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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傅红雪《暴风边缘》南宫雪传奇系列之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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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武侠世界》29年36期, 1987.11.09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图档。


第一章 撮合婚事 血染闺房



钱来爷。
大家都这样叫他。
这究竟是不是他眞实的名字?
只怕谁都不能确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他是当今世上的「十大富翁」之一。而且,也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金财神赌坊」的大老板。
像他这种人,金多银多自不在话下。
金多银多,究竟多到什么地步,这一点恐怕也很少人知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钱。」如果你很好奇的问他,他肯定会这样回答。
「你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我不愿意知道。」
如果你不死心,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他这回答可能会让你活活被气死:「如果我知道了自己有多少钱,我只怕会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万一来个大地震,银子垮了下来,把我活活压死怎么办?所以我干脆不想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了。」
令你眼红的是,他阁下不但金多银多,甚至老婆子女也多得让你眼花撩乱。
——他总共有九个老婆,二十三个儿子,八个女儿,三十三个内孙,十一个外孙……
他还有一点很特殊的地方,就是在你想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却偏偏起床了;而你下床之时,却偏又是他上床就寝之时。
他就是这样跟你不一样。
只因为他起床之时,便是「金财神赌坊」生意刚开始的时候,一直到天明赌客散光,他才会带着疲惫但满足的神情上床。
今天,他只是睡了两个时辰便起床了。
这是非常罕有的事。
因为谁都知道他是个非常重视睡眠的人,一天至少要睡上四个时辰,除非是天塌下来或是火烧房子,否则绝无人敢吵醒他。
今天午时未到,他竟然破天荒「早起」了。
为什么?
* * *
钱来爷虽然是个家传户晓的传奇人物,不过大家对他的来历知道并不多,但有一点大家却淸楚得很——钱来爷的第八个女儿,也是最小而又最漂亮的女儿,至今仍是小姑独处,尙未嫁人。
这一点,的确很多人知道,特别是那些已届择偶年龄的年轻小伙子只怕没有一个不知道。
当然,大家还知道的是:
——无论是谁,只要能娶到她,那么肯定钱来爷会送上一笔嫁妆。
——一笔你这辈子吃不完花不完的嫁妆。
因此,你闭着眼睛也可以想像得到,想追求钱来爷女儿的人,只怕可以排到海南岛去。
* * *
通常,钱来爷的习惯是,一下床梳洗完毕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先来一杆远从滇南边区运来最名贵的「罂粟烟」;今天由于他「早起」,显得精神有点萎靡,因此多抽了一杆。
就在他躺在舖有波斯红毡子的紫檀木卧榻上,舒适的抽著第二杆烟时,钱香儿进来了。
钱香儿就是钱来爷的第八个女儿,而且也是他最钟爱的女儿。套句老掉牙的形容词,也就是钱来爷的「掌上明珠」。
其实,也难怪钱来爷最偏爱她。钱香儿除了长得美艳之外,最主要的是,她脑筋灵活,心思绩密,不仅习得一手精湛的剑法,而且经营谋略的能力特强,打从十三岁时,她便一直帮着她爹打理一金财神赌坊」,把整个赌坊管理得头头是道,业务蒸蒸日上。老实说,她虽是女流之辈,钱来爷的二十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她。这样一个又美丽而又能干的女儿,那个做父亲的不疼?
钱来爷当然疼。
简直疼入心肺里去了哪。
钱来爷给人的印象是个颇为和气而自谦的人,他虽被列为「十大巨富」之一,但却不见他向任何人夸耀自己的财富或是炫耀自己的才能;唯独,在人前人后,他总是会忍不住「老王卖瓜」式的夸赞香儿。他不讳言的把钱香儿称做他钱家的公主。
因此,很多人都赞钱香儿为「八公主」。
认眞而论,凭钱香儿富可敌国的家世,以及她那美艳惊人的姿色,雍容华贵的气质,就算是眞的公主也未必比得上她。
钱来爷有福气生下这么一个令人羡慕与嫉妒的女儿,当然心满意足,可是他同时也面临着一个说不出的苦恼:
——如此娇贵而了不起的女儿,究竟应该许配给那种人家才好?
* * *
「老爹啊,」钱香儿轻眨著那双比星辰还明亮美丽的眸珠子,语音娇滴而甜:「你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起了这么一个大早,我看,天可能要落红雨囉。」
「来丫头,帮妳老父捶捶肩。」钱来爷吞云吐雾,睨著仍有睡意的猪泡眼说。
钱香儿乖巧的坐上前去,粉拳微揑轻柔的为她父亲捶肩揉背,很好奇的问:「老爹,说来听听,是不是世界末日了,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早便起床?」
「猜猜看。」钱来爷卖关子。
钱香儿噘了噘红嫣嫣的小咀儿:「是不是昨天输了钱睡不着?」
「妳老爹可是输不起之人?」钱来爷轻揑了女儿那挺直而浑圆的鼻尖。
「你本来就输不起,」钱香儿朝他扮了个鬼脸:「你呀,虽然输了钱仍笑咪咪其实你是心痛得很,知父莫若女,你想瞒我?」
「输钱心痛,赢钱开心,这本是人之常情,否则赌钱有什么乐趣可言?」钱来爷笑着说:「小丫头,吿诉妳,若不是为了妳,我才不会恁早便爬下床哪。」
「为了我?」钱香儿很惊讶:「你早起床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妳提……」
「那件事?」
「妳记不记得前些日子,爹有个知交好友曾经来看过我?」
水汪注的黑眼珠一转钱香儿笑咪咪道:「哦,你是说孟长风,孟伯伯啊?」
钱来爷已抽完了第二杆烟,一直立在他身旁服侍他抽烟的毛小东立刻趋身问:「老爷,您是要先吃早膳,还是先来杯茗茶?」
钱来爷过完烟瘾,精神显得相当好,「小东你吩咐小厨房,今天有贵客莅临,备一桌一级酒席宴客我早食与午膳一起吃。」
「是的,老爷。」
毛小东走后,钱香儿颇感疑惑的问:「今天有客人?谁呀?」
一顿,她接着问:「是不是孟伯伯?」
「差一点。」钱来爷笑笑。
「差一点是什么意思?」钱香儿撒娇似的轻捶了一下她老爹的肩骨:「不嘛,老爹啊,你几时变成了说话如此吞吞吐吐的?」
「哎嗜,妳这个不孝女居然捶得这么用力,妳想谋害亲爹啊!」钱来爷坐了起来,煞有介事的瞪了瞪钱香儿:「女大不中留,这句话好像一点也不错,看来我得赶紧把妳嫁出去,否则……」
钱香儿鼓颊佯嗔:「好吧,你既爱卖关子,就让你卖个够,我才不稀罕。」
说著,一甩满肩的黑发,扭著比水蛇还纤细的腰肢,望门便走……「喂,别走,别走,」钱来爷立刻招手道:「俺说给妳听,马上说给妳听……」
钱香儿咧咀一笑,驻足回首:「敬酒不吃吃罚酒,世上就是有这种人。」
钱来爷显然不是个古板之人,他居然也对自己的女儿「没大没小」了起来:「没办法,我天生是个欺善怕恶之人,碰到妳这个凶婆娘,有酒吃便很幸运了,那管他是敬酒还是罚酒?」
钱香儿娇笑着扶他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到酒柜斟了杯她父亲最爱喝的「玫瑰红」,顺便也为自己倒了一小杯:「喏,老爹,女儿陪你喝一杯。」
钱来爷轻呷一口:「记不记得上次孟伯伯吿诉过妳他有个儿子叫孟东野的?」
「记得,」钱香儿耸耸香肩,含笑道:「孟东野,甲午年出生,属鼠;今年二十五岁,未婚,七岁唸诗经,八岁谈论语,九岁背孟子,十岁练瘦金字体、十一岁习画、十二岁练琴、十三岁练少林金刚伏虎拳、十四岁练分筋挫骨点穴法、十五岁练孟家的『天道一字刀』、十六岁练峨嵋派的『一剑定中原』、十七岁练岭东派独步江湖的『不换气轻功法』、十八岁向『巴山两老』苦学歧黄之术、十九岁行走江湖,二十岁正式投入『精武门』,拜『有我无敌』毛泽西为师,至今整整五年,为精武门的首席大弟子。」
钱来爷睁大了眼。
「怎么?」钱香儿娇俏的睨著老爹:「我说错了?或是说漏了?」
「没有,」钱来爷发出一声轻叹:「妳没有说错,也没有说漏,一点都没有,我只是不明白,妳为什么对孟东野记得这么淸楚?」
一顿,望住她,缓缓又道:「在我的记忆里,好像除了那个花花公子柳花花之外,妳根本不曾对任何男人的资历那么有兴趣?」
「兴趣?」钱香儿轻笑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对孟东野有兴趣?」
「如果妳对他没有兴趣,怎会对他的经历这么淸楚?简直是倒背如流,如数家珍哪。」钱来爷笑得那双猪泡眼瞇成一条缝。
钱香儿两眼望向天,露出一个苦笑:「还说呢,上次孟伯伯来做客几天,一见到我便跟我说他那儿子怎样怎样,嗨,我的天,最起码一天要对我说上数十次,搞得我见到他头就大,你知不知道,弄到最后只要我老远见到他,便赶快溜之大吉矣!」
钱香儿酒量不大,啜了几口玫瑰红双颊微配比夏日的晚霞还要美,她放下酒杯,仿佛犹有余悸似的:「碰上这么一个『长舌男』,你想,就算是聋子,只怕也对孟东野的经历也记得一淸二楚了,何况我又不是聋子,想不记住都不行。」
「文章是自己的好,儿子是自己的棒!」钱来爷笑着说:「其实这也难怪他吹嘘的,几年前我曾见过孟东野,老实说,他果眞是长得一表人材,我始终对他有极佳的印象……」
钱香儿眸珠子一转:「你为什么忽然提孟东野?是不是他要来?」
「是的,」钱来爷点点头:「前几天孟伯伯差人捎口信来,说孟东野今天会专程来拜访,这几天生意忙得很,我一直忘了吿诉妳这件事……」
「怪不得你起了这么大早,原来是有朋自远方来。」钱香儿笑笑。
话落,她突然站起来说:「老爹,我今天有事,不在家里吃中饭……」
「妳要出去?」
「是的,我跟朋友约好今天去看梅雁芳公演,最后一天哪。」
「喂,等等,妳不能走。」
「有什么事?」钱香儿在门口停了下来。
钱来爷连忙说:「妳走了,孟东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钱香儿柳眉微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爹。」
「妳以为孟东野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拜见问候你这位世伯长辈啊,难道不是?」
「现在的年轻人已不时兴见什么长辈晚辈的啦,」钱来爷淡淡一笑:「时下的小伙子,说好听点、坦率、耿直、想做就做,大方而不含蓄,简直就像一头无缰的野马,野得叫人害怕,野得令人……」
「拜托,钱香儿咬著红唇小嘴儿:「你在我眼中是世上最开明的父亲,你几时变得这么爱唸经说教了?」
「瞧尼,我只不过说了两句,妳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钱来爷苦笑喟叹:「唉,这年头,父亲越来越难做了。」
钱香儿走回来偎住钱来爷:「大老爷你今天是怎么啦?」
钱来爷忽然说:「如果我要妳留下来帮我接待孟东野,妳可答应?」
「为什么?」钱香儿微楞,一脸茫然:「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会的,他将来会成为大人物的,谁都知道他一定会成为『精武门』的接班人。」
「就算他是大人物,跟我有什么关系?」钱香儿轻笑了起来:「知女莫若父,爹,你应该知道你女儿并不是个势利之人。」
「我知道妳不是,爹也不是势利之人。」钱来爷爱怜的搂住她,「不过,像他这种苦学上进的年轻人,妳不认为他是个好男人?」
「就因为他是个好男人,所以我要留下来接待他?」钱香儿眨着眼说:「老爹啊,我看你不会是替我找对象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妳已到了适婚的年龄,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妳物色对象难道不应该?」
钱香儿忽然挣脱了父亲的怀抱,睁大着眼:「原来,你是在安排我和孟东野相亲?」
「相亲倒说不上,」钱来爷忙不迭说:「我不过希望妳能和他先认识认识……」
钱香儿忽然脸色一寒,截口问:「认识之后呢?是否就要我嫁给他?」
一见女儿拉下了脸,钱来爷显得有点紧张:「哦,我没这个意思……不过……不过如果你们谈得来的话,我想……」
钱来爷说了一半,忽然「想」不下去了。
因为钱香儿忽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临跨出门槛的时候,反手把门用力一带,但闻「碰」的一声,整个屋顶差点没被震垮了下来!
钱来爷呆坐了半晌,苦笑着喃喃自语道:「唉,这年头,父亲眞是越来越难做了……」
* * *
今天的天气眞好。
南宫雪的心情也很好。
当然,她心情好并不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
她心情好有两大原因:
第一,秋老虎的伤势比预期复元得快,不出两天便能下床走路了。
第二,她本没预计柳花花会来的,他居然一大早便来了。
这两个原因,特别是第二个,让南宫雪那微微上翘带有棱角的美丽唇角,不自觉的挂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嗯仿佛就像是长了一朶小花似的。
南宫雪一见到柳花花的时候,忽然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
「干嘛?」柳花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擧动弄得楞了一楞。
「没什么,」南宫雪一本正经:「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否发烧了……」
「发烧?」柳花花也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没有呀,不是好好的吗?」
南宫雪煞有介事的望住他:「如果你没有发烧为什么今天会一早起床了呢?」
柳花花瞪了瞪她。
南宫雪掩咀娇笑。
「你用过了早膳没有?」南宫雪问。
「没有。」
「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为什么?」
柳花花淡淡的道:「因为我见到妳这个恶婆娘便什么也吃不下了。」
南宫雪一脚用力踢过去。
她踢得奇快无比。
只可惜柳花花也闪得奇快无比。
不过她那一脚没有落空。
——她一脚踢翻了柳花花身旁的那张桌子。
兵哩兵啦一阵响,那张桌子四分五裂。
全酒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跑出来看。
他们脸上本有不悦之色。
可是一见到南宫雪,大家一声不出,屁也不敢放一个,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全都若无其事的各回本位去了。
南宫雪觉得好尴尬,忙对掌柜说:「弄坏了的桌子照价赔偿,算在柳花花头上!」
柳花花叫了起来:「为什么要我赔?桌子又不是我弄坏的……」
柳花花说了一半忽又住口。
因为南宫雪又对他踢出另外一脚。
柳花花只好往外跑。
南宫雪紧追不放。
* * *
两人满头大汗的坐在湖滨休息。
「你今天这么早来这里,一定有事对不对?」南宫雪斜睨着他。
「因为今天是初五。」柳花花没头没脑的应了她一句。
「初五和你早起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柳花花说:「我今天约好一个朋友在这里见面,所以非早来不可。」
「原来如此,」南宫雪很好奇:「你那个朋友是谁?」
「妳猜猜看。」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怎猜得着?」南宫雪瞪了他一眼,不过她还是显得兴趣盈然的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是男人。」
「当然是什么意思?」
「如果妳是男人,妳会笨到约女人一大淸早见面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难道妳不认为男人与女人在夜晚见面比白天来得有情调得多吗?」
「我眞不明白,」南宫雪摇摇头:「某些时候,你可以说是个非常轻佻而又不正经的男人,为什么你这种男人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你呢?」
柳花花忽然不说话。
他突然板住了脸孔。
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
嗯,那模样有几分似道貌岸然的「圣人」;再望两下,又有点像坟塲里的「僵尸」。
有人说:看到圣人便想起僵尸,看到僵尸便想到圣人。
这句话眞不眞确?
南宫雪不知道。
她只知道柳花花这副模样令她觉得一阵不舒服,眨眼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柳花花不但拉长著脸,连说话的声音都严肃得令人汗毛站立:「如果妳成天面对我这张脸孔,妳心中的感受如何?」
南宫雪哑然。
赧然。
因为她本身就是个经常板著脸的人。
她是个相当严肃的女人。
她不轻易对人笑。
或许,这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而造成了她这种个性。
也或许,她受了传统旧礼敎的浸濡,认为「爱笑」的女人是轻佻的、不稳重、不正经、甚至是「淫贱」的!
南宫雪笑了。
羞赧的笑了。
柳花花却忽然叹气。
「你又怎么了?」南宫雪轻咬红唇。
「没什么,」柳花花淡淡的道:「方才妳那一笑,不禁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我一个朋友的老祖母。」
「你!」
南宫雪眉尖倒立。
她又想踢他一脚。
但她却没有动。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向这里走来。
柳花花当然也看到了。
他起身对南宫雪说:「南宫雪,我的朋友来了,我想,如果妳不介意的话,请妳……」
南宫雪懂他的意思,不待他说完,便站了起来拍拍衣上的泥屑:「好的,我回避一下。」
她咀上虽如此应着,其实心中颇不愿走开,她很好奇,她很想留下来看看那人是谁。
其实那个人是谁,南宫雪并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
——柳花花约他到这里有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她回避?
——她越来越关心柳花花了。
因此,她虽然咀巴说要走,两只脚却站在原地不动……
这当中,那人已走了前来。
* * *
那个人年纪不大,大槪和柳花花差不多呢,个子也和柳花花不相上下,五官也长得不算差,特别是那双星也似的眸子淸澈有神,让人觉得他并不是个普通之人,而且他腰间悬著一把古意盈然的长剑,更显出一股英姿凛凛之气。
不过有一点和柳花花截然不同,他看来比柳花花还要随便不拘,不仅不修边幅,两腮还留了一把黑胡子,而且装扮也很平常,并不刻意讲究。
南宫雪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正微笑着望向她。
「妳就是南宫雪?」那人第一次见面便直呼南宫雪的名字。
「你认识我?」南宫雪不介意人家直呼她的名字,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家叫的,她不喜欢那班一开口便是什么阁下、尊驾、区区、在下、足下脚下的,直叫人以为跟古人说话,难过得要死。
「我不认识你,」那人始终保持着微笑:「不过我知道柳花花在静心湖有妳这个朋友。」
南宫雪笑了。也许她刚刚体会出一个人若是时常保持笑容的话,一定会成为被乐于亲近的人;也可能是那句话说明了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柳花花的「密切关系」,所以她灿然的笑了。
她微微的笑,心中乐不可支,却也忘记了应该请敎对方姓名,显得颇有礼貌的说:「对不起,你们有事,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
「不,」那人两手环胸,洒脱一笑:「南宫雪,我不介意,妳可以留下。」
「哦?」南宫雪喜出望外,她驻足转首望了一望柳花花。
柳花花耸耸肩:「喏,南宫雪,让我来为妳介绍,他就是『天下第二剑』西门雨。」
南宫雪睁大了眼。
那人却很有趣的望住她。
南宫雪眨了眨眼,「你,你就是『天下第二剑』西门雨?」
「妳的表情,好像我不是?」
「不,」南宫雪自觉失态,满脸泛红,立刻说:「天下第二剑名动天下,南宫雪久仰大名,很高兴能认识你。」
那人,天下第二剑西门雨,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大人物」的架子,他豪放不覊的朗笑一声:「我听说江湖上最新崛起了一位光芒四射的女中豪杰,今日一见,唉……」
他忽然叹了口气,摇摇头。
南宫雪楞住。
她不明白他叹什么气摇什么头。
西门雨淡淡的接了一句:「妳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像个女人。」
南宫雪倭住。
她从没有听过这种话。
现在居然听到了。
——一个女人被初次见面的男人说「像个女人」,如果是妳,妳的感受如何?
南宫雪的感受是:
——想气也气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因为她明明就是一个女人,西门雨竟说她「像个女人」,这,究竟是恭维?还是讽刺?
南宫雪不知道。
所以她只好呆立著。
不过她很快咪咪一笑,而且不慌不忙的回了西门雨一句:「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像个男人。」
西门雨一怔,随即仰首大笑。
柳花花也笑。
他同时还投给了南宫雪赞赏的眼神,令到南宫雪心中一阵飘飘然。
柳花花转首对西门雨说:「你眞的不介意南宫雪在塲?」
西门雨耸了耸肩:「我喜欢脑筋快的人,包括脑筋快的女人。」
「好。」柳花花点了下头,忽然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西门雨也忽然收歛起嬉态,倏然拔剑。
南宫雪猛然一楞,脱口道:「你们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南宫雪也没有再问。
因为西门雨已蓦然擧剑攻向柳花花!
——任何人剑出鞘的时候,一切语言都是不必要而多余的,而且也是相当愚蠢的。
——因为,剑是语言,最直接而又眞实的「有力语言」!
这个道理极浅,南宫雪当然懂,所以她立即住口不语。
——她带着极为诧异与颇为紧张的心情,目不转睛的注视著柳花花与西门雨的厮杀格斗。
南宫雪诧异的是,她明明听柳花花说,而且也亲眼看见他与西门雨是朋友,为何突然间搏杀起来了?她紧张的是,西门雨当今江湖上被称为「天下第二剑」,剑术之高,当然不在话下,柳花花会是他的对手吗?
* * *
南宫雪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她已经看出柳花花与西门雨并非在「格斗厮杀」。
——原来,他们只是在「比武」。
虽然,他们剑出如风,招出如电,但却找不出一丝「杀伐味」。
明明,他们之间谁有出「狠招」的机会,可是却都轻轻带过了。
南宫雪吁了一口气。
她的心情立刻转为惊喜、兴奋。
——当今江湖上两大高手比剑,而自己竟有幸充当唯一的旁观者,那份欢愉怎可言喩?
特别是,南宫雪自小便醉心于武功剑术,昔时学武之时,经常为了悟透一套剑法而忘寝废食哪。
这种难得的机会,南宫雪当然不肯错过,她聚精会神的注视著柳花花与西门雨的一招一式。
她相信从他们的比武,自己一定可以获益不浅。
南宫雪看得目瞪口呆。
她眞的是呆住了。
在她认为,西门雨既然能被称为「天下第二剑」,剑法自然犀利无比,可是,事情却完全不是这样。
——西门雨的剑招非但不凌厉,而且看起来非常幼稚可笑。
南宫雪是行家,当今江湖各门各派的名家剑术虽不敢说全部精通,但多少都有点涉猎,因此她敢肯定西门雨的剑法奇差无比。
——甚至可以说「不伦不类」!
堂堂的天下第二剑使出幼稚可笑的「不伦不类」的剣法,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雪想不通。
所以她呆住。
她觉得失望,甚至觉得好笑。
难道,天下第二剑西门雨只是个浪得虚名,徒有虚表之人?
更令她大惑不解的是,柳花花居然也一脸肃然之色与西门雨过招,毫无松懈之态,甚至比生死搏斗还要来得认眞!
这塲比武有什么看头?
对南宫雪来说她认为没有。
——她敢自夸西门雨的任何一招一武,她都可以击败他,非常轻易的击败他。
而事实証明也是这样,西门雨的每一剑都被柳花花不费吹灰之力破解了。
南宫雪不想再看下去。
她想走。却又不好意思走。
正犹疑间,幸好比武结束了。
南宫雪透了一口气。
柳花花长剑归鞘之时,西门雨朝南宫雪微微一笑:「南宫雪,再见!」
说完,不等南宫雪回话,也不朝柳花花打个招呼,身形倏然一长,掠身消失于长空里……
南宫雪小口微张,半晌才苦笑着喃喃自语:「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疯子?」
「妳说谁是疯子?」柳花花笑咪咪走
上前来。
「喂,」南宫雪望住他问:「你说他是天下第二剑西门雨?」
「妳认为他不是?」
「何止不是,我认为他不配;」南宫雪耸耸肩:「不是我小看你的朋友,他呀,只怕连天下倒数第二剑也配不上,笑死人了哪!」
柳花花却不觉得好笑,他一本正经说:「其实,他自称『天下第二剑』是谦虚了点……」
「谦虚?」南宫雪叫了起来,不,是笑了起来,她忍不住喷笑道:「你的意思是他应该被称为『天下第一剑』?」
柳花花没有回答。
不过他的神情已承认了她的说法。
南宫雪格格的笑了起来:「如果他是天下第一剑,那我南宫雪……」
她说了一半忽住口不言。
因为她看到一名酒楼伙计急步向这里跑来,脸上一副紧张之色。
「阿水,什么事?」南宫雪很自然的以为秋老虎的伤势有了什么变化。
阿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柳,柳大少……有……有人找您……」
「谁?」柳花花轻拍着他的肩,含笑说:「别急,慢慢说,是谁找我?」
阿水定定神:「柳公子,是『金财神赌坊』的大老板钱来爷……」
「钱来爷?」柳花花怔住了。
* * *
南宫雪见过钱来爷。
那是在「杏子事件」之时,为了向他要账簿名单以便追查杀死「刀神」与「剑书生」的凶手,柳花花偕同她去见钱来爷。
那次,钱来爷一口回绝了柳花花的要求。
南宫雪对他留有深刻的印象。
柳花花曾对她说钱来爷是个「不知道自己武有多高」的高手,也承认和钱来爷的关系深到「不可吿人」。
南宫雪很好奇,一直想知道柳花花和钱来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可惜柳花花一直不肯吿诉她。
现在,钱来爷居然来找他,究竟为了什么事?是不是要他娶他第八个女儿?
南宫雪很关注这个问题。
所以在走向醉仙楼的时候,她问柳花花:「钱来爷向来是不睡到天黑不起床的,居然一早便来找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柳花花没有回答,但脸上却一片凝重之色,似乎他也对钱来爷的突然到访感到不寻常。
南宫雪试探著的问:「我是不是要回避?」
柳花花仍然没有回答,一味低着头走路,仿佛在沉思著什么似的。
一阵气涌上心头,南宫雪咬著唇,挑着眉尖:「你几时变成了哑巴?」
柳花花仿佛这才听到她说话,抬头问:「哦,妳说什么?」
「我说呀,」南宫雪声音从鼻孔出来:「钱来爷是来找你的,我要不要跟你去见他?」
「随妳意思。」柳花花不置可否。
南宫雪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忍不住哼了哼:「如果你认为我不需要去见他,或者我去了不方便你们谈话,那我就不进去了!」
「随妳意思。」柳花花又是这句话。
南宫雪掉头就走。
她认为柳花花不重视她。
她忿气难忍。所以她朝头走向湖滨。
她其实走得并不快。
她为自己留下后路。
——她认为柳花花见自己不高兴,一定会开声叫住她。
她一面走一面考虑,究竟要在柳花花叫她几声时才假装老大不情愿的回过头。
——从来,只要南宫雪不高兴,使出小姐脾气时柳花花每一次都让她。
这一次他当然也会对她让步。
南宫雪深信不疑。
可是,她已经走了好几步路,她居然没听到柳花花叫她一声。
她忍不住停下、回头。
这一回头,她差点气炸!
——因为柳花花非但不叫住她,反而掠起身形奔向醉仙楼。
南宫雪也立即弹起娇躯,疾速掠向湖畔。
她发誓再也不要见到柳花花!
而且,她还希望这世上突然出现一只比牛还要大的蚊子,然后一口咬死柳花花!
哦,不,不要咬死他,只要咬得他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了床就可以了……不不不,半个月太久了,十天、八天、五天、三天……对对对,三天就可以了。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比牛还大的蚊子?
* * *
南宫雪懊恼,也后悔。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那般冲动。
她发觉自己实在是个小气的女人。
她想不到竟会为了这等小事而大使性子。
她现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银刀」墓前。
一直坐到日落。
她始终没有回到酒楼去,连中午饭都没吃,一直赌气到现在。
她非要等到柳花花来跟她道歉不可。,
然而柳花花始终没有来。
好几次,她想回去。
但又拉不下脸,忍不了那口气。
所以坐到现在,等到现在,嗯,也饿到现在。
看这样子,柳花花好像不会来了;如果他一辈子不来,难道自己也一辈子坐在这里?
终于,南宫雪起身走回酒楼。
回到酒楼,没看到柳花花,也不见钱来爷。
他们去了那里?
掌柜的吿诉她:「柳公子早上见到钱来爷之后,说没两句话,便上了钱来爷的座车一起走了。」
「他有没有交待什么?」
「没有。」掌柜的推推老花眼镜说:「他们个个一脸沉重之色,走得很匆忙,好像有什么大事似的。」
「他没说要回来吗?」
「没有。」
南宫雪颇感失望。
她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究竟,钱来爷为了什么事来找柳花花?
南宫雪本来饥肠辘辘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胃口却不开,吃了一点便吃不下了。
她一面吃一面想,钱来爷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不过,大家只知道他是大亨,绝少在江湖上走动,而他突然出现,柳花花当时便已心中有数必有要事才找上门来,所以,他那时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连掌柜的都看得出来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南宫雪当然不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
赶去「金财神赌坊」看个究竟不就得了吗?
心念打定,她立刻洗澡、换件衫、叫辆车,直趋「金财神赌坊」……
* * *
进了城里,已是满天星光,万家灯火;可是南宫雪跨下马车之时,却见「金财神赌坊」异于往常,竟然一片静寂。
通常,这种时候,「金财神赌坊」应该已经开始营业,灯火通明,车马罗列,赌客如云,热闹非凡才对,然而此刻南宫雪非但不见到任何一个赌客,即连一车一马都消失不见。
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她仰首望了望招牌,确定没错之后,这才带着颇为疑惑的神情迈上石阶……
「金财神赌坊」是当今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赌坊,自然屋宇重叠,红墙碧瓦,气象万千,单是门前的石级便有十来二十几级之多,南宫雪拾级而上之时,忽见有两名头扎黑巾,身穿劲装,脚著快鞋,腰挂利刀的大汉踏级而下,挡住南宫雪的去路,其中一人开声道:「姑娘请止步,敝号今日公休他日请早。」
「我不是来赌钱的「南宫雪立刻回答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两名大汉机警的打量著南宫雪。
「花花大少。」
「妳是谁?」
「南宫雪。」南宫雪心中有些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好像犯人似的。
幸好那两名大汉神色虽冷漠,不过态度并不算差,而他们似乎也都听过南宫雪的名字,南宫雪通名报姓之后,他们的神色不约而同的缓和了下来,其中一人朝南宫雪抱拳道:「南宫姑娘请稍候,在下立即进去通报。」
说毕,一人急步而上,另外一人则仍留下来看住南宫雪。
南宫雪心中老大不高兴她想不到要见个人居然如此麻烦,大人物的派头名堂可不少哪。也许,她母亲出身靑楼,遭名门正派的南宫世家遗弃,而师父,傅小君又出身下五门,不能与豪门巨派的「栖霞帮」帮主徐悲鸿结合,因此在她的潜意识里,始终对名门的大人物具有某种程度的反感与排斥。
现在若非为了柳花花她肯定掉头就走,才不会站在这里干等。
「喂,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出来?」等人的时间总是觉得特别长的,其实那人进去通风报讯并没多久,南宫雪已不耐烦起来了。
人在不耐烦的时候,通常说话的语气当然不会很好,甚至很恶劣,南宫雪就是这样,她寒著脸,挑着眉尖:「看个子大得像条熊,做起事来却慢得像个乌龟,眞是好笑!」
那个汉子却不觉得好笑,他对南宫雪怒目而视:「喂,妳骂谁乌龟来着?」
南宫雪横眼睨着他:「我可没说你是乌龟,不过看你的眼睛睁得这么大的,倒是有点像乌龟吃大麦的那副模样儿……」
乌龟吃大麦是副什么样子?那个汉子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堂堂一个男人竟被一个女人讥为乌龟,是件绝对不可忍之事当下他脸红脖子粗的伸手一指怒道:「南宫雪,妳怎么开口骂人?」
「骂你又怎样?」南宫雪整了一肚子气没处发,一见那汉子凶了起来,索性双手在腰上一叉,冷冷的顶了回去:「吿诉妳骂你是小事就是打你也不须看日子!」
「妈的!」那名汉子暴跳如雷:「若非看在花花大少的份上,老子一拳揑死妳这个臭婆娘!」
南宫雪大怒。
她已准备动手。
她最憎恨声大喉粗的男人,她才想一拳揑死他哪。
她已一拳挥了出去。
「南宫雪,住手!」一阵淸叱冷冷传来。
南宫雪抬眼一看,是柳花花。
她只好住手,心不甘情不愿的住手。
那名汉子一见柳花花,立刻趋前去抱拳道:「大少,南宫姑娘她……」
「没事,没事。」柳花花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踏级而下,走到南宫雪面前,皱着眉头问:「南宫雪,妳是来找我还是找人打架的?」
南宫雪本来想反驳他,可是一见他气色不好不知怎么的居然像是低声下气的嚅著咀说:「人家来找你,他们……」
「别说了,来了就好。」柳花花不等她说完,便拉住南宫雪的手说:「走,跟我进去。」
「我不想去,」南宫雪却说:「我只是来看看你发生了什么事……」
柳花花拉住她往上走:「进去再说。」
* * *
进入赌坊之后,柳花花并没有向南宫雪说什么;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说。
——就在他们进入大堂之时,整个「金财神赌坊」突然被一百几十骑骤骑团团围住!
* * *
精武门。
在江湖上相当有实力,名列当今江湖「十大帮派」之一。
人人都知道,即使不是江湖中人都知道精武门素以标悍勇猛、快速狡捷称著;特别是当今掌门人「有我无敌」毛泽西虽已届花甲之年,但依然骁勇善战老而弥坚,无论是刀法、体力,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地位,年轻时,据说他曾经以一敌百,抱着「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不怕死精神杀退了敌人,因而搏得了「有我无敌」的勇号,威震江湖。
* * *
孟长风。
江湖上的人之所以识得他,因为他是「孟家庄」的现任当家。
「孟家庄」,是当今天下的「十大武林世家」之一,一向以家传刀法「天道一字刀」刀法闻名江湖。
据说,孟家的祖传刀法本叫「天道刀法」,是孟长风将之去芜存菁,吸收各家各派之长处,再加上自己之领悟创见加以融会改良,使之「天道刀法」成了一刀见血的犀利刀法,因而改称「天道一字刀」刀法。
——现在的江湖^无论是生活、工作、特别是武功招式都进入了「快步骤、高效率」的阶段。
孟长风能将祖传几百年的刀法,改进顺应「一招了」的武学境界,从这点看来,说明他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二世祖」。
这种人,在江湖上当然不可能是默默无闻之辈。
* * *
现在,那一百多骑杀气腾腾的骤骑,有一半是精武门的人,另一半则是孟家庄的人马。
精武门的人个个头扎红巾、刀挂左肩,孟家庄人马则是白布缠头,刀插后腰。
两帮人马服饰与佩刀虽然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每个人脸上都明显的透著一股子的肃杀之气。
他们每个人都端坐在马上,将整个「金财神赌坊」围得水泄不通。
「金财神赌坊」,乃当今江湖第一大赌坊,虽然孟长风在江湖上不算是个「狠」字号的人物,大家对他的来历知道的并不多,不过胆敢开赌之人十个九个半都不是普通人物,所以精武门与孟家庄的「联军」包围住「金财神赌坊」时,赌坊四周立刻涌出了百来名头绑黑巾,手持利刀的黑衣大汉,昂然峙立。
看这样子,塲中火药味冲天,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 * *
大厅。
「金财神赌坊」的大厅。
钱来爷坐在左边。
他的右侧立著总管宋不输,亲信毛小东,左侧站着大儿子钱四海与大女婿蒋小石。
精武门掌门人「有我无敌」毛泽西与「孟家庄」庄主孟长风则坐在右边。
毛泽西身后立著大护法铁必断、三弟子冼如洗,孟长风身后则站着总管石必破、三儿子孟西野。
大厅中放著一个人。
全身血汚的男人。
死人。
——孟东野。
离孟东野几步之遥,放著两张舖有锦绒的雕花木椅,椅上坐着两个人。
——柳花花与南宫雪。
偌大的正堂上总共有十四个人。
十三个活人,一个死人。
十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死人,孟东野的表情突兀可怕,南宫雪的表情一脸茫然。
除此之外,其他的人皆一脸沉肃之色。
不,坐在右边的毛泽西与孟长风等人还有一般掩抑不住的悲痛之色。
嗯,也有一眼便看得出的悲愤之色!
——谁都知道,孟东野是毛泽西的最宠爱的首席大弟子,他已立他为精武门的未来掌门接班人;当然大家更知道孟东野,是孟长风的嫡长子,他爱他胜过爱自己。
* * *
孟东野死了。
居然死了。
只要不是白痴或瞎子,谁都看得出他是被人一剑刺死的。
嗯,而且还是从背后刺死的。
是谁杀死他的?
没有人知道。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
——孟东野是到钱家做客遇刺身死的。
他本来预订在钱家盘桓十天八天,因为钱来爷跟他父亲孟长风素有交谊,而钱来爷又极为赏识孟东野之才华,有意将自己最疼爱的第八个女儿钱香儿许配给他。唯他素知钱香儿个性倔强,而且思想也新潮,绝不会接受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婚姻,因此他处心积虑的安排孟东野到钱家做客,明的是联络两家世谊,实则希望他能与钱香儿相处,互相了解,进而产生情愫。
——钱来爷这生人钱多势大,再无所求,唯一挂心的是钱香儿的归宿问题。
天下父母心,他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可惜的是,他的苦心安排,并未能撮合孟东野与钱香儿的结合,反而发生了孟东野横死的惨剧!
孟东野当天晚上就被杀身死。
——他的尸体竟在钱香儿的闺房内发现!
他为何会死在钱香儿的房里?而且还是死在钱香儿的床上哪!为什么?
还有一点更奇怪的是,命案发生后,钱香儿突然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她究竟去了那里?
到底,孟东野为何会被杀身死?钱香儿又为何会失踪?
* * *
钱来爷对这宗命案的看法如何?
精武门与孟家庄的想法又如何?
如果,钱来爷的解释不能令精武门与孟家庄满意的话情况又会如何?
——毕竟,钱来爷是主人,孟东野之死他难逃其责啊!
因此,钱来爷的解释若不能令毛泽西与孟长风合意的话,那么一塲腥风血雨的大火并势难避免了!
柳花花的任务便是要消除这塲可能发生的大火并。
南宫雪呢?
她的任务是什么?
她不知道。
——因为她到现在实际上也根本还搞不淸楚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无论这件事如何发展她将可以窥知柳花花和钱来爷之间的关系。
嗯,当然也可以窥悉柳花花和钱香儿的关系。
——这一点,才是她眞正最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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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速之客 当众蒙羞



最先站出来说话的人是冼如洗。
他说:「第一个发现大师兄之死的人是我。因为我有认床的习性,由小到大,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第一个晚上总是睡不好的,因此睡到半夜三时,我便披衣下床,到隔房找大师兄,想找他聊聊天,岂知发现他房门虚掩,推门一看,竟不见他人影……」
冼如洗非常年轻,二十岁出头一点吧。个子高大,特别是一对眼睛更大,每当他一瞪眼时,不禁使人想到水牛,他说话的声音也大,丹田中气十足,因此无论是谁想找他打架或吵架,总会觉得相当费事,在精武门中的师兄弟个个都怕他三分。但他为人耿直,做事卖力而负责很得掌门人毛泽西的赏识,而孟东野跟他也非常合得来,因此他这次来钱家做客时,特别向毛泽西要求偕同冼如洗前来。
「起初我不以为意,」冼如洗虽是粗线条之人,不过敍说事物的组织能力相当不错,从这点来看,他显然是个脑筋细密,粗中有细之人:「我以为大师兄也跟我一样睡不着,溜到花园里散步去了,要不然便是到大堂里看人家赌钱去了……其实,我知道大师兄不会赌钱,他不过借此机会想去接近钱八大小姐吧了,所以我便打消去找他的念头免得扫他的兴,于是到花园里走……谁知竟发现大师倒毙在钱姑娘的香闺里……」
「你为何会到八公主的房间去呢?」问话的人是站在钱来爷右手边的总管宋不输。他看上去年纪也相当轻,三十不到吧,也是身高体大,硬桥硬马之人,他和全赌坊的人一样,都称钱香儿为八公主:「你身为客人,而且又是第一次前来做客,居然三更半夜摸到八公主香闺里去,你做何解释?」
这句话,显然隐指冼如洗「居心不良」。
冼如洗当然听得懂,当下他勃然大怒,睁目道:「宋不输,你说话客气点,你既知道我是第一次来做客我怎知道你家小姐的香闺在那里?我说过,我不过是随便走走看到一个房间灯亮着,房门大开,于是好奇的瞄了几眼谁知看到门槛有血迹,我大吃一惊,当然也就冲进看个究竟了……」
冼如洗说话的时候宋不输几次想插咀,但都被柳花花扬手打住。
冼如洗说完之后,柳花花望住毛泽西与孟长风:「毛掌门人、孟老爷子,两位对这件命案……」
「花花大少!」毛泽西年轻时便以脾气暴躁出名,现在虽是年纪大了点,依然脾气暴躁,他显然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现在他早已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不待柳花花说完话,已霍然而起,怒声道:「劣徒之死,这宗命案再简单不过。人,是死在钱家;而且,钱家八公主竟然离奇失踪,令人匪夷所思。显然,是钱香儿杀了孟东野,然后畏罪潜逃……」
「住口!」宋不输赫然大怒:「毛掌门人,你休要含血喷人,你他妈……」
「宋总管!」柳花花倏然大喝一声:「如果你再不肯安静下来的话,我立刻把你轰出去!」
宋不输立刻安静下来。
他望了望身旁的钱来爷。
钱来爷面无表情。
从头到尾,他一直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双眸微垂,端坐不动,仿佛眼前之事和他不相干似的。
宋不输见钱来爷不开声,只好满脸怒意的住口不言……
柳花花望住毛泽西,沉声道:「毛老先生,就因为钱香儿不见了,所以你认为人是她杀的?」
「当然不是,大少,老夫怀疑钱姑娘是凶手自然有理由……」
毛泽西虽是满腔愤怒,不过碍着柳花花在武林中的声望,一时也不敢太强横,他转首对冼如洗说:「如洗,你说给大少听。」
「是。」
冼如洗朝柳花花道:「大少,昨天中午大师兄和我到达钱家时,钱姑娘听戏去了,至晚膳时方碰面,当时她的态度非常冷淡,我们以为她心情不好,不以为忤;后来我准备沐浴冲凉经过钱大老板的房间,无意中听到他们父女争吵声……」
「当时我颇为好奇,于是驻足听了一下,」冼如洗接着说:「原来他们是为了大师兄而争执的,钱大老板指责钱姑娘不礼貌,钱姑娘则大声顶撞,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什么话?」这句话是南宫雪问的。
南宫雪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咀问了一句。
大家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
——「金财神赌坊」的人都识得南宫雪,精武门与孟家庄的人都听过南宫雪的名字,可都没见过她人。
精武门与孟家庄是懐著悲愤的心情来「兴师问罪」的,这种心情当然不会很好,其实「金财神赌坊」这方面的心情也极为恶劣,而南宫雪的介入并不在他们预计中,可说是个「不速之客」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谁都没有心情去注意她了。
因此,她现在突然插咀问话着实引得精武门与孟家庄的人都怔住了。
其实,南宫雪那句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怔了一下。
——毕竟,这种塲面,凭南宫雪现在的身份,要想当「和事佬」实在还太早。
「说啊,你怎么不说下去?」南宫雪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插咀了,干脆就插到底,总好过呆坐在柳花花身旁当「花瓶」,她大大方方对冼如洗摆摆手:「你说钱姑娘说了一句很重要的什么话?」
冼如洗望了望南宫雪,心中虽觉狐疑,但一见她神态从容的与柳花花平起平坐,当然不敢小觑南宫雪,于是也就接着说下去:「钱姑娘说:「爹,」如果你要逼我的话,我就一剑杀了孟东野!』……」
南宫雪接着又问:「你有没有将这件事吿诉孟东野?」
「没有。」冼如洗摇摇头。
「为什么?」南宫雪俨然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因为我当时不在意,钱家与孟家有世交之谊,钱姑娘怎有可能杀我师兄?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因此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冼如洗顿了一顿:「一直到命案发生时,我才知道这句话原来是眞的!」
「大少!」孟长风悲愤的站了起来:「事实倶在,是钱香儿杀了犬子……」
「孟老前辈,」柳花花也站了起来,他深恐孟长风会控制不住悲痛的情緖,而对钱来爷猝然出手,他语气颇缓:「请您稍安勿躁,听听钱大老板的说词如何?」
钱来爷仍然没有说话,倒是宋不输又站出来说话了:「大少,老爷的确曾和八公主争执过,而八公主也的确曾说过这句话……」
「这就够了!难道这还不是足以証明人是钱香儿杀的吗?」宋不输话未完,站立在孟长风身后的次子孟西野已咆哮大吼!
「安静点!如果你再大吼大叫的话,立刻把你轰出去!」
这句话,并不是柳花花说的。
——是南宫雪,居然是南宫雪说的。
大家都呆了一呆,包括柳花花在内。
南宫雪赫然而立,细眸圆睁,面色凛然的扫视了孟西野一眼,然后转首对宋不输道:「宋总管,请你接下去。」
宋不输点点头:「八公主之所以会说那句话,纯粹是为了反抗老爷有意撮合孟东野与八公主一起,而一时气愤之言;八公主的为人,我们赌坊上上下下的人都淸楚得很,她为人心直口快,脾气虽是娇挥一了一点,但却从未骂过任何人,遑论杀人了,虽然她不满意老爷的做法,但绝不可能杀孟东野的……」
那边厢,孟西野似又想开口说话,南宫雪冷冷瞪了他一眼,他又把话吞了回去……
——塲中的气氛虽然充满着火药味,但始终被柳花花,不,还得加上南宫雪,两人控制得相当好。
「如果孟东野不是钱香儿所杀,」南宫雪问:「那他为何会死在她床上呢?」
「我们的看法是,」宋不输说:「八公主昨晚心情不好,便很早回房休息去了,孟东野一定是到她房里去找她,企图对八公主有所不轨,因而……」
「宋不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一声厉喝,冼如洗狂扑而出:「宋不输,我非拔掉你这根烂舌不可!」
「放肆!」南宫雪已激射而出。
冼如洗的身形箭般的快,只可惜南宫雪比他还要快。
——她已成功的堵截住冼如洗,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扣住了他的腕脉,然后顺势一推,冼如洗整个人立刻又退了回去!
毛泽西与孟长风等人都身形欲动……
「别动!」柳花花早已拔起身形,猛然大喝:「如果今天谁先动手,那么我柳花花便对谁不客气!」
「还有我南宫雪!」南宫雪英姿凛凛的立在柳花花身旁。
果然大家都没有动。
——江湖上,无论是谁,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也不愿与柳花花为敌。
精武门与孟长风当然也不例外。
——何况他们已经知道那个女人原来就是轰动江湖的南宫雪。
「我说过,」柳花花面色森寒:「一开始我就说过,钱大老板既然请我柳花花来处理这件事,我自然会对各位有一个合理的交待,如果有人不服,硬要扩大事件的话,那么就把我算上一份!」
他立刻又补了一句:「还有南宫雪!」
毛泽西与孟长风坐了下来。
——不到最后关头,他们不想树立不必要的强敌。
柳花花加上南宫雪,无疑是强敌。
因此,眼看一触即发的火爆塲面被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宋总管,请接着说下去。」柳花花与南宫雪也坐了回去。
「好。」宋不输轻咳了一声,缓缓的道:「我并不是胡说八道,我看得出,孟东野对我们家八公主极有爱慕之意,他一定是情不自禁对八公主做了越轨的行动,因而激怒了八公主,所以八公主才会一剑刺死了他,这只能怪孟东野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如果是这样,柳花花问:「钱香儿为什么不见了?她大可以站出来将这事情眞实公布出来,不是吗?」
宋不输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但是他反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孟东野对八公主有不轨企图,他怎会死在八公主床上?」
柳花花把目光投向精武门与孟家庄。
孟西野站出来说:「谁知道他是在那里被杀死的,也许他是在被杀之后,故意抬到钱香儿房里,故布疑阵,欲加脱罪。」
南宫雪忍不住反问:「如果是这样,何不干脆将尸体搬到别处,警如山沟野外什么的,岂非更容易脱罪?甚至,来个毁尸灭迹,岂非连查都无从查起?」
柳花花也补上一句:「何况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冼如洗,尸体有没有被搬动过,我想,他应该看得出来,有吗?」
冼如洗摇摇头。
塲中突然沉寂了下来。
「其实,」柳花花打破了静寂,站起来说话:「这宗命案有一个最大的关键,假设,钱香儿杀了孟东野,她为何不见了?」
「她畏罪潜逃!」孟西野说。
「她有必要逃吗?」柳花花沉声道:「谁都知道,她是钱家的八公主,道地的千金小姐,她能逃到那里去?又能逃到几时?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一顿,他接着说:「而且,凭她在钱家的地位,再加上钱家的实力,不一定能抗拒精武门与孟家庄的联手,但也未必会输,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她犯得着逃吗?如果你是她,尼逃不逃?」
孟西野沉默。
「依常理推断,」柳花花扫视了众人一眼:「钱香儿虽有武功,但从未在江湖上历练过,也未杀过人,最主要的是,她和孟东野根本无寃无仇,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杀了他……」
「但我明明听见她说要杀死孟师兄,」冼如洗说:「钱家也承认了这一点。」
柳花花撇了撇唇角:「会叫的狗未必会咬人。如果你想杀某个人,你会事先吿诉别人吗?而你吿诉了别人,就表示你不怕人家知道,你会畏缩而逃吗?」
抖动了一下喉结,柳花花沉着声续道:「『父债子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讲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也就是寃有头,债有主。退一百万步来说,就算是钱香儿杀了孟东野,也应该找钱香儿本人算帐才对啊,大家火倂厮杀岂非徒增流血,使悲剧更加悲剧,于事何益?」
「我们不想火倂厮杀,」孟长风悲戚的道:「我们只要钱家肯交出钱香儿一命抵一命,此事一笔勾销,绝不牵连无辜!」
「孟老爷子,」柳花花望住他:「听你话意,似是钱家隐匿钱香儿?」
「不错,」毛泽西接口:「钱家口口声声说钱香儿失踪了,谁知是眞是假?你能保証钱香儿不是被钱家藏匿起来?」
柳花花不慌不忙道:「毛大掌门人,你老是个聪明人,钱家如果要掩饰这件事的话,你想,令徒冼如洗还有命回去通知你们吗?如果钱家连冼如洗也杀了,连同孟东野一起毁尸灭迹,请问,这是不是比隐藏钱香儿来得高明得多?毕竟钱家再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将钱香儿隐藏一世人啊,不是吗?」
毛泽西哑口无言。
——就算,钱家有能力藏匿钱香儿一辈子,那么钱香儿岂非也成了见不得光的「活死人」?
「从命案的被发现开始,」柳花花问冼如洗说:「钱家对你有隐瞒或不合作的地方吗?」
冼如洗沉默
「回答我!」柳花花却要他说话。
冼如洗只好摇著头说:「没有。」
「既然如此,」柳花花沉声道:「怀疑钱家谎称钱香儿失踪岂非毫无凭据?」
毛泽西沉默了一下,说:「大少,如果劣徒非钱香儿所杀那又是谁杀的呢?」
「问题就在这里了,」柳花花立刻说:「令高足被杀身死是个千眞万确之事,我当然能了解你的心情,因此,我希望你能抑住悲痛,保持冷静,大家共同来硏究这个问题,究竟是谁杀死了令爱徒……」
一顿,一字一句的接着说:「如果,我们研究的结果,有足够的充份証据显示钱香儿就是凶手,我保証,一定将她交到你的手里,你可信得过我?」
毛泽西转首望了望身边的孟长风……
孟长风含泪点了点头。
「好!」柳花花打铁趁热,立刻说:「多谢毛大掌门人与孟老爷子看得起我柳花花,我愿意以十二万分诚意向诸位承诺,这件事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
微一停,又说:「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所以我希望两位能先行打道回府,明日我将登门拜访,祈请两位能将孟东野之生前详细资料提供给我,我想,我会很快将凶手绳之于法的。」
* * *
一场眼看就将变成无可避免的流血杀劫便被压制了下来。
当钱来爷命人将孟东野的尸体放入一具名贵的棺木,精武门与孟家庄的手下将之抬出去时,孟西野忽然对柳花花说:「大少,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孟西野瞪住在他身旁的南宫雪:「我想敎训敎训你旁边的那个女人,可以吗?」
「为什么?」柳花花呆住。
在场的人也都怔住,包括南宫雪在内。
「哦?」南宫雪用眼角瞄他:「是否我刚才对你大声叱喝,你懐恨在心?」
「懐恨却说不上,」孟西野眸光冷冷:「我长了这么大人,从来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女人呼喝过,心里很不舒服吧了!」
「你想怎样?」南宫雪冷笑。
「不想怎样,」孟西野瞇了瞇眼:「我只想赏妳一个巴掌,敎敎妳如何尊重男人!」
南宫雪的冷笑更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不动呢?」
孟西野没有动。
因为柳花花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孟老弟,请别见怪,方才那种场合大家心情都不好,南宫姑娘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大家好……」
「大少,」孟西野插嘴道:「方才的事情不谈,我现在只想找南宫雪单挑,你同意吗?」
柳花花当然不会同意,这一打,不管是谁输谁赢,万一打出火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大火倂又被挑了起来,岂不寃枉哉?
然而,南宫雪却同意,她冷冷道:「既然是你找我单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别人同意?」
「南宫雪,」柳花花瞪了她一眼,差点就想吼叫出来:「妳少说两句行不行?」
「放心,」孟西野却在加油添醋:「大少,我只想给她一耳光,保証不会打伤她的。」
「孟西野!」南宫雪一肚子火,未及说话,一旁的宋不输已看不过眼,冷叱道:「南宫姑娘是我们钱家的贵宾……」
「宋不输,这不关你事!」站在孟西野身旁的冼如洗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江湖上,单挑是最公平的事,而且南宫雪本人也同意了,谁也管不著!」
柳花花一见场面又乱了起来,心中大急,深恐搞个不好而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大吼一声:「住口!大家都住口!」
这一吼,声若洪钟,果然大家都住口了。
当然,大家之所以安静下来,并非慑于柳花花的声音大,而是震于他的名气大。
——树的影子,人的名字,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但是偏偏有一个人不肯卖柳花花的账。
谁?
南宫雪,当然是南宫雪。
——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气定神闲的说:「不错,那位朋友说得好,单挑是世上最公平的事,既然我已经接受挑战,柳花花,我看,你还是站开一点。」
「南宫雪,妳……」柳花花气得直挫牙,只好站到一边去了。
他非这样不可。
因为,毛泽西与孟长风始终没有劝阻之意,显然默认孟西野对南宫雪的挑战,而金财神赌坊的人除了钱来爷面无表情之外,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蒋小石等,每个人脸上都有愤然之色,显然极不满意孟西野的挑衅行为,这种情况下,柳花花如果坚持不同意,只怕南宫雪和孟西野还没打起来,宋不输他们已先干起来了!
这一干,当然是大件事了,因此柳花花想不同意也不行。
不过,柳花花的同意并非全无条件的,他说:「既然是单挑,不管谁输谁赢,任何人都不准插手,这一点我想大家都已经明白……」
一顿,他望了望南宫雪与孟西野:「但是,你们两人都须先解下兵器,而且身上也绝不能带任何暗器,交手以十招为限,点到为止,十招之内若不能分胜负,则算平手,谁也不能再进攻!」
「好!」孟西野点点头。
「不必,」南宫雪却说:「这场单挑不用解兵器,也不需限定十招……」
「妳!」柳花花差点冲上去掐死她。
「放心,」南宫雪却对他淡淡一笑:「保証一招便解决了,而且肯定不会出人命。」
「南宫雪,妳太目中无人了!」孟西野气得直咬牙:「不敎训敎训妳这个狂人,妳还眞以为天下男人都是豆腐做的!」
也难怪孟西野气得直跳脚,南宫雪那句话实在太狂傲了,任谁听了也要受不了,即连毛泽西与孟长风也都变了脸色。
柳花花寒着脸想喝令南宫雪解下兵器,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孟西野已凌空翻身跃立场中。
南宫雪也掠身而入!
「请!」孟西野冷冷一抱拳。
「请。」南宫雪淡淡一摆手。
* * *
大家的心情都很紧张。
精武门与孟家庄的人担心孟西野如果被南宫雪一招摆平,那眞太没颜面了!
金财神赌坊的人对孟西野都有某种程度的反感,他们希望南宫雪能赢,但他们都知道孟西野年纪虽轻,但武功绝不输他哥哥孟东野,南宫雪能不能一招之内摆平他,是件颇令人怀疑之事。
最紧张的当然是柳花花了。
他最淸楚南宫雪的脾气。
也最怕她的脾气。
——她发起脾气来,鬼都怕了她。
而孟西野看起来也不是个好脾气之人,要不然就不会「揍」南宫雪了。
其实,柳花花最耽心的并不是南宫雪或孟西野,他们都不是脾气最坏的人。
他们只不过是年轻气盛。
——这里面年纪最大而又睥气最坏的,正是「有我无敌」毛泽西!
这一点,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也因为这样,孟东野命案一发生,钱老爷才会邀请柳花花来当和事佬。
柳花花果然不负所望,有惊无险的压住了毛泽西火爆的脾气。
那是因为柳花花的「份量够」。
但是,如果南宫雪一招便把孟西野打倒在地上,毛泽西能无动于衷吗?
——毛泽西不仅脾气坏,而且也是个极端爱面子之人。
万一,南宫雪摆平了孟西野,他看不过眼,又邀南宫雪单挑,怎么办?
虽说「单挑」是一对一最公平的,但现在大家心情都不好,万一打出火来,搞出眞军大火倂,柳花花的心血岂非完全泡汤?
南宫雪会不会赢?
她能不能一招摆平孟西野?
柳花花淸楚南宫雪的实力,特别是她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战后,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就凭这一点,他认为南宫雪的赢面非常大。
虽然他明知道孟西野绝非省油之灯。
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柳花花却希望南宫雪最好能输,只要南宫雪一输,也许精武门和孟家庄便会「心平气和」的撤兵而走了。
问题是,南宫雪会输吗?
* * *
孟西野怒目而视。
南宫雪气定神闲。
蓦然孟西野腾空掠起!
南宫雪扭腰弹身!
两条人影像两道闪电在空中猝合、倏分!
在人影交错的一利那,大家淸淸楚楚的听见了一记淸脆的耳光声!
——果然,南宫雪没有说谎,这场单挑一招便已分胜负。
谁赢?
谁输?
* * *
金财神赌坊恢复了静谧。
因为精武门与孟家庄的人马都撤光了。
临走的时候,毛泽西拍了拍南宫雪的肩:「南宫雪,妳是老夫所见过最可爱的女人……」
* * *
钱来爷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
一整晚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看来神情颇为憔悴。
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蒋小石依然分立在他左右两侧,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都把自己目光投向柳花花与南宫雪。
——除了钱来爷之外他们的眸光明显的透着一股疑惑。
厅的中央一张雕花的大圆桌上,仆从正把一道道珍馐名肴摆上去……
因此,原本充满火药味的大厅里被浓郁的菜香味取代了。
哦,不,如果你鼻子够灵敏的话,你其实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膏药味。
膏药味是从柳花花手上那个小金盒子传来的。
——他正小心的、细腻的舀出小金盒子里的膏药,涂在南宫雪的颊上、唇边。
他非常小心、非常仔细、非常细腻……嗯,也非常温柔而爱怜的为南宫雪上药,因为南宫雪的整个左颊浮肿,而且左唇角还裂了开来,一缕血丝仍然汨汨而流,甚至已滴红了胸襟……
她输了。
她着着实实的挨了孟西野一巴掌。
她居然输了?
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到现在还搞不淸楚南宫雪为仟么会被孟西野一招便摆平?他们更不明白毛泽西对南宫雪说话的时候,眼里竟然有激赏与爱怜之色?奇怪的是,柳花花的眸光里一直漾着令人费解的笑意……
因此,他们眼中始终透着疑惑之色。
「很痛?」柳花花收起小盒子。
「比想像中的好,」南宫雪耸耸肩:「至少还能说话,而且也还能笑,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东西……」
「如果不能吃那就太可惜了,」柳花花望着桌上的菜肴说:「喏,妳瞧,北京塡鸭、苏州香肉、无锡骨、西湖牛肉羹、东海海鲜羹、淸蒸海红班、百花酿蟹肉、海皇大虾球、蟹黄高汤海虎翅、鲍片扒菜胆、蜜汁烧鳝片、酱烧化皮乳猪、江南酥腿、太极翅……哗,还有妳最喜欢吃的万家灯火酸辣汤哪!」
「你没骗我?」南宫雪哼了哼。
「我几时骗过妳?」
「你不是说钱大老板是个既吝啬又小气之人吗?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大方了?」
「这我就不太淸楚了,」柳花花蹲在她的椅脚旁,仰头望住她笑:「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就像妳一样,妳现在不也脸颊变胖了,小咀儿也变大了些吗?」
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全都傻了眼,他们不明白柳花花与南宫雪居然还有心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还指钱来爷是个吝啬小气之人。
奇怪的是,钱来爷竟也无动怒之色,他只是以颇为趣怪的眼光望住他们。
「喂,」南宫雪用手肘顶了顶柳花花按在扶把上的手:「这么名贵的酒席,我如果不吃,岂非蠢蛋一个?」
「应该是。」
「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吃?」
「有道理。」
柳花花拉住她的手,迳自入席而坐。
「喏,是茅台哪。」柳花花为南宫雪斟酒。
南宫雪端起酒杯,忽又停下……「妳怎么不吃?」柳花花一口仰尽。
「主人不来,我怎么好意思动箸?」南宫雪扫了一眼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钱来爷:「记得上次我跟你来的时候,主人非但不看我一眼,连水都不给我喝一杯……」
「妳既然记得这么淸楚,还管他干什么,」柳花花挟了一箸鲍翅塞入南宫雪咀里:「吃,尽管吃,古人祇说过不吃『嗟来食』,并未说不吃『闷来食』,主人既然闷声不哼,别理他,咱们吃咱们的,难道妳没听说过反客为主这句话吗?」
「有道理,」南宫雪望住柳花花咪咪笑:「为什么你的话都好像很有道理?」
* * *
柳花花的话有没有道理?
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柳花花与南宫雪居然眞的「反客为主」了,两人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起来。
他们心中很不是滋味。
甚至,有点恼怒。
但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因为,钱来爷并未入席,也没有命他们入席,因此他们只能很不情愿的站在那里。
他们谁都不敢开口。
他们了解钱来爷的牌气。
他们比谁都淸楚,钱来爷虽然大部份时候显得平易近人,但是他一「怪」起来时,肯定是世上第一怪人!而且,他怪起来的时候,谁也不敢惹他。
宋不输是钱来爷最欣赏的大总管,毛小东是钱来爷最信任的心腹,钱四海是钱来爷的嫡长子,蒋小石是钱来爷最喜爱的大女婿——虽然他们与钱来爷的关系如此密切,但他们都不太了解钱来爷与柳花花究竟是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见到柳花花现在如此「放肆」,而钱来爷居然无动于衷,心中的恼怒又加添了一分疑惑……
南宫雪的感觉是「很好玩」。
她已领敎过柳花花与钱来爷的「怪」,所以她此刻也「见怪不怪」。
而且,她索性也「怪」起来了。
她居然对柳花花说:「唉,算了,我不吃了。」
「为什么?菜不好?」
「不,菜好得不得了。」
「那,妳怕吃大了肚子?」
「你才大肚子!」南宫雪瞪了他一眼,哼了哼:「你知不知道孟西野那一记耳光力量有多大?」
「不知道,」柳花花摇摇头:「他又不是打在我脸上,我怎会知道?」
一顿,笑瞇瞇的又说道:「不过看妳那张小脸儿『胖』得像刚出笼的发包似的,孟西野那一掌只怕有千钧之力吧。」
「谁说不是,」南宫雪忽然叹了一口气:「他那一掌打得我眼冒金光,满天星斗差点搞不淸东南西北……老实吿诉你,我现在还感觉晕淘淘的,连筷子也觉得重如千斤,你叫我怎么吃?」
「妳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南宫雪瞟着他,似笑非笑:「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中了毒十入的『蜂噬』,弄得双手又肿又痛,连筷子都不能碰时,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是如何吃东西的?」
柳花花瞪住她。
他当然记得。
——当时,是他一口一口喂她吃的。
* * *
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几乎要忍不住了,因为柳花花与南宫雪不仅「放肆」,简直是放肆加放肆「放八」了——柳花花居然当着他们面喂食南宫雪!
这成何体统?
本来,孟东野命案一发生时,全金财神赌坊的人都紧张得不得了,深怕脾气暴躁的毛泽西会不顾一切的咬定钱香儿是凶手,而对金财神赌坊报复,因此整天来大家都提神戒备,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现在,总算风平浪静,事情暂吿一段落,自然也觉得饥肠辘辘啦,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满以为可以大吃一顿,谁知不但没得吃,反而站在一旁看人吃,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居然还要看那肉麻兮兮的「喂食场面」。
他们觉得柳花花与南宫雪太疯、太癫、太狂、太傲!简直是当他们不存在,目中无人!
孰可忍,孰不可忍?
宋不输第一个忍不住,他弯身对钱来爷说:「老爷,我……」
钱来爷斜眼瞪了他一下,他立刻收声住口。
宋不输不敢说话,其他的人更不敢开口了。
——这四个人当中,最敢说话而又最能赢得钱来爷信任之人便是宋不输。
宋不输跟随钱来爷十几年,虽然年纪轻,但两年前老总管死后,钱来爷便擢升他为大总管。
钱来爷瞪住了宋不输之后,忽又对他招了招手,宋不输立刻俯身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钱来爷咬着宋不输的耳朶说了几句话,宋不输应了声是,便疾步退出……
* * *
南宫雪始终很怀念柳花花第一次喂她吃东西的情景,她认为那是她一生人吃得最有意思的一餐饭,现在,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癫」了起来,居然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前让柳花花喂着她吃。
这不仅癫,其实还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也说不上来。
——其实,今天的所作所为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和柳花花相处久了,南宫雪也变得有些「癫而怪」呢?
自小,南宫雪虽然在「不健全家庭」中长大,不过她母亲白姬与师父傅小君对她的管敎却是非常严厉的,特别是礼敎观念的灌输更是一丝不苟,而她现在竟然如此放浪形骸,岂非反常?
终于,她那迹近无礼的失态行为,令到钱四海忍无可忍,他对父亲钱来爷说了一声:「爹,孩儿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待钱来爷有任何表示,扭头大步离去……
一见钱四海走了,蒋小石也想开溜,紧接着说:「爹,我……」
「你走吧。」钱来爷扬了扬手。
「是。」蒋小石如释重负,应了一声,飞也似的走了。
蒋小石跨出门槛,宋不输正好掀帘而入,两人擦身而过时,蒋小石朝他挤挤眼,宋不输压着嗓子低问了一声:「有事?」
蒋小石没有回答,但他用咀角朝柳花花与南宫雪伮了呶,做了一个鬼脸。
——一个非常难看,作呕欲吐的鬼脸。
宋不输走到钱来爷身旁,双手恭敬的递了给他一本东西:「老爷,折子弄好了,你请过目。」
钱来爷接过折子,打开瞥了一眼又合上,拿在手上没应声。
宋不输望了望柳花花与南宫雪,心中那股反感又涌了上来,且见钱四海与蒋小石已离去,于是忍不住又说:「老爷,我……」
「什么事?」这次钱来爷总算说话了。
「我想先行退下,看看那班兄弟是否安置妥当了。」宋不输说。
钱来爷拿着那本小折子在手上轻轻敲打着:「那种事,不需要你亲身去办,不是吗?」
「是的,不过我还是想去。」
「为什么?」
犹疑了一下,宋不输说:「因为我不想站在这里看人吃饭。」
他干脆又补上一句:「老爷,你不认为他们/吃饭的样子很难看吗?」
「人家是客人,」钱来爷说:「而且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你不认为应该容忍一下?」
宋不输压低着喉咙:「就是因为他们帮了我们的忙,否则我早已轰走他们了。」
一顿,他接着说:「老爷,如果你坚持不让我走的话,我想,我大槪会……」
「会怎样?」
「我不知道,」宋不输想了一下说:「我大槪不敢赶他们走,不过我想我只怕克制不住自己而给了他们坏脸色看。」
「好,你走吧。」
「多谢老爷。」
宋不输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来爷与宋不输的对话把声线压得非常低沉,但是南宫雪却听得十分淸楚。
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她觉得自己太过份了。
她微红著脸,朝柳花花咬了下耳朶:「喂,咱们该适可而止有人不高兴了哪。」
「什么?妳说鲍鱼和鹅掌不好吃?」柳花花却扮懵做傻:「来,来,换过这道竹笙大羣翅,包妳生津留香,赞不绝口……」
一调羹送入了南宫雪咀里。
南宫雪当然不能把它吐出来,但又不能一下子吞进,只好慢嚼细咽一番,然而她甫一咽落肚,正张口想说话时,柳花花马上又挟了一筷子送入她咀里:「喏,南宫雪,这道樟茶烤乳鸽,妳千万不能错过,这可是难得一尝的极品哪,据说女人吃了能像鸽子般的温柔……」
吃了鸽子便能像鸽子般的温柔,那么吃人肉岂非更有「人格」?「以形补形」当然是鬼话,南宫雪自然不信这一套,其实就算是眞的,她也不稀罕,她承认自己不是个温柔的女人,她也无意做个温柔的女人,她现在只想终止这放浪的行为,但一见柳花花毫无停止之意,干脆,心一横,野就野到底吧,一面吃一面说:「不,我还是喜歓那道什么上珍酿焗蟹盖的……」
「不好,」柳花花却说:「女人吃蟹吃多了,就会和蟹一样横行覇道,小心嫁不出去哪……」
居然有这种神话。
连钱来爷都不禁摇了摇头。
站在他身旁的毛小东却没什么表情。
「小东,」钱来爷叫了他一声:「如果你想走的话……」
「没关系,」毛小东立刻弯下身子,低声应道:「老爷能忍受,小东也能忍受。」
钱来爷起身望了望他,拍了拍他的肩说:「我知道你一定很饿了,咱们入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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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一记耳光 价値万两



钱来爷入席之后,柳花花和南宫雪大槪吃得差不多了,也可能是主人入座的关系,不好意思再放浪下去,两人皆放下杯筷……
「不吃了?」钱来爷扫了他们一眼。
「想吃,」柳花花淡淡的望在他:「只可惜吃不下了。」
「大少,南宫姑娘,」毛小东一面斟酒,一面劝酒:「贵州茅台,酒中极品,两位请多飮几杯。」
「不了,」柳花花说:「钱大老板,精武门与孟家庄的人都走了,而我和南宫雪也都酒足饭饱啦,我想我们也该走了。」
一顿,微笑问:「只是不知道钱大老板还有没有其他事?」
「南宫雪,」钱大老板既不回柳花花话,也不看他;却直呼南宫雪名字:「今天,多谢妳为了我钱来爷而挨了孟西野一巴掌。」
「不必,」南宫雪本来想对他客气些的,但一想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钱来爷非但不肯和她讲一句话,即连一眼也不肯瞧她一下,心中不免有气,当下也爱理不理的应道:「我南宫雪这个耳光并不是为你钱来爷挨的,你大槪不知道,我曾经打过柳花花一耳光……」
「因此妳就为他而心甘情愿吃孟西野那记耳光?」钱来爷的脸上首次浮起一丝笑容。
南宫雪耸耸肩:「所以你根本无须多谢我,我南宫雪根本没帮你什么。」
「可是,」钱来爷望住她:「如果不是妳自愿挨孟西野一耳光,我想,精武门与孟家庄也许不会这么轻易便撤走了,甚至可能掀起一场大流血,因为不管妳的本意是否为了柳花花,直接受惠的人却是我钱来爷,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是不?」
南宫雪也望住他:「我有一个疑问,你为何这么肯定我是自愿挨孟西野一巴掌?难道你不认为我技不如人?」
「自愿也好,技不如人也好,」钱来爷淡淡一笑:「反正妳挨这一巴掌,挽救了几百条人命,这是千眞万确的事实,因此站在我的立场来说,我是应该向妳致谢的。」
南宫雪微笑着说:「这么说,方才我大吃你一顿,不算过份吧。」
一顿,侧首望向柳花花:「咱们可以走了吧?」
「等一等,南宫雪。」钱来爷忽然说。
「有事?」南宫雪问。
「我这个人虽然很小气,」钱来爷把手中那本折子递给她:「不过却也不是凭白受人恩惠之人,这是我的小意思,请妳笑纳。」
「这是什么?」南宫雪接过折子,好奇的打开来看看。
这一看,她整个人呆住。
「怎么?」柳花花睨着她笑:「瞧妳那副样子,好像见了鬼似的?」
「我没有见鬼,」南宫雪把折子送到他面前:「喏,死花花,你瞧,这本折子有我的名字,而且,而且还有两万两黄金哪!」
「哗,」柳花花吹了一个口哨:「这么说妳不是见到鬼,妳是碰到了活财神哪!」
两万两黄金!
南宫雪动容。
坐在钱来爷身边的毛小东也神色一动。
——两万两黄金,只怕白痴也知道那绝不是,笔小数目。
「钱大老板,」南宫雪定定神:「你这是什么意思?」
「傻瓜!」柳花花抢著回答:「妳几时变得这么笨了,这当然是酬谢妳的,连这么简单的意思妳都不懂?」
南宫雪望住钱来爷:「就因为我挨上了孟西野一记耳光,所以你送我两万两黄金?」
「古人有一字値千金之美谈,」钱来爷淡笑着说:「现在的时代,武比文重要,因此一掌値万金,岂非很应该之事?」
一掌値万金,这只怕是世上「最有价値的耳光」了。
「但是,」南宫雪又问:「这折子上明明写着两万两黄金呀。」
钱来爷说:「另外一万两是酬谢你协助柳花花侦察孟东野这宗命案。」
南宫雪忽然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
——谁都不明白她为何叹气
「喂,」柳花花用手肘推了推她:「妳总不会是不好意思,而拒收这笔钱吧?」
「才不是,」南宫雪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收这笔钱?你眞当我南宫雪是白痴呀?」
「那,」钱来爷很好奇,忍不住问:「方才妳为何叹气?」
南宫雪一本正经:「因为我后悔。」
「后悔?」柳花花也被得搞得一楞:「妳后悔什么来着?」。
「早知如此,」南宫雪眞的一脸懊恼之色:「方才我如果叫孟西野多赏我几巴掌,那我南宫雪岂非成了天下第一富婆?你说我怎会不后悔?」
柳花花傻眼。
钱来爷却抚掌大笑。
* * *
天上的星光很美。
南宫雪的心情更美。
因此离开金财神赌坊的时候南宫雪拒绝了钱来爷的座车护送,提议柳花花走路回家。
「妳今天眞有点反常,有车不坐,偏要走路,眞搞不过妳。」柳花花懒惯了,生平最怕走路,一边走一边埋怨。
南宫雪挽着他的手臂,笑瞇瞇的说:「姑娘今天心情好,而正巧今晚的夜色又这么美,陪我走段路,难不成会断了脚?」
柳花花笑着说:「说的是,就算是走断了腿,今天我也该陪妳走。」
「你几时变得这么好心?」
「不是我好心,是妳先好心嘛,」柳花花侧首望住她:「说眞的,到现在我还眞不敢相信,妳居然肯挨孟西野一记耳光,让我看淸楚妳,妳究竟是不是眞的南宫雪?」
说著,他伸手揑了揑南宫雪另一边未浮肿的脸庞儿,笑道:「嗯,不是人皮面具,果然是眞的……」
「去你的,」南宫雪轻捶了一下他的臂膀,娇嗔道:「谁这么大胆敢冒充我南宫雪?」
「那么妳吿诉我,妳明明可以一招摆平孟西野,却又故意挨他一掌,为什么?」柳花花说:「虽然妳诈败的技术相当高明,不过还是难逃我这双法眼。」
一顿,又补一句:「其实不是我看出来,钱来爷与毛泽西也看穿了哪。」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南宫雪说:「只因为我看到你当时的表情急得快哭出来,所以我临时决定改变主意……」
「妳眞的这么好心?」
「好心有好报嘛,不是吗?」
「既然如此,拜托你让我打妳一巴掌好不?老实对妳说,我想揍妳很久了……哎唷!」
南宫雪狠狠撑了他一把。
柳花花痛得咬牙咧咀。
南宫雪忽然沉默不语。
「妳生气了?」柳花花眨眼问。
——他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提到了心口,他始终不能明白南宫雪的脾气,有时候好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婆,一忽儿又比武则天还凶,说变就变,根本不让你有任何心理准备。
南宫雪的眼角忽然挂上了一颗泪珠。
「妳哭了?」柳花花眞是怕了她,连忙停下脚步:「我方才不过是跟妳说著玩的,妳……」
「我知道,」南宫雪低头拭泪:「我只是觉得难车……」
「好好的为什么难过?」柳花花帮她擦去泪水,有点手足无措。
「因为,」南宫雪的眼泪却愈擦愈多,像断了线的珍珠:「我突然想念起两个人来。」
「谁?」
「忘佛高僧和百醉书生。」
柳花花怔了一下。
他随即轻叹了一声把她拥入懐里。
他终于了解南宫雪的意思,他也终于明白南宫雪为何肯「咽下那口气」而白挨孟西野一掌了。
——她是受了忘佛高僧和百醉书生那种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所影响。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南宫雪。
——她已是个「分得出轻重」的南宫雪。
「别哭,」柳花花爱怜的轻拍她的背脊:「妳今天的表现,忘佛高僧与百醉书生地下有知的话,我想,他们一定……」
话声未完,柳花花忽然将南宫雪压倒在地!
南宫雪惊愕!
当然也羞愧!
她从未被任何男人如此「嚣张」过。
她本能的挣扎。
拳打脚踢的挣扎!
——她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然后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柳花花飞了起来。
——被南宫雪踢得飞了起来。
南宫雪弹跳起身!
「你干什么?」南宫雪并没有把这句话骂出来。
因为她一起身的时候看到了两件让她震惊的事——一是她和柳花花方才站的地方冷冷的插著几只暗器也似的毒针,二是她看见路旁林里有一只黑影激光电石般的急掠而去!
她第一个反应是:她和柳花花遇袭了!第二个反应是:追那个敌人!
结果南宫雪并没有追。
——她飞身去看柳花花!
那才是最紧要的事。,
因为她知道她那一掌与一脚已运足了全部眞力。
* * *
柳花花着实挨了南宫雪一掌一脚。
——一掌打得他牙血直喷,一脚踢得他差点没闭了气过去。
「你没怎样吧?」南宫雪奔上前来的时候,柳花花正好从地上坐了起来。
「还好,」柳花花拭去咀角上的血渍,苦笑道:「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吃妳耳光,慢慢会习惯的。」
南宫雪红了一下脸,拿出丝绢帮他擦拭:「对不起,我以为你……」
南宫雪大骇,她发现她那一掌居然把柳花花半边睑颊打得几乎和鼻子一般高,不但咀角裂了开来而且鼻血也狂涌不止!最糟糕的是,南宫雪还看见柳花花的白衫上正留着一个脚印,那个脚印正好印在他的小腹上!
小腹,当然是人体的要害之一,南宫雪那猛力的一脚,肯定使柳花花受了一定程度的内伤!
「我,我不是故意的……」南宫雪差点没哭了出来:「我眞的不是……」
「幸好妳不是故意的,」柳花花虽然努力的朝她露出笑容,可是却难掩眸中痛苦之色:「否则我现在只怕不能坐在这里跟妳说话了哪……」
「你别说话!」南宫雪一面替他擦鼻血,一面又见鼻血流个不停,一时慌了手脚,眼中的泪水早已滚了出来:「血,血怎么流不停呢?」
幸好南宫雪很快趋于鎮定,她急速的掏出「雪参天养丸」,一口气倒出了一半之多,全部纳入柳花花咀里……
柳花花果然不再说话就地打坐运功疗伤……
南宫雪一脸焦急的守在他身旁……
其实,柳花花的武功南宫雪是知道的,虽然南宫雪是在情急之下而出了全力,但凭柳花花深厚的内功,应该没这么容易受伤的。问题是,当时柳花花一心在闪避敌人的偸袭,根本没有料到南宫雪会猝然出手,而南宫雪当时误以为柳花花有所「不轨擧动」,为了「保节」,她那一掌一脚可说是拚死而出的,在这种情况下,柳花花「照单全收」挨了她一掌一脚,没当场昏过去,已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换了普通人,只怕非死也残了吧。
总算,柳花花运功打坐了片刻之后把流血制止了,而且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
南宫雪破涕为笑……
她松了一口气,干脆和柳花花面对面坐下……
然而,就在她那浑圆而美丽的丰医刚刚坐到柔软松舒的草地上,她那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蓦然又紧绷疾缩了起来!
南宫雪霍然弹跳而起!
——弹跳的刹那,她回身、拔剑,三个动作快得几乎令你分不出先后!
当她落地持剑挡在柳花花面前时,她那颗急跳的心差点没穿透了口腔!
因为她看到了一排人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 * *
南宫雪冒出了一身冷汗。
那排人居然能无声无息的侵入这么近的距离,南宫雪竟一无所觉。
从这点来看,那排人显然是可怕的敌人。
南宫雪却又有点疑惑。
——如果是敌人,为何又放弃了突袭的绝佳机会?
眼前之人一字排开不多不少,七个人,正好把一条路面堵住。
看上去那七个人不仅服饰相若,身材均等,即连年纪也差不多,大槪在四十上下吧。
引人注目的是,那七个男人除了身形魁梧之外,右腰间皆挂著一把佩剑。
南宫雪不认识他们,但她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只有左手用剑的人才会把那剑似于右腰。
——左手用剑的人当然有,而且不算少,但是若要同时出现七个只怕很少见了。
是的,江湖上除了「雪山七狐」之外,再也找不出如此相若的七个男人。
南宫雪眸光冷锐的扫视着他们:「你们是『雪山七狐』?」
「南宫雪,妳果然好眼力。」左边为首的大汉微微一笑:「我是大狐牛下。」
紧接着,其余的「六狐」由左至右,一路顺序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二狐马前。」
「三狐羊上。」
「四狐龙左。」
「五狐凤后。」
「六狐熊中。」
「小狐鱼右。」
南宫雪楞住。
她想不到「雪山七狐」不但姓奇、名更怪,前后左右上中下,尽皆动物之姓也。
——她仿佛碰到了一羣「狐羣狗党」、「牛头马面」,有身置「动物园」之感。
世上竟有如此怪姓怪名的人,那究竟是不是他们的眞姓名?
南宫雪不知道。
别人姓猪姓狗,姓乌叫龟不关她事她祇想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想干什么?
「方才,」南宫雪持剑而立,像一头蓄势而发的母狮:「是你们施冷箭暗算?」
「我不知道妳说什么,」大狐牛下摇摇头:「我们没有施冷箭暗算你们,你应该听说过,『雪山七狐』与人交手,七上七下,绝不施冷箭暗算,我们不用也不耻这种手段。」
南宫雪的确听说过,「雪山七狐」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无论敌人多寡,皆以七人联手应敌,以「七左剑阵」闻名于天下,就是没听说过他们曾以暗器伤人。
——如果他们要暗算的话,方才南宫雪为柳花花服药的时候,他们早已下手了,而且只怕也已得手。
看这样子,他们好似无敌意,但江湖经验逼使南宫雪不敢有任何怠懈之意特别是柳花花现在正在运功疗伤,说什么也不能大意,当下她冷声问道:「雪山七狐,你们拦住去路,意欲为何?」
「我们不是拦住去路,」牛下说:「我们是为柳花花大少护法的,他现在正在疗伤,若有人袭撃,只怕不妙了,妳说是吗?」
南宫雪颇感意外:「你们是朋友?」
「在江湖上跑的人,无非是为名为利名利当头,不是敌人便是朋友,」说话的人始终是牛下,显然他就是「雪山七狐」的「发言人」,他含笑道:「我们和大少从无过节,不是敌人自然就是朋友啦。」
南宫雪插剑回鞘。
她知道柳花花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
最主要的是,她看得出「雪山七狐」的确毫无敌意,所以她很放心的收起兵器。
她很自然的回头去看柳花花。
——算算时间,柳花花应该打坐得差不多了。
然而,南宫雪甫一回头,脸色却蓦然大变!
* * *
南宫雪其实是个相当冷静的人,特别是历经了几番生死大战,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气槪。
可是她此刻却忍不住大惊失色。
第一个令她惊骇的原因是:
——柳花花不见了!
第二个令她震骇的原因是:
——她回头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骤然飞来一片银光剑芒!
* * *
柳花花当然不可能突然不见,他一定是在运功疗伤之际被敌人抓走了。
而敌人之所以能无声无息的抓走柳花花,这当然是因为南宫雪上当之故。
——敌人是趁南宫雪全神防备「雪山七狐」时下手的。
原来,雪山七狐就是敌人!
南宫雪愤怒。
像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惊骇与愤怒,充塞著南宫雪整个心房,在南宫雪全身血液里急速流窜!
特别是她发现雪山七狐竟然趁她回头之际而蓦然出剑时,她恨不得一剑杀光那班「畜牲」!
遗憾的是,她一个也杀不到。
因为她没有拔剑。
——她根本就无法拔剑!
就在她手按剑柄时,雪山七狐那七柄冷森锐利的剑锋,已以飞快诡异的速度抵住了南宫雪周身!
七左剑阵,分成七种不同的方位与角度,正好完全封住了南宫雪出剑的机会。
南宫雪毫无机会,一点都没有,若说有的话,那只有一个:
——死!
南宫雪没有死。
因为雪山七狐并没有杀她。
这一刹,南宫雪终于明白了几件事:
——氷远不要信任陌生人,这点警觉心,南宫雪不是没有,始终就是差这么一点。
——她太自以为武功高强了,几番生死历险,虽然丰富了她的实际经验,但相对的也过速的提高了她对自已的自信,对自己过份的自信,很容易流于「自大」。
——她这时候才深深的体会到「学海无涯」,特别是武学之道,永无止境!
她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现象:
——雪山七狐那七柄剑锋正好从前后左右上中下七个方位、角度封住她出剑的机会。
原来,他们取名前、后、左、右、上、中、下是有原因的。
然而,南宫雪的觉醒有什么用呢?是否太慢了一点呢?
南宫雪默然无语。
——败军之将,任何语言、任何理由,都是多余而可笑的。
但是,她却有点困惑:
——雪山七狐只将剑锋抵住她周身,并没有杀她,为什么?
于是,她冷冷开口:「既不让我拔剑,又不杀了我,究竟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牛下说话的声音总是不愠不火,而且一直面带微笑:「我们只想妳站着别动,等我们的人将大少带走,远了,我们自然放妳。」
「为什么要抓柳花花?」南宫雪问:「你们要将他带到那里去?」
「这妳不必知道。」
「为什么?」
「因为这不关妳事。」
「他是我的朋友,当然关我事!」南宫雪说:「你干脆把我一起抓去算了。」
「妳倒蛮有情义的,」牛下笑了笑,忽然问:「妳是不是很喜欢那小子?」
不妨有此一问,南宫雪楞了一下。
「是不是?」牛下又问了一声。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南宫雪不明白他的用意。
「是,我就不妨吿诉妳为什么,如果不是,我就犯不着吿诉妳,多此一擧。」
「是的,我喜欢他。」南宫雪只好照实说。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探知原因,就算她不喜欢,也只好说是了。
「那么我就吿诉妳,」牛下果然很守信诺:「我们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要他去跟一个女人成亲的……」
南宫雪呆了一呆。
她随即问:「跟谁成亲?」
「不能吿诉妳。」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可以吿诉妳原因,就是不能吿诉妳当事人姓名,这是我们在江湖上跑跳的最起码道义,妳不认为是?」
「这年头讲江湖道义的人已不多了,不是吗?」南宫雪眼里有讥诮。
「的确是不多,甚至可以说现在讲江湖道义的人越来越少了,」牛下微微一笑:「但是,很少并不表示没有,至少我们雪山七狐还算是讲道义之人。」
南宫雪望望牛下,又瞥了一下其他六狐,确定他们无伤己之意当下心中大定,于是改用迂回方式问话:「成亲应该是件好事,你们用这种连骗带绑的手段,岂非和逼婚无异?」
「其实妳说对了,」牛下却说:「我们的意思正是逼婚。」
南宫雪一怔:「婚姻虽然有时候比买卖还要现实,但无论如何总得两厢情愿呀!」
「坦白吿诉妳也无妨。」牛下想了一下,说:「这桩婚事,柳花花情不情愿都非结不可……」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和那个女人上过床。」
南宫雪又是一怔,同时脸儿也微微一配。
——她是个保守的女人,当然从未和任何陌生男人谈过「上床之事」。
「当然,」牛下笑了笑:「以现代人的观点,特别是江湖中人的观念来说,『发乎情,上于床』,实在是芝麻绿豆小事,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逼婚呢?」南宫雪忍不住插上一咀。
「问题是,那个女人已怀有身孕!」牛下说:「不管观念怎么变,礼敎怎么开放,男人女人怎么胡来乱搞,但是,一旦有孕,不管是谁都必须对下一代负责妳说是吗?」
南宫雪沉默。
但她同意牛下的说法。
非常非常的同意!
——男人与女人或许有一千万个理由玩「性游戏」,但却绝对无任何理由可以成为「制造私生子的凶手」!
——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和其他动物又有什么不同?
南宫雪非常坚持这一点。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受害者!
——当她还在母亲肚子里几个月大之时,便遭到了南宫世家无情的抛弃!
她一生下来,一直到今天都没见过她父亲!
所以,一直到今天,她仍深恨着她父亲南宫长恨!
所以,一直到今天,她的心态意识始终不太平衡!
所以,一直到今天,她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
——包括柳花花在内!
南宫雪,是被上一代摧残的牺牲者!
雪山七狐走的时候,南宫雪并没有追。
她无法追。也不想追。
——牛下突然出其不意的抽出南宫雪腰间的短剑,反手射在几丈外的路边树干,然后一声令下,与其他弟兄掠身而走。
等到南宫雪飞身去拔下剑时,雪山七狐已消失于黑夜中。
南宫雪或许追得上。
但是,追上又如何?
她已领敎过雪山七狐的「七左剑阵」,凭她一己之力,她没有把握取胜。
最主要的是,她认为柳花花应该对那个女人,不,是对那个「无辜的孩子」负责!
所以,她没有追上去。
她静静的坐在大树下。
月光柔和的笼罩着她。
夜风掀起了她的发丝。
月光很柔,但却有点凄美,夜风微缓,却觉得有点寒意,南宫雪心底深处不自禁的又涌起那股熟悉、但却苦涩、悲酸的感觉。
——一种被遗弃与被遗忘的悽楚落寞感觉。
被谁遗弃?
被谁遗忘?
——是南宫长恨?
——抑或柳花花?
泪水,暖而热的泪水,悄悄的爬出了南宫雪那美丽的眼眶……当流到她紧抿的唇角时,寒风已使热泪变成了冰冷……
冰冷。
对,南宫雪冰冷的站了起来!
这一瞬,她领悟出一个事实:
——这世上、任何人,即使是妳最亲近的人都有可能遗弃或遗忘你,但却有一个人至死不会遗弃你,那就是你自己!
——被弃并不可悲,世上只有「自暴自弃」之人才是眞正最可悲的!
南宫雪走在路上的时候,脚步之稳健与坚定,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
南宫雪一面走,一面想:
——柳花花被「逼婚」去了,孟东野命案无疑落在她肩上,因为她已收了钱来爷两万两黄金,无论如何已无法置之不管。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江湖道义」。
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此証明自己的能力——女人不是弱者。
她把孟东野之死从头想了一遍。
两遍。
三遍。
一直到她回到醉仙楼时,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时,她仍然理不出一个头緖。
她发现自己对整个案件了解得不够,特别是对孟东野与钱香儿的人际关系、脾气个性、思想习惯……完全空白,根本无从判断。
她决定天一亮,再去金财神赌坊走一遭,详细询问钱来爷有关命案之资料。
可是她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睡。
她遍遍又想起了柳花花!
——他眞的要成亲了?
——成亲之后,他是否还会与自己保持这种「密切关系」?
——独孤美呢?她怎么办?
她想得很多越想越不能成眠……
忽然她跳了起来!
她想到一个她应该早就想到,而偏又被她遗漏的问题:
雪山七狐说的话都是眞的吗?
——他们会不会和孟东野命案有关,而对柳花花有所不利?
不管是不是,自己为何要如此相信他们的话?
「该死!」南宫雪冒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下床穿衣着鞋,心中一面暗骂:「我几时变得这么笨了?居然对不认识之人所说的话全部相信,我应该追上去看个究竟才对啊,万一他们骗了我,那……」
其实南宫雪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只因为一听到柳花花「与人有孕」,心中便很直觉的同情那个女人,不,是同情那个女人肚里的孩子,所以也就相信雪山七狐了。
然而,这年头眞眞假假,假的比眞的还眞,一个不小心便很容易吃亏上当无论如何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
南宫雪翻窗而出,全力展开轻功,身形像箭也似的急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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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花花被掳 强迫成亲



现在已三更半夜了,南宫雪要到那里去找柳花花?
她不知道。
她眞的不知道要到那里去找柳花花,反正现在肯定是睡不着,与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如出来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所发现。
——有些时候,无论你怎么努力去做,往往一事无成,但是,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即使把你丢入海里,非但淹不死你,说不定你还抓了一条美人鱼上岸哪。
孔夫子一生当中绝少谈「命运」,但是却相信「天时」。
天时,也就是运气。
南宫雪最近的运气好不好?
应该是不错,至少她今天便得到了一笔意想不到之钜财,不是吗?
事实証明她的运气果然不差,就在她全力疾奔时,却见柳花花迎面奔来!
「死花花!」
南宫雪这一生人当中,大槪从没有如此肆无忌惮的拉开喉咙过。
* * *
柳花花为何能安然回来?
南宫雪没有问。
她没有机会。
因为柳花花一见到她的时候,便说道:「现在妳什么话都不要说,咱们快走!」
然后拉住南宫雪的手,身形急掠而去!
南宫雪果然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她想说话也不行。
因为柳花花的轻功她淸楚得很,和「天下第一偸」白则七不相上下,南宫雪全力展开,勉强还能跟得上,但若开声说话肯定要跟不上了。
因此她心中此刻虽有千百个疑惑,也只好装在肚里了。
更令南宫雪诧异的是,柳花花拉着她的方向,既不是朝城里,也不是回醉仙楼,而是朝「伍家庄」的方向跑……
柳花花去伍家庄干什么?
而柳花花为何跑得如此急促?
是否后面有人追来?
如果是是谁?
雪山七狐?或是其他不知名的悍冠强敌?
这些,南宫雪通通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当她那纤小手儿被柳花花紧紧握住时,一股温暖传遍了她周身,心底深处那股失落与被遗忘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
风,咻咻的从她耳边掠过,把她一头披肩秀发吹得老高,嗯,她整个人也有飘飘然的——快感!
* * *
伍家庄,离南宫雪住的静心湖不算远也不算近,南宫雪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柳花花陪她去逛的。
第二次是她闷得发慌时,四处走走,不知不觉走去的。
之后,她便从没有去过,因为那实在是个小村庄,没什么特色,也没什么看头。
伍家庄有一条不算短的街道,街道上有一间唯一的小客栈。
柳花花与南宫雪很幸运,叫开门之后,发现还有一间小房。
房里的陈设当然很简单,一张小八仙桌、一张椅子、一枱落漆斑斑的五斗柜,当然还有一张床。
「干嘛到这种地方?」南宫雪住惯了大酒楼,这种小客栈她很不习惯,当她适应了房间一股淡淡的霉气之后,一屁股坐在八仙桌上,瞪住柳花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花花见椅必坐,见床必卧,不知道他的人必以为他得了「软骨病」,他半躺半坐床上,长吁了一口气道:「妈的,还不是碰到了鬼……」
「碰到了鬼?」南宫雪睁大了眼:「吿诉我,什么样的鬼?大头鬼?吊死鬼?饿死鬼?赖皮鬼?烂赌鬼?还是……」
「当然是赖皮鬼,」柳花花轻抚著挨了南宫雪一巴掌,红肿未消的脸颊,苦笑道;「这个赖皮鬼害我吃了妳这个冒失鬼一拳一脚……」
南宫雪抿咀窃笑,温柔的望住他:「我想,如果你还不肯吿诉我是怎么一回事的话,很可能我会再补你一拳一脚……」
「噢!」柳花花已经叫了起来:「妳打我打出兴趣来了?唉,我早就应知道,跟妳这种女人在一起,若不保持距离,始终有一天会被妳活活打死……」
「你!」南宫雪美眸倏瞪。
柳花花赶忙转入正题:「是这样的,雪山七狐出现时,我其实已经打坐完毕……」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南宫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害我紧张得要死……」
「我本来要出声的,」柳花花说:「我甫一睁眼,忽见侧边有人影蹑手蹑足的向我掠来,我眼角余光瞥见那人并无持兵器,于是不动声色,佯装不知,想来个诱敌生擒……
「当时妳全神贯注防备雪山七狐,而那人轻功又极好,因此妳并未察觉。」柳花花接着说:「我正想出手制住那人时,发现那人已出手点向我的麻穴与哑穴,显然是想将我生擒活捉,于是我灵机一动,佯装被制住,待其挟我而去,我的目的是想看看那人想将我抓到那里去,是否和孟东野命案有关……」
南宫雪凝眸问:「你被他点中麻穴与软穴,行动不得,岂非陷自己于绝境?」
「当然是没被那家伙制住啦,」柳花花抖了抖二郞腿:「别忘记本大少有『移穴大法』哪。」
「你不说我倒忘了,」南宫雪恍然大悟,随即又瞋目道:「说到『移穴大法』,你不是说过要敎我的吗?你总是黄牛……」
「我不是跟妳说过吗,女人练『移穴大法』会影响生育……」
「我也跟你说过,我这辈子不嫁人,也不打算生小孩……」
「好,好,这事以后再说……」柳花花见她眼睛越瞪越大,连忙转入正题:「那家伙挟着我走一段路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制住他……」
「你想起了什么事?」
「当然是想起了妳啊。」
「想我什么?」南宫雪说这句话的时候,脸和心不一样。
——脸是冷冰冰的,心却是甜蜜蜜的。
「担心妳一个人应付不了雪山七狐的『七左剑阵』哪。」
「噢,等你想起时,我只怕已经被杀死了。」南宫雪这次是眞的有点不高兴。
「这也不能怪我疏忽,怪只能怪我对妳的武功太有信心了。」柳花花连忙堆起笑脸。
南宫雪哼了哼,没说话。
但是她心中有一丝被奉承的喜悦。
不过南宫雪还是叹了一口气说:「老实吿诉你吧,我这次可是栽到了家,居然连剑都没有拔出便被他们制住了。」
「我知道,」柳花花淡淡一笑:「人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
柳花花的安慰,令南宫雪打蛇随棍上,噘咀道:「还不都是你害的,我回头发现你不见,一时惊慌失措,便让他们趁虚制住了……」
「是,是我害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柳花花连忙陪不是。
——除非必要,否则他永远不和女人「争是非」。
经验吿诉他,不管是那一种女人,一旦对你发出抱怨时,你如果不识相想顶撞她的话,肯定十年之后,她都有可能再搬出来跟你争。
——若不再跟你争,那更惨,一定是弃你而去了。
果然,柳花花「认错」之后,南宫雪却咪咪一笑:「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当时我自己也太大意了,低估了对方……」
——女人,就是这么可爱而又好玩。
「当我点住那人的穴道,将他隐藏好赶回来之时,正好见到雪山七狐制住妳,」柳花花接着说:「我当然不敢乱动,怕他们伤了妳,只好隠匿于路旁之林中,伺机而动……」
「你听到了我和牛下的对话?」
「都听到了。」柳花花点点头。
「他说的是不是事实?」南宫雪斜着眼看他。
「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眞是假?」柳花花说:「所以他们走后,我立刻尾随跟踪而去……」
南宫雪咬住咀唇:「噢,你就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不「柳花花连忙说:「我以为妳拔剑之后一定会追上来,而雪山七狐的轻功妳是看见了,快得像飞的一样,我如果不先追上去,肯定会丢失的……」
「结果呢?」南宫雪听得入神。
「雪山七狐似乎也认为你会追上来,因此不时回头张望,弄得我非常狼狈,差点被他们发现,只好把距离拉远些,比较妥当。」柳花花顿了顿,续道:「当时,我也一直以为妳跟在我后面,而且还自以为聪明的认为妳会把我误做为雪山七狐中的一个,怕被我发现,所以不敢露出身形……」
「你知道你自以为聪明呀?」南宫雪抿咀而笑。
「追了老半天,我才发现妳没有追上来,心想妳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只好放弃追踪,立刻折回来,谁知半路上碰见了妳,情形就是这样。」
「那「南宫雪大惑不解:「你一见到我便急急跑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我担心雪山七狐那班人发现我不见,又会折回来找我们……」
「那就更奇怪了,」南宫雪一头雾水:「他们折回来岂非更好,咱们不是可以跟他们弄个淸楚吗?」
「我在折回来之时:心中思索了一番,他们应该是和孟东野命案无关。」
「为什么?」
柳花花说:「如果他们涉嫌孟东野命案的话,照理,他们应该会对我们下杀手的,妳不认为是?」
「说的是「南宫雪点点头:「杀了我们之后,会使得孟东野那宗命案更扑朔迷离了。」
一顿,南宫雪轻敲额角说:「依常理判断,假设凶手已知悉我们已负责侦办孟东野命案,情况有二:一是凶手尽量掩藏証据,包括他们自己,非必要时不轻易露面,让我们自己摸索,二是设法狙杀我们,特别是杀了你这个大名鼎鼎的花花大少,对接办的人来说必有吓阻作用,因此凶手不露面则已,一露面肯定是又凶又狠,绝不留情……」
柳花花微笑着望住她:「钱来爷那两万两黄金果然没给错人。」
南宫雪睨了他一眼:「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不管雪山七狐那班人和命案有无关系,我们为什么要逃避他们呢?」
她冷冷的补上一句:「莫非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事实?」
「你既然已听到了牛下所说的话,为什么还要装蒜?」
「哦,妳指的是那件事啊?」柳花花苦笑:「妳认为我是那种男人?」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属于那种男人,」南宫雪的声音从鼻子滑出来:「不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花花公子,你能否认?」
「花花公子又不只是我一个,只怕通街都是,只不过我的名头来得响些,所以大家都以为我是世上最花的男人,」柳花花苦笑着说:「其实花就花嘛,男人不喜欢女人,难道应该去喜欢男人不成?男人花得『合理』有什么不可以……」
「花当然不算罪过,」南宫雪撇著咀打断他的话:「但是,如果你花出『种』来,而又弃之不顾的话,那不但是罪过,而且肯定是世上最懦弱而又无耻之人!」
「喂,喂,」柳花花一见南宫雪那副怒目咬牙的神情,不禁坐了起来,正色道:「我可郑重声明,我柳花花再怎么花,也绝不会花到下流无耻的地步,我敢指天发誓……」
「不必发誓!」南宫雪挑着眉尖,冷冷截断他的说话:「你只要能解释出为什么要躱避雪山七狐便可以了,难道你不是做贼心虚,怕他们逼你成婚?」南宫雪似乎越讲越激动,干脆说明了:「如果你心中无愧的话,你应该主动的跟雪山七狐去澄淸这件事,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这么做!」
「我当然会这么做,我柳花花眞金不怕烘炉火,任谁来我都敢面对,」柳花花沉声道:「问题是,我现在那有工夫向他们解释澄淸?」
「为什么没有工夫?」
「别忘记,孟东野这件棘手的命案等著咱们去查哪!」
南宫雪眨眼:「桥归桥,路归路,这本是两码子事,为什么要扯在一起?」
「就因为它是两码子事,所以我才要分开来办呀,」柳花花说:「事情有轻重缓急,妳认为是孟东野案件重要,还是向雪山七狐解释重要?」
柳花花接着说:「我想,妳一定知道,精武门与孟家庄虽然被我们说服而未对金财神赌坊挑起战火,但是我们如果不尽快查出凶手向他们交待的话,脾气暴躁的毛泽西肯放过钱来爷吗?妳敢保証他们不会再次发动兵马兴师问罪?」
南宫雪沉默。
她不敢保証。
她已领敎过精武门与孟家庄的火爆作风。
——他们虽然被说服撤兵,但并没有表示孟东野之死钱来爷不该负责,若不尽快查出凶手,肯定会酿成大火倂的!
——否则,钱来爷也不会付出如此重大之酬金要南宫雪协助柳花花尽速侦破此案。
孟东野事件,一定要破,而且要以最快时间破,否则必会引起大厮杀、大流血!
比较起来,雪山七狐的「逼婚」当然是小事。
「我同意你的事有本末,轻重缓急,」南宫雪想了一下,说:「但是,你向雪山七狐解释澄淸,基本上花不了你多少时间,不是吗?」
「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在那里?」
「妳怎么越来越笨了?」柳花花瞪了她一眼:「你以为雪山七狐肯听我解释?」
南宫雪不服气:「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接受你的……」
话未完,南宫雪忽然红了一下脸。
她承认自己眞是越来越笨了。
——雪山七狐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他们的任务是抓柳花花,并不是来听柳花花解释的。
——柳花花要解释的对象当然是雪山七狐的「雇主」。
雪山七狐的雇主是谁?
南宫雪不知道。
柳花花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
——花得起钱雇得起雪山七孤抓柳花花之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我还忘了吿诉妳一件事,」柳花花一忽然叹了一口气:「你猜猜看那个对我们发射暗器,从后挟制我而去反又被我制住的是谁?」
南宫雪没有猜。
她猜不出。
但是有一点她敢肯定的,那人能够令南宫雪无所查觉的挟制柳花花而去,白痴也知道那人必然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
果然,柳花花说了:「那人是『红七刀』。」
南宫雪动容。
她没有见过红七刀。
但是她知道这个人。
只要在江湖上跑过的人都知道。
「据说,」南宫雪叹了一口气:「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只知道他杀人至迟不超过七刀便见红,从无一失,所以大家都叫他『红七刀』。」
「是的,他除了刀法如神之外,还练了一手唯一能与『终南之虎』铁不归媲美的铁沙掌。」
「这种人,当然是令人非常头痛了。」南宫雪差点死在铁不归手下,她当然更不敢小看红七刀。
「这只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便已有红七刀与雪山七狐,说不定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哪,」柳花花说:「单从这几个人看来,足以说明那神秘储主大有来头,否则绝请不动这班武林高手……」
「其实,」南宫雪忽然打断他的说话:「咱们也不必逃避他们,跟着他们去见那神秘雇主不就行了?既然你没做过那种事,眞金不怕火,一次解释淸楚不就没事了吗?」
「能这样当然最好,」柳花花望住她:「但是我如果无法解释淸楚,或是解释得虽淸楚而不为对方所信,怎么办?还有一点更重要的,他们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眞的?如果另有其他意图,又怎么办?」
「的确,」南宫雪苦笑:「解释这种东西,大槪是世上最容易而又最困难做得好的事情了。有时,只消三言两语便可以解释得一淸二楚,某些时候,那怕你说歪了咀,道破了舌,讲穿了喉,非但无法使人相信你,反而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槽糕。」
——这个世上,经常会有「不讲理」的时候。
杏子事件,南宫雪便尝到有理说不淸,硬背黑锅的苦头。
「不过,」南宫雪又说:「照这种情形看来,他们并无意加害于你是眞的……」
「问题不在此,」柳花花截口道:「在孟东野这件事未搅个水落石出以前,我们绝不能再被其他事情所覊绊,否则弄出大拼杀、大流血,于心何忍?」
「说得是。」
南宫雪望了望斗室孤灯:「为了避免被红七刀与雪山七狐缠上,所以咱们今夜要住在这里?」
「将就一晚,」柳花花长吁一口气,翻身下床:「明儿一早,咱们便上路着手追查孟东野事件。」
说毕,便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那里?」南宫雪叫住他。
「睡觉呀,」柳花花掩咀哈了一口呵欠:「已经三更大半夜了哪。」
「你到那去睡?」南宫雪问:「咱们只订了一个房间;不是吗?」
「我到楼下厅去,几张板櫈一凑,照样一觉睡到天亮「柳花花伸手推门。
「那又何必呢?」南宫雪跳下桌子,拍了拍桌面说:「睡板櫈倒不如睡桌子来得舒服些。」
「那妳呢?」柳花花望住她。
「我当然是睡床啦。」
「这样不太好吧。」
「为什么?」
「因为我睡觉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
「我睡觉从来都是脱光光的。」
「去你的!」南宫雪红了一下脸,瞪眼道:「你睡在楼下大厅,你也敢脱光光?」
「当然不敢,」柳花花一本正经:「但在房间睡我就忍不住会这样做。」
见他说得认眞,南宫雪不禁呆了一呆。
——她能准许柳花花同房睡,已经是她的最大限度,要她容许柳花花裸睡,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柳花花眼里有捉挟的笑意:「同时我睡着时还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南宫雪眨眼。
「我会做梦话。」
「梦话?」南宫雪怔了怔:「什么梦话?」
「梦话就是睡着以后所说的话,」柳花花一本正经:「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话……」
「睡着了还会说话,这是不是病态啊?」南宫雪很好奇。
「我不知道梦话是不是病态,」柳花花耸耸肩:「不过我曾听人家说过,梦话通常都是一个人心底的眞心话。」
「原来你是这么古怪的人。」南宫雪咬著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忽然说:「好吧,那你就在房里睡吧。」
柳花花本想跨门而去,被南宫雪这句话引得一楞,讶道:「喂,你说什么?妳再说一次。」
「我说啊,」南宫雪斜眸睨住他道:
「你不必睡厅,老娘特准你睡桌子。」
「妳不是眞的吧?」柳花花以为自己听错了。
南宫雪哼了哼:「你几时变得耳袭了?还什么眞的假的?」
南宫雪走到床上坐了下来,没说话,面无表情的望住柳花花。
柳花花又说一遍:「喂,一丝不挂的意思妳懂吧?妳……」
「你怎么这么噜苏?」南宫雪忽然打断他的话,冷冷道:「脱啊!你怎么不脱?」
柳花花倭住。
他本是逗南宫雪玩的,想不到她居然同意他在房里裸睡。
而且,她居然还睁大眼睛看自己脱衣服!
不可能吧?
南宫雪是那么保守的女人。
「南宫雪,」柳花花眨眨眼:「妳没有毛病吧?」
「我当然没有毛病,」南宫雪冷冷道:「有毛病的是你,你睡觉不穿衣,还说梦话,这可是大毛病,让我听听看你说些什么来着,改天我帮你请个大夫诊治诊治……」
柳花花差点想破咀喷笑。
——他这时候才知道,南宫雪其实是个相当蠢的女人。
* * *
八仙桌虽然很小,不过若把它靠近五斗柜,身子睡在桌上,脚架在柜子上,勉强还能睡一睡,当然总不及在床上睡得舒服,但总比睡在板櫈上好多了。
柳花花现在就是这样睡。
并非赤裸裸的睡。
——连鞋子都未脱。
他或许某时候眞的喜欢裸睡,但并非如此不可才能入睡,他只不过是想「吓吓」那个保守得要命的南宫雪。
喜欢戏弄人是他的「嗜好」之一。
他尤其喜欢逗弄南宫雪,经常弄得她呱呱叫兼扎扎跳。
他其实还是个很快入睡的人。
现在,他静静的睡在桌上至少已有一炷香工夫了,却还没入睡。
他只是闭着眼睛,假装已入梦。
他心里一直在暗自发笑。
因为南宫雪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沿上,全神贯注的望着柳花花。
——她在等柳花花说梦话,她要替柳花花找出「毛病」。
她居然相信。
眞蠢。
所以柳花花想笑。
所以到现在他还不曾入睡。
他不时偸偸张开眼角,偸瞄南宫雪那副「蠢样」。
每看一次,他就忍不住想破口大笑。
他本来想故意说一些「梦话」来气气她的,但又想看看她等到什么时候才睡觉,于是便佯睡不动。
哈,南宫雪终于困了,她已掩咀打了两个呵欠。
再一看,她已斜靠着床头打盹啦!
但她很快又惊醒过来,旋又呵欠连天,打盹不已。
看她那副样子,柳花花觉得玩笑开得太过份了,心中颇感不忍,正想开声唤她时,忽见南宫雪缓缓站了起来,两手平直伸前,在房里缓慢而怪异的兜转着……
柳花花吓了一大跳。
他不知道南宫雪在干什么?
她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当柳花花看见她那木直而呆滞的眼神时,他立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南宫雪有梦游症!,原来,南宫雪才是有毛病之人。
柳花花听过患有这种病的人,千奇百怪,会做出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怪事;他还听说过有些梦游者会跑到户外去,爬上屋顶,甚至听说有的还会跑到坟场去挖开棺木,生吃死人骨头……
啊,多恐怖!
南宫雪会不会这样?
柳花花不知道。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碰到的梦游者。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否应该叫醒她?
柳花花惊骇、犹疑……
忽然,她要出去哪!
柳花花立刻跳到她身旁去!
南宫雪忽然转身打他一个耳光!
「叭!」声音好淸脆响亮。
柳花花痛得张口大叫,只觉得脸颊像火烧般的难过,而且还有眼冒金星的感觉。
南宫雪打了他一巴掌之后,忽又慢慢转过身来,走向床去,慢慢的躺了下去,不一会便没动静了。
她睡着了。
柳花花长吐了一口气。
* * *
现在,轮到柳花花不敢睡了。
他盘腿坐在桌子上,注意著南宫雪的动态,深怕她又梦游病发。
「妈的,眞倒楣,好不容易才消肿的睑颊又被她打肿了,」柳花花心中不住嘀咕:「哗,要命,梦游的人力气居然还这么大,这一掌打得我满天星斗,差点没昏过去……」
柳花花的心情忽又紧张了起来!
因为南宫雪又坐起来啦!
但她却没有下床。
——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腰都弯了,当然无法下床。
柳花花瞠目结舌,随即气得头顶生烟。
他这时候才知道。
——原来他是世上最蠢的男人。
* * *
南宫雪不只笑弯了腰眼泪都笑了一大缸。
柳花花也笑,苦笑:「南宫雪,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哦,是你先对我整蛊作怪的,怎能怪我?」南宫雪说完,又伏在枕头上大笑不止。
吃了她一巴掌,睡意也被打跑了,柳花花干脆跑到楼下去,摇醒伙计,给了他一锭大银,抱了一坛陈年老酒,炒了一碟牛百叶,一盘卤肥肠,另外还炸了一大包好像是下酒的花生米。
柳花花把那包东西揣在怀里,上到楼上来时,不知是被牛百叶与卤肥肠的美味吸住了,还是被南宫雪那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竟忘记将那包东西拿出来吃……
南宫雪当然凑上来吃,她心情好得不得了,胃口大开,开懐与柳花花敬起酒来。
柳花花曾败在她手里,他知道她的酒量和独孤美一样厉害,自然不敢硬拼于是他打开话匣:「喂,妳对孟东野这宗命案有什么看法?」
「我正想问你呢?」南宫雪喝得脸蛋儿红灔灔的:「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只略知槪要,而当事人的人事背景,个性脾气一无所知,我怎敢奢言看法?」
「哇,妳居然谦虚起来了,难得呀,」柳花花煞有介事的瞄了她一瞄:「不过像妳这么鬼灵精的人,连一点看法都没有吗?」
「有当然是有啦,不过我却不大有把握!」南宫雪很喜欢吃牛百叶,「依我个人看法,孟东野应该不会是钱香儿所杀的。」
「为什么?」柳花花放下酒杯。
「我曾经审视过孟东野的伤口,他是被人从背后一剑刺死的,」南宫雪放下筷子:「我不知道钱香儿的武功如何,不过我知道她是富家大小姐,从未在江湖上历练过,而宋不输说她从没杀过人像她这种女人,发千金大小姐的脾气有可能,若要她杀人只怕……」
「没杀过人并不代表不会杀人,」柳花花插咀说:「凡事总都会有第一次的,钱香儿虽是富家千金,但富家千金就没有可能杀人吗?」
「当然有可能,人在被逼急的时候下至八岁稚童,上到八旬老妪都有可能杀人,」南宫雪微微一笑:「但第一次杀人的心情,无论你再怎么鎮静大胆,总会有骇怕、惊惧的成份,绝不可能那么俐落的一剑致人于死……」
柳花花微笑。
「照常理判断,」南宫雪那乌黑的眸孔里闪耀着聪颖、慧黠的光芒:「钱香儿和孟东野远无寃、近无仇,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钱香儿那有可能杀他?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钱香儿临时起了杀机,那也必然是在极端愤怒、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杀人,绝不可能冷静得一剑致人于死……」
柳花花连眼睛都笑了。
「最重要的是,」南宫雪接着说:「孟东野习刀练剑,拜过不少名师,而且也在江湖上历练过,自然具有一定程度的实战经验,况且他又是毛泽西的得意大弟子,未来掌门的接班人,因此说明了孟东野是个极为出色的好手,无论是谁想一剑杀了他都是极为不容易的事钱香儿就算武功再好,没有实战经验,想一剑得逞,谈何容易哪,不是吗?」
柳花花没有回答。
不过南宫雪早已从他那充满赞佩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南宫雪有点飘飘然。
「那么,」柳花花含笑问:「妳认为谁是有可能杀死孟东野之人呢?」
「这我就不敢说了,」南宫雪摇摇头:「我说过我对孟东野的人际背景……」
说到「背景」两字的时候,南宫雪忽然心中一动:「等一等,说到背景,倒使我省起了两件事……」
「那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被人从背后杀死的,」南宫雪思緖疾转:「背后被人暗算,以现在『不讲道义的江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但是,一个武功达到某一种程度的高手,通常警觉性很高,不太容易被人从背后杀死的,你同不同意这点?」
「我不反对。」柳花花说。
「好,那我就继续说第二件事,」南宫雪说话的速度也减慢了下来,「从背景来看,他是精武门未来的掌门继承人,如果他死了,谁来接替他的位置?」
「理论上,他是毛泽西的大弟子,他死了,自然应该轮到二弟子冼如洗……」说到这里,柳花花忽然眸子一亮:「妳是说冼如洗有嫌疑?」
「这是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怀疑,」南宫雪说:「通常,一个人只有对自己极端信任之人,才不会起防备之心,也因为这样,往往很容易给自己人暗算。冼如洗是唯一和孟东野一起去钱家的,换句话说,孟东野对冼如洗当然是推心置腹,冼如洗如果要从背后杀死孟东野,应该是轻而易擧之事,你说是吗?」
柳花花没有正面答复,他侧首问:「任何人,除非是丧失理智的变态杀人魔否则都有杀人的动机的,冼如洗的动机在那里?」
南宫雪只说了两个字:「夺权!」
柳花花瞇眼看了她一下。
「你不同意?」
「我同意,」柳花花啜了一口老酒,「我只是奇怪,妳这个人没经历过集团(体)生活,怎么会懂得『夺权』这两个字?」
「我虽未经过集团生活,但是我却亲身碰过那种人。」南宫雪轻声叹息。
柳花花已经想到了那人是谁。
——天竺六太子。
——他想彷效大唐皇帝李世民杀兄夺权。
想到天竺六太子,南宫雪心中感触颇深、也杂;其中最令她感到迷惑的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李世民杀兄砍弟,无疑是件恶事,可是他却得到了善报,成了至今仍被歌颂的民族英雄。
善恶眞有「报」吗?
——为何又有「好人不长命」这句话?
「妳在想什么?」柳花花含笑问:「是否在后悔没答应六太子的求婚?要不然妳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天竺皇……」
「严重警吿你!」南宫雪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一万次,我南宫雪今生绝不会嫁给任何男人!」
柳花花耸声肩,扯回正题:「冼如洗是第一个发现命案的人,也是孟东野信任之人他是有机会偸袭孟东野;他杀了孟东野,便极有可能成为精武门的掌门接班人……从这几点来看,他有理由被怀疑是凶手。」
一顿,微笑问:「如果冼如洗是凶手,他为什么早不杀,晚不杀,偏偏要选在金财神赌坊下手?」
南宫雪沉吟道:「我想,他是想把嫌疑往钱家头上套吧,如此他岂非没有手尾?」
「不错,」柳花花叹了一口气:「孟东野以做客之身死于钱家,无论如何钱来爷脱不了责任,而且也脱不了嫌疑……」
话音停顿,忽以颇为趣致的眼神望住南宫雪……
「干嘛?」南宫雪托起腮咬唇。
「妳的脑筋眞是越来越犀利了,」柳花花含笑说:「我有自叹不如的感觉。」
「是吗?」南宫雪瞟着他:「你不是常笑我越来越笨了吗?」
「越来越笨的人是我,」柳花花轻抚著仍火辣疼痛的脸颊,苦笑道:「终有一天,我肯定会成为世上脸皮最厚之人……」
「什么意思?」
柳花花想斟酒的时候,忽好像想起懐里那包东西,立刻掏出来,拿在手中,一面用手捡起放入口中,一面说:「一个晚上吃了妳两个耳光,如此下去,我这张睑皮岂不是被妳越打越厚?」
南宫雪格格娇笑。
她很自然又想起柳花花刚才那副「蠢样」,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大声。
当然,声音笑得越大声,难免咀巴也会张得大了些。
忽然,柳花花两指一弹,一粒东西飞入了南宫雪咀里!
「哗,好香脆!」南宫雪已经习惯被柳花花喂食,自然嚼动起来,只觉香酥满口,含笑问:「我好像没吃过这种东西什么来着?」
柳花花一粒粒的抛入自己的咀里,吃得津津有味:「花生米。」
「这么香的花生米!」南宫雪伸手向他要:「你这么自私,多给我一点。」
「妳咀巴张开,我喂妳就是了。」
南宫雪依言张开咀,柳花花手指微弹,准准的弹入南宫雪的咀里。
这种吃法南宫雪还是第一次,她觉得好新鲜,好好玩。
多别开生面的喂食法。
南宫雪吃得笑咪咪忽然若有所思的说:「喂,死花花,我承认自己越来越聪明,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通……」
柳花花差点被花生哽死。
南宫雪居然承认自己越来越聪明,看来,这世上越谦虚的人越成了蠢蛋。
「既然妳已经如此聪明,还有什么事想不通的?」柳花花没好气说。
南宫雪指指自己的红唇小咀儿:「喏,来一颗,才说给你听。」
「油炸花生米,吃多了火气大,当心都长到妳脸上去了。」柳花花夹指一弹,又是一颗花生米飞入南宫雪咀里。
南宫雪越吃越香,越吃越馋,又要了一粒,喝了一口老酒,这才说:「精武门与孟家庄的人撤走之后,金财神赌坊摆上了一桌上等酒席,为什么我们吃的时候,钱来爷坐在一旁不入席?而且还要他的管家心腹、儿婿呆站一旁看我们吃?」
「想看妳癫呀。」柳花花笑说。
「我本来不想癫的,」南宫雪想起当时放肆的神态,颇觉不好意思道:「我已领敎过钱来爷的怪脾气对付这种人,你如果一副忠恳老实,肯定是自讨没趣,所以姑娘我就来个以怪制怪,让他气得跳脚……」
「他气得跳脚了吗?」柳花花吃花生吃得满屋子刷刷响。
「没有,他可是一副老僧入定,见怪不怪的样子,」南宫雪被柳花花那副吃相引得不住皱眉:「倒是他底下几个人气得牙痒痒,那种想怒不敢言的模样,想起来眞好玩……」
南宫雪顿了一顿食指朝柳花花勾了一勾,立刻又一粒花生米飞到了她口中,嗯哼著说:「我眞不明白钱来爷的用意在那里?你吿诉我,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和天竺太子一样,神经有点不正常?」
「其实,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可以说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特别是妳南宫雪,居然装梦游病骗我,还赏了我耳光。」柳花花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似乎越想越气,抓了一把油炸花生丢入咀中,咬得震天价响。
南宫雪却吃吃笑了起来,旋即瞪眼道:「喂,一人一颗,你怎么一口吃十几颗?你的吃相几时变得这么难看了?」
柳花花耸耸肩,忽然问了一句:「妳觉得那四个人怎样?」
「那四个人怎样?」南宫雪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一楞。
「就是钱来爷身边那四个人呀,」柳花花说:「宋总管,宋不输妳是知道的啦;站在他身边的毛小东,上次借名单的时候,妳也见过的啦;另外两个我说给妳听,最先走的叫钱四海,是钱来爷的嫡长子;随后而走的是他的大女婿,叫蒋小石。」
「喂,干嘛?」南宫雪疑惑的望住他:「你突然向我介绍那四个人干嘛?关我什么事啊!」
柳花花继续说:「宋不输,今年二十八岁,长我一年,七岁便被卖到钱家,由小厮开始干起,一直到两年前老总管退休之后,他干上了钱家大总管之职。毛小东,小宋不输一岁,与我同庚,十岁那年,流浪街头,饿倒路边,被老总管拾获而带进钱家,也是从最底下干起,十八岁时便成了钱来爷的贴身心腹,一直到今天……」
南宫雪茫然的望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说这些干什么。」
柳花花没有回答,他接着又说道:「钱四海,刚刚过完三十六岁的生日没多久,钱来爷的大老婆所生,他有二十二个弟弟、八个妹妹,唯独最疼惜钱香儿,与钱香儿最谈得来,感情也最好……」
南宫雪托腮咬唇……
「蒋小石,」柳花花呷一口老酒:「差一个月不到便满三十五岁,出身微寒之家,刻苦上进,武功自学,二十岁不到便在江湖上薄有名气,二十二岁那年入钱家当赌坊护院,三年后,娶了钱来爷的大女儿钱小娇,成了钱来爷的第一个女婿,一直到今天……」
南宫雪张口欲言却又停了下来,因为柳花花的话还没说完:「多年来,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蒋小石,还有一个钱香儿,一直都是钱来爷最喜爱而又最信任之人,换句话说,他们五个人加上钱来爷,就是金财神赌坊的核心人物,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权力中心……」
「你呢?」南宫雪实在不忍心,插咀说:「说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说说你和钱来爷是什么关系?」
柳花花还是没有回答,仍然接着说下去:「这五个人,钱香儿已被妳排除有杀孟东野之嫌疑,其余的四个人,妳认为谁最有嫌疑?」
一「什么?」南宫雪终于明白柳花花的意思了,她睁大了眼:「说了半天,原来……」
南宫雪这时候也终于了解钱来爷为何要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站在一边看南宫雪吃饭了,原来,他是有意要南宫雪观察他们。
「喂,原来你与钱来爷早已怀疑那四个人是凶手?」南宫雪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柳花花淡淡道:「要不然钱来爷为何要让自己的四大将像龟孙子般的站着看人吃饭?当然是想借此机会让妳了解一下他们的个性……」
「那你为什么不早吿诉我?」南宫雪噘起了小咀儿:「害我以为钱来爷眞的有神经病哩!」
「我有机会吿诉妳吗?」柳花花问。
南宫雪没话可说。
在那时候,柳花花的确没机会吿诉她。
南宫雪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想修正方才我说过的一句话……」
「那一句话?」
「那就是,」南宫雪说:「我不承认我越来越聪明。」
「我有同感。」柳花花居然说。
南宫雪瞪他。
柳花花忽然含着一缕诡笑,慢条斯理的抓起纸包里的油炸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往咀裨送……
「你怎么笑得这么老奸?」南宫雪每当看到他那种笑时,便知道他又要出术整蛊人家了。
她不动声色。
她准备「以奸制奸」。
可惜的是,她还看不出他「奸」在那里。
南宫雪忽见他吃花生米吃得飞快,立刻说:「哦,我明白了,原来你趁我不注意时,偸吃这么多的花生,喏,拿过来,换我丢给你吃!」
伸手一把抢过了柳花花那包东西。
南宫雪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唯独对油炸花生有偏爱,无聊时会叫厨房的老张炸一两包让她解解馋。
这家客栈虽小得可怜,但油炸花生的手艺似乎比老张更胜一筹,可以说南宫雪从来未吃过如此香脆美味的油炸花生。
南宫雪越吃越上口。
她夺过那包油炸花生之后,并没有丢给柳花花吃,抓了一把放在自己咀里再说,然后才笑咪咪的说:「老奸鬼,偸吃了那么多,我得先吃回本,等一下老娘再丢给你吃。」
「妳总是不肯吃亏。」柳花花没她奈何,没趣似的自斟了杯酒。
「你说得对,」南宫雪好生得意:「这年头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她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有意逗他,揑住一粒花生,瞇笑道:「喏,可爱的花花大少,本姑娘瞧你可怜兮兮,喏,张开咀巴,赏一粒你吃……」
柳花花没有张开咀巴。
倒是南宫雪的咀巴张开了。
张得又开又大。
然后,一声频率非常高的尖叫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射了出来。
「死,死花花!」南宫雪忽然把手中那包东西丢到桌上,撤满了一桌一地:「你,你骗我!这,这不是花生米……」
南宫雪脸都吓白了,两只眼睛瞪得比铜板大仿佛见了鬼似的。
那包东西当然不是鬼,不过是一包有头有脚,嗯,而且还有翅膀的东西!
什么东西有脚又有翅膀?
南宫雪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东西」和花生米差不多大,不,比花生米还要大一些,只不过房里灯光暗,而她又没有注意看,是柳花花用「弹指神功」喂她吃的,因此一直以为那是花生米,一直到她想「回馈」柳花花的时候,才发现揑在手里怎么有点软软的,这才定睛细瞧,这一看,她就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杀猪似的尖叫声了。
到底那包东西是什么?
「那是什么妳看不出来?」柳花花却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在桌上抓了一把,一面轻松写意的丢入咀里,一面津津有味、自得其乐的嚼动着说:「也难怪妳,像妳这城市中长大的人,当然很少见到这种东西了……」
「快说,那到底是什么?」南宫雪快哭出来了,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别大惊小怪,」柳花花终于说了:「那只不过是『香炸草蜢』吧了。」
「草蜢?」南宫雪吸了一口气:「什么叫草蜢?是不是蝗虫?」
「对了,草蜢又叫蚱蜢,也叫蝗虫,妳眞聪明,一猜就中……」
柳花花说了一半忽然住口不说。
因为南宫雪已吐了一桌一地了。
「死花花!」她一面吐、一面骂:「你这杀千刀的死花花,居然敢骗我吃虫!」
「我可没骗妳,」柳花花连忙说:「妳问我是什么来着,我说『吓死妳』,妳自己听成了『花生米』,怎能怪我?而且是妳抢着要吃的,我有什么办法?
「再说,妳在『大亚悲事件』中,连死人肉都敢生吃了,还有什么不敢吃的?」柳花花这句话,又令南宫雪猛吐不止。
好不容易,南宫雪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擦咀,顺势擧起了拳头,正准备砸向他脑袋时,柳花花眼尖咀快,连忙说:「等等,听我一句话再打不迟!」
南宫雪果然没打下去,但拳头仍停在半空中:「说!什么话!如果不能令老娘气消,不仅打你,肯定还要炖你来吃!」
柳花花赶紧大声道:「方才妳自己说的,什么都能吃,就是亏不能吃,我可没有叫妳吃亏,只不过是请妳吃草蜢吧了,怎能打我?」
南宫雪气得直挫牙,但也只好放下了拳头:「死花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君子报仇,十年太晚了。
——南宫雪请柳花花吃巴掌,不到一个时辰,柳花花立刻请她吃草蜢,叫她吐得直翻眼。
大仇得报,大快人心。
不过柳花花还得到了另一个报,报应。
——南宫雪吐得狼藉不堪,害得柳花花抹桌扫地,足足搞了大半天。
这一搞,好啦,两人更没睡意了。
睡不着,怎么办?
当然又谈到孟东野那件事去了。
南宫雪问:「为什么你与钱来爷会懐疑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与蒋小石是凶手呢?他们杀人的动机在那里?」
「因为他们都深爱钱香儿。」
南宫雪怔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柳花花笑笑:「钱来爷这次邀孟东野前来做客的最主要的用意,就是想撮合他与钱香儿。」
南宫雪转动着乌黑的眸珠子:「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愿见到孟东野与钱香儿结合,因而起了杀心?」
「因爱杀人,就像母鸡下蛋一样,无时无刻都会发生,不是吗?」
「这个我知道,」南宫雪点点头:「但是有一点我却不明白,宋不输与毛小东为了想得到钱香儿而杀了孟东野,基本上『合理的懐疑』,可以成立;然而銭四海与蒋小石如何解释?一个是她兄长,一个是她姊夫,他们总也不会想得到钱香儿吧?」
「先说蒋小石,」柳花花说:「他虽然是钱香儿的姊夫,为什么不能追求钱香儿,自古以来,两姊妹共事一夫稀松平常得很,妳不认为是?」
「这年头还有这种事?」
「为什么没有?一直到今天,两兄弟共娶一妻的事都还有哪。」
「那钱四海呢?」南宫雪苦笑问:「你不会吿诉我哥哥娶妹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当然不会,谁都知道那是乱伦。」
「那为何要把钱四海列为疑凶?」
「上次到金财神赌坊的时候,妳见过钱香儿本人啦……」
「是的,」南宫雪微微一笑:「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不只是如此,」柳花花含笑说:「如果妳多接触她的话,妳还会发现她是个极为新潮的女人……」
「现在的女人都很新潮的啦,」问:「钱香儿新潮和钱四海杀人有什么关系?」
「关系不在那,」柳花花说:「十个新潮的女人十个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受父母摆布,钱香儿不仅新潮,其实还是个个性非常刚强的女人,她当然不同意她父亲的安排啦……」
「所以她和父亲大吵特吵,甚至不惜说要杀死孟东野,以示抗议?」南宫雪眨著眸珠子,随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钱四海非常疼惜钱香儿,为了免使他妹子被他父亲逼嫁于孟东野,索性帮钱香儿杀了孟东野?」
「妳不认为有这个可能?」
「不太可能,」南宫雪说,马上又添一句:「不过不太可能并非表示绝不可能,我接受你的懐疑。」
一顿,凝眸问:「他们四个,谁的嫌疑最大?」
「现在言之过早;」柳花花反问:「妳说呢?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柳花花紧接着又说:「妳知不知道钱来爷为什么故意要让他们四个站在那里让妳观察?他一向认为女人心细如发,直觉敏锐……」
「那我肯定会让他失望了,」南宫雪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心细如发、直觉敏锐,我想,我南宫雪一辈子都不可能属于这类女人。」
「妳几时变得如此谦虚?」柳花花顿感意外。
「不是我谦虚,」南宫雪一本正经:「如果我是个心细如发、直觉敏锐的女人,那我就不会被人家骗得这么惨了。」
「被谁骗了?」
「你怎么如此健忘,」南宫雪瞪着他说:「方才你不就骗了我吃下一肚一肠的草蜢?」
柳花花大笑。
「我有一个疑问,」南宫雪看来精神好得很:「孟东野为什么会死在钱香儿房中?」
柳花花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
南宫雪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钱香儿为什么会不见了?」
「我的看法是,」柳花花回答了这个问题:「据我所知道,钱香儿的大小姐脾气非常大,钱来爷拿她没办法,偶而说她两句时,钱香儿不但敢跟她父亲顶咀呕气,有时甚至会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南宫雪诧异道:「一个千金大小姐会走那里去?」
「其实也不算是离家出走,应该说她是回另外一个家去吧了。」
「另外一个家?」南宫雪怔了一下:「她有几个家呀?」
「钱来爷金多银多,山庄别墅自然也不计其数,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几个家,」柳花花说:「不过钱香儿每次出走都是回她小时候住的老家。」
「你的意思,」南宫雪问:「钱香儿这次也是回她老家去囉?」
「我想是的。」
「老家在那里?」
「牛头角。」
「牛头角在那里?」南宫雪没听过这地方。
「天一亮,我带妳去不就知道了?」柳花花掩咀打了个呵欠。「在查出谁是凶手以前,第一步先要找到钱香儿,妳说是吗?」
「说的是,说不定她知道凶案的情形呢。」南宫雪点点头。
「最重要的,尽快把她送回钱来爷身边,免得她发生什么意外。」
南宫雪皱起眉头:「我有一点不明白。」
「那」点?」
「钱来爷知不知道钱香儿可能回老家去?」南宫雪问。
「知道。」
「他有没有去找她?」
「没有。」
「为什么?」
柳花花没有回答。
南宫雪也没有等他回答。
——他们两人突然跳了起来,一个跳下床,一个跳下桌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吹熄放置在五斗柜上的小油盏灯!
* * *
脚步声是从屋顶上传来的。
很轻,很轻。
普通人是不轻易听到的。
柳花花与南宫雪不是普通人,他们不但听到,而且还可以从那比貍猫还轻灵迅捷的脚步声里,判断出来人是高手。
高手不稀奇,敢在今天的江湖上打滚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高手;柳花花与南宫雪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他们见过不少高手,也打败了许多高手。
但是,他们的瞳孔里竟透出几分紧张之色。
——因为那屋顶上的高手不只一个。
几个?
他们不太肯定。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敢肯定的:
——绝不下于十个。
同时,他们还敢肯定那些高手是冲着他们而来的;因为那些脚步声到了他们屋顶上便静止了。
静止并不代表消失。
——他们正候机下手。
就像是凶残的猛兽隐伏于暗处,正准备对牠的猎物攻击一样。
也像是暴风雨来袭前。
那一刹,就是静止。
——可怕的静止!
而且,也是令人窒息而难耐的静止!
* * *
南宫雪是个相当冷静的女人。
冷静,并不一定代表有耐性。
特别是在与人交手的时候,她更没有那份耐性等敌人挨打。
她喜欢先发制人。
她喜欢先声夺人。
先发一定可以制人?
先声一定可以夺人?
或许不能。
——但是,最起码有「气」。
气,就是生气、就是活气、就是戚气!
有气也一定会有势。
气势。
杀人并不一定要用刀。
——气势往往就是最锋利的刀。
所以南宫雪冲出去了。
带着一股浑雄而凌厉的气势穿窗而出!
* * *
南宫雪一动,柳花花也动了。
只好动。
他本来还不想动的。
——在未明敌人的状况之前而动是「盲动」。
与人交手,莽动已经是一件相当危险的行为。
盲动却比莽动更可怕、更危险!
莽动至少还有点「谋而后动」的意思;盲动却有不管三七廿一「豁出去」的味道。
当然,人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无可奈何之时,往往会有豁出去的现象发生。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毕竟,那绝非上策。
——肯定还是最最最下策!
他想制止南宫雪,只可惜来不及了。
所以他只好动。
当然是全力、快速而猛沉的动。
——他却冲向屋顶!
* * *
南宫雪一冲破那窗纸已发黄的窗子时,她立刻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很严重的错误。
——她忘了自己现在不是住在醉仙楼。
这家客栈,这个房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住进来,而且是三更半夜来的,当然对周遭的环境不熟悉,不,是完全陌生!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住的是楼土,她一冲出去发现地形地物完全陌生时,本能的一怔,一下子不知道、也找不到落脚借力的地方,所以她只好往地下降。
由楼上到地面,对学武的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高度,无论如何难不倒南宫雪。
她当然很顺利的跳到了地面。
顺利是否就一定安全?
好像不是。
至少对南宫雪来说,她非但不安全,而且一个漫天的危险立刻像一张网子向她周身罩来!
* * *
柳花花其实可以跟着南宫雪冲向窗子,他却冲向屋顶。
兵分两路。首尾截击。
扭被动为主动。
这是灵活而积极的战术。
柳花花做得不错。
——他不但冲破了屋顶,而且还把屋顶上的敌人冲得四分五散。
当他的身形仍在半空中时,他大致已看到了屋顶上的敌人果然有十几名之多,同时他也认出了几个敌人的脸孔。
——红七刀与雪山七狐。
* * *
攻向南宫雪的人不是红七刀。
也不是雪山七狐。
她不知道是谁。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她看到什么?网子。
——一张从天而降的网子。
网子不像剑,它不会杀人,也不会伤人;但,却可以网人、捕人、捉人。
这样一张快速、诡异,而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的网子,南宫雪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一抬头见到的时候,一颗心差点爆出了胸腔,因为那张网子已罩到她头顶上不及半尺处。
半尺,这么短的距离,南宫雪来得及逃吗?
来不及也要逃!
她吸气,猛吸;纵身,疾纵。
却没有挥剑。
——此时的剑非但无用,反而成了累赘。
* * *
柳花花没有累赘。
他身轻如燕,姿势优美的停在屋脊上,淡淡的睨住站在他前面的红七刀:「你又来了?」
红七刀,这名字好怪,人更怪,至少你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一块红,也看不到任何一把刀——除了一个颇大的脑袋与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孔之外,只能看到一袭大得出奇、大得非常不合身的黑色袍衫,即连双手与两脚都盖得密密实实的,一根指甲、脚趾都看不到。
这样一个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怪得令人汗毛肃立——声音奇尖无比,尖得像刀,尖刀:「柳大少,你果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花花大少,居然练成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移穴大法』,佩服,佩服。不过,我红七刀也不差,你大槪料不到我练成了『逆血解穴法』……」
「原来如此,」柳花花恍然大悟:「我本以为你至少要等两个时辰穴道才会自动解开,原来你自解穴道之后,一路跟踪我,知悉我落脚于此,于是又回去搬人马来抓我,是不……」
柳花花忽然收声住口。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南宫雪,为何没有看到她?、
* * *
那张网子掉落地面时,南宫雪正好跳出了边缘,差一点便成了网中人。
南宫雪揑了一把汗。
——她居然能避开那张无声无息,诡异如空中魔鬼的大网。
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可是,正当她马步未稳、冷汗未干、自喜未消之时,突又现出另一张网子。
此网不同彼网。
此网不是从空中罩下来。
——是飞来的。
飞比掉,当然速度要快多了。
而且,它的面积也比较小,因此它除了速度比大网子快之外,声音也比大网子小多了。
网,小;但,快、静!
——静得让南宫雪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快得令南宫雪连闪避的念头都来不及兴起。
她已成了「网中人」!
* * *
当那张小网罩住南宫雪那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那两张网子的名字:
——天地子母网。
* * *
当柳花花想飞身到地面去看南宫雪时,却看到南宫雪上来了。
——被抬上来的。
而且还是被人装在网子里抬上来的。
抬着南宫雪上来的那两个人,柳花花认得——一对年逾半百的老夫妻赖不给与朱罔市。
柳花花没有扑上前去救南宫雪。
他知道救不出。
——他从没听过有人被「天地子母网」网住之后,能被救出来的,除非赖不给与朱罔市肯「网开一面」。
柳花花眼中有焦虑之色,但却没有动。
他或许有自信拚搏那对老夫妻,但是,还有红七刀、雪山七狐、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武林好手,他已无机会救出南宫雪。
「大少,」赖不给朝柳花花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本来俺这张『天地子母网』是要装你的,想不到却装错人了,你说怎么办?」
「哗,」朱罔市一脸和蔼可亲:「这丫头可厉害,差点让她溜了,竟要老身出动两张网子才能逮到她……哦,她就是南宫雪是吧?长得挺标致的嘛,为什么有人叫她『女阎罗』?」
南宫雪没有挣动,她知道挣不脱。
——任何人被装进了『天地子母网』,若想挣脱,非但跑不出去,反而网子会越来越紧,最后肯定连气都透不出。
所以南宫雪非常乖。
「南宫雪,」柳花花关注的望住她:「妳没受伤吧?」
「没有,」南宫雪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其实躺在这里蛮舒服的,像睡盐。」
柳花花可没这个心情,他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放开她!」
「放开她?」朱罔市虽年届知命之年,却风韵犹存,擧手投足显示出身良好家庭,她含笑说:「大少,你可听说过鱼儿上网……」
柳花花似乎心中颇急,截口道:「朱大娘,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不关她的事,为什么不肯放开她?」
「是不关她的事,」赖不给哈哈一笑:「但是我们如果放了这条美人鱼,你肯跟我们走吗?」
「你在要胁我?」柳花花不悦说。
「你眞聪明,我们的确是在要胁你,」雪山七狐的牛下张声道:「只要你肯跟我们走,到时我们自然会放了她,绝不食言。」
柳花花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南宫雪,他们的目的只不过要他去跟一个女人成婚。
柳花花疑惑的望住他:「究竟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的?」
「去了自然就知道。」牛下说。
「如果不去呢?」柳花花有些恼怒。
「不去也不勉强,」牛下笑笑:「不过我认为你会去的,难道你不管南宫雪了?」
「你们敢动她?」柳花花含怒道。
「我们不敢,」赖不给含笑道:「我们不必动她,就这样吊住她,你认为她能支持到几时?」
柳花花张口欲言,忽又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不过他还是开口了:「好,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放开她,由我进网子里去。」
「可以,」赖不给说:「你先进我这张大网子,我就放了她……」
「不可以,」南宫雪叫了起来:「如果到时你们不放我,岂非两个人都被你们制住了?」
「小丫头,」赖不给有点恼怒:「妳把我赖不给当成什么人?老夫岂是无信之小人?」
「我不理你是大人或小人,」南宫雪冷嗤一声:「现在的江湖,谁强谁就是大人,谁衰谁就是小人,如果你们眞要讲君子风度的话,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用如此手段来袭击我们?」
「我们是不得已的,」牛下说:「如果我们明说了,大少,你肯去吗?」
柳花花没有回答,他认为争执这些问题已是无必要而愚蠢之事,他说:「好吧,就依你之意……」
「不行!」南宫雪坚持:「为什么要你先进去?为什么不把我先放出来你再进去?」
柳花花把目光望向赖不给。
「但是,」赖不给搔了搔耳根:「如果我先放人,大少如不肯进去……」
「哦!」南宫雪又叫了起来:「照你这么说,全世界就只有你赖不给是守信之大人,其他的人都是无信之小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为何不先放人?」
赖不给张了张口,望望她老婆,不知如何作答。朱罔市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拿不定主意……
「南宫雪,妳应该相信我们,」牛下说话了:「方才我们兄弟不是毫发不损的放妳走了吗?」
南宫雪无言以对。
但她只静默了一下,忽又说:「不好,此一时,彼一时,这年头什么都说不准,什么都变得快,谁知道你们……」
「妳简直是无理取闹!」牛下板起了脸。
「笑话,」南宫雪冷笑道:「是你们来袭击我们的,到底是谁无理取闹?」
朱罔市苦笑:「小丫头,妳果然凶悍哪。」
南宫雪没昧她,望向柳花花说:「不必换人了,就这样走吧!」
「可是,妳……」
「没关系,谁叫我自己不小心要落入陷阱,被吊死也活该,你别管我!」南宫雪转头对朱罔市说:「大家走吧!」
话落,忽又说了一声:「等等!」
「还有什么事?」朱罔市瞇着眼问。
南宫雪朝屋顶下指了指:「你们这堆人打扰了全客栈的人,看,他们都围在屋簷底下观看哪,还弄破了人家的屋顶,能这样一走了之吗?」
「我省得,」柳花花伸手入怀。
「你干什么?」南宫雪瞪住他。
「给些银子赔他们呀。」柳花花说。
「为什么要你赔?」
「要不,谁赔?」
「当然是他们呀,」南宫雪瞪住赖不给说:「赖不给,你给不给?」
「给,给,给!」赖不给变成了赖给给。
朱罔市笑了起来:「谁说妳是『女阎罗』,简直是武则天哪。」
朱罔市忽然对赖不给说:「开锁。」
「开什么锁?」赖不给怔住。
「当然是开网锁呀。」
「开网锁?」赖不给睁大了眼:「网锁一开,南宫雪就要跑出来了,难道妳忘了?」
「我没有忘,」朱罔市瞇着眼说:「我就是要放她出来。」
大家都呆住。
包括南宫雪。
牛下走前来:「朱大娘,你……」
「不用说了,」朱罔市打断他的话:「我决定放她出来!」
「可是,」红七刀也走了前来,「如果柳花花不肯进去怎么办?」
朱罔市冷冷的说了一声:「我负全责!」
赖不给急道:「这不太好吧……」
朱罔市瞪住他:「你开不开?」
「开,开,开!」赖不给成了赖开开。
「等等,」南宫雪却忽然开口道:「不必开,我不出去。」
大家又呆住。
朱罔市疑惑的望住她:「我们照妳的意思先放妳出来,妳怎么又不肯出来了?」
「反正,」南宫雪淡淡道;「我出去,他进来,还不是一个人被你们困住?冬瓜西瓜,一样是瓜,张飞岳飞,一样是飞,又何必麻烦换来换去……」
「南宫雪,」柳花花却说:「他们要找的是我,妳……」
「你几时变得这么噜苏?」南宫雪冷冷打断他的话:「我说过,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就是浸猪笼也应该,怨不得别人,何况这又不是猪笼,睡在这里,像睡篮一样舒服哪!」
「南宫雪,」朱罔市忽然说:「妳出来吧,我决定都不关你们了。」
全都傻住了!
赖不给胀红了脸:「老婆,妳……」
「收声!」朱罔市冷冷一叱。
「是,是,是!」赖不给成了赖是是。
但是有人不肯收声,而且还很大声,不,是尖声叫了起来,红七刀的声音:「朱大娘,妳太过份了,咱们好不容易才……」
朱罔市冷冷一扬手,截口道:「我说过,一切后果我负责!」
「话不是这么说,」牛下一脸不悦:「万一节外生枝,岂非……」
「我省得,不用你操心!」朱罔市照样不让他把话说完。
朱罔市转向赖不给:「开呀!你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不动?」
「好,好,好!」赖不给成了赖好好。
* * *
显然,那批人是以朱罔市为首,虽然大家脸上都有不悦之色,但也都不敢坚持反对。
当南宫雪跨出了天地子母网时,他们不禁都透著微些的紧张。
——他们担心柳花花与南宫零会不会突然出手向他们袭击?或是猝然逃走?
他们凝神戒备。
南宫雪没有出手,只是满眼疑惑的望住朱罔市:「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朱罔市笑笑:「我这样做妳不高兴?」
「我高兴,但是我不懂,」南宫雪想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找出答案:「万一,我跑了,或是向妳们攻击,妳怎么办?」
「妳会那么做吗?」朱罔市微笑。
「我不知道;」南宫雪摇摇头:「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江湖早已不是从前的江湖了,不讲信诺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是吗?」
「是的,」朱罔市忽然瞇视著天际一颗孤伶但却异常明亮的小星星,仿佛在寻找旧日所失落的梦:「从前的江湖,虽然也和现在一样动荡、纷乱,但是却要比现在守信、讲义……」
静静的望住她,她发现她眼睛里射出了一股光,憧憬、向往、羡慕的光:「很小,很小,我就爱上武功、爱上江湖,我希望赶快长大,骑着马、仗着剑,走遍天涯,傲笑江湖,济弱扶倾,打抱不平,管尽人间不幸事……」
南宫雪心中波动不已。
她忽然觉得很羞赧。
她觉得自己比不上她。
——她从没有那种心胸与抱负。
——若非受了「忘佛高僧」与「百醉书生」的影响,她根本就不会关心江湖世事。
她行走江湖,只想向世人証明自己不是弱者。
——最后一天,她要向南宫世家,那遗弃她们母女的南宫世家,証明自己没有南宫世家照样能活下去,照样能站起来!
「终于,那一天来到了,」朱罔市仿佛在喃喃呓语:「我雄心万丈,满腔热血,仗剑走江湖,像一头初生之犊……」
「妳攸得很好,」南宫雪微笑:「虽然贤伉晒已长达将近三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行走,但至今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而且仍懐念你们的『天地子母网』,不是吗?」
朱罔市忽然轻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只不过行走江湖一年多一点而已,便退下来了……」
頼不给注视著老婆,一脸红光,充满幸福的光:「那是因为妳嫁给了我的缘故。」
「是的,家庭使我改变了,」朱罔市接口道:「我变得畏缩、怕事、过份的自私自利……」
「女人有了家庭,难免如此的,甚至也应该如此的,不是吗?」南宫雪说。
朱罔市若有所失的叹了一口气:「好快,一晃就三十年过去了,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流逝的光阴,能倒流回来吗?」
——无论你是谁,天皇老子都无法使时光倒流,永远不能。
「看到了妳,」朱罔市望住南宫雪:「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我……」
南宫雪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
「南宫雪,」朱罔市眼神充满了无限的关注与爱意,像慈母般的注视着她:「妳做得很出色,比男人还出色,而且也比当年的我出色百倍,我不如妳,眞的!」
南宫雪心中澎湃泅涌,她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现在的江湖,比我当年行走的江湖凶险、竞争多了,而且也可怕多了;」朱罔市仿佛在叮噂著自己的女儿似的:「长久以来,做为一个女人本就不是容易的事,特别是要在江湖上与男人争一席之地,更是难上加难,除了要有勇气、智慧之外,还要有无比的毅力与过人的魄力……」
她伸手扶住南宫雪的肩,一阵暖意涌入南宫雪的心灵深处,温柔的语音也让南宫雪感到了那失落已久的温情倏然充满了她全身血液:「南宫雪,跌倒了,要站起来,妳一定会成为江湖上光芒万丈的女人,我以妳为荣,我祝福妳……」
南宫雪低下头去。
但她很快又抬起了头,眼角闪漾著一层薄薄的泪光,亮得像天上那颗小星星,她微笑、坚定的说:「谢谢妳,我会全力以赴!」
* * *
现在,大家终于明白朱罔市为何要放南宫雪了——她喜欢南宫雪。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在江湖上,武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特别是现在的江湖,早又将「道不同不相为谋」变成了「利不同互相为害」,因此放眼当今天下,尽管「仁义道德」被高叫得令你耳膜都要震破,仿佛到处充满著「救世主再生」之流与「圣人第二」之徒;事实上,今天的世界,今天的江湖,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丑陋、冷酷、残忍、可怕、危险……
——随时随地、分分钟大家都有死在一堆的可能!而且,十之八九是死得莫名其妙!
因此,现在的人比任何时候的人都要来得自私自利与心胸狭小。
——惺惺相惜,早已变成了被遗忘的历史名词。
它现在在朱罔市的身上流露了出来。
南宫雪很强烈的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相惜」。
她感动。也感激。
但是,感动与感激是另外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跟他们走,或是拒绝跟他们走?
目前的形势,对方不仅人数上占优,而且皆是高手之流,南宫雪与柳花花或许无绝对取胜的希望,不过要逃走的念头却是相当浓厚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并未有「杀人」之意图,在这种情况下,南宫雪与柳花花自然可以放手一搏;赢了,一走了之;输了,大不了跟他们走。
这样做,以传统的观点来说,当然是很不「义气」的。
——在今天尔虞我诈、你奸我比你更奸、你狠我比你更狠的世界里,「义气」,早已像女人的包脚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果南宫雪与柳花花突围而走,与其说他们不够义气,倒不如说朱罔市来得天眞可爱,甚至是「迂腐愚蠢」来得恰当些!
南宫雪与柳花花将做何种抉择——讲义气还是「耍老奸」?
朱罔市平静的注视著南宫雪。
红七刀、雪山七狐、赖不给他们却一脸严肃之色。
南宫雪慢慢走向柳花花,然后慢慢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等妳说。」柳花花微笑着注视着她:「妳怎么说我怎么做。」
南宫雪皱起眉头:「你总是这么老奸,老把烫手山芋往我身上推……」
柳花花含笑不语。
「我知道,孟东野之事是首当急务,拖不得……」南宫雪沉吟著:「但是,我忽又觉得另外一件事更加重要……」
她一顿,忽又补上了两个字:「喝酒。」
柳花花楞住。
朱罔市呆了一呆。
红七刀、雪山七狐、赖不给等人倶都面色一紧。
「喝酒?」柳花花压低着嗓子,眨眼问:「喝什么酒?」他以为南宫雪的意思是开溜。
「喜酒。」南宫雪却无开溜之意。
「什么喜酒?谁的喜酒?」柳花花不憧。
「当然是你的呀,」南宫雪一脸认眞:「难道你娶老婆不请人喝喜酒的?你几时变得如此孤寒小气啦?」
柳花花瞪眼。
红七刀、雪山七狐、赖不给等人松了一口气。
朱罔市的眼睛不见了。
——笑得连眼珠子都看不见了。
* * *
终于,南宫雪与柳花花跟着他们走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柳花花去成亲的?那人为何如此神秘?
——柳花花眞否有做出「大肚子之事」?
——南宫雪与柳花花此去,究竟会碰到了何种际遇?是吉?是凶?
——钱香儿究竟有没有杀孟东野?她为何突然失踪?是否眞的回老家夫了?——孟东野之死,凶手是否如南宫雪所料的是他的师弟冼如洗?还是如柳花花与钱来爷所怀疑的宋不输、毛小东、钱四海、蒋小石等人所干的?抑或是兄手根本就另有其人?
还有:
——柳花花与钱来爷、钱香儿父女之间,究竟有何「不可吿人」之关系?
各位读者千祈不可错过「南宫雪传奇故事集」之七——邪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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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又更新这个系列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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