不懂?”
  王半才道:“腾霄,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腾霄点点头道:“好说!好说!你平常以机变自负,想不到还是一个大笨蛋!”
  王半才道:“我那里有你聪明,腾霄,你的如意算盘打的过去么?”
  王半才究竟不愧王半才,他先不懂,稍后脑子一转,终于知道腾霄动的是什么鬼计了。
  腾霄道:“为什么打不过去?”
  王半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有一点你也许不曾想到。”
  腾霄冷笑道:“我什么地方没有想到?”
  王半才道:“不管怎样,怪婆应该想到我绝不会杀害她的孙女!”
  腾霄道:“她的孙女现在不是死了么?”
  王半才道:“你现在就对我栽赃了?”
  腾霄道:“这是事实!”
  他干脆一口咬定,如果换成别人,必然会生气,但是王半才一点也不生气,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不是告诉怪婆,说我前来讨镖,弟妹不承认,我们俩吵了起来,我先用毒,然后出指将弟妹杀死,可对?”
  腾霄道:“你还聪明!”
  王半才冷笑道:“要是怪婆相信了你的话,我相信你还有下一步棋!”
  腾霄道:“不错,我还有下一步棋!”
  王半才道:“到了那时,你便从中挑拨,挑拨怪婆和本谷动手,而你却从中坐收渔人之利,对不对?”
  腾霄奸谋被王半才说破,非但不怒,反而大笑道:“不错!你既然看出我的计划,我相信你必有应付之法,这一次我龙腾霄对你开恩,放你离去,你不妨叫快活谷的人赶快准备,以免他们到时措手不及!”
  王半才哼道:“本谷根本不用准备,要去你们随时都可以去,不过我倒替你担心一件事!”
  腾霄哂道:“你会替我担心?”
  王半才道:“不管怎样,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相交一场,这种生死大事,我王半才如何能不替你担心!”
  腾霄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道:“少废话,快说是什么事!”
  王半才道:“你自负聪明,难道想不出来?”
  腾霄当真想了一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会使王半才替自己担心,当下把脸一沉,道:“王半才,你少卖关子,有屁就快放!”
  王半才笑道:“现在是你聪明人向我这个笨蛋求教了,腾霄,你一切计谋都好,但你却忽略了一件事,万一怪婆不信你的话,你怎么办?”
  腾霄道:“绝不可能不信!”
  王半才道:“记住,我说的是万一!”
  腾霄心头一凛,不错,万一怪婆不信自己的话,那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后果呢?自己也应该有所提防。
  王半才笑了一笑,又道:“你跟随怪婆有年,她的个性你不会不知道,万一她对你的话起了怀疑,她就会连带想到弟妹惨死这件事上去,嘿嘿,要是真到那个时候,你可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腾霄,你想到这一步了么?”
  腾霄一听,不禁傻了!
  但他深恨王半才,明知王半才说的不错,仍把心一横,道:“我龙腾霄谋定之事,相信不会错到那里去,故意危言耸听,我腾霄偏偏不吃你这一套!”
  王半才叹了一口气,道:“腾霄,你至死不悟,我真替你可惜!”
  腾霄叱道:“放屁!你们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现在反而说风凉话,姓王的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杀你?”
  王半才冷笑道:“你未必杀的了我!”
  腾霄两眼一翻,道:“王半才,我希望你不要逼我出手!”
  王半才哂然道:“腾霄,你连自己的妻子都能杀,对我王半才早就没有了情义,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腾霄冷声道:“如不是我希望你把消息带到快活谷去,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么?”
  王半才点点头道:“消息我自然要带到,后果未必就如你想像的那么美满!”
  腾霄嘿嘿的道:“我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怎会让你从我手下逃生?”
  王半才道:“好大话,你可敢告诉我,怪婆现在何处?”
  腾霄冷然道:“她在何处?你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还不给我滚!”
  王半才哼道:“就是你不说,我也要走,不过我问你,你准备把九州镖局那批红货怎么办?”
  腾霄昂然道:“你有本事就夺回去,没有本事我当然吞了!”
  王半才点点头道:“你认为你这样作就能使九州镖局关门,腾霄,你太天真了,告诉你,三个月之后,红货必然会回到九州镖局的手上!”
  腾霄冷哼一声,道:“那么我们就以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后你们如果没有胆子前来,可别怪我龙腾霄要移作自用了!”
  王半才道:“一言为定!”
  朝腾霄瞪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腾霄待王半才走了之后,立刻吩咐一名心腹,骑了一匹快马赶到岳阳去通知怪婆,他自然又编了一套故事,待那心腹走后,他才匆匆向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中有一秘密洞窟,这是怪婆和丑女所不知道的。
  在这座秘密洞窟中,阎桂和那十八名高手赫然在座。他们看见腾霄走来,连忙起身相迎!
  腾霄挥手道:“你们坐下,我有话说!”
  阎桂和十八人,从未见过腾霄这样凝重的脸色,众人相继坐好,阎桂忍不住问道:“帮主,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腾霄道:“事情现在有了变化!”
  阎桂道:“帮主,不知什么有了变化?”
  腾霄道:“我把丑丫头杀了!”
  众人一听,无不感到意外。
  阎桂道:“帮主杀了她,假如怪婆回来,你怎么向她交代?”
  腾霄道:“我自有诿过之法,不过我们现在要作的,倒不在乎她!”
  一名汉子道:“不错!她的武功已全部传给了帮主,就是反起脸来,咱们也不在乎!”
  腾霄道:“我现在还不想和她反脸,至少在目前,我还得好好利用她一下!”
  阎桂道:“帮主的意思是……”
  腾霄道:“咱们这次劫了九州镖局的镖,王半才已找上门上来,这原是我的计划之一,不过王半才鬼心眼极多,有些地方,咱们不得不提防他一下!”
  阎桂道:“王半才乃帮主深恨之人,他既然来了,帮主又为何不将他留下?”
  腾霄道:“我不留下他,主要是想叫他到快活谷去传信,待他把信传到,快敌谷的人必然会赶来,那时候让怪婆打前阵,待他们双方都闹的差不多的时候,咱们再出动把双方的人分网打尽!”
  阎桂道:“帮主已定好了计策了么?”
  腾霄道:“计策早已定好,现在就看你们了!”
  那十八名汉子齐道:“帮主但有所命,属下等万死不辞!”
  腾霄点点头道:“记住,怪婆可能四五天内就会回来,她一回来,必然会问起她孙女惨死之事。”
  阎桂道:“想必帮主早有良策?”
  腾霄道:“我的对策,早已想好,怕只怕,临时有变!”
  阎桂道:“帮主圣明,帮主谋定之事,绝不会错到那里去!”
  腾霄道:“这一次和往常不同,我和王半才约定以三月为期,但是怪婆回来如果听到那丑丫头的死讯,必然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赶到快活谷去,所以我所定的三月之期,只怕半月不到,我们就会和快活谷的人,干起来了!”
  阎桂道:“这是我们久候的一天,只要帮主示下,咱们无不全力以赴!”
  腾霄道:“只要怪婆到快活谷去,事情倒还好办,怕只怕她到时不信我的话,不但我计谋落空,到时咱们还得独力对付快活谷的高手,那就太不上算了!”
  阎桂道:“那么依帮主之见,咱们又该怎么样作?”
  腾霄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出外展开活动,怪婆从岳阳回来,你们不妨在中途加以拦截!”
  阎桂一怔,道:“这……”
  腾霄道:“不要怕,你们到时自称是九州镖局人,并且坦”
  承九州镖局和快活谷的关系,先加深怪婆对快活谷的仇恨意识!”
  阎桂道:“那不是要动手么?”
  腾霄摇头道:“动手不难,你们只许败不许胜,怪婆人虽怪,但她还不致追杀,因为她要找的是快敌谷弟子!”
  阎桂道:“帮主圣明,咱们就照这么办!”
  腾霄狞声道:“这件事要作的仔细,千万不能把怪婆武功露出!”
  阎桂道:“属下知道!”
  腾霄点点头道:“你们共有十八人,不妨分成三批,每批六人,每隔三十里对她加以拦截一次,当怪婆回来时,我只要略施小计,她非吵着要到快活谷拚命不可!”
  阎桂道:“到时帮主是不是也要去?”
  腾霄道:“我当然要去!”
  阎桂道:“那么咱们呢?”
  腾霄道:“你们也去,不过把距离拉远一些,到达快活谷的时候,大家再聚齐,一切行动,按照以往的吩咐而行!”

  第四十四章
  所谓“以往”,显然腾霄对快活谷早已有了打算,这次更是抱着必得之心,他起初对王半才不过敷衍,直到现在才露出他的真面目的。
  阎桂道:“帮主放心,我们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腾霄道:“明天一早,你们就起程!”
  阎桂和那十八名汉子,轰然相应,腾霄点了点头,才满意的走了出去。
  一切都如腾霄所料,怪婆在获知镖局有变之后,立刻赶了回来。
  她心急如火,也不管什么白天晚上,展开身法飞驰,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已奔出数十里之外。
  快到正午,她的眼前出现一座凉亭,她奔了一上午的路,肚子不饿,口倒渴了,正好凉亭有人卖茶。
  卖茶的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身材硕壮的汉子,另外还有四名大汉坐在一边慢慢喝着茶。
  怪婆走了进去,那硕壮汉子道:“老人家喝茶?”
  怪婆道:“口渴得很,有凉开水也可以。”
  那硕壮汉子笑道:“开水倒有,就是没有冷的。”
  怪婆说道:“那就用凉水泡一泡吧!我喝了还得赶路。”
  硕壮汉子微微一笑,道:“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过这么性急的人!”
  怪婆心里有事,也懒得和他计较,在一张石桌边坐下,嘴里只是催硕壮汉子快!
  偏偏凑巧,真是急惊风碰到慢郎中,那硕壮汉子块头虽大,偏生动作却慢的很,怪婆一见不禁大为生气。
  她连声催道:“年青人,你作事怎的慢吞吞的?”
  那硕壮汉子道:“心性急,火性慢,老人家,忙什么?”
  怪婆道:“刚才你没听我说过,我有事赶路?”
  硕壮汉子笑道:“既要赶路,又何必喝茶,老人家,你究竟有什么大事,何妨说来听听,说不定……”
  怪婆怒道:“年青人,你是卖茶?还是专门打听过路人的隐私?”
  那硕壮汉子道:“卖茶!”
  怪婆道:“卖茶就快些!”
  那老头瞪了年青人一眼,道:“胡二,怎么可以对客人如此?动作快些!”
  硕壮汉子道:“卖了这么久的来,也没见过一进来就要喝的,假使真个渴的慌,外面溪水倒多的是!”
  怪婆一见,脸上已现出杀机。
  那老头一见,忙道:“胡二,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一面说一面亲自动手,终算把那壶半热半凉的茶送了过去。
  怪婆委实渴的紧,伸手拿起想喝,突听一人道:“中毒!”
  怪婆心头一震,把手停住不动,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青服汉子,但那青服汉子说过之后,并未把头侧过来,还是照旧低着头喝茶。
  这时,坐在青衣人汉子对面的黄衣汉子说话了。他道:“这年头生意难作,开镖行本是大买卖,想不到现在连镖行也不好作啦!”
  一名红衣汉子接口道:“可不是嘛!在南河一带,原本数九州镖局最有名望,他们从来不会出过事,想不到最近也出了麻烦!”
  青衣汉子道:“岂止九州镖局,最近不是又成立了三环镖局吗?想不到三环镖局还出了更大的事。”
  黄衣汉子怔道:“出了什么更大的事?”
  青衣汉子喝了口茶,道:“九州镖局不过丢了镖,三环镖局的老板娘却被人干掉了!”
  红衣汉子哦了一声道:“听说三环镖局很不含糊,怎么老板娘都会被人干掉呢?”
  青衣汉子叹道:“说来话长,听说九州镖局这次失镖,和三环镖局有点关系!”
  红衣汉子道:“这怎么可能?大家是吃镖行饭的人,怎会闹窝里反?”
  黄衣汉子道:“说的是呀!同时我们听外面传说,三环镖局局主龙爷平日很够朋友,那就更不可能了。”
  青衣汉子道:“可是九州镖局的人并不如此想,同时我还听说,九州镖局的后台还硬的很!”
  黄衣汉子道:“照你这样说来,那是九州镖局有意找碴了?”
  青衣汉子道:“是不是有意找碴,我这局外人怎么知道?不过九州镖局依靠后台硬倒是千真万确的事。”
  红衣汉子道:“不知九州镖局后台是那一门派?”
  青衣汉子道:“如果是那一门派,三环镖局会吃亏吗?诸位可听过‘快活谷’这个名字?”
  红衣汉子惊呼道:“呀!原来‘快活谷’是他们后台,那就怪不得了!”
  黄衣汉子道:“快活谷虽然名气大,但是我听说龙爷也有他的背景,难道龙爷丧妻之后,就此罢了不成?”
  青衣汉子道:“龙爷悲伤过度,最近一直没有响动,不知他又作何打算?”
  红衣汉子恨声道:“他妈的!九州镖局依靠后台硬,就可以随便欺侮人,老子第一个就不服这口气!”
  青衣汉子道:“说来也不能怪人,九州镖局本作的是独家生意,如今三环创立,对他们的生意自然有影响,不找个事儿把三环除去怎么成?”
  黄衣汉子点点头道:“作独家生意,就可乱敲竹杠,嘿嘿,当然要排除异己了。”
  红衣汉子道:“老王,你刚才说三环镖局老板娘先中毒,然后被人杀死,难道龙爷当时没有在场?”
  老王笑道:“龙爷当时也押镖上路,待他知道消息赶了回去,人已死了一天,要是龙爷在场,就不会有事了。”
  红衣汉子道:“这么说来,九州镖局的作法就更令人齿冷了。”
  黄衣汉子道:“不错,人家龙爷不在,他们对女人下手,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说什么也要等人家龙爷回来再理论,他妈的,九州镖局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老王苦笑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的后台硬呢?”
  怪婆一旁听着,向老王招招手道:“你过来!”
  老王怔道:“老人家,你有事?”
  起身走到怪婆面前,朝怪婆上下打量一眼,面上现出惊讶之色。
  怪婆没有理会,反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从那里的?”
  老人故作姿态道:“老人家,你问什么?”
  怪婆强忍心里怒气,道:“关于三环镖局老板娘被人杀之事?”
  老王道:“老人家,你问这个干嘛?”
  怪婆冷声道:“我自然有事,快回答我!”
  那卖茶的硕壮汉子道:“好性急,又催人家快说!”
  怪婆怒瞪他一眼道:“小子,你想活就别岔话!”
  硕壮大汉忍了一忍,拿着扇子煽火去了!
  老王道:“老人家,这事和你关系?”
  怪婆喝道:“少废话,我问你,你的话从那里听来的?”
  老王把眼一瞪,道:“老人家,你有话问我,态度不能客气点吗?”
  怪婆道:“我的态度就是如此,你到底说不说?”
  老王冷然道:“不说又怎样?”
  怪婆婆哼了一声,五指已搭了过去!
  老王也不等闲,身子一闪,那知怪婆手法奇特,手腕轻轻一翻,已搭住了老王的肩头。茶亭中还有别人,见怪婆这等蛮不讲理,都不禁脸色大变。
  红衣汉子喝道:“老婆子,你怎的这么野蛮?”
  怪婆冷哼道:“在我面前,还没有人敢这么放肆,这小子吃了熊心虎胆,大概是不要命了!”
  红衣汉子哼道:“真的有话问人,态度便该客客气气,你不自责,反说别人放肆,天下那有这种道理?”
  硕壮汉子道:“我早知道她来意不善,八九是九州镖局一伙!”
  黄衣汉子道:“不错!要不她怎会对咱们如此仇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相继走了过来。
  卖茶老者看见情形不妙,连忙走来,道:“大伙有话说,说什么也不值得弄的脸红脖子粗啊!”
  黄衣汉子道:“老爹,还说呢?你没见老王还扣在她手里吗?”
  卖茶老者拱手道:“这位大娘能否看老朽一个薄面,先把人给放了!”
  怪婆道:“叫他先回答我,然后再放也不迟!”
  卖茶老者为难的道:“这……”
  红衣汉子道:“老爹,别多说了,她不放人,咱们绝不让她走出茶亭!”
  怪婆哼道:“你配!”
  红衣汉子脸色一变,就想动手,卖茶老者赶紧往中间一站,道:“使不得!使不得!”
  红衣汉子恨声道:“她简直欺人太甚!”
  卖茶老者不愿多事,转脸对老王道:“小王,这位大娘问什么?你就对她说了吧!老朽在这儿卖了几十年的茶,几时闹过事来?”
  老王苦笑道:“大叔,说好说歹,我老王也是条汉子,你看我在手掌下说话,岂不等于犯法招供吗?”
  卖茶老者叹了口气道:“唉!你就忍这么一次,行行好吧!”
  老王沉思了一会,转脸对怪婆道:“记住,这是大叔面子,我老王可不是怕死之人!”
  怪婆不耐道:“快说!”
  老王道:“老实告诉你,那些话都是我三环镖局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怪婆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老王瞪眼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么清楚?”
  怪婆哼道:“这个你不用管!”
  老王叫道:“大叔……”
  卖茶老者急道:“你干脆都说了吧!”
  老王无奈,只好说道:“好!我告诉你,我的朋友叫宋杰!”
  怪婆一听,三环镖局里有这一个人,当下把手一松,随手取出一绽银子,往桌上一抛,道:“这个算茶钱!”
  第二句话也不多说,飞身出了茶亭全力向前奔去!
  她一路飞奔一路想,越想越气,尤其丑女惨死,无论精神上和心理上对她都是一大打击,她真恨不得马上赶到三环镖局。
  日西沉,天色暗了下来。
  这一日之间她不知已奔出多少路,但她仍向前飞奔不已,前行之中,眼前是一条山径,突然一人喝道:“站住!”
  怪婆不料有人敢对她这么无礼,闻声一停,哼道:“什么人敢在老娘面前大喝大叫?”
  说话声中,前面现出六条人影!这六人都是黑巾蒙面,为首之人身材特别高大,巍巍然有如一座铁塔压了下来。
  他冷然问道:“你是何人?”
  怪婆傲然道:“你配问?”
  那高大黑衣人道:“不配问我又何必问,快说,你究竟是谁?”
  怪婆嘿嘿的道:“小子,你这是对老娘说话?”
  高大黑衣人道:“别不知好歹,我这是善意!”
  怪婆嗤声道:“胡说,老娘不懂什么叫善意!”
  高大黑衣人道:“老婆子,别不知好歹,咱们是怕弄错人才问你,要不然咱们老早出手了!”
  怪婆寿眉一挑,道:“你们怕弄错了谁?”
  高大黑衣人道:“别多问,你是不是三环镖局……”
  怪婆心来一动,道:“你们可是九州镖局的?”
  高大黑衣人傲然道:“你不配问!”
  怪婆忍了忍,道:“如果我是三环镖局的,又怎样?”
  高大黑衣人冷声道:“三环镖局这次劫了咱们的镖,还杀了不少兄弟,咱们绝不放过三环镖局的任何一个人!”
  他这种话无异自承身份,怪婆一听,道:“这样说来,你们是九州镖局的人?”
  高大黑衣人道:“你既自承身份,告诉你也不打紧,咱们正是九州镖局的。”
  怪婆道:“既是九州镖局,为何又要蒙住脸孔?”
  高大黑衣人道:“三环镖局的人劫走咱们镖银,何尝又不是蒙住脸孔?”
  怪婆道:“你说三环镖局劫走你们银镖,你可有证据?”
  高大黑衣人道:“这已不用证据!因为三环镖局想独霸镖行天下,咱们早知他们用心可恶!”
  怪婆哼道:“难道你们九州镖局还不是一样?”
  高大黑衣人道:“九州镖局总在三环镖局之前,你可懂?”
  怪婆怒道:“这样说来,镖行饭只准你们吃,别人不能沾手?”
  高大黑衣人道:“是又怎样?”
  怪婆嘿嘿的道:“怪不得敢这么嚣张,如果三环镖局真是劫了你们的镖,那倒是对了!”
  高大黑衣人道:“你如果不打自招了!”
  原来这人还是以话套话,用心真个阴险得很!
  怪婆也不管这些,问道:“我听说你们九州镖局有个很硬的后台,可对?”
  高大黑衣人道:“什么后台?”
  怪婆道:“快活谷!”
  高大黑衣人正要答话,身后一人突道:“不能说!”
  高大黑衣人笑道:“有什么不能说,她死到临头,就是说给她听,难道还怕她到阎王老子那里去告咱们一状?”
  话声一顿,又道:“不错!咱们的后台正是快活谷,你又怎样?”
  怪婆道:“你们后台是快活谷的什么人?”
  高大黑衣人傲然道:“说出来只怕你吓破胆子,咱们后台是王半才,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怪婆暗想原来是王半才,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道:“王半才的名字我倒是听过,他现在可在九州镖局?”
  高大黑衣人冷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怪婆道:“难道你不敢说?”
  高大黑衣人笑道:“有什么不敢说,王大侠现在不在!”
  怪婆道:“他到那里去了?”
  高大黑衣人道:“山顶村!”
  怪婆道:“可是龙家?”
  高大黑衣人道:“你也知道山顶村龙家?”
  怪婆冷冷道:“我不但知道,甚至比你们知道的还清楚,你们既把王半才都以大先生相称,难道还不知我是谁?”
  高大黑衣人大笑道:“你是谁?你大不了是三环镖局的管家婆而已!”
  怪婆叱道:“小子,你敢侮辱我老人家?”
  也不见她如何欺身作势,人已闪了过去,只听“劈劈拍拍”一阵乱响,高大黑衣人已着了好几记耳光。
  这还是怪婆看出他不过是个三四流脚色,要不然这一阵耳光打过后,高大黑衣人嘴巴早被打扁了,另外五人,暴喝声中,一齐向怪婆攻去!
  怪婆那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身法如风,又是一阵“劈劈拍拍”
  之声响起,五个蒙面人脸上都着了一巴掌。
  高大黑衣人喝道:“快拔剑,她武功太高!”
  六人一齐动作,剑花飘飞,再度向怪婆攻去!怪婆怒叱道:“找死!”
  身子又是一转,只听六个蒙面人同时一声闷哼,六把宝剑都被怪婆震飞,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怪婆冷声道:“就凭你们这点身手,也配在老身面前现眼,快回去告诉王半才,叫他在山顶村等死!”
  高大黑衣人道:“好大的口气!”
  怪婆怒道:“你到死还敢顶嘴?”
  高大黑衣人说道:“在下死不足惜,但你敢叫王大先生在山顶村等死,想必是无名之辈,可敢将姓名报上?”
  怪婆哂然道:“你们可曾听过怪婆这个名字?”
  六个蒙面人一听,大惊退了一步!高大黑衣人寒声道:“你……就是怪婆?”
  悭婆哼道:“你们知道更好,我如今还配不配叫王半才在山顶村等死?”
  高大黑衣人向五名同伴望了一眼,六人已慢慢向后退去!
  怪婆冷笑道:“念你们不过是三四流脚色,杀了反污吾手,快滚!”
  悭婆也不去追赶,继续往前奔去。翻过一座山坡,然后循山坡而下,前面是一座树林,那时夜色已深,怪婆足足了走一天的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累了,找了一颗大树,便盘膝坐在树下休息。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树林中响一阵脚步声,凭她的武功,立即测出在林中走动的约有五六人。
  只听一人道:“这里是交通要道,三环镖局如还有人经过,非走这里不可,咱们不妨歇歇,看看来送死的是谁?”
  怪婆心中一动,旋听另外一人道:“我想大概不会有人来了!”
  早先那人道:“为什么?”
  后面那人道:“老林他们奉了王大先生之命拦在前面,凭他们六人的身手,三环镖局如有人经过,必死无疑,所以我说不会有人来了!”
  早先那人道:“话很有理,不过我曾听到一个消息,不知可不可靠?”
  另外一人问道:“老赵,你听到什么消息?”
  老赵道:“这次三环镖局押镖,听说连那个数十年不在江湖出现的怪婆也出动了,要是碰着她,咱们岂不倒霉?”
  早先那人道:“不会这么凑巧吧?”
  老赵道:“老朱,有些事是很难说的,如果说不会这么巧,可是,可是天下事巧的偏多,咱们倒不能够不预早提防一下!”
  老朱道:“就是碰到也没办法,大先生的命令,难道你还敢不听?”
  老赵道:“所以说咱们还是先准备准备,王大先生不是传了咱们一套‘六合剑阵’么?”
  老朱道:“不错!”
  老赵道:“那咱们就用‘六合剑阵’困她!”
  老朱说道:“对!有备无患,来!咱们先把方位站好!”
  只听林子里一阵悉悉索索,大概是他们在站方位了,怪婆听了,不禁把王才恨的要死!
  过了一会,只听老赵道:“方位都站好了吧?”
  只听好几个人的声音同时道:“都站好了!”
  老赵道:“大家把宝剑拔出来,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是三环镖局的人,咱们就用这个剑阵宰他!”
  众人齐道:“有理!”
  这一声应出之后,树林里面不再闻到声息,想必他们已屏息以待,来等撕杀了。
  怪婆大步走了过去,突听一人喝道:“什么人?”
  怪婆道:“三环镖局的人!”
  一人嘿然道:“留下命来!”
  黑暗中只见银虹闪动,六柄宝剑已一齐向她洒到。
  这六剑威势当真不比寻常,可是在怪婆眼下却一文不值,双手一对,六人招式那里刺的进去!
  一人呼道:“是一个老婆子!”
  另一人道:“来的莫非就是怪婆?”
  怪婆铁青着脸孔道:“三环镖局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你们居然沿途都设下了明桩暗卡,处处拦截三环镖局的人?”
  左面那人正是老赵,他闻言说道:“咱们这次失镖,就是三环镖局干的好事!”
  怪婆怒道:“你们有证据?”
  老赵道:“哼!什么证据?失镖就是证据!”
  怪婆两眼杀机倏起,道:“好霸道的言词!就算三环镖局劫了你们的镖,可是你们杀了我的孙女儿又该怎么说!”
  老赵道:“杀人是王大先生所为,我们只顾追镖!”
  怪婆嘿嘿的道:“老身对你们一忍再忍,你们如果再不知进退,可别怪老身要你们命了!”
  顿了一顿,又道:“老身本来只打算找到了王半才之后把他碎尸万段,不愿多伤无辜,识趣的快滚!”
  老赵朝五位同伴一望,五人脸上都有惧意,怪婆冷哼一声,一掌向五丈外的一株大树击去!
  只听轰然一声,掌出树倒,那株两人合抱大树竟在她轻轻一击之下碎裂而倒,真把老赵等人吓坏了。
  怪婆道:“你们自信比那株树如何?”
  老赵喃喃的道:“厉害!厉害!”
  一打招呼,和五个同伴没命的向林外奔去!
  怪婆也不追赶,终于在第三天正午赶到三环镖局,宋杰正站在外面,忙行礼道:“请容小的禀告局主……”
  怪婆把手一伸,道:“不必,我自会进去!”
  她满脸风尘向后走,还没有跨进后院,便听见腾霄哭声传了出来。
  怪婆一步跨了进去,正见腾霄抚尸痛哭!
  怪婆目光一扫,只见丑女全身发黑全身子於肿,显然是中毒后被人击毙,她想哭,但她却忍住了。
  腾霄一见怪婆进来,连忙伏行而上,悲声道:“老人家,我们一定要报仇!”
  怪婆强忍悲痛道:“腾霄,你起来!”
  腾霄并不立起叩头道:“除非老人家答应报仇,不然孙女婿这一辈子也不起来!”
  怪婆颇为感动道:“好!我问你,这是谁下的手?”
  腾霄道:“王半才!”
  怪婆道:“王半才可是快活谷的弟子?”
  腾霄道:“正是!”
  怪婆道:“这就不对了!”
  腾霄心里早已有数,闻言故作惊讶的道:“老人家,什么不对?”
  怪婆道:“别骗我!快活谷的弟子不会用毒!”
  腾霄道:“但这毒却是毒阵的‘无影毒’!”
  怪婆怀疑的道:“王半才他会?”
  腾霄道:“王半才并没习会毒陈的本领,但却是孙女婿教了他!”
  怪婆道:“那是什么时候?”
  腾霄道:“那是孙女婿还没有进爵之前,但是我真想不到,他竟乘我不在,对我施出这种报复手段!”
  怪婆切齿道:“王半才怎会知你不在?”
  腾霄道:“这有宋杰为证,那时孙女婿正在路上,当事发之日,王半才却早我一天到镖局生事!”
  怪婆道:“你又怎么知道回来?”
  她显然也不含糊,对每一件事都问的十分详尽。
  腾霄道:“九州镖局与快活谷有关系,孙女婿事先失于考察,直到王半才杀了我们的人,孙女婿才知任天剑是快活谷的记名弟子!”
  怪婆道:“有人说,九州镖局失镖,与我们有关系,这是真的?”
  腾霄惶然道:“老人家会相信这些谎言?”
  怪婆道:“我当然不相信,不过……”
  腾霄悲声道:“老人家纵不相信孙女婿,但人死是真的,王半才到这里放肆也是真的!”
  怪婆道:“我如不相信你,就不会把孙女嫁给你,但你可知,这事情闹下来,咱们可得与快活谷有一场好斗!”
  腾霄激动的道:“为了爱妻惨死于快活谷王半才之手,孙女婿就是我和腾云大哥翻脸也在所不惜!”
  突然把头一抬,道:“老人家,你呢?难道你忍心不为孙女报仇?”
  怪婆怒道:“谁说的?”
  腾霄一跃而起,道:“那咱们就杀到快活谷去!”
  怪婆摇头道:“用不着这么急!”
  腾霄怔道:“老人家怕事了?”
  怪婆强忍中悲痛道:“谁说的?”
  腾霄道:“我爱妻已死,老人家如不动心,我也要这样做!”
  他用这种激将法当真厉害,怪婆脸上现出杀机!
  腾霄忽然抚尸大哭,说道:“爱妻啊!你死的太冤枉了!”
  怪婆心中一阵悲痛,喝道:“腾霄,你认为我心里不难过吗?”
  腾霄止泪道:“孙女婿不敢!”
  怪婆道:“既然不敢,那就听我的话去做!”
  腾霄道:“遵命!
  怪婆切齿道:“你可知道,我接到你派人送信赶回来,想不到王半才还派人在途中加以拦截,他真好大胆子!”
  腾霄道:“王半才原本是山顶村无赖,如不是我龙家收他,那里有今天?”
  怪婆道:“此人用心颇深,我已告诉九州镖局的弟子,叫他们传话王半才,命他在山顶村等候送命!”
  腾霄道:“他们会把话传到么?”
  怪婆道:“不传到也没关系,咱们找到快活谷去理论!”
  腾霄精神一震,道:“理应如此!”
  怪婆道:“不过快活谷不比山顶村,到时候千万不可冲动,一切听我的命令行事!”
  腾霄道:“孙女婿知道。”
  怪婆道:“你速命人准备一具上好棺木,我要把尸体运去和他们算帐!”
  腾霄道:“遵命!”
  随后大声叫道:“来人呀!”
  宋杰躬身而入,道:“局主吩咐!”
  腾霄道:“速去购买一具上好棺木,咱们要去和他们理论!”
  宋杰道:“属下这就去办!”
  腾霄道:“还有,替老人家准备一辆马车,明日一早,咱们就动身!”
  怪婆道:“用不着明早,东西准备好就动身!”
  腾霄怔道:“老人家沿途辛苦,休息一天再走!”
  怪婆“我这一路行来,气已受够,我真恨不得插翅飞到山顶村去,把王半才这小子碎尸万段不可!”
  腾霄挥手道:“宋杰,老人家的话听见了么?”
  宋杰道:“听见了!”
  腾霄怒道:“既然听见,还不快去办事!”
  宋杰躬身道:“遵命!”
  朝怪婆和腾霄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怪婆道:“腾霄,对付快活谷的高手不比别人,一切都得谨慎!”
  腾霄道:“孙女婿恭听吩咐!”
  怪婆道:“咱们先行全镖局的人随后,到了山顶村,只要他们交出王半才,余外但听我吩咐行事!”
  腾霄道:“孙女婿知道!”
  怪婆道:“你快去督促他们,时间越快越好!”
  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头悲痛,伏在丑女身上大哭起来。
  怪婆在盛怒之下不加考虑,终于落入腾霄圈套中。腾霄心里自是万分高兴,但他外表仍作悲戚的道:“老人家,快活谷不比别的武林人物,咱们一面料理丧事,一面还得准备准备,提防他们来犯!”
  怪婆冷笑道:“用不着提防他们,只待把棺木买好,我们就用马车拖着棺材上路,我要亲自到山顶村去找王半才算帐!”
  腾霄迟疑的道:“老人家,关于这件事,我看还是多考虑考虑!”
  怪婆怒道:“还考虑什么?快叫他们去办事!”
  腾霄道:“是!”
  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他这一退出,自然是按照计划调集人手,那一十八名高手在阎桂率领下先行动身,悄悄南下。
  腾霄待棺材买来,亲自把丑女放进去,他难免又要假意大哭一番,然后把棺材放在马车上,怪婆亲自随侍,腾霄带了六名高手在跟着,直往南边大道奔驰而去。

  在山顶村龙宅,那时已是深夜时分。
  在腾云书房中,王半才、二楞子、腾云三人面对面而坐,三人的脸色都很沉重,其中尤以腾云为甚。
  二楞子气道:“腾霄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看……”
  王半才向他抛了个眼色,二楞子也聪明多了,立刻止住话声不再往下说。
  腾云痛苦的道:“大哥,这事我已作了决定!”
  王半才叹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希望你不要冲动!”
  腾云道:“我不会冲动!”
  王半才道:“依我看,我们还是到快活谷走一趟,把这件事报告给老神仙知道!”
  腾云道:“我看不用了!”
  二楞子道:“为什么?”
  腾云道:“说来两位不要生气,我总觉得这是我龙家之事,为的整顿家风我准备去见他!”
  王半才忙道:“错了!”
  腾云道:“不知小弟错在何处?”
  王半才道:“他虽是龙家的人,但他也是快活谷的弟子,你整顿家风不错,站在快活谷立场,咱们也得清理门户了!”
  顿了一顿,又道:“再说,他个性已变,早把你当作了仇人,假如怪婆相信他的话,你一个人去就更冒险了。”
  二楞子道:“怪婆真会相信他的话么?”
  王半才道:“我想十有九成会相信。”
  二楞子道:“何以见得?”
  王半才道:“怪婆孙女惨死,心情不好,加以她听的腾霄单面之词,如果我料的不错,她必会带腾霄前来寻仇!”

  第四十五章
  这种幽香甚是好闻,而且入鼻舒畅,谁又想到这种幽香竟是天下至阴至狠的毒物,只要闻上一口,非送命不可!
  这十八名男女平素久经训练,已到气息相通地步,黑衣女挥手,只见六人一堆,分由三面迫近。
  这时王半才早已飞身后退,但他仍两眼大睁的望着斗场,明知腾云不会有危险,却仍担心不已。
  那黄雾已越来越浓,几乎连剑影都遮掩住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腾云非但要发挥无上的内力,甚至还要把真气闭住,这一来,他的行动就迟缓的多了!
  黑衣人等双手齐动,剑招快,毒气也施放的多,他们眼见腾云动作越来越慢,无不心中大喜。
  黑衣女人一声娇叱,只见万剑齐飞,向腾云洒下!
  这下如被他们洒个正着,腾云势必洞穿千百个窟窿,忽觉手腕一紧,十八只利剑都在一刹那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凝结住,他们竟都动弹不得!
  黑衣人等无不大惊失色,他们想动,却是一步也动弹不得,耳中只听腾云的声音倏然响起,说道:“撤手!”
  他们又觉手腕一痛,再也握不住宝剑,“跄踉”连声,十八只宝剑一齐坠于地上!
  黑衣女人抬头望去,只见黄雾尽,腾云有如天神般站在他们五丈之处,简直把他们吓呆了。
  他们的宝剑是怎样脱手的?谁也不知道!但是,那十八名宝剑却平平落在他们面前,他们虽然没有看清腾云是如何动作,可是腾云没有中毒是实!他们宝剑掉在地上也是实!他们久受腾霄训练,自信可以无敌天下,怎知今天碰到腾云,却变成了不堪一击之人!
  他们都气馁了,这时,王半才走过来发话道:“腾霄命你们来此,满以为可踏平山顶村么?”
  黑衣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又那里说的出话来。
  王半才顿了顿,叹口气道:“其实,各位是当局者迷,腾霄和我们自幼长大,他的心性,我有那点不知道?”
  黑衣人仍然没有说话,把头低了下去!
  王半才笑道:“各位这次事情失败,我真不知你们回去如何向他交代?”
  一名黑衣人大吼道:“唯死而已!”
  说过之后,突然举掌向自己的天灵盖击去!
  此举来的甚是突然,他虽然发动的快,但腾云比他更快,曲指一弹,他的手掌已停在半空中落不下去。
  王半才道:“蚂蚁尚且贪生,阁下为何求死?”
  黑衣人道:“事情办不好,回去也是一死,于其迟早都是一死,何如死在这里干净?”
  王半才叹道气道:“王某有一言,不知阁下信不信得过?”
  那黑衣人沉吟了一会,道:“你且说吧!”
  王半才道:“腾霄心性如狼,已是不争的事实,如诸位能站在咱们这一边,王某保证绝无危险!”
  十八个黑衣人一听,谁也没有答腔。
  王半才知道他们对腾霄心里尚有余悸,又道:“诸位可是信不过王某?”
  黑衣女人低沉着声音道:“不是信不过,而是咱们不忍背叛!”
  王半才道:“于其不忍一时,何如忍而一生,王某早时之言绝非无的放矢,腾霄现在只是利用诸位,待他大事一了,他必设法把诸位除去!”
  腾云接道:“他是我胞弟,我知道他比诸位都清楚,王大哥的话一点都没有错!”
  王半才道:“我那位弟妹面相虽不如人,其实心地善良,尤其对腾霄一片忠心,诸位何妨想想,她又是怎样收场?”
  腾云道:“天下至亲莫如父兄妻弟,腾霄现在已失人伦之心,他既杀妻,自然也不把怪婆放在心上,怪婆尚且如此,诸位在他心目中又算什么?”
  王半才接着道:“就事论事,咱们兄弟说的,都是事实!”
  十八个黑衣人一听,信心为之动摇。
  他们相互一望,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敢情大家心里都有数,黑衣女人叹道:“王大侠叫咱们怎样做?请说吧!”
  王半才道:“请诸位留在山顶村,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黑衣女人摇头道:“这恐怕太危险了。”
  王半才道:“诸位可怕他来?”
  黑衣女人道:“不!除此之外尚有别人!”
  王半才说道:“姑娘说的是怪婆?”
  黑衣女人点头道:“不错!”
  王半才笑道:“诸位也许不知,怪婆不来还好,怪婆一来,就是腾霄末日到了!”
  黑衣女人怔道:“王大侠此话怎说?”
  王半才道:“诸位当局者迷,难道忘了怪婆孙女儿是怎么死的?”
  黑衣女人道:“这……”
  王半才笑道:“我知道,他必在怪婆面前嫁罪于我,可是?”
  黑衣女人道:“王大侠,你能提出证据,解释这件事么?”
  王半才道:“王某之所以请诸位留下,便是想请诸位作个见证,到时他就是想赖,也赖不掉了。”
  黑衣女人听了,不禁又沉吟起来。
  腾云走到那黑衣女人面前,先替她拍开穴道:“诸位可是怕他?”
  众人更没有说话,其实腾霄平日作威作福,他们倒真是对腾霄畏之如虎。
  腾云正色道:“我奉劝诸位不必怕,诸位总该知道,他是我胞弟,这总不会错吧!”
  黑衣女人道:“那是当然!”
  腾云道:“那么有我在此,诸位又何惧之有?”
  黑衣女人朝同伴一望道:“诸位意下如何?”
  那被腾云点穴的黑衣人,说道:“好吧!我赞成留下来!”
  黑衣女人道:“其余的人可有别的高见?”
  有人先开了路,余下的人自无话说,于是这些人在转眼之间都改变了观念,纷纷赞成留下。
  腾云大喜道:“多谢诸位!”
  黑衣女人拱手道:“龙大侠不必客套,其实令弟所为所行咱们早就不满,不过当时因为他控制甚严,根本不容咱们有自由意识!”
  腾云道:“诸位现在总算自由了!”
  黑衣女人道:“这全是两位之赐,咱们理当拜谢!”
  说着,当先拜了下去!
  余下的黑衣人也跟着一一下拜,腾云和王半才赶紧把他们一一扶起,王半才面色沉凝的道:“诸位改恶向善,王某十分高兴,但有一件事,王某还得请诸位帮帮忙。”
  黑衣女人道:“不知王大侠所说何事?”
  王半才道:“就是怪婆来时请诸位作见证之事!”
  黑衣女人毅然道:“王大侠放心,咱们到时定会把事实揭穿就是!”
  腾云和王半才一听,都不禁大喜过望,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对王半才和腾云来说,应该算是一大收获。
  一天正午,山顶村来了一列奇怪的行列。所谓奇怪,那是因为走在前面的车放了一具棺材,也许由于时间过久,马车经过,隐有股臭味发出,所以马车经过,行人都掩鼻而走!
  但是后面又跟了几匹健马,这几匹健马上的人都不怕臭,其实不是不怕,而是他们怕也没用,因为不跟在后面也不行。
  山顶村见了这列行列之后,都不禁窃窃私议,因为在马车后那人正是以前不可一世的龙腾霄。这时,这一行列已到山下停住,打从马车篷里走出一个骇人的老妇,她自然就是怪婆了。
  怪婆下了车,腾霄等人自也慌不迭的下马,但是腾霄一望,只见龙宅大厦静悄悄的,甚至炊烟不举,不由心头就是一沉!
  怪婆叫道:“腾霄,你过来!”
  腾霄走了过去,躬身道:“老人家,你吩咐!”
  怪婆道:“这是你老巢,你替我前去把王半才叫出来!”
  腾霄为难的道:“老人家,这不太好吧!”
  怪婆两眼一翻道:“为什么?”
  腾霄道:“你老人家到此,不管怎么着,家兄都该出来相迎,他不出来,就是目无尊长!”
  好厉害的腾霄,听他话中口气,竟然先咬上腾云一口。
  怪婆道:“他会知道我来么?”
  腾霄躬身道:“实不相瞒,孙女婿已知会他了。”
  怪婆哼声道:“那就更好,他不出来,你替我打进去!”
  腾霄道:“是!”
  举目一望,眼前真是静的怕人,他招了招手,宋杰走了上去,腾霄道:“叩门!”
  宋杰应声而往,在门上敲了三下,一个家人出来问道:“找谁?”
  宋杰哼了一声,随手往下面一指,道:“你没见谁来了?”
  家人往下瞧,道:“谁来了?”
  宋杰道:“你真不认识?”
  家人道:“认识谁呀?”
  宋杰大喝道:“难道你连二爷都不认识?”
  家人睁大眼睛,说道:“二爷?你说的可是腾霄二爷?”
  宋杰嘿嘿的道:“那还有谁?家人突把头一摇,道:“你也许找错人家了,我这儿没有二爷!”
  双手一拱,就待转身关门,腾霄一见,飞身奔了过去,喝道:“龙安,你敢无礼!”
  龙安惊道:“你……你是……”
  腾霄大声道:“王半才在不在?”
  龙安道:“王……半……”
  突听一人喝道:“退下!”
  龙安躬身而退,腾云已虎然站在门口。
  腾霄究竟心肠有亏,乍见腾云之面,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腾云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他语气冰冷,从态度上看来显已把腾霄恨到极点。
  腾霄道:“我是来找王半才!”
  腾云冷声道:“找王大哥有什么事?”
  腾霄道:“他杀了我的妻子,我特地来找他算帐!”
  腾云叱道:“胡说!王大哥几时杀了你妻子?”
  腾霄故作生气道:“这事你不用管,只要叫他出来就知道!”
  腾云冷冷的道:“腾霄,我倒要问佳,王大哥怎会无原无故杀你妻子?”
  腾霄怒道:“他非但杀我妻子,甚至还诬赖我劫他的镖,我今天非要和他算个总帐不可!”
  腾云怒声叱道:“霄弟,你到现,还执迷不悟么?”
  腾霄嘿嘿的道:“我没有作错事,不懂什么叫悟不悟。”
  腾云仰天叹道:“你年幼之时,生性并不如此,霄弟,听我劝告,把事实告诉怪老前辈,我相信老前辈会原谅你!”
  他见腾霄沉溺太深,作为长兄,仍不能不悲切相劝,那知腾霄一听,不但不醒悟,反而冷笑道:“笑话!我有什么要向老人家请求原谅的?”
  腾云悲声道:“腾霄,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时,我只怕为时已晚了。”
  怪婆一跃上前,说道:“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承认?”
  腾云躬身一礼,说道:“老前辈,千万不要相信劣弟的话!”
  怪婆冷哼一声,道:“要我不信可以,你先把王半才交出来!”
  腾云摇头道:“大师兄没有作错事!”
  怪婆哂道:“他没有作错事,你怎会知道?”
  腾云恭敬的道:“因为大师兄把一切事实告诉了晚辈!”
  怪婆冷声道:“你相信大师兄,不相信你弟弟,看来你也不是好东西!”
  腾云痛苦的道:“只因劣弟太不成材,大师兄并无错误!”
  腾霄适时接口道:“老人家听见了么?他心目中那有我这个弟弟!”
  腾云怒道:“腾霄,你敢蛊惑前辈?”
  腾霄昂然道:“我说的是事实!”
  腾云摇头道:“你说的话,做的事,那一件是事实,霄弟,快与我跪下,向祖上追悔!”
  腾霄向后一退,大笑道:“你想拿祖上压我,哼哼!办不到!”
  怪婆冷笑道:“不错!待把这件事了结,他仍不失龙家的人,你快替我把王半才叫出来!”
  腾云道:“老前辈,你上当了!”
  怪婆两眼一翻,道:“我上什么当?”
  腾云含泪悲声道:“老前辈不知,劣弟说的,都是谎话!”
  怪婆嘿嘿的道:“小跟我来这一套,腾霄早对我说过,如非你们逼他,他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我现在只要你交出王半才!”
  腾云道:“要大师兄出来也许对前辈没有好处!”
  怪婆会错了意,冷哼一声说道:“放屁,你道老身怕他!”
  腾云惶然道:“晚辈绝不是这个意思!”
  怪婆不耐道:“既不是这个意思那就快把他叫出来,不然老身就要打进去自己找人了。”
  突听一人叹道:“兄弟,你的用心白费了。
  声落人现,王半才从后门走了出来!
  怪婆一见,戟指道:“你就是王半才?”
  王半才躬身道:“不敢!晚辈正是!”
  怪婆忍了忍,道:“好个王半才,你无故赖我孙女婿劫镖倒还罢了,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的孙女儿,我非叫你偿命不可!”
  手掌一举,就待击出。
  王半才大声道:“老前辈且慢,我有话说!”
  怪婆咬牙切齿,怒声道:“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半才道:“晚辈根本没有杀死令孙!”
  怪婆冷笑道:“胡说八道!”
  王半才道:“不!晚辈有证据!”
  怪婆怒道:“你有什么证据!”
  王半才道:“令孙中毒,可有这事?”
  怪婆道:“不错!是有这事!”
  王半才道:“但是晚辈却不懂用毒!”
  怪婆冷声道:“腾霄曾告诉我,毒陈之毒,你也曾习过!”
  王半才摇摇头道:“这是他一面之辞,前辈岂可轻信?”
  怪婆道:“可是无风指却是快活谷的绝学,老身却不得不信!”
  王半才点头道:“前辈莫要忘记,令孙女婿腾霄事前也是快活谷弟子!”
  怪婆道:“照你这样说,杀死我孙女儿的还是我孙女婿不成?”
  王半才道:“这事只有他自己明白!”
  腾霄赶紧跪在怪婆面前,满脸惶然之色,说道:“老人家干万不可听他胡说八道,天下那有丈夫杀死自己妻子之理?”
  王半才道:“可是你曾经有过一次。”
  腾霄辩道:“不是她想叛我害我,我才不得不如此,但是……”
  腾云悲道:“但是怎样?”
  腾霄道:“这次完全不可能,拙荆爱我,老人家疼我,我怎会作出这种人神共愤之事?”
  腾云咬牙切齿,怒声道:“腾霄,你夺九州镖局的镖是实,你想利用前辈对付本谷也是实,杀妻灭口,你还敢狡赖?”
  怪婆嘿嘿道:“你真不相信你弟弟么?”
  腾云突然也双膝跪地道:“劣弟心性太坏,晚辈已尽所能相劝,谁知他仍恶性未改,晚辈之言,绝无半字虚语!”
  怪婆怔了一怔道:“这是真话?”
  她似乎被腾云这种真情所感动,脑海中似乎也起了怀疑。
  腾霄大声道:“不!家兄完全是故意做作!
  他情知眼下仍是重要关头,一旦怪婆信了腾云的话,形势颇见孤单,他原本派了阎桂他们前来,谁知一到村头,山顶村竟然无恙,就知情形不妙!眼下如不加意做作,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大成问题了。
  腾云道:“晚辈句句实言!”
  怪婆道:“你有证据?”
  王半才道:“晚辈等知道前辈必要求证,所以早已准备了证据!”
  腾霄心头猛地一震,他虽然低着头,眼中却现出杀机。
  怪婆喝道:“拿证据来!”
  腾云回头高声叫道:“阎姑娘,请出来与老前辈一见!”
  话声甫落,蓦听腾霄一声怒喝,双手齐发,一击王半才,一击腾云,而且都把功力提到十二成。
  他明知阎桂一出,整个事机非败露不可,怒恨交迫之下,竟连亲兄长也不顾,当真是心狠手辣了。
  王半才机智较深,心里早防备,腾霄一出手,他立刻双掌一压,消去了腾霄五成功力。
  可是腾云就不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弟弟会对自己下毒手,怔神之间,整个身子已被震飞而起。
  怪婆大喝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大喝声中,亦是一掌向腾霄狠击而下。这瞬息间变化当真令人目不暇接,当腾云身子被腾霄震飞之时,一人刚好从山坡下赶到,双手一接,把腾云身子接住!
  王半才一见,叫道:“恩师来的正好!”
  原来是汤子孝到了,在他后面还跟着二楞子,赶了上来。
  汤子孝已无暇答话,因为就在同一个时辰,只闻腾霄一声惨叫,人也被震的飞了出去,汤子孝左手一抄,也把腾霄抄在手里。
  怪婆怔了一怔,只见汤子孝已把两兄弟放在地上,王半才飞身奔去,腾云面如金纸,腾霄却满嘴是血,气若游丝。
  汤子孝道:“只怪我来迟一步!”
  正待伸出双掌以本身真力替腾云兄弟疗伤,突见腾霄一坐而起,伏在腾云身上大哭道:“哥哥,小弟对不起你!”
  身子一阵抽搐,仰天倒在地上!
  汤子孝唏嘘道:“自作孽,不可活,半才,快拿碗姜汤来!”
  王半才道:“遵命!”
  飞身奔回龙宅,汤子孝手掌已按在腾云灵台穴上。
  二楞子垂泪道:“师父,兄弟他……”
  汤子孝道:“他无恙!”
  只此一句,再也不暇多说,真力透出,从腾云灵穴台上送入,这时龙宅一家大小都知腾云受伤,慌忙奔了出来!
  怪婆目睹此情,骤然间心里有一种刺痛的感觉,悄悄驶着那辆马车走了。
  王半才把姜汤煮好端来,汤子孝也刚好收功退手,王半才忙将姜汤替腾云喂下,片刻后,才见腾云胸间有了起伏。
  汤子孝叹道:“该死的死了,该活的究竟还是捡回一条命。腾霄不屑,都是老夫之过,自今以后,老夫再也不出江湖了!”
  王半才沉痛的道:“自今以后,弟子也不过问江湖之事!”
  二楞子悲声道:“江湖波云诡谲,尔虞我诈,五弟之死虽然罪有应得,如非名利害人,他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看来我二楞子还是傻一辈子好!”
  诚朴的二楞子,竟也会说出这种含有哲理的话,江湖险恶,可想而知,腾霄之后,能使这些江湖大豪急流勇退,假如他死而有知,也会瞑目九泉了。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未来OCR,古陌阡2025.8.12校,轩辕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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