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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燕乐春晖《虎鹿熊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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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17 00:05: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虎鹿熊猿  燕乐春晖著
  ——署名柳残阳《浪子魔剑》1994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内容提要
  这是一部惊心动魄的武侠小说。以龙大坤为首的江湖恶棍,搜罗邪道旁门的“九魔十怪”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组成一个邪恶的天华帮派,下设天福、天胤、天宿、天仓、天节等五个支派,号称“五大天帮”。依靠他们的高绝武功,奸淫烧杀,横行江湖,无恶不做。受到武林正宗的九大名门抵制以后,他们就饮血结盟,筑坛祭天,发出誓言,要在武林中彻底剪除九大名门。于是,一场惨绝人性的武林大屠杀开始了。九大名门出了一位名叫金琳的小侠,年龄只有十五岁,在其养父和两位“绝世高人”的培育下,练出一身世人难以想象的武功,率领九大门派的超级高手——南侠金凤凰、北侠王麒麟、觉空和尚和六爪秃鹰公良燕,还有三位武功超群的青年女侠,在几位隐世高人的支持下,一战西昆仑,二战五台山,三战巴巫峡,四战恶狼岛,五战海阳镇,六战“天华派”的白山老巢,历经千辛万苦,血战了二年,终于彻底铲除了这个邪恶的“五大天帮”,“九魔十怪”无一漏网。

  目录
  第一回 红颜薄命 血溅鸟鼠峰
  第二回 两代沉冤 殷望寄孤儿
  第三回 仰事未尽育孤雏 忍辱负重
  第四回 艺成出道走西陲 怒惩淫凶
  第五回 识荆及谋互推诚 共襄义举
  第六回 曙后孤星痛失亲 誓日屠仇
  第七回 慈母师门 忍辱求全
  第八回 敌踪突现 血染昆仑
  第九回 绝境逢生 命系一线
  第十回 佛门陋规 天怒人怨
  第十一回 冤系图圄 福遇奇缘
  第十二回 神功初展 石破天惊
  第十三回 略迹原心 网开一面
  第十四回 敌友鼎立 诡诈百出
  第十五回 为义捐躯 善因善果
  第十六回 钗光嫔影 惊鸿一现
  第十七回 疑真似幻 扑影追踪
  第十八回 龙珠雌雄 元凶授首
  第十九回 弛援同道 只身犯险
  第二十回 情深推诚 前嫌冰释
  第二十一回 落魂恶谷 贼魔授首
  第二十二回 金龙石壁 危机重重
  第二十三回 临深薄复 变生肘腋
  第二十四回 一剑成功 两败俱伤
  第二十五回 挚情狂爱 痴心耿耿
  第二十六回 他乡遇旧 信诛使仇
  第二十七回 善恶有报 天道好还
  第二十八回 冒暑东向 远寻仇踪
  第二十九回 狼恶海外 犊子铩羽
  第三十回 一柱撑天 碧血似箭
  第三十一回 一波未平 一波复起
  第三十二回 喜得芳迹 瞬息即逝
  第三十三回 闻风推迹 夜辱双雄
  第三十四回 巧戏倩女 弄假成真
  第三十五回 亲仇狭路 罪魁授首
  第三十六回 宁为玉碎 不做瓦全
 楼主| 发表于 2025-8-17 00:0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红颜薄命 血溅鸟鼠峰
  关中……
  风狂雪猛地隆冬之夜……
  风,势若猛虎出岫,不住声的“呼呼”咆哮。
  雪,一片片大如松软花絮,被风卷得漫天飘。
  横亘关上东西的秦岭山脉……
  雪势,似是分外凶猛,仅仅一天一夜工夫,漫山遍野,到处积雪没膝,四下无有人迹,入目一片茫茫。
  而那高达三千多尺的“鸟鼠”奇峰半腰,狂风间歇刹那,山路之上,蓦然现出一个衣着单薄,人品俏俊的年轻道姑,怀抱一个形如枕塾似的绵软包裹,冒着狂风大雪,不顾命地直奔山巅飞驰。
  这个行色匆匆,满头风霜的道姑,脸上布满了愁苦惶急之容。
  她一个风驰电掣般向上急冲,一面却又不住地回盼来路,仿佛担忧着身后会有强敌仇家,跟从追赶。
  她腾挪急纵如飞的身形,去势虽如迅电流星,但那步履身法,似又显得踉跄飘浮,恰似一只刚刚离开劫难樊笼的惊弓之鸟。
  霍然……山下无端卷起一阵震耳狂风,呼啸之声,有如人吼马嘶,令人闻之,不禁愕然心悸。
  异响乍起,直吓得年轻道姑一惊,面色遽然大变。
  她急走之间,真气猛可一沉,煞身驻步,在地上闪入路边岩石背后,圆瞪一双大眼,注视来路,屏声禁气地仔细搜视。
  环视山下四周,望了许久,见无什么异迹出现,这才轻轻吁口长气,回手掠去散在脸上的青丝,拭干泪痕,转身便又飞向山巅疾驰。
  这次身形乍动,真力似乎叫得更足,霎眼之间,就是一二十丈,仿佛想要一下跨上山顶,尽情舒展一下压抑心头的郁闷。
  这位深夜独走的道姑,心中似乎塞满了忧急与恐惧,凭那一张愁苦面容,及其风声鹤唳的战兢行经,可知准是遭到什么不幸变故,说不定,还是大难浩劫的主角?
  不错,道姑的确有她一番令人闻之酸鼻的惨悲身世,但在这里,无暇转笔详述,容在后面详细交待。
  且说道装姑娘,飘风迅电似地一阵匆匆疾奔,头上云层,看看愈来愈低。
  这时,已经看出插入云霄的“鸟鼠”奇峰,恰似被流云削断的僵尸,仅仅留下一截无头躯干,接云耸立。
  蓦然,狂风微敛之顷,云层之下,影绰绰似是现出一点人影,直向山顶飞驰,霎眼之间,倏又隐之云雾之中。
  道姑一见云下人影乍现,脸上愁容不觉倏然开朗,挥袖向上猛然一跃,正欲高声呼叫,蓦闻身边一声震耳清喝:
  “秋兰,孽妇,还不跪下领死,难道还用贫道出手吗?”
  秋兰闻声,面色立变……
  她定住欲跃的身形,转眼一瞥,见是恩师惠贞子,亲率四个武功奇高的侪辈姐妹,风也似地蹑跃追来,不觉吓得激灵灵一下!
  惠贞子,乃是昆仑派中德高望重的高道,她与该派掌门悟盈子,及隐迹不出的玄精子,原是同门师兄弟,当今武林,誉为“昆仑三圣”。
  她一身武功,及其疾恶如仇的生性,秋兰知之甚稔,每遇门下女弟子,不守师门清规,与人通奸私奔,一经落入师尊手中,哪里遇下,就在那里剪除,从不稍恕。
  秋兰心中怀着鬼胎,一见恩师率领梅霜、吟月、素琴、春艳等四个师妹,迢迢千里,跟从追来,想道既是落入师尊股掌之中,呈强图走,无疑是自找苦吃,不由暗道一声:“完啦!……”转念刹那,惠贞子的身形,已距自己停足之处,最多不过十几丈远。
  秋兰知道,如恩师出手,那时再想速死,无异是痴人说梦。
  于是,趁着恩师尚未赶到身边一刹,她暗暗把心一横,急忙转入一块巨石背过,顺手扒掉石下积雪,先把怀中软包,轻轻安放石下,探臂“呛郎”一声,抽出长剑,闪电般把自己左手脉门挑断,遂即弃剑,回手紧紧抓住伤口,不容鲜血溢出,跟着,面对师尊“噗通”跪倒,惠贞子则怒气冲冲跃落面前,秋兰眼含一汪热泪,恭谨虔诚地磕了四个响头,泣道:
  “兰儿身受恩师及昆仑师门扶养授业重恩,殊恩未报,错先铸成,兰儿实在无颜苟存人世了。”
  惠贞子看着面前平生最为喜爱的首徒,居然不顾师门清誉,犯下这样淫乱私奔的滔天罪恶,深切的爱意,顿刻变成了入骨之恨。
  秋兰话甫说完,她圆瞪一双秀目,咬牙切齿地正欲厉叱,蓦闻巨石之下,“呱”的一声婴啼……
  惠贞子突闻雏儿哭叫,身形不由一颤,扫眼一瞥石下蠕动不休的软包,急忙伸手揽入怀中,轻轻揭开一点被角,却见包内婴儿,生得虎头虎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弱神光闪动之间,小嘴一撇,忽又浮现一丝逗人爱怜的憨笑。
  她看着怀中蠕动求乳的幼雏,心头猛格丁地一震,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不禁又在脑中浮动起来。
  那是十七年前的深秋之夜……
  惠贞子走道江湖,途经伏牛山麓之际,正巧撞上“呱呱”求乳的秋兰,被人紧紧包在襁褓之中,遗弃在山边梯田的阡陌小路尽头,正在都里力竭声嘶地饥啼哀号,情状极其悲惨凄凉。
  万籁俱寂,星月无光之夜,旷野荒郊,惠贞子突闻这声动人悯怀的婴啼,不由愕然一怔!
  但她知道,河南遍地,连年惨遭荒旱,肥沃田园,成了千里赤地,饥民易子而食,到处时有所闻,此子弃置路旁,定是父母无力抚养,企待求助于过往的仁人善士,捡去抚育。
  惠贞子意会及此,不禁黯然一叹!
  跟着,煞住疾跃如飞的身形,趋前抱起,揭开被角一瞥,那时襁褓中的秋兰,也是闪动着一双明亮的犬眼。
  十七年来,秋兰姑娘,拜在惠贞子座下,身受昆仑师门扶养栽培,不但技艺超出同师姐妹许多,而且人品、心性,也是同侪辈中,最受人敬慕的一个,一向深得惠贞子由衷地喜爱。
  五个月前,惠贞子忽然发觉秋兰的神情及生理上似有奇突之变,并在一个偶尔机会中,窥破秋兰的贞操已失,这下,真把一个定力奇深的高道,直气得怒火高烧,七孔生烟。
  当时,她为侦破事实真相,不容败坏师门声誉的男女漏网,所以,强把怒火压抑心头,并未立即现于形色,企望暗中查出底细,再作秉公无枉的处置。
  孰料,在三个月前的深夜,秋兰突的背师远逃,不知去向?
  惠贞子闻悉之下,非但气怒秋兰罔顾师恩,且极感伤自己所爱非人。
  于是,一怒之下,亲率梅霜,吟月,素琴,春梅等,四个功力造诣较深的俗家女子,东出关中,跟从紧追下来。
  她们师徒五人,辗转各地三个多月,始终未摸到秋兰一点痕迹线索。
  正在无计可施的当口,无巧不巧,吟月首先发现形似秋兰的道姑,突的出现在陇西悬境,孤身一人,直奔秦岭鸟鼠峰奔去。
  惠贞子,得到这点蛛丝马迹,怎会放掉扑风捉影的机会,虽然,天正风雪罩地,但她仍旧率领四个高足,冒着风雪之苦,觅影急追。
  这时,背师叛道之徒,虽落入股掌之中,他却并未想到,秋兰一别仅仅数月,竟作了人之慈母!
  惠贞子怀抱雏儿,抚今追往,不由更觉气怒,正欲逼问奸夫姓名,只听秋兰悲切切地继续道:
  “恩师慈悲,请将这个苦命的小孙收下吧,兰儿今生不能图报师恩,来世也要结草衔环。”
  语罢,长跪恩师面前,望着包内蠕动不休的婴儿,热泪涔涔横溢之间,眼中却又透出一丝怨毒及悔恨之光。
  这时,秋兰的左手脉门,鲜血势若奔泉般涌流而出,右手五指,似是再也无法抑制血潮的冲击。
  秋兰眼含一眶,爱,愧,恨,几种情感交集的热泪,模模糊糊地瞥视恩师怀中苦命雏儿最后一眼,一声凄厉尖叫:
  “恩师,兰儿走啦!”
  右手五指随声一松,左手脉门一股喷泉似地血柱,陡地冲天一闪,秋兰登时晕倒在地,倒扑在血泊之中。
  惠贞子虽已恨死了这个素性宽和一向极为尊师敬长的秋兰,但她见到横卧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时,心中却不免有些踌躇难决。
  沉吟之顷,话到唇边还未来得及出口,只见血光启处,秋兰已横尸倒地,惠贞子不由猛然一愣!
  而那环立惠贞子身边的梅霜及吟月等,四个同师姐妹。眼瞧秋兰师姐,自裁身死,睹状心恸,个个热泪盈眶,暗暗低声啜泣。
  惠贞子,折身沉声喝叱身边的梅霜,道:
  “哭什么,难道这种背师叛道,有伤师门清誉的罪人,还不该有此下场吗?”
  话刚住口,怀中雏儿,忽然“呱”的一声尖啼……
  那哭声虽极尖脆微弱,但那颜抖激动的喉音,似是纯粹出自心底深处,决不像婴儿饥饿求乳样的干嚎。
  惠贞子惊听儿啼尖叫,心肠倏又不免一顿,眼含一眶热泪,正欲回手抚慰这苦命多难的无辜雏儿,灵机陡地一动,蓦又想到一件事。
  这时,她急忙俯身凑近秋兰,见她正在奄奄一息地弥留之中,惠贞子强自按捺住激动翻腾的心情道:
  “兰儿!为师答应收养此子,你放心去吧,但是,谁是此子之父,必须有个明白交待,将来等你九泉之下,也好留待此子为你认祖归宗呀?”
  秋兰横倒血泊之中,因为血流过度,虽说还未咽气长逝,但她嘴里舌根早已抽缩僵硬,伸展失灵了。
  惠贞子,反反复复地大声问了几遍,秋兰似已费了极大力气,才勉强吐出一丝微弱嘶哑的声音:
  “金……”仅仅说出一字,双眼忽然大张,眼球竟似死的一般,定视一点经久不动。
  惠贞子眼瞅秋兰这副痛苦神态,知道这是人死之前,必有的回光反照现象。
  秋兰临死之前,仅仅吐出奸夫姓氏,未曾道出真名,惠贞子内心虽觉懊恼悔恨,但是事到如今,谁也没有什么善策,可以挽留秋兰再等片刻。
  在这人难夺天的刹那之间,惠贞子心中转念,蓦又一闪,忙从怀中掏过一枚“三尖铁菱角”,探臂摆在秋兰眼前,晃了几晃,大声问道:
  “这个东西可是他的?”
  惠贞子用尽力气,大声连问几遍,秋兰似已凝固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呆望半晌,点头低哼一声:“嗯!”
  跟着,一声大叫:“啊!……”
  张着嘴,瞪起怨毒的二目,棱芒聚峰巅,一闪之顷,吁口长气,眼帘随之一合,一代佳丽,顿时香销玉殒,与世长辞了!
  惠贞子看着陪伴身边一十七年形影不离的高足,霎眼工夫,竟已撒手人寰,内心不禁涌起一阵难言的感伤!
  但她权衡当前之势,知道找出诱陷秋兰坠身情网的奸夫,还有一线之望,时间一经错过,如果再想追寻,可就难如登天了。
  于是,惠贞子忍住内心悲怒,急忙挺身站起,先把怀中“呱呱”啼叫的婴儿,递给悲痛欲绝的素琴姑娘,急道:“你和春艳留在这里,料理秋兰的善后,事毕,尽速赶来,我们当在峰巅等候。”
  说完,折身又对侍立身侧的梅霜、吟月道:
  “咱们快走,可能还会追到……”
  话未说完,双袖猛力一挥,身法快若流星赶月,当先急奔山顶扑去。
  梅霜,吟月,虽未听出恩师的话中意思安在,但当一见惠贞子身形晃动,二人却亦不及追问,双双摇肩跃起,紧紧跟在师尊身后,急向峰巅疾闯。
  这时,风雪还是那样狂猛惊人!
  只听狂风掠空,恰似狞恶天兽,不住声地“呼呼”号啸怒吼。
  惠贞子,心怀有关师门清誉的大事,叛徒秋兰,尽管已经刎颈谢罪,但那引诱秋兰成奸的恶徒,究竟是谁?到今还是一项不可捉摸之谜!
  她手中虽然握有贼徒的暗器“三尖铁菱角”,和秋兰临死刹那,已把奸夫真姓吐出,然而恶徒的名号,师承,仍是必须一查的悬疑。
  况且,秋兰究竟心甘情愿?抑是被人逼迫?更是有关师门恩仇的大事,身为人师的惠贞子,怎能忽视不问?
  这几桩急切待解的疑难大事,悬在惠贞子胸中,心情的焦急,真是如焚。
  她晃身跃起,接连几个起落,心己隐没在漫延浩瀚的云雾之中。
  沿山一阵急跃飞驰,环山周围的云气,似已渐渐稀薄。
  而那嚎啸如雷的风声,这时却又转由脚下传来。
  人在茫雾笼罩的山岭之中钻行,确似腾云御风的神仙,所不同的,而是人向山顶绝巅奔射,流云却是反向山下飞泄。
  惠贞子钻出山层云帽,转过一道山梁,天色突然开朗起来,只见当头晴空一色,寒星闪闪高悬,这时恍若置身另一世界。
  但转眼俯瞰,却见山下白云千里,一片茫茫,奇峰巅岭,浮出云层,形似汪洋之中的岛群。
  不过,侧耳细听云层之下,仍是风响“呼呼”,势如大海之中,怒潮波动,正在汹涌澎湃。
  惠贞子置身是处,眼界不觉陡地一宽,放眼山顶,四下环扫一搜,只见山巅中部,白光突然一闪,转而急奔峰顶射去。
  她在绝望之中,突然有此发现,精神不由陡地一振,遂即提足真气,晃肩一跃,迅若星丸弹射,紧紧跟从追去。
  盏茶工夫,前面狂奔如飞的人影,已然在望。
  看后影,那人生得猿背熊腰,异常雄武,而轻功提纵身法,好像是别出一门,腾挪扑跃之间,着着都是侧重隐练塌实,毫无一点轻飘浮狂气。
  惠贞子眼瞅着那人的步履,身法,愈看愈觉奇怪。
  朝向山顶飞射急追之间,双眉不由一横,心忖:
  “这是那一门的轻功?贫道出入江湖数十年,怎就未曾见过这种步法呢?”
  转念顷刻,忽见那人腾身一纵之势,展出一招极为罕见的“糜鹿涉涧”身法,上身向前一栽,挺腰平悬空际,隐若糜鹿逐影般蹿出两三丈远。
  惠贞子灵机蓦然一动,暗自惊道:
  “哦,不错!这厮施展的糜鹿涉涧,正是点苍派‘糜鹿扑影追风法’中的一招,难怪身法叫人眼生了!”
  疑念甫释,急跃身法,不由更快,双袖一连几挥,已距前面人影仅剩十丈多远。
  惠贞子尽管身法迅若闪电,但她悬身飞射之间,心中却仍不住的暗忖:
  “点苍一门,从其第三代祖宗‘鸟师叟’叶方接掌该派,他们对鉴于点苍的派誉及声威,均不能比少林、武当之名见重武林,内心实在有些妒恨不服。
  叶方为了刷新门户洪扬德威,他继承掌门不久,便毅然宣布暂时关闭点苍,并严格约束门下,不许使用‘点苍’名号出现江湖。
  而他自己则立誓闭关十年,暗暗依据东汉华陀的‘五禽正经’,苦心孤诣的研创出来一套‘五禽天原动’。
  其中以虎、鹿、熊、猿、鹤,五种异禽生来具备的嚼敌本能,分别创出了‘白虎屠龙回煞掌’,‘糜鹿扑影追风法’,‘赤熊啸天霹雳拳’,‘猿猱腾云破五天’,与‘金鹤乱撒梨花雨’四式剑招,至于暗器,则又独创一种‘三尖银雀铁菱角’。
  叶方把这五种绝技修成,点苍一门的武功,确在武林之中放过一阵异彩,声威大有压倒其他各派之势。
  但这震惊宇内的奇迹,仅仅昙花一现,不知怎的,就从叶方物化之后,点苍门中并未出现衣钵传人,后人仅以‘五禽天原功’的‘糜鹿扑影追风’身法与四式‘金鹤乱撒梨花雨’的神奇剑招,及一支独门暗器‘三尖银雀铁菱角’,出入江湖,其他掌、拳与一套惊人轻功,已是早已失传。而且最为叫人费解的,乃是该派门下逐年锐减,传到最近四代,已经成了单传。
  所以最近数十余年,极少一见点苍门下涉足江湖,传闻该派十一代掌门萧颖涛,不知何故已从云南大理迁隐终南山的太华深处避修,这厮适才展露一下点苍绝学,定是萧颖涛独传的弟子,而萧颖涛隐于秦岭深处,已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了。”
  惠贞子脑中疑念,闪电般一掠,接连又是三四个起落。这时,二人已经接踵登上峰巅,她唯恐前面那人转道逸去,于是,迫不及待地厉声喝道:
  “站住!”
  双袖随风一抖,飞身飘落山巅北端,挡住山路的出口,凝神仔细一看,只见停立面前之人,原来是个年小弱冠的娃娃。
  惠贞子落定身形,上下再一打量,见那少年生得虎目浓眉,圆脸方口,黑亮的面色之中,双颊略呈些微红润,一身粗布短衣,肩后斜插一柄宝剑,愣然停立当场,圆瞪一双大眼,正在那里发愣。
  惠贞子面对这个约十七八岁的后生娃娃,愣了片刻,沉脸微一稽头,道:
  “小善士贵姓?”
  少年闻问,罩满稚气的黑亮圆脸不觉一红?
  惠贞子话音未落,少年急忙抱拳当胸,答道:
  “晚生姓金,前辈道号怎么称呼?”
  惠贞子随闻“金”字一出口,身形不由一震,跟着,自己报完号名,又道:
  “金小侠的台甫呢??”
  少年听完惠贞子报出名号,不由暗吃一惊!
  他抬头又把名列昆仑三圣的惠贞子,偷偷打量了一眼,忙说:
  “久仰前辈大名,小可草字筱峰。”
  惠贞子眉峰微微一耸,仍以单刀直入的口吻问道:
  “不知金小侠师承哪位高人?”
  金筱峰浓眉霍然一展,沉吟俄顷,道:
  “在下门规所限,师承无法奉告,祈望前辈海涵。”
  惠贞子气虎虎的冷哼一声,道:
  “隐讳师承,这倒是武林习见的常事,贫道决不强人所难……”
  话微一顿,忽把音调提高,大声问道:
  “然则狂风大雪之夜,你孤身一人,夜走鸟鼠险地,意欲何为?”
  此话一出,金筱峰不觉一怔!
  他茫然不解地呆望惠贞子一阵,心道:
  “陌路初识,怎么说话这样老气?难道点苍弟子的行动,还受你们昆仑派的约束吗?”
  心中虽然充满不悦,但却并未立即现于形色。
  惠贞子话刚说完,他把浓眉一展,仍然肃声答道:“晚生因有要事在身,今夜风雪大,仍须紧赶一程。”
  话音未落,惠贞子意似不容金筱峰多想,急忙接口问道:
  “所谓‘要事’,是不是要会见一个什么人?”
  说完,二目神光汇聚一点,电一般射在金筱峰的脸上。
  惠贞子此话一出,似乎正中金筱峰的隐私,只见他浓眉展动之间,神色立即现出惊讶之状,怔忪松的望了惠贞子一阵,忙道:
  “前辈猜得不错,小可正是想要拜会一位武林高手。”
  话未说完,惠贞子忽然声严厉色地喝道:
  “谁,快说?”
  金筱峰眼瞧着惠贞子无端发怒,心中不免有些气恼,心想:
  “你虽名列昆仑三圣之尊,但与金某却无一点瓜葛渊源,今天彼此初会,我处处待以尊辈之礼,无非是敬你出身名门,行事正直,怎么幼敬尊长,反而招来这种无礼的回答,莫非恩师与他结过什么梁子吗?”
  他疑念闪动之间,暗暗运气定住心神,强把激动欲发的怒火按住,面上依旧呈着浅笑,道:
  “前辈宽恕,晚生不敢直言奉告须要会谁。”
  金筱峰这样回答,内心的确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这话听入惠贞子的耳中,觉得他言词闪烁不实,定是心中怀着不可告人的鬼胎,证实诱奸秋兰的淫贼,必定是他无疑。
  但是转念一想,似又觉得不妥,心想:“贫道手中,虽然握有这厮犯罪的证物,但却算不了确凿之依据,如果仅以口出无凭的直逼,恐怕缠到天亮,他也不会府首认罪,不如先把证据抓到,以后再谈,那时人证俱在,不怕这厮再狡诈抵赖。”
  主意打定,趁着金筱峰话音甫落未及换气之际,惠贞子二目精光陡地一闪,厉声问道:
  “金筱峰!年余以来,你在江湖上所犯的滔天罪行,不但激起了受害之人及本门之公愤,并且把侠义中人均已激怒,你如彻悟知悔,速随贫道回返昆仑,本派还可念你无知,从轻发落,否则,你可自己估量,能不能再逃出本座的手中?
  惠贞子这话说得确非无中生有。近年来,江湖上先奸后杀的重案,时有所闻,而且杀人所用的利器,均以“三尖银雀铁菱角”,钉入“喉结”穴中致死,惠贞子一口认定是点苍单传弟子金筱峰所为,确切有她据理指罪的道理。
  况且,秋兰临终刹那,已经指出奸夫姓金,金筱峰这时落入罪证已实的网罗之中,已无疑问。
  惠贞子说话之间,金筱峰面色陡然一变,他不等话音落尽,浓眉一皱,跨前一步,大声问道:
  “晚生出道年余,只身闯荡江湖,从未触犯师门大戒,前辈乃是名重宇内的奇侠,出言当然不会信口胡栽,只要道长数出小可罪证,远走昆仑实属多余,晚生当在前辈面前就地自戮,以谢罪行。”
  说完,探臂“呛郎”一声,掌剑在手,肃声道:
  “前辈指出罪证吧,只要证实确系小可所为,金某绝不抵赖就是。”
  锵锵语气,及激昂神态,把个磊落胸怀,剖白得淋漓尽致。
  此语一出,金筱峰浓眉不觉“刷”的一剔,提步倒退之间,昂然接道:
  “晚生早已说过,只要前辈拿得出证据来,无须尊驾出手,金某甘愿剪臂就缚,任凭贵派裁夺;否则,小可的一身功力,相去前辈虽然太远,但也不能任人栽赃植罪,辱没恩师毕生清誉。”
  惠贞子闻言怒瞪一双秀目,扬声喝道:
  “好小子,算你有志气…………”
  话未说完,拂袖朝前凑近半尺,厉色接道:
  “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金筱峰冷哼一声,道:
  “道长如果不以武林常礼对待同道,晚辈宁折不屈,说不定……”
  “说不定怎样?”
  “万不得已,将以不腆之学维护师门清誉。”金筱峰圆瞪一双虎目,毫不迟疑地回答。
  惠贞子沉脸嘿嘿一阵冷笑。
  笑声未落,峰巅东侧巍然耸立的绝岩之上,突又迅逾风电一般,纵出三条人影,直扑场内而来。
  敌友不明的人影乍现,惠贞子不禁微微一怔!
  跟着,扫眼一瞥,却见悬身飞射的三人,前面是个道装全真,正是武当巡护楚壤。
  中间一个胖和尚,乃是峰眉派的佛前护法,绰号“笑弥陀”净凡。
  最后,却是一个身穿紫色大襟小袄,后头斜插一只铜锅钢管旱烟杆的白发老头,江湖上人称“六爪秃鹰”公良燕。
  她扫眼看清三个不速之客,突然现身峰顶,不觉暗吃一惊!心想:
  “他们三个怪物,从不与人结伴而行,今天不约而同地联袂到此,莫非他们是追从金筱峰而来的不成?”
  疑念横在胸中一闪,三个武林高手竟已迅电流星,“嚓”的一声轻响,接踵飘落场内。
  惠贞子正欲稽首寒暄,只见公良燕掠过楚壤净凡,停步惠贞子左侧两丈多远,晃着短胖的身形,斜瞟了金筱峰一眼,声若洪钟般地呵呵笑道:
  “这小子正是逼奸昆仑高足的淫贼,老夫当日曾经亲见此子赤裸裸的抱着一丝不挂的……”
  话未说完,忙不迭的低头大叫:
  “呸,呸,呸……真骚气!”
  此语一出,金筱峰身形不觉陡地一震,虎目之中精光随之一闪,浓眉轩动之间,正欲发声追问,只见六爪秃鹰抬头又对惠贞子神秘一笑,接道:
  “现在人赃物证俱在眼前,今天身为人师的昆仑三圣,如果不能立雪这桩奇辱,我公良燕倒要看你惠贞子怎么再回昆仑天鹅湖,见那两个师哥哥?哈哈哈……”
  他呵笑声中,提步晃起肉缸似的身形,摇摇摆摆地向惠贞子身边走去。公良燕只顾玩世取笑,那知含意刻毒的最后一句,正好戮中惠贞子的隐私。
  他笑声未落,直把个定力极深的惠贞子气得面色“刷”的一变。
  大声骂道:
  “公良燕!亏你也是辈为尊长的侠义中人,晚辈遇难,你不但旁观不问,如今又来信口嘲笑,难道不怕同道冷齿吗?”
  说完,气冲冲的怒瞪六爪秃鹰一眼,折身展出昆仑绝学“天龙十八掌”,双掌交替一挥,一招“龙影穿云”,直对金筱峰的前胸拍去。
  金筱峰一见惠贞子乘人无备,不声不响地挥掌便向前胸要害攻来,不由愣然一怔,心想:
  “好个威扬宇内的昆仑三圣,事实未见端倪,出手便想置人于死,难道金某还会怕你不成?”
  心念一转,撤身让开惠贞子连环双掌,抖剑展出点苍派当年震惊武林的“金鹤乱撒梨花雨”神奇剑法。
  一式四招“暴雨梨花”,“万花缤纷,“花雨佛面”,“娇花弄蕊”。
  白色电芒上下左右一闪,一团团剑光花雨,分向惠贞子上中下盘反扑而去。
  金筱峰演出武林极为罕见的剑法,威力端的不凡。
  剑光到处,直把名震江湖的惠贞子,逼得不住的闪躲后退。
  楚壤净凡及六爪秃鹰公良燕,目睹金筱峰的神奇剑法,不禁俱都暗吃一惊。
  俱皆不服道:
  “这厮出道年余,难怪那么嚣张横行了,一身武学,不但功力火候老练精纯,一套‘梨花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今天如不把他除掉,日后将是绿林一大隐患!”
  三人暗忖之际,却见晃身跃退的惠贞子躲开金籁峰最后一招“娇花弄蕊”,挫腰拧身喝道:
  “接住!”
  话声未落,圈臂闪电一挥,“刷刷刷”一连劈出三掌,分向金筱峰左肋的“腹结”,“天池”“章门”三大重穴拍去。
  金筱峰一见惠贞子双掌齐发,猛攻肋下要害,浓眉不觉一轩,展出师门“糜鹿扑影法”,旋身脱出掌风之外,抖剑便猛挑惠贞子胸前六大要穴。
  盏茶之间,金筱峰避招还掌,接连攻出六七十剑,绵绵剑气,已把惠贞子罩入其中。
  但他招招神奇剑式,均在险可取胜的间发之中走空。
  惠贞子身形虽被金筱峰的凌厉剑影所罩,但她仍以灵燕掠影似地身法,轻飘飘的避开凌厉的剑势,间而亦以雷霆万均之势,连环劈出八十多掌,而且掌掌均向金筱峰致命要害处招呼。
  六爪秃鹰站在圈外,眼看惠贞子的掌法路数愈打愈紧,而金筱峰的“雨花”剑势,招数虽极神妙诡异,但却多是坚守躲避,并不急无还手贪功,公良燕看得不觉皱起眉头,暗自一声惊“咦”!心道:
  “不管小贼玩弄什么诡诈,今天也要把他擒住,逼出年余以来,究竟作了多少奸杀重案?而后就地剪除,以绝后患,如果万不得已,破例联手而攻,也在所不惜。”
  心念闪电一转,就料惠贞子当此趁势制敌的绝佳时机,掌势身法忽又慢慢缓了下来,仅仅逼着金筱峰不住的闪躲跃退,并不施展毒辣招法,急取少年之命。
  公良燕,生就一副妒恶如仇亢直不苟的禀性。只要遇事不遂心意,马上便要脱口直言,而且出言总是不脱玩世敌态,把话说得赤裸裸地不留一点余地。
       惠贞子凌厉迅电的“天龙掌”变为点到即收之势,他越看越是不解,十招过后,惠贞子仍未收到他所期待的功效,公良燕不觉顿足气冲冲地嚷道:
  “惠贞子!怎不趁机把这小子的武功废掉,难道还想给你枉死的徒弟招个阳间乘龙快婿吗?作梦!这小子可不甘心娶你那孽徒作阴妻”。尽管公良燕口无遮拦地怪叫,惠贞子却是置若罔闻,似是别具一种用心,仍旧挥掌慢攻缓打,硬逼金筱峰一步步退向绝岩。
  这时,金筱峰已被逼得仅距绝壁边缘只剩两丈多远,如再接续两个飞跃急退,定被逼落无底深谷中去。
  他提身纵退,躲避惠贞子攻到的凌厉攻势之时,权衡一下当前的逆境,心想:
  “我身怀师门无大旷世奇学,恩师为本门内部分扰,曾经一再告戒,不到为了维护点苍一派后裔的紧要关头,绝技只准使用‘剑术’身法,自卫护身,其他一概不准轻露,今天遇上这当子逆事,剑法并非不能惊退强敌,无奈招法太厉,万一不慎失手,伤到这个女道爷,日后定被武林中人唾弃,现在身临绝谷边缘,如不即刻设法将她击退,稍待定将跌落万太深谷中,落个死不全尸!况且,他们今天都是别具用心,找上门来寻畔,这是绝对不能急求脱身走避,非要弄清他们究竟怀的什么鬼胎,才能放心离去,免得我们师徒二人,坠入人家圈套之中。”
  转念之顷,惠贞子又以奔雷迅电的掌招,当胸劈来。
  这次,金筱峰挫腰避开掌影,探臂虚晃一剑,提身纵退之间,左手一扬,大吼一声:“打!”
  打字出口,一点弹刃银星,“搜”的一声,径对惠贞子的面门“心经穴”急射而去。
  惠贞子瞥见银光闪动,铁腰陡地一拧,星丸擦着面前飞过,她忙不及待的回手探身一抄。一只铮亮发光的暗器,堪堪夹在食中二指之间。暗器到手,她匆匆瞥视一眼之后,紧紧握住手掌之中,刹住轻盈飘逸的身形,不由冷森森地嘿嘿一笑。
  金筱峰一见自己打出的独门暗器,已经落入强敌之手,回手又由囊中摸出两颗,将手扬起,还未及打出,忽听惠贞子历声喝道:
  “住手!
  此语一出,金筱峰不由一怔!
  他圈臂收回欲打暗器的左手,长剑横持胸前,气冲冲的怒瞪了惠贞子一眼,轩起浓眉问道:
  “前辈欲待怎的?难道这样无故欺凌晚生后辈,还嫌不够吗?”
  惠贞子秀目一扬,沉脸厉声喝道:
  “住嘴!”
  举步慢慢逼近二尺,接道:
  “金筱峰,现在人证物证,均已俱备,还不快些从实招来?”
  惠贞子旧话重提,金筱峰不觉暗吃一惊!心想:
  “这是六爪秃鹰公良燕的一句戏言,莫非真有其事吗?”
  心念一转,二目射出狐疑不解之光,凝视惠贞子片刻,道:
  “什么证物,能够证明金某做过不可告人的悖理罪行?”
  惠贞子冷哼一声,切齿恨道:
  “是一个屈顽不化的杀材。”
  话音微微一顿,摊开手中一只点苍独门暗器“三尖银雀铁菱角”,冲着金筱峰晃了一晃,问道:
  “这只三尖菱角,是不是你刚才打出的暗器?”
  金筱峰这一阵确已被这几个武林尊辈高手,弄得如坠五里雾中。
  不知他们出此无名之师拦路逞凶,究竟为了什么?
  惠贞子一再声言“人赃具在”。
  他虽硬起头皮以自己的生命为主,信誓索证,但他内心却也不免暗暗发毛,摸不清惠贞子闷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这时,他一见惠贞子拿出来的所谓“铁证”原来正是自己刚才使用的师门暗器“三尖银雀铁菱角”,气怒之间却又忍俊不住,一声苦笑,心道:
  “我当是什么惊人之物,原是本门暗器,这有什么奇怪?”
  心中暗忖,嘴里却不由脱口接道:
  “不错,难道各有此物,怀有此功的人,就算犯了滔天之罪吗?”
  惠贞子并不正面置答,回手又由怀中摸出另外一支三尖菱角,对着金筱峰的面门一照,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一支呢?”。
  说完,一双秀目,死死盯住金筱峰的圆脸,察看他面部表情。
  金筱峰一看惠贞子又由怀中拿出另外一支师门暗器,不由一怔!心想:“适才仅仅打出一支,怎么这时竟又变成一对?莫非是用来裁赃的膺品吗?”
  心念涌至脑际迅电一闪,不觉轩起浓眉,仔细辨识许久,见那“菱角”铸造及大小,正与自己适才打出的一支,一模一样,毫无一点假冒的破绽。
  却又情不自禁的暗暗心慰:
  恩师老人家,身患严重内伤多年,自此未在江湖上走动,如今老人家潜隐秦岭深处,正在闭关自疗,更不能擅离洞府,本派一脉单传已经数代。我继承点苍衣钵行道江湖,年余以来,确为人间积了不少善功,说不定惠贞子收藏的那支“铁菱角”正是我用出之后,未曾收回的东西也未可知。
  他想到入情合理之处,疑团立刻冰释。
  惠贞子话音未落,他毫不迟疑地答道:
  “不错,这一支三尖铁菱角,也是晚辈随身之物。”
  此语一出,惠贞子一双柳眉,不由“刷”的一挑,厉声问道:
  “逼奸同道门下的女弟子,你知道身犯何罪?”
  惠贞子话题陡然一转,金筱峰不觉暗吃一惊!心想:“金某行道江湖,从未逾越武林禁律,惠贞子突出此问,不知她寓意何在?莫非公良兼适才所说,昆仑门下蒙受逼轩之辱,句句都是实话吗?怎么她把这个淫恶之罪,无缘无故地扣到我头上来呢?”
  重重疑云,尽管齐向心头涌聚,但他胸怀坦荡,并无一点愧对师门的隐私,所以对于惠贞子疾言厉色地置问,丝毫没有半点怯意。
  正所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惠贞子话音甫落,金筱峰昂然接道:
  “轻者断去一肢,重则废除一身武功。”
  “懂得武林通律就好。”
  惠贞子冷森森地怒瞪金筱峰一下,又道:
  “现在真象已经大白,人赃物证均已证明你是逼奸秋兰的淫恶贼徒。事实铁证,已不容许你再狡辩,这时如能彻悟知悔,供出你偷闯禁区,逼良成奸的经过,贫道不看死的,还看活的,或许还可给你留条自新之路。否则,昆仑三圣对待下流的毛贼手法,大概你多少总该有个耳闻?”
  金筱峰突闻此言,身形不由一震,那张黑中泛红的圆脸,突然之间,变得一片雪白。
  他面呈愣然惊容,深深销紧两道浓眉,莫明所以地凝视惠贞子片刻,忖道:
  “金某出道江湖,何曾到过昆仑,她怎么一口咬定我是逼奸昆仑门下的淫贼呢,这话从何说起?”
  疑念一转,忽又暗自心忖:
  “这事非要弄个明白不可,否则,点苍师门怎能禁得住这种奇辱?就是金某本人也不能无故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第二回 两沉代冤 殷望寄孤儿
  金筱峰暗把主意打定,未容惠贞子的话音落尽,忙道:
  “证据何在?”
  话刚出口,公良燕一个箭步,纵落惠贞子身侧,大声嚷道:
  “老夫曾经亲见你在‘天鹅湖’先师洞内,与秋兰姑娘成奸之后,你才替她解开‘  ’,并且立誓从一而终,决不始乱终弃,临行时留下一支‘三尖银雀铁菱角’作为定情聘礼,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妄想狡赖,不认前账吗?别作梦!”
  说完,气冲冲地怒瞪金筱峰一眼,又道:
  “老夫就是你犯罪的人证,还有什么可说?”
  惠贞子一听他们一男一女,跑到“先师洞”内成奸,顿把一张秀脸气得通红,心想:
  “先师洞乃是本派供奉历代祖师法身之圣地,平常不准闲人闯入,就是唯恐心身不净,触撞先师圣洁,他们一对狗男女,居然跑到列祖圣像的眼皮子底下,干那不能见人的无耻勾当,这,这,这……”
  想到这里,她已不敢继续再想,只见她二目精光一闪,银牙咬得“格崩格崩”一阵暴响……
  不知什么时候,楚壤,净凡,及惠贞子四个女弟子,梅霜、吟月、素琴、春艳等,均已围在惠贞子身后站定。
  六爪秃鹰一语甫毕,梅霜站在惠贞子身后叫道:
  “不错,就是他!他手里那把青铜柄的钢剑,我曾在秋兰姐姐手中见过,不信你们看看,剑身上准刻有一条‘青龙’,剑柄是‘龙头’,张着的嘴中含有一粒‘响珠’。真气运足,舞起来呜呜作响。”
  金筱峰听得不由一怔,抬头看看从未谋面的梅霜,心里道:
  “奇怪,金某与她缺少一面之缘,怎么她对师门一柄‘龙珠’古剑,知道得这样清楚?看来今天要想涤清这桩沉冤,恐怕是千难万难了!”
  他面对目前的事态,虽然怀着不敢乐观的预感,但他毕竟还是一个身无瑕情,洁如洗玉的少年,他怎会甘心俯首承认这种莫须有之罪呢?
  梅霜姑娘话刚说完,他把浓眉“刷”的一挑,欲辩之词尚未来得及出口,只听惠贞子接着梅霜的话音,迫不及待地厉声喝道:
  “金筱峰!人证物证均在眼前,还狡辩什么?”
  楚壤、净凡和六爪秃鹰不约而同地一声冷哼,六支精光闪闪威棱四射的眼睛,炯炯地照在金筱峰的脸上,动都不动,好像要用锐利的目光,把他照化一般。
  金筱峰无缘无故受这样不白之冤,内心虽觉十分愤怒,但他处在众口一词之下,自己孤单单地一个人,有谁能够助他辩白奇冤?
  纵然自己不畏艰难,仍旧挺身直前,据理力争,但是他这片面无据之词,说到嘴干唇烂,恐怕谁也不能轻信于他。
  况且,金筱峰毕竟还是一个阅历不足的娃娃,他处在这样令人奇窘的场合,真还是他出生以来的第一次,这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
  自己不但无词以对,并且还觉得非常害羞,尤其梅霜等姐妹四人,八只秀目集中在他脸上,更是不由自己的一阵火辣,头不由深深地低下。
  这种异常表情,一经出现在金筱峰的身上,立刻引起了惠贞子的错觉,她以为正是理亏词穷的表现。
  所以,公良燕冷声未落,惠贞子忽又切齿厉声喝道:
  “金筱峰!既知自己理亏,快些跪下受死,否······”
  “否”字刚出口,身后“呱”的一声儿啼······
  惠贞子身子不觉霍然一震,仿佛婴啼就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尖刀,猛然刺向自己心头。
  她暗暗一阵心酸,二目凶光不由随之一闪,黯然一声长叹,改口接道:
  “金筱峰,此子是你亲生。他母秋兰,已在山下刎喉谢罪师门。论罪,你也难逃一死,但是贫道不忍眼看此子幼小即失怙而又丧恃,使这傲傲待哺的雏儿惨遭孤露之痛。”
  话微一顿,那柔顺尊师的秋兰,似又笑吟吟的出现面前,惠贞子暗弹两滴热泪,仰天一叹之顷,银牙“崩”然一挫,又道:
  “也罢!只要你金筱峰当众断去一手,交出龙珠古剑,贫道也不为难你,准你抱着此子另寻自新之路。”
  惠贞子把话说完,心中满腔怒火,立刻平复下来,如释重负般地吁口长气,另一意念甫在脑中一闪,身后的净凡,蓦然大声嚷道:
  “不行,那能这样便宜他,非叫他先把年余以来,所作的奸杀重案,一件件据实供出,否则,贫僧还是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说完,挥袖抖出五粒“三尖银雀铁菱角”,大步行至惠贞子身侧,启开右掌,送至惠贞子眼前,又道:
  “道长请看,这五粒点苍师门暗器,都是这个小贼在善良人家,作下奸杀的罪证。而且都是打入被害少女的‘喉结’至死,此贼不除,岂不是为人间遗下一大祸害吗?”
  说完,折身又以仇视愤怒的目光,盯着金筱峰。
  这时,金筱峰的心情,真有说不出的苦恼和烦闷。
  他在无意之间,陷入这桩江湖奇案之中,作梦也想不到案情越扯越大,而且又是那么复杂不堪。
  净凡和尚几句狠辣刻毒之词,听入金筱峰的耳中,倒还不以为然,倒是和尚手中的五粒“三尖银雀铁菱角”,一经现出,却不由暗暗大吃一惊!心想:
  “恩师传予自己的随身暗器,怎么又会落在和尚手中呢?莫非本派另有分支传人吗?”
  疑念甫起,忽又暗自摇头忖道:
  “不对,师门传到自己,已是四代单传,尊长辈除恩师一人之外,别无叔伯。况且他老人家,重伤卧病二十多年,刻下已呈朝不保夕之势,怎能现身江湖?纵然可能,他老人家也绝不可能做伤天害理之事。再说师尊座下,仅仅收了自己为衣钵传人,并无同侪兄弟,自己从未犯过奸杀之罪,是谁盗用点苍独门暗器,到处为害人间呢?”
  心中在想,左手已不由自己地伸入暗器囊中,“哗啦啦”,暗暗详数袋中的“三尖铁菱角”。
  公良燕睹状,难道临死之前,还想负偶顽抗不成?
  净凡闻声不觉一怔,折身扫眼一瞥,只见金筱峰左手仍旧伸在暗器囊中,不住地拨弄“三尖铁菱角”哗啦作响,六爪秃鹰无端怪叫,根本就充耳无闻,不理不睬。
  和尚眼瞅金筱峰这副令人莫测的举止,忙把真力运聚双臂,暗暗防备他暴施杀手。
  稍时,金筱峰忽把手中的古剑,反腕一扣,顺势收入臂后,凝视惠贞子片刻,道:
  “前辈!晚生今天无故陷落在奇冤案中,诸位不容置喙,将罪名强加小可一人身上,实在有失侠义人的本色,小可对此疑问颇多,不知能否允许晚生据实申诉几句?”
  说完,圆瞪一双虎目环视场内,暗察六爪秃鹰等人的神色。
  惠贞子看着金筱峰这副桀骜的神态,内心立刻装上一个直觉观感,以为他是一个宁死不悔、孤行到底的暴徒,疾恶之火,不觉又在胸中燃烧起来。
  金筱峰话音甫落,她把柳眉“刷”一挑,怒声接道:“有话尽管说在当面,晚了绝不准你多口。”
  楚壤、净凡及六爪秃鹰,同时不屑地冷哼一声。
  金筱峰慢慢拿出暗器囊中的左手,浓眉轩然一动,道:
  “贵派门下遭受逼奸之辱,及江湖传出的杀女重案,晚辈扪心自问,从未犯过这样违悖师教的罪行……”
  此语一出,场内立即暴起一阵哗声,唏嘘冷笑。
  金筱峰不理群声骚乱,仍继续自己未竟之言,接道:
  “……我想这些重案,定是本门仇家嫁祸之计,企图借重同道之手,灭我师徒,他好坐收渔人之利!今天,晚生顾以颈上人头作保,六个月内,定把罪恶淫徒解交昆仑,最不济也要查出淫贼的姓名与师承,公告天下。”
  惠贞子怒瞪一双秀目,冷森森的嗤然一笑,心道:
  “好狡猾的淫贼,你今天还想全身而退吗?作……”
  她恼中突然泛起之念,尚未转完,身侧的公良燕蓦然一声厉吼:
  “小狗,少费话,拿命来吧!”
  烟袋随声陡然一绞,嗡然一声怪响,一招“风火卷三军”,对着金筱峰的“章门”穴,拦腰扫去,左手探臂一挥,挺掌疾拍右胸“期门”。
  公良燕双招一出,净凡跟着一声大吼,踏步斜踩偏锋,举手便向金筱峰右“肩井”抓去。
  金筱峰一见六爪秃鹰和净凡和尚,联手分攻左右两肋,气得不禁一声冷笑,大声喝道了个倒彩:
  “来得好!”
  抽肩猛然一拧,身形脱出银光掌影之顷,又道:
  “二位真不愧为武林前辈,出手就是成对成双。”
  说话之间,挥剑左施“花雨拂面”,“万花缤纷”,右展“暴雨梨花”“娇花弄蕊”,四招连环出手,一片闪闪银光,漫天花雨般分向六爪秃鹰及净凡和尚胸前大穴刺去。
  惠贞子睹六爪秃鹰及净凡和尚,联手攻击一个刚刚出道的后生小子,心中委实有些不太舒适。
  因为这种以众欺寡,恃强凌弱的干法,一但传扬出去,定必为侠义同道所不齿。
  更何况两个都是名噪武林的尊辈高人,联手对付一个默默无闻的黄口小儿,将来更会贻笑大方。
  可是,这时他们招法已出,再想阻挡,却又棋慢一着,拦亦无用。
  但是当她一见金筱峰对两个高手联攻,毫无一点惧意,而且避招还击的身法招势,又是都么干净利落,她不觉黯然一叹,暗忖:
  “此子天禀,委实是得天独厚,实非一般初练劲气手法能望其项背,若能度其弃恶从善。不到十年,定是武林中一朵奇葩。”
  惠贞子爱才之念刚刚一动。却见六爪秃鹰,摇身躲过金筱峰两招凌厉惊人的“雨花”剑势,抡起钢杆烟袋,举步逼进之顷,嘿然一笑,道:
  “鬼崽子认命吧,免得多找意外之苦。”
  反腕一挑烟袋,一招“野火烧天”,铜头烟祸急敲金筱峰顶门“百会”,左掌同时分向胸头抓去。
  六爪秃鹰招法迅快,净凡和尚的金法掌式,也不算猛。
  公良燕避开剑影刹那,他也同时上身一仰。
  躲过流星疾泻似地剑花,一个剑步,窜至金筱峰眼前,挥掌便向前胸急剪。
  这时,金筱峰已被逼得仅距绝谷边缘四五尺远,他处在前有强敌围困,后有万丈深渊阻挡之下。
  两个武林顶尖高手,齐用千钧雷霆的掌势联手攻到,真已成了瓮中之鳌。
  但他生来就是一副嶙峋傲骨,这时大难临头,不但毫无所惧,而且更把一死报师门的心念激起。
  老银光掌影飞向胸前疾拍之间,他把钢牙一咬,切齿恨道:
  “匹夫,少爷今天跟你们拼了!”
  说完,傲然伫立当场,本能的转头躲开罩向“百会”穴的烟袋,左肩一拧,拼着便接了六爪秃鹰一掌;同时,右手“龙珠”古剑飒然一绞,一溜剑花,迎向净凡的前胸刺去。
  只听“嘶啦”一声裂帛脆响,净凡身上的僧袍下摆,被剑挑破一尺多长,脚上鲜血箭一般射出老远。
  若非和尚闪避及时,准要落个“前后皆通”。
  金筱峰挥剑挑中净凡的同时,一时失神,六爪秃鹰一支巨掌,堪堪击中他的左臂,一声闷哼,身躯向后徒然一闪,不由自主地向深谷射去。
  金筱峰身形刚被震得飞向谷中,净凡和尚气得不觉突一躲脚,嚷道:“糟啦!”
  说完,怔怔僵立当场,看着金筱峰飞向谷底直坠,眨眼之间,人影已杳。
  惠贞子看着即将将擒师门仇家,由于六爪秃鹰错出一掌,到手的猎物,竟又不翼而飞,直气得一阵苦笑不已。
  楚壤蓦然灵机一动,大步行至惠贞子身侧,道:
  “道长,事不宜迟,楚某愿与净凡大师,即刻赶往‘太华峰凤鹤洞’,擒拿小狗之师萧颖涛,道长不妨立刻会同公良善士及贵门下,到谷底寻找淫贼尸骸,之后再在凤鹤洞外会齐。如有所获,当以纵徒为恶,问罪萧颖涛,否则,我们找他立刻交人,带回惩治。”
  惠贞子还未置答,六爪秃鹰忙道:
  “对,就这么办!”
  说完,凑至谷口边缘,探身向下以目搜寻。
  惠贞子无可奈何道:
  “好吧!我们凤鹤洞外再见。”
  说罢!双袖一抖,领先径奔山下飞驰而去。
  跟着,六爪秃鹰纵身紧接惠贞子的后影急追而去,梅霜姐妹尾随其后,跟纵疾行。
  楚壤,净凡,沿着山岩小路,飞向正西疾扑,刹时,山岭之上立刻恢复了一片怕人的死沉寂静。
  再说,金筱峰左肩挨了六爪秃鹰一掌,身被震得两丈多高,射向谷中飞去。
  所幸公良燕的凌厉巨掌,并未打中前胸,肩头虽痛如骨折,但他内脏各部,却未受到震伤。
  所以,神智仍是清醒如常,身形向下疾泻之间,心想:
  “完了!自己无缘无故葬身谷底,只怨命途多舛,说不定还要累及病至垂危的恩师。这般东西名为侠义之士,实则个个都是欺世盗名,衣冠禽兽。今天金某如若命不该绝,能侥幸逃得一命,把他们‘侠义’的秘密揭破不可。”
  金筱峰身临急难危境之中,发下这样宏誓,却为未来的武林,埋下一颗奇劫祸种。
  这是后话,暂切不谈。
  且说金筱峰,转念之间,身形竟已坠下三四十丈。
  他穿过一层浓厚云雾,云下便又卷起了猛烈狂飒,“呼呼”作响。
  雪,似乎比前更大了,拳头大小的鹅毛雪片,夹在狂风之中,飘飞之势,益发显得威猛惊人!
  这时,他顾不得肩骨奇痛,本能地求生之念,促使他低头一瞥,却见脚下黑洞洞地一片,不知到底还有多深,只觉坠落之势,比前更急更快。
  蓦然,灵机一动,回手摸摸怀中一件“奇宝”,心想:
  “今天若能逃得一命,不管自己怎样痛苦,爬也要爬着回去。把这救命之“宝”,送给苦命的恩师。”
  孝思之念,横在心中一闪,眨眼竟又坠下十几丈远。
  这时,谷底一块块嶙峋怪石,已是隐约可见,不由大急,绝望之念一闪:
  “这样向下急坠,力道何只千斤,身躯一旦撞在石上,肯定落个粉身碎骨,那时……”
  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再想,干脆把眼一闭,大叫一声:
  “完啦!”
  他的悲号之声未了,谷口蓦然卷起一阵狂风,向他身边压来,逼得金筱峰坠落之势,比前又快速了一倍。嗖的一声,人又下坠十几丈远。
  就当谷口狂风卷动之顷,谷底忽又起了一股阴风寒气,煞似脱缰野马一般,电也似地径向谷中急射。
  金筱峰被风压得落势虽凶,但碰上这般向上急腾的阴气,两股压力上下一夹,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身形又不由自己的卷在旋转如飞的大气之中,滴溜溜一阵系空急旋。
  竟又被风推得转向深谷西壁飞去······
  一阵翻滚,只觉狂风吹过耳边,身躯突然一震,晕眩已久的头脑,登时失去了知觉,人事不省。
  待他悠悠醒转,只觉头脑混沌一片,不知自己这时,究竟置身何地?
  蓦觉肩胛一阵彻骨剧痛,神智不由为之一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活人,并非地府里的冤鬼。
  这时,他对自己侥幸逃得性命的奇迹,反倒吓得一怔!
  他忍着肩胛背脊的奇痛,慢撑身坐起,扫眼一瞥,只见自己的身躯,正坐在绝谷西壁的一堵突起怪石上。怪石,距离谷底,最多只有十丈左右,地面影物,清晰可辨。
  他看清自己置身的怪石所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抚着头额,搓了几下,暗暗道声:
  “惭愧。”
  转脸一看,却见师门传为衣钵表记的“龙珠”古剑,仍旧银芒闪闪地横在自己身边,不觉默默吁了一口长气,回手抄起,轻轻纳入剑鞘之中。
  这时,风雪还是一股劲地狂吹,狂打……
  蓦然,一阵狂风过处,谷底南端,突然传来一阵“劈啪劈啪”的脚步声。
  渐渐朝向自己倒身之处逼来。
  他闻声知警,知道来者定是惠贞子六爪秃鹰等人,顺着谷底搜来。
  他坐在冰冷生硬的石块上,腰肢猛然一挺,不料肩胛背脊一阵钻心奇痛,竟把挺起的身形拉了回去。
  谷底人声,眼见愈来愈近……
  他俯身石上,侧耳听听,不错,来者正是六爪秃鹰等人,不觉暗忖:
  “自己肩受手伤,背受跌伤,这时如果被他们发觉自己的踪迹,必定劫数难逃,自己一命虽说无足轻重,但那魔难重重的恩师,却在望眼欲穿,等我回去救命,我不能死,更不能在此死去。定要回去把救命奇‘宝’交给恩师,而后自己明心自刎,免得他老人家,无故遭受莫名之辱。”
  主意打定,俯身怪石之上,屏声静气地凝望谷底正南飞步疾驰的人群,却见他六人排成一字形,聚精会神的朝北搜进。
  霎时,身穿宽大道袍的惠贞子,已经清晰的映入眼帘。
  她左侧五六尺远,便是六爪秃鹰公良燕及梅霜姐妹四人,一边两个分散在惠贞子及公良燕的左右两侧。
  金筱峰,这时连口大气都不敢轻出,圆瞪一对虎目,死死地随着他们六人的身形转动,眨都不眨。
  人影逼至怪石之下,六爪秃鹰突然一声怪叫……
  金筱峰原就紧张万分的心情,不觉又是一紧,心想:“今天因为恪遵恩师之训,未敢轻露旷世绝学,所以才遭到这次坠谷落崖之难。现在行藏既已败露,躲亦无益,不如叫他们领略领略虎、鹿、熊、猿之威,否则只怕他们决不甘心自退。”意念转定,钢牙一咬,正欲回手抽剑,忽听公良燕拉开嗓门叫道:“怪了,难道这条小狗,还会活着逃走吗?”
  惠贞子冷哼一声,并未回答,仍旧不声不响地向前搜寻人声,渐渐进去,身形,愈来愈是模糊……
  金筱峰看着人已去远,他暗吁口长气,咬牙挺住肩胛背脊之痛,回手摸出一粒“培元回命丹”,送入口中,慢慢扶着身后石壁往上站,一步步朝北挨去。
  踉跄步履,摇摇欲坠、真已到了提足维艰之势,但他还是咬紧钢牙,依附着西侧石壁,慢慢跛行。
  所谓,人不该死,天不绝路。
  金筱峰被风卷落的怪石,表面看来虽似一块突出峭壁的峭岩,其实它却进入贴壁的小路,路虽细若羊肠,坡向谷底,但它落入习武人的脚上,仍旧不啻阳关大道。金筱峰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不到五丈,丹丸已经在腹内化开,只觉一股烈流,破开淤血死关,沿径穿行一周,身上痛楚立刻消失不少,身心爽适,他精神不由一振,暗暗试提一口真气,觉已畅通无阻,浓眉一轩,暗自喝道:
  “看来恩师命不该绝,只要自己适时赶到,他老人家定可转危为安。”
  这时,正好转过一道山口,路已渐渐宽广平坦,人行其上,再也不受什么约束,他不觉吁口长气,驻步辨认一下方位,折身对准正西偏北方向,摇肩疾扑而去。
  好在轻车熟路,不必多费周折,但他为了超在群侠之前到达太华凤鹤洞,所以俱是抄着最近的小道进行,眨眼之间,人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这里暂且按下,且说惠贞子率领四个高足,会同六爪秃鹰,沿着谷底向北搜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金筱峰一点足迹。六爪秃鹰心中疑云不由越来越重。
  他跟在惠贞子身后,又向前搜了丈许,蓦然灵机一动,急忙煞住脚步,道:
  “道长,不必搜了,这小子准落入谷底,否则,我们决不会找不到一点痕迹,我看我们还是快些到太华峰,找他老鬼师父,免得被他师徒从容脱逃。”
  惠贞子仰首沉思片刻,道:
  “有理,事不宜迟,快走。”
  说完,双袖左右一挥,人如启翼神鹤,飒的一声,疾扑西北而去。
  六爪秃鹰接踵急赶,梅霜、吟月、春艳护着怀抱孤儿的素琴,亦似飘风流星,御影飞射,霎眼工夫就已远去。
  六条人影,接连翻过几道山梁,太华奇峰,已在风雪笼罩之下,现出巍峨雄影。
  蓦然,惠贞子煞住脚步,等待公良燕足落身边,问道:
  “凤鹤洞距此还有多远?”
  公良燕前脚一点,身形留顿,接道:
  “跟我来,转过一道山梁就是。”
  话音未落,人又射出十几丈远。
  惠贞子师徒五人,御影跟在六爪秃鹰身后,过了盏茶工夫,只见公良燕回身微一挥手,自己领先径扑山腰飞去。但当惠贞子跟踪转过一道柱天峭壁,却见六爪秃鹰伫立在一块岩石之上,指着对面隔溪的一座古洞,道:
  “到啦,那就是凤鹤洞。”
  惠贞子煞住急纵的身形,站在岩石边际,扫眼一看,只见洞外两颗垂头老松,已把洞门遮住,如不是公良燕举手指引那隐约可见的洞口,真难立刻找到。
  正当惠贞子暗叹造物之奇之际,公良燕突地一声惊“咦”!道:
  “楚牛鼻子和净凡秃驴怎的还未到此?”
  惠贞子不由也是一怔
  她凝神对着隔溪洞口,沉吟片刻,道:
  “说不定他们已有所获。不然,就是正在洞口攀谈。”
  公良燕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破空一纵,人已当先疾扑洞口而去。
  惠贞子接踵纵起,刚刚跳过溪流,却见六爪秃鹰扑落洞口之顷,猛然一声怪叫:
  “啊呀!”
  她闻听不禁激灵灵一战,来不及多问,双袖左右一挥,翔身飘落洞外,低头一看,只见楚壤、净凡,两个并肩仰卧在血泊之中,身形还在缓缓抽动······
  惠贞子看着气绝半僵的尸体,心不由一阵猛跳,俯身仔细一瞧,却见一人一道“喉结穴”上各钉着一支“三尖银雀铁菱角”,气得顿足恨道:
  “点苍一门,算是甘心与我侠义同道结此不之戴天之仇了!”
  公良燕看着楚壤、净凡“喉结穴”上的暗器,问道:“道长,你看这是谁做的手脚?”
  “点苍四代都是单传,金筱峰小狗不在,除去萧颍涛,还有谁会使用这样霸道歹毒的暗器?”
  公良燕三角鼠目猛的一翻,一溜稷芒暴然一闪,折身冲着刚刚飞落洞外的梅霜四姐妹,道:
  “你们快退,当心暗器!”
  说完,转身又对惠贞子道:
  “事到临头,不必多虑,进洞先把老鬼挑了再说。”回手抽出钢杆烟袋,提步刚要闯入洞口,突见洞内人影一晃,一个猿背熊腰的少年,已由洞内疾射而来。
  惠贞子拧腰一晃,避开洞口正面,身形落稳,抬眼一瞧,不觉一声惊叫:
  “是你?”
  此语一出,公良燕急忙煞住欲扑之势,定睛一瞧,只见现身洞外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适才欲寻无着的金筱峰。
  少年冲出洞口,身形尚未落稳,扫眼瞥见洞外,楚壤、净凡横陈在热气滚滚的血泊之中,一怔之顷,目光未及收转,却听惠贞子厉声喝道:
  “金筱峰!萧颖涛现在何处?”
  少年嗒然苦丧的低头凝望着两具尸体,摇了摇头,道:
  “早已离洞他去。”
  “什么时候走的?”
  公良燕气急败坏地逼问。
  “为时已久,”金筱峰心不在焉的说:“什么时候倒不知道。”
  话音未落,惠贞子面色骤然突变,话到唇边,尚未出口,六爪秃鹰迫不及待的厉声喝道:
  “金筱峰!如今又是两条人命,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看二人尸体未寒,莫非想拖限结案吗?”
  惠贞子亦以尖酸刻毒的口吻,接道。
  但他并不理睬这些,只是圆瞪双虎目,死盯在二人喉头上的两只师门暗器,面色忽红忽白。
  不停地交变,仿佛内心怀有多少难言之痛一般。
  惠贞子回手把长剑纳入鞘中,恶斥之言涌至唇边,尚未吐出一字,蓦闻体后一阵巨风暴起,不由一惊,急忙收住欲出之剑,折身一瞧,只见九大门派高手,总共三十一人,均已赶到现场。
  为首的一个,是少林派名满武林的沙陀禅师,其次有武当的褚方,恬苍的华承易。
  其中最令人惊异的两个,是“南金北玉”。
  金凤凰徐娘半老,玉麒麟须发胜霜,个个精神拌抖擞接踵扑落当场。
  惠贞子太阿倒持,冲着玉麒麟、金凤凰,微笑略示敬意。
  玉麒麟迫不及待地上前对二尸低头一瞥,扬首怒瞪少年一眼,切牙恨道:
  “此贼决不可留。”
  一言出口,惠贞子满心怒火不禁更烁,回手顺正长剑,指着金筱峰切牙喝道:
  “淫贼!快些跪下受死!你若胆敢抗拒,贫道将你以奇毒手法制你。”
  尽管惠贞子出言相逼,金筱峰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双尸,嘴唇接连动了几次,却又欲言又止的未吐只字。
  金筱峰满怀焦虑和惊恐,自然会促使他不敢立决言行。
  踌躇,尴尬流于形色,心情的痛苦又有谁知。
  但他这副心神痛苦的表情看在六爪秃鹰的眼里,他不但坐实了金筱峰为恶之罪,并且更把满腔怒火激起万丈多高。
  惠贞子话音没落,他便气急败坏地喝道……
  “惠道长,少说闲话,先把这条小狗挑了再说。”
  说完,烟袋刷”的一抖,正欲跨步出招,只见金筱峰突然将头一扬,那双黑白分明的虎目,这时竟然堆满了鲜红的血丝,好像是痛哭之后一般。
  公良燕一怔俄顷,金筱峰眼里精光一闪,回手“呛啷”一声抽出龙珠古剑,扬起剑尖指着六爪秃鹰叱道……
  “好个恬不知‘侠义’的名士,分明是你们自己挟嫌栽赃掩饰罪行,企图灭绝点苍后裔,独据武林,今天小爷若不舍命一拼,你们这种欺世气焰,将会随土见长!”
  说完,大步跨过双尸,气冲冲地喝道:
  “来来来,你们这帮狗男女,不妨齐上,小爷招法不如你们,还有一具不畏刀剑的肉体接着。”古剑横挡胸前,左手握着一把“三尖银雀铁菱角”,不住地环顾左右。
  这话一出口,在场群雄,不由一声大叫,唏嘘冷笑之声此起彼落,只有金凤凰一人,站在一边,不声不响地领首浅笑。
  惠贞子和六爪秃鹰,为这狂语一怔之顷,二人面面相观,眼语片刻,公良燕三角眼霍然一瞪,道:
  “道长千万不可受骗,尽管出招就是。”
  说完,跨步逼近二尺,烟袋一挥,“刷刷”连展“火举燎原”,“野火烧天”两式狠招,疾向少年上盘卷去。
  惠贞子本意不屑以多取胜,尤其对付一个黄口小儿,更是誓不为人,这时,同道尸横眼前、和金筱峰言词不修的怒骂,她那奇深的定力早被一股仇恨的怒火焚得一干二净。
  在六爪秀鹰出招的同时,她手中的铜剑一抖:跨步展出驰誉武林的“天施定斗”神奇剑法,“呼呼呼”“天外飞虹”,“天魁定斗”,“天河栽柳”,“天星倒挂”,一连四式的诡异出招,同时分向少年中盘要穴点上去。
  两个武林高手,各展平生功夫,联手齐功,声势端的威猛惊人,只见银芒闪动,一股刺耳锐啸应势而起,的确令人入耳心寒,毛发随声倒竖。
  金筱峰看着这样惊人的招法,直往自己要害攻来,先时也是暗吃一惊!
  但他想起自己心内极痛之处,却又身不由自己,切齿一声冷哼,暗把师门虎、鹿、熊、猿、鹤,五种异禽兽的真气运足,待至剑掌快将加身刹那,倏使“糜鹿扑影追风法”,晃肩脱出茫风剑气之外,大吼一声:
  “看剑!”声出手动,左手“三尖银雀铁菱角”,右手“龙珠”古剑,一扬一挥之势,只见五色豪光陡然一闪,一阵狂雷骤雨之声启处,蓦闻“当当”一声震响,惠贞子手中长剑已经剩了半截,还算惠贞子见多识广,异光乍起,忙不迭的抽身急退,长剑虽断,总算侥幸未被凌历剑气所伤。
  公良燕也算见机及时,知难走避,三尖菱角带起刺耳锐啸飞到,他翻身倒地,一口气滚出数丈,才算勉强脱出银光之外。
  饶他如此机警,身上那件紫色大襟小袄,也被“菱角”打破五处裂口,每处都有四五寸长,尚幸未伤及肌肤。
  这时,金筱峰真如一头狂狮一般,他一招得逞,两眼血丝比前更大,惠贞子公良燕晃退的身形尚未定稳,他厉吼一声:
  “哪里走!”腾身展出“猿猱腾云破五天”,一式“猿猱骚风翔空”,飞翔一丈多高,右手长剑直取惠贞子,左手演起“白虎屠龙回盘掌”,反腕“轰”的一声雷鸣,急对六爪秃鹰顶门“心经”穴劈去。
  金筱峰闪电之间,连连展出点苍四大绝学,直看得金凤凰不禁大吃一惊!心想:
  “传闻点苍五禽天原神功,一旦修成,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看来的确不假。当年他们三代祖师叶方,已经自己夸耀五禽天原功说:‘能亲骨骼虎作胆,糜鹿扑影猿登天,金鹤花雨龙珠剑,笑傲江湖霸中原。’而他对于五禽功评价,又说什么:‘合熊虎之力能拔山,骚鹿猿之灵足可登天,金鹤龙珠梨花雨,如虹剑气似海宽,长啸一声三山震,怒吼一声神鬼愁’。金筱峰一个黄毛后生,演出五禽天原功,居然亦能有这样高的威势,看来叶方狂语,的确也有他的事实依据,决不是故作惊人之词。”
  金凤凰脑中惊异之念未了,群侠一见金筱峰乘胜追击,众人惟恐惠贞子和公良燕有失,同时一声大喝:
  “小辈找死!”
  喝声起处,少林沙陀禅师,武当褚方,率领十多个杰出高手随声纵入场内,个个抡起手中刀剑,齐向金筱峰迎去。
  沙陀和尚十余人出场接阵,恬苍华承易率领十几个高手一抖手中兵刃,径奔洞内闯去。
  金筱峰扫眼瞥见华承易率人直扑洞内而去,虎目之中泪光乍闪之顷,眼角顿时溢出两滴血泪,众人齐手联攻之际,气得他一声虎吼:
  “下流鼠辈,你们合手欺我师徒二人,今天小爷跟你们拼了!”
  说着,左手“赤熊啸天霹霹拳”,右手古剑一挺,分向十几个武林高手挥舞而去,力圆冲出重围,扑向洞内。
  他的五禽天原神功虽出,奈何挡不住人多手众,他在闪电之间,剑出三十多招,左手忽掌忽拳,“呼呼呼”,一连打七十多下,五十多拳,激起一阵惊天雷鸣风吼,仍被众人堵住去路,不能脱身。
  刹时,场内已有两人中拳栽倒,躺在地上哀嚎翻滚。
  蓦然,华承易由洞内闯来嚷道:
  “金筱峰已把他师父杀死,同道出手,先把他挑了再说。”
  众人闻言,同时一声怒吼,声浪直冲会霄。
  只有金凤凰,先是激灵灵一战,随后一看金筱峰这副目溢血丝的痛苦神情,不由耸起眉峰,摇头暗自道声:
  “岂有此理……”
  她心念甫起,只见众人吼声未落,已然齐手抽出随身兵刃,一个急纵之势,不约而同的分向少年四面八方,联手一拥而上,声势好不怪人!
  这时,少年真已怒极,华承易说话之间,他面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他圆瞪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视众人一下,运足“五禽”真气,厉吼一声:
  “来得好。”声出,龙剑、虎掌、熊拳,一气使出,夜空一阵惊天雷鸣般地“呼”响,五色豪光闪处,一阵“叮当”暴响,夹着一声闷哼,合围而上的众人,应声急退不迭,个个纵出圈外,低头一看手中的兵刃,几无一支完整无缺,只有沙陀手中拂尘和褚方的一柄古剑,未遭断刃之辱。
  扫眼再看围在垓心之中的少年,身形着落地面,已呈不稳之象。他古剑横摆胸前,目滴血丝,上身微微一晃,低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他挥剑出掌还击刹那,左肋中了沙陀禅师一掌,内腹已经受了震伤。
  好个傲骨嶙峋的金筱峰,他身受内功掌力震伤,一口腔血喷出之后,仍旧咬牙拿稳马桩,虎目之中,含着两滴血泪,面对洞口大声嚷道:
  “点苍一门,自我始祖创派以来,迄已五六百年,门下从未有人为害人间,留恶江湖。我师徒二人,北达太华,亦未开罪武林,树仇同道,想不到恩师重伤久病之下,还要落个不善而终,金某尚未正式出道,今又蒙上奸杀奇冤,你们费尽苦心栽赃植罪,嫁祸及人,无非是叫我师徒不能立足人世。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仙登道山,金某又落在你们层层重围之中,自知‘五禽天原神功’,艺境虽高,恐亦难逃你们卑劣的毒计之外……”
  话未说完,扫视众人一眼,转脸又向闲立场外的南金北玉,含怒一出,接道:
  “如今九大名门正派高手,会众大之力对付金某孤身一人,现在还有一对狗男女虎视眈眈地压阵,金某自知今天决难全身而退。与其丧命在你们手中,还不如干干净净死在我点苍师门‘圣宝’之下,九泉之下也能保全洁玉之身,见我点苍历代祖师。”
  说着,回手探入暗器囊中一扫,“哗啦啦”一阵暴响,大声叫道:
  “无耻之徒,让开洞门,容我拜别恩师灵柩,小爷叫你们心满意足!”
  众人手中兵刃断折,斗志早已动摇,当时虽说都知少年已经受了内伤,但是“龙珠”古剑,仍旧在其手中,谁也不再冒险逼近。
  这时一听他自动拜师自裁,无形之中,正中他们坐收渔利之意,少年回手一摸暗器,说真的,个个也都有三分惧意,唯恐又以惊人神技,出手伤人。
  金筱峰话声未落,背向洞门而面对少年而立的众人,霍然左右一分,一个古松遮盖的洞口,立刻出现在两排人影之间。
  少年瞪起一双虎目,右手倒持古剑,紧紧闭着方口,凝望洞内,沉吟片刻,长揖跪倒,连磕八个响头,跪直上身,大声叫道:
  “徒儿叩谢恩师栽培一十八年重恩,今世愧未复兴师门,反累恩师惨遭不幸之变,徒儿生不能涌泉图报,地下当愿结草衔环。徒儿入点苍师门,虽无建功复业之勋,但亦未曾犯过玷污师门的罪行。徒儿完玉之身从师,今天仍以洁玉无愔之体一尽师门,当可告慰泉下列祖列宗了。”
  说完,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右臂一圈,古剑横抹颈喉,手腕叫劲一挺,只听“当郎”一声震响,一溜火花起处,剑身忽然又被一股豪强的内力震得向右一摆,几乎脱手而去。
  突变逐来,少年不禁一怔,目光尚未折转,眼前蓦然飘落一条人影,疾扑身边而至。
  金筱峰眼瞧有人扑向面前而来,不禁怒火高烧,满心悲愤,交炽一处,立刻生出一种极其恶毒的心理。
  他想:
  “你即不叫小爷好好死去,今天谁也休想讨好。”
  念动之顷,虽未看清来人是谁,正欲抖手打出一把铁菱角,蓦闻一声清喝:
  “少侠且莫动手!”
  金筱峰闻声不由一怔。
  收住左手,定神一瞥,见是金凤凰晃身飘落面前,不觉更是愕然。
       心想:
  “她来何事,难道还想多给少爷一点痛苦吗?”
  身形向上一拔,挺身立在当场,凝神望着金凤凰的举止,暗暗蓄势戒备。
  金凤凰话声未落,瞧着他慈祥一笑,道:
  “金少侠,你放心!你的内心,我老婆子非常了然,今天你不能死,决不能这样死去。”
  “为什么?”金筱峰仍旧怀着敌意追问。
  “你这样死去,罪恶算是由此坐实,并且还要背上逃避道义之罪。你身负两大重罪,有何面目在泉下见你点苍列代祖师?”
  金筱峰闻言不禁一怔,而且异常不解。
  心想:
  “奸杀,杀师之罪坐实,倒有可说,道义之罪又是什么?”
  正欲追问,却见金凤凰和颜笑道:
  “你不懂我告诉你。这次来了这么些人,绝无一人怀有甘与点苍为敌的心理。同时,我老婆子也敢担保,你金筱峰也绝对不是奸杀与杀师的正凶。现在,你与疑义同道已经结了无法立解的仇怨。他们说你奸杀、杀师,你则猜测他们夷灭点苍。据我冷眼旁观,据理力断,结果都是误会。至于这一症结究竟何在,仍须双方努力澄清。再说你金筱峰个人,乃是点苍独传弟子,萧老儿已经撒手人寰,点苍一门,承先启后的重责大任,已压在你的肩上,今后能否重振师门,全在你一人了。况你身负奸杀、杀师逆罪,难道就想带着这顶大罪走吗?”
  说完,不顾少年反应如何,折身叫过怀抱孤儿的梅霜,道:
  “少爷,你适才已经身中沙陀禅师一记‘印心’掌,据我所知,若想痊愈,至少也要十年。”
  说着,回手接过梅霜怀中婴儿,又道:
  “目前这桩深冤奇案,均由此子而起,他母临死之时,指认你是此子之父,并且还有其他证人,也都一口指你为罪魁祸首,但我深知绝对大谬不然。凭我老婆子这手麻衣神相,早就看出萧颍涛收你为点苍衣钵传人,确未走眼。不过此子亲母一丧,你虽负冤,不妨再由此子自己去澄清。同时,你在最近十余年内,一面疗养自己内伤,一面抚育此子,无暇在江湖上走动。如再发生奸杀重案,是非亦可立办。”
  说完,抖身转向人群,异常坚定地接道:
  “诸位同道,今天承蒙援手,协助铲奸除恶,这项道义壮举,的确是令人感佩。但是事实,恐怕我们均已落了贼人圈套之中。现萧颍涛惨死一案,至今仍是一桩不解之谜,诸位如果硬把金筱峰打死,我们将来定要忏悔今天的鲁莽不智。我老婆子,为了正义得伸,所以敦请诸位同道:暂把他寄交给我们一对老不死的看管,后来如果证明奸淫杀师确实是他一手所为,我与玉麒麟当一手交出,任凭各派惩治。”
  金筱峰内脏微觉一阵绞痛,金凤凰说话之间,顺手递过婴儿,他浓眉一紧,回手抚胸之顷,正好接住那只枕形棉包,不禁掀开一看,却见婴儿转动一下圆圆的虎头,大眼溜溜一转,方正的嘴角立刻泛起一丝憨笑。
  他看得不由一怔,心想:
  “此子怎么这样酷像自己,难怪他们…………”
  转念顷刻,抬眼一观,场内众人早已走得一干二净。
  他不由仰天一叹,回手摸摸怀中,出生入死寻获的宝剑,为了恩师,喃喃自语道:
  “师门两代沉冤,只有寄望于此子了!”

  第三回 仰事未尽育孤雏 忍辱负重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霎时之间,又是六易寒暑。
  秦岭太华峰,凤鹤洞外的那株重头古松,枝叶似比从前更加茂密葱翠,苍劲多姿。
  这时,正是和风习习,回黄转绿的暮春季节。
  这一天,夜雾将散,太阳适由东方缓缓升起之际,洞外一阵悦耳的鸟语甫落,对峰山腰,骤又暴起一声尖脆的鹿鸣……
  古松的棚枝之下,负手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循声一瞥,只见对一只梅花小鹿于鸣声甫落之同时,转头弓腰一弹,身形竟然快若急电飘风一般,疾驰而来。
  鹿,生性本就温顺胆小,本身毫无一点抵抗能力,所以每遇强敌追袭,只有脱逃走避一途,而这只小鹿,似是异于同类,好像树下青年饲养驯熟的家畜一般,飞跃激射之间,后脚一蹬,接连就是四个急纵,步步都有五六丈进。
  四个起落霎眼过去。由于小鹿激射之间无须前蹄着地,只用轻灵矫健的后蹄向前激纵,所以行动之快,直如疾风闪电一般。
  小鹿似已玩得兴起,四个急纵之后,顺着弓腰一弹之势,一阵行云流水似地疾驰,一溜错齿碎步,霎时就是一两百丈,行至溪边,后蹄一蹬,前蹄微微一竖,箭也似地射过溪流,长颈随之左右一摆,一势猛窜,径向树下扑去。
  青年看着家畜投入怀中,不由轻吟吟地轻轻挥出一掌,挡住小鹿急扑之势,待它飘飘落地,伸手抚弄着尚未长全的鹿角,双唇闪动几下,正当欲言未言之际,却见小鹿引颈一声脆鸣:
  “爸爸……”
  鸣声未落,小鹿前蹄一竖,人立而起的刹那,肚皮之下,忽然钻出一个圆脸方口,浓眉大眼的小童,一头扑入青年怀中,仰起小脸,道:
  “爸,您看琳儿刚才演‘糜鹿扑影追风’身法对吗?”
  呀!“糜鹿扑影追风”身法,乃是点苍一派绝学,这小童身怀绝技,他是何人?
  琳儿的父亲,树下这位青年,又是何人?
  原来树下的青年,正是六年前身负复盆之冤的金筱峰。
  而这展演“糜鹿”身法的小童,也正是金筱峰于六年前在凤鹤洞外被迫收养的孤儿,取名叫金琳,这时整整六岁。
  金琳话音未落,金筱峰轻抚着小童头顶说:
  “点苍‘五禽神功’,修研起来,样样都不容易,你刚才演的‘翘鹿扑影’,‘神鹿追风’,‘嗡鹿涉涧’,‘子鹿寻母’,身法起落之势,虽是未离功谱,但是窜射中途,已然有些走样,这对理想的速度有很大影响,爸叫你披上鹿皮修习,就是要你演练出来,不走糜鹿的原形,这样收效较快,今天看你四式身法,已比前些时候精进多了。孩子!不要怨瞒,还要多想、多练才行。”
  话刚说完,手抚胸头,一阵轻微急咳。
  金琳闻声,急忙挣脱父亲怀抱,一溜风似地转到金筱峰背后,挥起一对浑圆的小拳头,轻轻捶打父亲脊背,咳声渐止,他皱起一对浓眉,道:
  “爸!前天您给我看的那株形似小孩般的人参,你不说假如全部吃掉,可增六十年功力,重伤久病,更有起死回生之效吗?您为什久不肯吃它呢?”
  说完,疑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茫然不解地看着父亲苍白的面色发呆。
  金筱峰吐出一口浓痰,仰首望着晴空,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道:
  “十年痛苦,已经熬过了六年,现在病已有了起色,用在我的身上太可惜了。”
  金琳仍旧不解父亲话中深意,凑近身形,双手抱着金筱峰左臂,道:
  “怎么?用在爸爸身上还算可惜?”
  金筱峰转脸望望紧偎在身边的金琳,道:
  “这只奇宝来得不易,当年为父本是为你师祖老人家疗伤治病,专程到盛产人参的关东达岭,经了几次出生入死的搏斗,才算找到这么一只,不料待为父兼程赶回太华之后,已然晚了一步,他老人家竟已仙逝道山了!”
  说着,虎目精光陡地一闪,似怨似怒的接道:
  “就,就···········”
  说到这里,金筱峰忽又惊觉不妥,因为直言道破往事,突然就要涉及琳儿身世,所以话未说完,倏又顿住不语了。
  金筱峰话音微顿之顷,金琳已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爸,‘就’什么?快说嘛!”
  “就,就是那年冬天。”
  金筱峰无可奈何之下,隐去真实往事说:
  “爸突然得了哮喘病症,屈指算来已是六年多了。”
  说完,回手摸摸金琳头颈,又以低沉的声音接道:
  “而你也六岁啦……”
  金筱峰心怀无限酸楚,一段埋藏心底的惨痛往事,一经提起,那怨、怒、愤、愧,和无处伸诉的委屈,顿时竟像一股股蒸气般,凝聚在一起,绕向心头,飞速旋转,神智在恍惚之间,逐步沉入深思之中,渐渐已呈忘我之势……
  许久,金琳蓦地一声尖叫:
  “爸,我师父来了。”
  他闻声不由一惊!待他定住心神,轻脸循声一瞥,却见金琳一脸顽皮憨笑,骑在一只花斑巨虎的虎背上,嘻嘻哈哈地朝他前面疾驰而来。
  金筱峰一阵由衷的不安泛入心头,不觉瞪起虎目,厉色叱道:“畜生,下来!”
  金琳从能记事以来,从未遭过父亲责骂。
  今天见父亲无故改变往常和悦之色,陡然如此疾言厉色起来,他那幼稚的心灵中,登时泛起一团极难驱散的疑云,一对圆而且黑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心想:
  “爸爸怎么搞的,今天不跟我玩,怎么还要跟我生气?”
  疑念飒然一闪,拧身纵离虎背,身形落地,一步三蹦,跃至金筱峰面前,仰起圆圆小脑,茫然不解地问道:
  “爸,你刚才跟谁生气?”
  金琳这句稚气横溢,仍旧不脱朦朦儿态的语气,问得金筱峰满心怒气,立刻消去一大半,不由暗自嗤然一笑,心道:
  “这座凤鹤岩石,除去你我父子之外,六年以来有谁到过这里?哪里还有第三者?”
  心念微微一动,心火虽消,但是面色仍极严肃。
  金琳话声甫落,他正色接道:
  “琳儿,你今天已经六岁,也该知道一点事情了。”
  说着,伸手指着那条花斑巨虎,又道:
  “这只‘玉奴’花虎,当年为父寻宝之时,它就常年依偎师祖左右,驯若家畜,不肯离去。当时据老人家猜测,深山巨兽,突然这样温驯可人,就定有它必须依附人类才能保全生命的苦衷,否则,任何动物,决不可能变改与生俱来的本性。于是几经详查,始发现玉奴腹下,生了一颗锥心毒疖。
  “你师祖生了一幅悲天悯人古道热肠的仁慈天性。他老人家虽然伤病缠身,自己一命尚且朝不保夕,但他仍旧不顾自身安危,费了三天三夜工夫,才把巨虎毒疖拔掉,而后整整三个半月,日以继夜的为它清毒疗伤,方才保住这个巨兽性命,从此,它便成了我们师徒的门中护衙,终日不肯离去……”
  说话之间,巨虎玉奴,一斜三摆地踱步行至金琳身边,状若牺牲一般,舔舔小童右手,俯身卧在脚下,闭目假睡。
  金筱峰眼看这种人兽亲若母子似地神态,心里微微一酸,低头抚弄一阵金琳头上的童子髻,又道:
  “想不到,恩师老人家对他一点恩惠,他竟报在你的身上。”
  金琳看着父亲,这时怒气全消,再一传师祖对待玉奴的救命之恩,它竟报在自己身上,立刻撩起了蒙然奇念。他那一双大眼,茫然不解地溜溜一转,在欲追问下去,却听父亲又道:
  “六岁年纪,两臂就有三四百斤之力,说来神乎其神,以为是天生‘神力’,其实天下那里会有这么多神,说穿了,还不是玉奴之赐呢?”
  此语一出,金琳一双虎目瞪得更圆更大。
  金筱峰看着不由微微一笑,道:
  “你先不必奇怪。你身虽……”说着,蓦然住口不语,警觉这时如对孩子提到“身虽亲母所生”,马上就会引起琳儿的好奇心,逼问母亲去向。自己虽然从未想过占有琳儿,目前以生命依据,也无非是想温暖孩子幼稚的心灵,使其不受伤害,免得日后性惰偏激为害人间,但是如果这时披露身世,照样还是伤害孩子的心志。
  最好目前避免提到“母”、“娘”之类的字眼,以免启发琳儿的好奇。反正这件恩恩怨怨,系未解之案,均须由他自己去澄清,时机不够成熟,绝对不可轻吐一言,免使琳儿分散精力。
  金筱峰话微一顿,只顾自己暗自盘算日后如何注意言词对付这个聪明绝顶的孩子,时间只闪电俄顷,但金琳一见父亲好端端的住口不语,孩子听故事那有不怨之理?而且这段故事,父亲又提到自己切身问题,更是急不可耐。
  金筱峰一句未竟之言,话甫落音,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爸,我‘身’什么?快说嘛!”
  金筱峰莫可奈何的,强把“母”字改去,道:
  “你,身虽父亲所生,但是,落地之后,今天你能有这副强壮之躯,乃是玉奴的恩赐。”
  金琳仍旧不解父亲话中含意,仰首瞪起一双大眼,茫然无知地追问着:
  “爸,为什么?”
  “你是吃他的乳汁长大的。”
  金筱峰抚弄着金琳头颈说:
  “这六年之中,玉奴整整陪伴了你三年。先前,为此还不放心把你托寄于它,惟恐他野性未泯对你不利。所以每次抱你就乳完毕,便立即抱离它的身边,最后发觉玉奴对你这份慈爱,并不稍逊于为此,于是你满周岁之后,简直就未离开它的左右,直到四岁,你才断奶就食。”
  金琳听完父亲所言,高兴得一蹦三尺,俯身抱住闭目假睡的玉奴长颈,凑至巨虎前额之上,亲了片刻,道:
  “原来师父,也跟我爸爸一样好,真是……”说着,双唇贴住虎头左颊,不住嘴的猛亲,状极热烈,似是毫无一点人兽之分。
  金筱峰看看这份水乳交隔的深情,金筱峰与生俱来的纯厚天性,却在无言之中,流露出来,心想:
  “此子有此知恩图报之德性,将来绝不会有负师门重托。”
  转念之间,不由微微一笑,回手拉起仍在抱着巨虎猛亲的金琳,道:
  “儿,玉奴对你有抚育之恩,好像一如为父,以后不可再骑在它的背上,到处狂驰。先前为父准你如此,无非看你年小,为父不甚放心,所以才由玉奴带你到处游逛,免遭其他猛兽侵害,如今你已六岁,应该知恩尊长,万万不可再有悖逆天良的行为。”
  说完,仰首望望天色,见时间距离中午还早,转脸又对金琳道:
  “天色还早,现在再把‘白虎屠龙回煞掌’,传你两招,而后连同昨天的两招开门势,一齐复习。”
  金琳对于习武一道,兴趣极其浓厚,金筱峰话音未落,他拍着小手,一蹦四五尺高,笑嘻嘻的嚷道:
  “爸,琳儿先把昨天学的两势,演给您看。”
  金筱峰捂胸轻咳两声,道:
  “琳儿,你先别急。昨天两招仍是‘白虎屠龙回煞掌’中的开门势子,手法,身架,自然比较易学,今天两招却是掌法中承上接下的中间势,要比前两招熟练得多,你要特别留心细看。”
  说着,提步展出一势,“恶虎扑龙”,反复演了几遍,折身冲着金琳,正容道:
  “这套‘白虎屠龙回煞掌’,一共八势,每一势中各套三招,合共八势二十四招,这一式‘恶虎扑龙’,三招之中,连环共出九势,要同时交替劈打,意在不容敌手得到喘缓换势的机会。”
  说完,趁身一扑之势,双掌快如奔电般,连环劈出九掌,忽左忽右,时上时下,乍看起来,直如一座掌山。
  金琳聚精会神,跟在慈父身旁,依样猛扑,照势出掌,反复连演五次,还是未把“恶虎扑龙”的“扑”字诀窍摸清。
  正当他深锁浓眉,晚辈揣摸招中路数之隙,玉奴“呼呼”一阵轻嚅,似是临敌之时,施威欲扑。
  他不由一怔,扭头循声一瞪,却见玉奴摆正身形,瞪起一对巨目,前爪抓地,稳若盘松,使脚微曲形如神弓,腰肢一弹之势、一声长啸,飞身射起两丈多高,两只前爪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凌空一阵急扫,一只硕壮肥美的山鸡,已经落入玉奴口中。
  金琳看着巨虎退阵急扑,不由拍着小手,欢叫道:
  “好师父,好师父,会啦,会啦。”
  金筱峰一见玉奴身形落地,领首一笑,道:
  “琳儿,适才玉奴演的一手,它虽不懂什久招法不招法,但它已把为“虎”的搏斗本能,显露出来了。”话微一顿,又道:
  “每招每势的名词,决不是毫无意义的点数。如‘恶虎扑龙’,关键就在‘扑’字上,其次才是‘龙’,因为恶虎扑龙,身法、掌法,不仅要快如闪电,而且更要“狠、稳、奇准。刚才玉奴一势虎扑,已把它纵身的本能演出,这也是这套掌法之中的精髓。”
  说话之间,金琳又把“恶虎扑龙”演了两次,金筱峰满意的微微一笑,道:
  “对啦,第二势是‘虎扫伏桩’,关键应在“扫”上下功夫。”
  说完,又以缓慢的身手,步法,带着金琳反复演练。
  说也奇怪,金琳这次,仅仅走了两回,就已记熟。
  接着,金筱峰又叫金琳接续前招演习,金琳应声,反复练了几遍。他看着爱子的功架,身,手,非但没有一点讹误,更且手、眼、身、法、步,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不觉满意一笑,道:
  “好啦,今天武课,可以早些散了,午饭后,还须再上一篇诗经呢。”
  金琳似已练得兴起,金筱峰一声散课,他不由一怔,瞪起一双大眼睛,看着父亲溜溜一转,据身一势“虎扑”,双手抱住父亲的腰肢,道:
  “爸,晚点收课,再传琳儿两势。”
  金筱峰再未想到,这孩子学到的东西,马上就可以致用,冷不及防腰肢落入爱子的两臂之中,不禁呵然一笑,道:
  “琳儿,为学之道无论文武,均不可躁进,尤其修习武功,功架如不稳练到境,就会越练越浮,浮到最后,原封原样还给老师,结果成了个一无所得的武白丁。”
  金琳将一个圆圆的脑袋,摇得像摆拨浪鼓似地叫道:
  “不会,不会,琳儿再练给爸看,看我扎实不扎实。”
  说着,反反复复地又把“恶虎扑龙”,“虎扫伏桩”,及昨天学成的两招开门引成功架,演了几遍。
  金筱峰看着的确无话可说,并且也委实不忍过份扫了爱子之兴,接着又把“神虎舒爪”、“虎捋龙须”两势演了两遍。
  这次,金筱峰似是蓄意难为金琳,目的要他知难而止,不再妄想贪多。
  所以身法、掌势,以及步履之进速,样样都以较快的功势出之,令人看出极难领会。
  孰料事情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两势招法,仅仅各演一遍,金琳一声欢叫,居然毫不费力地把“神龙舒爪”、“虎捋龙须”,练得头头是道,并无毫厘之差。
  金筱峰不觉暗暗一惊,心想:
  “这孩子天赋,实在高得惊人,比起当年我在恩师座下修习这项武功时,不知高出多少?此子如能细心栽培,不出十年,定必成为武林一支奇葩。”
  转念之间,金琳竟以奇快手法一连演了四遍,那手、眼、身、法、步,每次都有惊人进境,看去非常老道。
  金琳在这盏茶工夫,学成四势虎掌,小心眼儿里真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在金筱峰微笑之间,他突以先声夺人之势,提身转入父亲怀中,道:
  “爸,再传两招好不好?”
  金筱峰心虽不愿爱子贪多,但是在他强逼蛮缠之下,无奈又把“白虎旋驰”、“甩尾三啸”两招,授予金琳。
  金琳学成“白虎屠龙回煞掌”中六招,似是仍不满足,逼着慈父硬要全部学完,金筱峰面容不禁一正,道:
  “琳儿,你的天资禀赋奇高,乃是我点苍师门之福,同时,也是你将来成功立业之本,师门这套‘虎掌’,今天不到半天工夫,你已研习成熟六招,这已经开了师门从所未有的先例,如果再把最后两势救命追魂绝招传给你,恐怕你接受不了。那两势极端复杂的招数,今天你已学了不少,爸爸非常喜欢,回去爸爸还有一件重要大事告诉你,明天再以全副精力修研最后两势绝学。”
  金琳本来学得兴趣极浓,一听父亲满口赞许,说回去还有重要大事,知道再缠下去亦是枉然,于是金筱峰话音未落,忙应了一声:
  “是。”转身又把适才学会的六招连续演练了四五遍,道:
  “爸,我演得对不对?”
  金筱峰颔首微笑,拉过爱子小手道:
  “这六招,总算入规,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去修习火候的进境啦。”
  说完,首先径奔场内而去。
  金琳跟在慈父身后,行至场门之际,满怀感激挚爱心情地抱住玉奴长颈,亲了一阵,待他走入场内时,却见父亲跪在师祖灵位之前,正在那里低头祈祷,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就是听不清究竟说些什么?
  这是他记事以来从未见过的奇事。记得父亲每日晨昏朝祖礼毕后,总是照例大声说出那句:
  “师祖保佑琳儿平安长大,光耀咱点苍师门。”
  金筱峰今天这种异于往昔的举措,引得金琳好奇的童心不由一动,心道:
  “爸爸今天怎的偷偷跟师祖说话,不教我听见?不行,我非要听听。”
  当下蹑手蹑脚地走到金筱峰身后,刚要俯身细听,只见师祖灵位桌面之上,摊放着一方红绸软巾,上面摆着一支亮铮铮的东西,长约尺半。
  他看着这件从来未曾见过的东西,小小心灵之中,更觉奇怪纳罕,不由跷足探身,隔着慈父肩头仔细一瞧,见是那只成形原参,四平八稳的供在那张红绸中央,心中立刻恍然大悟,暗想:
  “爸爸今天准是吃药治病,所以跪求师祖老人家在天上多多保佑。”
  小心眼儿里想到慈父每次急咳的痛若,不觉虎目之中含着两颗晶莹的热泪,俯躯跪在金筱峰背后,悲泣欲泪地叫道:“师祖,您老人家保佑爸爸,沈疴痊愈,琳儿长大一定盖座大厅供奉你老人家灵位。”
  此语一出,金筱峰体形似是一震。他慢慢挺立起,走到灵桌左侧,塌腰归坐石凳之上,目含两滴热泪,望望长跪未起的金琳,领首吁口长气,道:
  “琳儿,起来,重新再向点苍列祖列宗,行三拜九叩大礼,而后为父还有重要大事告诉你。”
  休看金琳人小,而孝顺慈父,遵敬师祖之念,却在他心头深处,扎下了不可动摇的根蒂。
  金筱峰话音未落,他高兴的应了声是,挺躯站起,行完了九叩大礼,跪在师祖灵位之下,刚想再求师祖在天之灵福庇慈父,却听父亲慢条斯理地问道:
  “琳儿,知道爸爸叫你参拜师祖的原因吗?”
  “知道,知道,知道……”金琳似觉猜中父亲心理,所以十分得意地叫着,指着神案之上的全参说:
  “爸爸今天要吃掉这个参娃娃,您叫琳儿跪求师祖,保佑快些痊愈,是不是?”
  说着,圆圆小脸上泛起一股得意笑容,矫首反问。
  金筱峰摇头微微一笑,道:
  “傻小子,爸爸这点病痛算得了什么?六年以前,每次阵咳急喘都要晕死过去很久才能苏醒,那时为父尚能咬牙挺过,如今经过六年运气自疗,病已经好了大半,你想爸爸还肯暴殄天物吗?用在为父身上,岂不白白糟掉这件‘可遇难求’的珍宝?”
  金琳心目中的父亲,无异天神,可说天地之间,谁也不能再比他爸爸的能耐更大。
  他出世记事以来,虽然未与第三者接触,但是在这凤鹤洞里里外外,方圆十多里,这多异禽猛兽不敢侵扰近身,无非都是畏惧父亲一身内功,他老人家用掉这只全参,那不正是理所当然,还有什么可惜之处。除他之外,谁还配用这件奇宝?
  金筱峰说完,他不觉又惊又疑,瞪起一双大眼,天真无邪地注视父亲许久,道:
  “你老人家不用,留给谁呢?”
  “除了给你,还能给谁?”
  “给我?”金琳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根本没有听错。所以即惊且疑地反问。
  “正是。”金筱峰点了点头,面呈由衷的微笑,说:“如果不是为了留着给你,为父六年以前,就不必受那死来活去的痛苦熬煎了。”
  这还了得?这种“重伤久病”足能起死回生的圣品。父亲不用,留给自己,他虽然还不懂得“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但他对于父亲咳喘欲死的症状,却知得非常清楚。
  这种希世奇珍,不用在沈疴不愈的父亲身上疗伤祛病,反而留给既无伤又无痛的自己,金琳焉有不惊之理?金筱峰话刚说完,他急得一下子窜入父亲怀中,仰起圆若苹果似的小脸,不住嘴地叫:
  “我不要,我不要……”
  金琳只知痛惜慈父的病痛,可是他又哪能理解父亲深而且远的苦衷。
  他窜入父亲怀中,金筱峰将他紧紧揽入胸前,道:
  “爸爸当年为了你师祖重伤久病,曾经不顾生命之危,前往关东达峰深山,人迹不至去处,寻找这件珍宝。中途几十次人兽之斗,总算闯过险关,保住性命。最后一次,是群狼侵袭,为父到了真气用尽,后力不继之际,眼就要葬身狼爪上,生命险至间不容发的刹那,忽由林木之中,窜出一个不满四岁的小孩。那时,关东正是寒气尤胜中原隆冬的正月,到处是冰封雪积。小孩现身林外,周身居然一丝不挂,赤裸裸地带着一面桃红兜肚,悬在胸前。当时爸爸看得不由一惊,手劲徒缓顷刻,只听小孩一声厉喝,群狼竟如奔命似的,撇掉爸爸四散逃窜。为父曾听关东挖参前辈谈起,数千年以前的老参,肢形一经生全之后,就会经常幻变成赤裸裸的小孩漫山游荡,遇人不但不避,并且遨人一同嬉戏,直至尽兴方去。山户对此都有经险,只要一经发现这种千古难逢的福遇,虽然明知是原参幻形,当时决不惊动,只在嬉戏玩耍之间,偷用红绒线索住小孩小腿,任其自去,而后遍山寻找红线,一经发觉,顺着红线挖掘,定能得到一只数千年以上的成形原参,不过这事千年难遇一朝,还要生具福命,否则,山中生活数代,也只够吃穿难留余积。爸爸当时一见小孩毫不费力地躯散狼群,心中本就犯疑,事后小孩居然约我一同嬉戏,为父灵机一动,暗中备好绒线,一日之间,由山下玩到山上,太阳西斜刹那,乘小孩擎树之便,暗把绒线系好,一夜过去,第二天,才在山脚之阴,寻到那根八尺多长的绒线,地面上仅仅剩下四寸。”
  金筱峰伸手指着神案之上的娃参,笑吟吟的又道:
  “为了得到这只珍宝,真是受够了人间最大的惊险,本意是想孝敬你师祖,治疗重伤之用······”
  说着,微微一吁,又道:
  “如今他老人家既已登仙而去,师尊的孝心未尽,为父只有再为点苍师门,一盏‘俯蓄’之诚,适才你在洞外,如不暴露灵心惠性的天资异禀,爸爸还想再过两年看看。现在伐毛洗髓功夫已经完成,如今真是加深真气的时候,稍停吃过原参后,为父再给你讲解修研‘五禽原功真气’的要诀,可望不出十年,定可为我点苍师门,昌大派眷,技压武林。”
  说完,又是一阵轻微的咳嗽。
  金琳听了父亲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对于寻参一节,特别入神,宛如听讲一段故事,其他地方,有的一知半解,有的根本不知爸爸说些什么!
  但当提到要他用掉那只娃形原参时,不由小嘴噘起,摇着爸爸的虎头,不住的大叫:
  “我不要,我不要······”
  金筱峰轻轻推开怀中的金琳,面色微微一沉,道:
  “什么不要?不听父言,就是不孝。”
  金琳自幼在父亲怀中长大,素来虽不知礼,但他毕竟是一个六岁的顽童,遇“礼”字之后,跟着就是一股顽皮稚气。不过,一听父亲责骂自己“不孝”,慌忙收起顽皮之态,霎时变得百依百顺。
  金筱峰一句“不孝”尚未落音,金琳抽身肃立,哭丧着小脸儿道:
  “爸爸您别生气,孩儿遵命就是。”
  金筱峰看看金琳这副无可奈何的神态,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他面色极严肃,转脸扫了爱子一眼,顺手取过原参,道:“琳儿,快些面朝师祖盘膝坐好,先把真气沉入丹田,定一定神。”
  金琳看看慈父威严凛凛的神色,只好硬着头皮按照父亲所说坐定,灵机腾地一动,仰首望望正在分剥原参的父亲,道:“爸爸,把参给我,您先坐下歇歇。”
  金筱峰浓眉微微一耸,目射狐疑神光,扫了爱子一眼,道:“琳儿,为父知道你是心底至诚,意欲孝敬爸爸,但是你要知道,这只原参一旦分食,功效立刻大减,你尽可放心吞服,爸爸这身病痛,四年之内定可痊愈。”
  说完,摘下几绺参须,送入爱子口中,道:
  “不用嚼,到嘴就能自化津液。”
  金琳心中之念,一经父亲点破,这时再也无计可施,转团参须送入口中,只觉一股从未尝过的异香,悬绕口腔,参梗立刻触化成津顺口而下,一股柔和热力,直向丹池沉侵。金琳心神不由一爽,但他仍念念不忘慈父痛苦之疾,津液入腹,灵机霍然一动,抬眼看看慈父手中已批好的参梗,道:
  “爸爸,好吃极啦,您也尝一块好不好?”
  金筱峰哪有不懂孩子心理?
  知理孩子用出这种引人羡慕的手法,虽极幼稚但他心中的一片赤诚却已溢于言表。他看着爱子由衷一笑之顷,只见金琳哭丧着脸,似求,似问,而又有些摧逼似地叫道:
  “爸爸尝尝嘛!”颤抖如泣的话音语气,眼中尚且含有两颗泪珠。
  金筱峰感动得二目也是一热,但他依旧横心忍住,强颜微笑,道:
  “为子尽孝,贵在顺从父意,拂逆岂是为孝之道?如不听话,爸爸再也不愿喜欢这种忤逆之子。”
  说完,面呈佯怒之状,伸手又把参须梗塞入金琳口中。
  此言一出,金琳再也不敢多说,一只参吃完,只觉腹内一股温柔热流,绕身一阵急窜,一头倒入慈父怀内,便已呼呼入睡。
  时间,一日又一日地飞逝。
  洞外草木,几经青黄交变,巨虎玉奴,已由孤零零的一虎,一变而成虎群之中的祖辈。
  转眼八年,玉奴祖孙三代,大小足足增添了一十二只,凤鹤洞外,已经成了猛虎世界。
  这一日,晴朗夜空,明月当头,照得洞前广场一片皑然,而那洞外垂头老松的阴影之下,这时正有一个年约三旬开外的健壮中年,聚精会神地背手仰视,注视着一个长剑翻飞,驭风翱翔的人影出神。
  只见那悬空翻翔的人影上下腾空飞驰,身形不但轻如玉燕,灵敏如猴,而且身法之美,更是有逾异形凌空,演得招招神妙,势势多姿。
  而他手中的一柄长剑,更是舞得一蓬梨花暴雨,飞向地面洒射,只见他一势剑招起手,五彩豪光飞过,接着就是一群殒星,带着震耳锐啸,当空罩下,声势端的惊天动地!
  一阵急风暴雨般地剑势演过,长剑回手归鞘,悬空绕着场坪转了一匝,蓦地,一势流星急坠,“飒”的一声,飘落场坪之内,身形并未着地,只见两手抱起一只正在打盹的黑虎,仰首擦看地面,又向空中飞拔而起,身法端的美妙奇快。
  这一势俯冲抄物,凌空拔起,自然来得不易,尤其空中人,抓的是乱蹦乱跳的猛力,擒虎飞翔,如鹰摄兔。
  树下的中年壮士,一见空中人擒虎凌空而起,面色不由遽变。他激灵灵一战,似是正欲怒喝,只听空中一声清笑,叫道:
  “爸爸,黑师弟又飞起来啦!”
  话音未落,树下中年壮士厉声叱道:
  “琳儿,下来!”
  你道树下的中年壮士是谁?
  原来那位中年,正是重伤身愈的金筱峰,而凌空擒虎的高人,说来定会令人惊奇,他正是金筱峰的爱子金琳。
  金筱峰喝叱之声甫落,金琳嬉嬉一笑,电光“飒”然一闪,轻飘飘地翔落场内,回手放下怀中黑虎,慢慢走到慈父跟前,道:
  “爸,您看琳儿适才演的‘猿猱腾云破五掌’的轻功,配着展出‘金鹤乱洒梨花雨’剑势,功力可以吗?”
  金筱峰沉脸凝望着已然长得高约六尺,面貌酷像自己的金琳,厉声道:
  “琳儿,今年十四,再过几天,就是一十五岁,难道还是个孩子吗?刚才那手透颈尖的顽皮,简直是拿自己小命开心。黑虎虽是在你身边生长,毕竟他是怀有锐利爪牙的野兽,你把它抱起腾空,万一它为求生的本能所驱使,回头咬你一口,岂不是白白送命,昨日给你讲的《论语》为政篇,圣言‘父母唯其疾而尤’,怎么在你心中竟然毫无一点影响呢?”
  金琳这时已然发育成形,面貌肤色,无一不像乃父,今天遭了父亲一顿责叱,不由张开二目,轩起浓眉,黑亮的面颊一阵火辣,赤红之色,几由额头红到耳根。
  金筱峰眼看爱子这副肃立聆听训示的神态,却又觉得颇不忍。
  于是面色微微一缓,岔开话题,道:
  “师门五项绝技和‘糜鹿身影追风’身法,以及一套‘白虎屠龙回煞掌’,差不多都有十年根基,用来自是心应手,变招化势极为恰当。‘赤熊啸起霹雳拳’,和一套‘猿猱腾云破五掌’这套,功力也都有很高的进境,只是‘金鹤乱洒梨花雨’,这种神奇剑法,与‘三尖银雀铁菱角’这桩暗器,先后学成经一两年,似比前四项绝学进境较差一筹。不过,若以‘五玉今原’真正而言,你比为父不知高出多少倍,这完全要归功那支成形原参,如不是它助你增高六十年的修为,这时若想达到这种境界,金琳,你还要若练八十年,才有所成。”  活动一会儿,又道:
  “金琳!有道是: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你现在功底小有所成,切勿自满疏学。这时更须勤奋勉励,所学始能参登化境。”
  金琳先受慈父一顿责叱,内心惭愧未作到“不招父母唯其疾而尤”,忽然又听父亲一顿赞扬嘉勉之言,幼稚心灵,顿又变愧为喜。
  金筱峰话音未落,他双手抱紧慈父右臂,抬眼看看父亲面呈红光,微笑道:
  “爸,孩儿绝不忘记你的训示,日后当更加勤奋向学。不过,你一提起那只成形原参,孩儿心就好了,何必拖到如今?”
  “傻孩子。”
  金筱峰这句涌到唇边之言,尚未来得及出口,蓦见对山之上,银光陡然闪,他还未曾看清是人是兽,却听金琳叫道:
  “爸,对山有人,那样装束跟咱们不一样。”
  金琳尖叫对山有人,金筱峰并不觉得奇怪。所谓“知子莫如父”,因为他深深知道爱子这时的视听之敏,真可说到了“花落可闻声,风动可见影”的境地,所以知道他既发觉有人,绝不会错,而是一句“那样装束”,金筱峰却有些不解,心想:
  “那个装束又是什么?”
  疑念微动之间,蓦闻一股动人欲醉的清香,直向鼻孔袭来,他不由愕然一惊,立刻恍然暗道:
  “来者恐怕是个女流之辈,孩子在此住了一十四年,从未见过生人,他心目中根本不知女人是何长相,所以他说:‘那样装束’,无非是无法说出是女非男之意。”
  心念一闪之际,微风飒然一动,一个容颜妖冶,体态轻盈的丽人,突然飞扬飘落场坪之中,望着自己不住地抿嘴媚笑。金琳自从记事以来,从来就未见过生人,今天这个突来的怪客,竟又是人的打扮完全异样的女人,他真像看到怪物一样地好奇,一对精光熠熠的虎目,瞪得既圆且大,顺着来人目不暇接的上下乱转,心想:
  “这个人怎么搞的,长得这副模样?”
  心中在想,不觉转脸看看父亲,却见慈父那张黑中泛红的圆脸,这时面红之色,已遍及耳根。他满怀茫然猜疑,刚要开口,却听妖女嘻嘻一声娇笑,道:
  “哟,金少爷,看什么,难道一别一十四年,就不认得我啦?”
  金筱峰闻言不觉一怔,暗自一声“咦”!心道:
  “看她这副模样,谅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怎么知道我姓金呢?自己并下认识她呀?”
  心中虽有些气怒不悦,但他并未现于形色,仍旧抱拳微微一揖,道:
  “萍水相逢,彼此素无一面之缘,女侠恐怕是认错了人了!”
  金琳自从妖女现身以来,始终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个异形的不速之客,不知究竟是人是鬼?但他一听父亲最后称对方为“女侠”时,不由一声惊呼,几乎夺口而出,心想:
  “原来女人就是这副怪象,难怪爸爸总是暗地咒诅她们了。”
  惊奇之念,在他脑中一闪,却见妖女噗哧一笑,眉目无边荡意,乜乜瞟了金筱峰一眼,道:
  “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想不到十四年前的小鬼头,今天居然变得油嘴滑舌了,在姐姐面前,也敢耍起花枪来啦。”
  说完,先向金筱峰盈盈一笑,转眼一见金琳,面貌身形无一不像金筱峰,面色不禁陡地一爽,道:
  “怪不得不认识我这恩深义重的藤娆,原来你已另结新欢,身子成器了,真是我掌中的福人!”
  金筱峰一听妖女报了“藤娆”名号,不由暗自一凛,心道:
  “藤娆!据悉乃是十数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女。传闻中凡是身体健伟,人品端方的男子,一经落入她的眼中,那就非设法弄到手不可。早年,侠义人士,虽有剪除之意,但又畏惧其师‘钻剑云雀’巫婉钻的威势,谁也不敢轻易招惹,惟恐闹出门户之见,所以藤娆的气焰,一刻比一刻高,几至为所欲为之境。”心念一转,藤娆酸溜溜的语气已然入耳中,不禁怒火中烧。
  但他毕竟还是未曾见过女人的原身童子,年纪虽已活到三十有二,但那男女之间的那事,从来想都未曾想过,藤娆一口咬定金琳是他所生,这时当着孩子面前,却又不好直言原委,一诉苦衷,况且这些痛苦往事,跟她多说又有何益,所以金筱峰仍旧紧紧扣住自己的话题接道:
  “的确,的确,金某从来未与女侠谋面,藤姑娘一定认错人了。”
  “呸!”藤娆面呈佯怒,轻啐一口,抿嘴妩媚一笑,道:“认错人?把你烧成灰,姐姐也不会认错。”
  金筱峰一见藤娆语气那么坚定,心中灵机一动,侧身斜扫金琳一眼,心道:
  “这件情孽债,恐怕又是孩儿种下的祸根,想不道十四年都过去了,今天又会疑到我的身上,这真是前生冤孽今世仇!”
  想到恨处,面色不由一沉,冷冰冰地接道:
  “金某从不撒谎,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金筱峰突示庄重不苟之色,藤娆看得不由一怔,暗自一声惊“咦”,一股酸溜溜的怒气立刻涌上心头,柳眉“刷”的一挑,道:
  “喜新厌旧,你这是作梦。”
  说着,探臂疾扣金筱峰左腕脉门,眉目含着浓烈荡意,道:
  “识相些,丢掉身边的小狗,快跟姐姐回去,包你还是受用不尽的。”
  金琳本就看着藤娆不顺眼,她与父亲纠缠半天,再听他们那些拐弯抹角之谈,根本就不知寓意安在?
  这时一见藤娆想把父亲拉走,方才明白妖女此来之意,是要抢夺他相依为命的亲人,这种事情,看在金琳眼中,那还了得?
  这简直是对他崇敬尽孝的心灵挑战。
  藤娆伸手疾抓之势,刚刚一动,金筱峰尚未及躲避,金琳一声清喝:
  “妖孽,找死。”
  声音未落,圈臂展出“赤熊啸声霹雳阵”,一势闪电急打,“雷雨啸声”,“迅雷金动”,“雷卷云霄”……
  一阵霹雳暴雷起处,竟如翻江倒海一般,齐向藤娆前胸打去。
  藤娆似乎作梦也未想到,金琳小小年纪,会有这样异乎常人的动力!
  一见金琳攻来,不由一惊,急忙纵退五步,身形尚未落稳,只见金琳纵身跟到面前,掌势一翻,忽又易拳为掌,“呼呼呼”连接九掌,又当胸劈到。
  金琳易拳为掌,炸雷之声虽停,但那惊天动地的狂风,却又接踵而出。
  “呼呼”声响,仍旧不啻雷动电闪。
  藤娆的那一套邪门武功,十八年前已是极难招惹的恶魔之一,如今又经一段时日的闭关潜修,功力当然更加深厚多了,适才在毫无戒备之下,吃金琳霹霆万钧之势惊退,心中本就不服。
  这时一见金琳,出掌当胸劈到,心中一喜,杀机立现。
  待至金琳掌影逼到,但见她二目精光一闪,右掌反腕一推而出。
  只听“咔喳”一声折骨脆响,藤娆一具妖冶如蛇的身形,应声震退十几步远。
  金筱峰适才来不及提防,见金琳突由身侧暴然出手,本就一怔,继而一见爱子挫断藤娆腕骨,更是大吃一惊!
  就在藤娆飘落晃退刹那,金筱峰正欲怒斥金琳,不该不留丝毫余步,却见爱子未容藤娆摇摇欲倒的身形落稳,凌空一势急攻,厉声喝道:
  “抢我爸爸,我就把你毁掉。”
  一势“飞虎抓牙”,双爪便向藤娆脑门抓去。
  金筱峰观状大惊,厉声喝道:
  “住手!”
  飞身抢到金琳先头,平掌一推,藤娆借力又退后五步,才算脱了性命之危。
  她拼命拿桩稳住,惊魂不定之际,咬牙忍住断腕剧痛,抬眼看看杀气腾腾的金琳,狞笑一声,道:
  “小狗,先别自鸣得意,报出名号来,仙姑好在武林榜上替你登帐。”
  金筱峰浓眉一轩,接腔尚未报出爱子之名,蓦闻身边的金琳大声答道:
  “少爷是点苍名称高徒,姓金名琳,你有什么能耐,尽等使出来就是。”
  金筱峰一听爱子名号报得这样清楚,不由暗自一惊转脸瞥视金琳一眼,却听藤娆嘿嘿一声冷笑,道:
  “这笔血债,三个月内,仙姑定在你金琳身上连本带利一齐索还。”
  说完,折身一声清啸,疾向对山而去。
  皑然月光之下,只见她那灵蛇似地身形,愈来愈小,刹时便在山阴之中消失。
  金琳在一怒之下,出掌剪伤藤娆,这事看来虽是无足轻重,并未惹出任何扎手事态,可是谁又知道,就是由于他这一掌,竟把平静几近一十四年的武林再度掀起一次惊天动地的轩然大波。
  武林中成名露面的杰出高手,险些都被这场血劫洪流卷走。这是后话,暂且按下。

  第四回 艺成出道走西陲 怒惩淫凶
  且说金筱峰,眼看着藤娆铩羽怀恨而去,他面朝对面山,呆望了许久,灵机蓦然一动,不觉心里抓起种种远忧。转眼一瞧身边的金琳,见他脸上那股浓烈杀气依然凝聚在眉宇之间,经久不散,他不由暗吃一惊,心想:
  “这孩子心地虽然极其浑厚豪爽,但他脸上这股令人触目悚然的腾腾杀气,却又证明他疾恶如仇的禀性。唉!此人将来行走江湖,真不知将有多少人间败类丧生在他手下!”转念之间,暗自吁口长气道:
  “孩儿,回来!为父有件重要大事,急须交你去办。”说完,首先径奔洞内走去。
  金琳适才展出一招“飞道抓颈”的辣着,眼看就要抓中藤娆之际,父亲忽然大惊喝止,更且出手化解,他心中实在有些不忿,藤娆仍循来路逃遁,他正欲提身飞向对山追去,蓦闻父亲严命,立即回身,这才勉强压住内心怒火,转身走入洞内,却见父亲脸面对师祖灵位,正在那里清扫神案之上的佛器。
  金琳心中不解,慢慢走到慈父身后,正待欲言未言之际,只见父亲忽又入内,拿出两个红绸小包,供在师祖灵位之前,回手又在自己身上解下“龙珠”古剑,横摆在绸包背后,这才转身接过火焰熊熊有大香,行完大礼,把香插入鼎内,道:
  “孩儿,先对师祖行入门大礼!”
  金琳眼瞧父亲这种异于往昔的举止,心中更觉茫然不解,可是,这时父子脸上始终是一派严肃之容,却又不敢多问。他依命作完三拜九叩大礼,折身到一边,又见父亲坐下?道:
  “孩儿,再对为父行拜全礼,而后授你点苍传宗之宝。”
  这下真把金琳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心想:
  “为人之事,‘先意承志’本是事将至孝的圣教,谁也不能悖逆伦理之道。礼受师门,传授至宝,这是门下应行之仪,怎么在父亲面前还要行什么拜佛之礼的,难道父亲的养育之恩,还不如授业师尊之情吗,这又是什么道理?”金琳疑猜方兴,行动稍一迟疑,金筱峰似乎已经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又道:
  “孩儿,先别犯疑,行过大礼之后,为父当一一详告于你。”
  金琳心里无边重疑,对父亲行过拜佛大礼,长跪父面前,道:
  “爸爸,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说完,仰首望着父亲,毫无笑意的严肃面容,呆呆出神。
  金筱峰身躯挺直,望了金琳许久,浓眉一紧,始正色道:
  “孩儿,你知道为父是你什么人吗?”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一愣道:
  “爸爸是我的亲生之父,怎么问起这话来了?”
  “不是,不是。”金筱峰满面苦笑地摇了摇头说:
  “你母亲乃是当今昆仑三圣之一惠贞子的首座高徒,十五年前被你父亲诱骗成奸,生你之后,仅仅两三个月,便在此去不远的‘鸟鼠’峰殉情而死。当时为师并未见其人,事后听说,你母名叫秋兰。”
  金琳闻言不由一惊,跪在父亲膝前,俯身泣道:
  “不是,不是,我是父亲亲生的儿子,我跟爸爸相貌一样,谁说不是爸爸亲生?爸爸今日骗我。”
  金筱峰一声苦笑,双手搭在金琳背上,道:
  “亲子骨肉,是则是,世上有几个生亲不认儿子的?”至此略微一笑,又道:
  “就是由于你的面貌酷似为父,所以今日我才敢于断言,你的生身之父,不但年龄、相貌,与我同形同庚,而且手中的兵刃、技艺,也同于点苍师门。”
  十四年前的一段伤心往事,又陷入含冤莫白、有口难言的痛苦之中,情不由己地仰首出言,仔细地一字不漏地把收养金琳的那段经过说了一遍,压在心头不足十五个年头的积怨、苦闷,至此似已轻了不少。
  他吸口长气,低头看看俯在自己膝头、面色凝重苍白的金琳,又道:
  “为父今日叫你行拜师大礼,一为承受点苍衣钵,一为从此改变你我父子名份,好使你将来立身江湖之后彻底清查自己的身世。”
  金琳怒瞪一双虎目,泪光陡地一闪,道:
  “爸……”
  金筱峰未容金琳再说,急忙插言拦道:
  “琳儿,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用父亲之称!”
  金琳十四年来用惯的称呼,这时叫他突然收变,实在觉得别扭,而且感到一对自己呵护备至、十几年来推干就湿扶养自己成人,这份浩恩隆情,又与生身亲母何异?
  金筱峰逼他立改称呼,他二目热泪涔然,望了慈父许久,最后只得硬起心肠,大叫一声:
  “父亲爸爸……”话音未落,俯身倒在恩师膝头之上,琳儿泣不成声。
  人,毕竟都是情感动物,金筱峰一听伴随身边一十四年形影不离的义子、爱徒,这时仍旧父、爸并称,不肯立改名份,心中不由也是一酸,热泪旋绕虎目滚动之间,急忙一沉真气,定住摇摇欲动的心神,道:
  “父亲看见你的技艺已成,功力极高,确已远远超出为师,如能勤于修习,参禅化境已是指日可期之事。为师本想和你过罢新年再遣你下山闯荡江湖,谁料藤娆竟在年根岁底之际突然闯来,你一掌错断她的右腕,事态当时虽未继续恶化,预计为时不久,她定会大兴问罪之师,卷土重来……”
  金琳虎目精光一闪,扬声接道:
  “她若敢来,这次誓必不叫她回去。”
  金筱峰摇了摇头,道:
  “她断骨怀恨而去,你想她若再来,还会善来吗?”话声一顿,又道:
  “如今为师为了万全之计,所以即刻遣你下山,行道江湖,闯荡闯荡。”
  “今天?金琳十分惊讶地问。
  “不错。”金筱峰点了点头,说:
  “所以叫你行入门拜师礼后,意在便于受戒,传授点苍衣钵。”
  说着,折身转入侧坐,叫金琳面对师祖灵位坐好,朗声道:
  “点苍祖师,告戒门下弟子,如奸淫妇女,背师叛教,逆伦不孝,宣行不义之罪,格杀勿论。”
  说完,捧过“龙珠”古剑,授予爱徒之后,又在神案之上取过一个红绸小包,递给金琳,道:
  “这个点苍派的创派之宝,也是本门惟一表记,仔细收好,万万不可遗失。”
  金琳接过绸包,打开一看,见是一面上刻着虎、鹿、熊、猿、鹤五种异兽的牌子,宽约三寸,长达四寸五。
  他看清偻门传宗之宝,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藏在贴身衣袋之中,忽听恩师又道:
  “金琳,你这次下山,必须先完成几件大事。”
  说话之间,回身又把另一个红绸小包拿在手中,道:
  “昌大点苍师门,这是我门下弟子随时随地都不能稍忘的大事,行道江湖处处都应以此为本,绝无境界之限。”
  说着,打开红绸小包,托在掌心之中,探身向前,金琳仔细一看,见是三支师门暗器“三尖银雀铁菱角”。正当他茫然不知出示此物究竟寓意何在之际,复听师尊长叹一声,道:
  “孩儿,你不要误认这是师门之物,实际上你师祖就是丧生在这三支铁菱之下。”说着,泪光一闪,又道:
  “为师赶回此地的那一夜,你师祖已被强敌用这三支铁菱打中‘喉结’要穴,当我赶到他老人家床前时已是奄奄一息,对我只说出一句:‘门户不清……’,便与世长辞了,以后为师方始领悟,点苍故谓一派单传,实际上并不尽然,武林之中仍然还有分派分支,专在人间作恶为害。这次你下山,第一件大事,便是要立报师门之仇,清理门户;第二件,为师父蒙受奸杀为恶之冤,要尽快替师洗清;第三件,峨眉的净凡,武当的楚壤,当时也在同一时期,在洞外死在铁菱之下。看打入的深度及准头,肯定不是出于师祖之手,必然另有其人,也应一并解决,洗清师门所蒙奇冤;第四件,你必须查清自己的身世以及你母亲葬穴所在,以尽你的为子之道。”说到这里,金筱峰缓了口气,道:
  “这几件大事,师仇师冤,虽然放在首位优先,但你下山之后,必须先到昆仑去见你母之师惠贞子,或许能找出追寻的线索,否则,盲人瞎马,白费时间,恐亦陡劳无功!”
  说完,转身提过一个蓝布小包,递入金琳手中,道:
  “这里包有衣服、鞋、帽各两套,另有黄金两锭和一些散碎银子,好生背着,就此下山上路吧。”
  十四年来朝夕相处,师尊至美尽善的培养抚育之恩,在他心灵深处,早就扎下了敬孝的深根,这时一听恩师遣其即刻下山,他那纯朴的心灵,首次受到一个难以遏阻的离愁,再加上自己的凄凉身世,一时竟呆在那里!
  他跪在师祖灵位之前,领受师门大戒及恩师训示,半天始终未出一言,这倒不是金琳心志不诚,不愿肩负师门重托,而是他这时的内心,突然遭受双重痛苦的夹击。另外,胸头之内,一阵火辣燥闷,口腔器官竟如失灵了一般,满心痛苦,却无力运用言语表达。
  他圆瞪一双虎目,僵痴痴的呆了许久,仍旧不声不响,木然不动。
  金筱峰观状,不由一惊!挥掌轻向金琳背心“灵台”一击,只听金琳“哇”的一声,就势俯在恩师膝头,不胜悲切地哭道:
  “爸爸,孩儿今生绝不辜负师门重托,一切照爸爸训示去做,只是孩儿舍不得爸爸,不愿即刻就走。”
  金筱峰拭去金琳的泪痕,道:
  “此别只是暂时,日后如能昌大点苍门户,我们师徒当可重聚一堂,为我师门送行后代。”
  金琳仰起热泪滚滚的圆脸,道:
  “但不知孩儿出道江湖,爸爸怎么办?”
  “为师为了应付将来可能到来的浩劫,打算找个隐秘去处,闭关潜修些时。”
  “孩儿生母的血仇冤债,孩儿应不应该插手过问?”
  金筱峰面色陡地一沉,道:
  “报母血仇,自是责无旁待,但你必须凛遵师门大戒,惠贞子对此可能会有所表示。”
  说完,转面看看洞外天色,道:
  “孩儿,天已大亮,快些上路去吧!此去昆仑,为师祝你一路平安。”
  金琳知道已经不能再事久留,转身又对师祖灵位磕了八个响头,行过别师之礼,径奔洞外走去。
  行至洞口,只见巨虎玉奴,撑着一双前爪,迎向洞门卧,他看着这只恩深义重,情如父母的巨兽,心头激灵灵的一颤,不由赶忙急行几步,一如恭迎尊父般三叩大礼,回身抱着虎颈,连连不舍地亲了一阵,转身含着两眶热泪,直奔下山之路而去。
  走出不下十丈,又停下脚来,转身依依不舍地望望“成长于斯”的凤凰古洞,见那玉奴这时转向自己而卧,泪在眼中一滚,似是又要脱眶而出。他横住心肠,陡然转身下山,只见眼前偃伏未苏的草木,无不软摆微笑,颔首挽留。
  他看着这些近若兽人般地耸立群峰,参差修篁,观物不免又自情生,心头一阵火辣,许久仍未移动一步。
  蓦然,一阵寒风扫面掠过,神智陡然一清,方始发觉眼中热泪已经似泉涌一般,顺着两颊向下直滴。他挥袖拭干泪痕,心想:
  “恩师育我成人,竟在大师门广施仁义,自己此次出道江湖,绝不辜负师恩,势必本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的师训,洁身励行,这里虽是我成长的福地,令人难舍,但是前程事业却在江湖,远在四方,在此久做儒夫,实在有背师教。”
  心念陡转,豪气不由为之一壮,折身又对恩师,回首凝视巨虎玉奴,顶礼一揖,转身一声清啸,一阵风儿似地直扑山下疾驰而去。
  一路疾行,步步都是直朝正西而驰。
  金琳因为谨遵恩师之命,沿着秦岭山脉,欲想取道长安经兰州西出嘉峪、玉门两关,转道新疆,直奔昆仑主峰,谒见师祖惠贞子,请教为母复仇之计。
  所以,兼程跨过陕西,进入甘肃榆中县城,一日急赶,耸立沙堆之上的兰州城垣,已经远远在望。
  这一天,正是年关己过的新正上元。
  金琳急步赶到府县东关,尚未来得及入城,天色便已黑透,城郭内外,悬空万盏烁烂灯火,招来四乡人群,扶老携幼,一伙儿跟着一伙儿直向城里涌去。
  他孤身一人,夹在人群之中,挤得忽而东倒忽而西歪,慢慢进入东门,走到鼓楼十字街心,找了转向北门大街的一家酒楼,抬头看看招牌,见是“清真三雅元”,转身上楼,挑了一个临近窗口的一张桌位坐下,还未来得及喊酒点菜,却见对面临窗桌上,坐着乃是一个年约二十上下、面貌极其潇洒英俊的少年。只是这少年坐在酒楼之上,多是饮酒观灯,一享上元之乐。其实,他手中那杯水酒,这时顺杯四溢,他却一无所觉,而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在浮荡荡地凝视着窗外出神。
  金琳看得甚觉奇怪,心想:
  “这人怎么搞的,这时灯还未来,窗外有什么奇怪之物,看得那么出神?”正想出声招呼,蓦然心中一动,遏住欲出之言,转身顺着少年目光一瞧,却见对面一座楼口之上,凭栏一字横摆着五张圈背太师椅。
  当中一张,虎皮椅靠,上面坐一个发鬓斑白,锦衣重裘的贵夫人。
  她身边左侧有两把交椅,挨身而坐的,是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童,跨边则是一个年将及冠的文生少年。
  右则两把交椅,身边坐的乃是一个滴粉搓酥、千娇百媚的姑娘。
  这位姑婚,芳龄大约正当二八之年,一副照人的玉貌,生得月眉春山含翠,杏眼秋水无尘,瑶鼻樱口,粉面桃腮。
  身上虽披一袭粉红狐领披风,但却掩不住那秀美苗条之体态。
  这姑娘,端的容华绝代,天仙化人,似乎她把人间的“美”都已样样占绝,浑身简直无法找出一点不是之处。
  姑娘右侧,坐的是个贴身丫环,年龄似与姑娘不相上下,但也生得秀色可餐。
  金琳看得不由一怔,心想:
  “女人有什么好看?”心念微动,目光未及收回,却听身后有人低声和气的说道:
  “小少爷用点什么?小的好叫下面给您准备。”
  他转脸一瞥,见是个中年官堂,灵机霍然一动,心想:
  “今天不妨要壶水酒,跟这小子凑凑热闹,看他究竟想捣什么把戏?”
  心中在想,随口叫了两个佐酒小菜,一碗清蒸羊肉,二斤馒头,说完,转脸又把目光逼向对面的少年。
  酒饭送到,街心忽然响起一阵势若狂风般的爆竹声,其中还夹杂着喧闹的人叫:
  “灯来了,灯来了,让开,让开,看烧了衣服。”
  金琳身临这种全城居民欢闹元宵之热闹场面,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回。
  街面人声鼎沸,爆竹巨响声声,心情不由随之一振,不知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满怀好奇之念,急忙又把沾唇的酒杯拦置面前,转脸凭窗,低头一看,却见一条北门大街已然挤得人山人海,只留出中间一条通道。远处北门之内,已然可以看出一条火龙似的灯阵正向鼓楼方向移动。
  霎时之间,一阵凉天动地的锣声过去,跟着就是一队边-行边舞的龙灯,在前开道,随后便是狮子高跷、旱船等等杂技,接踵而来,行至鼓楼之下,忽又各奔东西,分头而去。
  原来这群花灯排成的长龙火阵,乃是每年照例先在北门外龙王殿前快舞,以示谢神与人同乐,而后再在城里四街,川流献舞。
  这时,大街之上已经闹成一片,街上除了人头攒动,争观灯技之外,临街居民多数爬上屋顶,向下仔细观赏。
  灯,尽管热闹非常,引人入胜,而酒楼之上的英俊少年却是人群之中如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观众”。他自从花灯临街,二目根本就不向灯下使劲,一双大眼始终就死死盯望对楼两个秀美艳丽的姑娘,久久仍不转睛,似是已经入迷忘形。
  金琳毕竟还是一个不解儿女私情的大小子,对坐少年,那样死死盯望对楼两个姑娘,他虽不住扫眼偷查少年的举止,除了死看以外,却又并未发觉什么可疑之处,不觉皱起浓眉,暗自道声:
  “真讨厌!”举杯喝完仅剩的半杯水酒,风卷残云般,吃完饭菜,刚想叫过堂官会帐,忽见对座少年,陡然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双手按住桌面,凭窗探身向下呆望。
  金琳看得不由一怔,转脸再由窗口向下一瞧,只见对楼下层的临街店面门外,正停放着四乘小轿。跟着,安坐楼边观灯的贵夫人,手扶美若仙子的姑娘,已由店门缓步走出,回身冲着送出门外的肥胖中年,道:
  “马掌柜,今天在此打扰啦,请代我谢谢你们东家太太,就说我改天再去府上拜访吧!”
  说完,顺手拉过身边小童,共乘一顶小轿,美丽少女居中,丫环次之,文生少年殿后,转过鼓楼,直奔西门大街而去。
  金琳看是对楼的母女乘轿而去,不觉暗自嗤然一笑,心想:
  “人家看完花灯坐轿回家,这有什么希奇,也值得恶盯死瞧吗?少见多怪!”
  目光随念收转,刚想掏出碎银会帐他去,无意之间看见对方少年踪迹已杳,他愕然大惊之下,不由转面又向对楼一看,只见一条人影微借脚尖一点对楼屋檐之力,一式平步青云,提身对着西门方向,疾扑而去。
  这时,金琳还是没有想通,少年跟踪那个姑娘紧追不舍,究竟安的什么心意?他只觉得少年短见,可憎,此刻忽然发觉少年是个怀有惊人轻功的武林高手,不由更觉得奇怪,暗想:
  “今天倒要看他玩些什么把戏?不是路道,少爷就要插手问问。”
  转念之间,也未招呼堂官,顺手放下五两银子,手按桌面一跳,飞身扑出窗外,跟着,运气展出“猿猱腾云破五天”轻功身法,一势“猿猱驭凤翔空”,越过对楼屋脊,亦对正西方向,飞驰而去。
  眨眼功夫,前面四乘健步如飞的小轿,已然尽收眼底,跟着,扫眼四下一看,少年踪迹并未发现,却到城关更楼之下,已“梆梆”报出了二更三点。
  金琳紧跟少年踪迹,急向直追,心中既急又气,又是犯疑,心想:
  “武林之中当真还有高过师门的轻功吗?”
  换气之间,不由又把身法加快,扑至西门不远之处,找了一座临街屋脊,轻轻飘落,塌腰藏入暗处,环扫四周一下,仍未看到少年去向。
  他满含惊异,正自扫目,远近急搜之际,忽见四乘小轿,走过自己隐身之处不远,便已停住不行,这时灵机陡然一动,心想:
  “不妨先去见见那个姑娘,说不定就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身随念动,晃肩一纵,便已射进一座院落,翔至另外一座宽广宏伟的官宅之下,低头扫眼一瞧,只那四乘小轿,正停在二进院内,轿帘尚未掀开。
  金琳观清院内景物,敛气飘落庙房屋脊暗处,凝神仔细一观,但见满院乱烘烘的人群,却未找到少年藏身之处。
  只见到贵夫人落轿之后,掌扶童子肩头,抬眼观观上房闪烁不定的烛光,说:
  “玉鸾!你爹恐怕早就安歇入睡了,你不必再去惊动他,晚安为娘替你代请,快与香儿回后楼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丽质玉女妩媚一笑,娇滴滴地应了声:
  “是。”面对夫人福了一福,折身扶着挨肩并立的香儿,转过一道游廊,径奔后院香闺而去。
  金琳隐身暗处,看着这位衣香宾影,婀娜多姿的玉鸾姑娘,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之后,仍未见到那个奇怪少年的踪迹,这次真如坠入五里雾中一般,再也无法猜测少年这时究竟去了何方?
  隐身屋脊之上,微微一怔之顷,蓦然后院高屋面暗处,人影乍然一晃,倏又隐纵不见。
  这种欲求不得的翼纵,出现眼前,金琳怎肯轻易放过?
  就在人影乍隐刹那,他一势“猿扑流星”,整个身形紧擦屋面,电一般射落游廊屋脊背后,探身朝北一看,原来第三进小院,却是一座小型花园,修饰得非常整洁典雅。
  园内正北一栋小巧精致的阁楼,建造得更是匠心独运,鬼斧神工,无凝,必是那位玉鸾姑娘的香闺。
  眨眼之,玉鸾扶着香儿的右臂,转过游廊甬道,跨入后院,一面走向自己闺房,一面转脸说道:
  “元宵之夜,难得这样好天气,上楼吃过元宵,咱们观赏一下夜景再睡。”
  香儿秀眉微微皱了一下,道:
  “夜深了,我看还是吃过就睡吧,免得着凉。”
  “是呀,香姑娘说得不错……”鸾姑的奶娘,忽在楼下西卧房内,接着香儿的话音,慢声细语的催促道:
  “……要是真的着了凉,明天老爷太太又该派罪我的不是啦。”
  鸾姑奶的娘乔大妈原是父亲德阴嗣,由故乡带来管家的女眷,鸾娘居后院,德氏夫妇甚不放心,所以特把乔大妈派到后院居住,一面给两个姑娘壮胆,作伴,一面替代姑娘们做点室外的粗活,另一面,鸾姑是她奶大的,遇事可以要说就说,不必多作其他顾虑。
  玉鸾姑娘,本是个内外兼慧的孩子,如今芳年十七岁,正与长兄幼弟在家学馆中读书,所以格外通达事理,贤淑可人。
  姑娘闻言尚未来得及回答,忽听房门“吱呀”一响,奶娘已由室内转出,站在房檐之下,见着姗姗而来的鸾姑,又道:
  “快上楼吧,火盆已替你们点妥,现在正旺,我去勾火炸元宵,稍等一会儿,就给你们送上楼去。”
  玉鸾姑娘淡淡一笑,道:
  “又给干妈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香儿一面搀扶姐姐登楼,一面漫不经心地接道:
  “自己人何必客气,快些上来喝杯热茶吧,渴死啦。”
  说话之间,主仆先后跨进屋门,顺着东头游廊,行至堂屋门外,香儿立即推开两扇画满四季花卉的屏风门,屋内耀眼,烛光闪处,立刻现出一栋内藏双娇闺秀的香阁。金琳眼瞅着两个姑娘进入闺房而去,适才乍现乍隐的人影,这时又未露面,他隐身游至屋脊暗处,深觉难于立足行止,心想:
  “疑踪既然隐躲未现,自己潜入民宅之内自然也是不速之客,二女闺房附近现在绝对不可接近,否则万一被人察觉,岂不遭人骂我不懂男女内外有分之礼?点苍师门清规,如果毁在自己行为不检之上,那还了得。”
  他心头知礼不逾,而又极其天真纯朴之聪,故而未敢轻动,忽听街上一阵“咯咯”急步之声传来,精神不由一振,目光循声凝聚,还未看清暗处人影,只听一个清脆苍老的声音,道:
  “姑娘,元宵炸好啦……”
  闻声之下,心知是那为人备役的乔大妈,紧张振奋的心情,立刻又缓和下来。他暗自吁口长气,却听闺房之内,一阵莺声燕语,妩媚娇笑之后,步声又自转奔楼下而去。
  顿饭功夫,花园院内,前前后后,仍无什么异响出现,只有楼上,不时传来甜脆娇笑之声,别无一点异响可闻。
  顷时,楼上烛火,刚刚熄灭不久,金琳蓦然嗅得一丝奇花野草遍地芳香,冲着鼻端微微一扫,楼下西房卧室之内,跟着传来两声喷嚏,声音似是出自一男一女,极其苍老低沉。
  金琳正自一怔,异香散开,楼上忽然又传来两声喷嚏,一由东出,一由西来。
  四声喷嚏先后传来,金琳听得不由一惊,心中大惊尚未及熟思,又是“喀嘣”一声震响传来,似是来自屋后不远。
  金琳别师出门,刚刚数月,江湖险恶,以及绿林败类的诡诈心术,虽全然无知,但他这时发现一连串异像,心中那里还有不生心念之理?
  就在身后暴响之声未落之时,他暗自一惊“咦”,一颗洁如白纸似地心灵,微微一动,心想:
  “那个孩子跟踪到此,莫非是想偷袭吗?”心念甫动,真气聚入丹田,提身展出“猿扑流星”身法,擦着屋面飞出游廊屋脊,随着,挺腰一弹,再展“猿猱驭凤翔肩”招势,转身对房顶屋面射去。
  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金琳身不落地,连续施展奋翅鼓翼之悬空身法,身向对面扑去,这时若遇强敌隐身暗处,暴施突袭,他的功力再高,恐怕也难逃脱暗算,他这一凌空飞起,用的是险之又险!
  可是这个人,阅历虽浅,却有他自己一套鬼板眼。只见他转身向上斜斜拔步之间,两臂一圈,接连又是两记劈空拳,擦着房顶屋面劈出卷起一阵狂风,随着拧腰房屋脊之上,放眼左右一搜,前前后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他暗自一声惊“咦”,折身扑至屋顶西面檐口,栽头探出“饿猿偷桃”之势,脚倒挂檐头,隔着楼头走廊,扫眼朝向闺房之内一瞧,只见一丈五尺的阁楼,一座厅堂,就已占去三只,但见桌椅,立厨,条几书案,参错杂陈,所以显得屋内并不太宽。
  金琳无心多管室内陈设,抬目一瞧屋内,迎门的一面大窗户已经向上高高撑起,精神中霍然一振,拧身抓住护栏,挺身影悬空探身先向西首内房一看,不禁一怔!
  原来这间套房子正是玉莺姑娘的卧室。
  这时候的玉莺姑娘,披风衣早已脱掉,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大缎,浅缘滚边的丝绒棉袄,袖口齐腕,露出一只粉嫩雪白的纤纤玉手。下身一条浅蓝夹裤,罩着一对尖瘦的金连。
  玉鸾姑娘,这时好象晕厥栽倒,仰面倒落床上,两个脚却仍悬在床边垂向地面,自成一副授色予人之势。
  而那久久寻找无着的青年,这时正在姑娘身边,不住的晒然微笑。
  金琳今年已是一十五岁,实际则刚满十四。
  他伴随义父恩师隐居法山,世俗索事,自然是所知无几,至男女之事,经典圣卷虽然亦有所示,但他于生理发育之限,也只仅仅略“知”其事而已,至于周公大礼怎样形成?必待“男子二八天癸”时,始能“识”其真趣,明其密奥。
  金琳这时,望着青年站在玉鸾的身边,仍然不甚了之?
  他浓眉微微一皱,心念刚在脑中一动,却听少年得志满意地一笑,呐呐自语道:
  “连少爷今天定要尽情享受一下人间乐事,一房二美,还是平生第一次……”
  说着,衣带未宽,折身便向玉鸾身上扑去。……
  夫妇的事,到时本就无师自通,金琳对此虽然蒙然无知,一经少年言行一点,这哪里还有一人性。
  少年话刚说完,金琳不禁大吃一惊,喑自道声:
  “呵!这小子想采花,强奸,难怪那阵异香乍起,房上房下,喷嚏不止了,原来你用熏香熏人哪!好!我爸爸蒙受奸杀奇冤,害得他无缘无故伤病十年,至今仍然不能抬头,今天小爷若不把你杀掉,誓不为人。”
  想到气怒之处,五禽天原真,双臂已暗暗运足十二成功力,身形飞落房面,对正前窗,咬牙向前推出一掌,只听“喀喳”一声开了,屋里发出“哗啦”一声暴响,他刚想顺着劈得粉碎的窗棂,飞向室内扑去,蓦然窗口银光一闪,“刷刷刷……”一气射出十二支绿光莹火的暗器,三支一排,前后三排,飞向金琳面门射来。
  金琳一见缘色莹火一闪,心知暗器之上畏有匿毒,所以不敢以掌劈击,或探臂接取,唯恐中人之算。
  于是,他眨眼之间,弄清暗器来势,身形急忙一偏,三排缘光险险擦身飞过,正式挺腰出掌。
  蓦地,人影变的一晃之顷,六颗绿光结成圈形,复又当头罩上。
  这时,他知道贼徒必然想出水脱逃,是以一式“糜鹿涉涧”,平身射出五尺,脱离暗器圈外,拧腰展出“猿扑流星”轻功,飞出楼台之外,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奋忙中瞥见一条人影,射落东房屋顶脚尖一点,又转向正北疾扑而去。
  金琳这时真已怒到极点!他身悬空中,望着那少年,逃向正北而去!不由厉吼一声:
  “哪里走!”声出提身一弹,一势“猿猱驭风翔空”,望定流星迅电的人影,亦对正北追去。
  兰州府城,虽是扼要地与西域之要冲,但其城垣,并不甚大,方圆仅约十余里。出西门北行,便是黄河,河中以筏筑成一道浮桥,古云“天下黄河只一桥”,即指此桥而言。
  金琳紧跟连姓少年身后,出城越过浮桥,跨上黄河北岸,白堰寺前的一片密林,突然横置眼前。
  他拼足满腔怒火,接着少年足踪,扑入密林之内,距前面少年仅仅剩了四五丈远。他正欲展出一势绝招轻功,超越过去,蓦见连少年煞住急撞之势,身形一旋,马桩似地站定,先是一怔,跟着,转惊为怒,嘿然一声冷笑,道: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呢?原来是个蛋壳未脱的毛孩子,嘿嘿,还真是你。”
  年幼金琳出道不久,江湖上所有的门槛,根本就不通,他虽然曾听义父师尊讲过,但是临场应用,今天还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遭,连姓少年话音甫落,他把虎目一瞪,厉声道:
  “淫贼休要夸口!”
  连姓少年,面色陡地一沉,道:
  “慢点,先把名号报出,死后连大爷好在狗命帐上,给你登上一笔。”
  金琳浓眉“刷”的一剔,道:
  “告诉你,少爷姓金名琳,点苍门下弟子,出招吧!少爷要赶尽杀绝这采花为恶的淫贼啦。”
  连姓少年,看着金琳这副幼稚猴头像儿,真是既觉可气,又觉好笑,心想:
  “少爷要你报出名号,无非是预为落手失招,留出一条复仇雪恨的线索,你却报得明明白白,分明是确有置我于死地把握了,别作梦!”
  他不想则已,愈想愈气。
  金琳话刚说完,气得他嘿嘿一声冷笑,跨步斜踩偏峰,大吼一声:
  “小儿,接招吧!”声出圈臂一推,“呼”的一声巨响,疾向那少年“腹结”穴劈到。
  连姓少年迟不出招,金琳早就有些不大耐烦,恨不得自己立抢先机,出掌打去,但他身受师规所限,却又不敢故违师训,少年这时挪掌找功腰肋,正合他的心意。
  掌影照到他身,吸腹挫腰一闪,敌掌刚刚擦胸飞过,只见他大叫一声:
  “好掌法!”声出,双掌急起,一势“虎扫伏桩”,“轰轰轰……”一阵狂风起处,接连就是九掌,迅雷骇电一般,反向连姓少年前胸六大重穴打去。
  但见掌影过处,一阵“呼呼”风声,真有万夫不当之勇。
  连姓少年,一见金琳出此虎掌,吓得不由寒冷一颤。
  他双掌回撤之间,抽身一势蹬退,身形似落!一刹那,一把喂毒暗器子母金枇杷,刚刚抓入手中。尚未来得及扬手打出,却见金琳运拳飞向顶门“百会”打来。
  他见此大吃一惊,擦身挫腰,微微一闪,暗器将将出手,突觉左肩一阵剧痛身形煞似断线纸一般。
  连姓少年,的确有他自己一股傲劲,肩膀虽被金琳抓破疼痛难忍,但他仍然咬牙挺住疼苦,身上震力没去,跌落地面之后,翻身一滚,撑腰爬起,冲着金琳嘿嘿一声苦笑,狞声道:
  “大爷今天火啦,你先不要自鸣得意,若想逃出我连家‘六虎’,势比登天还难,有种的到我白塔山走走。”
  说完,径奔西北方向逃去……
  金琳一招“飞虎抓顶”得逞,未能立置少年于死,心里不甘,正想飞身扑去,再施煞手毒招,废除那条狗,突见少年晃身立起,放出了邀闲橇子,听得不由更怒,少年话音未落,他气狠狠地叱道:
  “你们这些为害人间的东西,原来都是仗势欺人之辈,今天非得把你留下,再去白塔山,见识见识连家六虎,究竟怀有什么惊人之技。”
  说话之间,飞身一扑之势,悬空展出“赤熊啸天霹雳拳”,一招“雷卷云天”,鸣雷骤雨之间,拳影竟如泰山压顶一般,飞向少年脊背捣去。
  连姓少年真未想到,自己搬出连家字号,金琳还是一味不舍,挥拳又向脊背攻来,这时,他身负肩胛断骨之痛,确也用力还招。
  拳风逼到之间,咬牙晃出拳影之外,大喝一声:
  “打!”声出手起,一把子母铜批棍,带着一串荧荧绿火,飞向金琳的面门打去。
  金琳适才已经领略“子母枇杷”的妙处,知道自己挥掌一把枇杷壳劈破,里边的子弹,仍会循其原路打去,而行速比在壳体之中还要快上一百倍,所以,不等二十颗莹火飞到,急忙拧身一晃,脱出暗器圈外,扫眼一瞥,却见少年早又疾扑西北逃去,不由气得大叫一声:
  “淫贼,哪里走!”纵身一晃,身形射出七丈开外,脚尖一点,正欲借力再起之顷,面前忽由树上飘落三条人影,恰好挡住了去路。
  金琳愕然一惊之下,煞住急起的身形,正想开口喝问,只听一年老的声音,道:
  “小子小小年纪,手腕怎的这样狠毒,难道还想赶尽杀绝吗?”
  此语一出,金琳急忙后退三步,扫眼一看,不由更是一怔……

  第五回 识荆及谋互推诚 共襄义举
  金琳煞住飞纵的身形,扫眼一看伫立于面前的三人……
  一个是道髻皂冠,面如古月,年约五旬开外的全真道士。他身边是个苍发斑白,干瘦枯瘪,一脸鸡皮的老翁,年岁约在六旬上下,身上一件闪缎夹袍,背后斜插一把雨伞。
  另外一个,长像比较难看,四十多岁年纪,生了一脸糟疙瘩,身上一件蓝色儒衫,已经是乌黑发亮。
  金琳霎眼一怔之间,话还未及出口,只见那干瘦老翁面色微微一沉,道:
  “小小年纪,手段怎么这般狠毒,对方即已负伤,何必非要置他于死?”
  金琳听说,冷哼一声,道:
  “三位此来,莫非要找我吗?”语音一顿,面色不由一沉,又道:
  “三位既要现身过问这桩闲帐,想必与这淫贼渊源很深了?”
  全真道士见金琳这副疾恶如仇的凛然神态,不觉呵呵一笑,忙道:
  “金小侠休要误会,我们弟兄三人适才在树上已经看了很久了,贫道是豫鲁三十六友,金龙别官官主稽元,排行老七。”
  说着,一指身边瘦削老翁,道:
  “这位是贫道四哥孟少岭,职掌金兰天心寨,兰亭菊社社主。”
  继又转向满脸疙瘩的中年儒生,道:
  “这位是玉瑛宝殿殿主毕振光,是贫道九弟。”
  金琳闻言,心下微微一震,心想:
  “久闻金兰天心寨名为金兰三十六友,实际上网罗的都是江湖上知名之士,遍布大江以北,面前的三人,乃是金、兰、玉、友四堂之中的三堂堂主,武功定是高不可测,今天他们现身挡路不放,不知是否安心想来这里混水的?”疑念方始一动,正在欲言之际,只听稽元接着自己未落的话音,又道:
  “小侠出手就奸除恶,此乃大快人心之举,贫道兄弟只能相助有成,绝无伸手阻挡之理,适才孟四哥语出唐突,实则乃是有利小侠的义举,绝无任何恶意。”
  金琳听得一怔,暗中仍把真气运足,提高戒备,道:
  “道长既把万恶淫贼放走,怎的还说有利晚生?”
  孟少岭看着金琳这幅外驰内张的神态,严肃的面容忽地一朗,干瘪清瘦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道:
  “如果老夫一对老眼还不算花,依少侠的举止行动看来,不但出道未久,恐怕真正出手对敌也还是第一次。”
  金琳一听孟少岭岔开话题,心中反觉茫然。
  他满怀不解地抬头看着三人,他们俱都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还未及说话,只听孟少岭呵呵一阵大笑,道::
  “少侠进入甘肃境界,听人说过名扬西北的‘一龙二凤六恶虎’吗?”
  金琳浓眉一紧,沉吟片刻,仍以冷漠的口气接道:
  “没有。”
  稽元满脸堆笑,道:
  “连家一门,一龙二凤六恶虎,乃是西北一霸,势力极厚,遍布陕甘宁新四省,适才伤在小侠掌下的,乃是六虎中的老四,名叫连孝顺,他家就在距此三十五里的白塔山连家营,现在他们父母子女九人也就是所说的一龙二凤六恶虎,俱都守在家中,准备明天的大庆,少侠孤身一人闯去冒险,恐怕也难讨得好处……”
  稽元虽然言出至诚,但金琳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以及适才一点先入之见尚未解除,所以心中仍然怀着极深的芥蒂,稽元话未说完,他冷哼一声,道:
  “一龙二凤六恶虎,别说还不致于吃人,即便再凶十倍,小可也在所不惧,前辈盛情敬领,恕不久陪。”说完,提步又欲直扑西北而去。
  孟少岭看着金琳这副凛然的仪态,内心甚为疼爱,在呵呵大笑声中,横身拦住金琳的去路,正欲开口,但听毕振光抢嘴接道:
  “小侠且请留步。”
  金琳闻言身形一晃,又听毕振光大声接道:
  “孟四哥早已看出少侠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他唯恐劝说无效,所以才现身相阻,大家从长计议,反正我们金兰天心寨也是冲着‘翻天龙’而来的,小侠如不见弃,无妨明天聊叙共赴连靖建庄的十五年大庆,预料一场殊死之战,绝对少不了。”
  金兰天山寨的三十六友,金琳虽自恩师口中略有所闻,但其底细却所知不多,所以他与稽元三人纠缠了半天,仍旧拿捏不定,他们究竟是正是邪?
  毕振光说话之间,他灵机突地一动,忙道:
  “三位前辈这番盛情,晚生当然感激,不过这时正是半夜时分,应该先到哪里去呢?”
  说完,一对虎目睁得滚圆,暗中窥查稽元等人的形色,心想:
  “只要发觉不对,马上还是直扑白塔山去。”
  孟少岭、稽元二人,在武林之中的辈份很高,人也极为豪爽正直,金琳心中所怀的这点鬼门道,哪能瞒得这孟稽的一双老眼?
  所以金琳话音甫落,孟少岭忙道:
  “我们诸人的行动早就落在连老儿的眼中了,我看还是先回桥头镇客栈再说,那里总比外面方便。”
  金琳看了许久,仍未发觉什么可疑之处,心中始终怀着无法立断之疑,跟着三人回到滨临黄河北岸的镇内客栈之中。
  转入一座隔离第一进大院很远的小花园内,刚刚进入上房门槛,一眼瞥见屋内灯下端坐着一个身穿皂色夜行轻装的少女,不由愕然一呆!
  只见那少女大约二十二三年纪,长得玉骨冰肌,容颜绝代,但那眉目之间,却隐含一股冷冷杀气。
  就在他神情傲凛之际,却见孟少岭微微一笑,一句“萧姑娘”还未道完,少女突地一笑,道:
  “孟老前辈,你先别说,让我先猜猜看。”说着,又对金琳甜甜一笑,道:
  “这位小兄弟想必定是点苍衣钵高徒金琳小侠,是不是?”说罢,不由望着金琳微笑。
  金琳闻言,不由暗自一惊,心想:
  “与这位大姑娘无一面之交,她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又听少女慢声细语地说道:
  “小兄弟,过来,姐姐有话问你。”
  少女这声“姐姐”金琳听入耳内,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因为“姐姐”二字,尚是第二次进入他耳中,当日荡妇滕娆首先言及,那时他虽不懂滕娆把“姐姐”二字用在义父亲恩师身上的真意安在?但是滕娆那副妖冶神态如今想起来还是倒胄不置。
  少女话刚说完,他不由微微一震。
  稽元虽然并不知道金琳“姐姐”二字愫能芥蒂,但他一见少年迟疑不前,尚以为他是年轻脸嫩,却礼识羞,于是就顺势拉起金琳右手,哈哈一笑,说:
  “小侠!这位是敞寨友弟仙寨寨主萧娣,说来与你交情之深,不仅手足姐弟。”
  金琳闻言大为不解,皱起一双大眼,茫然地望望稽元,刚要开口追问,只听孟少岭呵呵一笑,道:
  “小侠不要犯疑,告诉你吧,萧女侠不是外人,她就是你师祖萧颖涛俗家的侄孙女,这下你就该不再怀疑老夫等人是邪魔歪道了吧?”
  孟少岭说出这句话,正好揭穿了金琳的隐衷,圆脸不由一红,急忙抱拳一礼,道:
  “孟老前辈,请恕晚生出道未久,遇事难免深浅轻薄,真伪莫辨,日后敬请几位尊辈……。
  稽等三人,大笑声中,孟少岭与萧娣叫道:
  “几位先不要尽扯闲篇了,坐下来谈谈正事吧。”
  众人止住笑声,围着一张八仙桌坐定,孟少岭首先压低了话音,道:
  “萧女侠今夜一趟连家营,可有什么惊人发现吗?”
  萧娣柳眉一紧,道:
  “连靖老儿真不愧为武林枭雄,他今夜虽然现身坐陪北国一群黑道魔头开怀痛饮,用意何在,始终只字不提,而在座的群鬼恶魔个个也是守口如瓶,所谈不过是风花雪月,及一些极其常流的趣话。”
  孟少岭摇了摇头,皱眉沉吟片刻,低声道:
  “我想,翻天龙这厮绝对不会怀有什么好意。”
  “这个当然。”
  稽元也是面色凝重地说:
  “不管他究竟怀有什么阴谋,我们必须先知道一点动向才可预作未雨绸缪之计呀,否则还不是盲人骑瞎马,摸不到门径。”
  萧娣摇了摇头,转面瞟了金琳一下,道:
  “翻天龙这次邀约九大名门以外各同道的真实动机虽说一点也未得到,当时我也有些失望,正欲抽身撒回之际,幕闻正厅之内忽然暴起一阵鼎沸人声,其中有的拍桌呐喊,有的则在狂吼怒骂,细听之下,方知连靖老儿的四子孝顺。铩羽于点苍门之手下,落个肩骨尽碎之辱。先时我还以为自蒙奇冤的师叔金筱峰复出江湖,事后才知道是才将出道的师弟金琳所为,那时,我闻信一阵狂喜,差一点当场败露行藏。”
  孟少岭眉峰微微一耸,道:
  “连老儿对此作何表示?”
  萧娣面容忽的一怔,道:
  “说也奇怪,翻天龙对此不但不怒,反而阻拦侄子与门下不得四出兜截金琳。”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没有,凝望了金琳片刻,”道:
  “回途只见一些速快的人影四下奔走,个个轻功手法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有的飞向连家营疾扑,有的则是转上回途,分往四方,其他则毫无所知。”孟少岭疑神沉吟有顷,道:
  “连老儿真是喜怒不露的枭雄,他心计虽极毒辣阴险,但是不愿与他沆瀣一气的人,看样子还并不止金兰天心寨的一派,其间正义武士颇不乏人,明天只要他稍有图谋不轨之意,九天名门之外的草莽英雄必定会跟他火并一场。”
  稽元一声苦笑,道:
  “唉!这次大拼,说不定又是一次武林浩劫的序幕。”
  孟少岭黯然一叹,道:
  “萧女侠,你在连家营发现什么扎眼的魔头没有?”
  “……”萧娣默无一言地摇了摇头,闭着目光忽然插嘴道:
  “连靖乃是老奸巨猾之辈,如有什么远谋,岂肯把实力全部暴露出来?这点恐怕他早已有所安排。”
  孟少岭点了点头,慢慢转身又望萧娣,道:
  “天不早了,大家休息片刻吧,明天……”
  “话未说完,金琳霍然挺身立起,拧腰一旋,面对窗外大吼一声:
  “何方鼠辈,敢来这里弄鬼……”
  室内众人闻声俱都一惊,个个挺身纵离座位,孟少岭正欲挥掌扑灭灯火,忽闻门外呵呵一声大笑,道:
  “老孟儿,先别作慌,留点精神准备这场热闹吧。”
  话音乍动之间,房门应声而开,门前忽然出现一个牛劲灼灼的老翁,肩后斜插一支精钢旱烟竿,一脸和祥之气,望着金琳不住的怪笑。
  老翁身形未动,只见一道红黄人影闪处,两支好像小鸟般的人影径向萧娣姑娘胸前飞去。
  金琳不由一惊,正想圈臂挥掌劈去,只见人影一顿,眼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童。
  那小童男的大约十二三岁,生得圆脸大眼,面色白嫩之中透着微红,身穿一套杏黄劲装,肩后斜插一把短剑。
  女的年龄较小,大约只有十岁出头,长像亦如男童,身上穿着一套桃红短褂,腰束一根浅绿飘带,不住地随风飘动。
  孟少岭一见二童突然现于室内,不由一怔,还未及说话,只见女童扑入萧娣怀中,小嘴一嘟,道:
  “姐姐,听说你们都到这里赶这场热闹,真急死人了,我跟爷爷吵了几天,他都不肯带我们来玩…………”
  女童说话之间,萧娣姑娘抬头往门外一看,只见除了秃胖老翁正上屋内走来走去之外,再未见到一个人影,所以未等女童说完,忙道:
  “骆爷爷不等你们出来,他们就偷偷跑了,是不是?”
  此语一出,女童转脸藏入萧姑娘怀中,不住地“吃吃”娇笑。
  秃头老翁跨过门槛,一脚屋里,脚门外,大声接道:
  “可不是,两个小捣蛋如果不是在天水和我遇上,如今真不知闯到哪里去了。”
  说完,又转脸向金琳微微颔首。
  金琳适才言不修词,误友为敌,本就觉得惭愧异常,这时一个秃头老翁笑容始终不敛,更觉脸上火辣难耐,一侧身,微微避开老翁目光,只见琳、稽等人哈哈笑道:
  “公良兄来得正是时候,小弟等正拿不定主意呢。”
  此话刚一开口,金琳听得不由一惊,心想:
  “公良是谁,是不是恩师所说的‘六爪秃鹰公良燕’呢?”
  金琳转念之间,孟少岭的话音刚落,秃头老翁听见说到正题,回手先把金琳拉到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双眉微微一竖,不由暗自一惊,心道:
  “此子生具这幅纯厚的凛然气质,固属其得天独厚,这倒不足为奇,然而何以小小年纪竟已把武功修到英华内敛、蕴藏不露之境呢?如果不是老夫眼绌,此子一双臂力如今足有一千多斤!短短一十四年,金筱峰竟把此子训教到这种程度,难道十四年前在凤鹤洞外被群侠围歼时,他是心存厚道,未露真才吗?……”
  秃头老翁心怀一连串难解之疑,在胸中萦回不去,不觉内心的愧疾愈来愈重。这时,面上笑容已收,如呆如痴地望着金琳发惊。
  金琳恭敬地肃立在他的身边,觉得老翁有些很古怪,心想:
  “这老人家,看人怎的这样看法?……”
  疑念一闪,只见孟少岭慢步走到面前,道:
  “小侠不认识吧?”
  说着,指着秃头老翁,道:
  “他就是名震江湖的公良燕,人称‘六爪秃鹰’。因为他生就的秃头,右手又多了一根拇指。”
  说完,转身一指两个小童,道:
  “这两个小捣蛋是玉麒麟骆毓然的爱孙,男的叫汉侠,女的叫秀玲。”
  金琳这么半天始终未发一言,固然是由于他经验欠缺,对江湖大势一无所知,而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捉摸不定,不知“金兰天心寨”的群豪究竟在武林中属于那一派别,所以他这一阵在暗中特别注意师姐萧娣的言行,因为自己对师姐的出身门派,在恩师口中所得的也并不甚多。
  这时,一见威振江湖的玉麒麟骆毓然,及六爪秃鹰公良燕,均与金兰天心寨的英豪往来极密,心情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
  孟少岭话刚说完,金琳面呈微红,正欲折身为礼,公良燕呵呵一笑,右手微微一动,拦住金琳欲礼之势,道:
  “现在大家都有要事在身,这些繁文俗礼我看还是免了罢。”
  说完,转脸又对少岭、稽元等人,道:
  “现在天已大亮,快些吩咐客栈预备酒饭,大家饱餐一顿,也好应付今天这场扎手硬仗,说不定到这里就有一场恶拼。而且,青天白日之下,道上行人拥挤,却也不便施展轻功绝招,大家慢步当心,等到达白塔山的连家营,恐怕已是中午时分了吧!”
  一句话说完,各自分头准备迎敌之物,孟少岭则去忙着点菜备食。
  霎时,每人用过一顿丰盛早餐,孟少岭领先步出镇甸北口,一路转向西北,径奔白塔山而去。
  老少杂处,定会自然形成“方物不紊”之象。
  金琳自从走出街口,便渐渐离开老辈人群,慢慢凑至萧娣身边,顺手拉过秀玲,笑吟吟地问道:
  “小玲,今天到了连老儿家中,我们若是大打出手,你怕不怕?”
  秀玲闻言,扭头瞪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欲言没言之际,萧娣姑娘忽在身边“吃吃”一笑,道:
  “这个小丫头胆子恐怕比你都野,在家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骆爷根本就拿这一对小淘气没有办法。”
  说完,转脸又以十分亲切的口吻,道:
  “孟师弟,你下山的时候,筱峰师叔伤势好了没有?”
  金琳面色陡然一红,低头答道:
  “他老人家内伤虽已痊愈,但是为了小弟成人,他整整忍受了十年多痛苦。”
  说完,不由黯然一叹,眼圈微红。
  萧姑娘看着金琳这副感伤神态,知他生性敦厚,不由暗为点苍一派心喜,但她一听金琳感谢师恩之余,话中还含有令人难解之疑,柳眉不由一皱,道:
  “玉麒麟骆毓然老前辈在十五年前参与围攻筱峰师叔归来时,便已料定师叔伤势绝无大碍,师弟怎么说她多受了十年痛苦呢?”
  金琳满脸愧色,又把九年义父恩师那段培养自己成人的经过,一字一句地说完,不由仰天一叹,道:
  “师父,师祖重恩,小弟有生之年也难报万一。”
  “师弟,你的肩负真不算轻呀,你师……”
  萧姑娘话未出口,金琳已迫不及待地接道:
  “正是。师祖老人家的血仇,恩师不白之冤,以及生母暴死鸟鼠峰之仇,小弟不但都要一一雪除,而且凡在江湖上仗技为恶之徒,只要撞在小弟手上,绝不容他存留人世为害。”
  说话之间,虎目之中一股腾腾杀机,竟若电芒般四射而出,萧姑娘看得不禁暗暗一惊,心道:
  “这孩子好重的杀气!”心念飘然一转,只看公良燕忽然停步大道一侧,等自己走到他身边,指着小侠秀玲道:
  “萧姑娘,这两个小淘气可要看好,入庄之后,千万不可容其乱跑乱窜,免得发生意外。”
  话音未落,萧娣不禁抬头一看,只见白塔山山庄一座雄伟的庄院已经遥遥在望,想起“闲话一日行千里”的俗言,不禁暗自嗤然,三十余里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
  公良燕说完,跨步行至金琳身边,伸手抓住他的右臂,道:
  “少侠,不是老夫倚老卖老,根据孟、稽二兄谈起你出世江湖的经历,简直差得骇人,这次进入连家营千万不可擅离老朽,更不可任意轻举妄动,因为昨天你已打伤连靖之子,这事我想绝对不能算了。咱们当将之并入公案之中,一齐了结,那怕落个屠死灭门之罪,也在所不惜。
  萧姑娘拉着骆家兄妹走在金琳身边,听得不由一惊,但是金琳却闻杀嘻笑,不住口地应是。
  霎时,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寨,已出现在眼目之外的山崖之内。
  众人正行之间,蓦地田寨内驰出两乘快骑,两个大汉飞马驰至众人面前,绕身上旋,抖起手中短鞭,“啪”的一声脆响,又径奔庄内飞去。
  公良燕看着哨马去远,转脸面对金琳道:
  “小侠懂吗?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哨线”,暗的则叫“卧底”。”
  说话之间,众人相继行至寨外护城河桥头北端,却看北面土寨的墙高足有两丈,长达三里,寨外一条护城河也有五丈多宽。
  金琳紧跟公良燕身后,停步桥头之上,只见寨门外站着两排持刀仗剑的壮汉,此刻由寨内急步走出四个健壮雄武少年,年岁大约均在二十上下。
  当先一个,行至孟少岭面前,止步抱拳一拱,道:
  “金兰天心寨四位寨主驾临敝地,家父因为有家务缠身,未能亲出远迎,他老人家愧疚失礼,乃令小可兄弟权代家父恭迎上宾,敬请诸位到寒舍奉茶。”
  说完,瞪起一双鼠目,只向萧娣姑娘身上溜转,另外三个则横眉立目地怒瞪金琳,久久仍不转脸。
  孟少岭抱拳作揖道:
  “打扰!”说完就首先率着三人跟在少年身后,过桥径奔寨门而去。
  金琳依在公良燕身边,行至桥上,挨着另外三个少年,擦身而过之际,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进入寨门的屋内,尽是一片短小房舍,有的还是草牖茅椽,破烂不堪。
  公良燕,转脸,见三个少年并未随身跟来,拉过金琳低声道:
  “连靖老人生有四子一女,你昨天打伤的是他四子连孝韶,前面带路的是老大孝宗,后面的三个,一个是老二孝祖,另外两个是义子,一个叫耿炎,一个熊宽,合称连家门虎。他们这般孤群贼子,要算未曾露面的老三孝靖功力最高,听说还是出师名门之家,不知属于何派?”
  说话之间,众人随着连孝宗穿过一道茅屋小街,折向正北一转,却见紧挨山背之上砌着一丈多高的非砖风水墙院,虽然无法看清方圆究竟多大。但那一面朝南的高墙差不多足足一里多长,中间则是一座几层台阶高的黑漆大门。这时大门敞开,门外也是站有两排持刀仗剑的大汉守护。
  众人临近一瞧,这才瞧出这座连家营寨,原来仅仅东西南三边筑有寨墙,北边则是傍依白塔山麓而建,而连靖这座非砖巨院亦如寨墙一般,北边依着山脚筑成。
  金琳紧随公良燕身后跨进黑漆大门,抬眼一望,不由一怔。
  原来这座巨形院落,院内除了挨门几间上房之外,其余地面到处都种满了奇花异草,只有迎门一条石板小路直通白塔山顶。
  公良燕随着众人登上入山小路之际,低声又对金琳说道:
  “连老儿已把这座白塔山占为已有,全山早已划为禁区,不容外人涉足,他自己一家以及豢养的爪牙,均在山岭之上筑有宽大房舍,今天这场盛会,大概就是设在山顶的‘迎宝馆’内。”
  霎时,众人鱼贯登上山岭,果见一座宽院落门头,横悬一块黑漆木匾,上书“云山庄迎宾馆”。
  众人向前正行之间,馆内忽然走出一个六旬开外的白发老者,迎前几步,满面强笑,抱拳略一作势,道:
  “幸蒙金兰寨四堂堂主驾到,真是荣幸之至,现在各路英雄均已到齐,都在大厅上恭侯尊驾。”
  说完,抬头又向公良燕及金琳扫了一眼,不禁冷冷一笑,道:
  “二位联袂莅临,更为今天这场盛会增辉不少,快请进陋舍待茶,敝庄主正在敬候大驾呢。”
  说完,侧身闪开正路,佯示迎客之诚。
  孟少岭拱手微微一笑,接道:
  “有劳老英雄迎接,老朽和孟某兄弟愧不敢当。”说完在呵笑声中,就势挽起白发老者右手,道:
  “大家同行,也好趁机叙叙分别之情。”
  举步便向馆内走去。
  公良燕挨着金琳最后进入馆内,趁身边无人,低声道:
  “此人名叫夏云章,人称‘沙洲孤鼠’,当年多在沙漠草原为恶,如今被翻天龙招聘到此,颇受连靖礼遇,小侠千万不可小视,这老儿不但武功高绝,机智诡诈,更是超人一等。”
  说话之间,紧随众人身后,大步跨进店堂,前脚刚刚落进,院内,却见大厅及两厢之内的吵喊吼叫之声立刻肃静下来,全场总共一百多位黑白两道高手,个个不约而同地先向孟、稽等人一瞥之后,两百只锐利目光,差不多全都转向金琳身上。
  这些目光,有的涌满愤怒仇恨,有的乃是惊讶不置,还有一部份,则是暗自钦佩敬羡!
  孟少岭面呈微笑,抱拳冲着这些尽非同途的武林同道,拱手为礼,在夏云章的勤让引领之下,步入正厅之中,在紧挨正门的席位上落座。
  金琳在公良燕指引之下,背靠山墙坐定,扫眼一望,只见这座正厅之内摆了三溜席,一溜席在正厅中央,两溜席则靠着大厅正门,摆成一线,中间只留一条厨役通行的道口。而大厅正中,紧挨墙壁地方,迎门设了一张神案,上摆全堂佛器,高插一对儿臂粗尚未点火的巨烛,鼎灶背后,则是各色干鲜供果,对面墙上,悬着一大块空白无字的红纱。
  这时,东西双厢,及正厅靠门的十余席位,人客均已上满,仅有正厅挨近神案的一席还是空白无人。
  金琳看完馆内的一切铺陈摆设,扫眼再向各席的来客一瞧,却见各桌席位之上,也是男女老少,杂处其间,个个似都粗眉恶眼,怪肉横生,其中虽有两桌面相和善、清秀的武林高人,但是这些为数较少的健者,混迹在丑恶魑魅之间,自然也是泾谓难分。金琳出道不久,对于眼前这些陌生之客更是不甚了了!正想转面请教六爪秃鹰,却听稽元俯身桌面,低声对孟少岭道:
  “看情形,今天绝不是单为建庄而庆祝”
  话刚出口!金琳忽见夏云章由殿后行至大厅中央,大声喝道:
  “帮主驾到,请各位英雄肃立示敬。”
  孟少岭闻言不由一惊,忙对公良燕低声问道:
  “这是什么话?什么帮主?谁是帮主?”
  说话之间,神案之上的一对巨烛已由夏云章身后的差役点起,跟着,殿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正厅后壁转角黄光陡地一闪,出现一个面如重枣,星目露芒,斑白花须长至胸前,身穿一袭杏黄袍的老者。只见他慢步走出后殿,张目环扫群雄一眼,一面得意微笑,大步直奔中央席位的上首而来。
  黄衣老者身后,当先是个年约五旬开外,瘦骨嶙峋的全真道人,长袖飘飘,并未持有任何兵器。
  其次是两个西藏番僧,大约也在六旬上下,一个身穿黄袍,手持一根浑铁降魔杵。
  另一个一袭长袍,肩后斜插一把方便铲,最后则是个蛇头尖嘴的中年人,身后直插两柄奇形判官笔,大步紧跟在黄衣老者身后,归入中央主席之上,分据东西两则而立。
  这时,全场来宾均已起立示敬,唯有西侧两席贵宾及孟少岭一席,仍安坐没动,怒视着首席中央的黄衣老者。
  这三席的人物在陪着黄衣老者的番僧及恶道人目中,真如肉中硬刺一般,亦以暴怒怨毒的目光看着对方。
  只见夏云章及黄衣老者面色仍然平静如昔,似是根本没曾看见这批人物,还在煞有分事似地看着恭然肃立的同道,颔首微笑。
  霎时,门外一阵爆竹声响起,院内一根旗杆之上升起一面上有一头巨虎的黄绸长幡和一支黄色灯笼,迎风不住地飘动着。
  孟少岭看见从后殿现身的黄衣老者正是翻天龙连靖,本来就暗自一愣,这时忽然又见院内悬起幡、灯,不由又是大吃一惊:心想:
  “莫非这次邀约聚会,意图是组帮的骗局吗?”
  此刻只见连靖挺立中央席位之上,呵呵一阵大笑,道:“老夫碌碌庸才,本来不堪重任,这次承蒙同道高贤推爱,授任‘黄旗虎魂’帮主一职,自忖德薄才浅,唯恐谬膺重寄,今天建帮创派喜期,特请诸位贤能屈驾敝庄,惠赐宏教,老朽则当以虚怀不逮。”
  此语一出,六爪秃鹰等人听得不由暗自一惊,个个怒形肃色,抽身立起,正欲出言怒斥之时,惊闻东厢屋面之上“哗啦啦······”一阵环铃响声起处,人影飘然一闪,突又现出一人,年在六旬上下,头戴一顶瓜皮帽,身着一领蓝衫的老者,肩后斜背一只小木箱,右腕套着一支环铃,左手提了一叠锡箔冥纸,酸溜溜地望着正厅之内的连靖,咧嘴嘿嘿一笑,道:
  “连帮主真是福人,今天到此贺喜的佳客看样子竟不下百人之多,恐怕等一会儿送葬的孝子贤孙也在两个五十以上。我鬼郎中戈平还有一些大事待办,不能在此久等,咱们老朋友一场,不能替你持拂送丧,岂不叫我愧煞?幸好这里还有点锡箔冥钱,送到阴间留作打点恶鬼之用,也聊表我戈平待友之诚。”
  说完,旁若无人似地挥手撒开锡箔,右手一抖火折子,“扑”的一声,刚要伸手焚化,正厅之内猛然暴出一声厉吼:“狂徒找死!”
  声出,红光随之一闪,一个红袍番僧飞身扑至戈平面前,挥掌猛然向前一推,只听“喀喳”一声巨响,一支一人环抱的旗杆,应声断成两截,上截带着一面黄旗一只灯笼,越过院墙正门,不知飞向哪里去了。
  番僧一掌劈断旗杆,戈平人影应势而来,正当暗自得意,以为强敌已除掉之际,忽听耳边嗤然一笑,道:
  “使这么大劲,不嫌手痛吗?”
  番僧闻声,不由激灵灵一战,慌忙抽身急退,转脸一看,只见戈平身背木箱望着自己挤眉弄目地微笑。
  金琳一见鬼郎中戈平突然出现院内,先是一惊!
  跟着,一听戈平的来意,和他这副喷饭的滑稽像儿,几乎忍奈不住笑出声来,西厢之内一阵呵呵大笑,已先而起。
  这声大笑刚刚响起,却见连靖满面怒气地提步便向正厅大步走去。
  金琳这时还没拿定主意应当怎样作法,忽听身旁的公良燕大叫一声:
  “少侠,快走。”
  说完,领先走出厅外,急奔戈平身后扑去。
  金琳一手拉着秀玲,一手扯起骆老侠,跟在稽元身后走出厅外,却见西厢之内也有十几个人,由一位苍须老翁率领着,向公良燕身边走去。
  同时,大厅之内及东西两厢,另外一伙儿人群,亦向连靖身后拥聚。
  霎时,一座云霓店馆之内,便已摆开了南北壁垒的对峙之势。
  这时,场内除了番僧与戈平之外,连靖已步出大厅,怒冲冲地站在番僧背后叫道:
  “拉穆大师且请稍退,容老夫见识见识这位名振江湖的鬼郎中。”
  拉穆番僧满面狂怒之色,睁着一双三角眼望着戈平,悻悻行至场外。连靖面对鬼郎中站定,上下用眼打量,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摇摇右腕环玲,“哗啦啦”一阵怪响,昂首尖着嗓子叫道:
  “毒疮火疮千年疮,若不信调气劳伤,岐黄束手来找我,保你一针见阎王。”
  连靖看着戈平这副目中无人的傲像,怒气真是不打一处来,在戈平的耍笑声中,他气得厉声喝道:
  “住嘴!”
  戈平闻声,佯作循声一瞪,嗤嗤笑道:
  “嘻!帮主临死之前还看病吗?毒疮火疮千年疮……”
  鬼郎中一阵顺口怪叫,直把个翻天龙气得猛一顿足,喝道:
  “姓戈的……”
  连靖这副横眉瞪眼之态,和鬼郎中那种玩世不恭的怪像,惹得孟少岭、金琳身边二十多人不住声的大笑,秀玲小侠兄妹二人更是一蹦四五尺高,拍着两只小手,不住地嚷着。
  连靖身后大厅檐下的人群,个个只都气得眼眉倒竖,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戈平。
  翻天龙真不愧为人中枭雄,全场尽管讥笑吼叫,他确仍旧怒而不躁,等到叫声落尽,他沉脸怒看戈平一下,道:
  “今天是‘黄旗虎魂’帮派大典,你无端到此取闹,究竟意欲何为?”
  鬼郎中闪动着一双黄豆小眼,晃着脑袋瓜嘿嘿一阵冷笑道:
  “鬼郎中好心到此为你送丧,怎见得是无理取闹?”
  连靖面色忽然一变,没容戈平继续再说,气得大声喝道:
  “翻天龙威震黄河南北,好端端谁敢轻看我?你一再狂言连某该死,你能接得连某两招‘恶龙拐’,不访出手试试?”
  戈平佯作一惊,抽身让退三步,大叫一声:
  “哟哟哟……,我的好帮主,鬼郎中可没有这副胆量和你对手拆招。不过,阁下这股大气若是吹入点苍派的耳中。你翻天龙纵然翻天,那小娃娃也要把你送入冥城地府。”
  此语一出,全场俱都不禁大吃一惊,个个不约而同地向金琳一瞥,只见他瞪起一双大眼,满面愤怒之色,目不转睛地愕看连靖。
  翻天龙一听戈平提起“点苍”,身形似是一惊,面色居然一沉,左袖向外一挥,道:
  “老夫立身江湖,从没树敌点苍,他纵有飞天本领,能奈何连某?”
  鬼郎中满脸不屑,斜瞟连靖一下,道:
  “事情只怕没有那么轻松吧?”
  连靖重枣似的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
  “怎么?莫非你还想在老夫身上栽赃吗?”
  “戈平是堂堂男子汉,还没有那么卑鄙下流。”
  鬼郎中嘻笑的面容突地一变,怒冲冲地大声喝道:
  “我问你,萧颖涛死在谁的手中。”
  “这,这,这······”连靖一句话憋了许久,最后终于接道:
  “这话问我则甚,连某怎知他死于谁手?”
  “翻天龙呀,翻天龙,你真是人面兽心,畜生不如!”戈平二目暴射两道精光,咬牙切齿地叫道:
  “老友颖涛受了内伤,你居然不念旧情,乘其无备,用那淫贼愤用的手法置他于死地,妄图搜劫五禽神技功谱,不料心机枉费,一无所得,白白送掉老友一命,事后惟恐被人发觉,贻羞武林,所以布出疑阵,令外人怀疑是他徒儿所为?可怜那老成持重的金筱峰,冤遭沙陀和尚一记印心掌,自己在伤病之下,仍旧忍辱负重,抚育孤儿,图报恩师之重恩,你这老狗竟又屡施除根的毒计,三番几次派人前往太华暗算他们师徒,当时若不是老夫及南金北玉轮流守护,恐怕金琳早就作了刀下之鬼啦!”
  说完,二目光芒闪闪,仰面一阵哈哈大笑,又道:
  “总算皇天不负好心人,如今点苍的徒孙已经来到此山,今天鬼使神差,前来捉你!你又诱人到此地主持建寨大典,总也算是天罗地网,报应已到。”
  说着,举手指着夏云章,厉声喝道:
  “沙老鼠,休要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金琳四岁那年自山嬉戏,中午困乏睡在太华山麓,你偌大年纪,居然会偷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真是禽兽不如。当时如果不是巨虎玉奴把你扑伤,恐怕你还不会撒手离去。”
  翻天龙一听自己的底细均被戈平揭穿,脸上顿时变得毫无一点血色。
  戈平话音一落,他阴森森地一笑,道:
  “不错,这些都是老太爷一手所为,你鬼郎中只不过能跑跑江湖,卖点野药而已,还能把我翻天龙怎样?”
  戈平嘿然一声冷笑,抱拳四下一拱,道:
  “今天是点苍门下与翻天龙门户之争,在场的诸位,无论是那一路的朋友,均不能插手过问,是恩是怨,应由老苍儿与金琳自己解决。若哪家是涉足其中,谁若敢伸手多管闲事,此间我鬼郎中一并接着,如有死伤,休要怪我戈平手辣心狠,不讲情面!”
  此语一出,萧娣于同道各各俱都面露喜色,得意扬扬地看着戈平,其中只有沙漠狐鼠夏云章面色最为凝重,假立萧娣身后,怔忡不语。可是这话听入公良燕耳中,却不由大吃一惊,心想:
  “戈平你这老不死的狗东西,连老儿一家,是名震河南的恶霸,金琳小小年纪,怎么抵得住‘一龙二凤六恶虎’这九条狗男女?你这不是想把孩子的小命送掉吗!”
  想着,不觉暗咬牙,怒瞥戈平一眼,恨道:
  “今天无事便罢,否则我就要跟你这老不死的拼了。”
  不言他心怀忧惧,忐忑不安,却说戈平把话说完,转身凝望怒眼虎目、面色苍白的金琳,瞪起一对黄豆似地小眼,大声喝道:
  “金琳!你义父恩师自甘忍受十年的伤病之苦,教养你艺满成人,他为的是什么?你该知道!现在点苍的仇家就在眼前,你如果没有生就一把硬骨头,快点给我滚开,我老人不愿看你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
  金琳紧紧闭起方口,虎目之中射出两道棱棱仇焰,大步行至戈平面前,过顶一揖,回手由怀中摸出一个红绸小包,“刷”的一抖,将包中之物抓入手掌之中,道:
  “孟师祖,大敌当前,恕孩儿不能全礼。”
  说着,右臂一伸,亮开手掌,又道:
  “当年师祖他老人家就是丧生在这三支毒物之下,孩儿今日仍以原物回敬老狗,并且定要打中老狗‘喉结’,只要一支打偏未中,孩儿愿在群侠面前刎颈谢师。”
  此语一出,戈平扫目一瞪金琳手掌,见是三支点苍独门暗器“三尖银雀铁菱角”,不禁暗自一惊,心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胆大妄为?翻天龙一身武功,怎能容你如此小看他,你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金琳把话说完,转身行至他面前,停步于丈许开外,伸出右掌向他面前一亮,咬牙切齿道:
  “老狗,你当年送给点苍的‘重礼’,今天少爷要原物奉还,并且要用你用过的手法回敬,否则,师祖老人家虽在九泉之下,亦绝不会甘心瞑目。”

  第六回 曙后孤星痛失亲 誓日屠仇
  翻天龙乍见金琳手中的三支“菱角”,身形先是一震,继而定住心神,抬眼仔细一看稚气未脱的金琳,心想:
  “昨夜四儿孝韶被你所伤,先时我还以为必定是一个了不起的高手,今天一见之下,原来竟是个黄毛未退的小儿,这可真是‘小马乍行路嫌窄,大鹏展翅恨天低’,今天若不把你毁掉,当着群雄面前老夫怎生为人!”
  心念轻处,二目杀气倏烁,道:
  “金琳,今天你能活着到此乃是老夫当年一时成仁所致,此刻自己送上门来,这也是你错投师门的报应,怪不了老夫手辣心黑。”
  说着,回手由侍者手中接过恶龙钢拐,横胸一摆,正待提步直进,身随人影突地一晃,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横身挡住面前,道:
  “父亲乃是一帮之主,怎能降尊与这轻薄的儿辈过招?你老人家请退,容孩儿替四弟报仇。”说完,转身直奔金琳面前走来。
  金琳一见来者正是引领众人入寨的连孝宗,不屑地冷冷一笑,道:
  “先来后来都是一样,反正你们连家九口今天谁也休想逃得性命。”
  说完,将三支“菱角”塞入袖中,道:
  “出招吧,小爷绝不抢占领先。”
  连家六虎自幼生长在乃父翻天龙的庇护之下,早就养成了横行无忌的恶性,新疆、甘肃、宁夏、陕西四省,只要一听到连家父子,谁都不敢哼声大气,兰州城内居民更是畏如蛇蝎,不敢招惹,金琳今天这样恶言相向,连孝宗哪能受得了这股闷气?
  金琳话音未落,他已大吼一声:
  “小狗,你找死。”
  声出,跨步斜走偏锋,双掌交替挥,一势“恶鬼弹铮”,两掌一上一下,飞向金琳左侧胸腹拍去。
  金琳眼瞅连孝宗双掌齐出,飞奔胸前打来,立时睁起一双虎目,大吼一声:
  “来得好!”接着一势虎扑,双掌猛然一错,一声震耳电鸣起处,“扑通”一声闷响,连孝宗仅只微微一哼,身形竟似脱弓之矢一般,刷的一声飞向西厢内射去。
  少帮主惨遭落败,连靖身后同道的四个高手急忙纵身而起,紧紧跟着连孝宗倒射疾飞的身形扑去,本想出手接住,那知其间一个高手刚刚搭住连孝宗的身躯,还未来得及用力收势,只觉一股奇猛劲气陡然一拉,不但未把连孝宗拦下,自己反被拉得身躯一翻,亦向屋内撞去。
  霎时,西厢之内“扑”、“哗啦”一阵暴响,连孝宗中了金琳两拳,内脏粉碎,早已气绝,纵然接下也是徒劳无功,白费心机。可是那个连靖的同道合该倒运,被拉得正好一头撞中石壁,“扑”地一声,红光闪处,人已倒地了。
  金琳一招得逞,而且竟以这样奇绝手法连毙二敌,全场群雄不由大吃一惊,个个睁大目光,茫然不解地望着金琳发呆,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而奏此巨功。
  尤其那六爪秃鹰,看得更是暗自一声惊“咦!”心想:
  “戈平这块老不死的鬼木头,真还有只火板眼,难怪他那样狂妄了。”
  想着,侧面望望蹲在东厢门外台级之上的戈平,却见他眯起一双黄豆小眼,阴阳怪气地叫道:
  “呵呵!好小子,好小子,这一势‘赤熊嘴天霹厉拳’打得好,一招干掉两个,好,好!萧老儿坐在丽都城头,正在拈须大笑,看,看,看,那不是吗?哈哈哈……。”
  说是颖涛在笑,其实是他自己在一阵畅笑声目中已滚出两颗兴奋热泪,可是这话听入翻天龙耳中真有些毛骨悚然。
  他几乎痛哭失声,然而他到底是黑道之中的枭雄,不愿贻人口实,所以咬牙噙住眼泪,强仰悲愤,二目毒焰一闪,便欲顺拐扑去,忽见身边几束人影一连内闪,抢先飞奔场内而去。
  他扫目一看,见是一子孝祖,及义子耿炎,熊宽三人联手而去。
  金琳一拳打死连孝宗,心中怒气不由愈冒愈高,他正欲对着正凶叫阵,猛然又见三人接连而出,更是怒火三丈,未等对方身形落稳,切齿喝道:
  “少费话,你们三个杂种弟兄尽管出招,少爷好叫你们赶上连孝宗,以免去得晚了阎王不收。”
  说完,足下不慌不忙地挺立当场,瞪起一双杀气腾腾的虎目,恶狠狠地盯着三人,暗暗切齿不已。
  耿炎、熊宽,虽与连氏兄弟,并没有什么血亲渊源,但他们从小就被翻天龙认为螟岭义子,混在连氏兄弟之间一起长大,其情并不次于同胞骨肉,昨夜连孝韵惨遭断骨之痛,他们就把金琳恨了个透,如今又见长兄在他拳下丧命,三个异姓兄弟,更是恨得目眦皆裂。
  所以三人接踵扑至场内,并未答话,只仅耿炎厉吼一声:
  “小狗休狂,接接五太爷双钩试试。
  话音未落,提步直逼金琳左肋,一招“怒错金蛟”,探身便向金琳脖颈挂去。
  耿炎顺钩抢攻上盘,连孝宗挥剑展出一招“苍龙刺虎”,欺身疾刺金琳前胸,熊宽同时一抖钢鞭,反腕疾扫金琳后腰的“气海俞穴”。
  连家兄弟,三人四件兵刃,联手齐攻一点,声势端的惊人。孟少岭、稽元等人站在一旁压阵,无不暗替金琳担心,惟恐他闪躲不及,伤在铁剑之下。
  不料,强敌的钩鞭招势虽然快速惊人,但那金琳伫立群贼之中却仍不慌不忙,不闪不躲,只是瞪起一双虎目,盯着三个贼徒抢进的身法。
  看看四件兵刃刚将打中之时,稽元正想高声吼叫,忽见金琳不声不响地晃肩一闪,在四件兵刃空隙中一转,双掌扬处,“呼”的一声巨响,两声闷哼刚刚入耳,场内忽然飞起两条人影,快如星射丸飞一般,直冲霄汉,怒窜七八丈高。稽元虽未看清飞上天空的人影究竟是谁?但他满怀关切,扫眼一瞥地面,只见这时场内仅剩了熊宽一人,正自甩鞭而逃,却听金琳凌空厉吼一声:
  “狗贼哪里走,拿命来吧。”
  话音刚出口,却听“砰”的一声闷响,一声刺耳惨叫,熊宽刚刚倒入血泊之中,空中人影陡地一晃,又接踵坠落两具死尸,“扑通”两声落到地面,众人一看,正是连靖的次子孝祖,及其义子耿炎。
  金琳一势迅电急招,连毙三敌,众人谁也未曾看清他究竟用的是什么身法招数,只有鬼郎中戈平蹲在台级之上看得最清招。
  金琳收招落地,只听他哈哈一阵怪笑,摇着脑袋叫道:
  “好,好,好小子,这一势‘猿虎流星’轻功,紧配着‘甩尾三啸’‘飞虎抓顶’两势虎掌,真是用得恰到好处,不愧是萧老儿的徒孙,真把老小子几手压箱底本领学到啦,真不容易,不错,不错,嗯!”
  戈平大声狂叫之间,忽见连靖飞身扑至场中,张开一双火红枭目,顺势踢开三具尸体,折身立在金琳面前,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
  “好狠的畜生,老夫跟你拼了。”
  说着,拿起恶龙钢拐就势展出一招“回龙旋空”,“呼”的一声巨响,出手便向金琳的顶门“百会”穴劈去。
  只见拐风过处,真是拐影如山,狂风似雷,霎时之间,已把金琳顶门罩住,声势之猛,端的令人触目惊心。
  金琳连对几阵,都未搜到师门正凶的汗毛,心中本就异常气恼,这时一见连靖亲自出来,精神不由大振。
  就在对方拐影罩向顶门的俄顷,擦腰一闪,拐杖龙头险险擦肩掠过,跨步急进,双拳交错一挥,一招“雷卷云天”,一声震天炸雷响处,“轰轰轰······”连续九拳,对连靖当胸打去。
  翻天龙似未曾想到,金琳小小年纪,内功劲力会高得这惊人,五子四死一伤,先前只是认为他们平常不肯认真修习武功,仅知玩耍耗日,功力逆退所致。
  这时,他自己一与金琳接上了手,这才发觉金琳的确是身怀人所不及的功力,双拳打来虽说未曾击实,但那拳影之内所发的功劲气,稍一沾身便震得他心血一阵翻涌,几乎向后栽倒。
  连靖看着金琳一双铁拳带起惊天雷声迎胸打到,他一惊之下,急忙提身一纵,身影刚刚脱出拳影之外,忽见金琳拳势一变,右手闪电一扬,似是飞对咽喉逼来。
  翻天龙乃是惯用暗器的高手,金琳右手一扬,他哪有不懂之理?知道对方准有暗器出手,于是未等自己身形落地,反手用拐一点地面,借力一弹,又向左侧斜刺里纵去,同时扫眼一瞥,却见身后的金琳并无暗器出手,仅是一记虚招。
  翻天龙出世成名以来,几曾受过别人这种奚落?可说今天在这小孩手中已经受尽了人间气辱,这时他心中的怒火,真是无法言喻。
  他身影尚未落实,气得大吼一声,正欲就势展出“苍龙急旋”的身法,折身再向金琳扑去。却见金琳虎目绯红,趁着右手一扬之势,闪电一般射落面前,圈臂一挥,双掌带起震耳狂风,“呼呼呼”,一排掌出,又对翻天龙腹间的几大要穴拍至。
  金琳这一势“虎扫伏桩”,端的威猛已极,一阵泼风急打,霎时就上下打出了十二掌之多。
  连靖遭遇金琳这等迅雷不及掩耳的连番急攻,不由暗自一惊,未及落地,急忙又用龙拐一点地面,向后射出,只见金琳跟踪而至,当胸一掌,看看就要劈中,左手陡然一扬,又对额下“天突”穴罩到。
  这次,二人面面相对,近在几尺,正是暗器出手的极好机会,只要功力到家,强敌定必遭到措手不及之败。
  连靖毕竟是久走江湖的老狐狸,他看着金琳双掌、暗器同时并用,这时他正向身后倒射,如再改途躲闪,定必无悻,,所以金琳左手乍扬的一霎,他急忙沉气定住向后飞射之势,跟着埋头一滚,脱出掌影之外,扫眼一瞥,却见金琳左手,又是一着虚招,直把他气得钢牙猛挫,横卧地面抡起龙拐,一势“恶龙盘根”,径向金琳踝骨卷去。
  金琳看看龙拐擦地扫来,弓腰一弹,身形纵离地面,大吼一声:
  “老狗,还我师祖命来!”
  声出,双手变掌为抓,“呼呼呼……”,一连十招,飞扑连靖的前胸,下腹,喉经等处抓到。
  连靖倒地未起,挥拐一势急滚,前十招刚刚让开,金琳的后十招跟着又来,一势“飞虎抓顶”,连绵施展,功力轻气,更是威猛惊人。
  只听“轰隆”“喀喳”一阵暴响,院内一片方砖地面,三丈方圆均被震得粉碎,四散飘扬。
  翻天龙则倒卧地上,恰似陀螺一般,被金琳赶得越滚越快,快得几乎成了一个黄圈。
  连靖在这霎时之间,已陷入无比险恶的困境之中,他的同道、旧友,个个无不惊心胆战,暗暗替他担忧。
  而孟少岭一干众人,看着金琳小小年纪居然怀有这样高绝之功力,各各看得既惊且喜,尤其骆秀铃姑娘,看着连靖这副狼狈之像,不由拍着小手,一蹦五六尺高,尖着嗓子笑道:
  “萧姐姐快看哪,翻天龙成了滚地狗啦!”
  此言一出,孟少岭等忍奈不住,哄起一声大笑。
  霎时之间,金琳接连劈出七十多掌,差不多招招均在险可取胜之间,又被连靖滚了开去。
  而那翻天龙经过一阵就地急滚,一袭黄色锦袍已变成漆黑,重枣一般的面色亦变得灰暗惨白,那两只枭眼鼓得又圆又大,如一对铜铃。
  胜败已定之局,戈平看得更是心花怒放,他呵呵一阵大笑,道:
  “好小子,手上紧紧,五招之内,定可毁掉这只狗头。
  话刚出口,大厅门前腾然传来一声暴吼,两个番僧各自抡起手中铁铲,疾扑金琳而去。
  那瘦削道人,及蛇头尖腮的中年则率领两个健壮大汉向戈平围去。
  沙漠孤鼠夏云章,手持一把长剑,率领二十个黑道杰出高手,转向孟少岭等人扑来。
  霎时,一座宽敞豁亮的院落,变成了搏命火并的战场,只听吼叫怒骂之声不绝于耳,“叮当,喀喳”,金铁交碰巨响,震遍了山谷,再加上呜响回应之声混杂其间,简直乱成了一片。
  金琳展出一势“飞虎抓顶”,逼得连靖团团乱滚,这时他本可施展追命绝招毁掉连靖,但他为了用毁灭师祖的“菱角”还至连靖,而且必须打中“喉结”,所以始终未下毒手,目的是想先以快招急势把他拖疲,而后再乘隙施为。
  这时,眼看连靖已呈后力不继之象,正欲下手,蓦闻一声巨吼过处,身后突然卷起一阵飒然破空之声,金琳惕然一惊之间,扫眼一瞥,见是两个番僧用铲扑奔腰间扫来,攻势不由一顿,连靖趁机一个急滚,脱出金琳掌影之外,翻身一纵,挺腰站起,一抡手中龙拐,亦随两个番僧经向金琳抢攻。金琳一见番僧出手,洗雪师门血仇只差一篑之势,登时将眼一瞪,回手“呛郎”一声抽出龙”古剑,咬牙怒吼一声:
  “秃驴,看剑。”
  声出反腕一挥,只见五色豪光陡地一闪,一阵“叮当”巨响,番僧的铁杵,方便铲,以及连靖手中的恶龙拐,均被龙珠古剑削去半截,三件兵器俱都变了三尺多长的短棍。番僧生在喜马拉雅山西麓,生性极其野悍,杵铲虽断,仍旧不肯服输,挥起半截短棍,又向金琳当头劈至。
  连靖也是因为心怀丧子之痛,以及适才一阵狗滚磨折之辱,早就安下以命相拼之意,一见番僧挥棍攻上,他厉吼一声,纵步窜至金琳面前,右手断拐为剑,探臂疾冲“喉结”,左掌一挥,反腕急劈金琳的“山里”穴。
  三人兵刃虽断,这时联手齐出,声势还是异常凶猛,棍影到处,震响如雷。
  短棍劈来,金琳正欲还手之际,蓦闻背后吼叫怒骂声。中,还夹杂两声刺耳尖叫,划空传来。
  他闻声一惊之下,扫眼一瞥,只见孟少岭、公良燕一般同道均彼强敌围困核心之中,无法脱困,萧娣姑娘亦被四个健壮大汉围在人群之间,拼力困封不已。
  而最令金琳心惊的,则是骆秀铃兄妹二人正被两个中年大汉逼得手忙脚乱,不住的纵退闪躲。
  金琳扫眼望清这幕罪恶行径,胸中怒火不由更盛,待至番僧等三人棍掌攻到之际,挥剑拼命一绞,只见豪光起处,“叮当”一阵暴响。他无暇再望收获多少,折身扑骆秀铃身边,手起剑落,一声惨叫,两个中年大汉,便已应声倒入血泊之中。
  二人险境解去,金琳提身一纵,探剑奔向围攻萧姑娘的大汉,用力一挑,红光闪处,人已翻身栽倒。
  跟着,又由姑娘手中接过两个最狠的恶魔,手起一剑,将之送入地府。
  这时,金琳杀得性起,他挥掌劈死仍与萧娣纠缠不休的劲敌,提身一纵,冲霄大叫一声:
  “同道前辈,闪开了。”
  声出,挥剑一绞,一阵跃眼豪光夹着连番的惊天惨叫,地面立时多了十几具断头死尸。
  这时,金琳染得满身满面血污。他张目一望,夏云章正率领五六个高手围攻公良燕,急急赶去一招“梨花”,还未撤完,五个贼徒已应手而亡。
  还算夏云章知趣机警。他一见豪光乍闪,便知不妙,就地一滚,周身重穴虽然脱出豪光之外,一只左手还是齐腕削折。他那里还能再顾其他,翻身一滚,窜出险境之外,挺身立站,抱着手腕伤处,踉跄进入大厅,直奔后院逸去。
  金琳解除同道之危,折身再向场内一瞥,连靖、番僧俱已不知去向,他气得猛一顿足,虎目之中仇焰更烁,挥剑一势虎扑,又向伫立厅外的连靖同道扑去。
  戈平虽被瘦削道士及那中年猴像之人重围之中,但他时时还是非常注意金琳的举止。
  他一见金琳为了救援同道,举手几招杀得横尸遍地,其中仅仅一个夏云章逃得一命,但也落个手腕断折,心中本就有些不忍,无奈被二人紧紧缠住,不能即时脱身喝止,忽然又见金琳怒吼一声,挥剑直扑伫立厅外的众人而去,他悚然一惊,晃肩躲开道士一招“铁袖开山”,横劈瘦削中年一掌,趁着他们纵身闪退刹那,急忙脱出重围垓心,扑向金琳身后,气得暴喝一声:
  “金琳,住手!”
  声出,探臂一抓金琳肩头,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这一抓之势,手指搭上金琳肩头,竟像抓中泥鳅一般,陡地一滑,不但未将金琳抓住,金琳向前飞射之势,反倒比前更快。
  他一惊之下,话还未及出口,只见金琳飞身急射之间,悬空拧身一转,人已轻飘飘的翔落地面。
  戈平一见金琳展出这手‘悬飞定翼’身法,不由一怔,心忖:
  “这孩子一身武学怎么样样都已修到了化境?这手“悬飞定翼”身法,如无深厚的真气打底,直到老死也休想施为得出。”
  转念之顷,飘身泻落当场,抬眼一望金琳满身满脸的血污,不由又是一惊,忙道:
  “你受伤了吗”
  “……”
  金琳紧紧闭起方口,摇了摇头,瞪眼望了戈平良久,忽然一头撞进戈平身中,悲声道:
  “戈师祖,师祖老人家的仇家走啦!”
  戈平手抚金琳肩头,沉吟片刻,高声道:
  “傻孩子,萧老儿有你这个徒孙还怕大仇报不了吗?他跑了今天跑不了明天,你急个什么劲?”
  说完,顺手推开金琳,向厅前众人抱拳一拱,高声道:“连靖老儿业已逃逸,诸位不在宜此久留,我看诸位还是启驾回府吧,免得再生误会。”
  此言一出,真如罪徒接到赦令一般,一声欢叫,有的直奔正门,有的折转大厅,一时之间散得一干二净。
  惟有那瘦削道士及猴像中年怒瞪戈平一眼,道:
  “鬼郎中,你我今天还未见真像,一月为期,我们兄弟二人,敬在山西龙门山候教。”
  不容戈平分说,直扑正门扬长自去。
  戈平望着二人身后背影,不屑地嗤之以鼻,转身对公良燕呵呵一笑,道:
  “老秃驴,事情还未完呢,先别只顾假装慈悲,难道连靖逃走,这里就不要彻底清理一番了?
  公良燕看着地上四,五具尸体,正自暗暗心惊,这时一听戈平叫嚷,抬头望望站在鬼郎中身边的金琳,见他虎目之中杀气仍旧不退,不由暗暗一凛,心想:
  “这孩子一身绝代武功,自属侠义同道之福,但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浓重的杀气,恐怕日后会给同道带来无边灾难,而他师门传人极单,遇机我们必须一尽同道之谊,尽量规劝,以免妄动杀孽,今天若不是戈平及时喝止,能够活着出此大院的歹徒,只怕为数不多。”
  转念之间,却听戈平气冲冲的大叫一声:
  “唉,秃驴,发个什么呆?”
  公良燕斜瞥戈平一眼道:
  “我看你这老不死的今天是吃了火药了,怎的如此凶法?”
  戈平黄豆小眼一张,道:
  “现在不是扯闲的时候,先办正经事要紧。”
  六爪秃鹰一见戈平神色一变,收起往昔玩世之态,不由也把面容一怔,道:
  “什么事,吩咐吧。”
  戈平放开金琳,冲着萧娣姑娘,道:
  “萧姑娘跟你师弟,先到连靖内宅搜搜,看他老妻香梅及其爱女翠凤是否隐藏未出,如果现在后堂,千万不可逞强出手,急速撤回厅内再作决定。”
  说完,转脸对孟少岭、稽元道:
  “相烦二位率领十位高手,再到各院之内搜查一遍,看看是否还有强敌隐匿未退,免得我们密商大事时,被他听去!”
  公良燕闻言不由一怔,他刚想追问密商什么大事,却见戈平折身又对毕振光道:
  “毕老弟,他们深入贼巢搜查,可能遇险,烦老弟再请几位高手,前后梭巡一下,以为同道打打接应。”
  说着,回手拉过公良燕道:
  “今天你不是想要发发慈悲吗,那就请你作点好事,快把院内的尸体化掉,免得惊事骇俗,令人恶心。”
  戈平立身侠义同道之中,不但辈份奇高,德望亦隆,他这样分配孟少岭等人,别说不会怀有异议,纵然稍觉分量不当,谁也不肯说话,惟有衣爪秃鹰,差不多可有戈平侪辈论交,并且也是一副玩世的习性,他心里那还能装得住。
  戈平分说完了,他哈哈一笑,道:
  “你这老不死的,真会调拨人!你把别人支走,你好坐在这里喝酒享福是不是?那可不行,我可不上你的当。”
  众人闻声哄笑,戈平却一本正经的道:
  “秃贼,你先不必小气,我的事你办,我去化尸,总该可以吧?”
  公良燕晃着锃亮发光的秃头,不声不响,一摇三摆地直奔置于院落南端的一堆残骸断肢的尸体走去。
  众人一见公良燕领命而去,其余各人更是无话可说,纷纷转身依照戈平所示,分头进行。
  萧姑娘则携金琳穿过宾馆大厅,抄着近路直奔云霓山庄扑去。
  姐弟二人,接踵转过云霓宾馆后院,便见正北不远的峰岭绝顶之处,现出一座青堂瓦舍的住宅,方圆恐怕足有二三十亩。
  萧姑娘毕竟出道较久,阅历事深,她看着深宅大院现在眼前,忙止步对金琳道:
  “师弟,深入贼巢不可不防万一我们不可并肩而进,应该前后留点距离,好作应变呼应之需。
  说完,掣剑在手,当先飞奔大门扑去。
  金琳紧随姑娘身后,连搜几次院落,始终未发现一个人影,正当暗自惊讶不解之际,蓦见师姐忽由最后一进院内走出,他迎前一步,耸起浓眉问道:
  “师姐,后院有什么发现吗?”
  “……”
  萧娣笑吟吟地摇头未语。
  “连靖老贼,玩得什么把戏?”
  金琳依旧猜测不出连靖的用心,所以仍旧茫然不解地说:
  “怎么这样大的几进院落,竟找不到一个人影呢?”
  “回去问问戈爷再说吧。”
  萧姑娘也是不敢立断似地说:
  “恐怕这里定有什么蹊跷?不然怎会在霎时之间一家大小走得这样干净?”
  “走,我们回去。”金琳话刚出口,蓦由前山传来一声尖叫:
  “金……琳!”
  萧娣侧耳听听,微微一笑,道:
  “秀玲丫头未能跟来,怕又猴急不耐了。”
  话音未落,忽然又是一声:
  “金……琳!”
  “这是大侠的声音。”金琳毫不考虑地说:
  “两个小淘气,一会儿工夫就急成这样!”
  萧姑娘柳眉微耸,沉吟之顷,道:
  “怕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回去看看。”说完,首先一纵而起,超过一道屋脊,径奔前山扑去。
  金琳紧随其后,仍由原路跨进云儿住处,他刚刚走入大厅后门还未来得及转过屏风,只听厅内公良燕大声叫嚷:“是,是金筱峰,那里会错……”
  金琳别师下山一个多月,义父恩师那副慈容笑貌,无一日能忘,时时都在想念思慕之中。
  这时一听义父跟踪而来,一颗幼稚心灵似乎得到恩师爱怜烘暖一般,精神随之一顿,不由纵跃三尺,就像小儿失爱,满怀委屈般地窜入大厅,高叫一声:“爸……”飞奔厅内的一堆人群,那股急劲,似乎一头就要钻入义父怀抱才算安心。
  他一声急叫,厅内众人俱都一惊!
  当他扑至公良燕身边,却未发现义父身在何处?不由“咦”了一声,双手抱住六爪秃鹰右臂,仰首问道:
  “我爸爸呢?”
  “他……”公良燕满脸戚容,欲言又止的说出一个“他”字,迟疑片刻,抬手指着一张大方桌上道:
  “他,他,他在那里。”说话之间,已经语不成声。
  金琳看着公良燕这副悲泣欲泪的戚容,不由暗吃一惊,转身随着他的指向,扫眼一看,只见方桌上一只古磁水盘之中,摆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时,他还未曾看清人头究竟是谁?可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兆头却已飞快地罩上他的心头。
  公良燕话音未落,他迫不极待的奔至桌前仔细一观,却见那人头的大小,形像正与自己义父一模一样,那里还有丝毫之差?
  他站在桌前呆望许久,一双虎目渐渐越瞪越大,眼角血丝一闪,大叫一声:
  “爸!”倒入戈平怀中,只觉头脑一阵轰眩,恍忽中只觉众人似是一阵车轮转,人便昏死过去。
  过了许久……
  他始悠悠醒转,眼含一眶血泪,扫视身边众人一眼,十五年来,义父那番偎干就湿、深仁厚泽地抚育重恩,又在他脑中一点一滴的浮动起来。
  他想到极痛之处,“哇”的一声大叫,伸手抱过盘中人头,紧紧搂在怀中,惨然大叫一声:
  “爸……”自身不知倒在谁的怀里,人又晕死过去。
  冥冥中似觉背脊一阵轻震,耳中听到轻微的“冬冬”之声,微微张开血泪模糊的虎眼,见自己盘膝坐地面之上众人围着蹲了一圈,他暗暗把牙一咬,折身走到戈平面前,道:
  “师祖,孩儿义父身遭惨死已是不容置疑,但不知爸爸的人头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戈平神色凝重的拉过金琳,又对众人道:
  “诸位先请落座,这事我们还须从长计议,绝不是一言两句可了的。”
  说着,拉着金琳归坐侧位,容众人坐定,道:
  “各位适才分头进行搜查,老夫本想先把那面黄旗和纸灯收回,观看里面藏有什么把戏?执料走出大厅之后,却见那棵断旗杆上只有那面黄旗,灯笼已经不翼而飞。正在纳罕当口,却听公良燕一声惊叫,先时我还以为是发现强敌对手,急忙赶回一看,才知是筱峰遇害,人头已被移送此地,而且人头前面摆的正是那盏失踪不见的黄纸灯笼。”
  公良燕眉峰一耸,道:“筱峰遇害,又把人头送到这里,这是何意呢?”话微一顿,又道:“连靖老儿用来作为立帮表记的灯笼放在金义士灵前又是何意,若以来人这手神龙见首不现尾之功力而言,我们、之间能与他对拆几招的,恐怕是绝无仅有,他为什么藏头藏尾不肯现身相见,究竟是敌是友?委实难以预料!”
  孟少岭望望戈平,道:
  “金义士仇家正凶是谁,这倒是件悬疑,现在这事不敢武断。不过若以来人之意判断,可能是友非敌。”
  “怎见得?”稽元迫不及待地追问。
  孟少岭转脸瞪一视眼悲怒交集的金琳,道:
  “来人可能是示意金小侠必须组帮才能完成报仇之愿,不然,为什么要用连老儿‘组帮之用’的灯笼摆在金义士灵前?我想金义士仇家的势力绝对不小。”
  戈平瞪起一对小眼,低头望着身边的金琳,扫视众人一下,道:
  “老夫先请诸位搜查贼巢,本意也是想请各位大侠,襄助琳儿一臂之力,现在孟大侠既有这着远见,不知其他诸君还有什么指教?”
  稽元闻言,转脸望望坐在身边的震星子山的丰或,道:“丰大侠有何高见?”
  丰或乃是星子山派一代威望极高的武林高手,年纪大约四十上下,为人刚正不阿,只是天性沉默寡言,不大喜好夸张,遇事只知择善而为,所以黄河南岸由秦岭至巴山一带,提起“双河大侠”,那是家喻户晓,响当啷的人物。
  稽元话音未落,双河侠抬目望望名扬武林的鬼郎中,道:
  “如欲为金少侠组帮,丰某敢担保秦岭巴山一带不但无人反对,而且处处都能得到倾力之助。”
  孟少领一见丰或满口赞助,忙道:
  “敝寨长兄云海天早就想要联络大江以北群侠组织一侠之帮,以镇压邪魔之徒,既然今日戈老英雄有此倡意,并得双河大侠赞助,小弟愿代金兰天心寨弟兄加盟为豫鲁一带之主力!”
  许久未发一言的穆云,闻言慌慌告首,怪叫一声:
  “咦!你们筹组侠义之帮,可不能把俺‘鬼油子’一伙摒弃门外呀,要知道山西一省,那股正义力量不可小看,你这老儿怎不把我打算在内?”
  “交结天下,岂敢厚此薄彼?穆老英雄你说得也太见外了。”
  话微一顿,又道:
  “即得鲁,豫,晋,陕四省英雄襄助,势力不算不大,但是帮主一职以及帮址之选定,还须仔细磋商。”
  公良燕道:
  “帮主一职,恭请玉麒麟骆毓然最服众望,帮址最好择定秦岭太华峰,那里地势适中,将来可向四处发展。”
  戈平深悉公良燕心中所怀的远见,只是颔首未语,其他群侠一听请号称“北玉”的玉麒麟出任帮主,无不同声赞成。戈平待人声略静之后,又道:
  “现在说的只是一个组帮的动议而已,至于个中细节,尚请诸位英雄于今年六月初一屈驾太华一趟,再详细磋研讨,老朽还须再向其他各地延搅一番,尤其那位玉麒麟,真算得上是块老古董,搬他出来真还是件难事。不过,我倒有办法把他气出来。”
  说着,转脸又对公良燕道:
  “现在起,还有五个月期限,太华峰帮址的房舍,就由你监修吧。”
  众人大谈组帮,金琳听得不耐;几次都想起身走向神案前再去多看义父一眼,却又不敢放肆。
  当他扫眼一看,却见在座众人一个不少,单单未见师姐萧姑娘踪影。
  他满怀悲恸,又向厅内四周寻了一遍,仍旧未见踪迹,正自暗暗讶异之间,却见萧娣两眼绯红,手托一套麻衫孝服,左手提着一只小小方木箱,由后厅转来。
  众人话音甫落,萧娣走到金琳身边,道:
  “师弟,筱峰师叔待你不啻生身父母,他如今惨遭不幸,你该孝服致祭,聊尽孝心。”
  金琳这时虽然悲愤难抑,但是脸上毫无一点泪痕,只是紧闭一张方口,疑聚着闪电般地目光望着众人。
  萧娣话刚说完,他急忙立起身形,双手接过孝服,按照成服之礼,一件件穿戴完毕,麻辣束好,回手捧着“龙珠”古剑及一根哭丧棒,行至义父灵前,将剑摆在恩师面前,燃烧两支素烛,躬身跪倒,大声道:
  “爸,琳儿有生之年,决不辜负您老人家生前之教,几件报仇大事,孩儿纵然赴汤蹈火也要撤底完成,以孝师祖及爸爸在天之灵。”
  说着,情不自禁的一声大叫,气梗泪噎地泣道:
  “爸,您,您,老,老人家,惨,惨遭命绝,琳儿走遍天涯,海,海角,也要追拿主凶,到您墓前活祭……”说完俯身地上,泣不成声。
  在场群侠无不暗弹热泪,萧姑娘双手蒙面,俯在秀玲肩头放声大哭。
  许久……
  戈平慢步行至金琳身后,轻轻击他“灵台”一掌,道:
  “琳儿,起来。”
  金琳慢慢挺腰爬起,刚一转头,戈平看得不由一怔,却见金琳眼中流的并非是泪,而是一缕缕血丝。
  戈平仰面暗暗吁口长气,稳住了激动之情,道:
  “你把古剑收起,一干同道要公祭一番。”
  金琳忙把古剑背入肩后,左手提起哭丧棒,退身跪在灵台左则,陪着群侠致祭完毕,回手接过萧姑娘备好的檩木小箱,棒着义父首级,慢慢藏入箱内,抱到公良燕面前,倒身一拜,道:
  “前辈既返太华,琳儿烦请老人家把我爸首级带回凤鹤洞,找一向阴山坡暂时埋藏,孩儿遵照先父之教,应先往昆仑山谒见师祖惠贞子,清理家母血仇之计,候儿折返,再作其他计议。”说完,“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金琳面对众侠一一行过丧礼,道:
  “诸位前辈,琳儿方寸已乱,在此久待,极易惹动悲哀,前辈稍坐,容琳儿先走一步。”
  说完,正欲提步离去,戈平忽然制止道:
  “琳儿,即刻上路虽无不可,只是不能身带重孝而行呀。”
  金琳摇了摇头,道:
  “师祖,父仇不报,孩儿立志,绝不除服,而且亲仇定要用儿手中哭丧棒雪除。”
  “傻东西,路上怎么落店,谁家愿意叫你孝服进们?”戈平气得顿足大叫。
  “父母之丧,为子理应寝苦枕块,爸爸惨遭断头之死,师祖,孩儿还忍心贪图享受吗?”
  此语一出,孟、稽二人颔首赞道:
  “好小子,有志气!”
  戈平望着金琳奔出门外的后影,心中不觉又爱又气,望他步出大门,忽又大声嚷道:
  “琳儿,别忘了六月初一以前,赶回太华…………”
  “琳儿知道!”话音未落,人影已杳。
  蓦然,公良燕皱起双眉,望望戈平,道:
  “你说这个人头究竟是不是金筱峰,莫不是……”
  “很难说。”

  第七回 慈母师门 忍辱求全
  昆仑中支,西起新疆巴彦喀喇山,春秋时代指说“酒泉南山,昆仑之体”,若把此峰看成昆仑之首,则当之无愧。
  公格、穆塔两山为巴彦喀喇山的两大主峰,二峰一南一北,遥影相对,煞以两尊巨魔幽灵插天矗立,终年云雾缭绕,极难一见巨领全貌。
  那公格奇峰之上,遍处都是削岩陡壁,险峻非常,而岭影之巅,尤其酷冷严寒,积雪成冻,终年不化。
  这里别说行人不敢落足攀登,就连禽鸟也难振翼飞过,只有南面一条山路,可以直达山岭。
  这条崎岖小路非常陡滑难行,令人望而怯步,峰腰几处绝岩险地,再在其间拦腰一堵,越发成了一夫当关万人莫敌的险隘了。
  这时,峰腰一块傍临山路东边的绝岩之上,正有两个蓝袍竹冠的青年道士,背后斜插一把宝剑,伫立悬崖边缘,迎着凛烈砭骨的夜风向南张望。
  其中一个俊秀的青年道士,耸着双眉,背风吁了口长气,道:
  “马师兄!怎么二月底的天气,昆仑山还是这样奇寒难耐?这时若在咱们内地,不正是回黄转绿、春山如黛的季节吗?”
  马姓道士刚要开口回答,蓦见山下白影飒然一闪,一颗银星快若脱弦的怒矢,直奔山上飞来,顿时之间就是四十五丈。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般快法?”
  他看得暗自一惊,疑念一闪,转脸急忙对那俊秀的道士道:
  “左师弟留神,山下已现疑踪!”
  说完,聚神凝望山下。
  左姓道士身形折转,朝着山下小路一瞧,却见一颗豆大的白点,一条直线似的飞向山头而来,那迅快之势真是令人乍舌!
  两个道士满怀惊异地瞪着那不知是人是兽的星光,凝望片刻,蓦地,一闪之间,银光又隐去了。
  这下,两个道士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马道士,瞪着一双大眼,望着银光隐没的去处道:
  “师弟小心,那里正是山路转入重岩叠嶂急弯的地方,全长足有一二十里,只要他一出绝壁之下的死角,是人是兽当可立见分晓。”
  话甫落,蓦见岩下霍然一闪,两个道士不由俱都大吃一惊!
  他们定神仔细一看,却见那突然转出绝岩弯路的,原来是个身穿麻衫重孝,腰束麻辫,头顶草圈,肩后斜插一柄宝剑的少年。
  那重孝少年,手提一支哭丧棒,竟然如飞一般,疾向山上奔来。
  马姓道士满面惊异,愕然一怔之间,急忙折身跃落绝岩,拦在山路中间,望着正在飞驰的少年,清喝一声:
  “站住!”
  重孝少年闻声先是一怔,跟着,提气煞住身形,挺立在马道士面前两丈多远的地方,张开一双虎目,扫视二人一眼,话还未曾出口,却见那道士躬身稽首,道:
  “小善士夜登昆仑,欲往何处?”
  重孝少年面色凝重,两臂直垂,塌腰一躬道:
  “小弟欲往玄冥观一行,请教两位道士怎么称呼?”
  马姓道士一听少年欲往昆仑派的重地,心情不由一紧!
  但他并未立即现于形色,表面上仍极谦和沉稳,待少年说完忙一口应道:
  “小道姓马名旭。”随手指着身边俊秀的道士,又道:
  “他是贫道师弟,姓左名子峙。敢问善士尊姓,台甫怎么称呼?”
  少年躬着身说了一句:“久仰”,接道:
  “小弟姓金名琳。”
  马旭一听金琳报出名号,身形一震,面色不由陡然一寒:
  “金善士师承那一门派?”
  “……”金琳稍一迟疑,并未立即回答。
  左子峙一见金琳闭口不答,于是又把话题岔开,绕着圈子问道:
  “昆仑派哪一位是金善士的师祖?”
  金琳肃容垂手,上身微躬道:
  “她老人家道号,上惠下贞子。”
  两个道士交互一瞪,马旭面呈难色,道:
  “金善士朝谒惠老师祖,贫道本应相助,无奈观规有限,丧服重孝不能登山。金兄若想前往峰巅玄冥观,必须首先除去孝服,小弟方敢放行。”
  金琳一听马旭称惠贞子为师祖,知道也是侪辈兄弟。但当听他道出身着重孝服不能登山的观规,不由一怔:
  “庵内道观乃是十方善地,怎能有此莫须之忌?这么一说,如果有人在此设擅招魂,难道你们也不容许孝子入观吗?这不是有背情理,故意刁难又是什么?”
  他心里虽怀此不岔之念,但是生母师门,却又不敢出言过激。所以马旭说完,他仍和颜悦色地接道:
  “亲丧重孝怎可随意脱除,马师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马旭面色微微一红,道:
  “师门观规代代相沿,决不是小弟可以擅立擅改的,金兄若不立除孝服,小弟绝对不敢轻放登山。”
  “……”金琳默默沉吟片刻,浓眉蓦然一剔,扬声道:
  “玄冥观不准人在神前一尽人子之孝,那么贵派岂不嘉许人子逆伦了?”
  此语一出,两个道士面色霍然一沉,齐声道:
  “金兄口出此言,无异污辱昆仑立规先祖。”
  话微一顿,马旭又道:
  “师门法规,小弟只知怀遵不逾,金兄如觉碍难不便,无妨等待孝满服除之后再来也是一样。”
  “小弟有要事急欲拜见师祖。”金琳十分激动的说。
  马旭说:“如不尊重敝派教规,无论金兄怎样着急,小弟也不敢轻放。”
  “金琳面呈愠色,旋动虎目,环扫两个道士一下,道:
  “二位道兄如果坚持不放,小弟可要冒犯了。”
  “你要怎样?”
  左子峙面色凝重地逼问金琳。
  金琳冷哼一声,道:
  “说不得只有闯越一途。”
  此语一出,马旭双眉一挑,转脸冲着左子峙急切吩咐道:
  “师弟留此小心把守山口,愚兄护送金善士一程。”
  说完,折身面对金琳道:
  “请吧。”
  身形随声一晃,举步便向金琳当胸逼去。
  “哪里去?”
  金琳瞪着一双虎目茫然地问。
  “护送善士下山。”
  马旭说话之间,双掌一伸,指向金琳前胸轻轻一推,意在立即逼他循着原路下山。
  金琳心怀丧亲之痛,心境本就不太平静,这时忽又遇上这档子意外之事,真似烈火浇油一般,满腔怒焰登时暴升千丈。
  但那马旭丝毫不留情面,立即驱逐金琳下山。
  他以怒掌推向金琳当胸,正欲用力逼他转身离去,蓦觉掌心“吱溜”一滑,目前人影一晃,面前已无金琳人影。
  一时之间,他还没来及放目细望,忽听身后“呛啷”一声暴响:
  “哪里走!”
  马旭知道这声厉喝必是出自师弟之口。
  所以未等话音落地,急忙转身一望,只见金琳跃身而起,形若一只冲天灰鹤,手中哭丧棒迎向左子峙的利剑,轻轻一点,“呼”的一声,跃过师弟头上,一溜轻烟儿直扑山上而去。
  左子峙一见金琳蔑视师门戒规,硬闯关卡,心中真有说不出来的暴怒。
  看看金琳正在飞上山去,气得不由猛一顿足,道:
  “师兄,快追!”
  说罢,将剑一顺,急急跃起,当先向前追去。
  马旭跨步之际,吹起报警口哨:“吱溜溜······”一阵长鸣,人亦紧接师弟身后,飞奔山上疾驰。
  再说金琳展出一势“灵猿破空腾云”轻功,摆脱两个道士的纠缠,翔落山路另端,转脸一看,只见两个道士鸣起竹笛,跟踪紧追不舍,不由心中更气。
  他冷哼一声,呐呐自语道:
  “今天你就拿我当作扰山强敌,我也在所不惧,非要闯上峰岭拜见师祖不可,我就不信玄门道观会有这样不尽情理的怪事!”
  他自言自语的说话之间,展开“神鹿追风”身法,顿时之间便把两个道士撇开十几丈远。
  一路行云流水般地疾行,盏茶工夫就是一二十里。而他身后尖啸刺耳的笛声,也渐渐越来越远。
  此刻他已将轻身功力提到极限,正当一股劲向上猛窜之际,山道转弯之处,倏然又由陡岩背后转出四条人影,两道两俗,各自手持一柄长剑,又把去路拦住。
  这时,金琳向上急跃之势正猛,他扫目一看,只见四人一字摆开,势如面临大敌,知道据理力争仍是徒劳无益枉费唇舌。所以急跃飞跃之势不但不变,反以先声夺人之威,凌空暴喝一声:
  “闪开!”
  手中哭丧棒权似利剑,一招“暴雨梨花”,漫天寒星撒向地面,暴然一卷,“刷刷刷,一连九势反腕,飞向四人当胸点去。
  昆仑派四个现身截击的高手,一见金琳抢占优先,搭手狠辣刻毒的招法猛扑逼进,俱都暗自一惊!
  他们瞪眼看着迅速快得惊人的来势,金琳手中用的何物虽未看清,但那一股凌厉无匹的内功劲气,直把他们身形震得不住摇摆。
  所以他们未等花雨般的星光扫到,忙不及待的探身向外一闪,其中一个道装少年大叫一声:
  “师弟,亮剑招呼!”
  长剑出鞘,就势展出“天旋定斗”剑法,一招“天星倒挂”,银光势若一溜匹练,疾对金琳右肋刺去。
  其余三把长剑,随着顺势一绞,“刷刷刷”,三点银虹结成一片朝辉剑幕,亦向金琳周身要害联手攻至。
  天旋定斗剑势乃是昆仑派一项绝学,四人联手合击,声势更是大得惊人!
  金琳看看四人挥剑齐出,联手围攻而来,心中不由更气,就在剑影罩到之顷,摇肩晃出银光之外,正欲振臂疾扎当面二人“肩井”穴,蓦闻身后一声大叫:
  “满师兄截住,千万不要把他放掉。”
  话音未落,忽听脑后一阵破空锐啸,疾向“玉枕”大穴扎来。
  金琳闻声,已知马左二道又已跟踪赶到,挥剑夹击脑后,不由动了真火,就在来剑堪堪劈中之际,他气得冷哼一声,提肩躲开对方夹击的攻势,抡着手中哭丧棒,振臂一绞,片片梨花带起一阵震耳锐啸,凌空过处,只听呀的一声大叫,六人之中已有两个栽倒小路东侧,不住的惨叫翻滚。
  金琳一见自己无意之中伤了母亲师门之辈,不由大吃一惊!
  他收住招势,定神一瞥,见四人中有一道一俗,腰间各中一棒,虽说均无性命之忧,但要将息痊愈,至少也要两个多月才有可能。
  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招法出手并未运聚真力,而且那支哭丧棒又是一根微不足道的柳条,仅仅扫中那么一点点就会这样大惊小怪,心中却又怀疑他们是在故弄玄虚吓唬人。
  金琳只知自己未用真力出手,事出无心,实际上他又怎能想到自己的一双臂力已经高到什么程度?
  他的秉赋本就得天独厚,巨虎玉奴又把他哺大,跟着又服用那只千万年成形的原参助他修研五禽天原神功,一身真气早已贯通十二重了。这时他虽未曾蓄意运聚真力,可是他那一怒之下,真气便已随念而发,无形之中双臂已经有了五成“五禽天原”真力,小小一枝柳条一击之下,何异一根百斤铁杵!还算万幸,如若出手再重些,纵然草木在手也会变成一枝无坚不摧的宝刀利刃。不过,如今他却对此毫无所觉而已。
  这时,金琳满面惊疑,瞪着一双虎目,怔忪忪地望着倒翻地面惨号滚动的一道一俗,不由暗自心惊:
  “糟啦!今天尚未见到师祖就在这里闯下大祸,等一会儿见了她老人家,叫我怎么说呢?”
  他在一怔之际,马左两个道士忽在身后厉声喝道:
  “金琳!知罪的立即脱除孝服,随我谒见掌门师祖领责,否则,休怨我等以非常手段擒你辩罪。”
  金琳皱眉沉吟有顷,跟着面色一沉,道:
  “晋谒掌门师祖,预荆请罪,小弟绝不回避,但是要叫小弟解除孝服,诸兄尽管放手拿人就是,小弟还是要闯进去领责,此去那怕是两罪并论,我也不能改变人子的应尽之孝。”
  马旭冷哼声中双眉微微一紧,道:
  “阁下自称是惠老师祖的孙辈,令师究竟是那位前人?”
  “小弟艺出家学,家父就是师尊。”金琳毫不迟疑的说。
  “令尊怎么称呼?”
  “上讳金筱峰。”
  “啊!”金琳话刚出口,马旭面色霍然一沉,大叫一声道:
  “鼠辈原是本门仇家之后,今天到此混充本派门下,真是自投罗网。”挥剑一招“天魁点元”,一溜银芒带着“嘶嘶”风响,顺剑便向金琳的“咽喉”道穴猛刺。
  马旭这次骤然出手,招法路数显然与先前大不相同,剑势不但尽找轻灵易取之处逼进,而且伸手便向致命要害招呼。
  这时,他暴施毒辣狠招,拼命猛扑,说来也并非偶然。
  因为他这一代同俦兄弟投进昆仑师门,为时均不甚久,对于师门上代尊长的前身之事,所知亦极为了了。尤其惠贞子爱徒秋兰姑娘失贞一事,确知详情底细的,为数也只有五六个人而已。
  他们为了保全师门清誉,对外既未照实宣扬,对内那就更是讳莫如深,仅仅布告门下,秋兰乃是死在金筱峰之手,而那实际真情,却稳而未宣,事隔多年,金筱峰奸杀之嫌在昆仑派的老一辈心目中,然早已不复存在,所以那诱奸秋兰的莫须之罪谁也未去矫正,就是昆仑后代门下仍将金筱峰看作师门仇家,却不知是金琳就是秋兰姑娘的亲生之子。
  偏生又是那么巧合,金琳无意中挥棒击伤了马旭的同门师兄,这时他一报出义父名号,马旭兄弟四人,那有不更疑恨之理?
  个个俱都认为金琳乃是有为而来,无形中正好应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句俗语。
  所以马旭满怀暴怒,抡剑抢攻金琳的同时,其余两道一俗,不由怒火蹿身,厉叱一声:
  “鼠辈看剑!”
  声出剑起,三人分据金琳左右,剑光结成一片银虹光网,罩着他的前后心胸奋力猛击。
  金琳一见他们突然使出这种狠辣招数,分向致命要害攻来,完全是一派对敌之势,心中虽是一惊,却又猜想不到他们究竟怀的什么心意?
  四柄利剑带着一片银芒,纷纷逼到身前。他看着昆仑派这套独门剑法,声势之威和剑法的绵密不容忽视,不由暗暗惊佩!
  剑影扫到,这时他再也不敢轻挥哭丧棒出手还击,拧身一晃,身形快得几乎使人无法察觉,顺着剑光间的空隙飘出剑幕之外,大呼一声:
  “金某不陪了,玄冥观里见。”
  冲天跃起六丈多高,“刷”的一声,越过四人头顶,一势猴猱驳风翔空”,飞身径奔山上驰去。
  刚刚奔出二三十丈,忽听身后一声爆竹巨响,山下蓦又传出一阵声响,“当当当”之声直冲云霄。
  金琳闻此乱钟之声,不免又是一惊!他展臂向上飞越之间,不由喃喃自语道:
  “这是干什么?莫非他们真的把我当作强仇大敌啦?”
  疑念甫动,转出一道山口似地峡谷,在面前一块冰雪封冻的场坪之上,忽然出现八个人影,拦住正北的登山小路,面南而立。
  他发现有人拦路,猜想又是一场不了之局,于是煞住急冲的身形,扫眼一瞥,见那八人之中原是四男四女,年岁大约都在二十上下,只有一个年龄较长,约在四十左右。不过,男女全都是一身道装,背后斜插一柄宝剑。
  他身形飘落,便大步走向中年道士,正欲开口,只是那人面呈震怒之容,恶瞧金琳一看,未容分说,厉喝一声:
  “摆阵招呼!”
  话音甫落,七个青年道装男女滴溜闪电一转,登时布成一座北斗七星剑阵。
  金琳一怔,却见这座七星北斗阵中,四女分占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之位,形为阵中斗魁,三男占的乃是玉衡、阵阳、摇光三位自成斗柄,而那中年道士,这时已经退至斗后压阵。
  他刚将剑阵看清,未想通他们摆阵相待意欲何为,忽见天枢星位的道姑,柳眉“刷”的一挑,回手抽出长剑,大叫一声:
  “走!”挥剑展出“天旋地转”,一支水轮浩月似的芒光剑气带着“嘶嘶”风声,反复一阵疾旋,领先疾对金琳当胸刺去。
  首星发动,其余六星煞似一个整体陀螺一般,跟着一阵飞转电旋,漫天剑影,纵横交织,形若一座剑山,直逼金琳周身要害压至。
  剑阵一动,人影虽是旋转如飞,但是他们七人则是各按星位星形之不同,旋展昆仑绝学“天璇定斗”剑法,联手抢攻一点,声势端的威猛惊人,大有天云变色之势。
  金琳跟本就未想到母亲师门,会以这种对待强敌的手法来对付一个无辜的后生晚辈。
  他在眨眼之间陷落剑阵之内,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茫茫怒海中的一叶小舟上,绵密不绝的剑气逼来,身形竟被震得微微一荡。
  七柄剑光逼到,他气得厉吼一声:
  “来得好!”一势“麋鹿扑影”绝乘身法,身形似是一缕淡淡轻烟,已自凌厉剑影的隙缝穿掠而出。
  霎时,剑阵一阵飞速疾转,接着就是七剑联发二十一招,齐向金琳周身攻到。
  金琳落入被动之中,心中直被激得怒焰万丈。
  剑光扫到,他正欲拿起哭丧棒迎向利剑格击,但一想到前山失手伤人之过,不由又把已出的招法收住,探身滴溜溜一旋。身形夹在七支利剑空隙之中,又复不住脚的跟着剑舞旋影飞转。
  ”眨眼工夫,金琳已把师门一套长麋鹿扑影追风身法反复用了四次,但他仍旧不能摆脱威猛惊人的剑阵围攻。
  他被困入剑阵之内,久久不能出困,阵势紧密威猛配合无间,使人无隙可乘,固属原因之一,但他始终不敢施展师门任何一项绝学反攻,更是无法突破重围的主要因素。
  以他这时的身手,无论是“虎掌”,“熊拳”,抑或是“花雨”剑势,只要展出一项,不消片刻定把剑阵打得落花流水,不过这样一来,七人之中最少也要有四人横尸当场。
  金琳深悉师门绝学威猛,不宜用来对付同道,所以自己宁愿反复运用绝乘身法在被动中纵跃穿躲,却不肯还手进招。
  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妙怪异。
  金琳虽是心存厚道,不愿同道遭受无妄之灾,可是仗剑布阵的七个青年男女,心理上却恰恰相反,他们恨不得一剑把金琳毁掉。
  所以阵中“天枢”首星屡屡催动剑阵,一招比一招迅快,一势较一式狠毒,一时之间,场内只能见到剑芒飞旋,人影急转,而阵内的男女究竟谁此谁彼,却已无法分清。
  剑阵迅转如飞,剑气猛若怒涛狂暴,直把金琳看得煞似一只陀螺般,忽东忽西,不住的滴溜急转躲避,有时剑光逼紧,只敢挥掌劈剑,始终不敢主动攻入。
  盏茶工夫过去,金琳想着挥掌劈空运用真力震退布阵的男女,幕然,峡谷出口忽又传来一声厉喝:
  “师叔,快把小贼就地废掉,免得又给师门招灾惹祸,前山已有两个师兄伤在他的手中了。”
  话音未落,北面山路之上人影一晃,叫道:
  “马师兄,小贼非常扎手,咱们双阵招呼。”
  说话间,玉衡!开阳!摇光三处星位已有三个男女装道士加入。
  斗魁眨眼转过,马旭、左子峙等四人又分别增援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大星位。
  这时,十四人合布一座“七星”剑阵,声势比前何止威猛一倍,只见一阵迅雷飞转,那阵内剑光银虹,直如闪电般耀眼刺目。
  金琳听着马旭这阵怒骂,心中委实有些不解,不知他语意究竟何指?
  马旭话音刚落之际,他扫眼一看,布定的双阵已成二人共守一方,七星一十四人,挥剑齐向自己攻来,莫解之疑泛自内心,不敢再作深究细忖,回手先把哭丧棒插入背后,斗魁四剑逼到,气得他冷哼一声,双掌随之交替一挥,内功罡气旋回一扫,分向四剑剑身劈去。
  前面四剑刚被逼退,后面四剑却又抢攻而来,斗魁转过一刹,斗柄又接踪而至,一波跟着一波的剑浪卷到盏茶工夫,金琳一口气连劈三百多掌,掌掌均以剪空之势,硬逼剑影脱轨失准。
  他出掌之势虽极威猛,但他由于并非出掌还击,所以不但未把剑阵逼乱,反而更把阵势催得迅快如飞,招招剑势攻来更猛而又更厉。
  金琳目陷被动挨打之势,由于不明对方究竟居心安在,所以他在闪避挥掌劈剑之间,心中真是疑愤交加。
  他连环劈出六掌,逼开当胸攻来的四剑,气得他大叫一声:
  “金某一让再让,难道你们还要进逼吗?”
  吼声未落,后面四剑又如迅雷般攻到,他气得不顾一切的挥掌一劈,左手手掌已被利剑划破。
  这时,他仍不肯还手出招,接着红光倏现,右手又被剑锋削去一块皮肉。
  金琳双手微受轻伤,那站在场外撩阵的中年道士,看得精神陡地一震,大声道:
  “马旭!手上紧紧,最多不过两转定可擒住小贼”
  金琳双手伤势虽然算不了什么,但是却因不停的挥动,以致鲜血如泉涌一般向外渗出。
  这时,他已不能出掌劈挡利剑,只有展开神奇身法闪躲绵绵不绝的攻势。
  马旭观状,不由大叫一声:
  “转势停止,魁柄齐下!”
  声出之间,急跃而起,剑走“八方天网”,点点寒光漫空一转,当先飞向金琳顶门“百会”穴凌空罩下。
  其余一十三柄利剑也是舞得“嘶嘶”有声,势若疾风暴雨般向金琳进身猛刺,疾劈而到。
  这时,金琳双手鲜血如注,手下任何功夫均已无法施展,只有一套轻功还可冒险一试,不过,剑阵之内施展轻功突围,若无“虎掌”“熊拳”震破剑幕,要想全身脱困恐是万难。
  但是少年心性,又有几个不争强好胜?
  他虽然明知出困极险,可是却毫无所惧,十四把利剑当头逼到刹那,他暗把牙关一咬,正欲拧身穿越剑光空隙射出,蓦闻正北山路之上传来一声清喝:
  “住手!”
  众人闻声,慌忙抽剑急退,各扫剑阵星位;蓄势戒备。
  金琳急忙煞住欲踪未起之势,环扫四周一眼,见七星剑阵已然全部静止下来,这才循声望去,却见正北山路之上忽然出现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相貌生得极为俊秀的道姑。
  所谓女性的俊美,这在金琳的眼中,目前他还品评不出所以,这时他只能在直觉上略知面貌出众而已。
  霎时之间,俊秀道姑疾步行至剑阵生门之外,转脸先向场内掠阵的中年道士打一稽首,道:
  “师伯法谕,饬将金琳交由小弟送往玄冥观。”
  中年道士满面怒容,瞪了金琳一眼,跟着,面容一正,转身望望道姑,道:
  “要不要惠兄护送一程?”
  道姑微微一笑,道:
  “这倒不必再劳师兄大驾了,交由小弟万无一失。”
  说完,折身又对一十四个道俗青年道:
  “你们尽可各自归位值勤,前山两个伤患,师祖已经派人救护去了,你们不必担心,绝无大碍。”
  说着,慢步行至金琳面前,一见他满身重意,先是一怔!跟着慈和地展颜一笑,打开手中一包止血生肌散,忙把金琳双手剑伤扎好,道:
  “别淘气啦,快跟我来。”转身直奔登山小路而去。
  金琳自从入山撞见马旭以来,这一阵就没受过好气,这时一见道姑竟是那样慈祥可亲,满腔怒火怨气立刻消掉了大半,道姑说完转身而去,他不由又向仍然仗剑列阵的青年男女瞥视了一眼,紧随道姑身后走去。
  走了顿饭工夫,来到一座宏伟道观之前,见那门楣之上横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玄冥观”三字。
  道姑率先进入观内,领着金琳穿过一座跨院,走到西院的厢房之内,顺手先把油灯拨亮,转身冲金琳一笑,道:
  “你先坐下歇息一会,前山打到后山,恐怕累了吧?”
  金琳站在桌旁,茫然不知所以的看了道姑许久,道:
  “多谢道长关怀,晚生不累,只是急欲拜见惠老师祖,请……”
  道姑眠嘴一笑,未等金琳说完,接道:
  “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有问你呢?”
  “问什么?”金琳圆睁一双虎目,莫名所以的相对。
  道姑伸手拉过金琳,微笑着问道:
  “十五年就长这么高了,那里还像个孩子?”说完,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
  金琳被人看得脸上一阵火辣,低头避开道姑目光,道:
  “晚生还未请教道长法号呢?”
  他头未抬起,只听道姑嗤然一笑,道:
  “我跟你娘,是同师姐妹……”
  此语一出,金琳陡然抬起罩满红晕的圆脸,未容道姑再说,忙道:
  “您……”
  “我应该是你姨娘辈。”微微一顿又道:
  “梅霜是我俗家闺名。”
  金琳情不自禁地高叫了一声:
  “梅阿姨!”挣脱梅霜双手,两臂直垂,塌腰行完孝服礼道:
  “琳儿听我爸爸说过您老人家!”
  梅霜闻言,忽的一怔,道:
  “琳儿,你一身重孝,分明是父丧之服,莫非……”
  金琳虎目之中泪光霍然一闪,黯然道:
  “是,他老人家已遭非命。”
  “金筱峰吗?”梅霜迫不及待地追问。
  “……”金琳点头未语。
  梅霜秀目泪光闪烁,长叹一声,道:
  “你爸爸是命途多舛,未冠之年就身蒙奇冤,无端挨了沙陀禅师一记‘印心掌’,如今伤势痊愈不久,刚刚把你抚育成人,却又天不假年,惨遭仇人毒手,唉?真是……”说完,不由黯然长叹!
  金琳满脸悲戚,刚想问问,梅霜忽又问道:
  “琳儿,你这次远走昆仑,急欲拜谒师祖,是不是艺满下山时你爸爸替你预先安排的。”
  “是。”金琳毫不迟疑的说:
  “他老人家把琳儿一生的惨遇全都告诉了我,并且命儿先来拜谒师祖,而后再入江湖行道。”
  接着,又把自己记事以来直至拜师下山的经过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梅霜听得又惊又喜,两手拉过金琳仔细端详许久,道:
  “你爸爸真是一个豪爽无私的正人君子,可惜……”
  说到这里,蓦见金琳泪光盈眶,她急茫留住冲口欲出之言,又改口接道:
  “他能把你培育成为一枝武林奇葩,也算没有白费心机。”
  金琳知道梅姨惟恐惹起自己的伤感,所以转脸避开梅霜慈和的目光,道:
  “梅姨,快点领琳儿拜谒师祖。”
  “他老人家闭关潜修,刻下正在紧要关头。”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一怔!
  梅霜看看金琳这副丧魂失魄的样儿,不觉嗤然一笑,道:
  “傻小子,你急什么?惠师祖闭关潜修不能出见,拜谒掌门师祖还不是一样,你所急须清理的,他老人家还不能替你作主吗?”
  金琳瞪起一双大眼,望着梅霜犹豫片刻,道:
  “琳儿没有见过他老人家,怎么说话?”
  梅霜闻言,格格一笑,道:
  “你没有见过掌门师祖,难道见过惠师祖吗?”
  金琳面色不由一红,却见梅霜接道:
  “你在观前峰腰之上困人剑阵时,掌门师祖已隐身暗处窥查你的武功。他老人家不但赞许你的修为深厚,并且非常赏识你存心厚道。尤其你双手负伤仍旧不肯出手还击,他老人家最受感动。所以命我现身解围,带你入观,候谒晋见。”
  话至此微微一顿,又把金琳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道:
  “道观之内,玄门法规的确不准重孝在身的孝子入观。掌门师祖见你已经闯入了三关重地,事实已经进了道观,所出他老人家破例恩准,以成全你的孝道。”
  说话之间,门前人影一闪,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俗装姑娘,慢步行至梅霜跟前福了一福,道:
  “师伯,师祖法谕,请这位金小侠屈驾立楞殿一谈。”
  梅霜霭然一笑,起身拉着金琳,道:
  “掌门师祖召请,快去见礼吧?到时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当面禀告,他老人家定会替你作主。”
  说完,带着金琳走出跨院,顺着甬道转了几个弯,穿过一个月牙门,转入一进形似花园的偏院之内,却见一束上房中烛光正由窗上向外透射。
  金琳紧跟梅霜身后,慢步走进室内,厅里除了一张八仙桌和八张太师椅摆在迎门靠壁之外,并无什么别的摆设。
  在西侧的一张大云床上,正中端坐着一位皓发道髻、银髯飘胸的全真。
  他一见之下,心知必是掌门师祖悟盈子。
  于是目不斜视,低头依在梅霜身后,行至床前,等待梅霜礼毕,他转正身形,朗声道:
  “点苍十三代弟子金琳,拜谒师祖。”
  说完,仍以居丧重礼,纳头便拜。
  悟盈子受完金琳三拜大礼,挥掌托起他的身形,微笑道:“琳儿,落坐谈谈。”
  梅霜挪过一张太师椅,安置金琳入座后,稽首一礼,折身退出。
  金琳刚刚侧身坐好,倏听悟盈子呵呵一笑,道:
  “琳儿什么时候艺满出山的?”
  “去年腊月十六。”
  金琳对于这事记得极清楚,所以毫不迟疑的顺口答出:“至今,为时仅仅两个半月。”
  悟盈子颔首说着,望望金琳,道:
  “琳儿甫将出山便直奔昆仑,意欲何为?”
  金琳圆脸微扬,道:
  “拜谒先母师门尊长,代她老人家谢罪。”
  “还有呢?”
  金琳稍一迟疑,道:
  “请益惠师祖,清理家母血仇。”
  “你母亲一生遭遇,你清楚吗?”
  “……”金琳微微点头未语。
  悟盈子面容一怔,道:
  “你娘惨死鸟鼠峰巅,乃是你生身之父一手造成。你既为生母之子,也是生父之儿,难道你还能为了母亲惨死,欲杀亲生父吗?”话微一顿,又道:
  “你义父金筱峰,对此有没有明白交待?”
  金琳听说“义父”二字,身形不由一震,沉吟片刻,道:
  “他老人家只说不能为此触犯师门大戒,并且交待我面谒惠老师祖,对此当有明白表示。”
  悟盈手拈银须,颔首自语道。
  “好个心地宽厚的金筱峰,真不愧为人师表。”说着,转脸又对金琳慈霭一笑,慢声细语的说道:
  “你懂得你义父恩师这着宽厚深远的苦心吗?”
  “……”金琳瞪起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茫然不知所以地望着师祖发证。
  悟盈子微然一笑,道:
  “傻孩子,你义父叫你远来昆仑拜谒你母亲的师门尊长,用心仍在感动昆仑的几个尊辈。念你身遭孤独,保全你生母仍为本门弟子之誉,使你行道江湖,易于为人,不致落单。因为你义父一生吃尽了师门人单势孤之苦,所以有此一着明智的抉择。说罢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又接道:
  “再者,他是要为你化解本门与你生父间的一段仇嫌,使你将来成名之后,归宗迎养,死者应得葬入祖茔。”
  金筱峰一番深远仁厚的苦心,经悟盈子点破,金琳心中方始恍然大悟,更觉义父恩师为人之伟大,内心一阵激动,话还未出口,却见悟盈子仰面叹口气,道:
  “本门尊辈,非常器重你义父的为人。他即有此仁厚心胸,本座绝不辜负他这番热诚,贫道今以掌门之职,郑重宣告武林并晓谕本派门下,本门惠贞子首座十四代弟子秋兰,仍列入昆仑门墙,并认其子金琳为师门眷生,至于金琳之父,现虽不知其姓什名谁,但他当年污辱本派法眷之罪,本座从此捐弃,不再追究。”
  此语一出,金琳感动得热泪盈眶,起身就欲跪拜谢恩。
  悟盈子突然挥掌托住金琳双膝,止住他欲拜之势,转脸拼去身边小罩,道:
  “琳儿,坐下,师祖有件大事,跟你商量。”
  金琳满怀感激之情,道声:
  “遵命。”
  慢慢退入原位归座之后,抬眼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只见悟盈子此刻面色变得异常凝重,那精光闪闪的二目竟然呈现出一股灰昏之气。
  他满怀不解,想起身叩问,却听悟盈子黯然一叹,低声道:
  “琳儿,师祖早在十五年前就由天象之中看出本门将要遭到一次血腥洗劫,纵然不致于惨遭灭门,恐怕所余也是寥寥无几。结果,江湖上却并没有什么惊人的迹象发生,仅仅耳闻你在兰州连家营破坏了翻天龙组帮的企图,举手之间连毙四五十名贼人,还算得上是件震惊武林的大事。”话至此微微一顿,又道:
  “不过,昨夜贫道仰观天象,近日来不但本门天顶已经罩上一层浓厚杀气,而且连贫道的本命天星,也已到了数尽殒落之境。”
  说着,不由黯然一叹,探身抓住金琳双手,又道:
  “贫道生死,原本不足为惜,只是昆仑一派的存亡实在令人忧虑。”
  说完,扬起双眉,瞪目凝视着金琳的回答。
  金琳未等师祖话音落地,浓眉“刷”的一挑,昂然接道:
  “昆仑派有难,琳儿绝不罩身事外。”
  悟盈子微微颔首道:
  “你纵然甘愿涉足其间,恐怕也难拯救这场浩劫,此乃天意,非是人力所能挽回,师祖之意并不在此。”
  金琳圆瞪一双虎目,一怔之后,忙道:
  “师祖若有用及琳儿之处,尽管吩咐就是,孩儿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悟盈子眼角悬吊两颗泪珠,单展颜一笑,挥袖一抖,伸手掏出一本薄页绢经,送至金琳面前,还未来得及说话,忽见一个小童气喘吁吁的冲入殿内,大声道:
  “不,不,不,不好了!前山已有六处起火!”

  第八回 敌踪突现 血染昆仑
  金琳闻报,不由大吃一惊!
  悟盈子递来的绢经,他连看都未看,忙着先向怀中一塞,提身站起,却见悟盈子仰天长叹一声道:
  “完啦,天数到了……”
  话刚出口,前山忽然响起了“当当当……”一阵乱钟之声。
  跟着,门外人影一晃,中年道士,大步冲进殿内,道:
  “强敌已经闯破了山腰剑阵,布阵弟子均已惨遭毒手,四股大敌刻下正向观前逼进,敬请恩师定夺。”
  “好,击鼓招集门下,为师就到。”
  中年道士刚欲折身而去,金琳急忙抢前一步,叫道:
  “师叔留步。”大步趋至道士面前,急道:
  “师叔转告所有同门,琳儿到时出手拒敌,千万不要误会。”
  道士满面凝重,点头折身,径奔观外驰去。
  观内鼓声启动,悟盈子肩后斜插一柄宝剑,奔至殿门,道:
  “琳儿,走。”声出晃肩一跃,形似灵鹤般越过南殿屋脊,直向观外冲去。
  金琳紧跟悟盈子身后,两个起落,翔至观外旷场之中,扫目一瞥,却见临近观门的北端,前后四排男女,道俗俱备,足足有一百多人,东西两面各燃着四十多支粗大的火把,照得全场如同白昼,只有南面,靠近登山小路的旷场仍旧未现一人,似是专为留待强敌落脚之用。
  这时,东,西,南,三面之处,火头愈着愈旺,熊熊烈焰冲霄,飞向山上疾驰的人影,几可借着火光看得清清楚楚,为数足有一两百人之众。
  霎时,一阵刺耳锐啸落处,已有一二十人首先登上山顶,傲立在广场南端,一个个横眉立目,怒视着场中的昆仑门下。
  跟着,另外一群人影纵落山顶南端,分向左右立定,只见人群甬道之中忽然出现一个肥胖如猪、身穿一袭大红僧袍的和尚,瞪起一双豹眼,双眉几要联成一气,颈间挂一串足有四五十颗之多的骷髅念珠。
  他身边另外一个,则是身材细长、发如银霜的老怪,那一张长脸黄得形似一头死驴一般,身穿一件皂色长袍。
  悟盈子一见这两个人妖出现在贼魔之中,面色不由突变,转脸扫视门下一眼,刚刚暗自一叹,却听场内响起一声巨雷般地历吼:
  “悟盈子,难道你把咱们往日旧规忘了吗?”
  悟盈子折身先对身边的中年道士耳语数句,转脸走出人群,面色陡地一沉。
  大声说道:
  “今天见你‘翻江巨蟒’,‘倒海长蛟’重出江湖,首先率众骚扰本观,贫道已知难逃一劫,但你要我遵循你们往日为恶的惯例,亲刃门下为你取乐,贫道虽明知不敌,宁愿受你‘抽筋汲髓’折磨而死,也不能作此丧天害理的勾当。”
  此语一出,金琳听得不由大吃一惊,心忖:
  “翻江巨蟒无禅和尚,及倒海长蛟沃胤老怪,恩师曾说他们一双孽种兄弟乃是人间的魔中恶魔,功力固属奇高,几至无人可敌,但其心性却更是毒辣凶残。当年二人足迹所到之处,无论正邪,只要撞入他们手中绝不轻放,非把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已。而且每次杀人均不自己动手,总是硬逼对方同道自相残杀,他们则袖手一旁,作壁上观,聊以取乐,如果遇有悖谬听命动作,就以‘抽筋汲髓’的恶毒手法,硬把对方折磨至死方休。
  五十年前,所有剑侠之辈联手围歼,才算把这一对怪物逐出江湖,日后武林中人多半以为二怪均已物化作古,所以不再有人提起。”
  想到这里,金琳吓得不禁激灵一战,暗忖:
  “师祖将说昆仑可能要惨遭灭门大劫,莫非这话竟要应在两个老怪身上吗?”
  心念及此,忽听身边的昆仑同道,突然一声惊叫:
  “火,火,火,后观又起火……”
  他闻声不由一惊,转目一瞥,果见后殿一股熊烈火焰直向天空冲起。
  不由心急,刚想赶去抢救,忽听师祖大叫一声:
  “昆仑门下不许乱动。”
  此言一出,金琳不禁更是暗惊不已!
  他急忙转身过去,满怀不解地望着师祖,只见悟盈子冲着无禅和尚怒瞪一眼,厉声喝道:
  “恶魔!此时得意未免太早,今天之劫,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知悉,贫道为此早有准备,现在昆仑藏经楼已经火化成灰,纵然你恶性不改,赶尽杀绝,贫道只能叫你落个两手血腥,一无所得。”
  翻天蟒仰首一阵大笑,洪钟大的一声宛若炸雷铁锤一般,震得人心神大震,昆仑门下能够闻声而不动容的,为数真是少得可怜。
  金琳一听巨魔这阵狂笑,急忙纳气定住心神,暗自惊道:
  “秃驴内功确实深厚,难怪他那么狂妄得不通人性了。”
  笑声甫定,无禅又在遍山应回的余音之中,厉声吼道:
  “昆仑派那点黔驴之技,咱家根本就未看在眼里,这次我们老弟兄主人重出江湖,到此实是为了宣告组帮而来,并且借重你们昆仑派的人头,鲜血,祭祭咱家帮令。”
  说着,不屑的瞥视悟盈子一眼,又道:
  “咱家为了纪念组帮之庆,要在公格峰岭修建一座‘万头招魂塔’,用你人头去奠基。”
  说完,又是一阵狂笑,顺手拿出一根森森的臂骨,双手高高捧起,对天一拱,朗声宣道:
  “弟子无禅,承天所命,今天公格奇峰之岭宣告组帮命名‘天胤’,无禅谓以非材,愧膺‘天胤’帮主之职,殊感天恩浩荡,没齿难报万一,弟子今乘帮吉辰,特择公格峰顶破土兴建‘万头招魏塔’,礼借昆仑掌门悟盈子项上人头,用以落石奠基,日后则取武当掌门之头,饰为塔帽冠珠。弟子愚诚已尽,祈苍天怜佑俾助本帮早日扫灭九大门派,一统天下武林,庶免生灵妄遭涂炭!”
  无禅这番组帮誓词,一经宣布,金琳听得不由发指皆裂,大吃一惊!
  他转面一看师祖,却见悟盈子面色凝重已极,侧身凑近金琳低声道:
  “琳儿!今天是武林浩劫的开始,贫道天数已尽,死不足惜,可怜宇内九大名门之下的芸芸众生日后……”
  说话之间,忽听身边门下众人,同时一声惊吼:
  “无禅秃驴……”
  金琳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道装青年,身形踉跄一晃,栽头便向无禅面前斜刺里飞撞而至。
  翻江巨蟒冷森森一笑,手中的骨令帮符向下飒然一挥,一声刺耳惨叫,红光四处,道士已是身首分离,尸横就地。
  金琳目视无禅用活人鲜血“祭祀”帮令的残忍手法,举手之间毁了自己一个同道,胸中怒火一冲,正欲提身扑去,蓦见身边两个中年道士身形一晃,飞向无禅疾扑,俄顷厉吼一声:
  “无禅秃贼,道爷今天跟你拼了。”
  声出剑至,芒光暴闪之间,两剑同时径奔无禅和尚当胸刺去。
  无怪翻江巨蟒那样狂妄,两剑当胸逼到,他若无其事的嘿嘿一声冷笑,袍袖随之微微一抖,竟把两道震得向后疾退五六步远。
  二道身形落定,瞪起红火如赤的虎目,正欲挺剑疾进,却听无禅身后暴起一声惊天厉吼:
  “帮主请退,这两个废料交由在下打发他们!”
  声出,人影接着一闪,电光飞向一道怒射之间,“当啷”一声巨响,又把两个道士震得向后急退不迭。
  这时,二道面前倏又出现一个面形白胖、年约三十开外的儒雅文士,手摇一柄折扇,飘然伫立当场,望着两个道士嗤然一笑,道:
  “凭你们昆仑派这点猴把戏,也配在我们天胤帮帮主驾前放肆吗?”
  说着,摇起手中折扇,提身微微一晃,大咧咧地叫道:
  “来来来,你们两个杂毛,既想先走一步,容我打发你们一齐上路,也是一样。”
  说完,“刷”的一声,抖开折扇,对胸扇了两下,道:“杂毛,出招吧。”
  悟盈子眼看闻人武的金扇一挥便震得两个门下纵退不迭,不禁侧身望望金琳,低声说道:
  “闻老贼乃是长江上游一霸,东起宜昌,西到重庆,沿江两岸,只要一提‘粉面判官’,三尺孩童都会不寒而栗。一身功夫虽不如二怪精深,但与贫道相较,却在伯仲之间,你二师祖两个传人今天恐难讨便宜。”
  金琳圆瞪一双虎目,回手抽出哭丧棒,冷哼一声,刚要扑去接应,忽听两个道长,接着粉面判官未落的语音厉吼一声:
  “闻老贼休狂,看剑。”
  声出,举步齐进,一取老贼“腹结”,一劈顶门“百会”大穴。
  两道含怒出招,威势倍见凌厉,两支剑光过处,带起一股破空锐啸,委实惊人!
  但那粉面判官眼见二人联手攻来,仍旧视若无睹,根本不闪不躲,直至两柄利剑刺到之际,嘿嘿一笑,右手折扇反腕斜里一格,两声“当当”,脆响甫起,他两臂随着左右一分,一声大喝:
  “着!”
  二道闷哼半声,被震起两丈多高,飞向身后,滚射而去。
  金琳眼见两位玄门尊长被人用内功真力震飞,惊怒之余,飞身接住射至身边的一个,落地一看,伤者七窍溢血,人已气绝身死。
  这时,金琳强仰满腔悲愤,双手捧着尸体,大步转至人群背后,安放于地,不由切齿恨道:
  “老狗休狂,稍停少爷要你好看。”
  等他折回场内,却见粉面判官向悟盈子嘿嘿一声冷笑道:
  “嗳,对了,这才够掌门的风度,何必只差门下出来替死?今天你还想躲掉这场劫运吗,别再作梦了!”
  悟盈子面色凝重,仰天一阵苦笑,道:
  “闻人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日这段梁子,贫道少不得要你还我一个公道,否则,武林通规岂不被你一人毁掉!”
  “妙,妙,妙。”
  粉面判官回手先把折扇插入后领之内,哂然道:
  “嘿嘿,今天得会昆仑绝学,真是三生有幸!”
  这时,悟盈子的神态虽然未露一点紧张神色,但暗中却把周身内功均已运至双掌之上。
  粉面判官说完,他圆瞪二目,望望闻人武,道:
  “一切都是废话,出招吧。”
  闻人武面色微沉,真气纳入丹田,望着悟盈子撇嘴不屑一笑,开声大吼一声:
  “呔。”
  跨步欺进三尺,双掌平胸一推,“呼”的一声震响,直逼悟盈子拍去。
  悟盈子一见双掌拍到,当即气沉丹田,站地如桩!双掌迎上猛推,砰的一声巨响,二人身形俱都一动不动,稳稳地站在原地。
  跟着,又是一声巨响,霎时之间,连响一十二次,一次要比一次凶猛。
  蓦然,场内厉吼声中又一次暴响,两人四掌几合之后就未再见分开。
  二人抵掌相对,面色一刻要比一刻苍白,额角汗粒一颗比一颗粗大。
  盏茶工夫,二人身形愈来愈矮,矮到无可再矮之顷,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两具身形竟如地射星丸一般,突然应声震起一丈多高,各向自己身后撞去。
  金琳一见师祖硬拼真力,本就异常但心。这时,一见他们身形互被震飞,愕然一惊之下,不由暗叫一声:
  “要糟。”提身急纵而起,伸手接入怀中,飘落地面,刹那间只见闻人武落入他们同道手中,“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鲜血,人已气绝身死。
  金琳手捧悟盈子折身奔入人群背后,忙把师祖放置地面,低头一看,只见他脸上童颜已失血色,简直白得宛如一张白纸。
  他看着师祖这幅痛苦神态,心中又急又怒,塌腰刚要运气替他推疗,悟盈子蓦然伸手抓住金琳有气无力的低声道:
  “琳儿,贫道天数已尽了,救亦无用。”说着,又把丹田余气提足,接道:
  “贫道刚才在观内给你的那本绢册,乃是昆仑派历代祖先费尽心血研创出来的绝技,其中已把本派武学包罗尽,十五年前,贫道发现不利本派的天象,就暗为将来复兴师门作准备,才抄了这本绢册。
  “但是本派道俗门派下,上下数百余人,师祖始终也未找到一个可托之材。琳儿,你名虽未列昆仑门墙,但你毕竟是身出昆仑门下,渊源不为不深,今天这场劫难,恐怕绝难善了,万不得已之时,你能保全几人就算几人,不必在此依恋,速即撤走,日后再选良材传昆仑技艺,使本派衣钵有承,贫道不但泉下感你大恩,你也算是对你母亲尽了孝道了。”
  说到这里真气似已用尽。
  最后,挣命似地说道:
  “你,你,惠,惠师,马上就可功满启关。她来,来时,不必久斗,快快撤走,保存原气,多一分是一分……”说完,“哇”的一声大叫,人已气绝而亡。
  金琳只顾聚神静听师祖遗训,似是已把场内同道忘掉。这时,一见师祖人已气绝身死,正欲转身走回原处,场内忽然传来几声尖啸刺耳的惨嚎声,跟着就是一阵雷鸣般地大笑声。
  他突然闻此异响,不禁暗吃一惊,折身纵起,隔着几个年幼小童肩头,扫向场内一瞥,不禁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这时昆仑派成年男女,差不多均已出场,尚留原地未动的只有十四五个年纪不满十三四岁的男女小童。
  而场内的一些昆仑同道,已有四十多个男女已横死血泊之中,其余三十多人竟被天胤帮十几个恶魔,赶得围着广场团团乱转,各各气喘吁吁手上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每当有人惨遭毒手,无神立报以一声欢笑,而倒海长蛟沃胤则是嗤笑无声。
  这种兽行,看在金琳眼里,更是火上烧油。他手持哭丧棒,飞向场内,纵射之间,又见阿姨梅霜被人拦腰斩断而亡,心头一阵绞痛,愤怒之火登时全都涌上脑门,虎目精光不觉暴然一闪,大吼一声:
  “闪开了!”声出,迎着五个狂追同道的恶魔,哭丧棒绕空一挥,豪芒煞似一缕闪电,凌空一阵急转,只听动天狂风启处。红光随之一窜,每颗人头已被挑上天空。
  场内群魔一见同道惨遭毒手,他们一怔之下,急转的身形稍微一顿,还未来得及细看,金琳飞身扑至,手起棒落,又是六颗人头带着惨嚎余音飞出场外。
  其余两个恶魔,一见十余人均已惨遭非命,自知逞强硬接无疑找死,所以他们看着六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向场外激射之顷,折身硬向贼群同道堆内窜退。
  金琳心怀同道无辜惨死之痛,暴怒之中,挥棒连施两招“梨花剑雨,五擒天原真力”,不由愈聚愈高。
  第二招的六颗人头刚刚落地,他扫眼一见,只见两个贼魔转身欲逃,精光一闪,拧腰喝声:
  “狗头,拿命来。”声出手起,一个贼徒身被一劈两截,栽倒血泊之中,另外一个后背挨了一记“虎掌”,“砰”响之中身形震起一丈多高,直冲翻江巨蟒的胸头撞去。
  无禅和尚看着自己帮内亲信之徒,一个个施展出残凶手法,大事追杀昆仑门下,看得正自得意,乐不可支之际,金琳忽然出现场内,大展神奇武学,举手之间十几个随身亲信,均未逃出一命,他气得豹目毒焰陡地一闪,一声怒喝尚未出口,忽见一条人影当胸撞来,怒火不由更盛。
  虽然,他已看清撞来的人影仍是天胤帮徒,但他非常气恼这些脓包灭了他的威风。
  所以人影射到,气得大叫一声:
  “无用的狗材!”
  袍袖飒然一挥,一声“砰”然闷响,那急撞飞射的人影倏又震得向北反飞而去。
  金琳举手投足的刹那,扫清了场内群魔,急躁的心情虽已稍定下来,但他同仇敌忾的怒火并未稍减。
  这时。
  他霎眼一看,只见无禅毫不隐讳的暴露出毒恶兽性,不由更把心中怒气激起万丈多高。
  那个罪恶贼徒,身被无禅挥袖震得折转飞撞之顷,金琳收臂坠落场内,望着无禅和尚,瞪起怨毒暴闪的虎目,切齿喝道:
  “秃驴,有种出来,小爷今天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旷古奇学。”
  无禅自从成名以来,那里受过别人当面喝骂之辱,就连当今九大名门的长老,对他也要惧让三分。
  今天金琳,形若孩提般地少年;居然出口怒骂不休,这事看在无禅眼中,真是又惊又奇又是气怒。
  金琳话音甫落,他嘿然一声冷笑,提步刚要迎向金琳扑去,倒海长蛟沃胤一个箭步越过无禅和尚,道:
  “帮主留步,容我慢慢收拾这条小狗。”
  说话之间,飘身纵落金琳面前,嘻嘻一阵怪笑,道:
  “小朋友,我们帮主大名,大概你总听过你师尊之辈提过吧?”
  金琳虎目怒焰飒然一闪,冷哼一声,道:
  “无名鼠辈,听听又能怎样?”
  “好大的口气!”
  仍以不屑之口吻反讥一句,接着又道:
  “老夫刚才看你展出的武学功力的确不弱,不过我看却又不像是昆仑一派,未知你究竟师承谁家?”
  金琳虎目一瞪,厉声接道:
  “小爷师承点苍。”
  说完,举足便又向前欺进半步。
  此语一出,倒海长蛟身形似是一震,提步微退之间,急道:
  “金筱峰跟你怎么称呼?”
  金琳机灵霍然一动,忙道:
  “是我慈父,也是恩师。”
  “小狗,报报名号。”
  沃胤声严厉色地逼问,好像是对待不解的世仇一般。
  “小爷姓金名琳。”
  “你与昆仑什么渊源?”
  “你管不着。”
  金琳怒气冲天地说:
  “少费闲话,快些出招,否则小爷可要破例抢先了。”
  话音未落,沃胤一声怒吼:
  “小狗找死!”
  声出,晃肩一纵,伸掌硬向金琳抓来。
  金琳虽不知道沃胤身怀什么武学,但凭直觉所知,他在天胤帮内定是可数的人物之一。
  所以说话之间,早就暗把内力运足,暗暗蓄势以待。
  这时,一见老怪伸爪当胸抓来,他刚想推掌硬打,蓦见扫到面前的钩爪,指光闪出乌黑亮光,不由暗自一惊!
  心想:
  “原来老狗修的邪门奇毒钩爪,难怪他这样气焰万丈了。”
  心念迅电一转,掌势急急变劈为扫。
  左掌反扫沃胤脉门的同时,右手哭丧棒一抖,一势“暴雨梨花”,“刷刷刷”,棒影煞似一片缤纷花雨,飞向倒海长蛟的中盘罩去。
  沃胤一见金琳手招变得这么迅快,霎时之间,掌身不但躲开了毒爪,而且反腕疾扫脉门,同时一根柳木哭丧棒竟充作长剑出手,棒影到处,锐啸之声实不下于一柄前古神器,他看得不由一声惊“咦”,暗道:
  “小狗一身功力,端的不可小觑,今天真的还要小心对付才行,否则,当场吃亏,这张老脸将来放到哪里去呀?”
  念头俄顷暗暗又把烈毒真方多运了两成,聚至钩爪之上。金琳掌棒劲罩到的刹那,暴喝一声:
  “好剑法!”
  声出拧身一闪,身形脱出掌影以外,两臂交替一错,“簌簌簌”,双爪环出十抓,一片黑亮的爪影,飞向金琳上中两盘。
  金琳虽然看不出沃胤老怪钩爪上究竟含的什么奇毒,但是他却知道凭那乌黑发亮的爪影望去,已知定是含有不容沾身的剧毒。
  爪影飞来,未等沾上衣襟,他急急展出“糜鹿扑影”身法弓腰一弹,未等老怪爪钩变势,就近抓起一具贼尸抖腕一甩,只见尸身沾爪落场刹那,脸上立刻暴起一堆形似葡萄般的紫泡,霎眼之间,愈鼓愈大,大到连成一片,黑水浓浆向外“噗哧”一溅,面皮立刻全部脱落。
  金琳望着这样剧烈奇毒,不由暗自一声惊叫:
  “呀!老怪修炼的毒爪,原来是武林失传的‘剥盔卸甲’呀,难怪老东西这样猖狂得目无余子。”
  不错,金琳的确未曾猜错。
  沃胤老怪修炼的这手毒爪绝技,江湖上确实名之为“剥盔卸甲。”
  这项邪门绝学,顾名思意,已知凡是活生生的好人,只要沾到毒爪一丁点,周身马上就暴起形如葡萄颗粒似地紫泡,随风见长,大到连成一片,无法再大之际,黑水一出,浑身皮肤立刻化得一干二净,而且迅快之势,只在霎眼之间便已送命,绝无任何解药可救。
  金琳举手之间试出老怪毒功本性,心中不由更怒更恨。
  沃胤毒烈爪影罩到,他急忙拧身动躲,左手一扬,三颗耀目银星,电一般飞向老怪双爪射去。
  暗器出手,转腕撒出“龙珠古剑”,趁着老怪身形微转,毒爪还未来及变势,宝剑一抖厉声吼道:
  “老东西,看剑。”
  声出提身飞纵,挥剑展出一势“花枝飞折”,豪光随之暴长,“刷刷刷”,连攻十二剑,分向老怪的周身要害疾卷而到。
  金琳这柄前古神器,一经运足“五禽真力”,出手根本就无须变招换势敌人定难逃出断命惩治,有时仅须挥剑一抖,五色剑芒一势暴长,便可立削贼首。
  当年研创“五禽神学”的始祖叶垡,古剑根本不敢出鞘。
  一旦剑离槽床,身外五丈方圆,草木不但难逃偃断之危,就如碗口大小石块,豪光闪射之间,亦要碎裂成粉。功力想要修到这种绝顶化境,决不是一般人所能轻易企求得到。

  金琳剑招出手,豪光虽能随心暴长,但是距离神化绝顶之境,最少还须一个甲子的修为才能步入极峰之巅。
  他持用这把古剑,对付江湖一般高手的确随心应手,剑出功成,可是要想在功力深厚的高人面前,欲收手到擒来之功,目下却还不能作到。
  所以金琳一势“花枝飞折”,带着一溜五色豪光罩向老怪劈去,沃胤看得不禁大吃一惊。
  “这条小狗,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深厚功力,这时羽毛未丰,如不趁机除掉,日后真是一件心腹大患。”
  恶念一动,眼中立刻暴出两道强烈棱芒,金琳手中古剑豪光飒然罩到之顷,他嘿嘿一阵冷笑,折身晃出芒圈之外,腾身一势急纵,身悬金琳头顶之上,两支钩爪交错一摆“籁籁籁”,一连十爪,齐向金琳当头抓去。
  沃胤凌空出爪,功力劲气端的令人触目心惊,只见爪影一闪之间,煞似一片乌云般飞向金琳头顶罩落,简直两丈方圆密得不露露发空隙,禽鸟亦难振翼飞过。
  金琳看着自己的剑招落空,老怪竟以奇绝招数凌空攻到,不由也是暗吃一惊。
  但他对于天胤帮的匪徒真已恨入骨髓。
  爪毒当头罩到,拧身一势“子鹿寻母”,飞身斜出四丈,接着,提身一纵,展出“灵猿腾云”轻功翔至老怪头上,挥剑连展“万花缤纷”,“雨花拂面”,“娇花弄蕊”,“刷刷刷”,一连一十二剑,反向沃胤当头猛劈。
  老怪一见金琳展出凌空攻势,他这桀骜不驯的恶魔,怎能甘服金琳这手神功!豪光逼到,他拧腰一转,脚尖微微一点地面,斜窜高拨之间,双爪迅电似地招法,向金琳肩胛抓去。
  金琳拧肩闪过,提气一势急翔,扑射老怪当胸的刹那,右手长剑反腕一挥,一招六剑,猛劈沃胤上盘,接着,左臂圈起“呼呼呼”一势急打,展出虎掌,“虎扫伏桩”,一连六掌,怒拍老怪当胸。
  沃胤真未想到金琳会有这样惊人功力,剑掌劈到,拧身一闪,又以闪电之势,还抓金琳十爪。
  刹时,一老一少各展毕生奇学,金琳在这缓气之间,连劈出四十多剑,三十多掌。
  但那神妙招法,均在老怪狡诈精纯的钩爪下落空。
  沃胤老怪避招还手,霎时也是连抓一百多爪。
  但当金琳挥剑反扫,他又不敢轻迎宝刃之锋,只得知难收爪再攻。
  两个武林极少一见的绝顶高手,一经展开殊死恶斗,霎时就各换了一百招,一时,震得尘沙暴扬,二人倏又振臂急翔,改入空际死拼。
  三百招过后,真把夜空打得风云色变,鬼哭神号!
  金琳身被沃胤缠住,内心真是愈打愈恶。
  他唯恐无禅秃驴出手暴袭同道,所以他在舍命力拼之际,步步都向正北挪靠。
  眨眼工夫,又是一百多招拼过,金琳正欲施展追命绝招,蓦听无禅厉吼一声:
  “孩子们,出手挑。”
  吼声未落,却见群魔蜂拥一扑,各各挥刀舞剑,已把昆仑虎口余生的同道,全部围困在垓心之中,其余连几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小童,贼魔全都不肯饶过,挥刀硬向孩子们要害处猛攻,心意之毒,大有不留一个活口之势。
  另外一部贼魔,已由无禅率领直奔玄冥观内闯去。
  霎时,观内一阵惊天惨号,四处火光已冲霄而起······
  金琳目瞅贼徒施出毁门屠尸的毒招,气得怒吼一声:“少爷跟你们拼了。”
  持剑猛击老怪一招,趁他跃退之顷,转身一把“三尖银雀铁菱角”,反向围攻同道的恶魔打去。
  场内一阵刺耳惨嗥启处,十几个贼徒应声倒入血泊之中。略助同道松了一下四处围攻的压力。
  红光闪动之间,金琳转身剑掌齐出,又奔沃胤老怪扑去。
  金琳救援同道反扑老怪,接连施展五次之多,贼徒固然已有二十多人丧生,同道之内却也丢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竟是仅仅八岁的女童。
  金琳目观师门,无辜惨遭灭门之变,真已气得目眦皆裂。
  “自己既受师祖临死重托,小爷今天纵然在此横尸,也要护着同道出险,而后再图复兴昆仑之计。”
  心念一转,扬剑出掌,又把老怪逼退五步,回身一蓬菱角刚刚打出,场内又有两个同道惨叫倒地。
  他闻声观状,心头不由一酸,折身刚要再扑老怪而去,蓦听身后一声清喝,他扫眼循声一瞥,见是一个年逾古稀的道装道姑,挥剑直扑群魔逼去。
  他看得精神不由一振,知道来者定是功课圆满的惠贞子,不禁大叫一声:
  “惠师祖,快些保着同道向西撤退,琳儿在后面压阵挡贼。”
  不错,来者正是适将启关的惠贞子。
  身边随到的乃是吟月,春艳两个道姑。
  她们师徒三人进入场内,惠贞子知道今天师门这场灭门洗劫乃是应了师兄悟盈子的袖课。所以她内心虽悲怒交攻,但却知道人力已难回天数。金琳一声暴喝,她虽认不出这个少年究竟是谁?猜想定是师门同道。
  金琳话音甫落,她急急挥剑逼退群魔,转脸一看化为灰烬的玄冥古观,暗弹两滴清泪,折身忙对吟月、春艳大声叫道:
  “你们在前开路,向西退。”说话之间,转身又对群魔逼去。
  金琳一见吟月、春艳带着同道撤向正西而去,惠贞子压阵边战边走,心情稍微一定,手招顿比先前凌历数倍。
  他扬剑连手六招,逼得老怪纵退之间,回身手起剑落,劈倒几个贼子,挺身一纵,正好截住追杀惠贞子的群贼。
  他不等身形落地,扬手一把铁菱角,直把群贼吓得不顾命的向后急退。
  金琳一招得手,哪里还会让人,群贼身形尚未落稳,他扬剑一势虎扑,右剑左掌闪电一出,一声惨嗥,又有四五个贼徒倒地。
  这时,他真像一头狂狮一般,剑掌暗器一齐出手,逼得群贼飞退之间他一挺身急扑,踏腰一抄,肩起悟盈子尸体,折身两个起落,人已纵到正西的斜壁边缘。
  他身落岩石上,刚要栽头撞去,蓦听身后一阵大吼直往身边而来,扬手反打一蓬菱角,叫声一顿的刹那,提身一势飞坠,形若殒星一般向下射去。
  盏茶工夫,人已坠落一两百丈。前面晃动的人影,已清晰收入目底。
  渐渐,看清压阵的人影正是师祖惠贞子,不由一势急坠,距离前面人群尚有五六丈远,他忙着大叫一声:“师祖!”
  声出凌空一翔,忽见领队先行的吟月、春艳,均已住步当场,怔忪松地的迟疑不前。
  金琳漠然不解地一怔之顷,忙把坠势加快,飞身翔落吟月身边,放眼一看,脚下忽然现出一道宽约四十多丈的绝谷,对岸则是一块岔石,背面斜向正西。
  这时,他肩负悟盈子尸体,不敢轻易放手。他看清绝谷地势,转脸冲着吟月道:
  “阿姨别急,琳儿先把师祖送过对岸,而后我在接运你们过去。
  说着,提身展出“猿猱腾云破天”轻功一势“霸猿腾云”,硬拔四丈多高,跟着连展“骚风翔空”“猿扑流星”,人已飘落对岸岩石之上。
  他忙着先把师祖尸体藏入妥当之后,回身扑至对山,往反七次,运完幸存同道,数了一数,仅仅剩了男女老少一十二人。
  惠贞子最后独自扑落岩石上,眼含两滴热泪,看看虎头虎脑的金琳,回手一把揽入怀中,道:
  “你是金琳?”
  话未说完,十五年前鸟鼠峰巅的一幕往事,倏又在他脑中浮现起来,霎时竟已忘了身在何地。
  移时,背后山巅,蓦然一声厉吼,他听得一惊之下,推开金琳,道:
  “琳儿压阵,还须急走一程,出了险地再说。”
  说完,催促吟月、春艳,率领九个门下,急往山下驰去。
  金琳肩起师祖灵尸,紧跟众人去影,飞奔正西追赶。
  一阵急行,落至公格山脚,天色已经大亮。
  惠贞子率领众人,转入一条深谷中,找到一座矮小的岩洞,首先驻步洞外,折身望望金琳,道:
  “琳儿,把你掌门师祖的灵体,暂且存葬在这个洞里吧,日后复兴昆仑再作移灵之计。”
  金琳应命,放下师祖灵体,转入洞内一看,只见里面黑漆一片,冷气袭人。
  他举手一摸岩壁,只觉手到之处,冰冷溜滑。
  回手一触地面前不远处却是一个小潭,水寒入骨,手指触到,不觉激灵灵地的打了一个寒噤。
  金琳一见洞内小潭,茫然不解的退出洞外,说:
  “师祖,这里是个小潭,怎能寄葬悟老师祖的法身呢?”
  惠贞子仰天微微一叹,道:
  “傻孩子,葬入水底,才不至于招惹群魔注意,并且潭水奇寒,可保灵体十年不坏。”
  金琳闻言,疑念方解,抬头望望面罩悲苦之容的惠师祖,问道:
  “寄葬潭内,要怎样葬法呢?”
  惠贞子心怀苦痛,接道:
  “你把师祖灵体抱入洞里,慢慢把他放入水中,而后再以巨石封住洞口,就算勉强可以了。”
  金琳遵照惠贞子的吩咐,一一作完,回身拥着一块三四千斤的大石,严紧的封住洞口,道:
  “这样可以了吗?”
  惠贞子眼含两滴辛酸热泪。点了点头,率领门下行完玄门持佛大礼,顺手拉过金琳,道:
  “琳儿,你悟师祖跟你说了些什么?”
  此语一出,金琳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回手掏出那本绢经,先把悟盈子,临终所说的一切,扼要说了一遍,说完,举起绢经,道:
  “师祖,这部真经,还请您老人家收藏为好,免得日后落手非人。”
  惠贞子手抚金琳头顶,长叹一声,道:
  “贫道也是风烛残年的朽物,悟盈子托你这件大事,不但关系昆仑一门,同时也与你点苍一派以及其他几大门派,都有休戚同命的意义。你如能够丈义相助,不但是对你母亲尽了孝道,同时也是对于侠义同道尽了齐天恩义。”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
  “琳儿,这是你成为千古一人的好机会,千万不可推辞。”
  金琳奉还昆仑武学绢经,并非存有难言推却之意,而是心存无私之念所为。
  这时,他一听师祖言下含有误解之意,不由急得转身抱住惠贞子,嚷道:
  “师祖,孩儿绝无自私之意,您老人家这样一说,真把琳儿叫冤了。”
  惠贞子苦容微微一松,道:
  “你悟师祖对你有所重托,你怎么能够聊表心意,安他泉下之灵呢?”
  金琳一听惠贞子道出真意,心中顿刻恍然。
  他急忙放开惠贞祖右臂,手托绢经,供在洞门岩石之上,撤身行完丧服大礼,长跪而朗声宣道:
  “昆仑门下眷生金琳,今在亲族师祖灵前宣告天地:弟子愿尽一切愚诚,惠助昆仑技有传人,复兴公格大山祖业。为了纪念今天灭门之惨,绢经命名为昆仑玄冥真笈,目前暂由弟子金琳保存,日后得有衣钵弟子,则当交其继承祖业。弟子今天在公格山麓暂告天地,来日应当在此亲移师祖灵体回观。”
  说完,跪行数步,收回“玄冥真笈”藏入怀中。他刚刚站身立起,却见惠贞子面呈微笑,目中泪珠溜溜一转,倒身便对金琳行了一个全礼。
  金琳作梦也预想不到,师祖老人家突然会来这么一手。
  惠贞子倒身一拜,直吓得他一声惊叫,忙不迭的抽身一闪,冲着师祖倒身跪迎之间,一句“您这,不是想,把琳儿折死吗?”话到唇边,还未来得及出口,只听惠贞子大叫一声道:
  “琳儿,望你谨遵誓言,永矢弗渝,师祖泉下也就心安了。”
  说完,捏着“喉结”要穴的左手居然一松,红光一闪之间,栽头倒落洞边,人已气绝身亡。
  惠贞子横心为师门尽节的义举,不但金琳未曾想到,就连在场所有众人也均未预料及此。并且,惠贞子究竟用什么身法割断喉管,谁也未曾看清。
  惠贞子倒地气绝,众人不由一阵大乱,全都失了主张。
  哭,强敌环视之下,却又不敢高声。
  叫,人死气绝,又有何益。
  众人啜泣片刻,吟月首先收住痛哭,回身拉起俯在惠贞子怀中泣不成声的金琳,悲切切地说道:
  “琳儿,先别哭了。快些把你师祖的尸体,藏入严洞潭里再说,免得强敌跟踪追到措手不及。”
  金琳急忙忍住哭声,起身又把堵洞的巨石一寸寸慢慢挪开,折身抱着惠贞子灵体,心如箭穿般的缓缓顺入寒气砭骨的潭水中,转身封好洞门,道:
  “阿姨,咱们还是在此躲避一天吧,等到日落西山再走,比较安全。免得这些无力抗敌的弱者重落魔掌,惨遭杀害。”
  吟月满面悲痛,沉吟之间,转脸望望安坐在身边的门下,尽是一些十一二岁的男女小童,不禁黯然一叹,道:
  “可不是,如果这时动身,行藏败露,再遭恶魔追杀,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不又算完啦。”
  话音未落,春艳站在一边道:
  “白天不走,两顿吃的可又怎么办呢?”
  金琳回转身子,拉出身边小袋,递给春艳道:
  “袋里的干粮,九个小弟妹一天吃食还可勉强,如若再加我们三个大人占用分食,可就不够了。”
  吟月接过粮袋,解开掏出一些糠饼干菜一类,分给几个幼儿,道:
  “大人尽可忍受一天吧,夜晚出去谷口,再作打算不迟。”
  春艳满怀悲苦,看着几个男女小童,沉吟片刻道:
  “昆仑派无辜遭此灭门惨祸,祖基已被贼魔强占,此去应向哪里走呢?”
  “……”吟月默无一言地转脸望望金琳,暗自吁口长气。
  金琳灵机蓦地一动,一句“先回太华”,尚未出口,忽听深谷南端,突然传来一声阴森冷笑。
  异声入耳,金琳不由暗自一惊,急忙掣剑在手,转身忙对吟月道:
  “阿姨,带着他们急速沿谷向北退,琳儿堵挡来人一阵,马上跟踪急走。”
  说完,转身循声一瞥,只见深谷南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倒海长蛟沃胤。
  金琳一见老怪跟踪紧追而来,胸中怒火立刻暴长三丈,古剑不由一横,提起便向沃胤逼去。

  第九回 绝境逢生 命系一线
  金琳一见吟月率领九个男女小童,顺着谷底飞奔正西疾退,霎时之间,踪迹已杳,他暗自吁出长气,转面怒瞪沃胤一眼,模剑厉色道:“老怪,今天你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沃胤阴森森地一笑,道:
  “昆仑派几个刀下游魂,老夫对他还没有这样高的兴趣。”
  “哼!”金琳切齿冷哼一声,横剑向前凑近半步,虎目棱芒飒然一闪,厉色接道:
  “那么你紧追不舍,究竟意欲何为?”
  “山上人多手杂,玩得不够尽兴。”老怪故示轻松地说:
  “这时别无他人搅扰,老夫想要跟你小子见见真才实学,今天咱们非到一方彻底落败,决不罢手。”
  武林中人,武林中事,往往就是这样微妙,离奇。
  他们为了一件睚眦之怨,结成世仇,掀起代代殊死之争,固属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但是,有时却由于为才生疾因疾成恨,甚至门户血仇搏命相争,也是武林中屡见不鲜的莫须之劫。
  倒海长蛟跟踪紧追不舍,而在他心目之中的确未把昆仑派几个虎口余生的小儿当成一回事,他之所以单枪匹马追入谷底而来,说真的,他就是要与金琳各凭真才实学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吟月率领昆仑门下沿谷飞向正西,仓皇急退,老怪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金琳,任凭他们一群小儿夺路远逸。
  这时,金琳摸清老怪到此真意,心中真觉有些为难。
  他知道这时如果应允老怪所求,与其一决生死,自己性命安危固然毫无所惧,但那十一个幸存人间的昆仑后裔现在仍在强敌围困之中,性命大是可虑,他们尚遇不测,自己深受两位亲门师祖临危重托,尔后将何以对二老在天之灵?如若不允其求立即摆脱纠缠,跟踪保护,使其安全出险,但是沃胤这次即是冲着自己而来,如不见到真章,只怕他死也不肯罢手,定要紧追不舍眼踪纠缠,这对十一个男女妇幼来说,将是更为不利,无异引狼入室,弄巧成拙。
  金琳想到这个难以立决之处,不禁耸起浓眉,暗自权衡一下轻重,觉得还是拦住老怪,使他无暇旁顾比较妥当,这对吟月一班弱者而言,却是利多无害,而且时间拖得愈长,他们愈能安全出险。
  他转念之间,暗把主意打定,未等沃胤话音落地,忙道:
  “老怪,你即有此等闲情雅兴,少爷绝对奉陪到底,今天咱们不见胜负真章,谁也休想善罢。”
  “妙,妙,妙!”沃胤忙不及待而且异常傲岸的说:
  “这里虽然已属天胤帮管辖,但是老夫绝不仗势欺人。现在本帮无论何人到此,老身定不准他插手过问,今天这场恩怨,非由你我自己了断不可。”
  “好。”金琳随口应了一声,跟着,古剑一横,厉色道:
  “出招吧!”
  沃胤目观金琳这副恃才傲物的神态,胸中怒火不由向上猛然一窜,气得嘿嘿一阵冷笑,道:
  “小狗,你狂得真够可以。”
  声出跨步,斜刺里一纵,大吼一声:
  “接招。”左爪一势“斑豹舒爪”,乌黑的毒光暴然一闪,上下连环三招,快如疾风骤雨,飞向金琳左肋“天池”“期门”“章门”三处大穴抓去。
  爪钩出手,右臂甩袖一抖,袖内忽然窜出一枝尖端乌黑发亮的“九窍判官笔”,就势一招“恶判点魁”,带起一股霍霍啸声,探臂便向金琳左耳“藏血”穴点去。
  老怪这支笔管之内装有二百多支黄蜂毒针,喂毒笔尖之上,一圈留有九只毛孔,用时只要一按绷簧,毒针立由孔内射出,劲道非常之猛,一绷之下,射程足有两三丈远。
  沃胤一身功力本就深厚已极,这支九窍判官笔再一落入他的手中使用,不啻猛虎添翼,可说自他成名以来,笔招每一出手,从未落空而回,纵然毒针不中,笔尖也要打实,毒性再一发威,任你铁铸铜浇之体,也难逃出“剥盔卸甲”,皮化为水之厄运。
  这次老怪安心就是要把金琳毁在“卸甲”毒功之下,所以招势出手,分外凌厉狠毒,霎时之间,笔风、爪影,已把金琳几处要穴罩住,沃胤来意恶毒,金琳早已察觉,乌黑毒光闪动之际,气得他咬牙切齿,怒吼一声,“老狗,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声出塌腰一闪,身形刚刚脱出毒光之外,拧身挥剑,一招“天花乱坠”,“刷刷刷”,迅快的三招六剑织成一片耀眼豪芒,飞也似地朝向老怪上盘急攻。
  同时,右掌运足“五禽天原”真气,起手一招“恶虎扑龙”,“呼呼”连环九掌,一排凌厉掌山反向沃胤当胸猛劈。
  老怪似是已把金琳的“虎掌”路数摸清。
  金琳古剑剑影罩到,他忙不及待的拧腰一摆,躲开当头闪射的豪光,接着,左爪反腕一晃,探臂疾抓金琳左掌脉门。
  同时,毒笔向上一挑,振腕飞点“喉结”天突”两处大穴。
  金琳一身虎、鹿、熊、猿绝乘武学,虽还没有修练到念动杀人的化境,但是这时谁想反客为主,出手硬接他任何一招半势,无异也是自找苦吃。
  沃胤老怪自负内功根基深厚,且又恃着一项奇毒爪功,所以他才敢于反抓金琳出予“虎掌”的脉门。
  这种胆大妄为之举,看在金琳目中,无异火上加油,虎目毒焰一动,拧身躲过笔影,跟着踏步一势猛进,左掌叫足真力挺腕一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老怪身形立刻应声震起四丈多高,电一般飞向身后,倒撞而去。
  沃胤身中金琳一记神奇“虎掌”,但是金琳自己却也未曾逃出老怪毒爪之下。
  巨响同时,金琳忽觉左臂臂弯似被蝎子钉了一下一般,一阵火辣剧痛,微向心脾一侵,他还未及细看伤处究竟怎的回事,蓦见谷底峭壁飒飒一阵飞旋,头脑微觉一晕,栽头倒落地面,登时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自觉似已悠悠醒转……
  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受老怪毒爪之伤,为时最多不过盏茶工夫。
  可是,当他一经想起“剥盔卸甲”,皮肤化水之惨象,知道自己既中老怪一爪,猜想这时绝无幸存人世之理。
  所以,他又觉得自己这时定已变成冥府怨鬼。
  他满怀惊惶狐疑,本能地张开虎目偷偷一看,却见自己身边黑糊糊的一片,不由暗自一惊。
  这时到处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两面削壁的深谷,看情形这不正是阴森可怖的冥狱地府又是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魂归地府,是鬼非人,内心不由一阵哀痛,心想:
  “自己身负点苍,昆仑两大门派深恩重托,至今连件小事都未完成,竟也命归怨城,这在阴司之间,叫我怎样拜见恩重如山的义父及两门师祖呢?尤其我那含恨多年的苦命母亲,她老人家见我这样不争气,她真会气得痛哭三天……”
  想到伤心之处,不觉悲凄地一叹:
  “咳!……”
  悲叹之声刚一出口,忽见眼前不远之处,一对星点似的光芒陡地一闪,继而又暴起一声“哗啦啦……”的震响。
  金琳乍听此声,不由激灵灵一战,暗自道声:
  “不好,无常鬼抖动铁练到此拿我来啦!”
  微念一动,快欲翻身爬起,挥掌冲着响声劈去,蓦见面前不远,一声脆若银铃似地尖叫:
  “奶奶,这孩子醒过来了。”
  叫声未落,一个清脆苍老的声音,忽在自己身边接道:
  “知道啦,叫个什么劲?”
  金琳闻此陌生之音,不由暗暗一声惊“咦”!低声自语道:
  “怎么冥府之中,恶鬼说话也与人间一样呢?”
  好奇的疑念迅电一转,刚要翻身坐起,仔细看看地狱之中究竟是什么景象,只觉胸头被人轻轻一按,道:
  “孩子,你受奇毒所伤,而且并不算轻,这时还是不能颤动,多躺一会儿对你伤势有利。”
  话微一顿,忽又听她说道:
  “沂儿,先把烛点着,叫他看看这是哪里,免得他疑神疑鬼的。”
  说话之间,只听得火折子一抖,“扑”的一声,火焰陡地一闪,金琳借着摇摆不定的火光,忙不及待的扫眼一瞧,却见自己置身之处,原来是座六丈方圆的山洞。
  洞内,除了半截巨烛之外,四处空无一物。
  这时,金琳正仰面躺在一张熟透的羊皮之上。
  他身边,坐的却是一个鬓发斑白一脸皱纹的老媪,年纪约在六旬上下。
  另外则是一个年约十一二岁、身穿一套粉红劲装,眉目长得极其清秀的小姑娘,站在洞中央,正在望着金琳微笑。金琳这时直挺挺地仰卧着,看看身边面貌慈祥的老媪,茫然不解地问道:
  “老奶奶,我现在究竟是人是鬼?”
  红衣姑娘蓦然“格格”一阵娇笑,嚷道:
  “你是鬼,是活鬼,活见你的鬼!”
  老媪面呈慈和微笑,喝斥红衣姑娘,道:
  “沂儿,不要瞎扯,这能怪他吗?”
  说着,伸手轻轻按住金琳肩头,道:
  “孩子,你放心吧,你已服用老身七粒‘蛇珠祛毒丹’,奇毒虽未清除干净,但是你的性命目前尚可暂保无虑。”
  金琳听言,精神不由一振。
  他满怀感激地正欲出言深表谢枕,忽然一件大事蓦又袭上心头。
  话到唇边还未来及说出,忙又吞了回去,双臂一撑地面,又欲翻身而起······
  老媪一见金琳这副魂不守舍的神态,不由一怔,急忙伸手按住他急欲挣起之身形,面色一沉,道!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的这样不听话?”
  金琳未容老媪继续再说,气急败坏地嚷道:
  “不,不,不是的,晚辈还有十几个同道尚未逃出虎口,我必须立刻赶去接应,倘若他们落入贼手,晚辈怎能安昆仑两位师祖在天之灵?”
  说完,双臂一撑地面,又欲挺身而起。
  老媪按住金琳肩头,未容他转动身形,不禁仰天一叹,喃喃自语道:
  “好个心地忠厚的孩子,自己性命尚且难保,这时居然仍以同道安危为念,这副摩顶放踵又无反顾的诚朴,实在令人感佩。”
  说完,一声苦笑,低头望望焦急的金琳,又道:
  “孩子,你知道你在此睡了几天吗?”
  金琳不由愕然一怔,瞪着一双眼睛,晃晃脑袋,道:
  “不知道!”
  话未说完,红衣姑娘抢嘴叫道:
  “傻瓜,整整三天三夜了。”
  老媪微微点了点头,正容道:
  “不错,足足三天三夜。”
  话微一顿,低头看看面呈惊惶神色的金琳,又道:
  “你的那些同道,安危固属可虑,但是人生祸福自有定数,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这是纵然拼死追去,又有什么用处!你准知他们的去向吗?”
  老媪说到这里,仰面吁口长气,又道:
  “况且这时连你自己也是‘泥菩隆渡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再顾那几个同道?”
  金琳听言,暗自一惊,忙道:
  “老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媪暗暗吁口长气,道:
  “我是说你身上剧毒不但没有洗清,而且近在两月之内定要复发。”
  金琳一听老妪如此一说,心中立时又凉了半截,不禁皱起浓眉,道:
  “你老人家不是说过,已无生命之虑了吗?怎么还…………”金琳话未说完,老媪忙道:“我是说‘目前’已无性命之虑,我可没说奇毒已经除净,难道霎时间的事你都忘掉了吗?”
  话音微顿,又道:
  “老身七粒‘蛇珠祛毒丹’,只能暂把奇毒聚在一处,使它无法发散作威,二十天内绝不至于复发。此期一过,祛毒丹无论再服多少也是枉费心机,最后还是难逃皮肤化水之厄运。孩子,这项奇毒的霸道,恐怕你还不太清楚吧?”
  金琳身中老怪毒爪当时如果叫他糊里糊涂死掉,倒还不会怀有什么恐惧心理。这时醒过来,知道自己安然无恙依旧幸存人间,老媪如此一说,听入金琳耳中,不由一阵阵毛骨悚然!
  老媪说完,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对此略有耳闻,话音落尽,他忙不及待地问道:
  “难道就无药可治了吗?”
  “有。”老媪毫不迟疑地说:
  “这项烈毒的解药,除却老身之外,再有就是山西云中山灵骨寺悲尘和尚珍藏的‘万灵丹’能化此毒。还有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也有化解的丹药。”
  金琳一听老媪说她丈夫藏有此宝,忙道:
  “老大爷既然藏有这项奇毒解药,晚生一命全靠老奶奶搭救了。”
  老媪未及答话,红衣姑娘嘟起小嘴,嗔道:
  “你把我爷爷一掌差点打死,他肯给你解药才怪。”金琳乍听此言,不由暗吃一惊!
  红衣姑娘话音甫落,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爷爷是谁?”
  “他爷爷就是三天前与你以命相拼的‘倒海长蛟’沃胤。”老媪说话的口音,语气依旧未改慈和本像,只是手按金琳肩头的劲气却在暗中增聚了二成。
  金琳闻言不由激灵灵一战,双肘微微一撑地面,欲图挺身立起,奈何被人按住,只好仰面倒落原地。他惊愕之余,怒目一瞪,大声道:“婆婆何人,莫非想要乘人之危吗?”
  老媪一听金琳此言,不但不恼,反而嗤然一笑,道:
  “傻孩子,老身若想乘你之危,又何必枉费苦心把你救到这里?你身中毒爪之时,老身只要来个置之不理,你纵然再多三条小命,恐怕早就见过五殿阎君了。”
  话音一停,低头扫了金琳一眼,又道:
  “老身娘家姓墨,闺名一个‘艺’字。”
  金琳突听此言,不由惊叫一声:
  “啊!人称‘双尾狐狸’,可是你老人家?”
  说完,忽又觉得自己语言唐突,有失尊长敬上之礼,所以刚刚把话说完,忽觉脸上一阵火辣。
  不错,金琳的确猜得不差分毫。
  原来这位年逾花甲的老媪,正是当年名满宇内的“双尾狐狸”墨艺,至今,这个响亮异常的尊号,在武林尊辈的心目之中,仍旧占有相当的地位。
  因为,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墨艺虽然出身旁门,但她的心术和行为,数十余年却从未逾越侠义同道的戒规。
  四十年前,她出道江湖,确在人世之间积了不少善功,当时的五门败类在她一根金练飞锥之下丧掉性命的,不知凡几,只因她天性多疑,所以武林同道敬送她一个“双尾狐狸”的尊号。
  她三十岁那年,一次草原之行,无意中邂逅“倒海长蛟”沃胤,先时,彼此照面还是殊途死敌,一言不合便出手以赌命相拼,一连几天恶战。
  二人忽然生了爱慕之情,事后,由于沃胤甘心让步,立誓永不再踏邪恶之途,才算得到墨艺以身相许,彼此结为秦晋之好。
  婚后,沃胤确在墨艺深情感召以及苦口劝勉之下,过了一阵安分守已的美满生活,但当女儿出世之后,他那心底的恶念,忽又复萌暴长起来,墨艺产褥未期,他竟忍心抛弃娇妻以及一子一女,个人偷偷远走边疆,重新拾起为害人间的勾当,与人结伙到处作恶。而他的爱妻墨艺,为了躲避仇家,抚养一双子女,个人孤苦含辛,隐居武夷深山之中,眨眼数十余年,孙辈均已长大成人,但是她那劣性极深的丈夫沃胤,却依旧迷不知返,以恶为乐。
  墨艺身边的红衣姑娘,就是她的长孙女沃沂,如今不满十二岁。
  不过,她这“双尾狐狸”尊号,却极少听人直言不讳。
  金琳今天一时冲动,不管不顾地破口道出墨艺许久未用的尊号,沃沂姑娘听入耳中,小嘴不由一都,“哗啦”一声,扬起手中的金练飞锥,冲着金琳嗔道:
  “你敢叫我奶奶绰号,看不打你才怪。”
  声出金光飒然一闪,一颗金瓜似的飞锤,疾对金琳的“眉心”穴打去。
  风声飒动,墨艺看得不由一惊,圈臂挥掌一推,推开金锤,转脸怒视红衣姑娘一眼,喝道:
  “沂儿!怎的这样蛮横无礼?飞锤这样出手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低头又对金琳慈祥一笑,道:
  “不错,双尾狐狸,正是老身当年行道江湖的绰号,自从我隐住深山,迄今数十余年,真还未听有人重提,目下若不是十魔九怪重出江湖,老身真还没有这分兴致再与武林中人争强斗胜。”
  金琳在这霎时之间,已把墨艺祖孙来历弄清,知道他们是友非敌,紧张心情方始安定下来,但当一听“十魔九怪”重出江湖一语,不由又是暗吃一惊!
  墨艺话刚说完,他瞪起一双虎目,茫然急迫地问道:
  “墨老前辈,十魔九怪是谁,他们重出江湖则甚?”
  双尾狐狸仰面黯然一叹,道:
  “无禅和尚,及老身丈夫沃胤,便是十魔之中的一魔。传闻十魔早在十五年前就以卑鄙毒辣手法,阴谋掀起侠义同道相互猜忌,互相残杀,直至彼此元气丧尽,他们再联手齐出,一股作气,彻底毁灭九大门派,以偿贼魔独霸武林美梦。那时,你师祖和义父,就是他们开展阴谋诡计的对象,所幸南金北玉两位老人从中化解,当时虽然未把事实真象揭穿,但是总算未把事态扩大,暂息一次莫须之争。当时,魔徒见毒计未成,他们怎能就此甘心?十五年来,几次都在企图诱骗各派掌门,高手,齐集一处,而后联手一网打尽,此计至今未能实现,乃是由于地点不易选择,所以迟迟未敢轻举。去岁年终,他们本已议定假借峨眉掌门‘金罗汉’慧如大师之名,集一次群贤联谊大会,诱骗各派宗主聚集金顶之巅,而后出其无备,齐手诛除,但是尚未来得及发出,突然接获‘翻天龙’火恶简报,说你身怀‘五禽’神技,举手投足之间,连番毁他子侄亲信四十多人,组帮圣会因被捣毁,所以挫败未成。群魔闻此凶信,一怒之下竟把一举成功的鬼域伎俩,改为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群魔几经计议,决定宇内共分五区,每区以两个恶魔为首,分据东、南、西、北、中、各自选择适宜地点独立组帮,乘虚分毁各区之内的名门正派。西陲天胤帮,就是无禅和尚,及老身丈夫沃胤为首。”
  墨艺说到这里,面上忽然泛起一层忧容。她仰首轻轻吁口长气,又道:
  “真未想到,两个人间恶魔,纠众侵扰昆仑,不但为了毁灭昆仑派一门基业,而且还是为了宣布组帮血祭白骨令符,这真是万恶滔天神人嫉的罪行,可惜老身来迟一步,未能挽回昆仑派这场灭门杀劫,自己也算造了罪孽。”
  说着,感愧一叹,又道:
  “所幸,老身带着沂儿,紧随你们踪迹,追至公格山下的深谷之中,正巧撞上老怪重伤倒地,同时你也中毒晕厥。”
  墨艺话音陡然一住,神情略呈些微紧张,二目忙扫金琳一眼,气都未缓,复又继续接道:
  “当时,老身眼瞧一别多年的狠心丈夫胸头挨你一记虎掌,身形跌下地面,鲜血竟如泉涌般向外猛涌,而你中他奇毒钩爪,也是人事不省,你们二人性命均已险到间不容发之境,那时老身一怔之间,真觉有些碍难,不知先救那个才对。”
  说着,仰面黯然一叹,低声接道:
  “最后,老身还是狠起心肠,先在死神手中把你救回来。当我转身刚把老怪伤势稳住,正欲在他怀中摸取解药替你清除爪毒之际,不料无禅贼秃蓦在山腰之上,大吼一声,飞身直扑深谷而来,老身深知这厮一身功力端的不好对付,所以撇掉老怪,忙把你负在肩头,带着沂儿疾奔这座塔格山西麓转退,所幸无禅秃驴并未追踪找寻,咱们才能在此洞内安然躲过三天,现在你既已醒转,不可在此久留,还是快速赶往山西云中山灵骨寺悲尘和尚为是,否则,药力限期一过,性命可就难保了。”
  说完,顺手扶起金琳,又道:
  “孩子,这些事情你该明白了吧?”
  金琳坐正身形,双手抱住墨艺左臂,眼中含着两颗感激热泪,道:
  “老奶奶这份舍亲救人的济众侠肠,委实令人感佩!老人家恩同再造,琳儿目下愧无以报,只要将来有用我金琳之处,纵然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琳儿也在所不辞。”
  墨艺颔首微微一笑,道:
  “侠义同道面临劫难,将来风雨同舟,用你之处正多,但愿你日后遇事一本老身同忧相救之热诚,帮助同道消弭这场血腥奇劫,就算不负我老婆子这番深意了。”
  说完,微微一顿,又道:
  “现在你一身奇毒未清,不必分心多虑,几个昆仑派虎口余生的同道,吉人自有天相,此去绝无性命之忧,你大可放心径奔云中山去吧,如再耽搁时日,自身性命可就难保了。”
  金琳慢慢挺腰站起,回手摸摸肩后剑把,及那一支丧棒,冲着墨艺行一丧服全礼:
  “老奶奶,琳儿就此拜别,日后江湖上再会。”
  说完,转身就欲离去,蓦听身后一声尖叫:
  “金琳,慢点,我也去。”
  沃沂姑娘突出意外之求,金琳听得不由一怔!
  他不由疑难地折身一看墨艺,只见她满脸微笑,盘膝坐在地面,既不出声赞许,亦不开腔阻拦,只是默默的看着金琳,似在目视他心底真意。
  金琳今天遇上这档子意外,事情虽不算大,可真把他难倒。
  这时他倒不是为了男女同行生活不便而作难,因为他还没有体会到男女之间的私情,所以不会想到彼此间应有什么避讳。
  他之所以作难,乃是由于自己一身丧服,行动颇受民间俗忌之限。他从兰州以迄公格奇峰,一路上两三千里,从来就未落过客栈,沿途差不多都是夜宿荒山食,饼填饥,有时还要露宿通宵。
  这时,他一听沃沂姑娘吵着要与自己同往山西一游,他一怔之间,暗道:
  “自己夜寝枕块,露宿荒山,为的是尽我一番孝心,如果沃沂姑娘同行,怎能忍心看着人跟着自己吃这无谓之苦?”
  转念之际,面色不由一阵火辣,望着墨艺沉吟半晌,最后才涩涩的说道:
  “不,不,不行!”
  话刚出口,自己还未及说出内心真意,沃沂忽然气冲冲的嚷道:
  “不行拉倒,怕我还找不到灵骨寺吗?”
  说完,拧肩一晃,晃步飞向洞外,急射而出,擦着金琳背后而过,回手“拍”的一声击了肩头一掌,转身头都不回,直奔洞外扑去。
  沃沂怒吼尖叫,金琳知道她已误解了自己的真意,当他正要告辞之际,冷不及防肩头突然挨了沃沂一掌,痛的他猛一咧嘴,转身急欲追阻刹那,只听墨艺若无出事的慈祥一笑,道:
  “金琳,不要理她,叫她自己闯到灵骨寺尝尝悲尘和尚的厉害,以后她就不会任性了。”
  金琳闻言,不由暗暗愕然一凛,墨艺说完,他面罩疑云问道:
  “墨老前辈,灵骨寺乃是佛门善地,难道那里掌门方丈还会刁难晚辈同道吗?”
  “嗯!”墨艺面色忽然一沉,冷哼一声,说:
  “悲尘心目之中,哪里还有“同道”二字。”
  金琳陡地一怔,忙道:
  “莫非悲尘和尚已与邪魔之徒勾搭上了吗?”
  墨艺摇了摇头,道:
  “这倒没有,不过他是五台山真容院的嫡体支脉。”
  金琳愈听愈觉不解,墨艺话音未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五台山真容院,莫非就不是佛门一派吗?”
  墨艺慈祥一笑,道:
  “傻孩子,你哪里知道,人言‘五台’也是我侠义同道,其实并不尽然。因为五台山的丛林大刹多在中台之麓,僧侣则有青衣黄衣之分,青衣为寻常僧人,黄衣则是喇嘛,主持札隆克居于菩隆顶寺真容院,是由西藏达赖指派,而云中山灵骨寺,则为真容院的支派,方丈则由真容院札隆克指定,所以,他们这两大寺院既不是护侠义同道,亦不开罪邪魔之徒,只要谁敢于招惹生事,对谁也不容让,所以人多喻为‘鬼关’。”
  说着,微一沉吟,又道:
  “你这次远走鬼关求助悲尘,遇事可要当心,听说咱们侠义同道,多少尊辈高人都在那里着了道儿。”
  金琳听了,不由激灵一战,道:
  “沃沂小妹这样负气而去,可能遇险,琳儿不能久陪,来日再见。”
  说完,急奔洞外扑去。
  他启步转过一道黑洞的甬道,只听墨艺又在身后叫道:
  “琳儿,由此正东,便是大戈壁沙漠地,出去千万记住买只水囊带上,免得路上缺水呀!”
  金琳边应边走,转过两条甬道,眼前蓦然一亮,这时他才瞧清古洞全景。
  原来这个岩洞正在塔格山西麓山脚之下,洞门坐东朝西,古洞因为奇深,必须连转四条甬道才到洞底,所以洞内一片漆黑,几无昼夜之分。
  他这时走出洞门,一见天色刚刚午后不久,精神不由一振,提步展开“糜鹿扑影追风”身法,顺着山边一路正东,飞驰了顿饭工夫,并未觉出身上有什么异样不爽之处,不觉暗自心忖:
  “身中老怪一爪,如果不是缘遇墨艺婆婆,小命恐怕就早完了,如今不但命已保住,而且连周身功力亦未受到损伤,墨老前辈这份恩情真是比天还高。”
  心念微微一闪,提气又把“猿猱”轻功及“虎掌”“熊掌”试演一番,亦未发觉什么真气不畅,他不觉兴奋地叫了一声:
  “好。”提身又对正东扑去。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之际,他已兼程赶到了泽普县城。
  莎车、泽普、叶城、皮山四县,乃是大戈壁沙漠区西端尽头的四座县城。
  这里所谓之县城,虽不能与内地相比,但是热闹吵杂的景象却比内地城里犹甚。
  因为,这里正是边临沙洲大漠的起迄驿站,所以城内天天都是行商云集,驼队塞途,终日“叮当叮当”的驼铃声响个不停。
  客商有的是由此往东,斜穿甘肃入关。
  因为由此启程之后,便已步入沙洲旱海,所以必须在此备足人畜的食料,如果一队十四骆驼结伙而行,就必须拨出
  两条骆驼驮水,始够人畜一路之需,否则,一旦缺水,其危险程度更比断粮严重,十九多是死路一条,凡是常在沙漠区出入的旅商身边的一口水囊,无不视同性命。
  而那由东而西的旅客,他们已在沙海之中受够了餐风宿露之苦,一旦渡过险关,登上彼岸,自然就要在此将息一下旬日以来的辛劳,准备再登上未尽的旅途。
  所以,这里的旅店客栈生意特别兴旺。
  金琳黄昏之时,进入泽普城内,挤在人群之中,备好一只牛皮水囊,装满清水,和一只装满干粮的小袋,一齐背在肩后,自己胡乱吃饱一顿晚饭,一个人孤单单地出了泽普东门。直奔正东飞驰而去。
  夜行沙漠旱海,乃是常走西北高原旅商们的一大禁忌。
  因为大戈壁沙洲,东西长达一千二百多里,南北宽约六七百里,夜行其间,一旦迷向掉路,极难脱险,十九多是埋骨旱海之中。
  所以通过戈壁沙洲,既无单帮旅客,亦无连夜兼程的行商,每走一起总是结伴成队,每群骆驼通常是一二十条,多则四五十匹以上,并且进入沙洲,哪里日落就在哪里起棚落宿,绝不多贪一步夜路,单身孤客那就更加不敢冒这样的凶险了。
  金琳所以如此大胆,一来他不知道迷向脱途的厉害,再者,他内心是为了沃沂姑娘着急,唯恐她不知深浅,到处乱闯只身涉险。
  同时,也是试图寻找一番十一个虎口余生的昆仑同道,也好安排他们往太华方向撤退。
  至于自己本身的毒患,他倒并未搁在心上把它当作一件大事。
  他乘夜出了泽普县城,飞向正东,奔出二十多里,便已进入了一望无垠的黄色沙原。
  一阵马不停蹄的疾弛,大约一个更次时间,沿途根本就未看到一个人影。这时,他一个人驰骋在沙海之中,心里好像是失了凭借一样,一种空虚无依之感,一刻要比一刻严重深长,直把金琳急得不住嘴的长啸。
  大约二更时分刚过不久,天上一缕浮云飒然一卷,地面好端端的忽然掀起了一阵猛烈狂风······
  接着,一声声虎吼般的风啸,到处“呼呼”狂驰,直把地面黄沙卷得漫天横飞,一片平静无波的旱海,霎时竟已变得黄雾弥天,沙雨罩地。
  金琳作梦也未想到,第一天进入戈壁就会遇上这样的恶劣天气。
  他看着狂风暴卷,不由暗自一惊!
  但他并未因风止步,仍旧鼓足勇气,继续向东飞奔。
  行走间,身形一经卷入风圈之内,立刻被风吹得不住的飘卷纵退,颗颗沙粒打中手脸,直如针锥的一般刺痛。
  每次,他身向正前猛奔一丈,只要遇上狂风卷来,马上就被推回八尺,等到这阵狂风过去,再向前行,方向已在不知不觉中不知变动了多少,说不定正东就能变成正西,但是他自己当时却无法察觉。因为沙洲之内,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橙细沙,遍地草木不生,人行其上,绝难找到一点固定目标向前直进,所赖的指向乃是昼日夜星。
  如果遇上风雨,只有就地住宿,等待风停雨住再行,才是安全妥善之策,否则,一味蛮横瞎闯,身形一被风势吹偏,如不迷向脱途,那才真是怪事。
  金琳乃是初生之犊,哪里知道这种厉害。
  他身被狂风卷回,等到风力一松,倏又咬紧牙关,飞身直奔正前猛扑,心中虽觉是在扑奔正东而行,实际究竟是什么方向,并不十分清楚。
  只见他满头大汗,冒着强烈狂风,朝向他自己认定的东方,忽进忽退地飞奔了一个更次。
  蓦然!一阵狂风掠过,他刚要再度提身向前急驰之际,只见黄沙弥雾稍停的刹那,忽然发现正前不远影绰绰的现出一乘驼轿,缓缓地直奔面前走来。提起驼轿这种玩意,凡是到过西北高原的,对它都不陌生。顾名思意,当可想见,驼轿乃是骆驼双峰之间安有一顶仅可盘膝而坐的小轿,形似带有顶盖围着布幕的驼鞍,所不同的,人可在上盘膝安坐,背靠棉垫安睡。
  不过,这种沙洲大漠独有的交通工具,非达官巨贾之流休想问津,只说横越一次戈壁,光是单程脚力足能赚置二亩好地有余。
  金琳在此渺无人迹的沙海中,忽然发现这种见所未见的玩意儿,反倒暗自一惊!
  驼轿缓缓晃动间,他慌忙塌腰擦着地面仔细一看,却见这支骆驼的四周不见蓄伴,并且连个人影都未发现,好像是支失群落单、迷向脱途的驼轿,因为始终就未听到驼颈之下的铁铃声。
  金琳虽然不懂所谓之“迷向脱途”,但他一见驼轿四周杳无人迹,不由暗自一怔,浓眉蓦然一耸,疑道:
  “这乘驼轿是什么的来路,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转念顷刻,又向驼轿的背后仔细再一看,仍未发现什么异样。
  这时,他暗自把牙一咬,斜刺里一纵,让开驼桥正面,慢慢抄至骆驼尾后,一势“霆猿翔空”,飞身扑到桥顶之上,两脚钩住顶盖皮索,探身展出一招“饿猿偷桃”,伸手轻轻拔开桥帘,隔着一条细缝凝神向里一瞧,不由又是一怔!
  原来驼桥之内,坐的却是一个短小清癯、面色灰白的一个老尼。
  这时,老尼盘膝端坐桥内,背靠棉垫之上,正自垂帘入定,身形虽然随着驼步不住的前摆后摇,但她却不左右摇动,好像是真气正向险关之内穿行一般。
  金琳看着老尼这副神态,内心实在是又惊又疑,猜测不出究竟是什么来路?
  “这老人家怎么独自一人行入沙洲之中作课?如果骆驼惊缰失蹄,可又怎么办?那不是自招走火入魔之灾吗?”
  他意念转到可虑之处,不觉随手轻轻敲了两下桥顶,意在警示老尼,慢慢收气返生。
  熟料,事实竟大出金琳意料之外,两声“咚咚”轻响,桥内老尼似是毫无所觉,仍旧还是那样入定奇深的模样。
  金琳看得不由暗暗一声惊“咦!······”低声自语道:
  “这老人家怎么入定这样深沉,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自己说话之间,翻身一势“幼猿伴母”,身形轻轻飘落驼颈之上,慢慢掀开桥帘,低叫一声:
  “前辈,收气醒醒。”一声低叫,仍未见到老尼有所反应。
  这下,真把金琳吓得激灵灵一战!他满怀惊疑地将上身探入桥内,伸手一摸老尼右手脉门,吓得他不由一声怪叫:
  “啊,这老人家已被人家点定了大穴,难怪这样僵坐不醒了!”自言自语的说完,翻身跳下驼背,回手拉着鼻缰轻轻一抖,骆驼停步俯身卧倒,他正要重入桥内察看老尼穴道被制之处,蓦闻骆桥来路方向,“哗啦啦”一阵暴响,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喝道:
  “好大胆的妮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金琳突闻此声,不由一惊,急忙隐住身形,循声刚一抬头,忽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叫道:
  “放屁,这档子不平,姑娘打定了!”
  话未说完,又听一阵“哗啦啦············”暴响,似是已在挥动兵刃,出手抢攻。
  “这不正是沃沂姑娘吗!”金琳心念暗暗迅电一闪,只听那个苍老的声音又自厉声喝道:
  “出手挑了,一个不留!”
  金琳闻此无头无尾的一句“一个不留”,心中更是又惊又疑!
  因为他知道沃沂一人负气出走并没有携带同伴,这时忽然听见那句“一个不留”,估计中途遇敌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前面一阵“叮当”脆响,其间还夹着连声怒喝。
  闻此金铁交鸣之声,老尼穴道被制的内情,金琳虽然还未摸清楚,但他猜忖,沃沂姑娘既出手管这档子不平,决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他守护在驼桥傍边,耳听沃沂已经与敌人接上数招,真是又是心急又是担忧。
  尤是深恐沃沂姑娘功力不够而遭人毒手,他却急得自己守护被难的老尼不敢擅离,深恐顾此失彼得失参半。
  行动微一迟疑,霎时工夫前面拼斗之声,比以前更形激烈。
  一阵“叮当”暴响之声未落,忽听一个尖而且脆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叫道:
  “老狗,姑娘今天跟你拼了!”
  此语一出,金琳可真急了。
  话音未落,他伸手抱起老尼,负在左肩之上,回手抽出长剑,循着“叮当”拼斗之声展出“糜鹿扑影身法”,一势“神鹿追风”,接踵两个起落,前面一堆急走飞转的人影已然清晰可见。
  原来,这时场内一个长颈老翁,率领八个彪形大汉,舞起手中刀剑,齐向圈内的三个姑娘猛攻。
  其中一个,正是自己寻找无着的沃沂。
  金琳看着这群大汉,这时虽还不能立断是邪是正,但是就凭这种以多欺少,以强欺弱的方法,就知笃定不是好东西。
  他看得怒火暴炽,距离众人尚有十丈就迫不及待地厉喝一声:
  “住手。”身形快若流星般飞奔场内扑去。

  第十回 佛门陋规 天怒人怨
  金琳突然一声喝叫:“住手!”场内众人不由俱是一惊!
  各各应声纵出圈外,立刻分成九男三女对恃之势。
  金琳肩负晕死甜睡的老尼,扑至场内,扫眼先向三个姑娘一看,只见内中除了沃沂之外,其余两个身穿一色白素劲装,年岁大约都在瓜字初分上下。
  不过其余两个姑娘手中的兵刃及其面貌长象并不一样。
  一个是横持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面象极为清秀可人;另外一个手持一对含金如意,面貌长得玉肤丰容秀,发披肩。
  三女一见金琳肩负老尼飞扑场内而来,沃沂气得嘟起小嘴,正欲发嗔,不防另外两个姑娘一看这个陌生小子,背着老尼直奔场内疾驰,气得猛一顿足,悲切的尖叫一声:
  “无耻狗贼,姑娘跟你拼了!”
  声出,一个挥剑急攻当胸;另一个手中如意一错,探臂便向金琳腰盘扫去。
  沃沂姑娘心中虽然非常气恼金琳,但见二女对他联手猛攻,却不由暗吃一惊!
  小姑娘急得大叫一声:
  “洪大姐,住手,他是自己人!”
  叫声虽急,无如二女暴怒之下,出手招法特别迅快,沃沂话音出口,三件兵刃已把金琳罩住,这时她们闻声知警,若想收手,已经没有这份收发随心的功力了。
  只见电光闪处,沃沂吓得一慄,周身直冒冷汗,孰料就在险至间不容发的瞬间,却见金琳身形跟着迅电银光飒然一旋,人竟脱出三件利刃之外,轻飘飘飞落二女身后五尺多远。
  金琳对此好像并不介意,大步趋至沃沂身边,顺势放下老尼,道:
  “沂姑娘好好守护这位前辈,我去见识见识这几个恶魔。”
  说完,跨步走到乌啄老者面前,距他六七尺远,昂然立住身形,环扫九个大汉一眼,却见那长颈老者年纪大约五旬上下,浑身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干骨头,但他手中却横持一柄重约二十多斤的双环宽背鬼头刀,与他那副微风都吹动的干瘦身材实在不太调和。
  除他之外,其余八个大汉年纪虽然很轻,但是那副长像差不多俱是横眉立目,青面獠牙。
  那个瘦老汉拧身环扫沃沂三个姑娘一眼,得意扬扬地道:
  “老夫在‘天仑’帮职掌形典主司,江湖报号金刀狼欢。”
  接着狼欢口无遮拦的一阵乱骂,金琳听入耳中,内心虽然怒火如炽,但他当时却并未立即发作。
  因为,他最后一听狼欢突然提起“天仑”帮这个新奇的名号,愕然一惊之下,直若坠入五里雾中一般,始终未捉摸出个所以然来。
  他仅仅知道金刀狼欢乃是横行关中渭河两岸的贼魔匪首,以他个人的声势根本不足为惧,不过他所提到的“天仑帮”就连自己的几位尊长都未提过。
  疑念一闪之间,忽然想到“天仑”帮的“天”字,灵机蓦的一动,暗自问道:
  “啊!莫非‘天仑’帮与‘天胤’帮结有什么蛇鼠渊源吗?”
  “不然为什么长号之上都要贯个‘天’字呢?”
  金琳暗中如此假想,事实究竟如何,这时虽还没有得到确证,但他只凭劫持一心大师的罪行猜想,他们之间的渊源纵然不是一脉相承的狐群狗党,惊也不是什么善类。
  所以未等狼欢说完,面色一寒,横剑接住狼欢的话音成声喝道:
  “少闲话,少爷没有这份耐心听你漫天胡吹,现在要你乖乖的还出劫持一心大师的公道。”
  此语一出,场内群魔同声哄起一阵大笑。
  狼欢老怪,却在群魔哄笑声中厉色大叫道。
  “娃娃!看不出你的口气可真不小。”
  “哼!”金琳怒瞪一双虎目,冷哼一声,道:
  “不管少爷口气如何,只要你们不听吩咐,谁也休想全身而退。”
  “好。”狼欢嘿嘿一笑,道:
  “今天我‘金刀狼欢’倒要试试你的狗牙能有多利。”微微一顿,怒声道:“出招吧。”
  “呸!”金琳怒啐狼欢一口道:
  “你长颈乌鸦狼欢根本接不下少爷三招,最好你们这群牛鬼蛇神联手齐上,免得少爷费事。”
  众人骤闻此言,不由俱都暗吃一惊!
  跟着,群魔一声哄笑,刚刚笑出口来,金琳倏又大声吼道:
  “笑什么?再不出手休怨少爷要下手啦!”
  狼欢狞恶的笑容陡然一敛,转脸望望身后的八个大汉,大叫一声:
  “孩儿们,出手招呼。”
  说话之间,转身一个箭步,双环金刀哗啦一抖,左掌反托刀背,一个“孟德献刀”,隐隐中寒光拉成一条斜线,闪电一般直逼金琳持剑的右臂压去。
  狼欢刀势领先出手,其余八个大汉三柄长剑齐攻金琳右肋,一条钢鞭盖顶猛劈,两根铁杵横扫腰盘,另外两把钢刀迂回脊背。
  九贼联手齐攻,威势倍见凌厉。猛恶惊人,霎时之间,一片刀光剑影,迅如闪电般把个金琳罩得严丝合缝,四面八方已成风雨不透之势。这时,休说金琳是个气宇轩昂的活人,纵然是只禽鸟也难震翼突出重围。
  这种险恶惊人的阵仗,三个姑娘看得不由俱都大吃一惊!吓得她们同时一声尖叫,两个白衣姑娘正欲挥动长剑和如意出手驰援,只见群贼的刀光剑影闪动之间,金琳怒吼一声:
  “狗贼,拿命来吧。”
  声出俄顷,五色豪光暴然一闪,一阵“叮当”脆响,红光冲霄四射之间,接连几声刺耳惨嚎,场内已有三个贼徒横尸倒地。
  两个白衣少女观状,急忙煞住身形,定神再一细看,却见金琳趁着三个贼横尸倒地,其余各贼抽身纵退之间,晃肩虎扑而出,切齿怒吼一声:
  “鼠辈,今天还想活着走吗?”
  右手豪光剑芒随声一闪,两个恶魔哼都未哼登时身首异处。
  同时,左掌展出一势“虎扫伏桩”,挺腕一拍,狂风乍起之间,“轰轰”两声闷响,两个贼徒身形应声震起四五丈高,飞也似地疾向身后翻滚射去。
  八个贼人刹时之间送命当场,只有狼欢一人功力较高,幸未着道,当他一见金琳手中古剑豪光连番,暗道一声:
  “不好。”倒身连展两次“浮死仰江”,老命虽然算是勉强保住,但也落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
  待得金琳第二次剑招攻到俄顷,狼欢慌忙仰身倒窜之间,却听“嘶啦”一声裂帛声响过处,忽觉左腿齐腰部分一阵火辣剧痛。他愕然怵惊之下强自咬牙挺住,微借右手刀尖点地之力,抽身向后一阵急窜,才算勉强脱出耀眼豪光圈外。
  狼欢未容身形沾地,急忙翻身一挺,脚尖点落地面,低头先向自己左腿一看,却见臀腿之间一条伤口足有半尺多长二寸多深,鲜血煞似涌泉一般,顺着大腿向下直流。
  他扫眼看清自己的伤势,忙又左右环视一下气绝身死的八个门下,气得抬眼望望身形适将落定的金琳,嘿然一声苦笑,道:
  “姓金的,休要自鸣得意,今天老夫栽了跟头,你的一条小狗命也别想逃出‘天华五帮’之手,天仑门下八具尸体暂且交你保存,一年之内不怕你不偿还,老夫言尽于此,咱们来日再会。”
  说完,折身一声厉啸,疾窜而去。
  金琳毁掉八个贼徒,怒气仍旧未消,一听此言,怒气不由更盛,老怪转身疾退之际,金琳大吼一声:
  “哪里走。”
  身形随声一塌,正要挺腰纵起刹那,忽听身后急叫一声:“金琳留步!”
  金琳闻此熟稔慈和的声音,先是一怔,跟着,真气一沉,煞住欲纵未起的身形,折身循声一瞥,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啊!墨老前辈,晚生这点黔驴之技又在你老人家面前现丑啦。”
  金琳刚刚把话说完,沃沂姑娘忽自一边大声接道:
  “奶奶,快来,金琳又在欺侮我。”
  说完,翘起小嘴望着金琳发狠。
  沃沂突出此语,金琳听得不由怔在当场。他满怀狐疑,尚未来得及说话,却听墨艺呵笑声中望着沃沂道:
  “胡扯!分明你在无端撒赖,还要瞎嚷什么?”
  说完,转面又对金琳慈霭一笑,低声道:
  “穷寇莫追,放他去吧,此贼倘若宁死不改旧恶,将来还能逃得出公道吗?”
  转身忙由爱孙手中接过一心老尼,仰天黯然一叹,喃喃自语道:
  “这群恶魔,真是万恶滔天,他们自己为了组帮,居然连这从不过问江湖恩怨的一心大师也不肯放过,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顺手连在老尼背脊“灵台”穴轻拍了三掌,转身骈指为戟,又在“关元”穴上一按,只听一心老尼“啊呀”一声,连吐两口浓淡,人已渐渐清醒过来。”
  墨艺塌腰安置一心老尼盘坐在沙堆之上,身形还未撤开,却见两个白衣姑娘一头扑入老尼怀中,悲声泣道:
  “恩师,咱们浮云庵一门都完啦,十几个姐妹被天仑帮贼魔遭踏完了之后,又都拿去血祭白骨令符,孩儿为了保护恩师,所以当时未敢露面驰援,事后看着那个老怪竟把恩师交由金刀狼欢押解向西而行,孩儿与燕鹭华师妹,才一直跟踪紧紧追来,途中几次下手都未得成,后来狼欢露出端底,始知要把师父解送昆仑,我们方才放心,猜想昆仑虽非同门乃是同道,预料绝对不会加害恩师,所以一直跟到此地,未再作出手。孰料昨天在皮山城里巧遇沃沂师妹,惊悉昆仑派早在数日之前亦与本门遭了同样惨祸,无可奈何之下,才又出此硬劫之策,怎耐贼党人多势众,直把我们姐妹三人逼得节节后退,若不是金小侠及时赶到援手,恐怕······”
  一口气滔滔不绝的道出遭劫始末,说到可怖之处,已经俯在一心老尼怀中泣不成声了。
  一心大师眼含两眶热泪,双手扶弄着二女的秀发,静静听完洪珧姑娘倾诉,不由仰首惨然一叹,低低叹声:
  “珧儿,这一次武林劫难乃是天数,决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现在遭受灭门惨祸的除了昆仑派及咱们浮云庵之外,其他各门当然也在他们算计之中,不过这时还不知道十魔九怪什么时候大举屠杀?我们两家只不过是这次杀劫的开始而已。”
  说完,转脸望望金琳,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
  “贫尼谢谢金施主救命之恩,但愿檀越大展神力,合手普救武林众生,那才真是功德无量呢!”
  金琳听完白衣姑娘洪珧的哭诉,方始洞悟一心大师遭受劫持的由来,但当一想天仑帮正是天胤帮的手足一脉,不由咬牙切齿的狠道:
  “日后只要遇上带有‘天’字的帮会,下手绝不留情,无论是男是女,均不容他逃出手去!”
  只见墨艺面容凝重地凝神望了金琳许久,道:
  “金琳,今天鬼使神差地解了一心大师之困。你这次虽说积了很大阴功,但以目前武林大势来看,你日后的担子将是愈来愈重。可能就是侠义同道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群魔的五帮,似乎均以组成。刚才狼欢老狗无意之中露出‘天华五帮’一语,恐怕就是五个贼帮的总号。如今,浮云庵又遭灭门浩劫,其他门派之劫运恐亦为期不远,说不定就在眼前。”说着,素眉一耸,又道:
  “金琳!为了挽救同道这场劫难,你必须立即赶赴灵骨寺求助悲尘和尚清除身上奇毒,现在距离限期仅仅还有一十九天,如再耽误时日,你的一命不保,同道也将难逃洗劫厄运。一心大师善后,自有老身协助处理,你不必为此分心,快些上路去吧。”
  金琳连声唯唯,墨艺忽又吩咐道:
  “灵骨寺除了悲尘秃头之外,还有六金刚,四尊者和三长老最为扎手,此去如想得到解药,定要费尽很多周折,才能到手,到时你要见机而行,万不得已时,宁可被悲尘秃驴一掌劈死,也千万不能坐待毒发而亡。”
  话微一顿,这才说出最后一句:
  “去吧,老身祝你此行一顺百顺。”
  金琳礼别二老,转身方始走出十步,忽听沃沂姑娘叫道:
  “金琳,你往哪里走?”他突闻这声怪叫,急忙煞住身形,转身道:“往正东。”
  “呸!”沃沂怒碎他一口,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琳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道:
  “昨天日落黄昏走出泽普县城,见此地是皮山县西北,距离县城只有一十二里,按你昨夜启程地点计算,最多不过一百二十里,你刚才欲走的方向是正北。”
  说着,挥手一指,道:
  “那里才是正东。”
  金琳只觉脸上一阵火辣,正要折转对正东方启步,忽见沃沂突然飒然闪在面前一横,手持金练飞锤,大声嗔道:
  “慢点,让我先走。”
  金琳看沃姑娘这副蛮不讲理的神态,心中既好气,又好笑,眼巴巴地望着沃沂气冲冲地去远,不由暗自一笑,喃喃自语:
  “人世间,莫非就是小姑娘要比小子厉害吗?不然,她怎么这样不讲一点道理呢?”
  起步凌空腾起,前脚方始离地,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大笑声音,似是出在二老之口。
  这阵大笑听入金琳耳中,他也不知为了什么,忽觉面上一阵火辣,急得低头展出“麋鹿扑影”身法,一溜清烟,直奔正东急冲而去,霎时之间,人影已在一眼无际的沙洲之中消失。
  时间一秒又一秒的向前疾驰,眨眼一晃,就是十天过去。
  这一天,云中高山之中云雾特别浓厚,阵阵和风掠过,还带有一种清凉爽适的气氛,好像是大雨将至之前夕。
  金琳满身风尘,钻行在浓烈烟风之内,顺着登山山路连转两道山梁,云中主峰忽然出现在面前。
  他隔着一条山谷,停步对峰之上,扫眼一看,却见云中山南麓建有一座大庙。
  这座僧庙,建造得别出一格,山脚之下,是大刹山门,连着一座穿堂韦陀殿,殿后一栋宽大院落之内,只有东西两列配殿,正北一面,却是空荡荡地耸立着一道麻石高墙,中间开有一道月亮门。
  金琳看着这座古庙建造的格调,不由一怔,心想:
  “灵骨寺,乃是宇内驰名的大刹,怎样庙内没有大殿呢。”
  疑念转动之间,抬眼顺着高墙圆门再朝山上看看,不由惊“啊”了一声,自言出语叫道:
  “妙,妙,真妙!”
  金琳不住地叫奇,事实却也真奇。
  原来灵骨寺内并非没有大殿,它的大殿却是沿着山麓一层一层逶迤而建。
  那道高墙圆门原是登山正路,上行数里,便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大雄宝殿,殿后也建有两排配殿。
  再上,每隔一段便有一座殿堂,直至山顶之上,才是一栋建造精巧的禅堂,堂后是座高耸入云的藏经楼,远看这座古庙,上下垂直一线,分外壮观。
  金琳看清灵骨寺的周遭景物,大步走上山峰,行至山门之外,手持一张拜柬,轻轻叫了一声:“大师父!”
  片刻时间过去,他满心不耐,举步跨入山门之际,又连叫两声:
  “大师父,大师父。”
  话音没落,只见韦陀殿后,慢慢转出一个年约四十上下、头戴陀形帽、身穿一领青袍的和尚。他扫眼仔细看看面前满身重孝背后斜插一柄古剑及丧棒的少年,低宣一声佛号,道:
  “小檀主有何见教?”
  金琳双手垂膝,微微向前一躬,道:
  “晚生金琳,急欲拜谒贵刹掌门禅师,敬烦大师方便则个。”
  说完,毕恭毕敬地手托拜贴,送至和尚面前。
  青衣和尚皱起双眉,又把金琳上下打量一阵,接过拜帖道:
  “施主在此稍候,贫僧即向上报。”
  说完,转入后殿,直奔圆门登山而去。”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许未见那和尚转来回话。
  金琳站在山门外愈等愈急,心中满怀不安,正欲走向殿内,蓦见人影一晃,那个中年和尚横身挡住金琳去路道:
  “施主今天来得不大凑巧。”
  “怎么?”
  金琳忙不及待的惊问。
  和尚以不屑之目光扫了金琳一眼,道:
  “敝刹掌门,今天前往五台前客院朝佛参禅去了。”
  此语一出,金琳登时凉了半截,僵立当场,怔忡半响,始道:
  “他老人家何时才能回刹呢?”
  “……”和尚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
  “难说,最快也得二十天。”
  金琳一听和尚如此一说,不由更是暗吃一惊!
  他一声不响,暗把日期算了一下,心想:
  “自从离开昆仑塔格山,今天整整十一天,距离限期虽说还有九日,可保生命无虑,但过了此限可就完了。”
  想着,忽又觉得不对,浓眉一轩,疑念立刻涌上心头:事情怎么那么凑巧,单单找到这里的一天,悲尘和尚就偏偏到五台去朝佛参禅去了?
  这个和尚可能根本没有给我转报!”
  他呆呆地望了和尚片刻,心中凝云不由越聚越厚,蓦然虎目一瞪,天真无邪地叫道;
  “大师父,不对,你骗我。”
  和尚看着这个阅历不深的孩子,在此客乡之地,居然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真是又气又好笑。
  和尚合十,高宣一声佛号,道:
  “出家人,绝不打谎。”
  金琳一见和尚面呈严肃之态,猜想可能所言非虚,但是他自己的毒伤已是时日有限,此来如果得不到灵丹解药,马上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和尚把话说完,他灵机陡然一动,自己转环道:
  “悲尘禅师既然起驾远行,晚生烦请大师临时主持,对我大发慈悲。”
  和尚闻言一怔,双眉一紧,又把金琳看了一眼,道:
  “施主急求贫僧作临时主持究竟有何重要大事?”
  “求助法师赐予一点解药。”
  “什么解药?”
  “万灵丹。”
  和尚乍闻“万灵丹”三个字,身形陡地一震,张开一双三角大眼,上下扫了金琳眼,道:
  “作梦!”说着,双手推着金琳背脊向外一送,气冲冲地喝道:
  “快走,别罗嗦。”
  您道和尚一听“万灵丹”三个字,为什么那样惊惶骇然呢?
  原来这万灵丹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灵骨寺掌门列为镇山奇宝之药,不到逼不得已时绝对不肯轻用,那怕门下奄奄一息非此可救时,他们也不愿擅动而予以施救。宁可望着门下不治死去,也不能毁弃规戒。除非是与该寺容辱存亡关系奇重的人物,谁也不够资格享用这项珍宝。
  灵骨寺上下僧众,拿着万灵丹当昨稀世奇宝,说来并非偶然。
  传闻此宝是在两百年前由一个功力奇高的恶魔身上得来,灵丹之内的主要配料究竟是些什么,灵骨寺几名高僧谁也未曾研究出来,只知灵丹功力不但有去毒劫口之效,无病无毒服用也可骤增三十年苦修之功。
  至今,寺内仅仅还有六粒,每次动用灵丹,必须经过全寺老辈同意,五台真容院扎萨克核准才行,因之每次动用奇宝,庙志上均有详细记载。
  金琳到此求助灵丹,他哪里会知道其间的底细。
  和尚推着金琳向外一送,这下可把金琳惹恼了。他拧身闪开掌影,虎目随之一瞪,厉声道:
  “出家人怎么连慈悲心肠都没有?难道这座大庙是你和尚一个人的吗?”
  和尚一见金琳步法那么利落,不由一声惊“咦”道:
  “小伙子,须知灵骨寺可不容许你们武林中人在此撒野。”
  “哼!”金琳冷哼一声,道:
  “什么撒野,难道见见主持都不可以吗?”
  家有家规,庙有庙戒。”和尚也是沉脸回答:
  “施主要见主持,也必须等待转报出迎才能进入。”
  “好。”金琳气冲冲地说:
  “烦你向里转报吧,晚生在此立等。”
  和尚眼珠滴溜溜地一转,道:
  “本寺会客时辰已过,要见也得等到明天。”
  “呸!”金琳猜破和尚蓄意刁难的心理,未容和尚话音落地恶,狠狠地怒啐一口,厉声喝道:
  “若不尊重你是个出家人,今天……”
  和尚未等金琳说完,横身一拦,挡住登山去路,道:
  “今天你要怎样?”
  金琳看着和尚这样无礼,心虽异常气怒,但却不敢立即出手,和尚咄咄逼人的余音甫落,气待金琳大声叫道:
  “今天就拉着你去见你们的主持评评道理。”说着,拧身一晃,越过拦路和尚,直奔高墙圆门疾扑之间,厉色道:
  “你不转报,难道少爷还不会自己找吗?”
  说完,晃身刚要穿门而出,蓦见门外人影一晃,有人大吼一声:
  “站住”
  金琳闻声急忙煞住身形,扫眼一瞥,只见门外又是一个中年青衣和尚,大步直奔院内而来。
  和尚走近金琳,面呈愠色,停步圆门之内,道:
  “施主到此怎么不遵佛门法规?如敢在此撒野,你可当心吃亏,这里绝不允许武林中人胡闹!”说着,袍袖一挥,又道:
  “快走,如果不听贫僧良言,这里可是来得去不得!”
  金琳看着这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和尚,心中本就有气,待他话音落尽,正想再申自己来意,忽然身后那个和尚大步扑至,厉声道:
  “快滚,不然我就鸣钟报警了!”
  说着,双爪一伸,探臂便向金琳肩胛抓到。
  一声“快滚”,金琳听得更是气往上冲,眼见和尚伸爪疾抓肩胛指影罩到之间,他拧身一闪,扬臂向外一格,只听“叭”的一声,和尚跟着“啊唷”一声惨叫,右臂下截臂骨已被震得粉碎。
  金琳挥手一挡,并非有意还击,实在是气怒之下想要坚持已见的无意反应。
  可是他又怎会想到,自己这时的一身功力已经高到了什么境界?别说和尚是个常人,就是武林赫赫高手,恐怕也难承受他这下反击。
  他虽事出无心,但是伤人总是事实,门旁和尚一见同门兄弟臂骨震碎,重伤倒地,不由大吃一惊:
  金琳身形刚刚站稳,和尚厉吼一声:
  “小狗,胆敢伤起人来了!”声出,提身纵起,挥掌便向金琳当胸拍去。
  和尚厉吼出掌,门外忽又冲来四个和尚,个个手提一柄精光耀眼的戒刀,不问青红皂白,抡刀便向金琳顶门肩胛等处猛劈。
  五僧同时出手攻击金琳一人,招法虽极平常稀松,但其攻向之处,着着都是致命要害,可见和尚心肠之毒辣。
  金琳举手震碎和尚臂骨,当时心中非常懊悔,暗怪自己不该在此未见主持之前失慎闯祸,可是当他一见五个和尚联手齐攻的声势,狠辣得如同对付血海仇家一般,怒火不由暴然而起,刀光掌影逼来之际,正想出招还击,蓦然,另一意念忽又涌上心头,他暗自喝叫一声:
  “不可,这时如再造成误伤,少时见到主持益发无言答对了。”
  心念迅电飘动的刹那,刀光掌影飞也似地凌空罩到,他拧身滴溜溜一个急旋,人影跟着刀光一转,摇肩脱出重围之外,就势跃出圆门,飞身便向山上猛闯。
  灵骨寺一条登山石板山路,修筑得非常讲究,不但石板台级宽窄一样,而且当山路转到险要拐角的悬崖边缘,还造有整齐石栏。
  金琳闯一阵乱喊乱叫出韦陀殿后门,顺着登山大道,方始展完一个起落,只听身后,遍山之中忽又掀起一阵阵惊天怪叫。
  “拿人哪!奸细登山了!”
  金琳展出迅电奇快的“麋鹿扑影”身法,沿山向上急跃,耳听遍山愈来愈多响的吼叫,心中不由也是暗暗一惊!
  “灵骨寺乃是佛门圣地,怎么这班和尚就没有一点仁慈心肠呢?”
  转念之间,山路已由笔陡之势变成一溜斜坡,坡上便是大雄宝殿。
  这时,他距殿外围墙大门只有二十多丈,真气提足,连展两势“雄鹿投林”,身形一闪,便已跃上斜坡,落定门外广场之上。
  就在刹时,门内又接连飞出六个身材魁梧、膀粗腰圆的和尚。
  六僧俱是一袭青袍,他们一字挡门,排立场内,同时举目怒瞪金琳一眼,当中一个年约四旬上下的胖和尚提身向前走了两步,停步面前丈许,仔细打量他一阵,厉色道:
  “足下可是金琳吗?”
  “……”金琳点了点头,道:
  “不错,正是在下,大师父法号上下?”
  “哼!”和尚冷哼一声,道:“告诉你法号,乃是多余的事情,你只记住法字辈六大金刚也就够了。”金琳闻此冷漠之词,不由一怔,心想:
  “六大金刚乃是灵骨寺颇负盛名的有道高僧,怎么他们待人也是这样冷酷无情?莫非灵骨寺的和尚都在寒窖冰窝里修课参禅吗?”
  他满怀疑念,迅电一转,忽又听那胖僧吼道:
  “金琳,灵骨寺僧众素不与你们武林中人往来,今天你到此闯扰,无故伤人,究是为了何事?”
  “小可远来急欲拜谒贵刹掌门!”
  金琳话未说完,胖僧倏又厉声吼道:
  “少说费话,洒家只问你如何出手伤人?”
  “这事实在是出于无心,确非小可有意。”
  “呸!”胖僧怒瞪一双大眼,冷哼一声,道:
  “无论有意无意,即成伤人事实,就要按本门清规处理!”
  金琳为了息事宁人,的确甘愿受点不伤师誉、无损自尊的委屈,因为自己出手伤人总是事实,所以他心怀歉疚的接道:
  “小可失手误伤贵刹门下,内心犹比伤者更痛。晚生自知负愧,应向伤者致歉。不过,大师所说‘遵照贵门清规处理’一节,还请不吝赐教。”
  胖僧不屑地瞪了金琳一眼,道:
  “本门清规早已公告天下,凡是到此出手闯闹,本刹就有权把他禁个终生,伤人害命者就地处死。”
  此语一出,金琳听得不禁一怔,道:
  “如照大师所说,佛门大地岂不变人间地狱了吗?”
  金琳这句含有怒意的反问,胖僧听得不由脸色逐变,话音未落,胖和尚二目忽又一瞪,厉声吼道:
  “住嘴!”肥胖圆脸“刷”的一绷,道:
  “在此伤人就该处死,还有什么可说?”说着,提身向前凑近半步,望着金琳,厉色逼问:
  “你是愿意自裁?还是非要贫僧出手?”
  金琳眼瞧胖僧这副神态和语气,满心的希望煞时全都冷了下来。他权衡一下当前形势,已知求赐解毒灵丹不但毫无可能,而且连善了此事之望也成为泡影,所以暗把牙关一咬,横心怒瞪和尚一眼,暗道:
  “反正自己一命已经不保,最多还有九天可活,今生既然无望参与扫荡群魔,铲除谬佛祖的善门陋规,无异也是为人造福,我金琳今生恩蒙师教,即为‘仁义’而生;当为‘仁义’而死,绝不轻易放过害人的罪行!”
  主意打定,恭谨肃然之态陡地一变,昂然答道:
  “少爷立身江湖,素遵师训,从未犯过为害人间的罪行,今天误伤贵刹门下,说到天边也没有立置于死之罪,你们这群和尚,即取悖谬佛祖慈悲之忍,恐怕难于逃出应得之变,须知佛门之中讲的就是‘因果’二字。”
  回手抽出丧棒,冷电似的眼光环扫胖僧一眼,道:
  “谁敢出手,你可休怨少爷手下无情,棍棒无眼!”
  说起六大金刚的名号,武林中人对之并不陌生,谁都知道他们乃是灵骨寺十四仙“法”字辈弟子中武功最为出色的人物。
  这六位同师同参兄弟,为首的法号是法明,次之法惠、法云、法广、法天。
  这时,正在场内迭出狂语,盛气逼人的和尚,正是首座法明。
  而灵骨寺的和尚,气势这样嚣张狂妄,除了部分狭隘的地域观念作祟之外,次一因素乃是由于恃有几项独门绝技,无人可胜,所以眼中无人,目空一切。六大金刚则对师门一套“金刚降魔掌”修研得较有根底,尤其六人联手而出的“六才形分天罡”阵,再以“金刚降魔掌”施为,更是威猛惊人,凡是到过云中山的武林一流高手,很少能够和他们打到平手,差不多都是遭到了铩羽之痛。
  今天金琳这样气势汹汹的对付法明,这在六个和尚的记忆之中,还真是从所未有的第一回。
  所以,金琳话刚说完,法明和尚嘿然一声冷笑,道:
  “既然不愿痛快撒手自去,贫僧可要恭请佛法了。”
  “少废话,出招吧。”
  “打!”法明厉喝声中,欺身挺进,挥掌连展“天南窥日”“天地交泰”“石破天惊”,绵密掌影带起一股雄浑劲气,“呼呼呼”,一气九掌,疾对金琳胸前六处大穴劈去。
  法明和尚暴怒之下展出的“金刚降魔掌”,其中的“天”势,劲力纯出阳刚,所以掌影到处,一股凌厉的“罡”风,声若排山倒海般地攻至,声势的是惊人。
  金琳手横丧棒,看着法明掌风罩到,厉喝一声:
  “来得好!”
  旋身一转,人由空隙之中脱出法明掌影之外,丧棒一挥,就势演出梨花剑雨招数,一势“暴雨梨花”“娇花弄蕊”“雨花拂面”,点点寒芒凌空一绕,“刷刷刷……”,反腕连环十招,电一般飞向法明当头罩去。
  同时,左掌连出一势“虎扫伏桩”,掌影煞似江河倒泻一般,“呼呼呼”,一气劈出六掌,齐向法明和尚胸前“巨厥”穴猛拍。
  金琳凌厉的剑势掌招同时出手,法明展出的“金刚降魔掌”登时便已相形见绌,金琳用出的剑掌不但招势上高出法明一筹,而且掌剑齐发的两股内力劲气猛力一卷,只见狂风暴起之顷,直把法明和尚震得不住脚的跃起。
  金琳一招得手,哪里还会让人。眼见法明提身后退,不由厉吼一声:
  “秃头,哪里走。”丧棒作剑,反腕“刷刷刷”一挥,接连六招,又向法明“眉心”“喉结”“心经”三处大穴点去。
  同时,左手变掌为拳,一势“迅电天惊”,“轰轰轰”,连环六拳,疾攻和尚“气海”“丹田”“关元”三大要穴猛击。
  金琳这次剑拳齐出,声势犹比前一招更猛更快,霎眼便把法明上中两盘大穴全部罩住,刹那便可判出胜负,和尚不死也要重伤。
  正当胜负立判之际,金琳蓦闻脑后“呼呼”两声破空音响,知道准是和尚同道乘隙偷袭,在险恶情势之下,又把即将得手之招法变为借力腾跃。
  脑后“呼呼”声拍到,他急急拧腰一闪,身形脱开掌风之外,扫眼迅电一瞥,见是法云、法惠挥掌联手攻到,胸中怒气不由更盛,他厉吼一声:
  “秃驴,今天小爷要在佛祖法驾之前开开杀戒了!”
  声出之间,未容身形着地,左拳暴展“雷雨啸天”,“轰轰轰”,六拳齐出,分对法灵、法惠红僧打去。
  同时,右手丧棒招出“万花缤纷”“花枝飞折”,一片耀眼缤纷的棒影,快如掣电,对法明和尚掌门大穴扎到。
  法明幸得师弟及时缓手,危境刚刚解除,自己还未来得及凝气出招,金琳梨花似地剑法又当头罩到,直把法明气得暴叫一声:
  “小狗,今天非叫你横死就地不可!”声出身形一摆,塌腰脱出剑气之外,进身连展一势“日月同升”,双掌交互一挥,一气连环,攻出十掌,漫天飞起一排掌影,径向金琳右肋劈去。
  同时,法灵、法惠,拧身让开凌厉的“熊拳”,双双同展“天地交泰”,一个急拍金琳当胸,一个夹击左肋。
  三个和尚联手齐攻,这下可把金琳逼出了真火。他们六只巨灵大掌分路逼到的刹那,金琳目中棱芒一闪,喝声倒彩:
  “好掌法!”提步展出“糜鹿扑影”身法,人在六只巨掌之间,形若穿花粉蝶一般地飞快一转,不等脱离掌风,就势展出神奇剑招和凌厉掌法,举手一挥,闪电一般分向三个和尚致命要害攻去。
  金琳这次剑掌齐出,乃是在三个和尚团团围困之中施为,纯系一派虎穴擒虎的险恶手法,胜既容易,败也不难,这就要靠手疾眼快得手于毫发之差。
  站在场外的法云、法广、法天,眼看金琳用出这种偷巧手法攻击三位师兄,心中那有不怒之理,眨眼之间,目观师兄就要横尸倒地,愕然大惊之下,不由厉吼一声:“小狗找死。”
  声出,三人同时疾扑而出,挥掌齐向金琳“脑户”穴劈去。
  这时,金琳剑招掌势均已用老,三个和尚这一攻其无备,金琳眼看就要难逃红煞照命之危!

  第十一回 冤系囹圄 福遇奇缘
  金琳施展瞒天过海的手法,分取近在咫尺的法明、法惠三僧,眼看就将得手之际,蓦觉脑后狂风骤生,法云、法天三僧倏自身后合力夹攻而至。
  这时如不立即变攻为守,法明、法惠三僧固属难免横尸就地,而自己却也逃不出血溅云山之危。
  他霎眼看清当前之势,心中怒火更炽!待至三僧掌风逼到之顷,他击向法明等人的剑招掌势仍旧不改,捷逾迅电般佯攻一招,趁着三僧抽身纵追瞬间,拧腰反手一挥丧棒,“嗡”的一声,震得法云、法天掌势微微一顿,他已安然无恙的脱出六僧凌厉的掌风之外。
  法明、法天等六掌齐出,这下真把金琳激起了真火。
  他晃身撤出群攻圈外未等身形落稳,精光飒然一闪,厉吼一声:
  “秃驴,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拿出来招呼,小爷今天倒要见识见识灵骨寺有些什么猴把戏,敢于凭般目中无人?”说完,提身虎扑,左掌右剑迅若奔电般,举手“刷刷刷”六招连环齐出,身形随之一转,掌剑倏又分对六僧胸肋小腹等处攻去。
  法明和尚作梦也未想到金琳小小年纪,功力竟会有这般深厚。
  他一见金琳舞剑挥掌,分向自己等人逼来,这还真是件极少一见的怪事。
  因为他们六人同参兄弟,职司守护大雄宝殿,每次遇敌窜扰,多是尽量避免让他们六人联合出手,所以他们不大轻易使用“六才形分天罡”势对敌。
  这时,金琳不顾一切地举手分向六僧攻至,法明和尚怒气冲天,大吼一声:
  “六才联手招呼!”
  声出首先发动,拧肩躲过剑招,欺身急踏偏锋,挥掌“天南窥日”,掌影漫天一闪,首奔金琳龙肤“天池”“期门”“章门”三穴劈去。
  六才形分天罡势,乃是根据六爻重卦阴阳方位演变而来,为首一人领爻,其他五人相配而出。
  爻头若走阳爻之路,其余五人势须阴爻相配,反之,则以阳爻托亲。
  这种打法,阳爻乃是一种佯攻虚势,阴爻则是乘敌不意,实取侧背,有时阴阳乍变,易虚为实。
  法明和尚领爻明走阳卦,法灵等五人展步齐出,挥掌便向金琳侧背几大至命要害联手猛攻。
  金琳一见六大金刚分占阴阳卦易之门出招,他虽看不出其中奥妙,但他对于任何阵法却怀有一种极其偏恶的印象,因为他在昆仑公格山腰曾经尝过昆仑派七星剑阵的滋味,知道一旦陷入阵心深处,再想摆脱就将大费周章,再若一着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所以,他一见和尚摆阵而出,顿时大怒。
  眼见四方掌影罩到,非但不闪不躲,咬牙圈臂,左掌迎向法明,掌势朝前猛力一推,“蓬然”“喀喳”声中,法明和尚“啊唷”一声怪叫,立被金琳一掌震出五丈多远。
  金琳左掌挥起,右手丧棒同时奋力一绞,提步向前微微一闪,只听“啪啪”两声震响,法惠、法广同时一阵惨叫,裁头倒落地面之上,不住声的哀嚎翻滚。
  金琳举手一招重创三僧,未等自己身形落稳,拧身一旋,瞥见法灵、法天三僧掌招落空,正欲晃身纵退,便满怀信心地厉吼一声:
  “秃贼,哪里走?”
  声出扑身而起,剑掌招数欲出未出之际,蓦闻身后一声沉雷似地怒喝:
  “何方小贼,胆敢到此伤人?”
  金琳闻声知警,真气一沉,定住电射如飞的身形,落足场内,循声瞥去,却见大雄宝殿围墙门外,倏又出现四个年近花甲的和尚,个个一袭青袍,两个手捏着一串乌黑发亮的铁念珠,另外两个,手中各横一根降魔杵,大约都在百斤左右。
  他扫眼一见四个老僧突又出现当场,心中陡然一动,心想:
  “四个和尚,莫不是薄有威名的灵骨四尊?”
  疑念泛入脑中飒然一转,还未及开腔,却见一个手腕挂着一串念珠的老僧,大步凑近丈许,昂立面前,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跟着转脸望望受创的三人冷冷地道:
  “本寺自从迎佛开光以来,还未曾落过这等惨败之局,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说完,转面又对金琳怒瞪一眼,道:
  “你到此连番伤人,在尊者佛驾之前不自了谢罪,还待怎的?难道真的要佛爷出手才肯服输吗?”
  和尚此语一出,金琳不由微觉一惊!
  他瞪起一双虎目,凝望四僧片刻,暗道:
  “果然不错,眼前四人正是灵骨寺十三代‘慈’字辈四尊者。据悉四尊法号,长者名叫慈海,次是慈引、慈宏、慈定,但不知面前这个老僧法号怎么称呼?”
  话至唇边还没来得及出口,忽见另外一个手捏念珠的和尚,先是怒瞪金琳一眼,接着怒冲冲地厉声叫道:
  “慈海师兄,废话少说,出手收拾。”
  场内的慈海又紧接着大声喝道:
  “小贼,如不立即动手自裁,老衲可要出手啦。”
  金琳一见四大尊者仍是桀骜骄狂,丝毫不容人置喙,知道今天这档子逆事善事之望以绝,除了手下见真章之外,别无什么两全之计,当下把心一横,浓眉“刷”的一挑,怒道:
  “金某行道江湖,从没触犯师门大戒,凭什么无辜自裁?你们灵骨寺的门下遭此断骨之痛,乃是咎由自取,怪得谁来?当时若非少爷手留阴情,现焉还有命在?你们四位如若技痒难耐,尽管出手招呼,少爷绝不叫你们失望就是。”
  说着,反腕插回丧棒,顺势“当啷”一声,掣剑在手,怒气冲冲地瞪了慈海和尚一眼,厉色道:
  “金某就不信你们灵骨寺能有什么惊天动地之学,敢于这样飞扬跋扈,出口就要立逼人死!今天只要你们能够赢得少爷一招半势……”
  说着,回手指指自己颈项,大叫道:
  “喏!颈上这颗人头,任由你们摘取。”
  跟着,古剑陡地一横,又道:
  “否则,咱们另谈另讲。”
  灵骨寺的四尊,不但辈份仅次于十二代“悲”字辈的掌门及三位长老,而且一身修为,端的不可小视。
  历年以来,灵骨寺每遇武林中人到此搅扰,闯过六大金钢守护的大雄宝殿,固属不乏其人,但是一落四尊手中,却再难悻免。
  因之,寺内无论事大事小,四尊一经露面,当即迎刃而解。悲字辈三长老及其掌门悲尘和尚,很少抛头露面,遇事均由四尊全权处理。每有被擒之敌,无论幽禁,或杀或逐,事先根本无须请示定夺,事后只要面报一番经过便算了事。
  所以四尊在其寺内权柄威势端的高绝,不但门下从来无人敢于轻出一个不字,就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高手到此,对于四尊也要谦让三分。
  于是,无形之中便养成了四尊妄自尊大的恶习,或许这就是“尊者”绰号的由来。
  今天,金琳这样理直气壮毫不留情地回答,听入慈海和尚耳中,真还是他称尊以来的第一回。
  但是老和尚仅仅嘿然一声冷笑,道:
  “须知老衲若一出手,你死得可不会那么痛快。”
  金琳虎目陡地一瞪,大声道:
  “有你和尚这样一句大话,少爷出手狠毒,乃是你罪恶心术所招,血光罩地,你可休怪金某手下无情。”
  “好。”慈海面容陡地一沉,扬声道:“出招吧。”
  “强龙不压地头蛇。”
  金琳瞪起一双虎目,接道:
  “少爷有为之年,怎能与这老不死的朽物争抢先极。”
  “好畜生,打!”
  慈海和尚被金琳一句话气得怒目横眉,暴喝一声,转手抡起念珠,天空一条乌龙尾,绕空一晃,招使“玉龙参天”,“嗡”的一声,疾对金琳的脑门卷去。
  四尊所以能在灵骨寺内称“尊”,除了慈引、慈引、慈定,已把“乌龙倒海”杵法参登堂奥之外,另外,灵骨寺沿袭番藏武学一脉演变而来的“大乘禅功”,亦均造诣极深。所以,慈海和尚攻向金琳的一招“玉龙参天”,内中只贯二成禅功真力,声势便已威猛难挡,只见珠影过处,一声震耳狂风,不啻闷雷行空。
  金琳看着慈海和尚串珠出手招满力足,知道和尚手臂之上已经运有部分真力,这与沃胤老怪的功力相比,虽还相差很远,但若比起六大金钢,却又不知高了多少。
  看看珠影罩到,他暴喝一声:
  “来得好!”
  拧腰一旋,慈海和尚一串念珠,堪堪擦肩疾扫而过。他不等和尚收招变势,就势运足“五禽天原”真气,厉吼一声:“接招。”
  古剑一挥,五色豪光暴然怒闪俄顷,左手展出一势“雷卷云天”,“轰隆”一声乍雷巨响,连环六拳反对慈海胸腹打去。
  慈海目睹金琳挥剑豪光随剑暴卷,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一股凌厉剑气不但风行电掣般飞向周身罩到,而且一势熊拳又自带起炸雷之声,排山倒海似地疾照当胸打来,情势真已险至千钧一发,不容稍缓。
  和尚在此霎时之间,虽已陷入险象之中,但他神智仍旧不乱,匆忙间,身形不变,急忙塌腰一晃,拧身提步倒纵,只听“嘶啦”一声裂帛,和尚人虽脱出拳风剑气,未受微伤,但他一件僧袍后背却被跃眼豪光齐齐削掉。
  还算和尚对敌经验老道,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慈海出手才只一招,未及收势,就在金琳剑下吃惊。慈引、慈定三尊看得不禁愕然大吃一惊!
  慈海和尚暴退的身形还未落稳,金琳蓦然一声厉喝:“秃驴,哪里跑!”
  话出执步急追,疾若闪电般跟定慈海后影,一剑挥出,豪光又冲霄而起。
  三尊观状,已知情势不妙,豪光闪动间,同时一声厉吼:
  “小狗,敢施毒手!”
  飞身齐扑,两根铁杵、一串念珠煞似恶龙舞空一般,刚刚迎着剑气豪光打出。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震耳惨嚎过处,慈海一条左臂已被金琳的凌厉剑芒齐肩劈下。
  金琳一招得手,怒气似仍未消,提腿挑飞慈海摇摇欲倒的身躯,欺身抢入三尊杵影之中,左掌连展“甩尾三啸”“神虎舒爪”,“呼呼呼”连环六掌,复对慈宏、慈定和尚拍去。同时,古剑一挥豪光,暴然一闪,探臂分向慈引和尚当头洒下一蓬梨花般的剑雨寒光。
  金琳出招急攻三尊的同时,大雄殿内,忽然响起一阵钟鼓“当咚”之声,直冲霄汉。
  慈引、慈定三尊,一见师兄慈海断臂成残,重伤之下还遭金琳一腿踢出三丈多远,三尊内心一阵急怒交攻,两杵一串念珠欲出未出之际,忽又发现豪光乍雷连番暴然一动,他们已如惊弓之鸟一般,慈引和尚不由高叫一声:“快退”
  提步飞纵,首先便向剑光之外躲避。
  慈引启步,慈宏、慈定也不怠慢,应声迅电一晃,人已脱出金琳的掌风之外。
  金琳这次以先声夺人之威,吓得三尊飞身躲闪,所以不等自己招势用老,晃肩扑出,趁着三尊身形似稳不稳之间,剑掌猛势一出,切齿大叫一声:
  “秃驴,看看到底谁死!”
  声出运腕狠劲劈去,眼看拍实之际,倏听耳际一声闷雷般地风声,轰然一动,金琳闻知一警,欲撤招纵退,只觉肩头猛然一震,身形似被一股奇强内功气压得向后连连退了三步,同时慈引、慈定三尊,亦被那股奇猛劲气震得飞身飘出三丈多远,方始落足站稳,定住马桩。
  金琳突然遭此巨变,不由愕然一怔!
  扫眼一瞥,只见面前不远处突然出现三个年近八旬、身穿杏黄袈裟的老僧,每人手中均持着一柄银鬃拂尘。
  其中,两个长得不但是鸠形鹄面,面且身材异常矮小。
  另外一个则是高头大马,身形非常魁梧。
  三个黄袍老僧突然现身当场,个个满脸怒容地恶瞧金琳一眼,高大老僧当先向前凑近半步,上下打量金琳一阵,切齿冷哼一声,道:
  “灵骨寺门下与你点苍何仇何怨,为何到此连番伤人?你究竟受谁唆使而来?”
  金琳闻声,急忙把古剑收入身后,向前微一躬身,道:
  “晚生远来,原无出手伤人之心············”
  金琳话一出口,还未来得及道出内心真意,高大老僧突然厉吼一声:
  “住口!”
  浓眉飒然一剔,又道:
  “你即无伤人之心,难道惨遭臂断骨碎的门下都是他们自取其咎吗?”
  三个黄袍老僧突然现身当场,金琳虽然不知究竟是谁,但见他们并未立即乘隙暗袭,遵理寻求善罢之念不由又在他的心中浮动起来。
  他眼看面前三个黄袍老僧根据他们刚才所展的那手内功真力判断,猜想定是灵骨寺的前辈高僧,说不定就是名噪江湖的灵骨三老。
  所以,他满怀偃旗息鼓之望,正欲一申来此真意,及适才的一番经过,不料话至嘴边尚未出口,三个老僧仍旧一如四尊般,不问事因始末,亦不容人置喙,反口便此以恶言相向,他内心中渐熄的怒火不觉倏又暴然而起。
  “想不到灵骨寺这块佛门净土,如今竟被这群空门败类当作恶霸一方的巢穴,遇人开口囚禁,闭口处死,这与目无人伦法纪的匪徒又有何异?今天如果三个尊辈老僧也敢横行无忌,少爷只要一息尚存,非把这座寺庙搅翻不可。”
  他咬牙切齿地暗把主意打定,老僧话音甫落,金琳仍旧按住满腔怒火,轻声和颜地接道:
  “贵刹五位门下受伤,只有山下韦陀殿的一个可以说得上是无辜,但是晚生却是无心之过,根本谈不上蓄意伤人。”
  老僧板起面孔,嘿然一声冷笑,道:
  “好个刁猾小贼,运聚真气伤人也,还敢说无心之过吗?”双眉“刷”的一挑,又道:
  “照你这样狡辩,其余臂断骨碎的伤者也算是他们罪有应得了?”
  金琳轩起浓眉,并不立答正题,仅以求教口吻反问老僧道:
  “禅师,晚生现有一事不明,敬请前辈赐教。”
  “说!”
  金琳扫视三个老和尚一眼,道:
  “外人到此朝山,如遇万不得已被逼出手乃致造成误伤,请教禅师,贵刹对此怎样处理?”
  “出手者应遭天惩,禁锢终生。”
  老僧毫不迟疑地说完,忽把语气一沉,又道:
  “伤人者死。”
  此语一出,金琳这才知道这次云中之行,不但求赐解毒灵丹已经绝望,而且这场莫须之争如想善罢了事,无异也是作梦。
  金琳一见所有的希望均成泡影,不由暗暗把心一横,接住老和尚的话音,冷哼一声,怒目扫视三个和尚一眼,道:
  “如此说来,适才受创众僧不但罪有应得,而且个个都是死有余辜。”
  说完,古剑反腕当胸一摆,扬声接道:
  “天下名山大刹何止千万,金某就未听说有惨绝人寰的恶例?你们这群和尚,名是隐迹空门,传布佛法,实则无异占山为霸,御玉贾石,哪里还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心肠?今天小爷既然发觉灵骨寺有北悖伦逆理的罪恶惯例,如不由根铲除,金某誓死也不离开云中大山!”
  “好大的口气。”
  老和尚漠然不屑地扫视金琳一眼,道:
  “今天本寺金刚尊者惨逼铩羽之痛,乃是你一时侥幸,算不得技艺超群,如今在三位长老面前也胆敢口出狂言,这可真是‘小马乍行路嫌窄,大鹏展翅怨天低’。”话音稍微一顿,恶瞪金琳一眼,道:
  “知罪的就快些弃剑跪倒领罪,老衲当礼佛祖好生之德,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哼,到时候可怨不得贫衲。”
  金琳闻知面前三个黄袍老和尚正是灵骨寺的三老,不由也是暗自愕然一凛!
  三老乃是灵骨寺掌门悲尘和尚和三个师兄,首座法号悲俗,次为悲情、悲欲,悲尘为闭门师弟,可是禅理武功一道当推悲尘最高。
  灵骨三老之首的悲俗和尚,乃是师弟悲情的同胞兄,所以二人身材长象俱是清癯矮小。
  而三师弟悲欲,则是人高马大,异常魁梧。
  金琳一听场内悲欲和尚竟然厚颜无耻的硬把血淋淋的杀孽当作善礼佛祖慈悲之念,不由气得暗把牙根一咬,权衡当前之势,虽然适才在无意中试出三老一身功力与天胤帮沃胤老怪在伯仲之间,以自己一人之力,若与他们之间任何个人单打独斗,虽说在所不惧,但是如果三老联手齐出,前途倒也不敢乐观。
  可是,现在已经势如骑虎,哪里有临敌退缩之理?
  纵然他们不顾道义联手而攻,今天也要接下这个硬仗。哪怕立刻横尸就地,也不能使师门蒙羞。
  霎时之间,暗把主意打定。
  悲欲话音甫落,金琳面色陡然一寒,瞪着一双虎目道:
  “少费话,尽管出手就是!少爷纵然不敌,死也要把你们这块挂羊头卖狗肉的假招牌晃他一晃,免得你们这群家伙暗伤佛祖慈悲禅意!”
  说完,暗把五禽天原真气运足,横剑蓄势以待。
  灵骨三老一个个活了七八十岁,几时听到谁在他们面前敢于这样口无遮拦的漫骂过?
  金琳今天居然当众硬揭灵骨寺的疮疤,直气得三个老和尚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已是一片苍白。
  金琳说完,悲俗、悲情,站在场外厉声吼道:
  “三弟出手招呼。”
  喊声乍起,悲欲不由也是气得大叫一声:
  “打!”
  声出拂尘一抖,根根银鬃挺得好像一蓬尖锥一般,一招“苍龙引凤”,探臂便向金琳“喉结”疾刺。
  同时,左臂贯足“大乘禅功”真力,圈臂展出“天南窥日”,反掌一挥,只听“呼”的一声,掌影暗带震耳狂风,飞向金琳前胸“巨阙”,闪电劈去。
  悲字辈三和尚能在寺内博得三老尊称,除了辈份之外,最重之因素还是在于一身功力。悲欲和尚双招齐出,功力委实高得骇人。
  只见拂尘贯满真力,不但银鬃挺得若锋利针锥,而且带着“嘶嘶”锐啸,劲气向前飞卷。同时掌上发出的厉风亦如饿虎出岫般的猛烈。
  和尚出手招势虽猛,但那金琳昂然屹立场内,仍旧纹丝不动。当尘影逼到之顶,却见他腰一摆,身形让过锋利如剑的拂尘,同时挥掌一推,只听“蓬”的一声震天价响,二人掌影乍合又分,彼此的身形均被对方真力震退四五步远。
  金琳闷声不响地出手硬接悲欲和尚一掌,二人提步向后晃退,悲俗悲情二老伫立场外压阵,看得不由暗自心惊!
  “小狗一身功力,端的不可小视,传闻他与天胤帮副帮主沃胤打成两败俱伤,谁也没占便宜,看来的确不假。今天他与三师弟硬拆一掌,由其面色步履上观察,他比师弟要略高一筹,悲欲如不小心招呼,说不定还……
  二老心念在脑中一闪,却见金琳晃退的身形先于悲欲半步猛然定住,提身猛然一纵,疾扑的刹那,厉吼一声:
  “秃驴,接你少爷一招看看。”
  声出古剑一挥,五色豪光漫天一卷,一蓬梨花剑雨,电也似的飞向悲欲顶门罩去。
  同时,左掌展出“飞虎抓顶”,虎爪势若龙卷狂风,一排二十多支爪影,齐奔悲欲和尚的“肩井”、“天突”二穴抓到。
  金琳趁悲欲和尚身形没定之际,运足五禽天原真力攻其措手不及,剑掌联招攻出,不但声势威猛惊人,而且招法之快,更是令人触目心惊!
  只见剑光掌影飒然一晃,凌厉耀眼的豪虹,眨眼间便把和尚顶门要害罩住。
  两个武林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出手对拆不到一招,已经判出悲欲身杯功力略比金琳逊色半筹,他急退之势未定,一被金琳抢去半步,情势登时便已大变。
  金琳怒吼声中,剑光掌影罩住悲欲上盘要害,和尚身形虽没有落定,但他身法招数却未被他逼乱。
  耀眼剑芒看看就将扫中,悲欲大惊之下,急急地塌腰一晃,就着身形摇摆之力,提身闪电一纵,才算勉强脱出掌风剑气之外。
  悲欲哪里受过这等痹阵之辱!他逃出险境之外,马桩尚未扎稳,气得他二目精光暴然一闪,反身抖起鬃尘,一招“恶龙出海”,掌用“石破天惊”,欺身狂吼一声,疾奔金琳右肋攻去。
  金琳眨眼一见悲欲又自右肋逼来,脚尖微微一点地面,提身射出尘光掌影之外,古剑随之奋力一挥,“刷刷刷”,一阵六势剑招,又径奔和尚前胸腰盘劈去。
  同时,左掌圈臂一推,“呼呼呼”,一排如山的掌影布成一面扇形,连环一十六掌,直逼悲欲小腹猛拍。
  顿时之间,金琳几势腾挪急纵,一阵狂风骤雨,一连劈出四十多剑,六十多掌,但是招招都在险可取胜之间,又被悲欲和尚晃身闪开。
  金琳攻出的招法猛烈,悲欲和尚还手反扑的招数也是异常凶狠毒辣。
  眨眼工夫,他在避招躲闪间隙还击中,同样攻出三十多招,七十余掌。
  两个高手这一阵惊天动地的硬拼,悲俗、悲情二僧伫立场外,不由愈看愈惊!
  因为金琳这时的剑招掌势,看着越打越猛,手招之快几已超出悲欲和尚三分之一,如果再有十个快招出手,悲欲准要落个灰头土脸,说不定还有尸横就地之危。
  悲情和尚主意尚未打定,只见悲欲身形微微一震,步法随之稍稍一缓,金琳乘势一纵,挥掌便向悲欲师弟顶门拍到。
  这一掌如被拍中,悲欲哪里还有命在!
  他吓得激灵一战,不由大吼一声:
  “小狗,敢出毒手!”
  声出急扑而出,抖起拂法,探臂便向金琳门户洞开的左肋急点。
  金琳挥剑硬格悲欲拂尘,乘他身形微震之际,一招“飞虎抓顶”看着就将得手,蓦闻身边暴喝声中锐啸飞扑左肋卷来,知道定是强敌乘隙偷袭。
  仓猝间掌势仍旧不变,提身往斜刺里猛然一纵,脱出了外圈,转身一看,见是悲情和尚出手夹攻而来,二目怨毒精光一闪,怒吼一声:
  “三个秃驴齐上,小爷也无所惧!”
  说完,挥剑疾攻悲欲的同时,左手一扬,大叫一声:
  “打!”
  银光凌空一闪,三点星光飞向悲情和尚“心经”大穴打去。
  悲情及时策应,悲欲和尚险象立解,一见金琳晃身纵退,急忙拧腰一闪,跟着金琳后影追去,尘拂尚未及递出,蓦见金琳挥剑又自头顶劈来。他闪电般塌腰一旋,身形穿出剑光之外,拂尘一抖,一招“金丝缠腕”,正欲出手猛缠金琳持剑的右腕,不料金琳打向悲情的三颗“铁菱角”,悲情挥起鬃尘一扫,本来想以内功真力震回暗器反向金琳打去,哪知他这抖手一震之余,“铁菱角”竟又转向悲欲的面门射到。
  悲欲冷不及防突然遭此巨变,不由大惊!
  急忙又把欲出的尘招收住,挫腰一闪,“刷”的一声,三只“菱角”堪堪擦着耳根飞过。
  金琳双招齐攻二僧,当时虽未立即得逞,但是避招之后未能即刻还手,一着之先登时已被金琳占去。
  两个老僧挥舞拂尘,塌腰闪避暗器之际,金琳随即厉喝一声:
  “秃驴,再接这个。”
  声出,左手一扬,六颗“菱角”又对悲情和尚面门前胸打去。
  他暗器出手的刹那,悲欲抡起拂尘,一招“乌云盖日”,抢先飞向金琳头顶猛劈。
  拂尘当头扫来,金琳左手扬势不变,古剑反腕一格,“当啷”震响声中,趁着悲欲身形晃动之际,踏步左掌一挥,“蓬”的一声闷响,眼看悲欲一具庞大身形,刚刚向后一倒,冷不及防,蓦觉脑后“哑穴”“灵台”,猛然“啪”地一震,头脑一阵昏眩,栽头便倒。
  这时,他的神智尚未完全失灵,恍惚间却听耳边有人说道:
  “不要毁他,先把他囚禁‘天’字号地狱中,候掌门法驾回山再作处理……”
  听到这里,脑门“嗡”的一声震响,登时便告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的,他忽然觉得已经有了知觉,只是非常模糊。
  慢慢的,愈来愈觉清楚,尤其是腹内,一股柔丝般地热流直向丹田源源灌输,所以气海上的知觉要比其他部分更为敏锐。
  霎时,蓦又觉出这股热流乃是起自自己的胸口,好像是一双巨灵手掌按在“巨阙”穴上一般。
  于是,知觉随着时间的飞驰,愈来愈清。
  盏茶工夫,他已觉出自己被那股柔和热流蒸得满头大汗,身上一阵难耐燥热,禁不住张眼一瞧,却见自己正仰面躺在一座石洞之中,身边坐的是一位须发皑然的老翁。
  这时,老翁双掌紧按金琳“巨阙”大穴上,正自闭目入定。
  金琳睁眼看清周围情景,知道自己落入灵骨三老手中后又被这位陌生前辈所救,但他一见老翁双掌按住自己前脑入定未醒,真气仍旧不停地急向丹田灌送,这才意识到别人为了救援自己一命,正在拼耗本身的内功真力,为自己引气推疗,说不定这时老翁一股真气正在穿入险要关头,只要稍微不慎,便有导致走火入魔之虑。
  所以,这时虽然满腹疑云不知如何拨散,但为了老翁的安危,却不敢轻动,于是把双目闭紧,慢慢运聚五禽天原真气,还补老翁损耗的内力。
  一个周天行满,正欲继续再转一周,蓦闻老翁低沉沉的吁口真气,道:
  “小伙子,起来吧。”
  金琳闻言急忙收住真气,挺身立起,凝神再一细看,原来老翁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灰色僧袍。
  金琳自从出道以来,从来就未跟和尚打过交道,如今一趟灵骨寺所遇到的僧侣,个个都是那样横蛮无礼,所以他对和尚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恶劣印象。
  他扫眼看清老翁身着僧袍云衫,不由暗将浓眉一耸,心中却又有些疑虑。
  “怎么又遇上一个和尚,而衣着又这样肮脏?”
  他满腹疑云,正当欲言未言之际,却听白发老僧和颜悦色地问道:
  “小施主是不是师承点苍?”
  金琳闻言不由一怔,暗道:
  “和尚怎么也知道金某师承,莫非亦是灵骨寺一派的僧徒?”
  “……”他心中虽存戒备,但是仍旧点了点头,道:
  “不错,晚辈正是点苍门下,禅师法号怎么称呼?”
  “老衲玄敏,小施主贵姓?”
  “晚辈姓金名琳。”
  玄敏面呈微笑,点了点头,又道:
  “金小侠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
  “……”金琳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道:
  “只知身被灵骨寺三老制了穴道,这是什么地方倒不清楚!”
  玄敏仰面黯然一叹,道:
  “这里是灵骨寺‘天’字号地牢。”话微一顿,又道:
  “灵骨寺共有四座牢穴,他们为了分别轻重,所以用天、地、元、黄四字分别代名。这座牢洞位居云中山顶峰之东,囚禁的人物差不多都是武林中翘楚高手,故以占用‘天’字代表示意慎重。其他‘地’字号囚的则是一般高手,位居此峰西腰,至于“元、黄”之中监禁的则是等而下之的武林中人。”
  金琳闻言一怔,忽然想起穴道被制的刹那,曾经听说要把自己囚禁“天”字地牢一语,不由激动得胸中怒火飞穿暴长,忽然又听玄敏和尚接道:
  “金小侠这次远来云中山,真意何在?”
  金琳强压住满腔怒火,先把玄敏和尚仔细端祥片刻,接着,轻轻吁口长气,有条不紊地说完自己出山之后的经过,以及到此连番打伤灵骨寺六大金刚,四尊三老等等实情,说完虎目精光陡然一闪,又怒气冲冲地接道:
  “真未想到,灵骨寺的和尚居然会把这片佛门善地变成人间地狱!”
  玄敏和尚凝神细听金琳详述自己的所遇,面部表情时刻都在随着金琳的语意变换。
  只见和尚一张像死灰般菜色奇浓的干瘪老脸上时而红云陡异,时而皱眉暗叹,金琳把话说完,他仰面呵呵一阵大笑,洪亮笑声直把洞内崖石震得不停的乱颤。
  金琳听得不禁一怔!
  “这位高僧内功修为真厚,但不知他师出何门,为何也被囚禁此处?”
  疑念在脑中刚刚一闪,却见玄敏面容霍然一正,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喃喃自语道。
  “佛门一项旷古奇学,千余年来直如明珠暗投,彩掩光沉,想不到今天在此狴犴之中有缘遇良才,这可真是佛祖神灵的感召。”
  金琳知道玄敏这阵自语说的乃是内心真言,但是这话听入他的耳中,直如附入五里雾中一般,摸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瞪起一双大眼,茫然不知所以的望望玄敏和尚,道:
  “禅师,您刚才说的什么?”
  玄敏面呈得意的微笑,望了金琳片刻道:
  “你先坐下,老衲还有很多话问你,然后贫僧当会详告。”
  金琳挨着玄敏身边缓缓盘坐地面,玄敏异常慈祥的探臂拉过金琳右手,倏又仔细端详一阵,道:
  “小侠知道少林寺的当代掌门沙陀和尚吗?”
  金琳虽未见到沙陀和尚,但是脑海中对他的印象却极深刻,尤其少林派的佛法禅功“印心掌”,金琳对它更是从不敢忘的大敌。
  因为,自从他记事以来,义父恩师每次旧伤复发那种痛苦欲死的惨状,时刻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中,金琳为此不知流了多少揪心热泪。但是,最令金琳奇异的地方,义父对于沙陀和尚却从未怀有什么仇怨。金琳别师下山时,金筱峰只在详述自己惨遇之时对此仅仅略微一提,始终未当作一件大事而郑重其事的交待爱徒。
  可是,这事搁在金琳心中,却已生了仇恨之根。
  所以玄敏一提沙陀和尚,金琳听得不由一怔,转脸看看首若飞蓬的玄敏,道:
  “老前辈提他则甚?”
  玄敏抿嘴微微一笑,道:
  “沙陀和尚,就是老衲的首座弟子。”
  此语一出,金琳身形不由一震,撤身正欲挣脱玄敏手掌,却听老和尚放声“哈哈”大笑之间,左掌用力解掉金琳撤身欲挣之势,和详慈霭地接道:
  “孩子,老衲知道你对少林门下定已怀有先入之怨,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只能说是侠义同道均已落入了贼魔毒恶圈套,自毁长城。当年劣徒沙陀为了错劈你义父金筱峰一掌,回寺之后,发觉受了贼徒愚弄,他自己痛心疾首之下,自责面壁五年,启阁谢罪之后才接少林掌门。”
  金琳听说沙陀面壁恨悔,内心愤怒立即平复下来,心想:
  “这才不愧是佛门弟子。”
  玄敏和尚看着金琳愤怒之色缓和下来,方始继续说道:
  “老衲对此事亦是异常痛心,不想今天在此与你巧遇,这也是你与佛门有缘。”
  金琳一听和尚说出这些离题千里的闲话,心中更觉不解,玄敏话音甫落,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禅师,这话含意何在?”
  玄敏面呈得意微笑,并不立答正题,语锋陡然一转,问完金琳身受沃胤钩爪毒伤经过,又道:
  “孩子,你这次还来灵骨寺求助悲尘赏赐灵丹解药,无异痴人说梦。别说他目前已往五台真容院参禅请盆,纵然确在寺内,他也不会大发慈悲为人分忧解而愁普救众生。”
  金琳这时身居囹圄之中,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他知道自己一条小命早已注定,不是毒发而亡就是成为刀下之鬼,对于求助解药企望早就抛入九霄云外了,所以玄敏如此一说,他毫不迟疑的接道:
  “禅师!晚生到此之后便已发觉极难满足所求,现在又已落入灵骨寺贼徒手中,除了待死之外,别无善策。”
  “不!”玄敏断然地说:
  “孩子,你这趟没有白来。”
  金琳精神陡然一振,张大一双虎目,道:
  “怎见得?”
  玄敏和尚脸上干瘪的肌肉微微一颤,神情似是极为激动地说:
  “老衲身怀一项从未施展过的奇学,如能倾囊传授给你,不但爪毒可以立解,而且你一身‘五禽天原’功力,更可激增两个甲子的苦修。”
  和尚说完,仍以异常激奋之目光望着金琳,道:
  “这件发扬佛法神威的举措,早在六十年前老衲就与你曾师祖巢弼谈过,贫僧甘愿遵引真气传授这项‘大悲罗尼’禅功,但他始终不肯接受老衲这番善心。”
  金琳一听玄敏和尚是自己曾师祖通艺的逆友,对于少林仍未消去的点滴陈见,登时一扫空,而敬重玄敏和尚之念不觉油然而生。
  但他听到曾师祖不愿接受玄敏通艺之诚,不由浓眉一耸,道:
  “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愿修研‘大悲罗尼’禅功呢?”
  玄敏耸了两下白眉道:
  “因为这项禅功须要把真气移到受业者身上,因此,授艺者势须付出自己一条性命作代价,否则将是一无所成。”
  金琳惊闻这种从未听过的奇谈,吓得激灵灵一震,暗暗自忖:
  “为了自己治疗毒伤,怎能白白送掉曾祖辈同道的性命?将来传扬出去,不是被人责骂见利忘义、离经叛道吗?况且自己身居狴犴之中,毒伤纵然可痊,功力逐增百年又有何用?难道将来还要再跟判官小鬼施展一番绝乘武学不成?”
  心念甫起,未等玄敏话音落地,忙道:
  “曾师祖,琳儿甘愿毒发而死,也不修研‘大悲罗尼’禅功。”
  玄敏面色“刷”的一沉,道:
  “糊涂!”
  玄敏和尚慈霭可亲的面像陡然变得沉脸喝斥,金琳看得虽是一怔,但他仍旧不肯稍改初衷。
  所以,他毫不迟疑的接道:
  “曾师祖纵然鞭责,琳儿也不接受修习禅功,但是您老人家这番沁人心肺的恩泽,琳儿死亦刻骨铭心,牢记不忘。”
  玄敏一见金琳这副正大无私的神态,一声苦笑,又把死板着的面孔松弛下来道:
  “你以为老衲之死是单单为了你一个人吗?”
  金琳抢嘴接道:
  “除了琳儿之外还有谁?”
  “贫僧此学乃是为了整个侠义同道。”说着,语气忽然一沉,又道:
  “同时也是为了芸芸众生。老衲如能为了救世而死,身躯定能超升九天,早成正果。否则,武林浩劫不消,老衲固属难脱其责,你的罪名尤比贫僧深重,日后决难逃脱世人的口诛笔伐。”
  金琳闻言,愕然一惊,瞪起一双虎目,双唇上下翕翕掀动许久,却始终未曾吐出一个字来……

  第十二回 神功初展 石破天惊
  玄敏和尚一见金琳这副欲语还休的僵痴神态,知道他顽梗不化的意向,已在开始动摇。
  于是,又把语气更往深处一沉,接道:
  “老衲知道你是一个清高绝俗,忠肝义胆的好孩子,而且又是身怀绝世武学之俊才,所以才把佛祖这项普救众生的重任付托给你。老衲虽说须要付出一命,但是,死而宏志有承,事实上比苟全人世、无能发挥佛门禅学更有意义,你以为固执已见,老衲就能延年益寿,善成正果吗?”
  说着,抬手环指洞内四面不透微光的墙壁,又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若再不接受老衲这番救世之诚,无论你毒发身死抑或到时引颈就义,日后不但贫僧也会与你同途绝命,而且在此冤居囹圄的侠义同道,也将照样难逃一命。”
  话音微顿之顷,玄敏轻轻吁口长气,又道:
  “况且目前‘天华’五帮均已宣告组成,你若不把功艺修好,即刻赶往弛救,不出一年,武林之中绝对不会再有九大名门的名号幸存宇内。如果江湖从此变成鬼域横行,侠义同道永世休想再谋立足之地。”
  金琳恭听玄敏和尚这番义正词严之训教,自己内心虽然不忍接受这种歉疚终生的要求,但他一听和尚细述处境以及侠义同道的岌危劫运,自己权衡一下轻重,深觉提高技艺、化解同道劫难。确觉肩上担子沉重。
  可是,答应和尚所求,要人付出性命作代价,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却又怎样出口直言应诺呢?
  所以玄敏和尚,话音落了许久,金琳仍旧如呆似痴地瞪着一双虎目望着和尚,久久未出一言。
  金琳这副羞涩神态,看在玄敏和尚眼里,他虽然猜出金琳固执己见已经松驰下来,但他未听金琳有所表示,所以仍旧不敢牵强施为。因为修研这项“大悲罗尼”禅功,遵移真气的授受者,固然须要专心一意,然而接植禅功的传人,更是须要别无一点杂念才能顺利完成,否则,只要二人之中任何一方怀有不一之念,真气一经涣散,受授之间谁也休想活命。
  所以和尚看着金琳迟迟不决的神态,于是又把语气一缓,接道:
  “金琳,老纳与你曾师祖巢弼乃是换命的莫逆之交,点苍、少林原本就有通技之谊,你若修成佛门‘大悲罗尼’禅功,只要你忠贞不二地完成几件大事,你就是侠义门中绝古空前的‘孝义’之人。否则,你便是巢弼老儿不孝的逆孙,他在九泉之下也绝不瞑目。”
  金琳最怕彼人责骂不孝,和尚说完,他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接道:
  “曾师祖,您老人家先别生气。您先说说什么几件大事,看琳儿是不是能够不辱师命?”
  玄敏和尚紧张的心情微微一松,道:
  “几件大事俱都关系侠义同道的存亡兴衰,只要你修成‘大悲罗尼’禅功,与你本身的五禽天原真气合而为一,将来你在武林中定能称尊,所谓几件大事又何‘大’之有?根本就不足一道。”
  跟着面容肃然一正,又道:
  “灵骨寺悲尘和尚一身功力,要比该寺三老高出三倍而有余,老衲一年以前为了耳闻十魔九怪已在蠢然欲动,特地专程到此情商悲尘协助围歼,不料此老不但严词峻拒,而且出手硬把老衲制倒,囚禁这地牢之中。当时,贫僧身怀‘大悲罗尼’禅功,因限天赋根基,无能发挥神威,所以竟在悲尘手中落攻。刚才老衲感慨之间说出‘明珠暗投’,其意就是在此。”
  说完,抬眼望望金琳,又道:
  “你艺出点苍‘五禽天原真气’正可合于‘大悲罗尼’禅功为一体,你修习完成之后,双臂真力可以达到五千斤左右,一身虎、鹿、熊、猿、鹃绝乘武学,亦可臻至出掌以风伤人之化境,那时,若与悲尘和尚修为深度相比,可以断定高他两倍有余,其余十魔九怪,纵然你还不能稳操压倒之势,但据老衲所知,能够与你打成平手的恐怕也只有二三个人而已,所以说你能秉承我佛祖慈悲意旨救众生,其意也就在此。”
  金琳面罩红晕点了点头,正欲追问什么大事,却听玄敏轻哼一声,又道:
  “你修成‘罗尼’禅功,第一件大事,先到这座后洞之内把武当派太清真人、峨媚觉空和尚以及三十六友金兰天心寨主云海天三个人的穴道解开,因为他们的穴道都是悲尘亲手所点,功力异常深厚,老衲功力不足,几经试解仍未见效。今天你的穴道若非三老所点,老衲仍旧无能为力,看来这真是侠义同道之福。少时,你把‘罗尼’禅功修成合于五禽真力施为,神力超出老衲悲尘多多,举手就可奏功。”
  此言一出,金琳不由一怔,心想:
  “金兰天新寨主云海天为什么也在这里?”
  “怎么这里拘禁的尽是侠义之士?”
  疑念在心中迅电一转,却听玄敏和尚继续接道:
  “第二件,他们三位高人苏醒之后,你即须劈开石牢,直捣灵骨寺禅院寻找悲尘和尚,到时定要出手,你把他制住之后,千万不可毁他性命,只须逼他释放所有怨囚即可。而后,定要叫他当众宣告毁弃这条‘拘禁’‘废命’的恶例,使灵骨寺确能成为佛门慈悲善地。至于他愿意参与围歼邪魔,则当听其自便,万万不可相强。而老衲尸体,必须运出云中山,任由你自己择地寄埋,遇便再去通知沙陀移灵少林。
  “第三件,你‘罗尼’禅功修成,决不能挟技为私,因为你有‘五禽天原功’为基,日后你再传授‘罗尼’禅功时绝不致于毁命,只须年余修养便可复原,因之,这项技艺仍须进老衲少林师门,留有传人。至于你自己肯不肯寄于少林门墙,贫僧决不强人所难,诱人误入叛师罪嫌,但是受我佛门之艺,必须拜认寄门再传之师,这与武林道义,并无所伤。”
  玄敏和尚说完,金琳赶忙挺身立起,转至玄敏面前,仍执丧服礼数,恭行四拜,朗声道:
  “寄名曾孙金琳,谨遵再传曾祖之命,誓化武林劫难祥和,日后寄名师门少林,如遇任何危难,金琳当以传人门下之身,一尽同气连枝之城,纵然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玄敏面呈微笑,朗声合十,高宣一声:
  “阿弥陀佛!”
  探臂止住金琳欲拜之势,回手急由怀中摸出一尊一寸多高的金佛,伸手递予金琳,面容肃然,道:
  “这尊金佛乃是少林派历代单传‘大悲罗尼’禅功之表记,琳儿好好收藏,日后见你掌门师祖,他一见此物便知你的来历了。”
  金琳满面戚容地双手捧过金佛收入怀中。玄敏忽然拉住他安坐自己旁边,抬手先对面前一块石壁一指,又道:
  “这里就是洞门,他们用的是一块两尺多厚,宽达五尺的石板作门,启闭全用机关操纵,你修成禅功之后,最多三掌定可将其劈碎。”
  说完,一怔,又道:
  “修研‘大悲罗尼’禅功,口诀却很容易,不过你的五禽天原真气极厚,不必再用禅功口诀运行,只要把‘罗尼’真气移植你丹田之内,就可仍循五禽天原真气之路运行三十六层,就会发出禅功为本的‘五禽合源真气’。这比你未修禅功时使用‘虎掌’,只能发挥虎威之单一劲力迥然不同。因为禅力化入‘五禽真气’之内,力道本就增了数倍,禅把‘五禽真力’合源为一,那更是大得惊人了。”
  说着,抱正金琳身形,使他盘膝面对坐好,道:
  “老衲双掌按向你的巨关大穴,只要觉得贫僧掌心还有温热之气,你千万不可轻动,俟老衲气绝仰身向后倒去,那时你再气敛丹田,才算功德圆满。否则,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二命一个不保,你可是侠义同道的罪人。”
  玄敏把所有重要关节交待完了,垂帘闭目,吸了一口真气,道:
  “琳儿,入定。”
  金琳闻言,内心虽然非常难过,但他知道,这时绝对不能怀有丝毫杂念。
  于是,玄敏话音甫落,他忙把眼帘一闭,一口真气,刚刚道入要津之内,只觉胸前“巨关”大穴一阵火热,温流竟如柔丝般直向丹田之内源源灌送。
  这股真气,一经行至气海之中,立与五禽天原真气合为一体,便循灵台要关,一层一层地渐渐升入十二重楼。
  先时,这股禅功真气加力一刻要比一刻高涨,真气穿过各大要津,升至“玉巧”“天宫”之时,周身直像置于火窟之中一般,一阵阵火辣热流烫得浑身实在有些难于忍受。金琳知道功行紧要关头绝对不能轻动,所以咬紧牙根,强忍火热将真气运行四个周天之后,只觉气海之内柔猛真气好像生了根一般,塞得“气海”“丹田”简直已经不能再容毫发。
  真气弃斥储气双穴,金琳正当暗自吃惊,蓦觉真气回运前关之际,贮藏丹池之内的热力虽然还是一仍其旧的饱满,但是由外道入体内的热力却已渐渐降低。
  盏茶工夫,金琳已经觉出玄敏和尚的双掌渐渐变得冰凉,可是,一缕缕真气,却还断断续续地导向自己体内。
  金琳知道曾师祖已距油干灯灭之时不远,心内虽然异常难过,但又不敢敛气启帘。
  他强忍内心之痛,真气刚刚沉入丹池,蓦觉曾祖双掌一松,“扑通”一声震响,金琳急忙稳好真气,张眼一看,却见玄敏和尚仰面倒卧自己面前,脸上虽然白得像一张白纸,不见一滴血丝,但那面容之上却又罩着一层得意微笑。
  金琳虎目之中含着两滴热泪,翻身跪起,伸手放平曾祖尸体,必恭必敬地磕了四个响头,喃喃自语道:
  “琳儿恩蒙传授‘大悲罗尼’禅功,曾祖遗训,孩儿纵然赴汤踏火,也要矢志依次实现,决不辜负你老人存在天之灵。”
  满怀悲愤地祷念完毕,塌腰缓缓盘坐地面,纳气又把“大悲罗尼”禅功掺合“五禽天原真功”导气运入灵台主关循经一转,自觉腹内火来坎户,水济离扁,阴阳二气相应一合,立呈天地交泰之势。
  一个周天行完,虎目一张,只见适才微光不透的牢狱,这时竟如白昼一般,几乎灰尘落地均可得见。
  金琳一趟云中大山,因祸得福,他心中并不完全是喜。除喜之外,还掺有悲痛辛辣之感,可说不啻捣翻五味瓶。
  这时,他抬头先把洞内仔细查看一遍,只见自己坐的地方正是距离石板封闭的洞门大约两丈多远。
  三丈开外的洞底,右边还有一条甬道,似是直通另外一座洞的暗室。
  眨眼看清了洞内景象,心中不由一动,喃喃自语:
  “曾师祖所说的太清真人、觉空和尚,以及金兰天心寨的云海天等人,只怕就囚在里洞之内,现在禅功已经修成,遵照遗教,先把第一件大事办完再说。”
  心念一动,身形向上一提,“搜”的一声,人竟冲霄飞拔而起。
  金琳冷不及防,一见身形快得煞似奔雷迅电一般,径直向洞顶岩石撞去,不由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反掌向上一推,在他并未觉得运聚什么真力,可是掌风到处,只听“喀嚓”一声震响,洞顶岩石竟被掌风扫去一大块,飞得满地都是片片石屑石末。
  这时,他见自己一身功力,在这眨眼之间竟已深到出神入化之境,惊喜之下,再也不敢轻易动手了。
  石屑飘落之顷,他慢慢沉气归入丹田,这才身若飘絮般缓缓堕地。
  不由暗道一声:
  “惭愧。”提身奔向里洞,只觉身轻尤比一片轻絮还轻,走路几乎已到脚不沾尘之境。
  他提步边向洞内疾行,心中却仍为他这一着险象暗自庆幸:
  “还好,幸亏无意中已把真力试出,否则,如果找到三位落难的同道,出手过重,真会惹来滔天大罪。”
  忖思之间,折身转入通道之中,向前走出不及五丈,却见一座三丈方圆的洞内地面上横竖不一的躺着一僧一道和一个俗家老者。
  三人大约均在六旬上下,个个面色姜黄,且都沉睡如死。
  道装全真与那俗装老者,面容虽无半点血色,但是都具有一副气宇轩昂的义态,若不是人事不省,当能更加英武出众。
  惟独那个和尚,脸上油污足比铜钱还厚,一领银灰僧袍,几已变成黑色。
  看清三位老者像貌,他虽一个都不认识,但他已在曾师祖玄敏口中得知定是太清真人等三位前辈。
  于是,塌腰先向道装老者额头一摸,触手之处却还觉得出来有些温热。
  跟着,急忙就势扶正身形,转手对正道士的后背“灵台”大穴,仅仅轻轻一掌,只听道士“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沾满鲜血的浓痰,人便清醒过来,只是身躯仍似异常瘫软,无力即刻挺身而坐。
  金琳睹状,慢慢扶着道士退至洞壁,使他靠墙坐定,这才挥掌又把俗装老者的穴道解开。
  但他挥掌解开和尚穴道时,却未见他哇叫吐痰,冷不及防,只听和尚怪吼一声:
  “小辈,哪里走。”身形晃了几晃,人虽未曾立起,但一双巨灵大掌,却似飘风闪电般飞向金琳小腹拍到。
  金琳作梦也未想到这个邋遢和尚,穴道刚开未久,突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时,他正挨着和尚肩头而立,彼此近在咫尺,和尚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打来,金琳这时若想还招抵御,或者抽身闪躲已是不能。
  情急之下,他眼瞧和尚如飞的掌影迅雷扫来,正欲运聚真气护住全身,硬挨和尚一掌,念动之间气还未及向上提运,蓦见和尚双掌堪堪沾到衣襟俄顷,腕骨突然“喀嚓”一声暴响,和尚“啊唷唷”一阵怪叫,忙不迭的倏又把掌抽回。
  金琳睹状,不由一怔。他还未曾想出和尚怪叫究竟是什么道理,却听身后呵呵一阵大笑,道:
  “和尚,看你这副样子,真正叫人恶心,现在尚未看清怎的回事,就敢胡乱出手,这不是自触霉头吗?”
  金琳闻声,急忙松开仍在抱着手腕怪叫的和尚,转身一看,却见靠墙而坐的一道一俗,这时的神态面容均已恢态了正常,忙道:
  “二位前辈,身上还觉有什么不爽吗?”
  金琳撤身折转,道装全真满怀不解地扫眼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心道:
  “面前这个满身重孝的少年是谁?这么小小年纪功力竟已修得这样深厚?观其眉宇,可知一身修为本已到了英华内容之境,可是现在,功力居然竟又高达内满自溢之巅峰极顶,这不是令人想象不到的怪事吗?”
  道装全真,胸怀疑念,怔忪忪地又把金琳端详片刻,却见身旁的俗装老翁敛住笑声,也是惊疑不置的望了金琳一阵,道:
  “老朽兄弟三人,承蒙小侠援手,内心深为感激,但不知小侠尊姓大名,师承那一门派?”
  俗装老者把话说完,不但他自己睁起一双慈目,企待金琳回答,就连身旁的道装全真以及仍在抱着手腕呻吟的邋遢和尚,也都圆睁二目,抱有同样的企求。
  “前辈,彼此同舟共济,何须言谢。”金琳未等俗装老者的话音落地,急忙回答:
  “晚辈金琳,师承点苍。”
  此语一出,俗装老者不由一怔,一连串难解的疑云立刻堵满心头:
  “点苍衣钵传人金琳,老朽曾听本寨金龙别馆馆主孟少岭等提过,听说他身怀五禽神功,功力虽高却也仅仅高出一般高手而已,适才觉空和尚出手腕骨挫痛,这分明是遭了‘无像’禅功的道儿,怎么此子身出点苍竟会兼备这项佛门禅法呢?”
  他呆望金琳片刻,忽道:
  “金小侠大名,老朽已听本寨馆主孟少岭等人提过,不过,据悉小侠已往昆仑拜竭师祖,怎么这时忽又转到这里呢?”
  金琳仰面黯然一叹,忙把昆仑灭门惨遇,以及自己身受沃胤老怪毒爪之伤以及到此求助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完,又道:
  “曾师祖玄敏禅师生前曾有遗训,命晚生解开三位前辈穴道,即刻劈开地牢石门,赶往灵骨寺山顶禅院,寻找悲尘秃驴救援其他在此被囚的无辜。”
  金琳满腔愤怒,顺口骂出“秃驴”二字,方始觉出自己出言无状,所以脸上一阵火辣,急忙把头低落胸前。
  俗装老者见状哈哈一阵大笑,道:
  “小侠,骂得好,所有的和尚都是秃驴。”说着,抬手指着抱腕咧嘴的和尚,笑哈哈地说道:
  “小侠一言错出,同道绝不见怪,来来来,老朽先替你引见引见,这位‘秃驴’就是峨眉的觉空禅师。”说完,回手一指道装全真,又道:“这个牛鼻子是武当派太清真人,老朽不必说,大概你会猜出云海天这个不见经传的名号了。”
  金琳一一道过“久仰”,道:
  “前辈,咱们现在就动手向外闯吧。”
  云海天闻言首先站起,道:
  “我们先到外洞瞻仰瞻仰这位摩顶放重的玄敏禅师遗容,而后再作计议也还不迟。”
  说完,随着金琳慢慢步出内洞,行至玄敏和尚法身之前,行完三拜大礼,太清真人忙道:
  “我们劈洞而出,老禅师的法体怎么携带?”
  云海天转脸看看太清真人,道:
  “我看先把禅师法体移入内洞妥为收藏,候小侠制住悲尘秃驴后,不怕他不给我们送出来。”
  觉空和尚紧紧皱着双眉,道:
  “有理。”
  云海天眉峰忽然一耸,又道:
  “我们人力单薄,寺内势力颇众,这时必须先把自己要找的对头选定,到时免得你争我夺,力不胜任。”
  “我看这样吧······”太清真人点了点头,道:
  “灵骨三老之中的悲欲和尚已伤,剩下悲俗、悲情两个干鬼,交由贫道对付。”话微一顿,抬眼望望觉空和尚,又道:
  “慈字辈四尊的慈海和尚已遭断臂,其余的三个交给觉空禅师接着。”说完,转脸又向云海天道:
  “六大金刚,也只剩了法灵,法云,法天,他们三人由云老弟接着。金小侠专门对付悲尘,不要让他伸手接应三老四尊,咱们就能笃定稳操胜算。”
  金琳听完人力分配,急忙塌腰抱起玄敏法身,藏入后洞,转至洞门旁缘,伸手摸了一阵,正欲圈臂试劈一掌,却听云海天高叫一声:
  “小侠且慢动手!”转脸忙问太清真人道:
  “出洞之后,我们还是分路而进呢,还是联袂直捣山顶禅院?”
  太清真人仰首疑视洞顶,沉吟有顷,觉空忙道:
  “不可分散,我们还是联手直捣山顶为是,免得再遭他们各个突破。”
  “好。”太清真人精神陡地一震,伸手拉过云海天,觉空二人,向后纵退,大叫一声:
  “小侠,劈!”
  金琳闻声,暗把真气运足,圈臂一声虎吼:
  “嘿!”双掌反腕一挥,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块两三尺厚的石门,登时震得粉碎,天空一缕月影正好射落岩洞门外。
  原来洞外,正是一条狭长的山谷甬道。
  震响未落,太清真人首先纵起,道声:
  “跟我来!”提身越过金琳,飞步闯出洞门,率领三个同道,转出狭谷,折身直扑出顶而去。
  金琳跟踪跃出狭谷,这才看清,原来自己禁锢的岩锢,正在云中山峰之半,方向却在正东,这时登山乃是朝向西面而行。
  三位尊辈高人,一鼓作气的领先向上飞纵,金琳为了试一下“麋鹿扑影追风”身法,落在三人背后三四十丈距离,一气还未提及晃肩,身形竟如急电般斜冲山顶方向飞射,一眨眼就是二十多丈。
  自身功力在这数日之间有此绝速前进,金琳倒不觉暗暗大吃一惊,茫然不知所以地心忖:
  “刚才欲纵之念一闪,提气之间,身还未动,怎么就会疾翔而起呢?莫非功力已臻身随念动的化境了吗?”
  疑念陡然一转,身形似是已向地面飘沉。跟着,正欲动念展出一势“猿猱驭凤翔空”,真气一提,飘堕之势立刻自动变为“驭风怒翔”的招数,又径自直扑山上射去。
  两势凌穴招势接连一展,知道自己一身功力确已高达身随念动之境,内心不仅惊喜交集,而且恩师临别的一再告诫不可妄造杀孽之训,又在脑中浮动起来,所以他飞身向前疾射之间,暗暗警惕自己:
  “现在一身功力已非凡人可比,日后如不遇上万不得已和十恶不赦之徒,绝不轻易出手,此后当能少种一份杀孽,就是多积一份功德,免使义父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还要为我生气。”
  他急纵之间,身形正好飘至觉空和尚头顶。金琳警惕之念甫过,好奇之心忽又被那神奇技艺引起,回手对正一块奇大的岩石,扬手一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方五六千斤的巨石登时应手震得四散而起,惊得觉空和尚激灵灵一战,飞身向前一闪,才算幸未被那碎石所伤。
  饶是和尚见机知警得快,未受微伤,但他那件灰黑发亮的破僧袍,却被石屑打了十几个透明窟窿。
  觉空眼瞧金琳端出这一顽皮淘气的招法,震得碎石漫天激飞,他心里虽有些气恼,却又暗替佛门以及侠义同道庆幸。
  “此子能有这手绝乘武功,这次十魔九怪妄图掀起的杀劫,消弭之望就要寄在此子身上了。”
  他心中虽是为此狂欢不已,但他嘴里却在不住的怪叫:
  “嗳嗳嗳,我的小佛爷,今天怎的专跟我和尚过不去?”
  云海天当先呵呵一阵大笑,道:
  “秃头今天合该不利,待一会儿天上流星又会砸破你那光脑袋。”
  金琳因为喜极忘形,举手之间几乎惹出滔天大祸,只觉脸上一阵火热,正欲提快身法直扑山顶而去,蓦闻身后小山峰上“当当”一阵乱钟响处,呐喊之声随之而起。
  只听遍山一阵怪叫:
  “天字号贼徒跑啦!快些截呀!贼徒衡向禅院山顶而去······,截呀······快呀······”
  金琳闻此钟声,胸中怒火登时暴扬三丈。他提身纵起,正欲直扑山顶闯去,蓦闻太清真人大声叫道:“且慢!”
  金琳忙又煞住身形,双足刚刚踏落实地,太清真人正好扑至身旁,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前辈何事?”
  太清真人飞奔山顶的疾扑之势未变,转脸望望齐肩去的金琳,道:
  “小侠不可暴躁,咱们此去最好还是争取悲尘能与侠义联手消弭这场武林浩劫,以前的些微之嫌不可记在心中。只要悲尘能够接受释放同道,宣告废除悖逆佛祖之罪行,我们也当不记较,就此善罢了事。玄敏前辈慈悲之训,咱们万万不可忘记。”
  金琳唯喏连声,紧跟真人身后向上疾驰片刻,山顶上一座壮阔宏伟的禅院,已经出现眼前。
  这时,禅院围墙门外的广场上已拥立了一群黑黄掺杂的人影。
  金琳与觉空和尚及云海天等三人,并肩跟在太清真人身后,登上广场东端,扫眼一瞥,灵骨寺的和尚,还是以乾瘪矮瘦的悲俗、悲情两个老僧为首,面东而立。
  他身后则是四尊之士的慈引、慈宏、慈定。
  再次是六大金刚之中的三个,法灵、法云、法天三个和尚,其余则是一堆青袍僧众,比起金刚等人,当是四五流的武林健者。
  太清真人,率先伫立灵骨寺三老之二的对面,稽首一礼,道:
  “悲俗禅师,贫道今天能在贵寺侥幸不死,仍然本着悲天悯人之意,求见贵刹掌门一谈。
  悲俗、悲情,眼看太清真人率领觉空和尚等人,越狱而出直奔山上闯来,二老愕然怵惊之下,深觉这件事情大大出乎他们意外。
  因为三老隐迹灵骨空门至今少说已有七八十年,他们记忆所及,“天、地、元、黄”四座地牢之中毁掉的武林高手,真已不可数计,但是从来就未见过有人能够活命逸去,更不要说越狱而出,那益发是闻所未闻之事。
  今天太清真人,不但解开了悲尘掌门双重点穴手法,而且居然能够自由自在地破牢而出,他们心中端的有些莫名所以!
  太清真人说话之间,悲欲和尚耸起眉峰,先把四个越狱的强敌仔细端详许久,跟着,嘿然一阵冷笑,道:
  “四位远行一趟丰都,怎么去去就回?”
  太清真人呵呵一阵冷笑,道:
  “阎王不好客,判官拒攀交,难道还要叫贫道曳裙鬼门,赖在那里不走吗?”
  话微一顿,又道:
  “思量之下,只有再来打扰你以善为本的和尚多多慈悲了,哈哈哈······”
  悲俗闻此尖刻之词,老脸不觉先是一红,跟着面色陡地一沉,道:
  “慈悲乃是佛门本旨,待一会儿自然叫你们心满意足就是,何必忙在一时?”
  说着,向前迈进半步,又道:
  “你先说说,要见本寺掌门为的何事?”和尚佯作不知的故问。
  太清真人满面怒容,不屑的瞥视悲俗一眼,道:
  “贫道一番悲天悯人之心意,事关贵刹荣辱存亡,恐怕说出来大师无权作主。”
  “哼”
  悲俗冷哼一声,道;
  “纵然不能全主!也能主得一半。”
  “好”
  太清真人愠色不灭,接道:
  “大师知道十魔九怪已在宇内组成‘天福’、‘天胤’、‘天宿’、‘天节’、‘天仓’,合称为‘天华五帮’的吗?”
  “……”悲俗颔首嘿然,道:
  “略有耳闻。”
  “禅师对此邪魔帮派,又在人间出现有何高见?”
  悲俗环扫四人一眼,道:
  “他是他,我是我,这与本寺毫不相干。”
  “嗯?”
  太清真人冷哼一声,忙道:
  “如果彼等对于贵寺不利,大师将以什么方法对付?”
  “闭门却扫,乃是本寺迎佛开光以来的主旨。”悲俗仍极于自雄地说:“武林中人无论正邪,只要谁敢登上云中山主峰,那休想活着逸去。”
  太清真人未容话音落地,忙道:
  “九大名门正派如被贼魔消灭殆尽,他们倾力再对贵寺,发动一次犁庭扫穴之击,恐怕你们三老、四尊、六金刚及一个微不足道的掌门,大概还敌挡不住十魔九怪的联手齐攻吧?”
  悲俗和尚不由一怔!
  他还未及开口回答,禅院之内蓦然“当当当”,报出三下震耳钟声。
  灵骨众僧闻此巨钟一响,情绪不由俱都一振,众僧满面肃容,急忙左右一分,金琳站在觉空和尚左侧,却见禅院正门之内忽然走出三个身披黄袍的和尚。
  其中一个身材细长,年岁大约与悲俗和尚相若,只是那张方而较长的脸上,却是冷冰冰的毫无一点笑容。
  其余的两个,身材似比先头的一个稍矮寸许,但是他们的面色都是一样,个个俱像堆满寒霜的冷铁一般。
  太清真人看着三人龙骧虎步地穿过众僧闪出的甬道,昂立二老前面,不由暗自一惊!暗道:
  “三人之中先头的高个儿,贫道知道他灵骨寺掌门悲尘和尚,而他身后的两个又是谁呢?看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功力恐亦不在悲尘之下。”
  他狐疑地看了片刻,正欲冲着悲尘和尚稽首为礼,不料老和尚根本不理这些礼数,双臂微动之间悲尘忽把二目一瞪,
  厉声道:“太清,休到本寺逞口舌之利!任你舌烁莲花,贫僧也不能容你们这群无事生非的武林中人活着逸去。”
  金琳虽不知道此刻现身的细长老僧就是灵骨寺的掌门,但他一听悲尘和尚无端说出这些好杀成性的狠话,胸中怒火立刻暴燃而起,正想晃身而出,却听太清真人嘿然一声冷笑,道:
  “看这样子,掌门禅师定要与我侠义同道作对了?”
  金琳突闻“掌门”二字,精神不由一振,他还未及有所表示,却听悲尘和尚怒唾一口。
  “呸!”跟着厉声喝道:
  “什么侠义同道,充其量不过是狼狈为奸的妖魔小丑罢了!今天你们越狱而出!居然还敢妄言惑众,老纳非把你们这群煽风纵火之徒就地除掉不可,免得你们到处危言耸听,诱人为恶。”
  说完,跨步向前,逼进三尺,圈臂一闪之间,金琳正想提身迎去,蓦见悲尘身后人影一晃。悲俗急步抢过一步,道:
  “掌门请退,愚兄接他两招看看。”
  声出,拂尘一抖,举步一招“苍龙引凤”,一蓬银鬃霍然一闪,直逼太清真人“喉结”点去。
  同时左掌齐出,一势“天南窥日”,掌身带起一阵“呼呼”风声,探臂猛击太清真人小腹“关元”大穴。
  太清真人乃是武当派最为杰出的高道,一身功力,除了极其高绝的“玄珠”剑法之外,另外一套相辅的武学仍是显赫武林的“太极无形混元掌”。
  这一套掌法,也是武当镇山密技之一,该派除了几个尊辈高人之外,其余门下若想修习这项武功,非经巡护十年考察,错非连年均得最优评定者,休想得此深造。
  真人穴道惨遭悲尘所制之时,长剑已被灵骨寺的和尚缴除。
  这时,悲俗和尚拂掌齐出抢攻,太清真人高叫了一声:
  “来得好!”
  和尚拂掌罩到之际,他晃着肩旋身急转,人影脱出拂光掌影之外,双掌跟着交替一错,一招“天朝地坤”,双掌一上一下齐飞,“呼呼”一阵狂风巨响,一片凌厉掌影反向悲俗胸前六大要穴击去。
  太清真人出手一招,因为内力、身法略比悲俗高出半筹,所以掌影到处,直把和尚逼得不住地跃退躲闪。
  高手对招,只要情势稍稍一转下风,对方就不再容你缓手反扑,笃定是逞胜急进,快招猛攻。
  悲俗和尚出手失去先机,晃退身形,尚未落稳,太清真人厉喝一声;
  “哪里走!”
  声出之顷,提身纵起,挥掌连出“旋转乾坤”“乾坤易位”,“呼呼呼”,一连八掌齐向悲俗和尚前胸、小腹拍过去。
  金琳看着太清真人施展这套“太极无形混元掌”法,正在暗暗惊佩武当这项密技之际,蓦见真人一招奇快的“乾坤易位”,就将击中悲俗小腹之间,忽听一阵连声巨喝;
  “牛鼻子,找死。”
  人影随声“刷刷”一晃,四条黑黄参杂的身形接踵扑入场内,拂尘、念珠及铁杵,齐奔太清真人当头、腰盘打去。
  金琳见状不由一惊!他刚要飞身扑去解救真人四面夹击之危,只听身边觉空和尚抢先虎吼一声:
  “无耻之徒,接着!”
  声出,提身扑至四尊面前,挥掌震开急攻太清真人的念珠铁杵,反腕展出峨眉“伏虎十八掌”,一招“怒捋虎须”,掌风震得残缺不全的四尊之三,齐步飞向正西纵避。跟着,三尊拧身一转,联手一势反击,便与觉空斗在一处。
  觉空和尚出手接去了四尊,太清真人立觉压力大减,悲情出手抢救悲俗的拂招,看看扫到之际,他已顾不得再伤悲俗,急忙拧身一闪,让开搂头盖顶的掌影,脚微一点,欺身进入二僧中间,右手招出“乾坤运转”,力劈辈俗的“巨阙”。
  同时左掌“扭乾转埋”,反向悲情左胁猛拍。
  悲字辈二老一见太清真人闪躲之间,又以迅快招法反手猛攻,二人抽身一阵急转身,脱出掌风之外,挺腰挥舞拂尘倏又欺进,疾扑而上。
  刹时,三个武林高手你来我往,越打越快,眨眼工夫,彼此足足换了一两百招,僧道双方却还未曾判出胜负。
  这一面打得火辣惨烈,觉空和尚与四尊,打得更是令人吃惊。
  原来觉空一套“伏虎中八掌”,招招都是狠辣已极,直把四尊之中的三个残余申尊,逼得始终解脱不了险象。
  觉空展到一势“力断虎腰”,慈行、慈宏见掌风扫到,晃身刚刚脱开掌影圈外,只听身边“蓬”的一声闷响,二僧怵惊之下,却见慈定师弟身形震起一丈多高,直奔正南,翻翻滚滚地射去。
  觉空一招得逞,那里还让人,慈引、慈宏二僧一呆之间,他跟踪猛扑而上,双掌招发“厉鬼擒虎”,煞似天空掉落一座威猛掌山,疾对二僧“璇机”“华益”压去。
  和尚扑射出招,手法异常威猛迅快,看看即将得的刹那,蓦然一声厉叫:
  “打!”
  三条人影飞对觉空疾扑而至,六支巨灵大掌,齐对和尚身影迎到。
  觉空霎眼一见三人齐手迎来,正想撤掌纵退,忽听云海天在他身边大叫一声:
  “好!好!朋友,接我云老人家一招看看。”
  话音甫定,只听“蓬”的一声闷响,觉空和尚缓招变式之间,循声扫眼一瞥,却见云海天硬接法灵、法天三僧合击掌势,掌影乍分之下,三僧被云海天雄厚掌力震退三步,云海天亦被三僧合力一击,震得飞身直退四五步远。
  刹那!
  觉空一见云海天一身功力虽比法灵、法天三僧合力之势稍为逊色,但他也知道,云海天如果见机出招,妙用分击手法,虽然不能立操胜券,却也不致于很快落败。
  和尚侧顾之虑已减,心情立刻稳定下来。
  谁料,他在神智微微一分之顷,慈引、慈宏二尊一串念珠、一根铁杵,趁势猛然一摆,慈引念珠招出“玉龙参天”,一条乌龙绕空一摆,飞对觉空“百会”击到。慈宏的铁杵,顺势展出“子夜舟横”,“嗡”的一声震响,抡杵便对觉空腰盘扫去。
  二尊气怒悲愤之中抢回先机,招势手法哪里还有不快不狠之理,念珠铁杵闪电出手,霎眼之间已把和尚致命要害罩住。
  觉空一见二尊分据左右联手攻来,呵呵大笑声中,拧身飒然一晃,身形脱出珠光杵影之外,双掌连展“怒捋虎须”“横拿虎耳”,漫天掌影凌空一卷,“呼呼呼”,一气连环八掌,分对慈引、慈宏二尊,奋力猛劈。
  二尊一见自己招法落空,觉空又以凌厉威猛掌势反手进身攻到,急忙提身一旋,身形脱出掌风之外,二尊又自抡。起念珠,铁杵,联手齐向觉空反扑。
  霎时之间。
  两个和尚各展自己平生所学,彼此闪躲飞跃,乘隙出手,掌法招势越打越快,越狠,眨眼之间,三条小影已经无法分辩。
  觉空与二僧,打得热辣火炽,一旁的云海天伸手接住法灵、法天三僧,彼此斗得也是令人触目心惊。
  云海天出招震退三僧,自己亦被法天的反击掌力震得连退不迭,他的身形还未落定,法灵当先一声怒叫:
  “老狗!敢到灵骨寺来逞强。”
  声出急扑而至,出手便是灵骨寺独出心栽的“金刚降魔掌”,一招“天旋地转”,挥掌带起一阵风响,对云海天前胸劈到。
  法灵进身抢攻,法云、法天跟踪扑到,二僧分据左右,“呼”的一声震响,四只巨掌也分对云海天左右胁拍去。
  觉空和尚估计云海天一身功力,难敌三僧联手,的确未曾看错。
  只见三僧六掌攻到之际,云海天身形似被三僧合力而出的掌力震得微微一晃,但他借势拧身一摆,飞身转至法云身后,挥掌猛攻和尚侧背。
  法灵、法天,一见海云天采用避实击虚的手法单独攻击法天,当即一声怒吼,提步转至云海天身侧,四支巨掌便又猛劈云海天要害。
  云海天倒有自知之明,见法灵、法天跟踪赶到,急忙收住抢攻法灵的掌势,拧腰滴溜溜一转,又自躲到法灵身后,挥掌袭击。
  金琳站在场外,扫眼一看场内三伙儿恶斗的人群,太清真人,觉空和尚,二人分对灵骨寺二老二尊,功力的确绰绰有余,只有云海天修为较差,似是难于以一对三,但是由于云老对敌经验丰富,且有一套灵如狸猫的身法,虽然不能立操左胜,但在短时之内大致也可保住不败。
  他霎眼看清场内形势,不由抬眼望望伫立众僧先头的悲尘,钢牙暗自挫得“崩崩”山响,心中忽又泛起另外一个念头……

  第十三回 略迹原心 网开一面
  金琳扫眼一瞥悲尘以及他身边的两个黄袍老僧,一见他们摆出这副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神态,胸中怒火倏烧,虎目中的怒毒烈焰煞似暴雨中的两缕雷电一般,冲着三个黄袍老僧不住地逼射。
  他心中非常清楚,今天这场殊死恶战,实际上都是由于悲尘和尚冥顽不化的作风所引起。平心而论,委实只是一场莫须之战。玄敏和尚临终遭命,严防金琳临场拆招时不得毁掉悲尘老禅师的丝毫。为了顾全武林大局,尽可能缩小这场血劫,免得生灵妄遭涂炭,金琳对此虽然恪遵不贰,然而他对于悲尘的恼恨却并未因此而稍减,这时如果有人敢于出手夹攻太清真人等三位同道,云中峰巅登时就会变成一座惊天动地地血腥屠场。
  金琳暗把以杀止杀的主意打定,却见场内的太清真人独力敌住灵骨寺二老联手猛攻,霎眼间换了一百多招,这时仍未判出胜负,他们彼此正以内功真力在场内赌命般地死拚。金兰天心寨主云海天一人力敌法广、法灵、法天三僧,功力虽嫌不足,但他由于擅长小巧腾挪身法,所以避实击虚,运用裕如,一时之间却难看出鹿死谁手。
  场内,惟独慈引、慈宏二尊联手围攻峨眉派的觉空和尚,情形可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只见觉空手上一套“伏虎”掌反复运用,招法愈出愈奇,内功劲力越打越猛,那排山倒海似地掌影,煞似疯狂中的海浪一般,一层紧似一层地猛向二僧周身拍击。
  慈引手持念珠,慈宏倒提笨重铁杵,挪身躲闪之间,扯襟见肘,穷于应付。虽也偶然出手还击的,但是他们本身功力本来就不是觉空的敌手,再加上被其先声夺人之势所慑,出手还击招数就益发显得迟纯不灵了。
  所以觉空和尚的“伏虎”厉掌一出,二僧就忙不迭地避招提身闪躲。
  霎时之间,觉空的凌厉掌势,直把个慈引,慈宏逼得围道场内不住脚的乱转,煞似两头落败的公鸡怯阵逃圈一般。
  金琳眼看觉空胜券稳稳在握,双唇闭紧,拍微微一哂,暗道:
  “看情形,二尊不出三招,定要横尸倒地。”
  意念及此,还未及细想,却听觉空和尚大吼一声:
  “哪里走!”
  双掌随声交替一挥,“呼”的一声巨响,一排掌影密如狂涛般直逼慈引、慈宏二僧后脊“灵台”穴劈去。
  慈引飞身急纵之际,觉空忽然又凌厉无匹地径向后心劈去,百忙之中突然遭此致命强袭,二僧这时不但无力还手,而且连挪身躲闪的可能均已丧失殆尽,形态狼狈已极。
  觉空双掌罩定二僧后脊,正在险可中,金琳蓦闻身后一声怒喝:
  “觉空,敢尔!”一道黄影随声飒地一闪,迅若流星挚电般直扑觉空头顶射到。
  人影乍动,不由扫眼先向悲尘一瞥,见他虽是满面怒容,却仍伫立未动,金琳脸上浓厚的阴霾急电一转,目中立时射出两道炯炯的慑人棱芒。
  黄影向觉空头顶狂射之间,他暴怒之念方始一动,真气还未及上提,身形便已不由自主的冲霄直拔五六丈高。
  接着,肩头微微一拧,迎向电射如飞的黄影将手一挥,只听一股迅雷般地风声过处,那个向前疾射的黄影一声闷哼惨叫,曳着一缕血雨,身形向禅院大门方向,翻翻滚滚地落下去。
  金琳真未想到,自己一掌并未用出五成真力,距敌尚且一丈多远,居然能把一个功力深厚的黄袍老僧的身形震飞,内脏击碎!这种出神入化的进境,他不但欣喜若狂,而且亦不由暗自大吃一惊!
  正当他一怔之际,忽听地面接连两声“蓬蓬”闷响传来,他还未及低头细看是怎么回事,却见身遭自己掌风震飞的黄袍老僧尸体尚未落地,悲尘身后蓦又暴起一声厉吼:
  “大胆小狗,竟敢出手伤我五台真容院的护法,今天若不把你凌迟处决,难消老衲心头之恨!”声出黄影一闪,一条人影又自悲尘和尚身后纵起,电一般飞向自己射来。
  金琳循声一瞥,却见来者乃是并立悲尘身后的另外一个老僧。只见他扑至面前四五尺远近,将双掌交替一挥,继而一合,一招“双虹贯日”,神速无匹地探臂齐奔胸前“巨阙”大穴拍到。
  这个黄袍老僧,似比先前身形被震飞的一个,修为高深得多。
  只见掌影过处,狂飙暴然一卷,那股内功劲气要比场内的太清真人和觉空和尚不知高出凡几。
  金琳一见这个黄袍老僧,又以咄咄逼人之势挥掌攻来,满腔怒火不觉重又暴然而起。
  和尚双掌看看就将劈中之际,金琳不躲不闪,右拳就势圈臂一推,“轰隆”一声爆响,黄袍老僧哼都未哼一声,身躯竟被金琳一势“赤熊啸天霹雳拳”,震得骨碎肢分,五脏飞迸,红光血雨齐向禅院围墙方向射去。
  金琳在这霎时之间,一掌一拳连毁两个五台真容院的护法高僧,灵骨寺的僧众不由惧都大吃一惊!他们失声怪叫之间,悲尘和尚挥袖一跃,一声震天怒吼:
  “小狗,拿命来吧!”双掌随声狠命一挥,“呼”的一声,凌厉掌影夹着刺耳锐啸,又径向金琳的“心经”“巨阙”双穴拍到。
  金琳扫眼一见悲尘和尚猛扑而来,精神不由陡起一振。
  金琳这时已经知道,只要有“大悲罗尼”禅法护身,任何力量均难冲破这股神功劲气,所以眼看掌影逼到胸头,却不架不避,晃身飘落地面,迎着掌风冲去,健腕倏伸,疾向和尚脉门抓去。
  金琳不避险招,急起猛进,悲尘看得虽然暗暗心惊不已,但他毕竟是“大乘禅功”修为极深的高僧,所以他愕然惊惊之念,迅电飒闪之间,却又不禁转忧为喜。
  以他自己猜忖,以为金琳今天在举手投足之间,一连毁了两个真容院的护法,无非是偷占先机之结果,这时,悲尘展出禅力奇厚的金刚掌,估谅对方纵或插翅也难逃脱自己这全力一掌。
  悲尘之所以对于师门的“大乘”禅功有这样信心,说来并非没有道理。
  原来“大乘”禅功,确也是释迦佛祖的一项禅课,后来佛法向东传布,这项禅理便被西藏喇嘛占为维护佛法的至高内修主课。
  五台山真容院,云中灵骨寺之武学原本就与西藏藏僧课业一脉相通,所以“大乘”禅功便已成了这两座寺庙的一项镇山秘技。
  悲尘的天资秉赋乃是灵骨寺中数代以来极少一见的俊才,数十年来经其苦心钻研参修,功力修为至少比他三位师兄……即当今的灵骨三老高出三倍有余。
  所以太清真人、觉空和尚等三人,前次到此拜山,冷不及防,仅仅在他举手投足之间,便遭到悲尘“大乘”金刚指点了双重穴道,深度几日透入内腑,竟连修为高深的玄敏禅师都感束手无策,说来实在不是偶然之事。
  这时,和尚急怒之下全力出手,劲气之猛,招数之狠,真不知要比对付太清真人等人时的手法毒辣多少倍!
  悲尘那双凌厉掌影密若遮天乌云,看看就将盖中强敌,只见金琳反抓脉门的指戟相距手腕尚有一尺多远,一股锐利奇猛的劲力已然飞向脉门,猛力撞至,悲尘忽觉半边身子陡然一阵酸麻,丹田之中的真气登时散了一半。
  和尚真气一经涣散,半身立告失灵,吓得他堂堂一怔,掌势不由一顿……
  金琳就在这时身形向前迅电一凑,悲尘虽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已觉出一股柔猛劲气,透过双掌心侵入内腑,浑身不由猛然激灵一震,护心腔血立时飞向胸头一阵急翻,直向口腔涌来。
  和尚冷不及防,突然遭此巨变,不由大吃一惊!
  金琳指戟向前飞动之间,悲尘急忙不迭的错步塌腰,猛一矮身,跟着拧肩一晃,才算勉强脱出了“罗尼”禅功佛法之外。
  他提身躲开见所未见的绝乘禅功,斜刺里飞向正西走避之间,心中充满了惊惶,暗忖:
  “看不出这个毒恶小贼,年纪不大,竟有这样一身惊人功力!莫非他还有什么邪术不成?”
  疑念方始一转,倏听耳边一道蚊鸣也似的声音道:
  “和尚,不可自特武技,金某当会保住你的老脸。”
  此语一出,和尚更是吓得心头猛颤不已,他不等话音落尽,转脸循声声瞥,却见金琳头朝下脚朝上,飞身倒扑而下,伸指便向左肩肩井抓到。
  悲尘身为灵骨寺掌门,历年每遇强敌扰山,从来就未容许敌人活着走掉一个,今天两个五台护法连番丧命,灵骨寺禅院门外本来就已打破了前所未有的先例,这时,金琳又以这样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他服输,和尚原本就是一个傲横自雄的人物,哪会体查出金琳的一番善意。
  所以金琳话音未落,悲尘急忙泻落当地,马桩尚未定稳,已是气得怒吼一声:
  “小狗休狂,佛爷今天跟你拚了!”
  转身躲开金琳凌厉的指影,仰身一招“天王托塔”,挥掌向金琳当胸拍到。
  和尚满怀怨毒怒火,“呼呼呼”,一口气连劈六掌,但最后一招时,蓦觉脉门陡然一凉,一阵钻心剧痛,丹田真气便彻底涣散。跟着,栽头倒落地面,瞪着失神的双目,无法动弹。
  悲尘穴道被制,功力虽已丧失殆尽,但他神智却还清晰如常。
  他身形横倒地面,心头像是压上一块重铅一般,放开散乱的目光,痛苦地四下一瞥,却见金琳站在身边,环视场内仍在火拚的两伙人群,厉吼一声:“住手”
  原来这时场内的太清真人和云海天,仍在分对二老及法广、法灵、法天三僧,还没有判出高低,觉空和尚早在金琳一拳打得黄袍老僧血溅当场的同时,便把慈引、慈宏二尊伤在“伏虎”掌下,至今仍在晕厥状态之中。
  这时的觉空和尚,反倒似个没事人一般,站在场外暗替同道掠阵。
  金琳突然厉声喝止,太清真人和云海天等,应声虚晃一招,先后提身纵出圈外,扫眼一瞥穴道被制的悲尘和尚,不由俱都愕然一怔!跟着,急步行至觉空身边,并肩立于旷场前端,满怀惊讶地望着金琳出神。
  但那灵骨寺悲俗、悲情二老闻声收招后,一眼瞥见掌门师弟已经被人点倒在地,且连四个功力较高的慈字辈师父,也均伤亡殆尽,不由一阵惨然,悲愤之下,几欲舍命相拚。
  可是,二僧权衡一下当前形势,估计人质既已落入敌手,纵然二老不顾生死以命相拚,但是投鼠忌器,却又奈何不了对方。
  所以二老内心虽然悲愤填胸,却依旧强自按捺不发,跟在灵、法、天三僧背后,怒冲冲地盯着金琳,纵入群僧队中,立在众人先头,暗把“大乘”真气运聚双臂,正要开腔喝问,却见金琳脸上怒容蓦然一弛,扬手一挥,对着悲尘“中庭”大穴便是一掌。
  二老一见金琳又下此毒手,不禁大吃一惊!
  当下不由大怒,正欲提身扑去,舍命往救,不料身形尚未跃出,忽听悲尘和尚在猛咳声中翻身一挺,已从地面上立起······
  二老作梦也未想到,金琳挥空一掌,他会不存丝毫仇嫌怨恶之心,又将悲尘和尚的穴道解开!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悲尘的确是安然无恙地伫立当场,神情虽极痛苦委靡,可是面容血色却未带出一点受伤模样。
  二老一见,不由大感意外,愕然一怔之间,真气仍旧暗聚双臂,暗中防犯金琳,再次猝然施袭,攻人无备。
  他们心中虽然怀着鬼胎,却又不料金琳看着场内搏斗已停,双方均已各归本阵站稳,他慢慢折身面对悲尘和尚,行毕服期之礼,道:
  “晚生适才出手失礼,实为形势所逼,冒犯之处,恳祈禅师海涵,不罪侠义同道,小可甘愿负荆认罪。”
  金琳虽然坦荡无私,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但是若以灵骨寺以往的作为来说,不管他们杀害多少无辜,可是今天不仅灵骨寺的和尚已有七个重伤,一个成残,而且还有五台真容院的两位护法丧生于金琳的拳掌之下,这种奇耻大辱,灵骨寺自从建庙迎佛开光以来,确切是史无前例的一次。
  这时金琳虽对悲尘改变了敌对之态,但是悲尘和尚却怎会由于一句谦和之词就能立刻消除这段血腥嫌怨?
  所以未等金琳说完,悲尘和尚仍旧满怀怒容地扬目恶瞪金琳一眼,冷哼一声,狠狠地道:
  “你们这群自命侠义之徒。到此无辜杀人害命,还要叫老衲对你们海涵,莫非你还要硬逼贫僧当着尸骨未寒的弟子面前俯首认罪吗?”
  “哼!”金琳不屑的望望悲尘,道:“其罪是否出自禅师?全在掌门大师一句话……”
  悲尘圆瞪一双豹目,未等金琳说完,又道:“什么话?”
  金琳微微一哂,正色道:
  “贵刹那项:‘外人到此,出手者禁锢终生,伤人者格杀勿论’的残酷戒律,是否禅师手定?”说完,圆瞪虎目,逼视着悲尘和尚。
  “……”悲尘摇了摇头,寒声道:
  “此乃是本刹创业先祖手定的清规,传至老衲已有十二代。”话微一顿,怒瞥金琳一眼,道:
  “本寺之事,绝不允许外人妄加过问。”
  金琳浓眉刷的一轩,道:
  “如若危及外人生命,难道还不容许别人还手自保吗?”说着,语气陡然一换,大声问道:“倘使贵寺门下首先出手寻衅,禅师可有戒律约束?”
  “本寺僧众绝对不会慢待到此参拜的施主,更遑论当先出手惹事了?那更是从所未有的事情。”说完,向前凑近数步,又道:
  “今天你在本寺已经创下了史无前例的罪孽,灵骨清规绝不能纵容凶手逍遥法外,老衲忝为本寺掌门,更不能有亏职守,今天纵然陪上全寺这番基业,也要维护这项历代相传的佛法。”
  金琳一见悲尘和尚始终把这项悖谬佛祖慈悲真意的杀生恶例当作金科玉律般地严守奉行,这种顽固不化之徒,无论什么义理利害之词也很难把他说服。
  但是,若凭硬拚,这时纵然倾灵骨僧众全力联手齐出,恐怕也难挡住自己的一击。不过,少年毕竟还是生具一副仁厚心肠,不忍妄造杀孽。尤其义父恩师以及再传曾师祖,对此更是一再的耳提面命,告戒再三,所以他接着悲尘未落话音道:
  “老禅师如果一意孤行,请恕晚生无法饶此为恶之徒。”
  悲尘闻言,双目暴睁,道:
  “呸!少废话,灵骨寺今天纵然惨遭屠门厄运,老衲也在所不计。”
  悲尘和尚这句充满破釜沉舟的偏激之词刚一出口,站在他身后的二老亦不由听得血脉愤张,磨拳擦掌。
  蓦地,人影电闪,悲尘突然紧靠金琳右肩而立,额角黄豆般大小的冷汗涔涔而下,而那右侧半边身躯,亦已呈现痉挛之象,不住地乱颤,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没有看清。
  二老见状,不由大惊!
  他们扫眼再向悲尘左侧一看,原来悲尘左手的脉门,这时竟又被金琳紧紧地扣在手中。
  二老眼见掌门师弟连番失手,他们虽然内心奇痛如绞,但却仍旧不敢冒然抢救,知道一旦失着,不仅解不了掌门之危,而且反将落个弄巧成绌。
  于是,二人强忍满腔怒火,提步对着悲尘扑去,忽听金琳厉声叫道:
  “两位前辈,如果想要掌门速死,不妨出手夹攻,否则,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共同寻找消除仇嫌的途径。轻重得失,还请两位前辈三思!”
  悲俗忍住怒火,抬眼望望面呈痛苦之容的师弟,不由黯然一叹!提身向前凑近两步,怒瞪金琳一眼,道:
  “金琳,你的所谓‘从长计议’,无非是想得到一颗灵丹至宝。”
  金琳摇了摇头,道:
  “晚生毒伤已愈,这时还要那灵丹何用?”
  悲俗闻言,不由一怔,暗道:
  “倒海七蛟沃胤的毒恶爪功,乃是当今武林一绝,这项奇毒除了他自己的独门解药之外,只有本寺珍藏的灵丹至宝能够彻底化解,此外绝无什么神奇之术可医此毒,金琳这厮穴道被制,押禁本寺‘天’字石牢之中,数日之间,非但一身功力突然精进到这样神化之境,更且竟连毒爪之伤亦能不药而愈,这不是天大的奇迹吗?”
  悲俗心中,虽是惊异这样令人费解之事,但他并非出自真诚之意关切金琳之安危。
  所以疑念在他心中只是迅电一闪,便即消逝,一等金琳说完,老和尚双眉微耸,忙不及待地问道:
  “除此之外,你还想计议什么?”
  这时,金琳右手紧紧扣住悲尘脉门,真力始终不肯稍弛。
  悲俗和尚说话之际,他顺势又把悲尘拉近身边,道:
  “前辈有此一问,不知是否能替贵刹掌门作主?”
  金琳突然这么一问,悲俗听得不由一怔!他暗自权衡一下当前形势,自忖:
  “此刻寺中元气大伤,掌门师弟复又失手被制,这时若不见机行事,不仅师弟一命难保,恐怕先祖惨淡经营的一片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和尚心怀师门倾覆之虑,未等金琳把话说完,忙道:
  “本寺门下,老衲辈份最高,难道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好!”金琳紧接悲俗未尽之言,高叫一声,道:
  “禅师即能代掌门作主,咱们话就好说。”说着,深深吁口长气,抬眼望望面露惊惶之容的悲俗,接道;
  “前辈不必忧虑掌门禅师的生命,晚辈远来贵刹拜山,绝不怀有恶意。”说完,转脸看看僵立身边满头大汗的悲尘,扭头又对悲俗道:
  “贵掌门穴道被制,身心虽然略受些许痛苦,但是对他一身武功以及生命,绝对不会有什么影响,老前辈尽管放心。”
  “哼!”悲俗眼看掌门师弟这副痛苦面容,金琳说得虽极轻松,但是听入和尚耳中,却无疑是桩齐天大辱,所以气得他冷哼一声,道:“这些都是废话,不必多说,你先说出挟制掌门的真意,老衲能主的作主,不能作主力断的,咱们另作别谈。”
  “好!”金琳精神一振,接道:
  “晚生同道太清真人、觉空大师等,到此商谈贵寺襄助侠义同道歼除十魔九怪,这件慈悲善举,禅师是否甘愿伸出正义援手,悉听尊便,小可绝不强人所难。”
  “嗯。”悲俗紧皱双眉,低声道:“还有呢?”
  金琳浓眉“刷”的一剔,道:
  “再有嘛,就得拜请禅师俯允晚辈四件大事。”
  “那四件?说!”
  金琳面颜一正,道:
  “第一件,急速归还我们随身带来的兵刃。”
  悲俗耸起眉峰,眼珠一转,道:
  “好,老纳作主,保证完璧归赵。”
  金琳不待老和尚说完,又道:
  “第二件,请禅师立即释放‘天,地,元,黄’四座石牢,释放所有无辜被你们禁锢的武林中人。”
  悲俗闻言,身形不由激灵灵一战,转脸望着金琳,沉吟片刻,道:
  “石牢之中,各色人物都有,其中尚有几个出身绿林的奇魔,武功均不在老纳之下,这时如果一并释放,将来为害人间之罪,金少侠将难辞其咎。”
  说着,瞥视金琳一眼,又道:
  “再说,其他武林中人,虽非邪恶之徒,但他既遭本寺拘禁,自然不免怀恨在心,释放之后,金小侠能否保证他们不与本寺为敌。”
  悲俗突然提出两大疑难,魔徒不改前非,仍去人间为恶,金琳倒不觉得可怕,反正自己身怀旷古绝乘武功,不惧贼魔会永远逍遥法外,只要他们敢于怙恶不悛,迟早终必难逃公道。
  但是悲俗和尚提到的次一问题倒把个金琳难住了,他心想:
  “自己出道江湖,前后不及半年,不但万儿尚未闯开,而且又是未冠之年,自然位卑言轻,不足影响侠义同道,倘若他们在释放之后,合力群攻灵骨寺僧众,难道还要叫我再跟同道反目吗?”
  金琳心怀碍难隐忧,不由稍一迟疑。
  眨眼俄倾,他还未及想出什么善策,却听身后太清真人接住悲俗末了的话音,大声叫道:
  “金小侠放心,侠义同道释放之后,自有贫道劝阻,保证绝不再究既往之嫌。”
  此语一出,金琳精神不由一振,忙道:
  “禅师,侠义同道既有太清真人负责,邪魔之徒出狱之后,如果再到人间为恶,小可绝不置身事外,那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立除不敕。”
  悲俗和尚合十高宣一声:
  “阿弥陀佛!”转脸怒瞪金琳一眼,气冲冲地道:
  “好!老衲作主,全部释放,还有呢。”
  金琳面目肃然一正,道:
  “被你们拘禁多年的玄敏禅师,已在‘天’字石牢之中圆寂,法身现停石牢后洞,晚辈烦请禅师尽速派人把他老人家佛驾移送此地,周全小可聊尽一点徒子应尽的孝思。”
  悲俗闻言,先是一怔,但他正在气怒之间,却又无暇深究“徒子”二字究竟寓意安在,所以金琳说完,他毫不迟疑的大声接道:
  “好,这件事老衲满足你的心愿,还有最后一件是什么?”
  “最后一件,禅师释放侠义同道以后,当众宣告武林,从此废除‘出手者禁锢终生,伤人则死’的陋规!”
  金琳说完,悲俗紧紧皱起双眉,道:
  “这个……”
  金琳忽把面色一沉,道
  “禅师既然固执草菅人命的罪恶行径,休怪小可要替佛祖正本清源了!”
  金琳适才举手投足之间,竟把五台真容院的两个护法高僧劈得血肉横飞,悲俗看在眼里,不由心胆俱寒。这时金琳说出这番暗含无限杀机之言,听入悲俗耳中,不由激一战。
  金琳说话之间,悲俗惟恐这个少年暴施杀手,所以他转脸望望身后的悲情,仰天一叹,大声道:
  “罢了,罢了!灵骨寺往日神威,今天算被你金琳由根拔掉了!”说着,右足狠狠一顿,又道:
  “好,这件事老纳照办。”
  说完,瞪眼向金琳怒冲冲一瞥,道:
  “四件大事,老纳均已作了满足答复,你先放开本寺掌门吧。”
  “……”金琳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道:
  “空口无凭!只要禅师先把诺言一件件付诸实现,晚生自会交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掌门。”
  悲俗一见金琳使出这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稳健手法,气得不禁暗把钢牙一咬,嘿然冷笑声中,着人立即按照金琳所求,火速分头赶办……
  霎时,数名僧众抱着两柄长剑和一根丧棒以及一只亮银软鞭,还有一支钢拐,急匆匆地奔回场内,忙把各项兵刃分别送到金琳、云海天等人手中,方自折返群僧队中而去。
  金琳接过自己的龙珠古剑及那根丧棒,刚刚反手插入肩后,蓦见禅院门内人影一闪,接着走出两个粉装玉琢的少女。
  两个少女芳龄大约均在二八之年,长得虽极甜美可人,但是她们满头乌黑的秀发又蓬松不整,好像是几天都未梳理一般。
  金琳扫眼一瞥突然出现的二女,他虽然不认识两位姑娘是谁,但凭她们那副十分憔悴的花容,亦知必是惨遭拘禁刚被和尚放出的同道。
  他看着两个陌生少女,心念转动之间,却见两个俊秀娇媚的姑娘杏目含威,怒冲冲地瞥视灵骨寺僧众一眼,扭头一见太清真人伫立当场,二女脸上阴云蓦然一霁,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
  “爷爷!”
  声出,已然轻若浮燕一般,扑向太清真人怀中。
  金琳一见灵骨寺僧众竟连童叟妇弱都不肯轻易饶过,同样拘禁石牢之内,任其被折磨至死,星目之中的杀气霍然一闪,不由暗把钢牙一咬,扭头怒瞥悲俗一眼,心道:
  “你们灵骨寺和尚,个个头带莲瓣佛冠,身披圆领僧袍,装出一副满怀慈悲之像,看着倒像煞有介事,其实,八方信士付出自己的血汗,豢养你们这群心邪形秽的东西,真算是瞎眼了!”
  想着,想着,右手不觉猛一叫劲,悲尘和尚登时微哼一声,周身一阵剧烈颤抖,脸上冷汗竟如雨点般不住地向下直淌。
  悲俗和尚眼见掌门脸上忽然痛苦加剧,不由一惊。
  他提步正欲向前凑进,喜闻金琳喝道:
  “禅师止步!”
  抬头怒瞥悲俗一眼,又道:
  “小可即有前誓在先,绝对不会自毁诺言,贵掌门受点眼前痛苦,无非是对他略示悖谬佛门善念的薄惩,生命武功绝无大碍,禅师尽可放心。”
  说话之间,禅院内忽又接着走出十六个武林健者,其中有两个白发苍苍的俗装老翁,有一个道装竹冠的全真,另外两个则是顶受三坛大戒的高僧,除此五位年齿装扮的特殊人物之外,其余的十一个,差不多都是中年俗家高手。
  两位皓发老翁,率先走出禅院大门,停步阶下,扫眼一瞥灵骨寺僧众,二道怨恨精光一闪,正欲开口,场内的太清真人抢先呵呵一笑,大声道:
  “居梦熊、闻奎二兄,稍安毋躁,先请诸位道友移驾这边再谈不迟。”
  金琳蓦闻“居梦熊、闻奎”两位老侠大名,不由一怔。心道:
  “这两位老人家大名好熟,好像义父曾经对我提过此人,怎么一时想不起来呢?”
  心念转动,却见两位老人率领一伙同道,气冲冲地大步行至觉空等人身边,低头静听太清真人详细说完今天这场拚斗的经过之后,不约而同地仔细端详金琳一阵,那个身形略显清瘦的老者,首先呵呵一笑,嚷道:
  “金小侠即有承诺在先,老朽敢于担保,先后已被释放的十八位同道,决不会再记前仇旧恶,但愿灵骨寺和尚一本佛祖慈悲之念,立除这条灭绝人性的陋规,化罪恶渊薮为和祥福地,也算我们侠义同道积了一件功德,姓闻的在此受了三年多的非人之苦总算没有白受。”
  闻奎低头滔滔不绝,大发内心感慨,但那金琳一听放出来的十八位惨遭拘禁的人俱是侠义同道,其中并未见到一个邪恶之徒,内心怒火立又暴长三丈,钢牙暗暗一锉,正欲严词喝问,忽听太清真人高叫一声:
  “玄敏前辈的法身到了,诸位道友各按自己的辈份礼迎。”
  金琳转脸一瞥,却见曾师祖的法身由一个灵骨寺青袍和尚背负,两个随后捧着双腿,走出禅院大门,直奔长跪礼迎的侠义同道走去。
  金琳因为右手擒住悲尘脉门,不能依礼跪接,所以右手三指微一用力,猛转悲尘身躯,跟着沉腕向下一坠,登时把个高大细长的和尚拉得双膝跪倒,面呈无限苦容的跪迎玄敏禅师法身。
  金琳正容肃立,望着曾师祖法身已被刚才获释的两个和尚接过,安放在旷场之中,浓眉不由“刷”的一跳,反手腕过软绵绵的悲尘,怒瞪悲尘和尚一眼,声色俱厉地喝道:
  “禅师,晚生即有前诺在先,现在再说什么已属多余!禅师作完最后一件大事,小可既把贵掌门交还,以后是敌是友,悉听尊便。”
  悲俗满怀悲怒,望望半身斜倒地面的掌门师弟,暗自吁了口长气,跟着仰面合十,高宣一声:
  “阿弥陀佛!”朗声宣道:
  “灵骨寺十二代弟子悲俗,今代掌门之职,宣告本门一项‘外宾到此朝山,无故出手禁锢终生,伤人处死’之戒律……”
  话刚说一半,遍山四处忽然钟声大作,“当当当……”乱声巨响一阵紧过一阵。霎时,一座云中大山被这惊天动地的钟声所罩,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无法听清。
  灵骨寺众僧闻此乱钟巨响,面色不由骤变。
  原来这阵乱钟之声,乃是灵骨寺传报强大群敌到此寻衅扰山的信号,并且告警求援,山下僧众已有重大死伤。
  悲俗和尚闻此告急信号,面色骤然一变,登时又把冲口欲出之言煞住,双眉紧皱,转脸看看仍旧僵软的掌门师弟,黯然一叹,喃喃自语道:
  “莫非今天注定要灭我灵骨一门吗?!”
  正当紧要关头,金琳蓦闻山下无端击钟报警,不由也是愕然一惊。但他灵机一动,心中忽又泛起一层疑云,心道:
  “正当你们宣告废除惨无人道的罪恶戒条之际,忽然到处鸣钟报警,天下哪有这待巧合之事?今天真的有事便罢,如果故弄玄虚,借故推委,你们这群罪恶滔天的和尚,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去。”
  心中在想,右手不由又把真力加了一成,死死的扣住悲尘脉门,但是一双虎目却瞪得又圆又大,循着悲俗的目光,望着隐约不清的山口出神。
  原来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时间大约酉末戌初。
  乱钟巨响,在此夜幕低垂的时份,遍山大作,声势格外显得恐怖惊人。
  然而,直至此刻,遍山周围始终也未发现一点异踪,这时他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疑念。
  当下面色一沉,正想反手劈死悲尘,忽然钟声间歇之际,夜风拂掠,一阵狼嚎般地吼啸竟自山下传来。
  金琳闻此异声,不禁暗自一声惊,暗道:
  “莫非今天还真有什么歹徒到此寻衅生事不成?”
  疑念甫动,啸声已然愈来愈近。
  霎时,南端出口出现了二十多条人影。
  但是这群不速之客踏上旷场后并不马上向前逼近,他们仅仅占居南端一角,堵住登山小路,个个似凶神附体一般,面对灵骨寺的僧众而立。
  未久,嚎声落处,山下又接着飞上来二十多条人影。其中一对年约二十二三的青年男女,并肩在人群先头,望着灵骨寺众僧及太清真人等,不住地抿嘴微笑,神情极为桀骜。
  两股人马先后登上云中山主峰之巅,登时合为一伙,金琳看得暗自一怔,不由紧皱眉头,心道:
  “这群牛鬼蛇神突然在这紧要当口现身,大概都是狼狈为奸的贼徒,说不定还是灵骨寺的同道!”
  当下凝神仔细一看站在人群先头的一对青年男女,却见男的相貌长得不错,一张粉妆玉面,偏又配着一副端正清秀的五官,适中的身材,外罩一领软绸儒衫,格外显得高雅脱俗,温文尔雅。而他身边的少女,长得更是艳若桃李,妖红欲滴,尤其身穿一套比粉红还浅的短打劲装,益发把她周身之美全都衬托出来,一双汪汪带水的杏目,不时秋波微转,环向场内扫视。
  在这一对青年男女身后,一排并肩站着八个少女,年龄大约均在十六七岁。
  其次便是一群横眉立目的大汉,年纪高低不等,有的年愈花甲,有的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儿。
  金琳扫视之下,不禁愈看愈觉狐疑不解,他转脸望望觉空和尚,未及开口,忽听太清真人凑至耳边,低声急道:
  “小侠,快把悲尘和尚穴道解开,趁着还未宣布废毁灵骨寺罪恶戒规之便,看看他们这群和尚怎样对付‘天福’帮的帮主玉面韦陀隗英。”
  金琳闻言不由暗自一惊,转脸一瞥太清真人,忙道:
  “玉面韦陀在那里。”
  太清真人用嘴角撇了一下俊美少年,低声道:
  “他就是恶声远扬的隗英。小侠,你别看他年轻,实际上,他的年纪恐怕比你师曾祖低不了多少。”
  “他身边的少女呢?”
  金琳仍就茫然不解地问。
  “哪里还是少女呢!”
  太清真人嗤嗤微笑着说:
  “她是隗英的孪生胞妹,名叫隗虹。”话微一顿,复把声音压低,俯在金琳耳边,接道:“今天‘天福帮’正当这时赶到,来意如何尚难判断,等一下咱俩出手可要当心,这群恶魔之中的确有几个极为扎手的家伙。”
  金琳应诺之间,右手就势一松,反腕“啪”的一声,轻轻向悲尘和尚的“天灵”拍了一掌。
  悲尘应口咳出了一口浓痰,翻身一跃而起,扫眼一看场内这一派情影,不由深深吁口长气,眼中泪光一闪,正欲折身扑奔悲俗师兄而去,蓦见金琳跨步挡住去路,道:
  “禅师,贯刹那项人神共嫉的罪恶戒规,晚生与在场的各位同道均已心领身受,现在‘天福’帮主隗英兄妹已经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我想佛法普照芸芸众生,总不致于吐刚茹柔,别有偏私吧?”
  悲尘面色微微一红,还未及答话,太清真人已然扬声呵呵一阵大笑,横身挡在金琳面前,顺势拉起悲尘左手,大声道:
  “道友,远客莅临,不可慢待,否则就会被人责我侠义同道不识礼数。”
  说完,一僧一道举步齐向场内走去。
  太清真人使出这招乱敌视听的恶毒手法,云海天看得不觉暗自一笑,低骂一声:
  “老狐狸……”
  金琳一见云海天低声笑骂,心中更是不解,忙道:
  “云老前辈,谁是狐狸?”
  云海天转脸望望满脸稚气地金琳微微一笑,道:
  “少侠,先别多问这些闲话,还是场内形势要紧,非经判明,小侠千万不可随意出手,免得落入别人圈套。”
  说着,紧紧跟定悲尘身后,齐向场内走去。

  第十四回 敌友鼎立 诡诈百出
  再说“天福”帮主隗英,这次远由千山西来,目的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鼓作气消灭这个重要门派。
  五台山,乃是首当其冲的重要目标之一。
  但他知道,若想消灭独霸山西的五台,就必需先把外围力量扫清,而后方可直捣真容院。
  然而五台外围势力最强的一股,首推灵骨寺,因为这里不但拥有名震江湖的三老、四尊、六金刚,而且门下僧众武功较高的总共不下三四百人。
  所以隗英途中虽然路过五台,但他还是静悄悄的绕道浑源、代县,直取云中山脉的灵骨寺而来。
  隗英率众登上云中山主峰,扫眼瞥见灵骨寺的僧众正与武当名宿太清真人等一干同道背向禅院大门而立,先时不觉暗自一惊,心道:
  “传闻五台一脉素对武林中人不相往来,想不到竟是一项失实的谣传,看来今日之事还真有些扎手。”
  转念之间,蓦然一听太清真人那声呵呵大笑,灵机忽的一动,暗自骂道:
  “老杂毛,真还有点板眼,玉面神君面前玩弄这套玄虚,岂不是枉费心机?今天若不以牙还牙,你也不会知道我隗英的厉害!”
  隗英心念电转之际,悲尘和尚大步行至群僧先头,刚刚站稳,隗英抢先抱拳一拱,哈哈笑道:
  “禅师久违了。”
  说着,手中折扇“刷”的一抖,又道:
  “上月隗某在千山组帮,事前曾经约禅师拨冗观礼,但在喜庆之期未见佛驾光临,想必定是禅务沉繁不克远离,隗某荣膺‘天福’帮主之职,颇觉德薄能鲜,不堪重任,今特率众前来,祈盼故友进而教子,隗某幸矣。”
  悲尘和尚岂是易于被骗之辈,刚才金琳用话讥讽,他已猜破小侠的心意,无非是移祸江,以东毒攻毒之计。
  而太清真人一变敌对之态,故示亲善,和尚更把对金琳的猜测坐实,而且断定金琳的一言一计,亦完全出自太清真人。
  这时,他忽然又听隗英说出这番没头没脑的无稽之谈,不觉又气又好笑,所以暗自切齿恨道:
  “老衲今天算是受尽了奇耻大辱,现在又被你们双方用来充作挡箭牌,灵骨寺门下岂是那么容易受人欺侮愚弄的!”
  眼珠随着意念一转,灵机一动,心想:
  “好,你们即然驱使老衲替你们堵挡劲敌,贫僧也正好趁机挑拨,促使你们出手火拚,待至两败俱伤时,本寺再倾全力歼除双方馀孽,老衲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悲尘和尚暗把主意打定,隗英话音甫落,他合十高宣一声佛号,跟着,顺着隗英语意煞有介事的接道:
  “岂敢,岂敢!神君德配天地,荣鹰‘天福’帮主正是顺天应人之事,何须如此谦逊。不过帮主的登坛大典,老衲未能躬逢其盛,深觉有失同好之谊。”
  说完,佯作一阵哈哈大笑,又道:
  “今天帮主屈驾莅临敝刹,贫僧理应倒履远迎,聊表一点心意,无奈侠义道中一般故旧正于老衲推诚磋商一件关系武林存亡的大事。所以未克分身恭迎,还望帮主包涵一二。
  说着,呵笑声中,放眼故意左右一扫,又道:
  “今天本寺群贤云集,真为小刹增光不少。”
  回手拉过太清真人,转脸又对玉面韦陀道:
  “神君,彼此均为本寺座上嘉宾,老衲忝为地主,理应先为双方引见引见。”发话之间,回手一指身边的太清真人道:
  “这位就是武当名宿‘太清’真人。”
  觉空和尚一见悲尘这一反常的神态语气,不由大疑。
  太清真人被悲尘拉去的当口,觉空忙着先请身后的居梦熊加派了五个功力较高的能手,折回禅院围墙脚下,协助两个少林和尚看守玄敏禅师法身。
  跟着俯身金琳肩头,耳语片刻,便率领一群男女同道,慢慢离开灵骨寺僧众,转向旷场东侧,另外结成一支纯由侠义同道组成的阵容。
  霎时,场内顿又成了三分鼎足之势。
  再说悲尘和尚,心怀巨测地引见了太清真人,正欲继施故智,分别再把其他侠义人士一一指明,但在转脸一瞥之际,却见金琳等人已在广场东侧,另成一股,他愕然一怔之下,不由暗自切齿恨道:
  “今天你们这群牛鬼蛇神,若想逃出老衲股掌,无异作梦!”内心虽然怒火如焚,脸上却未露出一点不悦之色。
  话音微微一动,接着又把侠义之士一个个不厌其详的报完,最后说到金琳,悲尘故意把嗓音提高,道:
  “神君,你可不要小看这位满身重孝的少年,这位就是最近名嗓武林的点苍派独传弟子金琳。”
  说话之间,神情不免带出了一些余悸。
  但他二目惊惶之光稍稍一敛,轻轻吁口长气,又加重语气道:
  “金小侠身怀点苍绝乘五禽天原真功,并且业已参登化境,神君如果有缘能于小侠对拆几招,千万可要当心。”
  玉面韦陀隗英眼看悲尘这副神态,心中真有说不出来的厌恶。
  不过,隗英为人城府极深,他内心虽然深觉悲尘和尚卑鄙下流,无耻已极,但却不露于形色。
  悲尘和尚只顾指东划西说个不停,玉面韦陀听入耳中,仅仅报之嗤然一笑,好像根本就未把太清真人、觉空和尚等人搁在心上一般。
  可是,悲尘最后提到金琳二字,天福帮一千男女霍然一怔之间,七八十只电炯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在金琳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不停。
  玉面韦陀隗英对于金琳更是特别注意。悲尘话甫出口,他情不自禁地转脸一看,却见金琳身穿重孝,肩插一柄龙珠古剑,小小年纪那股英华之气,居然已经修到内敛之后,再又外溢之象,隗英看得不由猛然一惊。心想:
  “据天胤帮快马传报,该帮副帮主沃胤,月前在昆仑公格山麓硬挨下一掌,如今仍未痊愈,听说此间正在闭关自疗之中,可见伤势之重,决不能与一般情形可比。据我所知,沃胤武功之深,当今几大名派宗主均难望其项背,此子既能与他对换一掌,武功当在沃胤伯仲之间。不过,此子挨了倒海长蛟一记毒爪,怎么至今还未发作呢?莫非他身上还有另外一种奇学能够化解沃胤那手独门剧毒不成?”
  玉面韦陀深知沃胤一身功力比自己相差很远,这时他对金琳虽然心怀无限惊讶,但却毫无一点怯意,因为他以沃胤的修为衡量面前的金琳,自然觉得有恃无恐,胜券在握了。
  霎那之间,他看清侠义同道的这副外强中干的阵容,不由暗自嗤然一笑,折身“刷”的一抖折扇,桀骜不群地望着悲尘和尚嘿嘿一声冷笑,道:
  “禅师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本帮主对此均不感兴趣,只有你所说的正与这般牛鬼蛇神磋商一件大事,本座倒愿意听听,不知大师是否能够当众直言。”说完,旁若无人的一笑,折扇不住的摇摆直挥。
  悲尘和尚看着隗英这副颐指居傲的神态,内心虽然异常震怒,但脸上却又不敢轻露一点形色。
  隗英说完,悲尘仰面一声苦笑,道:
  “天华五帮分居宇内四方,同时宣告成立,武林人谁不对此瞩目心惊?磋商什么,还用说吗?哈哈哈……”
  隗英冷哼一声,斜瞟金琳一眼,转脸对悲尘嘿嘿一阵冷笑,道:
  “天华五帮于九大门派势同水火,乃是不言可喻的事实,所以五大‘天’帮,从来就未打算与他们那群妖魔小丑抱有善罢和了的希望,但是我们对于灵骨寺,则当另眼相看。”说着,轻轻摇几下折扇,得意扬扬的接道:
  “禅师,你觉得本座所言是否出于至诚?”
  “当然,当然。”悲尘忙不及待地说:“本寺秉尊五台真容院法旨,决不涉足武林恩怨。”
  玉面韦陀对于悲尘这副口蜜腹剑之态,早已洞若观火,和尚说话之间,他抬眼看看悲尘身后的僧众,心道:
  “灵骨寺三老仅现其二,四尊未见出场,六大金刚只有半数,这分明是已经吃过霉头的阵势,现在秃驴还在故作镇静,想要假手本帮堵挡强敌,而后再倾全力对我,以收一石两鸟之利。你这瞒天过海的手法,岂不是白费心机。”眼珠滴溜溜左右一转,暗道:
  “好!你既有此一着,老夫无妨将计就计。反正你们这群和尚绝对逃不出本座股掌,怕你作甚?”
  主意打定,悲尘话刚说完,他哈哈一阵佯笑,道:
  “你和尚既能坚守不淌浑水诺言,本帮主替你收拾这场残局,自然是件义不容辞之事。”
  说完,折身正欲向金琳等人走去,蓦然身后人影一晃,一个五旬开外的老者,手持一支乌黑发亮的铁桨,大步抢至隗英当前,微一躬身,道:
  “帮主留步,这一阵容小老儿见识见识。”
  隗英止步一瞧,见是太乙刑堂副堂主沙文高,不由低声嘱道:
  “副堂主留心,武当太清真人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出手千万不可贪功。”说完,转身退入群魔之中静观。
  沙文高低应一声,举步向东凑近尺许,朝着金琳等人,扬手一拍桨叶,“当”的一声,道:
  “你们这群名门‘侠义’之士,哪一个敢来接沙某两招?”说着,右手猛然一拧桨柄,一支铁桨横在左手掌心之中,飞也似地直转。
  沙文高话音未落,太清真人大步行至场内,正要稽首为礼,蓦闻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吼:
  “住手!”声出刹那,灵骨寺僧众之中人影一晃,一个黄袍老僧,未等吼声落尽,已然跃入场内。
  太清真人突闻厉吼,不由一怔,老僧纵落场内,他扫眼一瞥,见是灵寺骨三老之中的悲情,心中更觉愕然不解,心想:
  “你又出场则甚?难道还想配合天福帮匪徒,夹攻贫道吗?”
  疑念飒然一闪,却见悲情和尚面呈愤怒之容,环扫全场一眼,大声道:
  “现在谁也不能动手,容老衲把话交待清楚,敌友自然判清,那时纵然横尸当场,彼此都能明了谁为谁死。”
  此语一出,太清真人猜想,情势可能又有转变,于是缓缓退出圈外,身形方始定稳,却见悲情和尚大声道:
  “本寺掌门虽然有权决定本寺一切内外急务,但是任何悖谬师门戒律的举措,灵骨门下均可不受约束!”话微一顿,二目精光逼射,又道:
  “灵骨寺一条不容外人到此寻衅的戒律,乃是本寺师祖手定,至今已相传一十二代之久,绝不允许后人叛背。今天,太清真人等一干同道越狱伤人在先,天福帮闯山杀人在后,本寺一概不能放过。但是,你们双方事关江湖恩怨,本寺为了不涉他人嫌怨起见,而且本寺弟子已经遭受损伤,现在均不再追究,准许你们双方即时离去,另寻场地火拚,本门僧众决不允许插手过问。否则,老纳只有秉承师门戒律问罪,当先出手的暴徒,纵然我们幸存人世的二老就此横尸当场,也是在所不惜。”
  悲情和尚说完,悲俗兀立身后,忙不及待地高宣一声:
  “阿弥陀佛!”
  金琳站在同道人群之中,一见悲情和尚挺身而出,维护公道,敬佩之念不觉油然而生。心想:
  “谁敢对你和尚不利,金某决不饶他。”
  心念方始一转,太清真人慢步晃退之间,却听天福帮主玉面韦陀闻言嘿嘿一阵冷笑,道:
  “秃驴,今天算你遇到了。”
  说着,蓦然厉吼一声:
  “沙副堂主,出手!”
  此语一出,沙文高舍掉太清真人,转身一纵,挥桨“挑浪推舟”,桨叶煞似两刃雁翎宝刀,平胸飒然一晃,反腕便向悲清和尚腰盘扫去。
  悲清一见沙文高话都未说一句,出手便向要害处招呼,双眉登时“刷”的一剔,就在桨影堪堪逼到之际,不由暴喝一声:
  “鼠辈,来得好!”
  声出挫腰一闪,桨影擦着小腹险险扫过,拂尘招使“苍龙引凤”,雪白银鬃根根挺若尖锥,挟着一丝急啸,探臂便向沙文高“喉结”疾点。
  同时,左掌指戟密如冰雹,颗颗带着凌历劲气,顺势急刺持桨的右手脉门。
  沙文高一见“挑浪推舟”的招势落空,悲情的拂尘指戟乘隙便向致命要害猛攻,他未等和尚双招逼近,挫腕先把指影避开,跟着拧身一旋,蓬针似的银色挨脑飞过,铁桨随即振臂一挥,连展“苍龙出水”、“乘浪腾蛟”、“横江截斗”,三招连成一势,“呼”的一声,伴着凌历桨影,齐扑悲情上中两盘扫去。
  和尚满怀灵骨寺一门蒙受奇辱之痛,内心悲愤正自无处发泄,这时,一与沙文高动上了手,满腔怒火立如火山暴发一般,直向脑门猛冲。
  沙文高连还三桨当头罩到之际,悲情嘿然一阵冷笑,跟着,挪身飒然一晃,尘光掌影启动之间,历吼一声:
  “去!”
  声出刹那,“蓬”的一声闷响,沙文高整个身躯立被悲情“大乘”禅功真力震得朝后飞出三丈多远。
  悲情和尚一势迅快奇招,挥掌震得沙文高飞出圈外,重伤倒地,场内鼎足三分之势,谁敌谁友,立刻分得一清二楚。
  沙文高身形向后倒射飞落之间,太清真人忙把金琳拉至身边,附耳低言,刚刚说了几句,忽见天福帮人群之中“嗖嗖”一连几闪,场内倏又接着纵出两个四旬左右的大汉,直扑悲清和尚射去。
  太清真人忙不及待的扫眼一看,见是古灵山的四方寨主牛冲、匡义,心想:
  “他们这一对恶魔,怎么会被窃据千山的天福帮延揽去了?莫非他与割占大凉山的‘天宿’帮还有什么龃龉不清之处吗?”
  疑念乍动,却见牛冲手持一柄长把砍山刀,身形一晃,已在悲情左侧轻轻飘落。匡义则将一对虎目双钩横交当胸,提身纵落和尚对面,二人不约而同地怒盯悲情一眼,匡义当先嘿嘿一阵狞笑,道:
  “秃驴,别先得意,沙副堂主这笔血债,匡某定要连本带利一起扯回。”
  悲情面色凝重,不屑地瞥视了二贼一眼,道:
  “未必见得。”
  “哼!”匡义气冲冲地冷哼一声,话到唇边未及开口,却听牛冲厉声喝道:
  “大哥,跟他扯这些闲话作甚?出手,挑!”声出,跨步斜踩偏锋,砍山刀就势一摆,探身展出一招“推窗望月”,刀尖指天一晃,“呼”的,声,疾向悲情和尚肩胛劈去。
  牛冲刀势晃动欲砍的刹那,匡义提步急进二尺,双钩上下一分,上取悲情“巨阙”,下攻和尚“气海”。
  牛冲、匡义,刀钩联手齐出,声威虽然威猛,但是遇到这个甘为师门效死的悲情和尚,仍旧无法发挥潜在的功力,因为任何一个高手,只要抢先出一招,第一招多半是虚势,等到对方还手,才能找出破绽急攻。
  刀钩晃动之间,却见悲情和尚面色凝重,兀立当场,不闪不躲,匡义首先一遁暗号,正欲叫满真力变虚为实,只听悲情苦笑一声,身形随即滴溜溜一旋,人在刀尖钩影之中钻隙晃动之间,拂尘忽点忽扫,分击牛冲、匡义的上中两盘。
  同时,左掌时左时右,“呼呼呼”的一十二掌,反向二人前胸猛劈。
  悲情和尚闪电出招,直逼得牛冲、匡义二人,不住飞转纵退。
  三招过去,二贼胸肋门户已被和尚逼开。
  匡义双钩,招出“二龙抢珠”,牛冲挥刀欲取悲尘“关元”大穴之际,老和尚嘿嘿一阵冷笑,尘光掌势已先于二贼的刀钩,分向二人前胸闪电劈到。
  牛冲、匡义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慌忙留招急退,身形刚刚纵离地面,却见黄影蓦然一晃,一声雷鸣般的震天大吼:
  “恶贼,哪里走!”
  二人闻声大怔之下,连悲情和尚怎样出的招都未看清,尘光掌影竟又当头飞罩而来。
  二贼身悬空中,脚不沾地,他们知道已经落入险象之中,性命岌岌可危得间不容发,这时哪里还有那份功力挪身闪躲。
  悲情尘光掌影扫到,一股求生之念,驱使他们盲目的退去,蓦然,身后一声娇喝,忽觉一股奇猛劲力,竟把自己斜刺里托出一丈多远。
  二贼脱出险境,急忙沉气落地,转身一瞥,见是副帮主隗虹,怯生生地立于当场,不觉暗自倒吸一口冷气,心道:
  “好险!”
  他们转念之间,却见隗虹那张粉团似的脸上罩着一层不屑的怒气,道:
  “没有用的东西,自己那点吓唬野狗的把势,也想出来露露,不怕丢人现眼吗?”话微一顿,柳眉“刷”的一挑,冲着匡义大声喝道:
  “还不快滚,这里还用得着你们吗?”
  隗虹大发雌威,直把牛冲、匡义二贼羞得满脸徘红,折身便向天福帮人群中钻去,形态狼狈已极。
  隗虹怒容微敛,转脸望着悲情和尚,嗤嗤一阵媚笑,道:
  “传闻五台‘大乘’禅功的功力非凡,姑娘先时还倒不肯轻信,今日一见之下,果然有点极眼。”
  悲情和尚脸上毫无一点表情,隗虹说完,他冷冰冰地微哼一声,道:
  “佛法天乘,众生佛性不泯,无不乐到湟渠徒岸;惟十魔淫恶之徒,不乐斯道!”
  和尚念出这条佛门梵语,的确是句实言。而“十魔”一语,乃是指佛经“五魔”而言,并未含有什么讥讽之意。
  可是,这句“十魔”听入隗虹耳中,真不亚于一柄利剑刺向心头。
  因为隗虹乃是当今十魔中的老四,他们自称为“正侠十圣”,分据宇内各地,组合“天”字帮派,总称“天华”五帮。
  悲情和尚话未说完,隗虹面色陡然一变,道:
  “姑娘可没有这份闲情雅兴跟你谈什么法不法,我是问你,沙文高这笔血债你想怎样了断?”
  悲情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道:
  “禅法无偏,佛光普照世人,女施主既然出手接场,老衲唯师门戒律是从。”
  “哼!”隗虹冷哼一声,道:
  “既然不愿痛痛快快偿还这笔血债,姑娘就叫你尝尝‘乾火灸髓’的滋味。”
  太清真人看着隗虹现身接场,本就暗自一惊,这时,一听她说出“乾火灸髓”,不觉更是愕然一怔。心想:
  “这个女魔一身乾元三阳罡气,本就高得惊人,如今又把乾火真功修成,恐怕她这一身功力并不下于其兄隗英。”
  原来“乾火真功”,乃是乾元三阳罡气修到聚气成火的高境,这项内功目前虽为旁门邪道所有,但是功业之源却是出自禅法,因为,主味阳罡真火初修阶段,只能培养为困,但当真气养足,便反着真火,顺经脉外溢,当作伤人武器。不过,若想修到气养真火的程度,却非常困难。没有一个甲子的苦练,谁也休想达到这种化境。
  太清真人一念未毕,却听悲情和尚接着隗虹的话音,哈哈一阵大笑,道:
  “莫说火灸骨髓,就是食肉寐皮,老衲也在所不惧。”
  “好,算你有骨气。”隗虹气冲冲地说完,又道:
  “秃驴,出招吧。姑娘今日一定叫你仙登彼岸。”
  悲情朗朗一笑,合十微一躬身,道:
  “老衲恭候。”说着,抖起拂尘,出一招“丹凤点头”,探臂便向隗虹的左肩“肩井”点去。
  和尚出手展出这招“丹凤点头”,初意非常恭敬,私心并未怀有什么不正的地方。但是却反而招来隗虹的误会。
  拂尘向前疾点之际,隗虹怒骂一声:
  “秃驴,姑娘今天非要给你点厉害尝尝不可!”
  说着,柳腰随声一摆,一双粉掌“呼”的一错,“刷刷刷”,一连十掌对悲情前胸左肋拍到。
  隗虹掌招连环劈出,金琳站在人群当中,看得不觉嗤然一笑,不由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这是什么掌法,怎么一点力道也没有?”
  觉空和尚一听金琳如此轻敌,不由惊。
  金琳话刚出口,和尚忙不及待地顺口答道:
  “金小侠,休要小看了这套“乾元三阳掌”,外表看来毫无力道,实际上劲气大得惊人,只要一被掌风扫中,马上就被猛烈真火炙死。”
  话未说完,只见悲情手中拂尘撤招不及,隗虹掌风已然扫到,一蓬银白尘鬓,“嘶溜”一声怪响,登时便已卷成秃尾鹌鹑。
  金琳目见隗虹这身奇异内功,愕然一惊之下,不由低叫一声:
  “这股内力真火,怎么这么厉害?”
  说话之间,只见悲情顺势丢掉光秃秃的拂尘短柄,悲俗抽身猛扑而上,挥起手中戒刀,便向隗虹当头劈去。
  悲俗和尚出手驰援,乃是因为他一见隗虹掌风毁了拂尘,惟恐师弟赤手空拳难于接下隗虹的乾元三阳掌,所以才由身后门下手中接过两把戒刀,扑奔场内驰去。
  悲情和尚纵退之间,一见师兄送过戒刀,不由精神一振,立即顺手抄住刀柄,转身挥刀急展“飞瀑临源”、“慧星射月”,“刷刷刷”,一排银白刀影,形若端雪缤纷般,齐向隗虹前胸、右肋攻去。
  隗虹出手一招毁掉悲情一柄拂尘,还未来得及变招换势,忽见悲情悲俗先后挥刀攻来,她嗤嗤一阵媚笑,晃肩脱出刀光之外,脚尖微微一点地面,折身一旋,双掌左右分挥,“刷刷刷”一连十掌,反向二僧“心经”“喉结”几大致命要穴劈去。
  隗虹这次双掌齐出,三阳真力比前陡增两成。
  掌影晃动乍间,掌风竟像烈火一般酷熟难忍,炙得二尊刀招未收,提步向后飞也似的纵退。
  隗虹一招得手,自然不容对方有喘息余地。
  二尊纵退身形尚未落稳,她一摆柳腰,身法快如飘风一般,咬定二僧身影,双掌交替一挥,一排火焰般猛烈的掌山,又照悲情悲俗“顶门”压到。
  这时,二僧试出隗虹掌法炙人欲死的真力,哪里还敢反招还击,只有展开诡异步法,挪闪躲避。
  但是,两位老僧却又不敢分散躲闪,惟恐人单势孤,遭人各个击破,所以二僧纵退走避。始终是并肩齐步,朝着一个共同方向疾转。
  隗虹一连几招虽未打中,但他一见二僧陷入被动,掌法招势不由愈打愈快,霎时之间,三个人围成一个圆圈,竟像车轮般地飞转起来。
  盏茶工夫,十个小圈转完,隗虹双掌真力虽未增加,但是二僧由于一阵急纵闪避,愈发觉得隗虹掌风高不可耐,眨眼已呈不支之象。
  隗虹一见自己这阵赶鸭子的打法收了意外奇功,内心一阵狂喜,掌法不由打得更快更猛。
  悲情悲俗身形一顿之间,隗虹不觉清喝一声:
  “秃驴,纳命来吧!”
  双掌随声闪电一挥,只逼得二僧慌忙闪退不及,她双腕一挺,正要探身猛劈,蓦见眼前人影一闪,“蓬”的一声震响,隗虹身形好端端的竟被一股柔猛劲道震得登登后急退六七步远,才算拿桩站稳。
  变生肘腋,隗虹不由暗自一惊。
  身形落定,掉头一看,却见前面忽然出现一个满身孝服的少年,若无其事地立在当场,瞪着自己出神。
  隗红一看是金琳抢身接场救了二僧两条老命,她虽有些暗骂他的修为,但却始终不大相信金琳小小年纪,会有这么高的功力,以为是别有奇功挡了一招乾元三阳掌。
  她霎眼看清金琳虎头虎脑的雄姿,怒气微微一松,不觉抿嘴嗤嗤一笑,道:
  “小娃娃怎么不知好歹,乾元三阳真气也是你轻易招惹的?”
  “哼!”金琳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小爷还没把这三条羊、两头猪的鬼把戏看在眼里。”
  隗虹内心虽已有些愠怒,但她对于金琳却是异常钟爱。
  金琳说完,她嗤地一笑,道:
  “看,你这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难道你小小年纪,就不怕死吗?”
  隗虹这句充满慈祥真意的语气,倒把金琳冷硬的心打动了。
  话音甫落,金琳面容一松,道:
  “前辈若是仁慈心肠未泯,即应宣告退出‘天福’贼帮,晚辈当以长辈之礼相待。否则,汉贼不两立,侠魔不共存,乾元三阳掌不管怎样霸道狠毒,小可也要当众领教几招。”
  “嗯?”隗虹面色微微一沉,道:
  “灵骨寺既非你的同道,你又何必甘冒这份风险?”
  金琳圆睁一双虎目,权其柔和的望了隗虹一眼,道:
  “当仁不让,见义勇为,乃是侠义中人的本色。天福帮贼今天无端窜扰这块佛门善地,我辈同道决无袖手旁观之理。至于灵骨寺僧众固执不仁的戒规,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与此混为一谈。”
  金琳开口“天福贼帮”,闭口匪徒,隗虹听得已然有些无法忍耐。他话才说完,隗虹面色一沉,讪讪冷笑道:
  “你有多大本领,竟敢这样门无遮拦,信嘴乱叫?”
  金琳轩起浓眉,正色道:
  “前辈若能知悔回头,彼此同道,何必相对?,倘若一意孤行,至死不悟,前辈这身功夫,小可还未放在眼里。”
  他这句真诚而又带有几分狂妄之言一出,在场诸人不由俱都暗吃一惊!
  天福帮贼徒一惊之后,却又报之哄然大笑,惟独隗英老贼,始终是面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琳。
  太清真人、觉空和尚等,的确是暗替金琳捏一把汗,心想:
  “你这孩子怎的这样胆大?隗虹这个女魔,怎会容你这样小觑于她?”
  只有悲尘和尚个人,还是抱着坐收渔利的侥幸想法。场内一阵哄闹之后,隗虹面色陡然一沉,接着金琳未落的话音喝道:“小贼,你既然这样自负,敢不敢硬接本座几掌?”
  金琳一听隗虹改口喊他小贼,浓眉不由“刷”的一剔,扬声接到:“咱们对换三掌如何?”
  “怎样对换法?”
  金琳仰首沉吟片刻,道:
  “武换是硬接硬挨,不许还手!”
  “文换呢?”
  金琳毫不迟疑地接道:
  “掌虽硬接,但能偷占身法步法之巧。”
  隗虹秋波一转,道:
  “咱们武换如何?”
  “好!”金琳不加思考地说:“咱们今天完全靠真才实学比斗,不必出多花样,彼此各以三掌为限。”
  隗虹杏眼滴溜溜一闪,道:
  “怎样打法?”
  金琳略一迟疑,道:
  “接招的一方,无论是用胸、头抑或是背脊,悉听尊便,但必须硬挨对方三掌,不得还手,不支为败,当场致死,自己认命。”
  “谁先出手?”
  金琳挺起胸膛,“啪”的一拍,道:
  “金某不才,愿先挨三掌。”
  此语一出,天福帮主隗英凝重的面色,登时一松,嘿然一笑,抖开折扇,不住的慢摇慢摆,神色显得极其悠闲。
  而太清真人、觉空和尚,以及灵骨寺的悲情、悲俗二老,则不约而同的愕然一怔,暗自顿足恨道:
  “小爷爷,你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女魔一套乾元三阳掌,难道你刚才未看清楚不成的这样不知进退?”
  群侠暗替金琳担心,但他自己仍旧若无其事地挺立当场,两脚不丁不八地望着隗虹,一拍胸膛,道:
  “出招吧。”
  隗虹看着金琳这副英武昂然神态,内心的确有些不忍暴施杀手而毁掉这个倔强高傲的大孩子,但继而一想:人无害虎之心,虎却有伤人之意,不由又把牙关一咬,乾元三阳真气暗暗运聚双臂,金琳话音甫落,她清喝一声:
  “打!”提身一纵,扑落金琳面前,挥掌偏向当胸拍到。
  第一掌打中金琳胸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金琳身形晃也未晃一下,仍旧若无其事地挺立当场。
  隗虹一见自己运聚八成真力的一掌未收预期之效,不由愕然一怔,当下暗把真力提到十成,挥掌一拍,仍如石沉大海一般,这一下可真把她吓得激灵灵一战,心想:
  “乾元三阳真力,当今武林有谁敢于轻措其锋,怎么今天遇上这个不见经传的娃娃,竟会这么不济,莫非小贼身上怀有邪术吗?”
  疑念迅电一闪,周身真力悉运双掌之上,咬牙狠命一推,只听“喀嚓”一声震响,隗虹一双玉腕的腕骨,已被金琳随心而发的“大悲罗尼”真力震得几乎当场折断。
  而隗虹老怪,双掌拍出,震响暴起之际,腕骨接榫之处一阵椎心剧痛,身形直被一股奇猛劲力震得向后退出一丈多远。
  隗虹遭此意外之变,不由暗自一惊!
  待至身形落稳,抬眼一看,却见金琳依然屹立当场,向她微笑,道:
  “乾元三阳真力端的不凡,小可算是领教了。”说着,提身慢慢凑近三尺,继续接道:
  “前辈站好,晚生可要失敬了。”
  隗虹这时还有什么可说,应声折身一转,已把脊背的门户亮开,准备硬挨金琳三掌。
  金琳毫不留情,一见隗虹脊背亮出,他大吼一声:
  “站稳,来了!”
  声出,提身一纵,右掌闪电一挥,只听“蓬”的一声巨响,金琳竟被一股奇猛劲力震得倒退三步。
  他提身纵退之间,心想:
  “老怪真还有些板眼,掌法力道不高,抵抗劲气还有点门道。”
  转念俄倾,身形落定,抬眼一看,不由一声怒叫:
  “是你?”
  原来这时站在金琳面前的不是隗虹,而是其兄隗英,笑吟吟地兀立在金琳面前丈许之处,道:
  “不错,是我。”
  金琳一见隗英突然背信出场,满腔怒火真是不打一处来,隗英话刚说完,他气虎虎的厉声喝道:
  “天福帮莫非都是一些毁诺背信的东西吗?”
  隗英面呈得意微笑,道:
  “好男不跟女斗。金小侠的一身奇学,今天还怕亮不出来吗?”
  金琳气狠狠地冷哼一声,道:
  “好,你既在这时现身出场,未了的武债,是否由你偿还?”
  隗英呵呵一笑,道:
  “莫说三掌,三十掌,三百掌,本帮主也在所不惧。”
  “好。”金琳忙不及待地说:
  “站稳吧。”说完,双掌一沉,提身就要直奔隗英扑去。
  隗英连忙摇手阻道:
  “慢着慢着。”说着,晃身凑近半步,两眼左右一‘扫道:
  “咱们这场过节迟早要彻底了结,今天本帮主远来的目的是在灵骨寺,小侠尽可站开,容本帮先与这群和尚分出高低,那时再算咱们这份账还不迟。”
  侠义同道以及灵骨寺僧众,一听隗英如此一说,无不暗吃一惊!个个不约而同地望着金琳,却见他嘿嘿一声冷笑,昂然接道:
  “灵骨寺门下乃是佛门一脉,决不容许任何暴徒伤损他们一根毫毛,今天谁敢在此出手寻事,小爷绝不轻饶。”
  隗英面色“刷”的一沉,道:
  “小侠是否知道悲尘和尚一箭双雕的诡计?”
  金琳张大虎目,道:
  “悲尘改变不了佛祖慈悲仁怀,他如心术不轨,将来自有天报,灵骨寺门下何罪之有?”
  此语一出,不但灵骨寺僧众高宣佛号,就连峨眉觉空,听得也是合十当胸,口中低声祈祷。

  第十五回 为义捐躯 善因善果
  且说玉面韦陀隗英,先前仗恃自己一身高绝武功,打着一鼓作气分别扫除侠义人士以及灵骨僧众的如意想法,这时一见金琳凭藉他深厚修为,硬碰硬地接下自己胞妹隗虹三记“乾元三阳掌”,他不但没有损伤半根毫毛,而且隗虹居然败在他无形的真力之下,这样意外之变,怎会不叫桀骜不群的隗英心惊!玉面书陀现身替下隗虹之后,他暗自权衡一下当前之势,即定的跋扈之念,登时便又发生了摇动。
  他知道当前之敌,谁也不敢与他一争短长,惟独面前这个满身重孝的少年,的确是他一个见所未见的劲敌。
  虽然金琳这时还未出手一露,但是凭他那份明见万里的阅历,已知金琳身怀“五禽高绝学”。
  再有这项深厚惊人的内功真力相辅,伸手招出,准定高不可测。
  这时,如不设法把他毁掉,今天不仅胜券会要旁落,说不定还要落个灰头土脸走路。
  金琳说完自己大义凛然的抱负,感动得灵骨僧众高宣佛号俄顷,隗英眼珠滴溜溜一转,道:
  “小侠,你虽然抱有这份热诚,愿为佛门禅法而死,你准知灵骨寺的,也会为你断腕吗?”
  金琳瞪起虎目,怒瞥隗英一眼:
  “金某决不计较这些,但愿他们为那苦难众生托钵。”
  玉面韦陀嘿嘿一声冷笑,道:
  “悲尘和尚毒辣诡计,你察觉没有?”
  金琳面呈薄怒,微哼一声,道:
  “那是他个人行为,于灵骨寺毫不相干。”
  “他是灵骨寺的掌门。”
  金琳扭头瞥了悲俗、悲情二僧一眼,道:
  “灵骨寺二老谨遵佛祖慈悲之念,已向天下天善男信女郑重宣布灵骨寺千载不变的传统戒律,绝不容许门下违悖,究竟他们谁能当得起该寺掌门,我们局外人士,还不敢妄自认定。”
  休看金琳年纪未满弱冠,但他这番言词,委实说得有力。这话听入悲尘耳中每一个字,无不锐利如刀,猛穿心头。
  金琳说话之间,悲尘和尚听得即愧且怒,他那一张老脸,真如雨后乱云一般。
  悲尘和尚这副阴晴不定的脸色,看在胸怀诡诈的隗英眼中,悲尘内心所怀的荣辱得失之苦,哪能瞒的了他的一双慧眼。
  金琳话刚说完,他面呈谲诈诡笑,斜瞟悲尘和尚一眼道:
  “照金小侠这么一说,悲尘禅师这份门派之职掌,今天算是在我们外人眼中贬黜得一干二净了?”
  金琳出道未久,阅历虽不够老练,但他对于包藏祸心的隗英施展这手为鬼为蜮为挑拨伎俩,却是看得入木三分。
  然而,金琳毕竟还是定力不深,这时,他虽看出悲尘和尚,正举棋不定,暗自气恼,自己如果极时克制血气之勇,避免火上浇油,促其潜移默化,冰释前嫌,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能避开悲尘无伤其尊,隗英那着假手于人的诡计决定无法得逞。
  不料金琳根本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隗英话音甫落,他瞪起一双虎目,道:
  “悲尘禅师身价遭贬,是由于埂志而辱身,这于金某何干?”话微顿之倾,二目精光暴然一闪叹道:
  “你即敢于现身接场,你就先接小爷三掌看看。”说着摇肩一晃,右掌电光一闪,呼的一声巨响,探臂便对隗英当胸劈去。
  金琳说话之间,根本就未注意悲尘和尚的面色。但当出掌疾攻隗英之间,右肋门户敞然洞开俄顷,悲尘今天无处宣泄的怒火,此时全部涌上心头,金琳快若疾电的身形,对着隗英飞射之间,悲尘乘隙厉吼一声:
  “小狗,老纳今天跟你拼了!”提身霍然一纵,横逼金琳一势急扑,双掌运足“大乘”禅功真力,“呼呼”交替一挥,四掌连环出手,疾对金琳“天池”、“章门”两大重穴拍去。
  金琳在他说话之间暴施惊人神掌,带起一声震耳雷鸣,对隗英当胸劈来,玉面韦陀看得不禁心中一懔!
  闪电工夫,他把真力暗暗运足,正要挥掌硬接刹那,蓦见悲尘和尚一声怒吼,抢先出掌猛攻金琳侧背要害,他看悲尘已经坠入自己以毒攻毒的圈套中,心中真是欣喜若狂。
  金琳飞掌猛攻而来,掌影未到,凌厉掌风,震得他身形一歪之际,珠滴溜溜一转,未等金琳掌势劲气的中心逼到,挫腰拧身一闪,快若飘风般转到悲尘右侧,对准和那收改不及的掌势正好成为硬接金琳虎掌之势。
  隗英展出李代桃僵损招,悲尘身形转动之间,双掌交替一挥,“呼”的一声震响,探臂便对金琳“天池”穴劈去。
  金琳怒对隗英劈出一掌,目的是在硬拚。所以掌势出手虽然运聚五成之多,但是招法速度,并不算太快,纯为一派硬功手法。
  掌势刚刚迈出,冷不及防悲尘和尚突由右侧乘隙抢先攻到,金琳看得一怔之下,正欲变户换掌,左右开打,蓦见隗英身形霍然一闪,竟与悲尘易位猛攻右臂,金琳看着他施展这招移花接木的下流手法,心虽异常暴躁,但是这时若想收回打向悲尘和尚的右掌,的确也是千难万难。
  这时,右掌掌风如果着实打中悲尘,就凭和尚那份功力,不死也要重伤。
  金琳谨遵师曾祖临终遗训,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肯轻悖师教而随意毁掉悲尘。
  所以自己右侧虽有隗英乘隙偷袭,陷境已到间不容发之势,但他仍旧忍不住内心暴怒,弓腰一弹,身形冲霄拔起,隗英凌厉掌影堪堪擦着鞋底劈过。
  金琳在这霎眼之间,避开隗英一手诡诈攻势,满腔愤怒直已无法再接。
  他身形拔起丈许,急忙折身一转,未等隗英收回掌招,凌空一势急扑,怒吼一声:
  “老匹夫,哪里走!”
  左掌右掌,闪电一挥,一阵暴雷巨出,拳影掌势响如天崩地拆一般,疾罩玉面韦陀顶门打到。
  隗英哪里又是易与的人物。
  他自己一掌落空在金琳轻功身法之下,招法未及改变,一见金琳拳掌齐出,凌空攻来,他未等悲尘身形落稳,塌腰一纵,脱出拳影掌风正心,身形挨着和尚身边擦过之间,顺手反腕一带,悲尘又被一股奇猛真力拉得直奔金琳掌影之下射去。
  隗英拉飞悲尘身形的同时,拧身一势电转,折扇“刷”的一抖,一势“漫天风雨”,探臀便对金琳悬身不落的腰盘扫去。
  这次金琳早已有备,知道隗英准又施展狡诈敌技,硬拖悲尘下水。
  所以,拳掌仅仅打出一半,悲尘身形晃动之间,隗英扇招刚刚出手,他急忙收臂一圈,让开悲尘,身形一势急堕,右掌猛劈隗英左肩,同时左掌骈指如戟,就势急点隗英右手脉门。
  金琳真未想到悲尘和尚的一身功力,落在隗英手中,竟会那么不济!有他夹在其间,自己一身“大悲罗尼”真力的确不敢任性施为,惟恐一着不慎伤害了曾祖临终的谆谆遗训。
  所以,他在辗转飞纵,扑捉隗英东闪西躲的身影之间,接连劈出六十多掌,四十余拳。
  但是招招真力仅仅用出三成,再多深怕伤到无法即时脱身的悲尘和尚。
  金琳这样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地出招,隗英不但占了大便宜,而且正好中了诡诈心怀。
  因为,隗英一身武功,虽然不敢说是高出金琳多少,但若彼此展出真才一争短长,硬功真力可能就在伯仲之间。
  这时,单凭他玩弄悲尘于股掌之上的这份功力,便已知道隗英身怀高功委实令人乍舌。
  但那隗英的确是老奸巨猾的怪物,这时他始终不肯露出实学于金琳一争长短,乃是由于他老谋深算,欲想借重悲尘之身拚耗金琳真力,殆时机到了成熟时期,纵然金琳不愿毁悲尘于掌下,他也不会放过。
  到时笃定先把和尚收拾掉,而后一鼓作气地翦除金琳,当场立收一箭双雕之奇功。
  所以,他腾挪闪躲金琳拳掌猛招之下,并不多耗真力,仅以迅快如雷的身法招数,引诱金琳认真力拚。
  隗英心怀毒辣诡诈,金琳虽然并不觉得怎样,可是这种不利侠义同道的干法,看在灵骨寺二老眼中,不觉俱都暗吃一惊!
  这时,场内敌友之势,已经明朗得全部澄清。
  侠义同道已慢慢靠向灵骨寺僧众,太清真人,当先凑至悲俗和尚身边,附耳低声说道:
  “禅师,情势已紧,我们抢先出手如何?”
  悲俗皱起双眉,满怀余悸,道:
  “隗虹那个淫妇由谁对付?”
  “禅师勿须多虑。”
  太清真人毫不迟疑地说:
  “她若出场,贫道带几个善用兵刃的同道接着。”
  说话之间,只见见电一闪。
  这时,场内金琳被隗英狡诈伎俩激起了真火。
  隗英手中折扇展出一招“穿云取月”,点破金琳的凌厉掌风,探臂直取小侠“分水”之际,晃肩一闪,怒吼一声:“不要脸的老狗,有种接接这个。”
  声出,右拳带起一阵天炸惊雷,展臂疾打隗英左胸的“膺窗”、“期门”。
  同时,左掌连展“虎扫伏桩”,“神虎舒爪”,“虎将龙须”,闪电工夫一连九掌,分对隗英胸内六大重穴劈到。
  金琳这次双招齐出,真为已经叫到六成之多,只是拳掌双影交替一闪,轰然巨响声中夹着一阵弥天罩地地狂飙,直把场内胡桃大小的石块震得漫天飞扬。
  全场的正邪两道,哪里见过这样惊天动地的神技,狂飙怒卷之间,吓得不觉俱都暗自一慄!
  隗英确不愧为人间十魔中的高人,他眼看金琳展出这招惊人奇学,愕然巨惊之下,急忙撤身一晃,硬拖悲尘充当盾牌故技,欲出未出掌际,蓦闻一声厉吼:
  “贼魔无耻!”
  吼声乍起,隗英一怔之间,手招微微一顿,一双人影嗖然一闪,招法还未来及出手,金琳趁着落空之势,反腕劈空,轻轻一挥,悲尘一具细长身形已被金琳禅功真力托起,斜刺里飞出四五丈远。
  金琳见机出掌,清除悲尘这块障碍,心中真有说不出来的痛快。
  和尚身形飞向一侧晃退之间,扫眼再一细看,两条急纵如飞的人影,见是灵骨寺二老,并肩奔扑隗英而来。他虎目余光欲收之间,只听贼群中一声震天狂吼,接踵闯出六条大汉,拦住二老奔向隗英之路,围在垓心之中挥起手中利刃,风也似地齐手向二老致命要害猛攻。
  刹时之间,两个照面换过,八条人影快如迅电般地一阵急转,眨眼工夫竟已无法再分谁此谁彼。
  这时场内的隗英,一见用来阻挡强敌的盾牌,竟在自己一怔之间被人撤去。他权衡当前之势,知道除了硬拚真才之外,别的再也没有什么偷巧的途径可循。
  于是,隗英灵机一动,趁着金琳神智分散的刹那,提身轻飘飘的一纵,不声不响扇出“画龙点睛”,探臂便向金琳的“喉结”点去。
  同时左掌暗把真力叫足,挺腕直劈金琳的腹下“气海”。
  隗英暗乘金琳无备,掌扇双招偷着连环齐出,招势手法虽然快若迅电泼风,但是内功劲气看着却是极其浅落,好像是飘不着力一般。
  可是谁又知道,五面韦陀如此出招,也正是他恶毒阴狠狡狯的地方。
  因为这时,若以功而论,隗英老怪一身武功修为是否高出金琳,虽还不敢立断,但是若于场上的其他诸人相比,那真不知高多出少。
  这时他以轻飘出手法之用心,就在近敌迅快,等到扇光掌影罩住金琳,相距间不容发之际,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力一掌,金琳纵然是铜浇铁铸的浑金刚,也难逃出血云中的厄连。
  所以隗英偷袭金琳这招,全身已经暗藏十五成真力,闪电手招霎眼便把金琳罩在掌影扇光之下。
  金琳作梦也未想到,隗英扇光掌影变招竟快得出奇。
  他目光斜处一扫瞬间,发觉自己已经落入扇光掌影之中,他一怔之间,却听隗英开腔一阵虎吼:
  “打!”内功真力随声陡然一放,扇稍掌身虽还未曾打实,一股威猛如山的功气,透过肌肤,先把金琳内脏震了一下。
  金琳身怀“大悲罗尼”禅功,周身时刻均有一股无形之气罩护,其他外力确难穿破这层薄幕。
  隗英老怪真气陡然一发,居然能把这层禅功气幕冲破,虽然他是用了十五成真力施为,但是这股内力之厚确非其他高手可以望其项背。金琳若不是身怀“大悲罗尼”禅功,身遭隗英一撞之势,早就横尸倒地了。
  好个金琳,险象临头仍旧不浮躁。
  真力撞确心念一动,定住猛震激荡的心头,跟着,未等隗英扇击掌实,急忙仰身,展出“灵猿仰扑飞鼠”的身法,身形向后电射之间,挥掌向内一推,挡住隗英可能直追之路,人影脱出扇光掌影之外,挺腰“灵猿舞风回翔”,身形悬在空中变仰为扑,电光一闪,招出“飞虎抓顶”,反奔隗英当头罩去。
  金琳展出这手避招闪躲的挺身反攻,不但迅如闪电,一气呵成,而且招数身手之美,真已美到颠峰,霎眼之间,便又抢回了主动先机。
  而那隗英展出一手暗渡陈仓攻势,霎时之间,招法不但落空,金琳且又当头反扑而来,真力逼到,直震得心头“腾”的一颤,腔血竟心向头飞涌。他巨惊之下,急忙晃身飘出掌影之外,身形破空纵起,扇掌双招又奔金琳右肋攻去。
  隗英这次出手还招,乃是公然还击,所以内劲力却在明处施为。
  只是扇光掌影闪动之间,一股凌厉掌风亦如闷雷行空般地威猛,声势虽比金琳稍显逊色,但那“轰轰”震耳的闷响,的确也是令人入耳心惊!
  金琳还手攻势落空倒不觉惊奇,因为那一势倒转乾坤的招法,真力决对难于聚足,所以出手缓慢之力,自然难免了。
  但是隗英展出真功实学,居然也是那么深厚精纯,他看着亦在暗中敬佩。
  奇猛不力,看看逼到,他忙把真气一沉,身形落地,未等隗英收招变势,左拳右掌,带起一阵“轰轰”雷鸣,猛扑隗英当胸劈去。
  金琳这次出手自比先前两迎不同。他自己知道,这时拳掌齐发,禅功力足足用上七成多,所以拳掌虽未打中隗英,但惊人的功力却把老怪逼得后退不迭。
  隗英观世对敌的经验,可说是已臻无懈可击之境,今天无意之中遇上金琳这个少年,交身一招,内功真力便已首先落了下风,他愕然震惊之下,沉住真气,定稳飘退之势,跟着拧身脱出拳影掌山之外,左脚微微一点地面,飞身猛扑之中厉吼一声:
  “小狗休狂,接招!”掌扇双招一势齐出,“轰隆”一声闷惊,又奔金琳上盘八大要穴攻去。
  隗英双招齐出,金琳未容猛势收到,急忙迅电一闪,一拳一掌,仍旧扑奔隗英前胸要害,奋力猛劈。
  刹时,两个武林极难见的绝顶高手,围绕不足五尺的小圈,不住脚的飞驰电转,阵阵闷轰炸雷巨响,一刻要比一刻威猛,直把场内圈影周近的砂石震得飞也似地漫天飞扬。
  但是,两条人影罩在尘沙烟幕之中,转速虽是快若迅电,令人无法判别彼此,可是他们占据的圈形场地,却是即不缩小,亦不扩大,足证两个高手各展平生绝技,奋力猛冲,谁也不稍肯退分毫。
  太清真人,伫立场外,深深锁起一双寿眉,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琳、隗英,各自拚出狠辣绝招,不顾命地冲击,内心的确有些心焦意躁。
  因为金琳个人的胜负,不仅关系今天这场拚斗之全局,并且对于整个侠义同道,也是居于举足轻重的主要人物。
  所以他们满怀忧忡,看着金琳、隗英这一边,已经打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但当偶一转脸,却见悲俗、悲情二老,被天福帮六条硕健大汉,围在垓心之中也是打得热烈火炽,令人乍舌。
  六条大汉团团围住二老,三把锯齿鬼头刀两柄利剑和一支奇形打穴橛,飞也似的,齐问悲俗、悲情二僧当顶、腰盘猛劈。
  二老一身武功修为,本就不算不单薄。
  这时六条大汉落在二老手中,他们联手齐攻之势虽极猛烈狠毒,但在二老看来,的确还未把这群鸡毛杂碎放在眼里。
  六柄利刃朝二老挥动之间,悲俗和尚怒吼一声:
  “来得好!”身形随声一摆,人在刀光剑影之中滴溜溜一转,抡掌向前一挥,一声:
  “去你的!”还未说完,只听“蓬”的一声巨响,手使奇形打穴撅的大汉,身形竟被悲俗一掌震得飞起三丈高,疾扑而去。
  悲俗和尚挪身闪动的同时,悲情更是满怀暴怒,塌腰一纵,避开闪烁如飞的刀光,双掌交替一挥,“蓬蓬”两声闷响,两个持刀大汉已被和尚联手劈出四丈多外,回头便倒在地上。
  二老同时挥拳,一口气便毁了三个恶魔。群贼不由大哗,三条人影震得向后倒射我项,贼群之中暴然一声厉吼,便又接着闯出六条人影,直奔老二当头扑去。
  灵骨寺掌门悲尘和尚,身受隗英戏弄之辱,实比连吃金琳两次制住穴道的痹仗更觉心痛,适才他夹在金琳、隗英之间翻腾了几个照面,每次均都清清楚楚的看到,金琳那凶猛惊人的拳掌,皆是因为自己夹在中间而收回,他那顽固不化、巧获双利的想法,立即起了正东转向正西之变。
  金琳挥掌解了他的滚球之辱,老和尚更是感激。
  他闪身射离隗英、金琳拚斗之场,身形刚刚落稳,二老连招得手,他还未曾看清怎的回事,这时一听贼群中一声厉吼,接着纵出六条人影,倏又直奔二老扑去,悲尘目中的怨毒精光霍的一闪,大叫一声:
  “贼徒,哪里走!”一势猛扑,正好截住六个恶魔,不容他们逼近二老。
  悲尘和尚这一出手接场,天福帮群贼不由齐声一阵哄叫,人影跟着“嗖嗖”一晃,除了隗虹及八个妙龄少女仍旧伫立未动之外,其余男性贼魔全都奔场内而来。
  贼魔一经齐手发动,侠义同道首先是觉空和尚及云海天,跟踵直奔晃动的贼群迎去。
  接着,灵骨寺的法云,法天、亦随觉空、云海天身后飞奔场内的群贼扑去。
  侠义同道之中,只在太清真人、居梦熊、斗奎和两个少女,仍在横持利刃,监视着隗虹外,其馀均已各找各的对手力拚。
  刹时,顿成一片混战之势。
  只见杂乱的人影,飞纵疾转之间,一团团耀眼银芒,竟像奔雷闪电一般,不住的上下飞窜。怒骂声更是不绝于耳。
  金琳飞掌震退隗英之顷,一见群贼齐出,灵骨寺的和尚,竟与自己同道联手对敌,他精神不由一振。
  隗英扇掌变招,反手攻到的刹那,他拧肩一掌一拳,交替一挥,一阵轰雷暴响,又奔隗英当胸击去。
  金琳这次拳掌齐出,已把真力暗加一成,所以拳掌未中,一股奇猛劲气直把隗英震得不住的后退。
  高手对招,先机一经失掉,落败厄运便算定了一半。
  金琳一见隗英撤身闪躲,他哪里还会失去这个致胜的良机。
  隗英晃退身形未定,也暗把真气叫足,拳掌连环出手,疾对当胸“巨阙”“建里”二穴劈到。
  金琳一见掌下游魂又自厚颜无耻的挥掌夹攻,满腔的怒火登时暴窜三丈。
  待火热的双掌逼到之时,招法随之一变,右拳仍旧疾打隗英,左掌却已改变路数,反腕硬接隗英双掌。
  金琳拳掌一分,隗英接实的一刹,蓦见电光一闪,跟着“蓬”的一声巨响,隗虹微微一哼,身形无端向后飞出一丈多远,双足未等落地,嘴里竟已喷出一口鲜血。
  巨变骤生眼前,金琳看得不由也是一怔:“蓬”响之间,他扫眼一瞥,却见自己身边,这时竟又多出一个身穿皂色劲装亭亭玉立的少女。
  金琳虽然不知少女是谁,但他目观少女出手震伤隗虹,猜想笃定是友非敌。
  强敌当前,他无暇仔细端详,隗虹晃退之间,他刚要换招扑去,蓦见青衣少女娇滴滴地一声清喝:
  “无耻匹夫,找死!”
  声出电光绕场一旋,红光暴闪之间,一阵惨嚎启处,场内已有十几个天福帮徒横尸倒地···········
  玉面韦陀作梦也没想到,天福帮在握的优势,眨眼工夫竟又变成这副败象。电光飒动之间,灵机一动,未等嚎声落尽,他迫不及待地厉吼一声:
  “住手!”声出飞身纵退五尺,方始拿桩站稳。
  此语一出,金琳首先收住招势,戛然立定,扫眼一瞥,却见全场正邪两道均已应声跃出圈外,慢慢退聚原处,瞪起愕然惊奇的目光望着场内正在飞身坠落的少女发怔!
  玉面韦陀满脸凝重,看着突然现身出手的陌生少女轻飘飘的翔落金琳身边,他扫眼一瞥重伤倒地的胞妹,已被门下侍女搀扶着退出场外,这才扭头怒瞪金琳及那青衣少女一眼,道:
  “你们自称‘侠义’的九大门派,先别自鸣得意,一年之内,天华五帮的正侠十圣,决不容许你们这群妖魔小丑再在武林称雄为霸。”
  话微一顿,转脸怒瞪群侠一眼,又道:
  “你们这群牛鬼蛇神的项上人头,本帮主今天不取,暂时附你们身上寄养两天,不出一年,本座定要悉数解送公格峰巅,建筑‘万头招魂塔’。现在本座还有要事待办,没有闲工夫在此久缠,咱后会有期,少陪。”
  说着,未容侠义同道置答,折身转向天福帮徒,厉声喝道:
  “走!”说完,双臂足足真力,折身面对群侠,一声不响,暗暗蓄势戒备。
  金琳本是少年心性,今天这场恶战火拚,并没全胜,心中本就有些不大泰安,这时再一听隗英还在大放厥词,怒火不由又在心中暴燃起来。
  隗英话音甫尽,他身形微微一晃,刚想出招猛扑隗英,蓦觉身后衣角被人轻轻一拖,他愕然一怔,转眼看见悲尘和尚凑至耳边低声道:
  “少侠勿躁,这是隗英自打圆场求退的措词,少侠不必追,容他去后,我们还有重要大事等待安排呢。”
  金琳一见悲尘确已化敌为友,满腔怒火登时消了一半。悲尘和尚话未说完,他急忙先把欲动之势煞住,“大悲罗尼”真气运足,他在暗暗防范隗英暴施杀来。
  霎时之间,天福帮徒接着退净,隗英望着群侠,嘿嘿一阵冷笑,道:
  “记住,万头招魂塔,在数的难逃。”
  说完,一声清啸,电光一闪,直奔山下飞去。刹时,人影已在夜空之中消失。
  隗英率领一群恶魔接着逸去,悲尘和尚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折身冲着群侠,面呈苦笑,躬身合十,道:“诸位大侠,请移驾禅堂详叙吧。”说完,折身又对金琳及那青衣少女,道:“少侠及这位姑娘先请!”
  悲尘说完,金琳尚未来得及有所表示,只见那青衣少女冲着金琳妩媚一笑,娇滴滴地说道:
  “金琳,前途再会。”摇肩微微一晃,电光乍然一闪,“嗖”的一声,场内已经失了少女踪迹。
  群侠看着陌生少女这身高绝神妙轻功,不由俱都暗吃一惊!但谁也估猜不透少女突然在此现身究竟是什么来路。
  惟独金琳,他看着青衣少女露了这么一手轻功身法,心中真是有些不忿。
  少女苗条秀丽,飞向山下的电射之间,他暗自冷哼一声,一个莫须的意气之念,刚在脑中一闪,却听悲尘和尚站在身边催促道:
  “那位姑娘即不愿意在此久留,那么小侠先请吧。”说完,折身让开正路,至恭且敬,肃容相请。
  金琳目视悲尘这副一反往昔的谦逊神态,心中反到觉得不忍。但他自已肩上还负有另外一件重大道义责任,深觉即时离场而去,却又感到放心不下。
  所以悲尘说完,他慌忙垂手躬身,道:
  “禅师有事尽可与晚生前辈同道磋商,小可目下不敢擅离此场。”
  悲尘闻言不由一怔道:“莫非有什么事吗?”
  金琳面容一正道:“曾师祖灵体在此,小可不敢擅离。”
  悲尘合十高宣佛号,道,
  “小侠不必为此担心,贫僧已着本寺二老先把禅师法体迎入禅院了。”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急得圆脸绯红,气急败坏地叫道:
  “不行,不行!他老人家临终遗训,晚生绝对不能违背……”
  悲尘一听玄敏禅师留有遗嘱而终,一怔之下,还未及追问金琳所嘱何事,忽听太清真人呵呵一笑,道:
  “玄敏禅师法体移入灵骨寺禅院,正与佛门戒规吻合,小侠无妨先到禅院坐坐,然后再作仔细磋商。如果灵骨寺一切安排有背禅师遗言,所有同道自当尊重小侠敬师孝道而行。”
  太清真人出面折中解合,金琳自然是无话可说。
  悲尘一见金琳不再坚持,于是折身呵然一笑,又自催促太清真人领先移驾。
  金琳紧紧跟在觉空、云海天身后,接着进入禅院,却见正北一栋禅殿修得真是宏伟壮观而又不落俗套。
  太清真人步入禅殿之后,金琳跟在身后,刚一跨进门槛,还未来得及左右细看,只见禅殿北端后墙脚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僧,盘膝端坐蒲团之上,正在那里入定,众人踏着沉重步声接着走进大门,和尚仿佛恍若不知一般。
  金琳先还没有看清坐课老僧究竟是谁,等他跨进门槛,一看老僧身上那件银灰发黑的僧袍,方始明白正是自己的再传尊师祖玄敏禅师。
  原来玄敏和尚首若飞蓬的银发,这时已被梳整得异常通顺净洁,难怪金琳无法即刻辨认这栩然如生的法体了。
  金琳一见曾师祖安坐在灵骨寺禅殿之内,一次又一次的伤亲之痛,不由齐都涌上心头。
  众人看着形若入定的曾师祖还未说话,他回手抽出哭丧棒,眼含两滴热泪,抢前两步,倒身行完丧亲九叩大礼,转身又行衣钵子嗣之礼,冲着在场的侠义同道逐次谢孝。
  太清真人眼看金琳又以亲丧成服之礼孝侍玄敏禅师,不禁仰天感慨一叹,喃喃说道:
  “想不到金小侠一身丧服,竟然尽了三代师事尊长之孝,真是难得,同时,也是武林中一件传奇。”
  悲尘和尚及灵骨寺二老,看着金琳一身功力无端精进数十余年,本就异常不解,这时一见金琳对着玄敏禅师服行衣钵子嗣丧礼,心中更是十分惊疑!太清真人如此一说,俱都不由愕然一怔!
  太清真人,一见在场众人多数仍对金琳底细不甚了了,于是就未等同道们开口追问,忙把金琳义父金筱峰无端断头惨死,以及他生母师门昆仑派祸遭灭门,师祖辈悟盈子、惠真子先后横尸全节的经过,一一说完。
  接着又把“天”字石牢之中缘遇玄敏禅师,移植真气死传“大悲神尼”禅功的一段详情,从容不迫的说出,在场众人听得又惊又喜,个个均以敬羡的目光望着满身重孝的金琳发怔!
  而那悲尘和尚,一听太清真人说出金琳这番福缘奇遇,不觉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道:
  “今天若非玄敏法师,一本佛祖悲天悯人的慈念普救众生,灵骨寺这场灭门里之祸恐怕绝难脱过。”
  灵骨寺和尚心感激玄敏挽救灭门之恩,而一般侠义同道,更是万分敬佩老和尚这份摩顶放重的壮举。同时一班同道,这时能够安然无羌的脱其囚困之危,一变而为灵骨寺的座上嘉宾,若无玄敏禅师成仁取义的慈悲心肠,作梦也休想会有这一天,恐怕这时早就伙同灵骨寺和尚一道,命丧天福帮屠刀之下了。
  众人想到玄敏禅师这份泽及枯骨的活命之恩,无不感激涕零。
  悲尘和尚说完,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跪倒,各执晚辈重礼,冲着玄敏法体,纳头便拜。
  金琳一见在场同道联续跪倒祭拜禅师的灵体,急忙撤身转至玄敏身边,挨肩跪落,仍执衣钵子嗣之礼陪祭。
  他身后,乃是少林寺两个受过大戒的和尚,跪诵涅盘经。
  群侠九叩礼成,太清真人首先挪了一下地面蒲团,就地坐定,道:
  “诸位同道,请就地落座谈谈吧。”
  群侠忙由自己膝下抽出蒲团,就地一坐,正好围着玄敏法体,成了一个半圆小圈。
  金琳真不愧为至诚至孝的侠门桃李,众人落座,他却依旧挨着曾师祖灵体长跪不起,不过,这时腰肢已经挺直。
  觉空和尚看着所有同道均已落座,惟独金琳仍旧执礼不起,心中委实有些不忍。
  但他却又不愿逼人罔顾孝思。
  所以自己盘膝归座之后,高宣一声佛号,道:
  “今天在场同道,虽然侥幸脱掉血光照命之危,但是天福帮这群贼徒绝对不会有服这场铩羽之辱,说不定近日又会卷土重来。”
  云海天斜瞟觉空一眼,道:
  “这场武林浩劫,十魔九怪早就处心秘虑地欲图掀起,如今他们即在东疆千山组成了天福帮,西陲昆仑组成天胤帮,中部则在巫山合成天仓帮,南有哀牢山天宿帮,北有努山天节帮,合称为‘天华’五帮,你想他们这群恶魔目的又是什么?他们怎会醒悟为恶的后果,你这样说岂不是废话。”这次,云海天好像并非有意取笑,似已动了内心真火。所以说话的语气一句要比一句沉重,音调也一声比一声高昂,说到最后已是几成大叫。
  太清真人一见云海天无端发怒,猜想觉空一言定又勾起他内心隐痛。
  云海天怒吼甫尽,太清真人不由呵呵一笑,道:
  “你们这两位道友,真是一对不可同槽的叫驴。你们只要坐地闲话,准定吵得天翻地复。”话微一顿,面容一正,又道:
  “玉麒麟骆毓然并未说错,天华五帮早已暗把地区划开,各帮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临近的名门正派。天胤帮对付昆仑派,天苍帮强袭陕南大凉山的浮云庵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所以鬼郎中戈平竭力劝说侠义之帮回击邪魔之徒,的确是一项智举。”
  金琳一听太清真人提到玉麒麟和鬼郎中,精神不由一振。因为他对自己渡过童年的凤鹤洞特别关心。尤其恩师的尸体,以及恩逾慈母的巨虎玉奴,更是他无时或忘的两件大事。
  但是,同道尊号正在议论武林大势,他又不敢岔开话题询问自己的一己之私。所以,太清真人说话之间,金琳只是瞪起一双虎目,望着他眨都不眨,企待多听一点有关凤鹤洞的屑事,那怕一草之微,对他说起来也是很有意义。
  孰料,太清真人说完,觉空、云海均未答腔。
  而那悲俗和尚反而先把寿眉一皱,接着太清真人甫落的话音,道:
  “本寺即日划入天福帮魔爪之下,今天虽然脱过这场浩劫,群贼若再来犯,本寺又将怎样对付。”
  悲尘沉吟片刻,道:
  “本寺从不过问江湖恩怨,遇事自然不能求助外人,还是请求五台真容院驰援相救吧。”
  “嗯。”悲俗和尚低哼一声,又道:
  “上院两位护法丧命,掌门将以何言禀告首座禅师?”
  “据实上报。”悲尘毫无迟疑的说。悲俗闻言,皓眉“刷”的一挑,道:“上院若与侠义同道为敌,岂不更与本寺不利?”
  “……”悲尘摇了摇头,道:
  “不至于。上院首座法师,当会考虑护法虽是伤在金小侠之手,而救援本寺未遭屠门灭尸的仍是金小侠,那睚些之嫌,自可冰释。难道三四百条生死人肉白骨之恩,还抵不上两位护法吗!”
  “对。”金琳忙赞一声,道:
  “禅师应该宣告废除灵骨寺那条误人误已的戒规了。”
  金琳一语,全室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在悲尘一人身上,企待他有所表示。
  尤其灵骨寺二老更是满怀忧忡,盼望掌门立即扭转孤立之势的回答。
  悲尘为此沉思很久,道:
  “师门戒律,老纳绝对不敢轻言废掉……”
  和尚话未说完,众人但都一惊!金琳听得更是暗自咬牙,刚想厉声逼问,只听悲尘和尚继续接道:
  “……贫僧只能略作修改。”
  悲尘话音未落,太清真人面呈凝重神色,忙不及待地问道:
  “禅师预备怎样修改。”
  悲尘仰首闭目想了一阵,跟着,张眼精神一振,道:“本寺戒规老纳欲想改为:“外宾到此朝山,无论正邪两道,如敢蓄意毁灭这片善基业者,出手者禁锢终生,伤人者格杀勿论。”
  说完,转脸刚想征询二老异议,只听悲情、悲俗当先高宣一声:
  “阿弥沱佛!善哉,善哉。”
  二老合十赞同,侠义同道不由也是一声高叫;
  “好!我们这次走进云中大山,总算没有白来。”
  金琳一见悲尘修改这项戒规,无形之中正好合了曾师祖慈悲之念,内心真有说不出来的快慰。
  众人吼叫声中,他急忙挺身站起,道:
  “灵骨寺虽有戒律不依外人离壁生存,但是晚生身出侠义之间,绝不坐视佛门善地遭受邪魔践踏,日后只要灵骨寺有急用晚生处,小可定不置身事外。”
  “阿弥陀佛!善哉。”灵骨寺二老,未容金琳话音落地,忙不迭的合十欢呼。
  金琳一见二老并掌唱合,心中更觉欣慰,转脸望了太清真人一眼,但见来人俱都笑逐颜开,于是又继续接道;
  “曾师祖临终所命,晚生不敢故违,诸位前辈恕小可不能久陪了。”
  说完,转身塌腰,刚要伸手环抱玄敏灵体,悲尘忽又大声叫道:“住手!”
  金琳闻声不由一怔,忙又收回双手,刚刚挺腰立起,却见悲尘和尚茫然不解地问道:
  “小侠有事无妨先行,老衲不敢强留,但不知搬动玄敏禅师灵体欲意何为?”
  金琳未及答话,太清真人忙道:
  “禅师临终遗训,命金小侠必须将其灵体移出云中大山,择地寄埋,而后好使少林本门运回。”
  太清真人这样据实直言,悲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所以未等说完,忙道:
  “小侠尽管放心,老禅师的法身,本座自当以佛门尊辈之礼寄停峰岭浮图之中,十年之内仍保灵体完好,不管少林何时迎接佛驾,本寺保证送过黄河,小侠此举岂不是多余?”
  觉空和尚高宣一声佛号,道:
  “悲尘禅师如此慈悲,侠义同道俱感了。”
  金琳还未打定主意是否可行,只见身后的两个少林和尚转至身边和蔼接道:
  “掌门法师既然有此慈悲决定,就请即刻移浮图,好叫金小侠亲送曾师祖证果人寂。”
  悲尘折身分付门下僧众,略作了一番准备,跟着,六个青衣和尚慢慢扶起玄敏盘坐的法身,一个和尚带金琳走在灵体出禅殿,奔峰岭上的一座灵塔而去。
  玄敏灵体启勤,身后便是八个高奏法器的和尚随行。再次,灵骨二老率一班和尚诵经尾随,最后乃是侠义同道执绑恭送。
  金琳亲送曾师祖灵体供入浮图入寂之后,走出塔门,仍以丧期之礼,一一谢过随行的同道及灵骨寺的僧众,道:
  “曾师祖法身寄安于灵骨寺宝刹,晚生的衷心已算略定,等得禀告少林掌门沙陀弥师之后,即当择吉亲迎他老人家禅驾归营少室,曾师祖灵体承蒙悲尘法师照拂,小可委实心感贵刹同忧相济之情,晚生这里谢过。”说着,躬身又对悲尘行完谢礼,挺身冲着在场的侠义同道继续说道:
  “诸位前辈,晚生不便在此久陪了。六月初一,敬请各位前辈同道拨冗太华,小可当随尊长之后倒屣恭迎。”
  说完,前身微微一躬,道声:
  “再会。”摇肩一晃,“嗖”的一声,一溜耀眼银光,电一般直扑正南山下射去。
  眨眼工夫,人影已在夜色之中消失。

  第十六回 钗光嫔影 惊鸿一现
  且说金琳,安顿完了曾师祖灵体,满怀忧伤,当场辞别了一班同道,顺着云中山脉,直扑正南方向,疾驰而去。
  盏茶之间,越过一座不小的洼坳盆地,登上矗立正南插天的奇峰之巅,停步绝顶之上,环扫四周一眼,只见云中山脉重岩矗立,一眼确难摸到边际。
  他置身绵互千里的崇山之中,仰首望望夜空,暗自吁口长气,心想:
  “天色还早,不如急赶一程,天亮或许可以赶到罗城打尖。”
  身随既定之念跃落山巅,沿着峭壁嶙岩之中的乱石小路,又行云流水般飞向正南偏西,急急而行。
  他置身群山峻岭之中,一阵急逐疾驰,一口气接连翻过四道山梁,激荡不安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跟着,脚步随之一缓,慢慢登上正南峰巅,向前走了不足数丈,面前忽然现出一座凉亭。
  这时。金琳满怀重要大事,蓦然一件件齐都涌上了心头。
  他行至凉亮之内,身不自主的侧身坐在挨门的长条石板之上,仰首望望云萦雾绕的长空,浓眉微微一展,喃喃自语道:
  “金琳呀金琳!你今年行年才刚满了一十五岁,别师出道也只仅仅半年,怎么竟会连番遇上这么多骇人听闻的重案,一件件俱都压在你的肩上呢?”双眉深锁,低头寻思片刻,心想:
  “新正十六,义父恩师老人家惨遭断头,至今仍旧不知尸身究竟弃置何处;跟着,又在昆仑公格峰巅,目见母亲师门积尸,两位师尊横尸尽节,虎口余生的吟月阿姨等人,现在又不知道流浪何方?如今一趟灵骨寺,缘遇曾师祖,竟在他老人家手中接受了性命衣钵之传,这三大门派,待我金琳的重恩,叫我怎样报答呢?”
  心中在想,不由回手探入怀中,摸摸点苍传宗至宝五禽金铎,昆仑派镇山武学玄冥真笈,以及少林派专为传授“大悲罗尼”禅功的表纪纯金驼,这些无价奇珍落入手中,益发觉得千头万绪的重责不知怎样清理才对。
  尤其,他摸到点苍师门的五禽金铎,想到义父恩师的恩情,现在竟然断头惨死,圆瞪一双虎目,热泪已不由己地顺着两颊向下溜溜直滚!
  许久,他低低怒哼一声,自言自语的说:
  “身上肩负这些重责,绝对不能任其横在心中杂乱无章,我必须一个个先后逐件完成,才不负泉下的三代师辈尊长所托。”
  想着,不由仰面沉吟片刻,低声道:
  “本门师尊仇家,虽已查明是由翻天龙连靖所为,但是他与本门有什么渊源,师门暗器从何而来,还须彻底清查,才能知道屠杀师尊的主凶究竟还有些什么人参与其间?
  “第二件,义父恩师惨死,必须即刻查出仇家是谁?何处遇害?尸体现置何地?而后,纵然踏破铁鞋也要亲刃仇家,找回尸体,以安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嘴里只顾慢条斯理的念叨,两行热泪已不知不觉地顺着双颊泉涌般直淌。
  他回手拭干脸上泪痕,暗自吁了一口长气,心想:
  “昆仑一脉,只有吟月阿姨等人支撑这栋残破的门面,但若以她们为主,要想复振声威,夺回已被天胤劫持的基业,恐怕也千难万难,金某即受两位抚养母亲成人的师祖重托,誓死亦当另外物色俊才代为传授文钵之学,扶助他们复振昆仑师门。
  “至于少林这项‘大悲罗尼’禅功,将来亦当遵照曾师遗训,务使少林点苍,共同保有这项惊世佛法。”
  他默默的转念半晌,慕然扬掌猛向自己膝头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异常兴奋的叫道:
  “必要时我将合起三门武林精华,另外研创一套武功,最好是现今九大名门正派精髓,别开一片武学新天地,艺境恐怕尤比点苍师门的五禽神功还是高出……”
  他肩负重责之忧,以及这项很难实现的宏伟大志,一经聚集脑海之中,反复急剧翻腾,霎时之间便已沈入在忘我之境。
  正自凝神暗打怎样履行自己的宏誓重诺,忽觉身边一股动人欲醉的清香,直扑鼻端袭来。
  恍惚惚的神智,虽被这股异香冲得一振,但他未立刻清醒,只是本能的刚要转脸望去,忽然“啧”是一声脆响,自己面颊竟被热烘烘的双唇着着实实的烙了一下。
  身遭这样突来巨变,吓得不禁激灵一战,神智也立即清醒过来。
  心念随之闪电一动,不由急匆匆地就势塌腰一弹,拧身飘落凉亭门边,忙不迭的转脸一瞥,只见一个眉目清秀体态清盈、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美艳少女,正自坐在长条石凳之上,望他抿嘴微笑。
  金琳如今长到一十五岁,从来就没同任何女人真正接近过。
  今天,突然遇这陌生小女,有了这么一下肌肉之亲,虽说仅只微不足道的闪电刹那,但那柔软细嫩的凝脂一经沾点,心旌神智立刻本能的起了一阵剧烈激荡。
  显然,这时的金琳,身心上之感应正自稚气懵懵的领域中破壳转向成熟阶段上发展。不过,他那性灵之雏,还是非常脆弱。
  所以金琳自然一看面前这个美妙少女,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阵猛跳,而黑中泛红的圆脸,不禁立刻羞得红云笼罩,一直遍及耳根。
  尤其他意识到适才被人偷偷亲了一口,脸上更觉羞怒难耐,气得浓眉“刷”的一剔,怒斥责问之言正要开口,忽见小女一声娇笑,道:
  “看什么,还不认识吗?”
  金琳听这煞有介事的一问,不觉一怔:“谁认识你?”心虽气怒不悦,但他并未现於形色,仍旧木痴痴的肃立门边望着少女,一本正经地接道:“萍水相逢,彼此素无一面之缘,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少女闻言,俊脸先是一红,跟着羞态一敛,噗嗤一笑,眉目含着蜜意深情,瞟视金琳一眼,道:
  “看你这副样儿,还想闯江湖立万儿呢,真是白日作梦!”
  说完,瞪起一双水汪汪大眼,望着金琳不住的盈盈媚笑。
  金琳听得眉头一耸:
  “这是什么话?”
  疑讶不忿之念一闪,忙道:
  “的确,的确,小可从来就未到过山西,今天实在是第一次涉足贵地,姑娘一定是认错人了。”
  “呸!”少女一听金琳口气那么坚定,气得轻啐一口,面呈佯怒,嗔道:
  “认错人!你纵然即刻化成千灰,姑娘也不会认错。”
  金琳一听少女反讥之词尤比自己还要坚定十分,不由暗自一声惊“咦”,心忖:
  “这话从何说起,怎么天下怪事都被我金琳碰上了?”心中在想,面上自然布满惊疑之色,茫然不解地望了少女很久,道:
  “姑娘认识小可是谁?”
  话音未落,少女扯起银铃似地尖嗓,气急败坏地叫道:
  “金琳,金琳,金琳……”
  一口气叫出一二十个金琳,最后塌腰格格一笑,嗔道:
  “就是金琳,怎么样?”
  说完,噘起一张樱桃小嘴,望着金琳赌气,发威。
  少女几声金琳,听入金琳耳中,不由暗自一惊!觉得金琳二字的声音特别熟悉,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似的那么耳熟。
  金琳发觉少女话有音异,这才硬着头皮扬起酡颜火赤的圆脸仔细一看,只见侧坐石凳之上的少女,长得确实美妍照人。
  那芙蓉玉面,明眸蛾眉,本来就已足够令人神颠魂倒,醉痴若狂,嫣红桃腮之间,再配两片皓朱唇和一对小小酒窝,那就益发勾魂摄魄,令人几疑天仙临见了。
  金琳这一眼看清少女这副艳若桃李的面像,不由又是暗暗一怔,心想:
  “这位姑娘的面貌怎么那么熟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疑念闪电一转,见姑娘那对剪水双瞳般的大眼滴溜一转,他忙不迭的暗自一声惊叫:
  “呀,这位姑娘不正是灵骨寺出手义援的皂装少女吗?我怎么一刹之间竟会认不出来是她呢?”
  心怀无限惊疑,不觉凝神再一细看,只见那位少女这一身打扮已不是灵骨寺所见,由头到脚一身皂色夜行劲装。
  这时,少女头上的黑绸罩巾,已经换上乌黑云发梳着灯笼宫髻,紫红绸带偏打一只蝴蝶结,衬得花红玉貌更是美得娇红欲坠。
  她身上皂装一去,改装一套浅绿纺绸紧身打短,双胸肉肌高耸,紧绷绷的煞似两座对峙的奇峰。下身,那肥大宽裤管札入靴统之内,双层裤腿反垂地面,仅仅露出一对紫红薄底快靴靴尖,更把苗条秀美之体态全都衬托出来。
  金琳看着皂衣少女,改装得这样花枝招展,秀美可人,心神一阵名其妙的微荡,面色不由更是涨得绯红。
  他圆瞪一双虎目,怔怔的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绿衣少女羞答答的嗤嗤一笑,冲着金琳叱道:
  “干么这样看人!”
  少女一声怒喝,金琳更窘,更急。他蹇涩了半晌,方语言不详,咕咕呶呶地接道:
  “不,不,不,不是······”
  金琳这样窘态毕露,少女弯腰“格格”一笑,跟着,挺身白了金琳一眼,道:
  “你的这份德性,还想跑到人前充字号,真没出息!”说着,秋波溜溜一转,又不住的嗤笑。
  金琳知道少女是友非敌,真气一松,解除了戒备,未等少女话音落尽,忙不迭地辩道:
  “不是别的,小可乃是惊奇女侠正是灵骨寺义出援手的同道。”
  少女一听金琳旧话重提,身形似是猛然一震,笑容随之陡地一敛,正容道:
  “金琳,暂且不必多说这些,咱们走到路上再说不迟。”说着,忙不及待地挺身立起,道:
  “兄弟,咱们走!”
  金琳真是预想不到,少女突然在此现身,一阵嘻笑之后,眨眼工夫竟又变得那么严肃,猜想此女定是有为而来。
  但是陌路生人,底细尚未摸清,怎好贸然与之同路而·行?虽说她曾出手毁过天福帮贼徒,侠义同道的确受益不浅,可是人家姓名,师承来历,如不问出端儿,不仅显得自己无礼,而且非常危险。如果她是另外的邪道门下,自己随入人家圈套之中。况且少女心怀,又是那么高绝惊人,盘问一番出身,更是一桩必要的智举。
  所以,少女话音尚未落地,忙道:
  “女侠且慢。”
  少女闻言似是一怔,抬眼望望金琳,道:
  “你要干什么?”
  “女侠芳名,师承,小可还未请教,怎好……”
  金琳话未说完,少女面呈忧惧,忙不迭地插嘴道:
  “傻东西,到了路上,姐姐一字不瞒,出身底细一定合盘托出。快走。”
  说着,电光一闪,一只玉笋般地柔手探腕,便向金琳右臂抓去。
  金琳作梦也未想到,少女突然之间,竟会变得这样大胆!
  他冷不及防,瞥见少女玉腕扬处,一股奇异脂香冲鼻的刹那,心旌不觉微微一荡,神智立刻有些恍惚不定。
  金琳身心有此异样感应,真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回。
  他愕然惊惧之下,慌忙气沉丹田,按住摇摇欲动的心神,就势提身纵出凉亭外门,圆脸涨得绯红,急道:
  “夤夜荒山,彼此男女有别,这样拉拉扯扯,岂不有悖‘男女受授不亲’之礼!”
  说着,拂袖一挥,变急为怒,直奔正南闯去。
  金琳突示庄重不拘之态,少女看得微微一怔,立刻急得猛一顿足,叱道:
  “死东西,现在你已步入险境,如不听话,马上就有性命之忧!”
  说着,提身一纵,横身挡住金琳去路,柳眉刷的一挑,面呈惊忧之色,探臂疾扣金琳俄倾,忙道:
  “快走,迟就来不及了!”
  金琳一见少女这副情急败坏的神态,心中委实也是暗吃一惊!
  这时虽然他还捉摸不清此时此地的险象究竟是些什么?但是单凭少女那副惊慌失措的举止,便已猜出她的确实是意出真诚,绝对不像是故弄玄虚。
  但是见到少女不避男女之嫌,伸手就想蛮拉硬扯,心中又不免有些恼怒。
  少女玉笋般地指戟,看看就将抓中之倾,金琳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拧身一晃,躲开玉指,大声嚷道:
  “姑娘如在不遵礼法,休怪金某还以难堪了。”
  说着,身形一摆,又欲直奔正南而去。
  少女好像也未想到金琳真会这样不顾生死绝情而去?
  但她一见金琳面呈愠怒,抖手而去,满腔热情,登时便已变成了冲霄怒火。
  金琳启步之倾,她拧腰一晃,拦在金琳面前急切匆促地厉色叱道:
  “真个不懂好歹的东西,不再这里跟你多谈,脱出险境跟你算帐。”说着,提身纵起,一势“鹰拿燕雀”,刚要对着金琳左右“肩井”抓去,突闻正南群山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清啸······
  啸叫乍起,少女面色立刻变得雪白。
  她身悬空际,双手变抓为掌,轻轻一挥,挡得金琳身形微顿,急道:
  “兄弟,强敌已到,走已来不及了,望你能退则退,千万不可逞血气之勇。”说完,拧腰弓身一弹,一溜银光,直扑正北逸去。
  但那金琳,闻此震耳厉啸根本就未当作一回事。
  可是,他见少女闻声色变,折身飞扑正北疾驰而去,厌恶她狂妄轻浮之念,顿又变成由衷的感激。
  绿衣少女飞向正北疾扑之间,不觉冷哼一声,暗道:
  “姑娘这份盛情,的确令人感佩!不过,任何强敌能够接我‘大悲罗尼’禅功和五禽绝技的,恐怕也是万里挑一,来者是谁?金某非要凭藉实力会他一会,看他牙齿究竟能多么尖利?”
  他转念一怔之间,只见东南群山之中,一条红影一闪,风驰电掣般直扑自己前面而来。
  霎时,风声近身一动,山巅之上立刻出现一条身着红色锦袍的人影。
  来者身形飘落,金琳凝神仔细一看,只见停在面前的人影,原来是个满头白发一脸鸡皱的老媪。
  金琳见这陌生婆婆,展出凌空步虚身法晃落当场,已知她身怀功艺,绝对不在天福帮主隗英之下,但是锦衣婆婆究竟是谁?他这时突然现身欲意何为?金琳真有些无法猜测?
  老媪身形落定,他正要上前执礼拜见,只见老媪满脸怒容,未等金琳有所举动当先厉声叱道:
  “金琳,今天你落入老身手中还有什么说的?”
  老媪突然出此一句无头无尾地逼问,金琳听得不由一怔!
  他茫然不解地望了老媪一阵,道:
  “晚生与前辈素无一面,彼此无仇无怨,这话从何说起?”
  “哼!”老媪怒冲冲冷哼一声,道:
  “你自己行事歹毒,还说无怨吗?”话微一顿,扬脸恶狠狠怒瞪金琳一眼,厉声接道:
  “小狗,少费闲话,快点跪下受死,老身还可给你一个痛快,如要硬逼我出手,可就休怪老身狠毒出手了。”
  金琳一听这些狠话,心虽不服,但不又便立即发作,因为未把老媪底细弄清,绝对不敢恶语顶撞,所以强把内心怒气按住,茫然不解地问题:
  “前辈先别大言吓人,只要道出仇怨端倪,晚生自会还以公道。”
  老媪闻言,脸上怒气更浓,金琳话音未落,她忙不待地大叫一声:
  “连孝宗,连孝祖,死在谁的手中?”
  金琳一听提到连家二子,精神不觉陡然一振!
  老媪说话之间,他面呈愠怒,右脚向后微微一退,忙道:
  “前辈何人?”
  老媪二目怨毒精光暴然一闪怒,冲冲地道:
  “小狗,你既逼老身报名出字,今天想痛痛快快的离开人间,嘿嘿……简直是痴人说梦。”
  金琳虎眼一瞪,大声道:
  “一切后果,晚生在所不计!”
  “好!”白发老媪怒吼一声,道:“‘瞿香梅’的大名,你可听人说过?”
  金琳一听老媪报出“瞿香梅”的名号,身形不由激灵一颤,知道面前的老媪,正是本门师祖血海仇家连靖之妻,人称连家二凤之一的老妖,埋藏心底之仇恨怒火,立刻俱都涌上心头。
  虎目之中怨恨火焰一闪,切齿恨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师门仇家连靖妻,少爷正自无处找寻你们这一对狗男女呢,今天在此狭路相逢,你还……”
  金琳一语未尽,冷不及防,瞿香梅双掌闪电一晃,不声不响,已迎面飞向左右“肩井”抓来。
  这时,金琳胸怀师门血仇怨怒,正如烈焰一般一齐涌上心头。瞿梅香暴然出手,抢先攻到,心中不由更觉气恼。
  爪影飞动,金琳挪步一晃,切齿厉喝一声:
  “老骚婆来得好!”拧腰向前一跃,右掌带起震耳风声,“呼”的一声巨响,疾对香梅左肋劈去。
  同时,左拳电光一闪,一阵闷电启处,一排凌厉拳影,形若千柄铁锤,反对瞿香胸头打去。
  金琳不退反进,拳掌齐出,闪电攻来,矍香梅眼瞅他拳掌发出这股威猛无匹的内功劲气,不自暗吃一惊!身形震得微微一晃,急忙挫腰飘出掌影之外,大叫一声:
  “小狗休狂,接招。”双掌随声交替一挥,一气连环十掌,齐奔金琳当胸“巨阙”、“迷里”二穴劈去。
  金琳威猛的拳掌发空,正自暗惊老妖身怀高绝拳掌,还未来及换招,只见老妖奇快的双掌又自当胸劈来,他暗把牙关一咬,正想挺身急进,挥掌硬接,身形欲动未动之间,忽见老妖掌势一变,双袖霍然一抖,“刷”的一声脆响,银光照脸陡地一闪,一股沁脾异香,直扑鼻端喷到。
  金琳突闻异香,不由大吃一惊,道一声:
  “不好。”抽身纵退之势还未来及施展,只听瞿香梅清喝一声:“小狗,拿命来吧!”
  话音未尽,金琳只觉头胸一阵晕眩,周身随之一软,正当晕晕欲倒之际,耳边风声“呼呼”突起之际,一声虚吼:
  “师兄,联手敌住妖妇,小弟先走一步!”
  金琳仅仅听到这么一句,身已不由自主地随声向后一栽,瞥见身边站着一个和尚,伸手拦腰接住,未容自己倒地,跟着,又觉双脚离开地面,人已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金琳倏然醒转,觉得自己正在仰面而卧,背脊下凉冰冰的似是躺在石板上,身上却还盖着一层稻草。
  这时,他丝毫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吉凶亦难逆卜!但他昏死前的一段经过,忽又在他脑中浮动起来。心想:“今天巧遇师神仇家之妻瞿香梅,本应出剑诛除,不料一时大意,竟又着了妖妇的幻香道儿,当时若非遇上那个陌生和尚出手解救,恐怕这时早就魂归地府了!和尚这份掖助重恩,金某有生之年定要衔环图报。”
  口中喁喁嘟念,眼已缓缓张开,只见自己睡的地方原来是个两丈见方的岩洞。
  这时,洞内石壁之上悬着一盏火光蹿动的油灯,照得洞内亮如白昼,连灰尘落地均可看清。
  只有洞口一面,因为自己头顶着洞门而卧,所以无法看清洞外景物。
  不觉晃肩扭动一下身躯,觉得周身完好如常血气畅通无阻,心中更是暗暗感激那位义援手的有道高僧。
  心念在转,双手已把身上稻草推开,滚身坐起,抬头一看洞门,不自一声惊叫。
  “哪!这是那哪里?”
  虎目随声霍然一瞪,木鸡似地望着洞门一排铁栅出神。
  原来这座岩洞,是座穴道之中的套洞,沿外的一条甬道,仅有三尺多宽。
  洞门是用二寸半直径铁条作成栅栏,根根向隔仅只四寸,中间仅只开有一扇活门给人出入。
  这时,洞处有两个手持戒刀的和尚监守洞口,怒冲冲地望着刚刚苏醒的少年。
  金琳芒然不解地呆望许久,缓缓挺身站起,慢步走到铁栅跟前,肃然一躬道:“请问大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和尚不屑地瞥见金琳一眼,冷森森接道:
  “这里是‘奈何桥’头的‘奈何洞’。”
  金琳闻此一言,不由一怔,道:
  “小可素未作恶,且亦未死,何言‘奈何桥’?”
  “好杀成性,已为人所不容。”一个胖敦敦的和尚,满脸怒容说:
  “何况你又是本帮不共戴天的死敌,难道叫你过‘奈何桥’到彼岸,还不应该吗?”
  另外一和尚冷哼一声,瞪着少年切齿未语。
  金琳身形陡地一震,暗自一声惊“咦”,心道:
  “什么,本帮?莫非这群和尚又是‘天华’五帮的贼徒吗?”蓦然,灵机忽又一动,道:
  “大师可否赐告贵师承?”
  胖僧嘿然一笑,道:
  “谈什么师承?我只告诉你,这里是天福帮的吕梁分坛。”
  金琳愕然一惊,暗自吁口长气,浓眉一轩,切齿恨道:
  “好不要脸的贼徒……”
  话自出口,胖僧突然厉声喝道:
  “住嘴!本帮多少无辜丧生你手,总坛坛主早已誓告本门五帮,绝不与你共存!天胤帮主声讨逆贼的通谍于前,天福帮主邀约协力诛奸的咨柬于后,你一身滔天大罪,神人共恶,今天在本帮手中还想活……”
  胖僧顺口说出当前魔道大势,金琳听得激灵灵一战,面色不觉逐变,和尚虽然咄咄不休,他却一字都未听入耳中,自己只顾低头沉思,暗自心忖:
  “完了。这次真算完了!现在身落强敌手中,困于十分坚固的铁牢之内,还不如立刻死掉干净,免得再受意外蹂躏。”
  想到恨处,不禁咬牙切齿,右手紧紧握拳,正欲猛击左掌,掌未落下,蓦闻“啪啪”两声脆响,似由栅外传来。
  响声乍起,他不禁愕然一凛,急忙抬头一瞥,只见栅外两个和尚闷哼之声未落,栽头倒地洞外甬道之内,登时气绝身死。
  金琳目见洞外突生巨变,不由更是大吃一惊,疑念一闪,还未来得及细看,面前电光陡闪之处,却见绿衣少女手提自己那柄“龙珠”古剑,一根丧棒,及一个蓝色小包,倏又俏生生出现在洞门之外。
  金琳一见绿衣少女现身洞外,精神不由陡然一振,他满怀兴奋,浓眉不禁“刷”的一剔,正要开口尖叫,却见绿衣少女手摄朱唇,轻“嘘”一声,回手先把古剑等物顺入洞内,低声道:
  “弟弟,快些削断铁栅,顺着甬道末端出洞,姐姐先到北端阻挡贼徒一阵,助你顺利脱险。但你出洞之后,千万不必逞强,即回太华要紧,切记!”
  说完,妩媚一笑,跨过僧尸直奔北口驰去。
  金琳作梦也未想到,绿衣少女会来冒死营救。
  少女一支迅若玉燕似的身形,顺北疾去,他僵痴痴站在洞内,隔栅望着她的背影,疑念不由齐向心头飞涌。
  “这位姑娘究竟是谁呢?怎么就没听戈老师祖提过?她于本门,究竟有什么渊源,这样不顾一切一次又一次的关照?”
  疑念刚刚一闪,甬道北口已隐隐传来喝骂及兵刃交接声……
  性急之下,他匆匆打开手中小包一看,却见师门五禽金铎,困仑玄冥,以及少林金身弥陀,样样奇宝一件也不缺少,这才将其纳入怀中,古剑刚刚背好,洞内北口吼叫怒骂之声已渐渐传入铁牢。
  这时情况异常紧急,实已不能再缓。
  于是,忙把古剑掣在手中,真力身聚右臂,咬牙,挥剑一挑,豪光陡闪之顷,“哗”地一声巨响,铁栅已有四条应声断折。
  跟着,挥掌一推,断铁向外飞射之间,他急忙塌腰纵跃出铁牢,瞥见甬道北端一阵清啸起处,两个俗装大汉便已应声栽倒。
  金琳目见绿衣少女一个人立挡群贼围攻,正欲扑去营救,蓦闻少女尖叫一声:
  “快走!
  这次,金琳再也不好违拗少女这番盛情了,所以少女话音甫落,折身一纵,扑至甬道南口,张目一瞧,不觉一怔!
  原来洞口之外,正是一面峭岩断壁,下面一道死谷深足千寻,两壁上下笔直陡峭,到处都无落足之处。
  他停步略一迟凝,身后吼叫一声,似又近了许多,那绿衣少女格格清笑之声已清晰可闻。
  少女得意笑声甫落,忽听身后一声历吼:
  “坛主!小狗跑了,在哪里,快快快,追!”
  金琳蓦闻叫声,心虽愤怒难堪,但又不好辜负少女援手盛情,于是,顾不得回头细看,俯身一纵,双臂陡地一张,身悬空际,本能的一提真气,只觉身形轻飘飘地宛若一圈柳絮,翔落在谷底溪边。
  这时,他虽暗幸自己功力精进,但在强敌跟踪紧追之下,却又不敢分神多想。
  身形刚刚扑落溪边,就势展出“糜鹿扑影追风”身法,连环一二十个起落,已翻上一座大山。
  急纵之间,抬头望望清空,心想:
  “这时才交三更三点,现在即已脱出贼徒股掌,刻下必须等少女片刻,她既然交待即刻赶回太华,谅她少时定要跟踪追来。”
  转念俄顷,选定了西南方向,微微一提真气,一个起落,接着一个起落,慢慢地朝向对山攀登。
  翻过两座高峰,差不多足足走了一个更次。
  这时,金琳缓下一下脚步,慢慢登上山顶,转脸一看身后来路,半晌仍未见到一个人影跟来。
  他满心不解,望着正北群峰,心道:
  “真奇怪,怎么这位姑娘这时又不现面呢,莫非未能逃出那座岩洞就已遭到毒手了吗?”
  心念及此,不觉又愧又怒,二目精光暴然一闪,正欲折身仍循原路飞奔山下而去,蓦闻正南山顶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哗啦啦”震响……
  异响入耳,金琳一怔之间,喃喃自语道:
  “这哗啦震惊好像是练索之声,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凝念微微一闪,对山又传来一阵脆若银铃般的格格笑声……
  金琳闻此笑声,不由一惊,暗道一声:
  “是她,怎么身法那么速快?”好奇疑念一动,身已不由自主地直奔山下扑去。盏茶工夫攀上山巅,前脚方始跨近山口,却见一双娇秀人影,竟像飞也似的,正在山巅一片草地上打得热火朝天。
  金琳发现这一双正在缠斗不休的人影,不由一怔!
  跟着,煞住急闯之势,隐身山口一块大石背后凝神一看,一声敬异怪叫破口而出!
  您道金琳为何震惊不已?
  原来山巅场内的一双清秀人影,那位绿光闪闪的,金琳知道正是两次援手的绿衣少女,而那手使一条金练飞锤上下翻飞的红衣姑娘,金琳作梦也不曾想到,曾是分手十几天的沃沂姑娘,竟在这里出现?
  金琳隐身巨石背后,看着沃沂姑娘抡起金练飞锤,一个“彩虹映天”,“呼”的一声疾向绿衣少女拍去。
  沃沂抡锤展出毒辣招数,金琳看得不自一惊!心想:
  “这个丫头,彼此同道,纵有意见不合,也不能暴施这种毒招,你这不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吗?
  金琳虽然暗替绿衣少女担心,但是她自己,看着沃沂姑娘暴冲怒天的神态,反倒异常开心。
  沃沂飞锤打到,她口中响起一阵银铃般地欢笑,提步脱出金光之外,身形飘忽如风,穿入沃沂双臂空隙之中,挺腰一纵,探身“啧”的一声脆响,沃沂面颊竟被绿衣少女着着实实的亲了一口。
  绿衣少女心怀爱幼之念,不以真功还手,以疑真似幻的飘忽身法戏弄沃沂,哪知沃沂姑娘虽然年轻,但她那副争强好胜的天性,并不低于成年尊长。
  小姑娘一锤落空,自己桃腮又被人家亲了一口,这份奇辱怎能忍受,只气得“哇”的一声尖叫,抡锤又奔绿衣少女“喉结”点去。
  沃沂姑娘这次锤招出手,劲气似比前一势威猛,逼得绿衣少女一口气连退了好几步。
  但当沃沂姑娘锤势稍微一缓,绿衣少女一条身影,形如飘风玉燕一般,柳腰轻轻一摆,一缕淡烟似地倏然飞出金光之外,人在空中疾射之间,口中不住地响起银铃般的娇笑声。沃沂姑娘一势“灵蛇点首”打出,根本就未沾到绿衣少女一片衣角,不由越打心中越惊!
  但这小姑娘的确有她一股狠劲。
  绿衣少女身形刚一着地,沃沂抡锤一势急打,“呼呼呼”,一连四锤,直向绿衣少女中盘扫去。
  绿衣少女一见沃沂锤法展出,声势之猛有如一片锤山,不觉也是暗暗敬佩这小姑娘家学之深。
  少女愈是怜爱沃沂之才,形色上愈是轻狂。
  锤影逼到,嘴里仍旧“格格”娇笑,道:
  “哟!那儿学来的这套鬼锤法,这么凶神似地干么?”
  说着,拧腰一摆,身形脱出锤影之外,回手绿光一闪,沃沂的腮又被少女轻轻捏了一把。
  金琳隐藏暗处,看着沃沂迭遭戏弄,不由暗自嗤嗤一笑,心道:
  “绿衣姑娘并非真敌,否则,那能容你这野丫头一再耍赖,恐怕早就叫你吃苦头了。”
  他转念之间,正欲现身喝止,暮见沃姑娘气狠狠地丢下金练飞锤,哭泣泣的一声尖叫:
  “不要脸,我跟你拚了!”
  说着,低头弓腰一跃,一势猛虎低头,向少女小腹撞去。
  绿衣少女一见沃沂真的要耍赖,急忙伸手挡住沃沂双肩,未容头顶撞上小腹,不觉“格格”一笑,道:
  “好好好,你历害,我不拦你,快找你金琳哥哥去吧!”
  金琳突闻此言,不觉又是一怔!心中疑念还未及打转,却见沃沂仍旧赖在少女面前尖声叫道:
  “不行,不行,你把琳哥害死了!”
  沃沂此语一出,金琳听得不觉又气又笑。
  沃姑娘说话之间,金琳急忙闪过巨石,嘿然一笑,道:
  “沃姑娘,打不过人家还耍赖,真不害羞。”
  金琳突然现身取笑,沃沂听得先是一怔!
  当她折身一看,确是自己寻找无着的金琳,满心委屈本就无处发泄,这时一听金琳反而羞她不济,偏袒自己目中的大敌,小姑娘一心怒火,真是不打一处来。
  金琳话音未落,沃沂挺身立起冲着金琳叫一声:
  “不要脸!”塌腰拾起飞锤,一势“力扫千军”,反腕便向金琳腰盘卷去。
  金琳真未抵防沃沂会来这么一手。
  沃沂飞锤扫到,急忙提身一跃,摇着双手叫道:
  “沃沂大姑娘,沃大姑娘,我可未敢说你!”
  沃沂哪里还听金琳这么一套,一锤落空,跟着上步一纵,抖锤又奔金琳“喉结”点去。
  金琳晃肩一摆,锤影擦着耳边飞过,绿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
  “沃妹妹对对,这锤偏了,再来一锤,准能打中!”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暗自一怔
  他茫然不解地望着少女,正欲说话,却见沃沂闻声,反而收住锤招,望着绿衣少女,气虎虎的猛作一个鬼脸,嗔道:
  “偏不,你怎么样?”
  绿衣少女看见沃沂这副顽皮憨态,不由“格格”一笑,道:
  “连姐姐还能把你怎样吗,傻妹妹!”
  少女一个“连”字出口,金琳不由一惊!少女话未落地,急忙拉着沃沂抽身跃退三尺,怔忪忪的望着少女,猜想“连”字的可怕之处!
  良久,僵立当场,谁也没有开口……

  第十七回 疑真似幻 扑影追踪
  绿衣少女,两次仗义出手救助同道,金琳内心对她不但异常感激,而且非常敬重,这时一见沃沂姑娘拦住少女耍赖蛮缠,以为又是丫头无故放刁。
  但当金琳现身场内,喝止了这场嘻笑玩耍的缠斗,一听少女无端报出一个“连”字,不由暗自一凛!
  少女话甫落音,金琳忙不及待的拉着沃沂抽身跃退三尺,怔忪松的望了少女半晌,道:
  “小可承蒙姑娘两度援手,内心委实感激,姑娘尊姓芳名以及师承谁家,不知否可赐告?”
  绿衣少女抿嘴微微一笑,道:
  “只要你不害怕,告诉你有何不可。”
  金琳面色肃然一正,道:
  “姑娘尽管放心,小可纵然胆小若鼠,也不至于被你师的门派以及赫赫芳名所吓倒。”
  绿衣少女“格格”一声娇笑,道:
  “不见得吧?”
  金琳一见绿衣少女,这样桀骜不群地无端讥笑,自己神圣不可轻犯的自尊,真如受了严重伤害。
  他对少女刚才信口说出的一个“连”字,本来就已存有芥蒂。这时,少女为师承名号又以嘲弄口吻出之,飞入弄性尚气之年的金琳耳中,焉有不怒不躁之理?
  绿衣少女音一出,金琳瞪起一双虎目,冷哼一声,道:
  “姑娘纵然是当年臭满武林的红幡教主冷鸳之徒,小可也在所不惧!”
  金琳拟假当年武林中无人敢于招惹的狠毒魔头冷鸳威名,与少女的师门声望作一对此,无非是显示一番任何强暴大敌之下,自己也不会甘心示弱,言下并未怀有诽谤之意。并且武林传闻,红幡教主冷鸳已物化多年,所以金琳提出这个昔日恶魔,总觉谑而不虔,对于少女来说决不至于有伤。
  哪知金琳一句信口无心之话,绿衣少女听得身形一震之下,花容立刻大变!
  金琳把话刚刚说完,只见少女扳起娇艳绝的俊脸,杏目含威,噘起小嘴,白了金琳一眼,气冲冲的叱道:
  “是他老人家的传人,你又怎样?”
  金琳一见少女闻听冷鸳之名肃然发怒,不由暗自一惊,急忙收住未竟之言,怔松松看少女许久,心道:
  “刚才自己一句无心之言,莫非真的误中了吗?看她年纪轻轻,如果的确师乘冷鸳,那么老妖健在人间,已是毫无疑问的了!”
  疑念涌入脑中闪动之间,灵机随之一动,于是接着少女甫落的话音,以默认的口吻试探绿衣少女道:
  “姑娘师乘红幡教主,是荣是辱乃是姑娘自己的事情,这与小可无关。不过,金某自知点苍师门从来未与贵派结过什么仇怨。”
  说完,瞪起一双大眼,狐疑不定地望着绿衣少女,企待由她面色表情上证实自己的猜忖!
  金琳口气一松,少女怒容虽敛,但余愠仍旧未消。
  他刚刚把话说完,姑娘恶狠狠的白了金琳一眼,噘起樱桃小嘴叱道:
  “这还像句人话!今天你敢信口胡诌,看不打你耳光才怪。”
  金琳一见少女毫不隐讳承认了师门,不由暗自一惊!
  红幡教虽然恶迹已敛,目前亦不复现江湖,但是数十年前的冷鸳老怪亦如天华帮的贼徒一样,曾与侠义中人势如水火。这位绿衣姑娘既然师出邪门,这时如果确认她是择木而栖的良禽、君子,恐怕也是痴人说梦之妄想。大丈夫恩怨分明,她既两次出手义援同道,日后她若撞落金某手中,我还她两次义释,以报今日之恩。
  如今既然这里没有久留的必要,不如问清她的名号,带着沃沂姑娘即刻离去为是,免得日后遭人背后物议。
  主意打定,接着少女甫落的话音,答道:
  “金某以及同道承蒙姑娘两次慷慨义援,小可除衷心感激之外,日后相逢必当恩义相还。”
  说着,顺手拉过沃沂姑娘,又道:
  “小可急须赶回太华,不便在此久陪,请姑娘赐示芳名,以便转告所有同道。”说完,望着若有所思的绿衣少女,期待她即刻回答。
  金琳说完,绿衣少女还未回答,沃沂姑娘噘起小嘴,抢着接道:
  “她是翻天龙连靖的女儿连翠凤。”
  “啊!”金琳惊叫声中,拉起沃沂姑娘晃退半步,愕视绿衣少女片刻,道:
  “原来你是香梅老妖之女连翠凤呀,难怪……”金琳话未说完,连翠凤脸上陡的一红,叱道:“难怪什么?”
  金琳作梦也想不到这个义出援手的艳丽姑娘,竟是师门血海仇家连靖之女,人称连家二凤的连翠凤!
  真是,仇家路狭。虽然连翠凤并不是正点主凶,但她竟是翻天龙连靖的亲身骨肉,金琳怎能不以亲仇相待,正所谓:“师仇大如天”,岂能无故漠视,若以他狠毒的心意,正凶家属纵然不予株连,却也不能任其保有武功遗留后患。
  但其女连翠凤,对于侠义同道不仅出过一膀之力,且对自己亦有两次援手之恩,可又能怎样抹杀不顾!
  况且,武林中人讲的就是恩怨分明。这时不但不能反恩为仇,就连追查亲仇主凶以及香梅的踪迹,也是不能就此立逼连翠凤直供。因为这样做法无异是只顾一己之私而不管别人的名节。
  金琳乃是性情中人,他身蒙连翠凤一次救命之恩,怎肯不顾一切,任其私衷而为!
  所以连翠凤叱怒之间,他回手隔衣摸摸杀害师祖的仇物“三支银雀铁菱角”,暗自切齿念道:
  “师祖,并非孩儿浑噩志丧而忘其所为,今天确有无法反目逼查仇踪之苦,将来无论连靖老贼逃向何方,琳儿也要使用这三只仇物惩治仇家。”
  怨恶仇家的狠毒信誓,顺口念罢,连翠凤怒喝未落,金琳忙道:
  “我是说令尊乃是本门血海仇家,连姑娘虽非参于其事的正凶,但你毕竟还是仇家正点之女,不容金某无视不顾。但是大丈夫恩怨分明,今天所以礼待姑娘,无非是答谢两次援手之恩,这里分手,来日是敌是友,恐怕就难说了。”
  “哼!”连翠凤杏目圆睁,气狠狠地冷哼一声道:
  “我父亲杀害你师祖萧颖涛,你把我们连氏俱都恨入骨髓,那么你在兰州连家营一夜之间连毁我的五个兄长,这笔血债你将来预备如何偿还?”
  金琳一听连翠凤逼索连家五条命债,忙将沃沂姑娘推过一边,道:
  “令尊私欲横流,自植祸根,恶因恶果岂不正是天道好还?”
  连翠凤面色一沉,道:
  “皇帝老子尚切罪人不孥,你怎么小小年纪手上这样不留一点阴德,处处都想赶尽杀绝?”
  金琳浓眉“刷”的一挑,道:
  “师门仇家乃是金某不共戴天之敌,谁敢插手襄助正凶连靖,金某手下决不留情,任何强梁,概不容其活命逸去。”说话之间,二目楞芒霍然一闪,一股腾腾杀机,情不自禁的射于形外。
  连翠凤眼瞧金琳这气势,不由暗自一惊,心想:
  “糟!金琳这种誓不共天的神态,两家所结之循环血仇,看样子谁也不肯善罢甘休,这可叫我使用什么办法暗替他们双方化解呢?”
  咦,这真奇怪,怎么连靖、香梅之女身负同胞兄血仇,这时面对主凶大敌,为什么忽又不顾毁家之恨,反而把自己置怨仇两家的超然地位呢?
  原来,翠凤姑娘并不是连靖、香梅的亲生之女。不过,她在襁褓之期即已落入香梅老妖手中。
  十二年前,翻天龙选定兰州白塔山建窖不久,红幡教主冷鸳由西前往洞宫隐修,路过连家营时,正巧遇上翠凤姑娘随其兄长修习扎根武功,她一见之下,深爱翠凤姑娘那份天秉资质,所以几次亲与连靖磋商,才勉强答应收为门下,携往洞宫深处,承授其衣钵之传。
  翠凤姑娘六岁从师冷鸳,十二年来,由于资质聪慧,确已得了红幡教主之真传。
  她随师学艺期间,冷鹭虽然没有明告自己的身世底细,但无意之中却听恩师连番指骂连靖、香梅的话中,方才知连贼夫妇原来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主犯正凶,但当自己追问恩怨底蕴,冷鸳却又面示忿怒,不肯立即直言。
  凤姑娘瓜字初分之年,人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绝美可人。
  去年仲夏,她芳龄一十七岁,艺满别师之时,恩师冷鸳除了授予一对红幡作为衣钵表记之外,另外还非常郑重其事地赐给一小瓶“灵舟”和一瓶“通窍散”,警告回返兰州之后,只要于其胞兄同居一宅,每月必须对正时间敷一次“通窍散”,以防万一之患。至于她的身世,恩师临别之时仍旧只字未提。
  这位美妍奇绝的凤姑娘心怀重重悬疑,回转兰州连家营。
  一个月之内,连遭其兄连韶两次非礼。第一次,未能如愿,第二次香梅意用独门熏香“百花惑灵散”,助其亲子为恶,所幸凤姑娘遵其恩师所嘱,熏香未能发生作用,才算保住自己珍视如命的童贞。
  这时,凤姑娘方始彻底醒悟,自己的确不是香梅的亲生之女。
  所以,她一怒之下,自己一人偷偷潜居吕山深处,意在躲避连家几条色鬼的纠缠。同时,也是为了暗中寻查自己的身世。
  不料去年冬腊之交,凤姑娘隐居之所,又被狐狸精般的香梅察觉。
  老妖一见敢于背叛自己而出走的翠凤,心虽异常震怒,但她知道凤姑娘这时的一身武功,自己决非其敌,如果出手妄动,无非是打草惊蛇。于是,老娇妖把怒火忍奈心头,一改横蛮强暴为温柔,自己随女隐居吕梁山之中,欲图善言开导,促其下嫁连韶。只要木已成舟,昔日的一切深恶毒怨,均可化于无形。否则,则当即置凤姑娘于死地,以绝后患隐忧。
  而翠凤姑娘,自其养母香梅隐来吕梁,并不知道其毒恶心意,只是自己身怀绝乘武功,并不畏惧虎狼钩爪之利。而且表面上,在未查明自己身世底细之前,仍以生母之礼待之,等到真象大白,也同样抱定所有仇家报仇一样,决不容其幸存人世。
  所以,翠凤姑娘出道以来,自己所行,完全与其养母香梅背道而行。
  她在云中山灵骨寺,无意间暗中邂逅金琳,一再出手义援侠义同道,寓意相要交结金琳这个武功奇高的异姓弟弟,化解苍与连家这桩血仇,以酬谢连靖五年的养育之恩,而后便可与连家这点微妙渊源彻底断绝,以后是友是敌,就要取决自己的身世了。
  翠凤姑娘满怀悲愤异想,这时一见金琳不但把自己死死认定连靖之女,而且他与连氏一门仇入骨髓、誓不两立的凛然气慨,一切希望顿时都化成了泡影。
  可是,凤姑娘虽然满怀隐疼委屈,却又无法解释,她知道自己身世未白,纵然对他说得古烂莲花,恐怕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所以金琳昂然不苟地说出师仇必报之宏志,她心里虽然又急又佩,但她毕竟也是弄性尚气之年的少女。
  这时她对金琳并非仇恨气恼,而是内心却充满了不服。失望之念迅电一闪,未等金琳凶凶的激昂话音落尽,翠凤姑娘花容陡地一寒道:
  “你有什么能耐,敢于这样目中无人?”
  金琳冷哼一声道,
  “小可早已说过,今天决不对姑娘争长论短,是恩是怨,咱们不妨留待日后总清。”说完,道声:
  “再见!”拉起沃沂,折身便想转对西南山下扑去。
  翠凤一见金琳这样傲礼,心中不由更气,金琳提身后步之顷,她气冲冲的清喝一声:
  “站住!”柳腰随声一摆,横身拦在金琳面前,电光一闪,一支玉笋般的柔腕便向金琳右手脉门抓去。
  金琳一见翠凤姑娘复施前山相遇之故伎,怒气向上猛然一冲,只觉头脑一阵火辣,那留待日后总结的诺言登时忘得一干二净。
  翠凤玉指抓到他,不觉怒吼一声:
  “来得好!”声出,右掌一挥,狂风卷动之间,刚要直逼翠凤姑娘左肩“肩井”打去,忽闻身后一声清喝:
  “住手!”
  金琳闻声不由愕然一怔,就势煞住欲出之掌,提肩退出凤指影圈外,转脸循声一瞥,见是一个穿着红衫裤,满头银发的老媪,自北面山口岩石之上,带着喝叫余音飞向场内扑来。
  金琳不看老媪犹可,一看之下,心中怒火不由更高。
  白发老媪飞身电射之间,他虎目精光暴然一闪,暗暗切齿恨道:
  “香梅,无耻老狗,今天纵然合你母女二人之力,小爷也要把你毁掉。”
  心念急转,顺势推开身边的沃沂姑娘,运足真气,正欲提身迎面扑去,却见老媪吼声甫落俄顷,双臂一收,人已轻飘飘地翔落当场。
  金琳眼瞧老媪展出这美妙轻功,本就一怔,老媪翔落之顷,他急忙煞住欲动未动之势,扫眼再一一细看,不由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现身场内的老媪发色身形虽然与香梅相似,但那红润发光的脸上,不但没有鸡皮,而且那副慈祥和蔼的笑容,也是香梅所没有的罕像。
  金琳定住身形,怔忪地望着面前这位满脸堆笑的老媪,正想厉声喝问,却见老媪扫眼看看场内的三个男女后生,道:
  “金琳,认知我吗?”
  金琳瞪起一双大眼,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
  翠凤姑娘刚才一见老媪现身山口,先前也是疑为养母香梅又紧跟金琳的踪迹追来。
  老媪厉声喝止,她晃身纵退之间,正自暗暗追悔无法躲避这场血腥仇杀,念动俄项,身形落定,扫眼一看站立面前的老媪,并不是自己的养母香梅,不由也是愕然一怔!
  眨眼之间,一见老媪那副慈蔼可亲的面容,即刻想起了一位年高德劭的前辈隐侠。
  金琳话刚说完,翠凤姑娘当先冲着老媪一礼,道:
  “前辈宽恕小女直言放肆!”
  老媪微微一笑,道:
  “姑娘尽管宽心,我老婆子不在乎这些小节。”
  翠凤面色一红,道:
  “老人家是不是人称‘南金北玉’的南侠金凤凰,池影老前辈?”
  金琳激灵一战,转脸却见老媪颔首微笑,道:
  “姑娘猜得不错,老身正是池影。”
  “那!”金琳惊叫一声,忙不及待地抢前一步,亦惊亦喜地大声叫道:
  “池老师祖,琳儿给您磕头。”纳头欲拜未拜之际,却见池影一伸手,闪电般抓住金琳右臂,微向怀里一带,阻住他欲跪之势,也是悲喜交集地叫道:
  “苦命的琳儿,这些繁文缛节免了吧,过来先给婆婆看看。”
  说着,顺势忙把金琳拉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黯然一叹,仰首喃喃自语道:
  “这孩子长的真跟他义父金筱峰一模一样,十五岁的年纪已经长得像个大人了,当年凤鹤洞前,还是一个……”
  话未说完,忽又住口不语,凤目菱芒聚在金琳的脸上,飒然一闪,十五年前凤鹤洞外的一段往事,倏又在她脑海之中浮动起来……
  金琳看着面前这位亲若骨肉般的异门尊长,不由想起义父恩师,曾蒙她老人家仗义执言,保全了性命,而后菇苦含辛,抚养自己成人,这段心领身受的优渥恩情,一经重新翻向心头,悲哀之苦立刻由衷涌来。
  池影话音微顿一顷,他虎目中泪光陡然一闪,顺势抱住池池右臂,悲切欲哭般地泣道:
  “师祖!我爸爸死了……”
  说话之间,两行热泪已情不自禁地涌出眶外,顺脸涔然而下。
  金凤凰突闻此语,身形先是激灵灵一颤!
  但她一见金琳这副悲苦泪涟的神态,倏又纯气定住激荡不稳的心神,回手忙把金琳脸上泪痕拭干,道:
  “琳儿,你义父天不假年,乃是他命数所定,谁也无法挽回,你哀痛父丧固属是人之天性使然,你要知道,现在他的首级,已有公良燕搬回终南山寄葬在太华之阳,如今点苍一门,只剩了你这么一根独苗,艰巨重责,岂能用泪洗成!”
  池影谆谆不绝地劝慰金琳,翠凤姑娘望着他嗤然一笑,真羞得金琳脸上一阵火辣,道:
  “是的,师祖,孩儿知道,现在正要急急回太华向诸位前辈同道请盆,共襄除魔雪仇盛举。”
  金琳说出自己的意向,池影未容话音落尽,忙道:
  “你所想见的几个前辈高人,目前全都不在太华。”池影此语一出,金琳听得不由一怔,忙道:
  “太华是不是已经发现贼踪?”
  池影摇了摇头,道:
  “太华乃是目前武林群贤齐聚之地,天华五帮一干恶魔,虽视太华为眼中毒钉,他们却还不敢贸然进犯。”
  金琳皱起浓眉视池影片刻,池影一见金琳这副茫然不解的神态,来等他开口追问,急忙把话转入正题,道:
  “太华虽未发生变故,而中原的峨眉、武当、少林,却已接到了天宿、天仓两帮的联名邀柬,约定六月十五在四川湖北交界的大巴山商量遴选中原盟主。”
  金琳还未及说话,翠凤姑娘听得激灵灵一战,忙不及待地问道:
  “少林、武当、峨眉,莫非已于天宿、天仓两帮结盟了吗?”
  池影微微一笑,道:
  “凤姑娘,你想少林等三大名门,怎么与那般无恶不做的贼魔为伍?不过是贼魔欺世的手法罢了。”
  金琳一听有少林事,心中早就有些忧忡不安,池影这一说出贼魔施出混淆视听的下流手法向自己寄名师门寻衅,内心不由更觉焦急。
  池影话未说完,他十分急躁地问道:
  “师祖,我们太华侠义同道,是不是应少林之邀前去助拳?”
  “……”池影颔首微微一笑,道:
  “你戈平师祖,自己亲率一部份同道,已沿秦岭南下巴山口;另外一股大约二十几个高手,则由公良燕率领,取道入湖北保康,转向樊城而去;太华只留下北玉麒麟骆然及老身镇守。”
  金琳听说公良燕撇开巴山正路反向樊城而去,他不由愕然一怔!池影话甫落地,他茫然不解地问道:
  “公良师祖,绕道樊城想干什么?”
  池影仰面黯然一笑,道:
  “十五年前的奸杀案件,不想最近两个月来,又在河南洛阳府等处连续发生,而且淫贼所用的杀人利器,还是点苍的三尖银雀铁菱角。公良燕绕道樊城的目的,就是兜捕这个为害人间的淫贼。”
  金琳突闻此言,不由大吃一惊!他怔忪松望了池影许久,仍未见他吐出一个字来。
  池影一瞧金琳这副焦急神态,不忍再用伤害他尊严的词语激他,于是就放缓了语气接道:
  “听说这个采花的淫贼,不但年轻美貌,而且武功也高得惊人,所以北侠玉麒麟特地派老身专程灵骨寺,接你此刻由此斜出王屋山就狂口渡河,走洛阳宝丰,穿南阳入湖北樊城,接应六爪秃鹰。”话微一顿,又道:
  “此去无论淫贼是否就逮,你们一行,必须在六月初十左右赶到岚皋聚齐。至于前定六月初一组帮之事,北侠在戈平动身之时,暂时宣布改在八月初一再在太华主峰举行命名大礼。”
  池影说完此来山西之意,就势拉过沃沂姑娘,对金琳又道:
  “沂姑娘的祖母墨艺,随着一心老尼,均已到了太华,你可放心上路吧,免得耽搁了时间。”
  这时,金琳心中真如捣翻了五味瓶一般,时为同道安危着急,时为师门声誉忧惧,同时,双肩有增无减而愈来愈重的肩担,更是他时刻不忘,耿耿不释的隐忧。
  池影说完,他恭谨虔诚地应了一声:
  “是!”倒身行完别亲之礼,挺腰站起,情不自禁的瞥了凤姑娘一眼,举步便向正南下山方向扑去。
  身形晃动,前脚刚刚着地,眼前电光蓦然一闪,凤姑娘飘身翔落金琳面前,双手叉腰,气狠狠地堵住山下去路,大声呼道:
  “金琳,怎么不跟姐姐道谢,就想这样走吗?”
  金琳一见翠凤拦路寻岔,怒火不由向上猛然一冲,煞住急纵的身形,虎目“刷”的一瞪,厉声喝道:
  “凭什么?”
  话音未落,池影忽在身后“格格”一笑,电光飒然一闪,人已飘落翠凤姑娘身边,顺势拉起她的左手,笑吟吟地对金琳道:
  “琳儿,不可这样对待姐姐,凤姑娘却也不是外人,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说着,偷瞥凤姑娘一眼,笑对金琳叱道:
  “跟姐姐道声再会,还会小了你这小鬼头吗?”
  说完回手先把翠凤拦入怀中,转脸喝道:
  “琳儿去吧。”
  金琳只知翠凤是连靖的亲女,但他却不明白姑娘内心之苦。
  所以池影说完,他仍旧抬眼望望樱桃口噘得老高的翠凤,冷哼一声,提身一声清啸,一溜轻烟,直扑山下,疾驰而去。
  一连几天疾行,金琳处处都是遵循师祖的指示,出王屋山后径狂口渡过黄河,沿洛阳业县一路正南,穿过南阳府城,路上始终也未发现淫贼的踪迹,虽然沿途也曾听到一些有关贼踪的消息,但都不切实际。
  这一天,日影刚刚偏西,大约晌午将过,金琳为了贼踪脱线,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气怒焦急。
  他满怀忧躁嗒然若丧地进了新野县城吃完午饭,出城一路正南,六十里平坦官道顿饭工夫,便已登上了樊城东北连绵一十五里的丘岭荒坡。
  这座荒坡,乃是襄樊有名的十里坡。
  荒坡有名,并不是由于景色优美,而是因为坡上黄土凝到一处,一片鲜红,地面除了稀稀疏疏的生些蒿草之外,方圆四五十里简直都找不到一根农作青苗,剪径小贼常在荒坡出没,所以每天一到日落西山,坡上便已断绝人迹,行商旅客更是视作畏途,因此,十里坡竟又被人改称为“阴域”或者“鬼坡”。
  金琳登上十里鬼坡,行至荒坡南端尽头,对峙汉水两岸的樊城、襄阳城垣,便已远远在望。
  这时,天色已经日影西斜。
  金琳站在鬼坡南端,居高远眺滚滚汉水及襄府城,浓眉不由一挑,喃喃自语道:
  “别师出山以来,历尽惊险,数月之间,从未得到半天悠闲,今天有幸能到鄂西重镇襄樊,不妨入城将息一夜,明天便可尽兴地游逛一番这座兵家必争之地。”
  心中在想,身已不由自主地顺着丘陵小路,慢慢直奔樊城北门走去。
  下了十里鬼坡最后一座土丘,却见樊城北门以外,紧傍东西官道南缘的一间酒店之内,正有两个年近半百的老翁挨门占了一张条桌,面对而坐,彼此正在慢斟慢酌地攀谈。
  其中一个面像微胖的老者,轻轻呷了一口酒,吁叹一声,道: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我还没有听说天天都出奸杀怪案的奇事!”
  金琳闻言不觉一惊。好在这时还未越过酒店大门,灵机蓦地一动,佯作行路歇肩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步入店内,选了一个近靠老翁的座头,要来一壶净流白干,一杯入手,刚刚刚沾唇,忽听身形瘦弱的老者,惊“咦”了一声,道:
  “又出奸杀?”说完,形若木鸡般地手举酒杯,呆呆望着对面的同伴发怔!
  “可不是!”面像微胖的老者,一脸苦容,皱着双眉回答。
  瘦弱老者浅酌一口水酒,放下磁杯,道:
  “前夜是在城西太平店,被害的女娃如今还未入土,昨夜城里又出了两起,今天又是哪里?”
  “听说今天这桩奸杀怪案,出在宜城西南的李家塘。”
  金琳低头强呷了两口热酒,双眉一紧,暗道:
  “宜城县在哪里?”
  疑念方始一动,却听那瘦削老者接道:
  “看迹象,淫贼已向当阳方向去了。”
  “是呀。”胖形老者,耸起眉峰,又道:
  “听说这个采花淫贼的能耐不但高得怕人,而且还是生得异常英俊的小伙子,年纪大约十八九岁,身材适度,长得不知有多么体面,只是手上太狠太黑,每次行奸之后,总是用‘三尖’铁钉打断被害人的喉管至死。”
  说完,瘦削老者轻轻吁口长气,胖面老翁却满满干了一杯,道:
  “说真的,这个淫贼若不是手段太辣,不知有多少大姑娘被他那副俊美的卖相颠倒呢。”
  “呸!”瘦削老者恶狠狠的啐了对面老翁一口,怒叱道:
  “你这老鬼,生就一把骚骨头,几十年来都在偷偷摸摸的寻花问柳,如今黄土已经盖上眉毛,还在有此淫侠放浪之词,亏你活了六十一岁。”
  “哈哈哈……”胖形老者呵然一笑,道:
  “老三成了道学大师了!说不定你那瘸病,就是由此而得……”
  “呸呸呸……”
  金琳无心多听二老取笑,忙不迭地把酒喝干,要了一斤牛肉,两个馒头,匆匆吃完,会罢酒账,出门径奔樊城城里而去。
  这时,天色早已黑透,樊城一条北门正街,灯火通明,远看煞似一片灯海。
  金琳出了攀城,渡过汉江,沿着一片菜圃小路,问清径奔宜城路径,放开大步向前疾驰之间,不由暗暗估计:
  “淫贼既已在此作过罪案,绝对不会再回樊城,今夜正好跟踪追去,二更以前必须赶到李家塘,查看一番蒙害之区遗留的痕迹,而后再御影缉捕,这次不怕他逃出金某股掌。”
  精神陡地一振,撇开襄阳城坦,直取通往沙市的大道,一路正南,飞也似地疾扑宜城而去。一阵行云流求般地疾奔,浓眉不由一耸心道:
  “适才酒店闲话天地的两位老人,说那淫贼面像长得异常英俊,这话正与南侠之言吻合。如今公良燕已来樊城,我们彼此这时未能照面,恐怕他们已经查出贼踪直奔宜城追下去了,若非如此,怎会不见?这时天色尚早,他们倘然直奔宜城,我就无妨改道西南,径往李家塘,反正两面都有我们同道,不怕贼徒再由手上溜掉,同时也能免掉顾此失彼之误。”越过襄阳,他停在路旁一家饭店门外问清前往李家塘的路径,知道一条路是沿着丘陵小路,正对襄阳向南而行。
  一条路则是沿着府城直奔东南,到宜城西门再转西南,顺着官道可直达李家塘。
  金琳为了避免莫须之扰,问清路径,抽身下了官道,转向丘陵小路,一阵飞也似的,扑奔正南的小河湾去。
  小河湾,乃是襄阳府通往鄂西当阳的大道,沿途路径李家塘,直至当阳县城,才算是巫山山脉与平原接壤之区,所以襄阳至当阳的一条小路,仍旧是在层峦起伏的环山之中伸向正南偏西。顿饭工夫,金琳沿着起伏相连的土岭,转过一道溪流小河湾,一座不到三百尺的集镇已在面前出现。
  他驻步街外,隐身一株柳树之下,仔细一看街心,只见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好像是身临魁域一般。这时天已定更,乡民早已安歇入梦,街上除了间有犬吠之外,哪里还有一个人影。淫贼今夜即便在李家塘作案,谅他也决会再走回头路,这里久停无益,还是先些到达李家塘为是。”
  提身肩头微微一晃,双足刚离地面,忽见街心屋面之上人影飒然一晃,急电似地竟又转向正南逸去。
  金琳发现这点异踪,精神陡然一振,提身“灵猿乘风破霄天”,硬生生,直拔三丈多高,扫眼再向正南一瞥,这时哪里还有一个人影,早已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他暗自一声惊“咦”!
  “这人身法好快,怎么眨眼工夫就已失线,莫非此人就是欲求不得的采花淫贼吗?”钢牙暗暗一咬,道声:
  “不管是正是邪,追去看看再说。拧腰一弹,急展“猿猱驭风翔空”,飞过道山村小街,扑落南端一株槐树顶巅,放眼环扫,四周仍旧一片死沉,再未看到一点可凝之迹象。
  他满腹疑团,沉吟俄顷,浓眉“刷”的一剔,低呼一声:
  “走,向正南追。”晃肩一纵,轻如柳絮般翔落官道之上,一溜溜清烟,径奔正南方向追去。
  人正向南疾驰,起伏丘陵飞向身后一阵怒卷,四十里路的李家塘,倏又清晰出现眼前。
  李家塘,乃是襄阳至当阳的宿站,所以这座区甸,格外显得生气勃勃,一派农乡鼎盛之象。
  金琳眼瞧着街宽屋稠的李家塘已在眼前,急忙煞住脚步,飞身纵落街头一屋脊之上,俯身扫眼一瞥,却见全镇仍似死了一般,到处都无一点灯火出现,只有长街南端背光,西侧土巅之下的一栋院落,微微闪出一点忽隐忽现的星星之光。
  他看着这点阴气森森的鬼火,心中不由一动,正欲提身扑去一看究竟,蓦见鬼火闪烁的院内,电光忽然一闪,凌空直射四五丈高,跟着,一个急弯一转,形如流星似的又奔正南疾泻而去。
  这次电光乍起,他仍旧未能看清究竟是人是物?
  他看着迅如急电似地银光,惊讶不迭的暗自一声惊“咦!”心中不禁又急又气,于是瞪起一双虎目,凝望银光隐没之处,暗道: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样快法?难道今天还会见鬼吗?”
  心受疑念驱使,身形不由自主地破空纵起,扑落鬼火闪动的院墙之上,穿过一道天井,朝向豆粒星火之处,放眼一瞧,不由一怔!
  原来这座堂屋中央,正停放着一口杉木棺材,棺盖微微闪出一条细缝,并未封死,好像是人死之后刚刚入殓不久。
  材头前面一张条桌,桌上除了一盏阴气森森的“引路”灯之外,正中一碗白米上横插三炷倒头香。
  这时,条桌一旁有一个年逾花甲的老翁,满面热泪,抖着双手,一张张地揭燃锡箔,盆中火光一闪,却听那老翁泣不成声的念道:
  “苦命的儿,想不到你被人奸污之后还要落个横遭惨死,你,你,你……”
  老翁回手擦擦眼泪,说道:
  “……你……今天一连晕死三次,看来,她,她,她,她也不会很久了,你们走了,剩我一个伶仃孤苦的老头子,我死后,谁来在我身边烧钱化钱呀……”
  说着,转身俯在材头之上,一阵嚎啕大哭几至昏晕气绝。
  金琳目见这幕惨状,心中怒火不由暴升万丈。他圆瞪一双虎目,看着痛哭失声的老翁,暗弹一滴同情之泪,切齿恨道:
  “受难的姑娘,金某祝你早日登天,你们这笔血仇,我金琳如不亲手血报,决不再在世上为人!”
  转念之间,老翁已自哭得声厮力竭,屋内似是有人已从梦中惊醒,唉然一声悲叹,颤抖着声音叫道:
  “别,别,别别别哭了……”句话未了,一阵苍老嘶哑的哀声,倏又上气不接下气地传到院内,更把阴森可怕的堂屋平添了一层愁云,令人触目闻声立感窒息气塞,纵使是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心伤涕零。
  金琳隐身墙外暗处,这副不忍目击的惨景,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哪有无动于中之理?更何况他又是生具一副侠肠济困扶危的天性,这种惨绝人寰的罪恶行径,无辜给人带来灭门毁家之祸,他哪里还能忍得住胸中的愤怒。
  室内泣声传来,他已不忍再听,虎目精光暴然一闪,拧身纵离墙头,身形向南疾扑之间,不觉暗暗切齿恨道:
  “狗淫贼,少爷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血祭被害冤魂,今世绝不再在人世苟全。”
  杀气腾腾之怒念,迅电一闪,飞身扑出镇甸南口,一势千斤急坠,落地展出“麋鹿扑影追风”身法,一溜烟复又奔正南驰去。
  这个少年的一身功力,确有一日千里之势。灵骨寺力战群贼,仅仅过了几天,自觉丹田之力比前更真更精。李家塘至当阳,乃是常人一天半的行程,但是在他扑影追风身法之下,九十里路那消半个更次,当阳县城垣已影绰绰横在土岭正南坡下。
  原来当阳县城,北门紧挨荆山南麓,南门面对一座土岭,是直通双寺宜昌府的官道。
  土岭之上,为了纪念诸葛武侯当年辅佐玄德在此计退曹操,乡民便在岭巅筑有一座规模极大的“武侯祠”,祠外竖有一块两人多高的石碑,上书“汉寿亭候”四个大字,至今仍旧竖置大路东侧,留予傻人过往凭吊。
  金琳一见当阳北门城楼之上灯火通明,不敢由此超越高墙,於是顺着丘陵起伏地带,慢慢转向南门土岭之上的武侯祠外,提身纵落正殿屋脊北面,看着一片死沉的当场县,心想:
  “淫贼即在李家塘作案,逃逸之路东出乃是进入安徽,南可直达宜昌,乃是通往川湘的必经之路,说不定这厮还要给此地留下一件血案再走……”心念微动,只听城内更楼之上传来“梆梆梆”三更点号,他暗自提足真气,前身向前一仆,正欲直扑城墙射去,忽见西北的一个士丘背后人影一闪。他急忙煞住欲扑之势,定睛一瞥,一声愕然惊叫,几乎不禁脱口而出……
  幸而及时警觉,又把喉管欲动之音压住,未容发出一点声响,这才定神暗自惊道:
  “怎么这人穿装打扮,竟和伤在自己手下的连孝韶一模一样?莫非自己眼差未曾看清?还是此贼复出江湖?”
  他凝神细忖,不觉注意力微微一散,乍然一现的人影倏又隐没不见,不知此时已经奔向何方而去?
  他屏气又向四周环扫一眼,仍未找到什么异迹,不禁气得顿足暗骂自己一声:
  “真胡来。”拧身扑落适才人影乍现之处,又向四外环视一眼,还是未曾找到什么可疑迹象。沉吟俄顷,心念遂之一转,暗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到城里看看再说。”提身一纵,连展两势“猿猱驭风翔空”的轻功身法,形似飞絮一般,人已轻飘飘的落在南门城楼屋脊之上。
  这时,城里一片死沉,户户鸡犬不鸣,只有东方大街知事门头那盏闷气风灯,像是鬼火一般,还在冲着正南不停地摇晃。
  他停身门楼之上,凝神环视许久,仍无看到一点可疑踪迹,转头向东街一瞥之顷,虎目余光蓦然发现西街尽头电光霍然一闪,当他扭头会神细看之际,乍闪乍现的异迹却又隐没不见。
  见兔顾犬,乃是武林中人对敌戒备必具的警惕。
  金琳得到这一点可资直追的线索,怎会轻易放过。银光乍敛之顷,他暗自提足真气,一势“灵猿乘风腾云”,身形冲霄跳起三丈多高,低头再向电光乍现一扫,却见西尽街头朝南,原是一栋规模宏大的深宅,大门以外,东西分置一对高大石狮。
  他看清那座宅院,心中不由一动跟着,急展两势“猿猱驭风翔空”,迅若闪电般落翔深宅二进堂屋屋脊之上,俯身阴暗之处,放眼环扫一瞥,只见这座宽深的院落,原来是前后两进,最后第三进乃是一栋小型花园,园内只有三间正房,东西各跨一间耳房,总共一排五间。
  这时,院内前后到处都是黑漆一团,房间之内毫无一点灯亮,不时传出震耳鼾声,显然全宅上下都已酣然入梦。
  金琳俯身屋脊之上,圆瞪虎目,前前后后搜了足有盏茶工夫,始终也未发现可疑的声响,不由暗暗惊“咦”一声,心中越发觉得愕然怪异。
  “闪电银光分明就在这里发现,怎么霎时之间就会一点痕迹也不留呢,若不是自己走眼,这人一身功力已到了仙化之境。”
  意念及此,不由暗吃一惊!暗道一声:
  “不好!这人如果真有这种神奇武功,自己虽说已把佛门‘大悲罗尼’禅功修成,恐怕也禁不住人家三拳两掌。倘若采花害命是他所为,自己不但不能立雪师门之耻,说不定还要落个灰头土脸!”

  第十八回 龙珠雌雄 元凶授首
  金琳心怀沮丧之念,并不是完全出于自私,而是他这时已经深深感觉到自己肩上的重荷,绝不可能交别人分担,所以气忿的意念在他心中也只是一闪即逝。
  但他毕竟生具一副侠肝义胆、傲骨嶙峋的天性,嗒丧之念泛入脑际一闪之顷,李家塘那幕惨不忍睹的景象,忽又活生生地出现眼前。
  他周身血液一阵沸腾急翻,心头陡地一陈火辣,不觉倏又暗自把心一横:
  “无论此人功力多高,只要是他采花为恶,小爷纵然不敌也要跟他以命相拚,那怕一招之下横尸地下,金某也在所不计。”精光随之暴长,一股大义凛然的磅礴正气,立刻溢于眉宇之间。
  摩顶放踵,自甘刹身救世之念一经涌上心头,精神不由一振,扫眼一见院里仍未发现什么疑迹,暗自道声:
  “这里没有,再到别处看看。”
  挺身站起,双腿向下微弓,正欲塌腰冲霄弹射之际,蓦见院内正房之中火光“刷”的一闪,一丝火光急电一般,顿由屋内窗上射出。
  他看着屋内火光乍闪,那股黄澄澄的火头分明是武林人手中习用的“火折”,心情一紧,正想飞身扑去一看究竟,但那火光急闪的顷刻,瞥见屋内高雅的陈设,急忙又把起而未射的身形煞住,仍旧停留屋脊之上俄顷,不由自忖:
  “看这样子却像绿林中人在此作案,如果真的是那淫贼现踪为恶,吓破他的狗胆也不敢这样彰明昭著的为所欲为,否则,那还有天吗?”
  他圆瞪一双虎目,望着火光已灭的窗棂正自迟疑不决的当儿,蓦地,一阵清风掠过,一股冲鼻松香气味飘至,不觉激灵一战,暗自道声:
  “不好!松香正是火折中主要燃料,不是武林中人,谁会使用这种东西取火?”提身一纵,轻飘飘落在屋前大窗之下,侧耳一听,屋内急又传出一阵急剧脚步声,似是鞋底轻擦地面而行。
  武林中人谁人不懂这种脚步声?,这分明是贼徒作案轻出手脚的举动,免得发出震响。
  少年闻此异响,胆气不由更壮,窃窥民宅内室之虑已不再有,慢慢挺腰凑到窗边,伸舌轻轻挑破窗纸,顺着窗洞小孔,侧目向里一看,一声惊天怪呼几乎又夺口而出。
  原来这座花园之内,一排极其精致的上房,正是一个名门佳丽的深闺。
  这时绣房之内,迎向前窗的床边正坐着一个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年约十八九岁、身穿一套黑色夜行衣、肩后斜插一柄古剑的英俊美少年,怀中抱着一个一丝不挂晕睡如死的娟丽少女,正自走手如飞,顺着少女滑不溜的玉肤冰肌,摸过了双峰,倏又转入玉股之间……
  金琳隔窗看着那个少年的面貌长像,简直没有一处不像孝韶,他悚惊之下,所幸警惕及时,未容叫声出口就已定住心神。
  “怎么连孝韶这厮,肩骨之伤竟会好得这样迅快,他身后那支龙珠剑又是哪里来的呢?”仔细一看少年身后那支宝剑,的确没有丝毫差异。
  他愕然一怔之间,不由回手摸摸自己的古剑,暗道:
  “师门衣钵至宝,宇内只此一柄,怎么他的身后也有同样的一支‘龙珠’古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琳心中只顾猜忖这些莫解之疑,屋里俊美少年的存在以及那种滔天非人之罪行,似是已被忘掉一般。
  蓦然,屋内一声微哼,他不由一惊!
  这时,聚神再一细看,只见室内少年俊目双珠溜溜一转,回手放下赤身裸体的少女,使其上身仰卧床上,下体垂落床边,晶莹似玉的双臂左右一分,转身竟去宽解他自己的下衣。
  金琳眼瞧着室内少年,左面裤腰刚刚拉下,知道事态已经险到间不容发之处,精光暴然一闪,切齿暗自骂声:
  “狗畜生,今天还想活吗?”
  右掌运足真力,圈臂退步,正欲对准窗棂劈去,一声“喀嚓”暴响,先于屋内发出。金琳巨惊之下,急忙收住掌势塌腰微一埋头,只见窗棂向外飞起之顷,“飒”然一阵破空锐啸启处,六点银星电一般飞对面门双目打到。
  电光闪动,他急忙拧身一闪,窗内人影一晃,向外飞窜急射的刹那,一蓬银光又自顶门要害飞罩而来。
  金琳知道少年打的暗器定是师门“三尖银雀铁菱角”。
  估计南门城楼所见乍现的身法,即由这少年身上展出,功力一定不在自己之下,对付这种暗器如果没有稳占上风的把握,绝不敢挥掌力劈或出手硬接。否则,定要招致惨重伤亡。
  他心怀这样谨慎心理,躲过俊美少年的开路暗器,这时一见少年闯出室外是又是一蓬暗器当头罩下,他提身塌腰,闪纵之间,回手亦由囊内摸出一把三尖菱角,未等身影着地,晃肩一个急旋,扬手正欲还击,蓦然眼前一花,红黄电光交错一闪,一声悦耳尖叫:
  “淫贼,找死,看不劈你才怪!”
  金琳蓦闻这声熟悉尖叫,不由一怔,急忙留住欲打未出的暗器,定神霎眼一瞥,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一男一女两个小童。
  男的大约十三四岁,生得圆脸大眼,脸面白嫩之中透着微红,身着一套杏黄劲装。女的年龄较小,大约只有十一二岁,长像亦如男童,身穿一套红短打,越发显得活泼可人。
  他眨眼工夫看清这男女小童,正是北侠玉麒麟的爱孙骆汉侠与骆秀铃,情急之下,刚要出手推开二童夺路追奔他扑去,忽听面前形如秀铃女童尖呼一声:
  “哥哥,看他干吗?出手跟他比比谁狠。”
  金琳一怔之间,女童竟以奇快身法闪电扑至。
  别看女童人小,身法掌势的确受过名人指点。身形晃动嫩如白玉似地小掌,“刷”的一错,直逼金琳腹下“气血”劈去。
  女童直攻正面,男童斜走偏锋,同时亦以凌厉双掌斜拍金琳右肋“章门”。
  金琳身被汉侠、秀铃缠住,霎时之间,眼瞧着窜出的俊美小贼一溜轻烟直奔正东逸去,这时又见两小挥掌攻来,知道在此紧要关头发生这种意外,小贼眨眼就会溜之大吉。
  他的目光仍旧追视贼踪,提身躲开两小掌影之外,气得大声呼道:
  “汉侠、秀铃,你们疯了,还不快追,小贼跑了!”晃肩刚想越过两少后向东扑去,蓦闻女童尖呼一声:
  “呸!不要脸,谁认识你?”声出提身一纵,身影轻如玉燕一般,飞向金琳当头急射,顷刻,玉掌一翻,又奔少年眉心劈到。
  男童知道妹妹凌空出掌,意在阻挡少年去路,他灵机一动跨步逼进金琳脊不,厉吼一声:
  “淫贼,打不过人家,又想骗了!”双掌随声猛劲一推,下打金琳“关元”,上劈右胸“期门”。
  二童联手四掌齐出,劲气虽嫌不足,但那招法数路却极老道精纯,一看即知定是师乘名门。
  金琳作梦也没想到秀铃竟会使出凌空阻击的刁钻招法,阻挡自己的去路。这时二童联手齐攻上下,他再也无法猜测两小何以一变竟与自己为敌,细底尚来摸清,却又不敢贸然还击,只得晃身飞退五尺,退出掌影之外,扫眼再向正东一看,哪里还有淫贼踪迹,气得不禁猛一顿足,道声:
  “完了!”
  话刚出口,女童圆瞪一双大眼,喝声:
  “呸,什么完了,你没有认输呢!”
  说话之间,二童又自分据左右四堂,联手攻上。
  金琳满腔怒火,真已到了无处发泄之境地。
  二童一阵死搅歪缠,究竟意欲何为,现在仍旧不敢武断。但两小出口“淫贼”,闭口“淫贼”,自己虽觉异常刺耳不堪,可是他们的心地动机却在言形之中,证明并非有意助纣为虐。
  这时,眼巴巴地看着淫贼逍遥自在逸去,自己怒气虽高却又不敢谴责两个心地善良而又不大懂事的小童。两小挥掌攻到,他气得一声苦笑,晃肩避开掌影,双掌随之虚晃一招,趁着二童窜躲之间,提身“灵猿乘风破霄天”,身形冲霄射起,弓腰一弹,舍掉二童,折身直扑正东驰去
  他身形翔离地面,却听两个小童尖呼一声:
  “追!”一阵破空声响,倏又跟在身后卷起。
  金琳耳闻身后风响,虽未回头细看,已知两小轻功亦极深,心中不觉暗暗疑道:
  “汉侠、秀铃今天是怎么搞的?看样子并不像是故意捣蛋放刁,而是怀有深意,受人唆使而来,否则,淫贼作案的现场,他们绝对不会反咬自己为‘贼’。当时出事现场却又不敢久留,惟恐这两小久不得手,一旦出声乱叫而惊动官府,我这洁白如玉之身,便算掉在染缸中了,纵然洗尽三江四海水,恐怕也是涤濯不清的。”
  一阵急驰,身在西街一溜民宅屋顶,一连几个起落,越过十字街心,又转向城厢东街而去。
  他心怀莫解之疑,身形飞向正东急纵,途中转脸望望身后的两小,一见踪迹顿杳,不由更是一惊!心想:
  “他们身法这样迅快,莫非南门城楼所见的闪电身形,还是汉侠、秀铃所为吗?”浓眉蓦然一轩,摇了摇头,疑道:
  “虽说两小没有那份功力,可是淫贼作案之时,他们来得这样凑巧,竟会在淫贼悬身飞射刹那现身,栽我李代桃僵之罪,暗中助贼安然逸去?这样看来,两个小鬼定是受了怀有恶意的坏人唆使,出来从中作梗的?”
  群起之疑一经涌上心头,无名怒火顿在胸中暴然而发,浓眉“刷”的一剔,暗自恨道:
  “两个无知的小鬼,既然已受恶棍蒙惑,如果再被金某撞见,决不轻易放他过门,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主意打定,提纵身法比前更快,两势“猿猱驭风翔空”,扑落在县城东北丘陵高地之上,凝神向东一瞧,只见里许之处,正是一片黑压压的丛林,方圆足有二三十亩。
  金琳看清四周地势,觉得这座密林之中,确有搜查一番的必要,于是肩头一晃,展出“麋鹿扑影追风”身法,眨眼之间,人已轻飘飘地翔至茂林之外。
  所谓“昼不登山,夜不入林”,这乃是武林中人行动之忌。
  这时他已顾不得忌于不忌,飞身飘落园外顷刻,精神不由一振,跟着真气暗暗运聚双掌,扫眼先向林内一瞥,只见林园之中树木并不算密,只是树杆较粗,每株大约都在两人合抱,有的还要略大一些。
  看清林内之势,提身射过一道树行,进入林园之中,身形竟如灵蛇一般,顺着两排大树忽东忽西的向里跃进。
  绕林转了一匝,并未找到一点可疑之处。他驰步暗暗吁口长气,浓眉微微一紧,自言自语地叹道:
  “今天机会错过,恐怕又要多费手脚了!”
  话将出口,蓦闻面前树岭一声尖叫:
  “哥哥你听,淫贼还在后悔错过机会呢。”
  此语一出,金琳不觉一怔,真气暗暗运聚之间,不禁恨道:
  “你们两个小鬼来得正好,今天非在你们身上逼出淫贼的去向不可!”
  他循声正欲大声喝叫,忽又听那男童隐身树上接道:
  “小萍,这次亮剑招呼,看这淫贼能有多大本领?”
  说着,“呛呛”两声兵刃出鞘闷响,电光陡地一闪,两条人影身如飘絮般轻轻落在金琳面前,短剑当胸一横,瞪起两双大眼,目不转睛地逼视。
  男童呼出一声“小萍”,金琳不由一惊!心想: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秀铃丫头又呼‘小萍’呢,莫非他们不是骆家兄妹吗?”
  双掌虽已运足真力,作势欲出,但是一见二童飘落面前那副幼稚纯洁的面象之中正气四溢,却又不忍立即出手,蓦地一动,忙道:
  “你们是谁?怎么口口声声说我是淫贼,是何道理?”
  女童圆瞪一双大眼,噘起小嘴叱道:
  “呸!我们是谁你问不着,你自己做的下流事难道还不叫人说吗?不要脸!”
  金琳眼见女童这副叱怒冲天的异常认真的神色,知道内中定有文章,于是强把疑怒之火按住,道:
  “我做什么下流事,你看见了?”。
  “呸,呸,呸……”小萍气狠狠的怒啐了金琳一顿,说:
  “谁说我没有看见?你怎么给那位姐姐脱衣服我都看见了,不要脸,脱人家衣服!”
  小萍之言的确没有隐奸藏私,更不是信口胡语。
  以她这样小小年纪,自然不会懂得男女闺房之私,在她直觉之中无故脱解人家衣服就是寡廉鲜耻之徒,其他偎亵小秽之举,小孩作梦也不会想到那上去。至于怎样才称“淫贼”之名,那就更非小萍所能理解。今天女童居然口口不离“淫贼”二字,金琳的确未曾猜错,此来确是受人指使。
  至于谁在后面拨弄这一对不解人事的顽童,书后已有祥细交待,这里暂且按下。
  且说,金琳一听小萍直言道出亲眼看到淫贼剥解受难少女亵衣,心中不由一动,忙道:
  “你们在什么地方看到的?瞎扯胡诌。”请将不如激将,这句“瞎扯,胡诌”,二童已有些禁受不起。金琳话音未落,二童直气得圆瞪一双大眼,同声叫道:
  “谁瞎扯?我们在那姐姐屋里看到的。”
  金琳回想花园一幕经过,仍觉二童话词有些不尽不实,忙道:
  “屋里什么地方,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你们?”
  男童急道:
  “屋里灯火熄灭之时,我们钻窗进去,我藏在床头架子上,小萍躲在正梁上面,当时你的面目虽未看清,但你身后那把龙头宝剑还会假吗?若不是小萍及时声生,你剥了那位姐姐衣服还嫌不够,你解腰带是不是还想捆走她?是不是,快说!”
  说着,大眼一瞪,横剑当胸,向前跨进一步,气冲冲地跃跃欲出。
  男童尖声急叫,金琳晃若大梦初醒一般,暗暗颔首心:
  “啊!原来是两小惊动淫贼,随后追出之时,未曾看到淫贼向东飞射窜逃,反而看到我在闪躲暗器的身形,以为是淫贼的正身了,难怪那么认真拦截呢,小小年纪的确难得。”心中暗自赞许他们那份机智与勇猛,蓦又想起二童误认小贼意图为财行窃,这种浑金青玉、天真无邪的心灵,又觉可爱,又觉好笑,再当一看小童横剑欲动之态忍俊不禁,嗤嗤一阵清笑,话还未及出口,只听二童怒喝一声:
  “淫贼不要脸。偷衣服还想偷棉被。今天不把你打爬在地,姓慕的决再不称英雄,不再叫字号。”
  说完,双剑一摆,女攻金琳左肋“章门”,男劈巨阙”“鸠尾”。
  两小挪剑急攻,剑身短,虽然不够尺寸,但是手法招数仍是一本名门剑谱章法而行,丝毫不乱,招招都能看出功底扎实稳练。
  金琳一听小童自己报出了“慕”姓,不由一怔,暗自惊呼一声:
  “他们不是北侠爱孙吗?怎么又姓‘慕’了?”只见这两个小淘气蛮不讲理地纠缠了半夜,仍有不了不休之势,气得不觉一声苦笑,二童双剑攻到的刹那,晃肩脱出剑光之外,回手轻对二童分推一掌,趁着小两一退之间,提身便对正东扑去。
  他摆脱二童纠缠,人还未曾跃出茂林,却听正东不远之处,蓦然传来一声清喝:
  “淫徒,哪里走。”
  闻此异声,精神不由一振,提身一势猛扑,闯出园林之外,却见正东向一片起伏的丘陵地,举目向前,视线更被凸起的土墙遮住。
  面前眼界虽然不清,但他心怀师门血海仇恨,如今这个持有师门同形之宝的贼子已经照面,心里哪还有不急之理。
  他闯出密林之外,前脚微一点地,一势“灵猿驭风翔空”,循着吼叫余音,电也似的直扑正东赶去。
  两个起落,连翻过三道土岭,这时身在岭巅之上,正欲腾空飞向正东直扑,蓦闻脚下一声清喝:
  “不要脸的贼徒,还敢出此下流招数!”
  闻声一怔,急忙煞住起而未动的身形,低头循声一看,却见土岭之下,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围着一片两丈方圆的草地打得热火朝天。
  他看着这对拚命厮杀的青年,精神陡振俄倾,扫眼向少女一瞥,却见这位身穿蓝绸劲装的少女的芳年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而面貌长像,一如刚刚摆脱的小萍姑娘。不过,由于发育已经成熟,格外显得风姿绰约,艳丽可人。
  看清场内的娇艳少女,转脸再一瞧那少年,不看犹可,一看之下,真是又惊又喜又是气怒。
  原来,场中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适才逃脱不久、寻找无着的俊美淫贼。
  金琳一见淫贼就在眼前,豪气陡地一壮,刚想挺身而出,蓦见少女挥剑展出一招“金风送爽”,电光飒然一闪,“刷刷刷”连环三剑,齐对少年胸前刺去。
  这恶少年,身后“龙珠”古剑并未出鞘,只以赤手空拳对付少女的一把青铜长剑。
  少女剑光罩到,少年拧身展出一势“糜鹿扑影追风”身法,一招“雄鹿投林”,迎着少女剑光空隙,不退反进,身近少女前胸,放浪一笑,道:
  “小宝贝,亲一下吧。”双掌随声一分,右手疾抓少女左胸乳峰,左掌展出黑狗掏裆,探臂便向少女下身捞去。
  淫贼两势下流招法出手,直气得少女怒骂一声:
  “呸!不要脸的东西。”抽身纵退三尺,身形避开少年指掌,就势抖剑施出“八方风雨”,一溜细碎剑花,又对少年上身攻去。
  淫贼面对这个如花似玉的娇艳姑娘,邪恶的欲火早就有些忍耐不下了少女剑招攻到,他眼中绿萤萤的芒光飒闪之间,回手呛的一声抽出“龙珠”古剑,五色豪光冲霄暴长,怒射俄顷,直看得金琳不觉赫然一惊!心想:
  “这厮不但手中一柄神奇古物于师门镇山之宝一模一样,而且刚才展出‘麋鹿’身法,无疑也是师承点苍,难怪师祖临终之时警告义父门户不清了。今天天缘巧合,与此贼相遇,绝对不能容其逃脱,非要在他身上找出端的不可。”
  意念迅电一闪,却见少年剑光闪处,一声“当”地震响,少女手中钢剑便已应声断去一截。
  少年一招得手,少女飞身跃退之顷,他放声嘻嘻一笑,道:
  “别走了,今天少爷保你乐不可支。”
  说着,未容少女身形落地,弯腰一弹,一势“麋鹿扑影”,跟踪欺进少女胸前,探臂电光一闪,左掌骈指为钩,反腕便扣少女脉门。
  少年挥剑抢进探臂,疾扣脉门,不但招数迅若闪电,而身法之美更是妙至巅峰,连环三势,断了眨眼之间一气呵成,看着就象同时齐出的一般。
  金琳眼瞧俊美淫贼展出点苍绝技,断了少女长剑,本就大吃一惊!眨眼瞬间,一见少年乘人无力还手之际,又以迅雷之势疾扣少女脉门,不禁更是激灵一战。
  少年指戟罩到少女玉腕之顷,金琳暗把牙根一咬,一势“猿扑流星”,飞对地面少年疾扑的刹那,厉吼一声:
  “淫贼休狂!”
  声出,劈空一掌,托着少女身形向后飘射一丈多远,跟着,一势急坠,飞身翻落少年面前,话还未出口,却见少年乍见金琳由天而降,吓得他身形猛然一震,面颊飞罩一层灰暗青铁死色,上身向后一倒,一声惊天般的怪叫:
  “呀!恩,恩,恩师,我,我,我……”说话之间,提身便向身后飞出一丈多远……
  俊美淫贼这副失魂落魄的鬼象,金琳看得不禁也是一怔!
  不知少年何以误认自己是他援业恩师?
  但他一见少年面呈死灰,目光涣散,飞身便向身后闪躲,灵机霍然一动,脑中倏又想起形若自己恩师的另外一人,猜想此贼定是那人衣钵弟子。
  意念及此,师门仇冤之痛立刻俱都涌上心头!
  “此贼关系师门清誉,决不能容他漏网,今天非要请用师门巨剑擒拿此贼,否则又会被他溜掉。”
  手随动念,探臂“呛”的一声龙吟,古剑出鞘。金琳尚未来得及转手挥动,却见一股五色豪光竟自无端冲云而起。
  金琳发现古物异与往昔,心正暗自叫苦,蓦见自己师门神器豪光闪动之间,淫贼手中那把“龙珠”古物豪光随之一合,一声震耳嘶啸,只觉自己手中的龙头剑柄滴溜溜一阵急转而去,“飒”的一声龙吟,剑已挣脱股掌,自动飞向淫贼手中的那古剑射去。
  俊美淫贼适才一见金琳现身,看他那副相貌身材以及那身麻布孝服,当时真已疑似冤死自己手下的一个亲人,又已还魂前来显灵索命,所以他乍见之下,吓得丧魂落魄的向后飞纵躲避。
  他身形晃落,安住几已出窍的惊魂,大着胆子再一细看金琳,见他长得虽然极似手中冤魂的化身,但他那脸上极其微细的绒毛,证明并非恶魂回煞,而是另外一个同像同形的活人现身当场。
  少年稳住忐忑不定的惊魂,一口长气刚刚吁出一半,突见金琳古剑出鞘,飞对当胸射来,先是愕然一怔,以为这势“飞剑取首”,定是金琳展出的出手绝招,所以惶急之下,刚要拧身躲避,蓦见豪光飞动所指之向,而是自己手中的古剑之身,于是又把惊的心情定住,扫眼一瞥,见那飞来之剑,沾着自己剑身,溜溜一转,好像两柄古剑之上都有一股磁力一般,吸在一起,交成一个十字形,纵然着力抖动,也难把这两把古剑抖开。
  淫恶少年见这两柄形体一样的古剑均已落入自己手中,内心真是又惊又喜,金琳这时虽还没有报“万”,但他一见这支古物便已猜出面前的少年姓甚名谁,承谁家?所以兴奋得暗自惊叫:
  “原来这柄古剑正是老鬼师父死都未得到的奇宝,今天既然洪福天赐,非要先把这只小狗除掉不可,否则,难消小爷心头之恨。眼前那个玉样玩物,还怕她脱手溜掉吗,等一会儿,定要擒她陪着少爷一尽今夜之兴。”
  淫恶少年怨毒精光一闪,双剑左右分持,趁着金琳一怔之顷,不声不响挥起“龙珠”双剑,展出艺承其师的“金雕乱撒梨花雨”的猛烈剑势,一招“梨花飞扬”,万道豪光飒然一闪,一蓬电芒雨花猛若缤纷雪片一般,飞对金琳周身罩到。
  金琳见古剑不翼飞落淫贼手中,心中正不知道少年使的什么邪术凭空夺剑?眨眼之间,一看少年挥剑攻到,这时,他把师门衣钵之宝失掉,这在武林之中乃是一件不可绕恕的大罪。
  他看着古物豪光闪动,他明明知道剑芒锐利可怕,但他这时哪里还顾得了自己生命。
  银光花雨逼近俄顷,他瞪起红若火赤的双目,怒吼一声: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回手又把肩后的丧桩抽出。“大悲尘尼”禅力暗暗聚十二成,一势“雄鹿投林”随念一动。
  冒着神物花雨之险,欺身一跃,左掌“白虎旋驰”,“轰隆”一声闷雷似地狂飓暴然一卷,探臂便对少年右手“龙珠”剑身猛劈而去。
  同时,右手丧棒仍以剑招出手,一声锐啸启处,凌厉电光飒然一闪,疾对淫贼左手持剑脉门狠刺。
  俊美淫贼双剑同时出手,作梦也未想到金琳竟敢冒着豪光欺身抢进。
  金琳提身钻入剑气豪光之中,他暗自讲阵狂喜,不觉得意忘形的一声大叫:
  “着!”双腕随声一挺,两柄古剑向下一按,剑身即将劈中之际,忽觉金琳周身似已罩上一层钢幕一般,古剑声中猛然一滑,一股猛烈柔和劲气,借钢剑的桥引,“嗡”的一声,直向内脏心脾疾撞而来,震得他身形一晃之间,腔血竟像翻了锅一般,飞向喉腔汹涌。
  身遭突然巨变,少年吓得暗吃一凛,剑招一顿刹那,刚想抽身急退之际,金琳掌势迅电一闪,只听“当”的一声震响,右臂剧痛,古剑己自手中飞出两丈多远。
  他一声惨叫尚未出口,倏觉左臂臂弯一冷,一阵钻心奇痛飞向脑际,一支左臂带着古剑,已被金琳“大悲”禅力齐肘削断。
  俊美少年真还有他一股狠劲,双臂骨破断折之顷,他仍旧咬牙忍住惨叫,抽身一势急跃,便向身后射去。
  好个金琳,双招齐手得逞,少年逃退之间,他瞪起一双虎目大吼:
  “贼徒还想走吗?”
  说着,一势“子鹿寻母”,跟定少年一跃,电光飒然一闪,他们双双同时飘落之间,淫贼一只右腕已被金琳死死的抓在手中。
  金琳左手擒住淫恶少年,身形着落空地,仍对那两柄前古神器放心不下。他转脸左右一瞥,却见蓝衣少女由地面之上拾起合在一处,剑尖拄地,瞪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着金琳发怒。
  金琳一见双剑落入同道少女之手,这才放心扭头看看站在身边痛苦发抖的少年,见他脸上之汗颗颗都像黄豆般顺脸直滴,不觉又把钢牙一咬,反腕一抖,少年“哇”的一声惨叫,人已慢慢痿缩地上,翻动着一双俊美大眼,似在无声求饶。
  金琳看着少年这副贼像,嘿然一声冷笑,道:
  “贼徒,少爷手劲还未用足,今天你若敢在少爷面前胡扯······”话未说完,目中精光暴然一闪,冷哼一声,切齿接道:
  “你可给我当心!”
  少年面呈苍白,瞪起怨毒二目,点了点头,道:
  “好,你说吧。”
  “嗯。”金琳气狠的哼了一声道:
  “你是谁?说!”
  少年满面痛苦,怒瞪金琳一眼,道:
  “少爷姓连名孝靖。”
  此语一出金琳不禁惊叫一声,接道:
  “连靖老狗是你什么人?”
  连孝靖忍不住奇苦,瞪眼大叫一声:
  “少爷落入你手,是刹是砍任你自便,但是连某生身父母,决不容你在我面前辱骂,这是武林必遵的道义。”
  “好,是条汉子。”金琳赞佩不已的说:
  “那么小爷现身当场,你为什么惊叫我是你的恩师?”
  “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姓什么?”
  “姓金。”
  金琳闻言,暗暗一惊,猜想那人定是自己的生身之父,所以连孝靖话音未落,他忙不及待地追问。
  “金什么?”
  连孝靖白了金琳一眼,道:
  “金鼎钊。”
  “金鼎钊现在何处?”
  连孝靖冷哼一声,道:
  “现在阴曹地府作客。”
  金琳听得激灵一战,忙道:
  “他死了?”
  “嗯!”连孝靖冷哼一声道:
  “死有什么稀奇!”
  金琳圆瞪一双虎目,道:
  “什么时候死的?”
  连孝靖顺口应道:
  “今年正月初二。”
  “葬在何处。”金琳说完,手劲不觉又紧一成。
  连孝靖一声痛叫,道:
  “无头腔尸,被少爷沉入关东白山之巅的养天池潭水之中了。”
  金琳一听金鼎钊死后落个无头,不由暗自一惊!道:
  “你怎说金鼎钊是无头腔尸?”
  “他死后停尸屋内,我去寻找穴地工夫,人头竟已被人偷去,至今仍未找出一点下落。”
  连孝靖说话之间,金琳眉峰一耸,不由暗在心中盘算:
  “金鼎钊正月初二暴卒,人头即已被人割去,当我在兰州连家营发现恩师首级之时,正是正月初七,如以时间推算,那颗人头可就是金鼎钊而非恩师。”
  所以连孝话音未落,金琳又满怀不解地问道:
  “金鼎钊是什么病死的?”
  连孝靖呵然长声苦笑,道:
  “病死岂不受罪······”
  金琳闻言不觉愕然一怔,道:
  “不是病死,他还会自缢吗?”
  “蝼蚁尚且惜命,遑论一个活人岂能无故自裁。”
  金琳一见连孝靖语出不详,胡扯闲篇,手上微一叫劲,喝道:
  “他是怎么死的,快说!”
  连孝靖咬牙忍住奇痛,怒冲冲地叫道:
  “他死在少爷之手。”
  此语一出,金琳吓得一声怪叫,道:
  “你一身艺业是不是均由金鼎钊亲传的?”
  “非他有谁?”
  金琳眼看这个杀师的逆贼,怒火不禁向上直冲三丈,钢牙暗自一咬,厉声喝道:
  “你为什么亲手杀师?”
  连孝靖转脸望着自己的断臂,道:
  “父命难违,忠孝不能两全。”
  金琳一听连靖老狗硬逼儿子杀师,知道内中定有不可告人之密,于是把话题一转,逼着问道:
  “你父亲当年杀害点苍萧颖涛,那几颗三尖银雀铁菱角是哪里来的?”
  连孝靖冷笑一声,道:
  “当年杀害萧颖涛,除了家父还有金鼎钊在内。三尖菱角何处而来,还用说吧?”
  “杀害他老人家是谁所为?”
  连孝靖想了片刻,道:
  “家父在洞内动手,金鼎钊在洞外把风。”
  金琳点了点头,道:
  “武当楚壤,峨眉净凡,是谁杀害?”
  连孝靖沉吟俄顷,道:
  “听说是金鼎钊干的。”
  金琳面呈仇恨怒容,仰脸想了一想,又道:
  “那么当年到处奸女后的谋杀重案,是不是都是出于金鼎钊手里?”
  “……”连孝靖点了点头,道:
  “非他有谁!”
  金琳擒获连孝靖这个为害人间的淫贼,无意之中竟把师门几桩重案理得一清二楚,心中不觉又喜又悲又是气怒。
  他听完淫贼之言,转念之间,忙把千头万绪的血仇沉怨,重新翻上心头,按照时间,先后仔细一分,心想:
  “恩师蒙冤,师祖被害,主凶当然是翻天龙连靖及金鼎钊,而自己身世之疑,金鼎钊定是生身之父,母亲之死无疑是父亲一手造成的。”
  他们先前是臭气相投,所以连靖托子连孝靖在父亲门下无非是想要偷习点苍几项绝技,如今小贼的功艺修满、时机已到成熟之期,于是连靖老贼逼子杀师,用心恐怕就是杀了灭口,以便他们将来可以混迹正邪之间取巧。
  但是这桩江湖上罕见罕闻的血仇,按理细推起来,点苍一门无辜,金某本人更是无辜案件中的不幸者。
  综合一切仇恶,无论是金某师冤、师仇,如今又可加上父母血仇,均应由连靖老狗及这个万恶淫贼负责。”
  金琳想到恨处,二目精光暴然一闪,正欲叫劲抖死淫贼,忽然另外一件重要大事倏又涌上心头。
  于是定住真力,转脸又对连孝靖问道:
  “你从师金鼎钊,师门之内除了你师徒之外,另外还有什么人?”
  “……”淫贼摇了摇头,道:
  “我们一脉单传,并无同侪兄弟。”
  “你师祖何人?”
  “九指穿云手霍骧驹,也是死在其徒之手。”
  “嗯。”金琳冷哼一声,大声叫道:
  “你们这群罔顾人伦的杀师逆贼,留你何用。”
  声出,左手用力一带,淫贼挺身站起俄顷,他顺势抓过贼魔肋下的暗器袋,跟着左手向上一抖,淫贼仰身向后倒射的刹那,右手一扬,电光随之一闪,三粒三尖菱角正好齐着淫贼“喉结”,打入气管之内。只见血光飒然一闪,淫贼仰身便已倒入血泊之中,动都未动,人已气绝了账。
  金琳举手毁掉淫贼,心中怒火似仍未消,拧身忽又由蓝装少女手中夺过两柄神器,挥剑一抡,一阵“劈啪”暴响,连孝靖一具尸体,竟被金琳一顿乱剑砍成一堆肉泥。
  他满怀怒气,古剑欲收未收之际,忽听头上一声尖叫:
  “淫贼找死。”
  一声破空锐啸,竟自头顶“百会”罩下。
  金琳一腔怒火刚卸,突又遭此巨变,不由暗自一惊!
  他身形未及转动,仰脸一瞥,却见两柄钢剑,电一般的已向顶门劈到……

  第十九回 驰援同道 只身犯险
  且说金琳满怀师门血海冤仇,出手毁掉了不共戴天的仇家连孝靖,正当他余怒未息,挺剑灭尸之际······
  蓦然,土岭上传来一声刺耳尖叫:
  “淫贼找死······”
  他闻声愕然一怔,手中双剑微微一缓劲,抬头循声一瞥,却见红黄之光飒然一晃,两条娇小身形,竟如泻地流星般,舞起两柄短剑,又对他当顶疾扑而来。
  金琳一见来者正是刚刚摆脱的小萍兄妹,又自身后跟踪追来,他内心本就尚未熄灭的疑怒之火,不禁又在胸中爆燃起来。
  因为,他对这一双梦然无知的小兄妹,先前虽是猜忖受人指使拨弄,但是由于他们那副认真不苟的神态,却又断定是正非邪而在不觉之中落入贼魔圈套,所以内心虽觉两小可厌,却无憎恨心理。
  这时,他一摸清淫贼连靖,正是自己誓不两立的仇家正凶,对于小萍兄妹虽然观感未变,但他想在两小身上,急欲查出主使他们的贼魔,而后彻底根除,免为人间贻害之念,却又不觉油然而生。
  所以,小萍兄妹挥剑急扑之间,他转身一声厉吼,双剑左右一摆,分对两小挫出未出之际,忽听伫立身后的蓝装少女一声惊叫:
  “小萍、剑北,住手。”
  金琳吃惊之下,急忙收住剑势,抽身斜刺里跃出丈许,飘身着落实地。扫眼一看,只见小萍当先扑入少女怀中,嘟起小嘴叫道:
  “燕妮姐,这个淫贼偷那姑娘衣服嫌少,还想再把棉被卷跑,姐姐快点把他抓住,狠打他一顿。”
  燕妮姑娘俊脸微微一红,回手推开甫将翔落身边的男孩剑北,道:
  “姐姐把淫贼交给你们,自己没有看好,本来就该打,这时反而缠住这位少爷,信口瞎扯,更该提耳掌嘴。”
  剑北一听燕姐姐恶言责斥,瞪起一双大眼,极其不忿地尖叫道:
  “谁说我们胡扯瞎赖?我们由南门外武侯祠一耶跟到这边,从未离开一步嘛。”说着,抬手指着金琳手中的龙球剑,又理直气壮地叫道:
  “姐姐,不信你看,淫贼手中的钢剑准有一个龙脑袋,还会有错吗?”
  剑北话刚说完,燕妮姑娘气得拨开他那摇摆作势的右手,嗔道:
  “说你们是没有用处的饭桶,还要不服。”说着,俊脸涨得绯红,顺手拉过身边的小童,叱道:
  “过来,先别多说······”
  金琳一见小萍兄妹,原是蓝装少女燕妮姑娘的亲人,来历虽然还没弄清,但她是正非邪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可是,小萍兄妹小小年纪,居然与他姐姐背道而驰,燕妮姑娘虽在话中露出乃是出于无心之误,但是天大误会究竟怎样形成的,仍是令人费解?
  所以燕妮说话之间,金琳皱起浓眉,正欲开腔盘问姑娘来历,蓦然,土岭顶巅上一声大笑,接着燕妮甫落的话音,阴阳怪气地嚷道:
  “是呀,你们这一对小淘气,姐姐一点儿都没说错,我看也是两个饭袋。”人影随声接连“嗖嗖嗖”晃晃,场内忽又纵纵落十几个雄健英武的武林俊杰,其中僧道男少都有,或前或后,参差兀立。
  金琳蓦闻怪叫一声,精神不由陡然一振。
  人影接着翔落,他扫眼一看,却见为首的一个矮敦肥胖的老者,正是寻找无着的六爪秃鹰公良燕。
  他身后的一批,却是三十六友金兰天心寨的金龙别馆馆主孟少领,兰亭菊社社主苏元,玉瑛殿殿主毕振光,最后的一个,则是娇妍可人的仙庄庄主萧娣。
  其次,便是少林、武当、峨眉,以及其他侠义同道,总共二十几人之多。
  金琳一见公良燕率领一班同道现身当场,兴奋得一声“师祖”尚未出口,只听公良燕扫眼一瞥地面上的那堆肉酱,激灵灵大声道:
  “这厮可是万恶淫贼连孝靖?”
  金琳眼瞅公良燕这副惊愕神态,不由暗自一凛!猜不出他何以有此怪异神色?
  公良燕说完,他芒然不解地愕视六爪秃鹰片刻,道:“不是他还有谁。”
  金琳一语甫毕,公良燕顿足大叫一声:
  “该死,这趟又算白费心机了?”
  公良燕无端作出这副沮丧的神态,蓝衣少女及金琳不由俱都一怔,他们谁也猜不出六爪秃鹰为何看着淫贼就诛反而这样惘然不快?
  尤其金琳,一听公良燕顿足大叫“白费心机”,更是漠然不解?
  所以公良燕话音甫落,他瞪起一双大眼,茫然不知所以地问道:
  “师祖,你说的什么?”
  公良燕嗒然若丧地望金琳,道:
  “我是说未在此贼身上探得欲知的大事,实在可惜!”
  金琳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的蓝衣少女燕妮姑娘“格格”笑道:
  “看你老人家急的那个样儿,原来还是为的这件事情!”
  说着侧脸斜瞟金琳一眼,又道:
  “师祖,你老人家不用着急,人家早就问出来了。”
  公良燕闻言,精神陡然一振,张大一双三角鼠目,望了金琳一眼,忙道:
  “问的什么,快跟我老人家说说?”
  金琳一口气说出淫贼连孝靖亲供其父怎样谋害师祖和武当的楚壤以及峨眉的净凡,怎样死在金鼎钊之手,以及最近如何秉承父命,亲手杀了授业恩师等,一字不漏地说完,跟着,双手捧起龙珠双剑,送到公良燕面前,道:
  “师祖,你看这两柄古剑怎样相遇之后,琳儿这把为什么无端飞向淫贼手中的那把,两把却能扭合呢?”
  公良燕顺手接过双剑,听完金琳所说的这番奇谈,心中蓦然一动,回手又把双剑仔细端详了一遍,只见两把古剑不但一模一样,并无毫厘之差,而且两柄古剑的护手,都有一面略呈平扁之状。
  他眨眼看清剑形,忙把扁平的一面一对,冷不及防,却见银芒豪光暴闪之顷,地面上“嘎”的一声震响,一块埋在地下丈许的方石,登时应声一分两开。
  群侠一见公良燕双剑合拢,地下金石为开,他们愕然巨惊之下,不约而同地大叫一声:
  “呀,龙珠雌雄剑!”
  公良燕虽未随声怪叫但他神色却是惶惑不已地呆视金琳许久,连道了一阵“万幸,万幸……”又道:
  “你师门传为衣钵的一支龙珠剑,原是一把雄性剑。而淫贼手中的一把却是雌性,雌雄相遇,自然要燕侣莺俦,合为双宿双飞。你手中的雄剑一经雌剑豪光照引,自动脱手而飞,原是偶对天性,所幸此贼双剑不会合出阴阳之气,这真是天意使然!否则,双剑阴阳之气一通,你的功力再高,恐怕也难挡这股钟灵之气。这样看来,不但你小子福根奇厚,同时也是侠义同道之福。”
  说着,就势又把双剑还给金琳,大声正色道:
  “日后与人过招,如果不是罪恶滔天的贼魔,千万不可剑合双出。”
  金琳一见师门重宝巧得天缘,无意之间,双剑欢欣合璧,他自己这份喜悦,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公良燕递过双剑,他忙不及待地双手捧起,仔细一看,却见双剑剑锋合凑一处,简直就如一柄厚脊薄刃的利剑一般,任谁也难一眼可辨出是雄雌双剑。
  而那剑把的厚薄亦极称手,双剑合握手中,不仅异常舒适,而且决无脱槽之虑,比之单体长剑并无毫厘之差,可见铸剑先人匠心之巧,已臻至艺天功神之境。
  金琳手捧这对前古神器,珍爱有命般地把玩片刻,回手刚把双剑归入背后鞘内,却听公良燕嘿然一笑,道:
  “琳儿,你这次无意之中,不但把你师门沉冤血仇均已洗雪清楚,而且还尽了一桩完美的人子孝道。”
  公良燕这样一说,金琳听入耳中,虽然不敢立断他语意何指,但是猜想之下,定与淫贼之师金鼎钊有关。不过父子名份未明,自己却不便贸然肯定,因为这样轻易行事,不仅贻人口实,且对泉下母亲亦是一桩极重的污辱。
  所以,公良燕说完,他茫然不知所以,抬眼望望面呈微笑的师姐萧娣,道:
  “师姐,琳儿又尽了什么人子之孝?你老人家说话,怎么总是那样吞吞吐吐,不尽不实呢?”
  公良燕望着金琳爽朗一笑,道:
  “告诉你吧小伙子,你义父恩师金筱峰并未遭人惨害,现在仍旧健在人间。”
  金琳闻此惊人喜信,忙不迭的顺手抓住公良燕的右臂,叫道:
  “真的吗,师祖?”
  公良燕眼瞅金琳这副赤诚至孝的真情,完全由他天真烂漫的小儿之态,扬溢形外,心中不觉也是非常感动。
  但他毕竟是天生一副玩世的本性,遇事不管大小总是先把玩笑不屑之态摆在前面大闹一番,而后才肯言归正题。
  所以金琳那副兴奋欲泪的神态,他虽异常怜爱,可是他却故意一反真情,作出佯怒之状,望着金琳瞪起三角鼠目,厉声喝道:
  “这小东西越来越不像话啦,我老人家还会骗人吗?”
  金琳一见公良燕躁怒发威,不由急得眼中热泪一阵翻滚,双手不住的摇动他的右臂,哭丧着的叫道
  “师祖,琳儿没有说您骗我吗”
  金琳负屈尖叫,孟少岭忽在公良燕身后呵然一笑,拦道:
  “公良大侠,不要逗弄金小侠发急啦,快些实话实说,我们还有很正经的大事待办呢!”
  公良燕嘻嘻一笑,回手拉过金琳,道:
  “我们这助拳少林、武当及峨眉赴贼魔所定的巴山之会,我于同道斜出秦岭,反走襄阳,目的就在兜捕淫贼连孝靖,不料前天行至西河口,正巧与你义父金筱峰相遇,详谈之下,方知他已决定迁回点苍,重修你们师门基业,企待你昌大门户之后,好在那里繁衍后代薪火传艺。”话说至此一顿,又道:
  “筱峰临别之时,一再托请同道转告你,不可或忘师门重托。”
  金琳高兴得应了一声:
  “琳儿宁死也不会忘记师门重恩。”
  说着机灵一动,仰首茫然不解地望望公良燕,又道;
  “师祖,我义父即是仍然健在人间,那么兰州连家营发现的那颗人头,又是那一个的呢?”
  公良燕低望已成肉酱的淫贼连靖孝,点头一叹,道:
  “傻孩子,我老人家说你今天尽了一桩人子孝道,说的就是这个杀师逆贼。”
  抬手指着地面上那堆乌黑烂肉,又切齿恨声道:
  “他授业恩师金鼎钊,正是你的生身之父,不想他一生为恶,最后还是命丧衣钵之下,这也是他恶贯满盈,天怒报应。今天,你在无意之中平刃这个万恶淫贼,不仅除掉了人间大害,且又报了杀父之仇,这更是鬼使神差,天道使然,所以才成全你尽了这桩人子的孝道,看来善恶到头谁也逃避不了天报······”
  公良燕话未说完,萧娣姑娘手提一个蓝布小包,面呈得意微笑,慢步行至金琳身边,道:
  “琳师弟,筱峰师叔心地善良,皇天岂能不假寿年?他目前虽仍健在无恙,而你身上一身孝服却也不算白穿。你生身父亲金鼎钊逾已惨遭恶报,他死后你身为人子自然也应该尽点子嗣的孝道,为父守丧。兰州成服算来已有百日,现在易着浅色素装常服,已经不算逾礼了。”
  说完,顺手打开包裹,取出一件浅灰色纺绸长衫和一方黑缎儒巾,递到金琳面前,笑吟吟地说:
  “师弟,快把你身上的麻服换掉吧,姐姐给你置备的这一套衣巾,也还是守丧期中所用的服式,只是日后遇人可以不必再执丧礼了。”
  金琳接过师姐手中衣物,折身退至土坝背后,匆忙不迭地换好了长衫、头巾,就地埋好丧服,转身奔回场内,燕妮姑娘一看金琳这副翩翩仪态,不知怎的,脸上忽然罩上了一层红云。
  原来,金琳这时换上一件浅灰儒衫,刚才那股土头土脑的乡愚之气,顿刻为之一扫而空。
  再加头上换了一方青缎文士巾,肩后斜插一对龙珠雌雄剑,那仪态,的确是温文儒雅中还带有一股英武轩昂的气概。
  燕妮姑娘看着金琳这副落落大方昂然凛凛的仪容,芳心一动,正自暗暗赞许,却见金琳太步行至萧娣姑娘面前,过顶一揖,道:
  “小弟承蒙师姐关照服丧之仪,使之不落失礼之嫌,小弟这厢谢过了。”
  说着,转身又对公良燕一拱,道:
  “师祖,刚才你说‘这躺又算白费心机’,不知你老人家语意何指?”
  公良燕瞪起一双三鼠目,望望金琳,大声叫道:
  “小伙子,你知道连孝靖这次专在中原地区作恶的用意安在吗?”
  “……”金林茫然不解地看着公良燕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哼!”
  公良燕冷哼一声,道:
  “据北侠玉麒麋及所有同道的判断,猜想连孝靖这次专在河南湖北地区重施其师往日惯技,到处奸杀,可能就是天华五帮的阴谋,企图分散我们实力,不能助少林、武当、峨眉三派,共赴天宿两帮所定的巴山之会。所以我与同道斜出秦岭,沿汉水绕道襄阳,目的就是兜捕此贼,想在他的身上得到一点贼帮现在巴山之大势,同时,还要在他身上速查一桩震憾武林的大事……”
  公良燕此言一出,金琳听得不由愕然一怔!
  公良燕话未说完,他面呈惊容,忙不及待地接口问道:
  “师祖,什么大事值得你老人家那么惊慌?”
  公良燕面呈凝重,深呼一口长气,道:
  “传闻当年震惊武林的红幡教主冷鸳,并没有物化作古……”
  “这有什么奇怪?”金琳暗自嗤嗤一笑,满不在意地说道:“你老人家东闯西荡地滚了一辈子江湖,怎么竟胆小如鼠?”
  “哪……”公良燕瞪起一对三角小眼,即惊且怒地大叫:
  “你这娃娃怎的这样不知深浅?冷鸳个人的武功,固属令人瞩目震惊,而他留在江湖上的潜在势力,更是不客小视,这次她复出江湖,动向的确令人担忧,北侠骆老儿对此非常不安,所以面嘱老夫务必要把这件传闻弄清。如今淫恶小贼已死,一切希望都成泡影,这趟鄂西之行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吗?”
  金琳一听公良燕说出此行真意,而舛错大误却又出于自己粗心急躁,致使同道枉费心机,毫无所获,脸上不由一阵火辣,呆若木鸡般地僵在当场。
  但是,他对红幡教主冷鸳复出江湖一事,始终就未放在心上。可是冷鸳的衣钵弟子翠凤姑娘娇艳欲滴的倩影,却在他刚刚成熟的心灵中生了不可动摇的深根。
  所以他因愧僵立当场,不知怎的,翠凤姑娘婀娜多姿的丽影,似正坐在自己瞳孔之中,面面相对地望着自己嗤嗤媚笑。不过,当他偶一想到师仇家恨,那凤裳雾鬓色艳桃李的绰约丽影,登时竟又变成狞恶可怕的厉鬼,向他张牙舞爪地索命。
  一阵呵然大笑,吓得他激灵干战!
  神智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失态,脸上不由一阵火辣,扭脸一看孟少岭,见他带着大笑余音,十分谦和的说:
  “少侠不必为此介意。这次鄂西之行,虽未擒获淫贼逼出实供,但在隆中山内却把久已不问江湖恩怨的慕珩大侠请出,也不能不算侠义同道的一桩喜事。”
  说着,慢慢凑至金琳身边,指着蓝衣少女道:
  “这位姑娘就是慕珩大侠的长女,芳名燕妮。”转脸笑瞥二童一眼,道:
  “这两个小捣蛋,哥哥叫剑北,妹妹叫小萍,他父亲已赴巴山,日后你们年轻一辈可要多多亲近才对,哈哈哈……”
  金琳蓦闻孟少岭说到“亲近”二字,突然一阵纵情大笑,不觉面色一红,把头越低越深。
  而燕妮姑娘虽然也是红晕罩面,羞答答的不大自然;但她比起金琳,反要显得落落大方。
  她冲着金琳敛衽礼毕,道:
  “今天承蒙少侠及时援手解救落败之辱,愚妹非但衷心感激,而且一双小弟妹胡乱出手以敌,更是令人愧感不安,望……”
  这时,金琳面上的红云,已经飞过耳根,蔓延到了脖颈,凤姑话未说完,他急忙不迭的抬头急急摆动双手,蹇吃吃地,叫道:
  “不不不……不要再提啦!”
  场内一阵哄笑甫落,一声脆若银铃似地“格格”娇笑,掠空幽灵般地从众人头上电扫而过
  众人仰首急急循声一瞥,只见到一溜银光快若殒星,带着一条芒尾飞向正西射去,但是这只电火流星,究竟是怎样一副身材,谁也未曾看清。
  只有金琳个人,在他扫眼一瞥之下,却见一个通体雪白的娟秀身影、掠空飞向正西的奔射间,他出声喝问,提身欲追之势均还未及施展出来,一颗胡桃大小的弹丸,抢在他意念之先“嗖”的一声,已当胸打来。
  他惊愕之下,塌腰身形一偏,星丸擦着胸前衣襟飞过,右手顺势一抄,只觉一方硬若石块般的物体落入股掌之中,直震得手心一阵酸麻,几至无力把持张手脱落。
  但他毕竟是身怀两家绝乘内功的武林俊才,虽然冷不防暗中失了这么一招,当他及时惊觉,真气随念一动,击中掌心的那股凌厉劲道,立刻化为乌有,虎目之中怒焰棱芒,脸上惊容霍然一闪,空中人影刚刚转向正西逸翔,他正想抖手原物打去,手指无意中一触掌心,不由愕然一怔!
  原来手中之物并不是什么坚硬石块,而是一团滑不溜的软绵绵之物。
  金琳满怀惊异,放开手掌,见是一方粉红娟帕上书写两行正小楷,展开一看,不由一声惊呼。
  “呀!戈师祖。”
  场内群侠被那迅电银光怔在当场,眨眼工夫,他们还未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金琳突然一声惊叫,公良燕首先镇急定心神,急忙接过娟帕仔细一看,却见上面写道:
  “鬼郎中一干同道,已被‘天仓’帮主‘独目天尊’杨桐诳入巴山,情势异常险恶,金小侠务必即速赶往抢救,公良前辈可率众随后跟进……”
  公良燕刚刚看完最后一句,还未及细看署名是谁,却听头顶上一声大叫道:
  “师祖速来,琳儿先走一步!”人影悬空,随声一晃,一溜银光,宜奔正西荆山东麓射去。
  夜空之中,两颗拖着奇长芒尾的流星,一前一后,擦着地面,彼此像似竞相追逐嬉戏一般,起落之间,竟已飞出六七十丈。
  眨眼工夫,踪迹已杳。
  金琳虽是紧紧跟定前面的娟秀人影,急追不舍,而公良燕突由身后催促众侠道:
  “快追!”
  他听得非常清楚,但他一心想要追上前面报誓的同道,看看究竟是谁?所以他并未循声回想,仍旧一鼓作气地向前猛扑急追······
  越过当阳县城,正西不远就是荆山山脉。
  金琳跟定前面人影,接踵登上一座大山,一气追至山顶,彼此相距始终还是保持三十多丈,好像两人腾挪的轻功,都在一条水平线上,一时难于分出轩轾。
  三座大山越过,金琳还是未把前面人影追获,而是前后距离,已有渐远之势。
  少年心性,加上喜好争强斗胜,金琳一见师门绝承轻功今天在他自己手中展开,竟在这个未曾现面的高手跟前,眼看就要落败,内心不但惊愧交集,而且还有一种极难理解之疑耿在心头。
  他飞也似地向前紧追途中,仔细看看前面的秀丽人影,自忖:
  “这人是谁?怎么身法这样迅快?”
  一串莫解疑惑,一经涌上心头,自己急起猛追的身法,在他不知不觉之中竟已展到了极点。
  一阵雷厉风行般地翩翩飞射,距离虽已渐渐缩短,但是脚下的一座插天奇峰,却又被他登上绝顶之巅。
  他紧紧跟定前面的人影,转过阻路绝岩,刚要出声高叫,挺身追去,蓦见那人飞身射落陡壁边缘,前脚一点地面,栽头便向山下飞泻而去。
  金琳仅仅一步之差,未把那藏头缩尾的人影追上,这时他看见那个慌不择路向山下急射的美妙身法,一个怔忪,不由高声惊叫:
  “啊!这不正是李家塘、当阳城所见的诡异踪迹吗?原来是他……”
  惊异之下,稍一迟疑,时间虽是仅仅眨眼工夫,但那电泻的人影,已消失在薄雾云霭之中。
  金琳满怀信心,跟踪追了半夜,先前本以为凭藉自己师门一项绝顶轻功,任何杰出高手,定可手到擒来,绝不致于多费手脚。
  这时,当他一见疑踪已被自己追得脱线逸去,始终未把敌友之迷揭穿,心里不禁又气又怒,愧恨交加!
  虎目之中怨毒棱芒一闪,顿足责骂自己道:“该死!”话还未及出口,忽听崖下不远“格格”一阵娇笑,道:
  “干嘛自顾跺脚,跟谁生气呀?”
  这声脆若银铃般的清笑,金琳猜想定是出自女流之口。
  他闻声愕然一怔,急扑飞向山下途中,大声叫道:
  “前面高人留步,在下敬请赐予一面。”身形掠过一层薄雾,眼界陡然一朗,山下景物,立刻俱都收入眼底。
  原来,这里正是荆山西麓的最后一峰,山下一条澄清见底的溪水,跨过西崇急流,便是巫山二十奇峰的望霞峰。
  这时天色已由暗中透出微光,显然天色快亮了。
  金琳翔落半山一块巨石之上,估量那声悦耳清笑,大约就在周遭不远发出的。但他放眼四顾,却又未曾发现一点可疑迹象。
  他在愕然一怔之际,惊“咦”间低头一看,只见那个身穿素白劲装的秀丽人影,越过小溪,头都不回,直奔对面一条登山小路,疾驰飞向望霞峰。
  金琳碰了这个硬钉子,脸上不由一阵火辣,直气得咬牙根,恨声道:
  “狂什么?你以为金某真的追不上吗?”
  一声彻耳清啸,展臂宜扑溪间对岩,飞射疾翔,竟似想要凌空超越,迎头赶上,前面那个未露真像的高人……
  当他前脚刚刚飘落溪流西岩,那人已飞出二十多丈。
  这时,金琳真已被他激出了真火。
  他一口气接连几个起落,形若飘风急电般追至一座丛林跟前,已距前面人影仅剩了五六丈远。
  一势纵跃甫落,跟着展出一招“驭风翔空”,飞射间刚要出声高叫:
  “留步!”
  蓦见那人扭头向后一瞥,他看得不由一怔!
  原来,那人女装打扮,虽已显露无余,但她那张脸上,却被一面乌黑罗纱遮住了庐山真貌。
  金琳为此一凛间,身法稍微一缓,她竟快如脱兔般穿入丛林内去了。
  “女侠即为同道,何又不以真象示人?”
  他满怀不解地大叫,人已随声跟踪扑入林内。
  但他进入第一道树林,放眼左右一搜,一片密茂林之中,哪里还有一个人影?早又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天,虽已大亮,然而密林之内,还是漆黑一片。
  他飞步向内闯进,“大悲罗尼”神功运罩周身,胆气不由为之一壮。
  他一路向西,东一头西一头搜了足足顿饭工夫,仍未找到一点端儿。
  心中一阵惘然,刚要折身转向西南走去,蓦见前面不远的一颗白杨树上,赫然现出一行白森森的字迹。
  怵惊之下,向前一看,却见树杆之上,以大力金刚指手法写道:
  “落魂奇谷,天尊候架,小集鸥波,盼惠光临。”
  金琳不由自己一声惊叫,忖道:
  “天尊是谁?是不是天仓帮主独目天尊杨桐?
  “如果确是此贼,我们人力分散,岂不是正中贼魔各个击破之计?
  “戈老师祖等人,是否确在巴山遇险?那现身报警的白衣女子究竟又是谁?如何确系侠义同道,又何必面罩黑纱不露真像?
  “……”
  俄顷,疑念不由越来越觉无法立解!
  他身形翔落刹那,一顿之间,不禁把心一横,折身飞向正西,激射途中狠声道:
  “落魂谷纵然是刀山,小爷也要闯他一闯。”一个起落,冲出丛林西缘,转身直奔望霞峰登山小路驰去。
  翻过山梁,先在路旁的一家小店中,草草用完早饭,又径自奔正西方向,不要命的急急奔赶。
  跨过翠屏,登上云峰巅,放眼一看,却见巫山十二奇峰绵延东西,一眼无际,心中不由一阵惘然,不知“落魂谷”究竟位于巫山那座奇峰?
  心在暗中猜忖,步履却未因此停顿。他飞身向下疾扑中,还是对正正西方向急驰,意似仍欲奔往巴山解求戈平等人之危。
  但他翔落山下,转过一道宽旷奇长的深谷,登上云峰颠,忽然发现山路北端一座三间通连的茅屋之中,六张八仙桌上已经坐无虚席,悉被过路歇脚的旅客占据,老远便已听到喊酒叫菜的吵闹声。
  这里,虽是宜昌通往巫山的要津,但在崇山峻岭之巅,若要找到这样欢叫不已的场面,是百年难遇的难事!
  所以金琳登上山顶,叫嚣之声一经入耳,不由愕然一怔!
  待他转脸朝向茅屋一看,只见这座简陋酒店之内,座上之客差不多都是武林健者,其中虽有背篓肩担小商参杂其间,但是为数也只仅仅四五个。
  金琳灵机一动,向前飞纵身形陡地停住,正欲仔细猜察一番这些武林中的路数,蓦闻店后西端,冷森森的“哼”了一声,道:
  “冤家路狭,到此若想话着离开朝云峰,今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人影随声“嗖嗖”一晃,一溜红光直冲金琳面门扑至。
  金琳一怔间抬头一看,赫然是凤鹤洞外腕骨挫断的散花娘子腾娆,满面怨毒暴怒,身后跟着一个衣冠楚楚,腰佩长剑,相貌极为英俊的美少年,横身已把去路堵住。
  仇家照面,分外眼红。
  他惊“咦”一声,摆肩纵退两步,恶恨恨地瞪了腾娆一眼,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腾娆突闻此言,先是一怔!跟着,面色霍然一寒,道:
  “即知姑娘驾到,那就不要叫我费事。”
  散花娘子突然阻路,金琳先前以为就是那黑纱蒙面的女人,但他话已出口,忽然发觉腾娆穿的一身粉红劲装,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误,急忙又把未完之言煞住,愕怔怔望着她说完,不禁冷哼一声,厉色道:
  “闪开!”
  声出虎目一瞪,又怒冲冲地喝道:
  “少爷有要事在身,没有这么多闲工夫跟你罗嗦。”
  说完,举步便想闯过腾娆,直奔山下疾扑。
  “哪里走?”
  滕娆横身当住去路。她尖叫声中,身后少年长剑出鞘,并肩兀立散花娘子身边,向他怒视。
  这时,金琳心中只有戈平等人的安危,白衣蒙面女子的来路,以及天苍帮主“落魂谷”激斗等三件大事,使他梗梗于怀,难以或释。致于其睚皆之怨,他根本就未搁在心上。
  散花娘子纠缠不放,他的心被一股焦躁之火一冲,气得怒瞪二人一眼,喝问道:
  “你们想要怎样?”
  滕娆未及答话,那持剑少年面色一寒,道:
  “昔日一掌血仇,今天要你加倍偿还!”
  少年一语方自出口,茅屋之内一声哄叫:
  “花娘子吊上啦,看是什么物色?走……”
  吼叫声中,一群武林健者争先恐地的步出酒店,伫立山路北侧,观望场内对峙着的两男一女。
  金琳虽然非常忧虑戈平等人安危,但他眼见场内情形,知道今天若想脱掉纠缠,善罢离去,无异痴人梦呓。
  于是,那少年说话间,转脸先向伫立场外的人群一瞥,并未找到一个面貌熟识的同道,不知他们究竟是正是邪。
  但是,这时强敌拦路,跃跃欲动,他已无暇分心再顾场外之事。
  所以持剑少年话甫落音,他望着二人嘿嘿冷笑道:
  “你们既想讨回凤鹤洞外的断腕血债,你们一对狗男女,尽管联手齐出,免得小爷另外费事。”
  “咦!”“好狂的口气,冷面阎罗面前,岂能容你这样横行无忌?今天算你小子碰上硬点子啦,哈哈哈······”
  场外哄声哄叫中,惊异,鄙视,嘲弄,不一而足。
  金琳闻嚣叫,不由一怔,自忖:
  “这厮就是臭满武林的伏易,难怪他脸上冷漠凝霜,没有一丝表情了!”
  他正暗自惊异不已,冷面阎罗却被金琳一句豪语激得破例阴森一笑,道:
  “小狗,你狂得真够可以!”
  说着,面色陡然一寒,冷若冰块僵尸般向前凑近半步道:
  “近来,传闻你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到处专与‘天华五帮’为敌作对,今天你落在伏某手上,也是你自己惹火上身,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冷面森罗不讲武林道义!”
  回手冲着场外人群一招,他自己抽身向后激退间,厉吼一声:
  “孩子们,放手挑!”
  金琳真没想到,这个声名赫赫的冷面阎罗,突然来这手令人不齿的损招!
  当他闻声一愕之顷,身边一阵“叮当”震晌,二十多柄锋快利刃,竟如急风骤雨般齐朝当顶纷纷劈到。
  一部分长柄兵器,同时向他前胸右肋猛攻。
  群贼乘人不备,联手围攻人单力孤的金琳,声势之猛,端的令人不寒而栗。
  眨眼之间,二十多件利刃,已把金琳死死地罩入其间,好像件件兵刃分取疾攻的部位早已经过审慎安排,所以举手齐出,毫无一点杂乱的迹象。
  这时,金琳方始醒悟,知道自己已经中了人家“诱敌分散,犬主群击”的毒恶诡计之中。
  但是,生命已经险至间不容缓的地步,情势确已不许再作其他之想。
  二十件利刃逼到的刹那,他塌腰伏身地面,厉吼一声:
  “来得好!”
  件件兵器堪堪擦着脊背飞过,快得未容群贼改换招势,就地出腿绕圈一扫,一阵惊天怪叫,群贼之中已有四个应声倒地,那密若铁桶般地伏阵,登时现出一道缺口。
  金琳此举,似是早在群贼意中。
  四贼倒地,贼魔正欲跟踪接上,金琳伏地之势不变,厉吼声中,拳掌交替一挥,一阵闷哼,群贼闪躲厉风劲气,左右一闪之间,他飞身射出重围,回手抽出雄性龙珠古剑,挺腰飘落地面,屹立当场,大叫一声:
  “住手!”
  群贼一见金琳举手之间,不但脱出严密围击,而且同道重伤倒地,填缺拦截都未得逞,这样浩荡声势均已落了下着,群魔岂有不惊之理!
  金琳喝叫群贼应声跃出圈外,个个面呈惊讶,集目望他横剑当胸,气愤愤的怒瞪众人一眼,道:
  “少爷本念上天好生之德,不愿妄造杀孽。如果你们自不量力,再要出手,那就休怪小爷手辣心黑,不留阴骘。”
  说完,折身面对伏易傲然一笑,肩头微微一耸道:
  “伏老前辈这个武林的‘阎罗’尊号,就这样闯出来的吗?”
  伏易适才目见自己门下的闪电攻势落败,本就暗自一惊!眨眼间,所有门下均如丧家之犬般退出圈外停手不攻,他气得正要开腔怒骂,一句“脓包”尚未出口,金琳当着群贼面前毫不留情的嘲弄,那冷若寒铁似的面孔,不由泛出一阵火辣。
  这种知耻羞愧之念,本是人之天性,但它存在人心中有厚薄之分,却是因人而异。邪恶之徒,对此差不多都是昙花一现,霎眼间便又烟消云散,故态复萌。
  伏易脸上的羞愧红云,快若迅电般一闪,冷冰冰的面孔,登时更加阴森可怕。
  金琳含有尖刻的讥讽,语音甫落,他二目精光暴长,森森一声冷哼,道:
  “为我同道灭绝后患,又能怎样?”
  “哈哈哈……”金琳一阵怒笑,道:
  “好个不知廉耻的冷面阎罗,今天你的算盘,算是打错啦!”
  “哼!”伏易刚愎自得的冷哼一声,还未及说话,散花娘子忽然在他身后“格格”一阵媚笑道:
  “死到临头,还在大言不惭,真是还在作梦!”
  “住嘴!”金琳瞪起虎目,厉声喝道:
  “小爷还没把你们这群鸡毛狗碎看在眼里。”
  说着,抖抖横在当胸的龙珠剑,昂然接道:
  “你们一齐出手,少爷也在所不惧。”
  冷面阎罗毒焰一闪,阴森森一阵狞笑道:
  “不信你就走着瞧!”
  说完,推剑疾取金琳“喉结”穴,同时厉吼一声:
  “孩子们,一齐上!”
  场外人应声一晃,“嗖嗖嗖”,二十多件利刃,复又齐奔金琳周身攻到。
  群贼这次联手齐攻,以为有了伏易领先直取正面,强敌还击之虑解除一半,所以招势劲气,均比适才倍具威猛凌厉。
  眨眼工夫,已把金琳罩入其间。

  第二十回 情深推诚 前嫌冰释
  金琳一见贼魔又群力围攻之势联手齐出,满怀怒火真似火上浇油。
  银光凌空飞动,他刚要舞起龙珠古剑,奋力硬接硬格,蓦然,身后一声娇喝:
  “伏易老狗无耻,姑娘今天送你飞升极乐。”
  随着“当啷”一声震响,金琳右侧的一群贼魔,应声向后退出六七步远。
  金琳知道已有同道驰援,精神陡然一振,拧身避开伏易猛攻之势,转脸循声一瞥,见那出手退敌的不是别人,正是师门仇家之女连翠凤,心中不觉反倒暗自一惊!
  他一怔之间,却见连翠凤转脸妩媚一笑,挥起手中鲜红双幡,又把群贼逼退数步道:
  “兄弟!尽快先把伏易老贼及那妖妇挑掉,这边一群狗头,自有姐姐堵挡。”说完,双幡舞得煞似两片红云,厉风随影一卷疾扑群贼扫去。
  金琳内心虽不愿接受仇家之女援助,但在强敌之下,却又无法作出龙蛇非类的断然独处之分。
  他心神分散,时间虽是眨眼间事,但那冷面阎罗岂能放过抢回先机的良机。
  金琳手招一顿,伏易厉吼声中,剑出“寒霜欺草”,银芒剑影宛若一片严霜,砭骨寒风飒然一卷,探臂便对金琳胸前“巨阙”疾刺。
  同时,巨灵般左掌,“飞云惊雷”,掌影密如骤雨飞雹,一十二掌齐对金琳“膺窗”“期门”穴劈到。
  冷面阎罗剑掌齐发,劲力招数大大出人意料。剑光掌影到处,不但内功劲气寒冷似冰,锐利如刀,而那诡异招数路径,也是异于寻常,表面虽极威猛,实际则是刚柔兼备,可虚可实,可说伏易的功夫,端的精绝至极。
  金琳冷不及防,凛烈寒风袭到,不由也是暗吃一惊!
  转脸瞥见剑光掌影如飞逼到,情急之下,他猛吸一口真气,身躯轻若飘风般腾空升起,厉声道:
  “伏易老贼,凭你个人之力,还不是少爷对手,最好叫那妖妇齐上,免得金某另外费事周折。”
  冷面阎罗面呈凝重之色,不理不睬,虎吼喝叱声中,剑掌双势立变追踪拨云招数,由下反迎而上。
  这招“漫天飞霜”,乃是伏易“冷霜剑法”中的狠毒秘技,所以劲气之猛十分惊人,顶空无端激起一阵轻啸,声若鬼魅夜嚎,眨眼间,又飞向金琳胸前刺到。
  金琳人在空中冷哼一声,身形忽而伸展,煞似一头灰鹤穿过惊涛骇浪般的剑光掌影,自上扑落,古剑豪光一闪,一缕锐利劲风带起万道金芒,疾对伏易当顶罩下。
  同时,左掌闪电推出十次,一股跟着一股的劲力,有如狂涛巨浪向前飞卷,层层不绝如缕。
  冷面阎罗作梦也未料到,一个年龄尚未弱冠的娃娃,居然在自己内力异常浑厚的剑掌双招之下,毫无一点损伤,而能欺进抢攻,他愕然惊惧之中,不敢变招硬挡,塌腰猛一矮身,向后仰面急翻,流星般窜出丈许,才算脱出豪芒圈外。
  金琳出手抢回上风,岂肯纵敌不攻?
  伏易倒身向后飞射间,他如影随形似地疾扑而上,左手驭指如戟,探臂已将冷面阎罗前胸“天突”“旋机”“华盖”“中庭”“巨阙”“建里”六大要穴全部罩住。
  同时,古剑万道金芒凌空暴闪。伏易一见庞大身形,顿被豪光盖住,场外之人视此挡了一下金琳舞剑的手肘,跟着,右手长剑一点地面,身形向后飞射五尺,脱出芒光飘落地面,气得冷若寒铁的面孔涨成血红。
  蓦然,喉管之内发出一阵狼嗥般的狞笑,抡剑带起怪异刺耳啸声,耀眼寒光随之绕空一摆,形若一条巨蛇,直奔金琳前胸刺去。
  同时,左臂闪电推圈,瞬息之间连劈十掌,奋力猛击金琳腹下“气海,阴冷罡气随掌回荡中,厉声道:
  “小狗休狂,老夫今天叫你尝尝‘冰雹玄沙’掌的滋味!”
  掌势一变,一片寒气逼人的猛烈劲风,宛若怒浪排空,“呼呼轰轰”一阵暴响,直逼金琳胸头打去。
  金琳连招闪电出手,本意也是想把伏易就地除掉,自己立刻脱身,驰援困在巴山的一伙同道。
  两势凌厉快招展出,五禽天原真力均已运聚七成,不料冷面阎罗居然能够及时走避,猜想伏易老怪一身功力,恐亦不在“天福”帮主隗英之下,说不定还要高出他兄妹些许,眨眼工夫,剑掌齐手遇到,金琳冷哼声中身形一旋,复又还攻六剑十掌,这次出手比前次更快,宛若六剑十掌,在同一时间,一气挥出!
  伏易的厉招落空,心中更是躁怒不已!
  金琳剑掌攻到,他怒吼一声,斜刺里飞出丈许,豪光微敛,跟着弓腰一弹,闪电般倒翻而回,一阵震耳狂风倏又反攻五剑九掌。
  这时,金琳方才试出伏易一身功力的确不弱,若论内力之厚,大有超出隗英老怪之势。
  强敌当前,他哪里还敢大意!
  于是,斗招展过,他已暗把“大悲罗尼”神功,齐运双臂……
  他与伏易打得热辣火炽,另一边二十多个粗壮贼魔,围着翠凤姑娘,也是都在豁命死拚。
  烈日之下,翠凤姑娘手中一对短柄红幡,正与二十多件利刃电掣一般往来穿移,交互相击之势虽然神速无比,翠凤姑娘始终未施杀手,好像对付这些小贼们,不忍暴展狠招,意在令其知难而退。
  不料,凤姑探幡逼退了当面的一群贼徒,正欲反腕疾扫攻来的两剑一钩,蓦然左侧两个大汉,钢刀急挑“肩井”的同时,二人齐势欺身急进,一个出手猛抓风姑“膺窗”,一个骈指反钩姑娘“关元”。
  二贼出此下流诡招,面前几个大汉看得哈哈大笑,嚷道:
  “小妮子别动!这招接中保你乐不可支,哈哈哈………”
  翠凤姑娘意出善良,反而惹来非礼之辱,怎能叫她忍受这样奇耻?
  群贼狂笑声中,直羞得她满脸绯红,樱口朱唇翕动间,杏目顿刻暴射一缕棱芒,隐含无限杀机!
  左右刀剑同时逼到,她两臂一展,“当”的一声,先把右侧剑钩扣飞,同时左幡反腕一扫,右幡回卷之顷,娇喝一声:
  “愚才,找死!”
  红光闪动,一阵刺耳惨嚎未落,已有四个贼徒倒地气绝!
  贼魔眨眼工夫,一见同道惨遭非命,不由俱都大吃一惊!他们似乎不大相信这个美艳绝伦的少女,会有这么高的功力!凤
  因为这群魔头俱是“天苍”帮中比较叫得响的高手,个个手辣心黑,阴狠歹毒已然,否则,冷面阎罗绝不会选来朝云峰巅,伏击强敌金琳。
  其中一个五旬老者,目视同道死难,面色陡然一变,怒吼一声:
  “兄弟们,联手挑!”
  声出领先出剑,跨步直取风姑“腹结”要害。
  老者长剑出手,其余十几件兵刃,亦似疾风暴雨般对向凤姑攻出。
  群贼这次联手齐攻,声势格外威猛惊人,大有正邪殊途不共戴天之慨。
  凤姑羞怒之下,举手毁掉四个恶魔,余愤本就未息,这时一见群贼倏又暴出毒招,联手猛扑而来,内心不由更炽。
  群贼挥戈逼至,她杏目威棱霍然一闪,蓦地娇喝一声:“打!”
  喝声尖脆凄厉,又如夜空鹤唳,秀丽身影随声一闪,近着耀眼刀光,闯入群贼之中,粉肩一阵急摆,件件兵刃擦身扫过,手中双幡一抖,两片红云绕空一卷,一阵震耳惨嚎,五股血柱冲得五颗头颅,直向空中射出四丈多高。
  另外一个,身中凤姑幡锋,腰断两截,倒地而亡。
  六贼同遭非命,众魔目视其惨状,惊心之下,趁着凤姑幡招未变之际,大吼一声:
  “骚丫头,太爷们今天和你拚了!”个个双睛喷火,抡起手中刀剑,又似毒蜂般一捅而上。
  凤姑似是真已怒极!
  六贼断头而亡,她看都不看一眼,群贼疾扑而来,她面罩一层寒霜,冷哼一声,仍旧不闪不避,猛攻急上。
  一双长剑擦肩削不“嘶”的一声,一根粉红飘带丝穗,分向四方飞洒之际,双幡左右一展,数声闷哼,五个大汉又被红幡劲风气打翻在地。
  虎口余生之贼,再也不敢贸然抢攻,闷哼声中,个个宛如惊弓之鸟,不顾命地向后纵退。
  凤姑招招得手,哪里还会让人!
  群贼碌碌避退之间,她飞身纵起四丈多高,一声娇喝:
  “无耻匹夫,还想活着走吗?作梦!”
  身形随声翩然疾翔,双幡跟踪向下一挥,地面倏又暴起一阵惨嗥······
  这时,凤姑似以杀出真火,翻身一个陡转,身形美若舞空玉燕,截住群贼去路,手起幡落,又把仅余的四魔制住重穴,栽头倒地。
  翠凤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群魔,一面固属是身受戏弄之辱,逼出来的真火,而另外一个因素,乃是为了小侠金琳,才这样不顾一切地暴施毒手。
  但是他对金琳这样情深潭水,究竟为了什么?不但外人不得而知,恐怕连她自己也难找出适当答案。
  不过凤姑对此却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不见金琳则已,只要晤面,自己从来不大容易主动,一切均以金琳的荣辱安危是从。
  所以凤姑娘形若煞神似地,举手之间连毁二十多个人间恶魔,场内虽然尸体狼藉,但她霎都不霎一眼,芳心之中念念不忘的乃是金琳。
  最后的四魔翻身倒地,转身一看正在打得激烈的金琳,吓得她激灵一战,一声怪叫几乎夺口而出。
  原来,场内急转如飞的金琳,发髻不但已经蓬乱,而且满身满脸,处处都是黑紫的血污,乍看之下,煞似一具淋淋血尸,正在绕场飞旋!
  凤姑目见金琳这副狼狈不堪的神态,一经猜定他已身负重伤,芳心不由一阵绞痛,热泪竟像断线珍珠似地不住向下直淌!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自私之欲,乃是人所共有的私情。
  翠凤姑娘自于金琳在云中山巅分手后,芳心却更生了爱慕之情,虽说纯洁成份居多,但是他无觉之中,却又存有强烈的占有愈,因此,相互的感应特别敏锐,不过,这种情素之由来,究竟由何而起,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在暗弹珠泪,但那场内的金琳双臂之上,已经运聚了六成“大悲罗尼”禅功,正以全副精神对付冷面阎罗及散花娘子的联手围攻,那时而喝叱叫骂之声,依旧纯厚恢宏,似是并未受到半点伤损。
  凤姑凭藉真觉,暗为金琳纳闷、发愕,其实她又哪里知道,他飞身弹起追杀群贼的刹那,正是金琳暗把“大悲罗尼”禅功运聚双臂剑掌招数欲出之际。
  当时,伏易老怪,扫眼周遭一望,凤姑连毁十几个门下,竟在举手投足之间,心中不由暗暗打了个寒战!
  原来,峰巅之上,自从翠凤姑娘出现当场,天苍帮伏击金琳的优势,便已完全丧失殆尽,不禁气得他暗把钢牙一咬,趁着金琳顿招换势的刹那,狂吼一声:
  “小狗接招!”
  掌剑联招,势若狂风暴雨般,一口气劈出十剑十二掌,飞对金琳连环攻去。
  气怒之下,冷漠神色,有如一座冰山,金琳虎目中透出怨毒杀机,剑掌攻到,不退反进,剑掌相对硬接而上!
  “当”的一声震响,火花飞射的同时,“蓬”的一声击革声,伏易的身躯煞似陀螺般连转带晃,向后退出七八步远,而金琳仅被老怪的内力震得摇了两摇。
  所以,二人手中长剑,俱是前古神器,硬格硬劈之下,并未伤损分毫。
  金琳含有六成“罗尼”神功的招势,这时试出伏易全力一击的内功,并不比自己高明多少,心情不由大定。
  冷面阎罗飞身晃退,身形尚未落稳,金琳狂扑猛冲上去,大叫一声:
  “老匹夫,再接少爷一掌看看!”
  毫光绕空宛如一缕闪电,同时锟耳之声“轰隆”一阵雷鸣,剑掌似疾风暴雨之势,对着伏易顶门要害纷纷罩下。
  老怪身未落实,哪里还有这份功力硬接禅力深厚的雨剑虎掌?
  金琳满怀信心,剑芒掌风看着就要击中刹那,蓦闻一声娇喝。
  “打!”
  “嘶嘶”锐啸,随声破空飞卷,电也似地直逼脑后“对口”劈来。
  闻声之下,他已知道来者定是散花娘子,乘隙暗袭。
  于是,攻向伏易的剑招不变,仍旧探臂疾取。
  跟着,虎掌微煞,拧身原势一推,“当啷”一声震响,滕娆的一把钢剑,应声飞出一丈多远。
  他掌劈妖妇剑身的同时,只见伏易急促间,推剑硬向金琳的古剑一格,“当啷”震响声中,剑身立被对方内力弹出轨外,龙珠剑宛若话龙一般,甩尾一扫,老怪随着自己腹下红光暴闪之间,一声刺耳惨嗥“呀”的一声怪叫,急步后退,身形已呈踉跄不稳之象。
  散花娘子剑被震飞出手,本就大吃一惊!
  同时,伏易凄惨狼嗥,更是使她胆裂魂飞!
  怵惊之下,扭头一瞧,只见金琳头上文生巾飞出一丈多远,这时发髻蓬乱,前胸鲜血淋淋,宛如煞神厉鬼般,横剑峙立似僵鸡、古木!
  滕娆对敌经验非常老到,她一看之下,始终就未找到金琳儒衫破损之处,知道伏易老怪今天笃定凶多吉少!
  待她转脸一瞥,吓得不仅激灵灵一战!
  原来冷面阎罗,左腹中了金琳一剑,肚肠流出七八尺长,他正在一匝匝盘在腰间,断头打好结巴插入板带之内,仰天一阵凄厉惨笑,道:
  “姓金的小狗,老夫只要还有一寸气在,今天绝不与你罢手!”
  说完,领剑急进,直逼金琳中宫,双手抱剑便刺。
  滕娆赤手空拳,亦随伏易身侧揉身直上,玉一般的双掌,闪电一挥,连环劈出六掌,直向金琳左臂捣去。
  金琳根本就未想到伏易老怪会有这股狠劲,二魔剑掌一齐攻到之间,身形滴溜溜一旋,飞身脱出剑光掌影之外,倏又剑掌齐出,勇猛还击。
  冷面阎罗知道自己生命已绝,所以招势出手,都是招招不避,希冀破斧沉舟,与敌同归于尽!
  散花娘子满怀悲苦,借着伏易钢剑开路,也是不要命地猛攻。
  金琳遇上两个一流高手,豁出性命挺身进逼,他的武功艺境虽高,一时却也施展不出针逢相对的招数,把这两个恶魔收拾掉!
  所以,瞬息之间,快若迅电般换了五十多招,三人还是走马灯似地绕场飞旋。
  翠凤姑娘芳心一阵绞痛,杏目之中杀机一闪,正想扑入场内接替金琳。
  蓦闻厉吼一声。
  “打!”
  声出同时,“逢逢逢……”一阵阵暴响启处,伏易哼都没哼一声,身形震起三丈多高,直向身后翻滚射去。
  金琳连击伏易九掌,由于自己门户已开,亦被滕娆着着实实的拍了左臂一掌。
  他身形虽然未被震动,但也痛得咬牙缓缓后退。
  马桩站稳,却见散花娘子面呈凝重之色,怒瞥金琳及凤姑娘一眼,道:
  “你们一对狗男女,先别发狂,有种的再向西北走二十里。”
  说完,跃至伏易尸边,塌腰拾起那支古剑,一声凄厉长啸,一溜青烟扑向山下,直奔西北驰去。
  霎时,大影已在崇山之中消失。
  凤姑本想不容散花娘子逸去,但她一见金琳挨她一掌,并无留难之意,所以,又把欲出之势煞住,转脸一看,却见金琳剑已入鞘,右手抚住左臂,正在那里不住地揉弄。
  她不知怎的,金琳一举一动好像都有同气连枝之感一般。只觉芳心一阵溜溜酸痛,慢步凑至金琳身边,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左臂,万般柔情的问道:
  “妖妇打的一掌很痛吗?”
  金琳放走滕娆,心中乃是有打算,所以散花娘子身影消失,他还是僵立当场,暗打自己的主意,好像凤姑在侧,根本就未放在心上。
  凤姑抓住左臂,他不由一怔!
  转脸面对面的一看,姑娘那副秀色照人的面容,心中一阵激荡。
  但是连家一门,给他造就的师仇父仇,无名怒火真是处处来!
  姑娘话音甫落,他急忙避开翠凤柔情似水的视线,冷冰冰地答道:
  “痛不痛管你屁事?”
  “格格格……”凤姑不但不怒,反而一阵出自内心娇笑,柔声道:
  “看你这份倔劲,怎么跟姐姐这么狠,难道问问你都不好吗?”
  金琳观色一寒,拧身挣脱姑娘双手,道:
  “点苍门下金家后裔的事,不稀罕你们连姓门中人过问!”语气斩钉截铁,大有恩怨分明之势。
  他嘴内“连”字出口,凤姑身形一震,螓首一阵绯红,樱唇翕动尚未来得及说话,金琳又绷起圆脸厉色道:
  “快点走开!”
  凤姑眼含两颗晶莹泪珠,绕眶滚了一圈,但那笑靥仍旧未敛,横身挡在金琳面前,面面相对地笑嗔道:
  “不走,你又怎样?”
  “哼!”金琳面呈不屑,冷哼一声,道:
  “不要脸!”
  “什么?”凤姑好像不大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花般玉容立时陡地一寒,厉色问道:
  “你说什么?”
  “走开!”金琳瞪着虎目,神色极不耐烦地厉声吼道:
  “听不清拉倒!”
  气呼呼地说完,折身便想绕过凤姑径奔山下扑去………
  金琳嫌恶师门仇家,誓不与其亲族为伍,这种恩怨分明的举动,如以理智尺度衡量,当然不能不予谅解,而凤姑对此也知之其稔。
  但她由爱之过甚,付出深情所得的乃是冷漠与不齿,情窦初开的凤姑,理智怎能压抑住怒涛般的感情?
  于是,摇肩挡住去路,皂腰在金琳面前,似笑似怒地喝道:
  “哪里去?”
  “你管不着!”
  金琳怒冲冲地回答,脚步却未停止。
  说话之间,对着凤姑大步逼进。
  跟着,扬起双手迎胸一探,本意想推开姑娘挡在眼前的娇躯,摆脱无谓纠缠,即刻下山赶路。
  不料,双臂仍在半曲之掌触到姑娘酥胸,只觉那对柔软温馨的陌生肉脔,激灵灵一战,吓得暗打一个寒噤,刚想退步收手,蓦闻凤姑羞答答轻叫一声:
  “呀!”收肩急退半步,扬起罩满红晕的臻首叱道:
  “你要死啦!好端端的说话,干么还要动手动脚?”
  金琳无意中撞到这对诱惑力奇强的禁脔,周身煞似被人扫中麻穴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痒、软、麻合力交攻。
  他愕怔怔的僵立当场,面上怒色陡又换了一副鲜红自惭的歉容,望着凤姑蹇痴痴地答道:
  “算,算,算……我……”
  “看你这份德行!”凤姑似怒还笑地白了金琳一眼说:
  “算你什么?”
  “算,算,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凤姑双掌交错一挥,厉声道:
  “是汉子怎不露出真相会会?”
  掌风震得松枝“哗啦”一阵暴响。他随声飘落树巅,举目一瞧,却见一条黑影快若疾风奔电,一闪之间便在绝岩边际消失。
  金琳无法辨识来者究竟是敌是友,所以全神戒备,冷哼一声,正欲急起直追,蓦闻凤姑突由身后娇喝一声:
  “兄弟,追!”
  声出擦肩掠过,电光一闪,亦在绝岩边缘消失。
  金琳跟踪飞起,翔至山顶边际,却见脚下绝岩原是一面削壁,上下笔直,高约四五十丈,底部恰于山腰小路相接,
  这时,凤姑早已飘落地面,正以奇快身法飞向山下疾扑。
  金琳哪肯示弱,栽头射至凤姑身侧,咬肩连展两势“雄鹿投林”看看就将并肩飞落山下之际,抬手指指前面人影,低声道:
  “姐姐,那是谁?”
  大敌当前,凤姑仍旧不忘梦寝索怀的企求。
  金琳一声“姐姐”,她忙不及待地报之会心一笑,道:
  “此时此地哪里还有好人?”
  这毅然语气,金琳颇觉有些武断,是以不等话音落尽,笑道:
  “这话是不是连姐姐也在内?”
  “顽皮!”凤姑飞射之间,白了金琳一眼,道:
  “刚才我说侠义同道,均已陷落贼魔诡计之中,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并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金琳激灵一凛,倏又想起了刚才尚未得到答案的悬疑!
  于是飞身跃至凤姑身边,顺势拉起姑娘柔手,忙道:
  “姐姐快说,究竟是怎的回事?”
  “看你那猴急像!”凤姑目视金琳这副关怀同道的神态,其热诚溢于言表,嘴里虽在嗔叱,而内心的确是由表赞佩!
  她向前奔电旋射间,面容忽的一正,道:
  “这次正邪两道巴山之会,贼魔们真实目的是企望一举歼灭你于南金北玉等一干同道!”
  “啊!”金琳惊叫一声道:
  “姐姐,真的吗?”
  “哼!”凤姑微哼一声继续道:
  “天仓帮主独目天尊杨桐,诡计多端。他为了达到灭除心腹之患,所以才巧妙的转移视线,明邀少林、武当、峨眉三派掌门及高手,会聚巴山之峋,知道你们定会倾全力助掌,就于事先在巴山、朝云、姊归三处,分别伏下重兵,而后安排连孝靖,仍旧抄袭你生父故技,专在鄂西北一带到处奸杀作案,诱你和一般同道跟踪追捕,入他人力分散毒计之后,再由早就派出的顶尖高手,在当场不露真像,挡住淫贼,送给你泄愤,等你于同道会聚该地,再诱你单独进入他们专为你安设的重围之中,合力治你于死地。”
  金琳暗吸一口冷气,道:
  “好恶毒的诡计!”说着,忽又想到鬼郎中、公良燕等人,忙道:
  “姐姐,戈师与公良师祖两伙现在哪里?”
  风姑轻轻吁口长气,道:
  “一伙已栽贼窟困在巴山之巅,另一伙公良燕等人,被他们围困在姊归西北的聚鹤峰上!”
  金琳好像不大关心自己的安危,风姑说完,他们双双向前疾驰间,又道:
  “那么姐姐为什么也到这里来了呢!”
  “哼!”风姑冷哼声中白了金琳一眼嗔道: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说完,忽觉脸上一阵火辣!
  说真的,金琳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与“爱”,的确知之不深,实际上他根本还是一个大孩子呢。
  所以他于凤姑并肩飞纵间摇了遥头道:
  “不知道。”
  这还了得?
  风姑情深如潭水,自己甘冒生命奇险,为的就是搏得金琳欢心,谅解!如今,自己这份海样深情,对方竟是木然,毫不领会,这下真把凤姑气苦了!
  她飞驰如电的身形,气得杏目圆睁,翘起玉简般的食指,冲着金琳额头狠力一戳,切齿道:
  “死东西,姐姐还不是为了你这俏冤家!”
  金琳不由一愕!
  他还未及说话,十丈之外的嶙峋怪石堆中,哈哈一笑,道:
  “是呀,这里早就替你们备好鸳鸯坟啦!”
  二人一怔之间,却见堆石背后灰影一闪,快如惊风闪电,眨眼便在前面小路转弯处消失。
  他们同时冷哼一声,“嗖嗖”纵起,并肩追过弯路,人影忽又不见,凤姑走在前面蓦“咦”一声道:
  “琳弟!前面弯路太多,目力不能及远,贼徒定有诡诈,现在不必并肩齐进,还是拉开一些距离比较妥当,免得被敌所逞。”说完,独自一人竟奔西北飞驰。
  金琳知道并肩齐进,乃是一桩极险的行为,但他自知身为七尺昂然之躯,怎能甘落人后,所以凤姑启步,他亦前后接踵斜扑。
  山路急转,看看就将进入一座谷底刹那,蓦听身后一声冷哼,夹着一股劲力奇强的狂风,飞向脑后“玉枕”穴撞到,来势之快真如电光石火,眨眼工夫,劲气锋芒猝然到了身上。
  好个金琳,内功劲力虽然震得他脑海一阵“嗡”响,但他依旧不慌不乱,心念闪电一动,“大悲”禅力弥漫周身,那股袭来劲力稍松之顷,拧身电旋,“霹雳熊拳”带起一个轰雷炸响,浪涛汹涌似地向着新影“拍岸”一击,“砰”的一声闷响,一条蓝色身影,震起四丈多高,翻翻滚滚飞向东南石壁射去。
  风姑闻声,转身一瞥,正好赶上飞射的身影撞中陡岩,“砰”响声中人已跌落地面,气绝了账!
  她看得柳眉微皱,道:
  “兄弟,你太卤莽了!”
  金琳茫然不解地望望凤姑,道:
  “贼徒无耻,难道还不该死吗?”
       凤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
  “我是说应该留个活口,逼问一下贼魔们的布署!”
  说完,当她一见金琳面呈愧色,内心却又有些不忍。
  她面上笑容刚刚泛起,忽见金琳虎目中杀机一闪,飞身掠过头顶,狂狮似地怒吼一声:
  “下流匹夫,找死!”
  凤姑一愕之下,身形随声电旋,却见金琳左掌右掌,犀利狂飙一阵“呼轰”炸响,如山似的片片掌影,迎着两个身穿黑色长衫的老者,一口气连劈十拳九掌。气势凶猛已极!
  但那两个骤然现身的老者一身攻力,却不是凡凡之辈。
  金琳拳掌迅雷攻到,二老面呈轻薄不屑之色,摇身飞向左右闪避间,同时哈哈一阵狞笑,大声嚷道:
  “这小子真小气,我们两个老人家,享受点飞来艳福你都吃醋,真是有煞风景,不够意思。哈哈哈……”
  凤姑一听两个老贼说得这样下流无耻,他们刚才暗中出手的举动,她虽不甚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猜出七八分!
  于是未等二老身形落地,气得娇喝一声:
  “兄弟,合力分取!”
  声出,电光一闪,飞身疾扑金琳左侧的老贼,一双玉样粉掌上下翻飞,呼呼风响挟着片片银光,一气一十五拳直奔老怪胸头劈到。
  凤姑在羞怒交攻之下,玉样双掌迅电劈出之际,蓦闻耳边风飙雷动,金琳突然大叫一声:
  “姐姐不要留情,快些挑掉这条老狗!”
  金琳一声“姐姐”,姑娘听入耳中,真有说不出的惬意!
  这声音,好像有无边潜力,鼓励她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
  金琳吼叫声中,凤姑玉腕一挺,娇喝一声:
  “老狗哪里走!”
  双掌挟着一股凛烈劲风,飞对黑衣老者胸前拍到。
  休看凤姑体态纤秀,实际上内功真力,确已扎下极厚的根底,但见掌影过处,那股猛烈劲气,震得谷壁地面的砂石,电也似地飞向天空激射。
  可是出入天仓帮腹地的人物,哪里还有弱者?
  尤其这时现身迎敌的贼徒,一身所怀,无一不是技有专精的顶尖高手!
  凤姑双掌挥出,黑衣老者目见那股惊天劲力,不由也是暗自一凛!
  但他毕竟也是来头颇大的恶魔,怎能被这一招一势所吓倒?
  他愕然一愣之顷,跟着便嘿嘿一阵狞笑,塌腰一弹,飞身退出掌风之外,故意做出刺耳怪腔道:
  “哟哟哟······这股劲头,我老头子可禁受不起!”
  口中怪叫,脚下直蹈中宫,趁着风姑身形未定,“呼呼呼”,圈臂劈出十二掌。掌影相连,势如怒涛狂啸,罡气随掌旋延,劲力一掌更比一掌凶猛,情势惊人至极!
  凤姑深得红幡教主冷鸳真傅,那是易于之辈?
  老怪还掌紧逼,秀丽苗条的身影疑然一摆,掌风擦肩扫过,玉掌上下一分,倏又反扑而上······
  刹时,两个武林高手,占据小路一隅五尺方圆的场地,一来一往,眨眼工夫就已换上了四五十招。
  凤姑这边打得如火如荼,激烈惊人!
  金琳那一面,更是打得惊天动地触目心寒!
  凤姑出手攻敌的同时,金琳带着吼叫余音,揉身急上,紧紧跟定了右侧暴退如飞的老怪,双掌犹似闪电齐发,一口气连环劈出二十一掌,掌掌势如山岳一般,飞向黑衣老怪胸前压到!
  这个老怪一身武功修为,似比凤姑接斗的一个更深厚、毒辣、隐练······
  “虎”掌带风,“轰轰”震响。他双唇紧闭,似在暗自咬牙,好像对于点苍这项绝技,胸有成竹。
  掌风逼至,身形一震,塌腰埋头,风芒擦顶扫过,伏身急推双掌,探臂疾劈金琳腹下丹田。
  老怪避招反击,完全是一派冒险拚命地干法,只要侥幸闯过至命一关,如不受伤损,一旦出手攻敌,就如瓮中捉鳌,手到擒来。
  可说他对金琳回击招数,委实是狠之又狠,辣毒已极!
  金琳这时于他近在咫尺,自己双掌落空,如果要想打成两败俱伤,同归於尽,的确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反腕一按,便可水到渠成,但他若想躲过老怪这手“虎穴擒子”的毒招,确实又是难之又难!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他暗自把心一横,未等掌风沾身,蓦而仰面急倒,双腿如毒蛇般反踢老怪脉门,趁他掌势一顿瞬间,手肘一点地面,身形倏又直拔而起,冲霄飞起三丈多高。
  跟着,折身疾转,快若恶鹰扑鬼,双掌凌空下击,卷起震天价响,反向老怪当头劈至。

  第二十一回 落魂恶谷 贼魔授首
  黑衣老怪作梦也预料不到,眼前的少年小小年纪,居然怀有这样超凡绝技!
  虽然,他曾耳闻目下出了不少后起之秀,专与“天华”五帮作对,但他毕竟还是未曾目见其人究竟功力高到什么地步。
  今天,他一见金琳展出神奇掌法,凌空逼来,头顶“轰轰”如雷的飓飙扫至,双目狞恶凌芒一闪,晃肩微退半步,双掌“天王托塔”,倏又推出一股奇猛劲力,疾向当顶迎去。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黑衣老怪应声“登登登”连退五步,才算拿桩站稳。
  而悬身空际,招出“虎”掌的金琳,亦被对方掌力震得摇晃不定,飘身落地。
  两个黑衣老怪一身武功,说来确非泛泛,各各都是经过数十余年岁月苦修而成,火候精纯,武林中一般高手,能够硬接“黑心无常”尚炎、樊胜两怪一掌,而不当场死伤的,委实为数不多!
  金琳硬接尚炎一掌,已经显出功力高出老怪一筹。
  樊胜看在眼里,首先暗自大吃一惊,知道绝对不能贪功妄图侥幸。
  所以——
  金琳飘坠的身形未定,樊胜急忙虚晃一掌,硬逼翠凤姑娘跃退,跟着,拧身转向金琳疾扑间,厉吼一声:
  “老大,是时候啦,打!”
  双掌随声猛力一推,地面沙石卷起一股烟柱,“呼”的一声巨响,直逼金琳当胸劈去。
  樊胜突改攻击目标,金琳凤姑作梦也未曾想到。
  他们同时愕然一愣,不由身法招数一缓……
  尚炎蓦然阴森森一笑,道:
  “小妮子,别着急,老夫今天夜晚,陪你好好再玩几招,保你受用不尽,哈哈哈……”
  在轻浮狞笑声中,身形快若飘风迅电,急奔恶谷深处射去。
  金琳掌势一落,末等老怪飞向谷口的身形落地,怒吼一声:
  “老匹夫哪里走……”
  双脚随声刚刚纵离地面,蓦觉衣襟被人用力一拉,去势一顿,身形倏又不由自主的飘回原地。
  他愕然一愣间,头还未及扭转,却听风姑偎在身边,十分焦急地嗔道:
  “弟弟,怎么这样卤莽,难道不要命啦?”
  金琳面罩一层腾腾杀气,茫然不解地望望风姑,道:
  “怎见得?”
  说完,转脸又对阴森可怖的绝谷,凝神盯望。
  凤姑回手插好双幡,道:
  “看黑心无常,尚樊二怪撒退之路,这里可能就是令人却步的‘落魂谷’!”
  “哼!”金琳未等风姑说完,气冲冲地冷哼一声,道:
  “落魂谷又能怎样?难道它能把金某吓倒吗?”
  话微一顿,虎目精光陡闪,转脸望着风姑傲然喝道:
  “姐姐休怕,请跟在小弟身后,闯!”
  说着,拧肩挣脱风姑双手,一溜烟跟着二怪身后,直扑谷内射去。风姑杏目含情,望着金琳这股义无反顾的凛然正气,柳眉深锁,芳心不由一阵“怦”然猛跳。
  一股杂乱的意念,在她脑中陡升,蓦见金琳直奔深谷扑去,她惊怵之下,急得飞身掠过金琳,疾驰间,扭头对金琳道:
  “落魂谷内步步是险,姐姐怎能放心你在前面乱闯?弟弟千万大意不得,还是让姐姐为你开路的好。”
  说完,不管金琳是否首肯,转头轻奔狭谷深处,电掣飞驱而进。
  凤姑发自内心深处的缱绻柔情,金琳心领身受,一股从不领略过的甜蜜之感,立刻袭上心头,感慕之念不觉油然而生!
  但他毕竟是昂昂七尺少年,怎肯领受这样含有轻蔑之意的盛情?谁说风姑意出至诚,别无他意,他也不会自受其辱。
  于是,凤姑拖着尖脆的话音,飞向狭谷疾闯间,他连气展出绝世轻功,擦着姑娘头顶掠过,轻声道:
  “姐姐请随小弟身后跟进,免得遭受贼魔暴施突袭!”
  凤姑正在缓气刹那间,看着金琳快若流星似地身形,转过深谷急弯,踪迹顿杳,芳心不由为之一紧!
  情急之下,轻功不禁展至极限,身形快如流星赶月般,接踵转过恶谷陡弯,当她一见金琳呆若木鸡似的僵立谷底绝壁之下出神,猛然一愣间,玉面惊容倏又罩上一层愠色。
  她飞身飘至金琳身后,正欲沉脸怒斥,蓦见峭岩之上赫然现出“落魂谷”三个碑体大字,刻入坚硬墨石之内足有二寸多深,芳心不觉又是一凛!
  金琳这时,面对陡壁出神,似是正在无法立决究竟走向何方!
  凤姑满怀深情,转至金琳身侧,循其目光环顾左右一眼,不由也是柳眉深锁,不知所措……
  原来东西狭长的“落魂谷”,正西方天生一座千寻陡壁,已把深谷变成了“丁”字形,入谷则有南北两条岔路,天仓帮徒在此设为进谷口,内分“生”“克”之象,乃是极为显然的事情。
  金琳忽左忽右的看了许久,灵机一动,扭头望望凤姑道:
  “贼魔在此设摆疑阵,内中定有‘生’‘克’之分,外人极难摸清底细,若依小弟愚见,咱们就此各自选择一条进路,分头猛闯,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凤姑未等金琳说完,沉脸白眼,嗔道:
  “外人进入此谷,处处都有险象相‘克’,贼魔怎会留给强敌‘生’路,咱们人力分散,岂不更险?”
  金琳虎目怨毒精光陡地一闪,散出一股慑人的杀气,转脸望望凤姑,道:
  “好,咱们齐奔正北闯进如何?”
  说完,不等凤姑首肯,提身展出绝世轻功,一溜轻烟急扑恶谷深处射去。
  凤姑与他并肩飞驰,眨眼已翔出六七十丈。
  这时,天已入暮。
  谷内更是泼墨般地漆黑一团。
  好在二人都是身怀绝乘武功,天色昏黑并不影响他们的视力,如果运气凝神,纤尘落地亦可一目了然。
  金琳手挽着凤姑柔嫩的纤手,连转两道陡弯,均未发现什么异迹。
  当他转向正西,迎面忽然现出一座岩洞似地大石门,门楣之上刻着“五步升天”四个大字。
  但是,石门内外,却未见到一个人影。
  凤姑灵机一动,急忙拉着金琳停步门外,低声道:
  “岩洞之内定有跷蹊,咱们向里闯进,必须一先一后,留出一些距离,遇事也好前后呼应驰援。”
  “嗯!”
  金琳会意微哼一声,回手“嗡”的一声,掣剑在手,反腕轻轻一推凤姑,就势挫肘,一气连环劈出一十四掌。
  一阵“呼轰”炸响,岩石大门,已被威猛的掌力劈去了一角,滚滚沙石,冲霄直射三四丈高。
  震天价响未落,雌雄双剑绕空一舞,五色豪光卷起如山雷鸣狂飙,震谷暴响声中,金琳怒吼一声:
  “姐姐,闯!”
  吼叫声起,凤姑娟丽的身影,快若电光,首先应声射进了沙尘飞扬的石门。
  金琳随后闯入,身形刚刚飘落,门外“轰隆一声巨响,势若山崩般地令人震惊不已!
  这声惊天震响,金琳知是洞门岩石倒塌,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仍旧紧紧跟定凤姑向里疾闯。
  两个起落,谷内仍未发现异迹,只是愈向深处闯进,愈觉谷内阴气逼人。
  凤姑走在前面,目见这样阴森可怖的景象,步履略一迟缓,金琳忽在身后怒冲冲地冷哼一声道:
  “姐姐随后跟进,容小弟领先闯入!”
  此语刚刚出口,暗影中,突然响起一阵狼嚎般的冷笑,笑声中带着一股寒冷之意,令人入耳顿觉毛发竖立,栗然心悸!
  笑声甫落,一个冷森阴沉的声音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今天你们胆敢入我这座‘飞升地府’,我就送你们由此‘登天’吧!”
  说完,又是一阵嘿嘿冷笑……
  异声突起,凤姑身形不由一顿……
  金琳却在笑声未落之际,身形一晃,擦肩越过凤姑,闷不吭声地抢先发难。
  但见电光一闪,循声扑了过去,举手之间,连环劈出六掌……
  “砰”的一声巨响,尘扬灰飞之顷,一倏黑影,在尘烟弥漫中,冲天射起了五六丈高。
  金琳冷哼一声,跟踪冲霄追上,喝道:
  “匹夫,哪里走!”
  单掌随声一挥,狂飙中挟着一片掌幕,其快无比,倏又向那黑影一口气连环攻出了一十二掌。
  劲风起处,那黑影猛地升高五尺,跟着,塌腰一翻,身形立变,头下脚上,掌双一错,呼呼连劈十掌,全力飞向金琳头顶压将下来。这个尚未露出真像的黑影,显然也是武林中功力奇高的健者,就凭他随掌而发的内功劲气,震得谷壁“嗡”声不绝,地面沙石滚滚直冲苍穹,便知一身所怀,绝不是泛泛之辈。
  一片密若冻雹似地掌影,眨眼之间已把金琳罩入其中,凤姑看得不由暗自一凛!
  反手掣出双幡,正欲扑去驰援,却见金琳嘿嘿一阵冷笑,掌影当顶逼到,拧肩厉吼一声:
  “来得好!”
  单掌随声反腕一推,一招“天王托塔”,急迎而上。
  “砰”的一声巨响,黑影身形震得飞向深谷激射之间,金琳嘴里一声“闯”字尚未出口,蓦闻暗影之中厉吼一声:
  “打!”
  话音未落,“嗖嗖嗖”,寒光一阵急闪,势若飞蝗般的暗器,齐向风姑、金琳罩射而来,声势端的吓人!
  金琳一声长笑,龙珠雌雄剑绕空一抖,抖出一道悦目五光长虹,带着击落暗器的“叮当”声,折身护住凤姑道:“姐姐快闯!”
  声出,一双人影,急奔恶谷深处掠去。
  两个起落展完,接连劈飞了五起暗器偷袭,所幸二人早有防备,均未受伤。
  贼陡们见暗器攻势未收效,一声暴喝,倏然又由暗处飞出五条大汉,个个手执双管长筒连珠袖箭,一阵机簧响处,一片耀眼寒光,齐向金琳、凤姑周身罩到。
  金琳冷哼一声,古剑豪光绕身一扫,“叮当”暴响声中,两条轻灵身影,煞似飘风,已由暗岩光幕中冲出,直奔五条大汉扑去。
  五人见状,不由大吃一惊!
  他们齐发一声暴喝,刀光连闪,倏又掣出兵刃,联手齐向凤姑金琳砍到。
  二人不约而同的一声怒吼:
  “贼徒,找死!”
  金琳首先挥起双剑,五色豪芒幻出一股惊人光幕,疾向右侧三个大汉卷去。
  同时连劈一十二掌,震起地面沙石,凝成一支滚滚烟柱,飞对三贼当胸拍到。
  金琳急怒之下,出此迅快狠辣招数,大有出人意表之势。
  三贼根本就没想到金琳会如此冒险出招,所以不由俱都愕然,出手招法还没来得及改变,“叮叮当当”,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巨响,寒光过后,立见火星四射。
  三截断刀,冲霄飞起的同时,“砰砰砰”,三声击革闷响,血水洒向地面,带着一阵刺耳惨嚎,三条头断肢折的残骸,随声起震三丈多高。
  金琳举手投足间连毁了三个恶魔。
  凤姑那边,亦在金琳出手的同时,挥幡接了另外的两个大汉。
  这时,两贼刀招虽已收住,但在他们身形尚未来得及扭动的刹那,凤姑娇一喝:
  “蠢才,拿命来吧!”
  双幡随声一抖,两片鲜红浮云挟着一股裂帛“嘶”啸,像是雷雨中阴霾骤聚一般,飞向二贼当顶罩到,招法真已快到极巅。
  二贼哪知这个比花还娇的少女功力竟有这等精湛。
  双幡攻来,他们招势微微一顿,狂飙劲气已然沾上了衣襟,震得二贼身形一晃,凤姑突然厉喝一声:“滚!”
  红光冲天,随声一闪,一声刹耳惨叫,两颗人头已被挑上天空,噗通噗通两声闷响,两具无头尸体,已应声倒入血泊之中!
  金琳一见凤姑出手奏捷,侧脸会心一笑,旋身大叫一声:
  “姐姐快闯!”
  声出之间,人已射出六丈多远。
  凤姑随其身形,刚刚跃身纵起,蓦闻谷中峭壁之上,冷喝一声:
  “站住!”
  三人人影,快如闪电般射落场内,横身就把去路阻住。
  金琳煞住身形,面呈无限杀机,怒瞪二人,却见现身拦路的三魔,原来俱是鬓发胜霜的老翁。
  为首的是一位老人,手持一支三棱点钢钻,冷森森的一笑,钻指金琳鼻尖,微微一点,异常老气地喝道:
  “娃娃,我们南海三虎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未见过你们这样手辣心黑之徒,小小年纪怎么手下不留一点阳骘?”
  金琳一听老翁自己报出“南海三虎”名号,身形不由一震。
  他猜想手持钢钻的,定是老大朱裕,他身后一个赤手空空的必是老二郑文广,另外那个身背葫芦的道士,笃定是恶名昭著的费汉东。
  不错,金琳果然均已猜中,所以未等朱裕话音落地,忙道:
  “朱老前辈,天华五帮门下到处为害,他们有此恶报,还不是咎由自取吗?怎能错怪小可手辣心黑?”
  “哼!”朱裕寒起老脸冷哼一声,道:
  “老夫不愿与你这后生小儿斗口,但我看在你师祖萧颖涛份上,往恶不咎,给你开条生路!”
  金琳茫然不知所措地望望面前,道:
  “什么生路?”
  朱裕大声咳了一下,恢宏响亮的膛音震得狭谷陡壁“嗡嗡”直颤,似是有意眩耀一番精纯内力。
  “嗡”声甫落,他疑神注视金琳片刻,道:
  “接受本帮杨桐帮主的邀聘,请你加盟天苍帮。”
  说完,从腰中掏出一张红色聘柬,伸手送至金琳面前。
  “嗯?”
  金琳扫眼一瞥,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冷哼一声答道:
  “背师叛道,小可不屑为之。”
  朱裕面呈诡笑,毫不迟疑地说道:
  “你可知道你们目下处境之险?”
  金琳虎目精芒陡然暴长,满脸凛然正气,昂扬不屈地接道:
  “我想‘落魂谷’绝不是刀山,险有何俱?”
  “小伙子,有志气!”
  朱裕一脸不悦地大叫一声道:
  “但是,你可知道,九大门派大势已去?”
  “怎见得?”
  金琳既不忿又茫然地问道。
  朱裕手拈银髯,隆鼻微微耸了几耸,道:
  “告诉你吧,鬼郎中戈平等人,已被我‘天福’‘天节’两帮围困在巴山之巅;公良燕一伙,已被‘天胤’‘天宿’两帮,引入聚鹤峰一条绝谷之内,日内定可悉数歼除!”
  话音微顿,面呈诡诈阴笑,狼嚎似地尖叫了两声,又道:
  “小伙子,‘天苍’帮已倾全帮之力,专门对付你个人。现在你已陷入重围之中,纵然你有惊天武功,也难扭转这个逆势,我看……”
  金琳一听朱裕道破贼魔动向,不由暗自吃惊!
  朱裕说话间,他暗暗权衡当前情势,猜想“天华五帮”,这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巢而出,用心之毒已不言而喻。
  只要他们这次满足了分股围击的愿望,独霸武林,便已成了定局。
  这时,自己身入贼魔重围之中,是祸是福,虽然在所不俱,但是,陷入巴山、聚鹤二峰之上的两伙同道,安危可是极为可虑。
  现在唯一善策,便是急谋脱身之计,尽可能先往就近驰援公良师祖出困,而后再作合力救助戈平的打算。
  但是……
  刻下大敌当前,彼此未见真章,贼魔怎能容许自己安然撤退?
  所以,他五心不定地望望凤姑,示意自己难已立决!
  凤姑似是已经猜透了金琳心意,但她亦知自己深入贼巢险地,这时急求撤退无异自取其辱!
  于是,朱裕话未说完,风姑柳眉“刷”的一挑,大声喝道:
  “兄弟,休听老鬼胡说,贼魔即想一网打尽侠义同道,咱们手下也就不必留情,放手挑!”
  金琳应声急进,左掌就势急对朱裕前脑劈去。
  朱裕晃肩疾退,挥袖化去撞至当胸的劲气,厉色道:
  “且慢动手!”
  说着,视线转向凤姑,凝注片刻后,又道:
  “这位姑娘是不是红幡教主座下高足?”
  “哼!”
  凤姑杏目含威,冷哼一声道:
  “是又怎样?”
  “是就应该慎尊师道!”
  朱裕面呈不悦,毫不迟疑地怒斥,神态煞是师门尊长。
  金琳一听朱裕提到凤姑师尊冷鸳,竟以训斥口吻出之,知道他们之间,定有极深的渊源。
  他心中一动,倏又想起了公良师祖所说,红幡教主复出江湖一事,看来笃定不是空穴来风了。
  心念急转,他情不自禁的扭头一瞥,却见凤姑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怒瞪着朱裕,厉色道:
  “姑娘师门内务,无须你在这里多嘴。”
  说着,回手掣出双幡,娇喝一声:
  “兄弟,挑!”
  说话间,双幡随声振臂一抖,掠身扑至朱裕面前,猛烈劲气呼啸声中,幡影幻出两股鲜红火焰,上劈老怪“肩井”,下扫腰盘。
  凤姑出手迅快,金琳更是不甘落后。
  姑娘怒喝之间,他满怀的疑虑暂搁一旁,身躯随声射起,电一般掠过朱裕老怪,双剑豪芒幻出两股耀眼光带,一取郑文广咽喉,一射费汉东肩井,来势神速奇异,令人极难捉摸虚实!
  郑费两个老怪,虽是目中无人,但是他们目见金琳招势出手,自是识货,知道绝对不能轻摄其锋。
  他们心头同时一震,急忙斜步抛身,避开亮如闪电似的剑芒,郑文广舞起一只袖管,形若两柄砍山刀,挥起一股弹耳劲风,疾向金琳持剑双腕猛扫。
  同时,费汉东闪避即将扫中的毫厘之顷,大声叫道:“大哥,放手先把那个骚丫头撕掉,这条小狗虽然扎手,愚弟二人联手十招,定可打发他上路!”
  说着,双掌“呼呼轰轰”一阵急打,绵密掌影势若一拨骇浪惊涛,直逼金琳右肋劈去。
  金琳眼瞅郑费两个老怪,居然能够轻描淡写地躲开了凌厉惊人之剑光劲气,反身联手猛攻,知道“南海三怪”一身武功,个个俱都有他独到之处,绝不是一般泛泛高手可以望其项背。
  他自己虽然并不惧畏二怪围攻,但他蓦然想到翠凤姑娘,身为一个女流之辈,单独对付朱裕,安危委实令人忧虑。
  所以,费汉东话音甫落,他抛身脱出二怪掌风袖影之外,二臂贯足真力,双剑舞得宛如两条飞空金蛇,“嗖嗖嗖”,一气连出二十一剑,分别疾刺二怪之间,虎目余光,微微一扫身边不远的翠姑娘,不由暗吃一惊!
  原来,费汉东的喋喋话音,甫在空中消散刹那,朱裕老怪呵呵一阵狞笑,晃肩飘出凤姑幡影之外,三棱钢钻随手划出。一道精芒光网,狂风疾电般,反向姑娘“百会”大穴射去。
  来势即凶且猛,狠毒迅快,端地无与伦比,眨眼工夫,已把凤姑罩入错影之中。
  金琳目击朱裕演出这手刻毒招势,对付身小力单的凤姑娘,猜想姑娘定是凶多吉少。
  他忧惊之下,正欲高声大叫,撤身抢攻······
  孰料凤姑身形裹住耀眼光网之中,滴溜溜一阵急转,一声娇鸣:
  “老匹夫,先别发狂,姑娘今天非要叫你尝尝红幡教主独门武学的滋味不可!南海三狗的一点鬼门道,姑娘还未放在眼里。”
  说话之间,金琳只见凤姑一只身形,轻得宛若一片柔叶,随着朱裕钻影光芒,轻飘飘地射出圈外,跟着,身躯平空飞起三丈多高,一双鲜红灵幡,在夜影中颤微微的抖成两朵彩云,神异无比的飞向朱裕头顷,凌空罩至,直逼得老怪连退不迭。
  凤姑这手“挪云罩地”,施展得确实迅快惊人!
  金琳眨眼工夫,目见凤姑一身功力,比起朱裕并不逊色,精神不由一振,内心后顾之忧顷刻为之一扫,高兴得大声叫道:
  “姐姐手上紧紧,快挑吧!”
  说着,双剑运力疾刺二怪俄顷,不觉傲笑一声,道:
  “老匹夫,哪里走!”两条耀眼眩目金蛇,快若怒矢掠空,齐势分向二怪前胸六大死穴挑去。
  二怪眼瞅金琳小小年纪功力居然这样出人意表,不由俱都暗自一惊!
  但是南海三虎横行南疆道上,确是极为狠毒人物,论地位武功,无不高超人伦,尤其三怪心性,更是歹毒得令人闻名丧胆。他们在南天半壁二十多年,双手不知染上了多少血腥,今天怎肯甘心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上吃亏?
  金琳不顾一切的欺身猛攻,直把二怪气得厉吼一声,同时分向侧方移出丈许,拧身“呼呼轰轰”连劈二十多掌,外加十五袖,狂飙劲气宛如一堵气墙,猛烈无匹地齐向金琳两肋夹击而去。
  二怪这一连串凌厉袖风掌影,虽然猛烈异常,但他今天用在金琳身上,却在眨眼间均已全然落空。
  而金琳矫健潇洒的身躯,却极端神妙的连展几个折转,身形恰在二怪掌势威力边缘擦过。
  双剑正欲及时劈出,不料郑文广见机较快,首先狂吼半声,两人倏又掌腿齐出,电光石火般抛身飞出,狂涛似地猛打急攻,霎时之间,二怪各劈三十一掌、二十多袖、一十七腿。
  金琳身被一片如山掌风袖影罩住,手中一对“龙珠”雌雄剑,虽是锋利无比,但是先机既被强敌占去,二怪出手尽向至命要害猛扑,必须夺得一点喘息时间,才有可能还击。因为二怪一身所怀,内功异常深厚而且对敌经验极丰,他若想要抢回制敌良机,绝无什么侥幸可图。
  所以当二怪腿掌去袖连环攻到之时,金琳凝聚双目,眨都不眨,望着强敌招数变化,而身形却如一股虚幻的烟雾,夹在一片片犀利劲风中穿走,意在他们连续不断的掌影中寻觅可以出招还击之破绽。
  三个绝顶高手,两攻一守,一阵穿梭般地猛攻,圈子越缩越小,身形则愈转愈快,快得几乎令人目眩神迷,无法分辨彼此!
  眨眼工夫,看看五十余招,就已迅速的过去。
  郑费两怪占了些许上风,表面上虽是平静泰然,但其内心之中,却是越打越是心惊肉跳,战兢不已!
  因为二怪在这五十余招之中,已把他们昔日名扬江湖的绝技均已展尽。
  这些狠毒手法,当年不知毁了多少成名豪杰,如今换了这个场面,就连金琳的半片衣襟、一根毫毛都未沾到,这叫目无余子的二怪,如何不惊不惧?
  尤其郑文广老怪,更是脸上布满了惊怯之容。
  他一招“双袖开山”落空,急得二目瞪若铜铃般地大声叫道:
  “三弟,暗青子招呼!”
  说完,双袖猛力一挥,“劈啪”暴响声中,进步逼向金琳,齐照面门打去。
  淫道费汉东看见合兄弟二人之力,五十多招未把金琳收拾下来,就想摘取身后葫芦,暴施杀手。
  无奈点子太硬,并且金琳手中一双前古神器,更是他不敢大意妄为的死对头。
  这时,好不容易逼得对方无法还招,他知道已经占到的上风,也只是时间上的毫厘之差,绝不是稳操胜券的迹象,所以,他以厉烈无边的掌法配合二哥郑文广双袖,根本就不敢松驰丝毫,惟恐一着失措,全盘皆输。
  郑文广挥袖猛攻金琳,他见机正好偷空摘取葫芦,金琳当面强敌二去其一,虽然仅仅一招之微,却也觉得松了很多,他怎肯放过抢回先机之机。
  郑文广话甫落地,金琳嘴角掠过一末笑意,拧肩避开袖影,左手一扬,雄性古剑带着一溜豪芒,一声锐啸,剑似脱弦飞矢般直奔一丈开外的淫道“咽喉”穴射去。金琳展出手招数,跟着,一蓬铁菱角打向郑文广前胸巨阙的同时,右手雌性古剑一挥,豪芒密若漫天花雨,疾朝老怪当顶罩至。
  他一连三掌出手,真已快得惊人,乍看之下好像是同时而发,令人极难分出先后,并且既狠且毒而又神奇绝伦!
  淫道费汉东身后的那只葫芦,一经握入手中,精神不由陡然大震。
  虽然,他还未及打开葫芦木塞,但他内心却已涌起了胜算的喜悦,这是老怪往昔一贯经验,数十余年以来从未落过一次空档。
  他满怀得意,迅若闪电,忙把葫芦木塞捏住,正当欲揭未揭之际,蓦见豪光凌空一闪,眼前突感一阵昏花,视力顿失灵敏,目前除了眩目精芒之外,其他景物均被冲霄彩虹所罩。
  巨变突来,老怪知道绝对不是佳兆!
  所以他怵惊之下,暗自道声:
  “不好!”
  心念微动,右手本能的抡起葫芦,迎着飞射而至的精芒奋力一格,“噗”的一声震响,直吓老怪忙不及待的丢掉已经破碎的葫芦,挺肩便向身后猛退不迭。
  老怪纵离地面,身形向后方刚射出五尺,眼前“噗”的一闪,一团炽烈火焰,像是钻天火龙,“噗”声未落,已冲霄直射五六丈高,照得夹谷之内一片鲜红,纤尘落地似是可一目了然。
  原来淫道葫芦之内,装的乃一种极为歹毒的“销金溶骨”药酒,大凡布丝树木等类之物,只要沾上一点酒液,立刻起火燃烧,而且火力奇强,无法扑救,盏茶工夫,不但活人可以烧成灰烬,纵然是真金生铁,亦难逃出厄运。
  淫道费汉东,赖此成名,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仁人俊杰丧掉宝贵生命。
  老怪自知药酒歹毒,葫芦震破,幸他见机知警,及时纵退,总算免掉了惹火自焚的惨痛。
  所谓:“天命有定,在数难逃。”
  老怪逃掉这场焚身血劫,忐忑心情刚刚甫定,身形着地还未来得及细看场内情景,蓦闻面前不远忽然传来一声痛极惨嚎,凄凉音调宛如厉鬼悲鸣,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他闻此鬼啼,不由暗吃一惊!
  凝神循声一瞥,却见义兄郑文广倒卧在熊熊烈火之中,身后还是满地血渍。
  金琳这时双手仍旧各持一柄古剑,面罩上层惊容,僵立在当场,望着鲜红火焰在发愣!
  深谷南端的朱裕与凤姑一伙,亦在惨嗥乍动与火光喷射的刹那,停手止斗。
  这时,凤姑的神情,一如金琳一般无二,右手倒持一对灵幡,僵立金琳背后,正自茫然不解的望着已经烧掉一半之尸体出神,似是揣想不出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阵仗?
  场内,惟独朱裕老怪神态非但沮丧悲苦,面上且又多了一层愕然惊疑,仿佛他亦猜忖不透三弟费汉东,究竟为什么无端使用歹毒绝伦的“溶骨”药酒,伤害自己患难多年的兄弟?
  但他作梦也未曾想到,金琳小小年纪,驭剑劈碎了费汉东的盛酒葫芦,同时却又恰好刺中郑文广“膺窗”要穴。
  老怪负痛,不支倒地,正好赶上药酒飞洒震荡起火,他身躯葬入火窟之中,当时只有金琳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除他之外,就连费汉东,视线因被豪芒阻断,还不知自己惹下的滔天大祸。
  而朱裕老怪,当时因为背向两个义弟独斗翠凤姑娘,眨眼间身后突生巨变,一时更加无法识破端底。
  他仇恨金琳凤姑之余,却又不住地怒视三弟费汉东,那怨毒神态,似乎想要把他生吞活剥才算甘心。
  孰不知淫道费汉东,这时正瞪起一双愤怒大眼,看着二哥郑文广的尸体,霎时之间化得一干二净,气得不禁跌足捶胸,号啕大恸!
  金琳眼看淫道这副丑恶神态,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淡笑,几句尖刻讥讽之词正欲出口,蓦闻夹谷绝壁巅顶,呵呵一阵怪笑,嚷道:
  “好个南海三龙,真不愧为人中俊杰,就凭花老道哭的这一鼻子,更可称为武林一绝,哈哈哈······”
  金琳闻此怪笑,精神不由一振,一声“云老前辈”尚未出口,忽见眼前人影“嗖嗖嗖”几晃,金兰天心寨主云海天,一马当先,第一个跌落谷内,飘身立在金琳身边,望着满脸泪痕的淫道,怪笑不已。
  跟着,觉空和尚,太清真人,以及灵骨寺三老——悲俗、悲情、悲欲三僧,最后便是甫由灵骨寺地牢中释放出来的居梦熊、闻奎,按次排立在太清真人身后,个个俱都严阵以待,跃跃欲试。
  凤姑一见这般同道,联袂莅临当场,精神似乎特别振奋。
  云海天狂笑声中,凤姑忙不及待的凑至金琳耳边低声:
  “琳弟,南侠金凤凰池老前辈,这次可能也跟他们来了。”
  说完,圆睁一双杏目,随着每个纵落的人影挨次看遍,直至最后一人落地,池影未现踪,她不觉茫然若丧的吁了口长气,含有深意地白了金琳一眼,好像满怀种种隐私,立待金琳出面解决。
  但那金琳一听凤姑突然提到池影,脸上顿刻飞起了一层红云,宛若内心负有无限愧疚一般,所以身边凤姑异样表情并未在意,一味注视着强敌朱裕及那淫道费汉东二怪举止,唯恐他们别出花样而措手不及。
  朱裕心虽哀痛二弟郑文广惨死,但他一见云海天等二十余位武林高手,突临当场,不禁暗自一惊!
  云海天等人身形尚未落定,他急忙折身转至三弟费汉东身边,堵住通往正北谷内的进路,钢钻横在当胸,严密戒备。
  云海天看着朱裕这副煞有介事的神态,不觉嘿嘿一笑,道:
  “朱兄,你们南海三杰独据南天半壁,叱咤风云二三十年,想不到武林一方之王,居然自甘降为恶人马前走卒,不知朱兄有何见教?”
  朱裕那张哀痛欲绝而又沮丧的老脸,微微一红,道:
  “这是我们自己弟兄的家事,不必多劳足下操心。”
  “哈哈哈……”云海天仰面呵呵一阵大笑,道:
  “云某远来,倒不是替你们操这些闲心,我是暗为你们惭愧汗颜。”
  “住嘴!”
  费汉东满面泪痕,厉声喝道:
  “你们这群自命侠义之士,没有一个不是欺世盗名之辈,狂什么?”说着,咬牙切齿的指着金琳又道:
  “郑二哥今日惨死在这条小狗手中,道爷跟你拚啦。”
  说完跃身纵起,直奔金琳扑去。
  朱裕确不愧为三怪之长,弟死于非命,他虽悲痛欲绝,但是云海天等人现身当场,已知优势尽去,自己反居不利之地。他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在三弟费汉东暴跳如雷、怒骂金琳时,他已暗中有备,严防三弟暴然出手。
  所以当淫道跃身纵起之时,他急忙横身张臂,拦住费汉东的去路,跟着,转身望着云海天嘿嘿一声冷笑,道:
  “诸位,今天既已进入了天仓帮的心腹重地,想要空手出去,势比登天还难,郑三弟一条命债,不妨暂且记下,金龙堡内不怕你们不加倍偿还。”
  说着,瞪起血红二目,慢慢退至费汉东身边,道:
  “三弟,不必在此久缠了,咱们走。”折身一晃,直奔正北谷内扑去。霎时,两条人影消失在泼墨般的夜色中。

  第二十二回 金龙石壁 危机重重
  群侠看着二怪驰去,金琳心中颇觉不服,刚要挺身追去,云海天当先挡住去路,折身微微一笑,道:
  “小侠不必急躁,反正今天定要见出真章,那怕金龙堡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同心协力把它挑掉。否则,怎么安慰死难兄弟的在天之灵!”
  金琳伫立当场,未及开口,太清真人忽在他身后接道:
  “金龙堡贫道早就略有耳闻,据悉堡内不但埋伏重重,遍地陷阱,而且每一要关都有成伙高手守护,人数之多,声势之大,本就吓人已极,其中再有天仓帮主独目天尊杨桐,身怀超绝武功惊人,更比我们一群占尽了上风!”
  这时,金琳愤怒地拦住太清真人的未竟之言,大声道:
  “太清前辈说得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金龙堡天苍那群狗杂碎,纵然真的是条生龙活虎,晚生也要和他们见见高低。只要得手,非冲进去杀他一个一干二净不可,就连那座贼堡魔窟也不留存片瓦。”
  灵骨三老悲俗和尚,面呈微笑,慢步凑至金琳身边,道:
  “小侠,群侠这次南下巫山,目的就在天仓帮。金龙堡既是该帮窟穴,任他如何了得,我们也必须奋勇袭击,但是贼势强大,我们筹幄对策,乃是一件智举,卤莽无异自取毁灭。小侠勿躁,一切还是计议之后再行为是。”
  全场立刻沉默下来,觉空和尚深深沉思片刻,道:
  “我看还是急速脱离这条落魂谷,不妨到达堡外再作道理,免得在此遭到贼魔的暗算。”
  太清真人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声道:
  “言之有理,贫道与小侠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金琳紧紧跟在真人身后,顺着峡谷直扑正北驰去。
  云海天及觉空和尚,仍旧沿着谷口向北而行,灵骨三老,翠凤姑娘,则随居梦熊等一干同道,依次跟进,行速之快,若一串夜空流星。
  顿饭时间,走在先头的太清真人及金琳二人,已由峡谷之内冲出。
  所幸落魂谷内再未发生意外之事。
  太清真人停在谷口之外,扭头看看身边的金琳,低声道:
  “小侠看,前面半山之中的一片楼宇,可能就是金龙堡。”
  金琳顺着真人所指的方向,仔细一看……
  原来天谷之外,是一片群山怀抱的盆地,东西较长,大约足有十二三里路,中间一条宽阔平坦大道,弯弯曲曲,一直通到西山脚下。
  “哼!”金琳疑神望着正西直耸人云的峻岭半山腰,冷哼一声,道:
  “太清前辈,晚辈将要血洗这座金龙堡。”
  太清真人紧闭方口,神色凄凉的微微颔首,黯然道:
  “劫运天定,在数者难逃今宵。”
  说话之间,后续人员,均已跟踵赶到。
  云海天一见太清真人与金琳并肩站在谷外发愣,灵机一动,当先大步行至三人身边低声道:
  “牛鼻子,贼魔现在已把我们动向摸清,这时再想隐密行踪,无异作梦,我看不如分成明暗两股并进。”
  金琳眉峰微耸,沉吟片刻,道:
  “云老前辈这话怎讲?”
  云海天未及开口,太清真人似已悟出话中的含意,一笑,道:
  “云兄的意思是想明修栈道的一股,人数不必过多,武功必须奇强,以收诱敌实力之效;暗渡陈仓的一股,则以人数众多,偷袭贼魔脆弱部份,使敌首尾不能兼顾。”
  云海天点了点头,道:
  “正是此意。”
  话微一顿,又道:
  “老朽欲想偕同小侠凤姑及觉空秃驴,由正路向明堡猛冲。”抬手指着西北一条小路,又道:
  “牛鼻子率领其他同道,可由此路抄向正北,俟群魔全力对我,你再乘虚猛攻贼巢侧背。入堡后,彼此均用‘响尾飞矢’为连络暗号,以便指示同道所在的方向位置。”
  太清真人只顾沉吟,并未立置可否,好像还有疑难之处,却又不便启齿直言。
  金琳对此颇觉甚合心意。
  云海天话音未落,忙道:
  “太清前辈,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看就依清云老前辈之计行动吧,免得夜长梦多,白白送掉机会。”
  说着,不等太清真人置答,扭头望望身后的凤姑,道:
  “姐姐,我们与觉空禅师及云老前辈,取正路明向堡内硬闯,现在已是时候了,我们走吧。”
  话未说完,身形当先跃起,快若划空急电,直奔正西扑去。
  跟着,另外三条人影相继一个咬着一个后影,连成一线,悄然即逝。
  盏茶工夫,耸立正西的奇峰宛如一具僵尸般挺在众人眼前。
  岭上削岩,处处差不多都是险陡笔直,有的竟如刀斩斧劈一样,滑不留步。
  而在险岩削壁之下,一片黑压压的屋宇依着起伏的山势,忽高忽低,迤延而建,上下绵亘,足有十几里长。
  屋宇四周的风火高墙,是一色坚固黑石砌成,墙头密麻排列的垛口,煞似魔鬼的獠牙,给这座荒山之中的石堡,平添了无限恐怖和慑人的气氛。
  这时,石堡之内,到处漆黑一片,非但不见一个人影,就连鸡鸣犬吠亦都听闻不到,简直这里已经变成了“鬼域死堡”!
  云海天紧紧跟在金琳身后,眼看堡内这副险森可怖的情景,心中不由一动。
  飞射间,飘身翔至石堡右侧,大约距离围墙六七十丈的一片山坡上,凑近金琳耳边低声道:
  “小侠暂停片刻,我们再作一番计议,而后行动也还不迟。否则,今天难免不坠贼魔圈套。”
  金琳提住真气,扫眼先向小坡上搜索一匝,并无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挨着云海天肩头,轻轻飘落地面,扭头一看凤姑及觉空和尚,均已跟踵即至,不觉怒瞥石堡一眼,低声道:
  “云老前辈有何指教?”
  云海天皱起一双眉头,面色异常凝重地沉声道:
  “朝云峰乃是天仓帮巢穴重地,平时尚且哨卡林立,警卫森严,何况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之际!今天堡外不现贼踪,堡内灯火不明,显然是贼魔已把战场改设在堡内,企图引诱我们冒险硬闯,先在城头消灭一部,其余则在堡内围纤,用心可说不谓不毒。”
  金琳毕竟还是一个阅历不深的娃娃,遇事并不多向深处思考,只知凭藉血气之勇,一味蛮干。
  云海天说完,他目射炯然精光,怒冲冲地盯了石堡一眼,切齿道:
  “什么毒辣诡诈,晚生一概不计,只要冲进石堡杀个鸡犬不留。”说完,举步便直奔向石堡猛扑。
  “小侠且慢!”云海天伸手拦住金琳去路,急道:
  “以小侠神异轻功,这座石堡谅也打你不住,但是,你个人单身冲入,纵然是条生龙活虎,恐怕也难抵挡众力合围轮番苦战,现在,胜负关键,是在为后续的同道闯出一条进堡之路。······”
  说着,顺手挑过一卷粗若小指般生丝牛筋软索,道:
  “老朽与觉空禅师,自叹轻功不如,小侠可偕风姑娘先行登城。上城后,凤姑娘奋力拒敌,小侠须急速先把丝索放下接应同道。”
  金琳接过丝索,侧身望望并肩而立的凤姑,低声道:
  “姐姐,走!”
  走字刚刚出口一半,人影快若一溜淡烟,飒然微响尚在空中飘荡,一条矫健潇洒身影已经射出了十几丈远。
  凤姑紧咬着金琳肩头,起落飞射之间低声道:
  “弟弟亮家伙,登城攻坚,定要遭到暗器反击。”
  “嗯。”金琳口中诺声才出,“呛啷”一声龙吟,一双龙珠雌雄剑已经掣在手中。这次,龙珠双剑并未分持,右手合璧而握,剑身不动,豪芒平空暴长三尺,令人触目无端自感惊惧慑魂!
  凤姑说话之间,双幡刚刚掣出,忽听石堡墙头上大叫一声:
  “弟兄们留神,正点子到啦!”
  金琳闻声,深而且沉的一哂,回首望望紧紧咬肩飞纵的凤姑,道:
  “姐姐,用手中兵刃互相借力,闯!”
  吼声方始出口,身形闪电一弹,“乘风腾虎”招势展出,人已冲霄射起了六丈多高,斜刺刺地疾扑石墙飞去。
  这时,金琳距离石墙,最多不过十五丈远。
  凤姑接续金琳后影,晃身射起,身法之快,姿态之美,煞似钴天玉燕,瞬间,恰于金琳追成并肩比翼。
  两双俊美身影,正向天空疾射猛冲的刹那,城头“当当”一阵锣声启处,成排飞矢,密若蝗群,奔向金琳凤姑周身袭至,掌箭集中一点,声势端的令人惊心动魄。
  云海天及觉空和尚,守候原地,目视这蓬箭射悬空人的阵仗,不由俱都暗吸一口凉气,心头紧缩一团,不住的怦怦乱跳。
  但闻,“嗖嗖”声响间,金琳嘿嘿一笑,右臂贯足“大悲罗尼”禅力,双剑绕空一挥,豪光登时幻出一个五彩圆轮,“劈劈啪啪”一阵暴响,断箭四散飞射,就势展出“驭风翔空”,斜向城头直拔刹那,回手带住凤姑彩肩,用力一提,姑娘借力微一弓腰,两条人影倏又并肩疾扑驰去。
  云海天眼瞅金琳连展惊世绝学,不禁暗吁了一口长气,喃喃地自语道:
  “好险!看来此子,定是这场劫运的主宰!”
  云老侠话甫出口,只听墙头上暴喝一声:
  “打!”
  打字乍起,火光忽然随之一闪······
  凤姑眼瞅火光闪烁中,心头不由一惊!
  情急之下,右手猛力一挥灵幡,身形借着内功劲气向上回荡之巧,冲霄硬拔之间,幡梢巧妙地兜住金琳持剑的右腕,圈臂一挑,道:
  “琳弟,快!”
  金琳闻声知警,身形借力提气,刚刚跟着风姑向墙头拔翔之顷,城头上“轰轰轰轰······”一阵联珠暴响,火光煞似毒蛇吐芯般,卷起一股浓烟,堪堪擦着二人的鞋衣,疾掠而过。
  硝磺臭气钻入金琳鼻孔,吓得他暗自一惊!
  一个刻毒心念,方在脑中一动,凤姑蓦然急叫道:
  “这阵火枪暗算闯过,后面可能还有,弟弟快亮暗青子,冲!”
  金琳回手摸出一把三尖菱角,向上急冲之间,倏又展出直破霄汉的绝顶招数,带着凤姑,宛若钻天急电,射过墙头一丈多高,跟着翻身一旋,裁头转向墙头飞驰之间,左手一扬,一蓬熠熠银光,迅若泻地流星,斜擦墙头上一排垛口打去。
  凤姑一见墙头暗处,人影不住地乱窜,当先折身掠过金琳,势如鹰隼搏兔般地娇喝一声:
  “狗头,那里走!”
  吼声仍在空气中飘荡不已,人影双幡仿佛一片罩地乌云,欺至墙头空际,一阵“劈啪”暴响声中,惨嚎甫自墙头插入天空,五条大汉早已气绝倒地,仰卧于血泊中,煞似五头死猪,仍然不住地颤动。
  凤姑出招得手,金琳亦不待慢。
  惨嗥声起,猝然坠落墙头一方垛口之上,右手合璧古剑,迎向十几个挥刀猛力扑至的大汉,绕空一绞,一阵如雷般的吼啸,夹着数声震天惨叫,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亦应声冲霄飞起。
  群贼无头尸体栽倒地面,金琳看都不看一眼,折身冲着正在奋力扑杀贼魔的凤姑大声叫道:
  “姐姐,堵住北面墙头,千万不可放掉一个贼魔过来!”
  说完,飞身飘落在墙头之上,拦住南面蜂拥而至的贼群,合璧双剑倏又分持左右,振臂一挥,两道强烈刺眼的光芒交炽成一片光幕,“呼呼轰轰”直逼群贼压去。
  金琳凤姑先后两次得手,接连毁掉十几个人间恶魔,金琳手中的剑气豪芒,凤姑绕空翻飞的幡影,无形之中已成了贼魔眼中的夺命煞星。
  剑光凌空飞旋,吓得群贼尖叫一声,忙不迭地转拥为退。
  饶是群贼见机较早,躲退及时,命虽保得住未丢,但是手中兵刃,却被芒尾劲气扫断削折了一二十件,尤其当头的四五个人,纯钢鬼头刀,几乎均被斩成了碎片!
  金琳挥剑逼退群贼,并不急起直追,两势虚招,又把贼魔压退十几丈远,折身行至城墙外缘,忙把牛筋丝索紧在两个垛口上,抖手“嗡嗡”的放出一支响尾飞箭,转脸一看凤姑,却见姑娘双幡舞得密如一副无懈可击的光墙,与贼徒兵刃交接,不时发出阵阵“劈啪”震响。
  而且,最当先头的二贼身上鲜红血液不住外滴,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伤痛,抡起手中双斧,阻挡凤姑猛烈无俦的抢攻。
  金琳一见凤姑只身对付群贼围攻,功力仍旧绰绰有余,紧张的心情为之一宽,精神不觉陡然大振。
  他昂手持剑,不屑的怒瞥群贼一眼,大声道:
  “姐姐手上不可留情,放手挑!”
  说话间,放开一双尖利的虎目先向堡内搜视了一遍……
  只见堡内面积十分辽阔,房舍建筑得栉比相连,异常精巧。一条条宽窄不一的街道,参错相接,转弯抹角曲折极多,如不熟悉地势极易迷途,显示出堡内遍地危机,处处陷阱,可说若非堡内的天仓帮徒,却是寸步之内都有丧生的危险!
  这时,堡内正有一二十条人影,快若飘风般疾向石墙脚下接近,不问可知,定是驰援墙头上暗桩的贼魔。
  金琳于眨眼之间,看了堡内情势,已发觉自己的实力委实太过于单薄。他心想,扭转劣势惟一捷径,只有以高超的武功,用快刀斩乱麻之手法,尽速消灭一部份强敌,或者毁掉堡内大部份建筑,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善策可图了。
  心念闪电间打定,面上立刻罩上了一层浓烈的杀气!
  这时,云海天、觉空和尚,以及太清真人、灵骨三老等三十多人,已先后登上了石堡墙头。
  太清真人站在墙头,略一端视堡内情势,急声道:
  “觉空禅师与梦熊老侠,先把墙头南面贼魔堵住,万不得已,尽量施展杀手招数,纵然有干天条,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居梦熊不待真人把话说完,当先应声掠出,如巨鹰般飞上右侧墙头,轮起手中开山大斧,飞也似地迎向群贼砍去。
  觉空和尚仍就赤手空拳,跟踵追上,抖起一双巨灵般的铁掌,展出峨眉镇山绝学“伏虎十八掌”,“呼呼轰轰”,疾扑挨近垛口的群贼打去。
  闻奎老侠登上城头,未等吩咐,自动亮出虎头双钩,折身正北,配合翠凤姑娘拦堵群贼猛攻。
  墙头上南北两面,情势暂时稳住,太清真人转脸望望自己一伙同道,眉头微微一耸,道:
  “各位大侠,城头的贼魔,只不过是一群马前小卒,绝顶高手恐怕还都在堡内稳藏,各自守护他们自己的关卡,等待我们逼近,暴出奇袭。现在我们只有向里猛冲一途,别无善策可循。”
  金琳未等真人继续再说,忙道:
  “晚生愿偕凤姐姐当先开路!”
  云海天不待说完,急道:
  “怎么可以让你们两个后生单独闯险?老朽愿随觉空、居梦熊两位老侠,襄助小侠在前开路,其余同道,仍请老牛鼻子率领,随后跟进。”
  金琳看着几位老辈同道,这样晓晓不休的反复计议,心中早就有些不耐。
  云海天说完,他也未曾思考,忙不及待地大声接道:
  “对对,现在时间迫切,不要耽搁了。”
  折身转向仍在搏斗中的凤姑身后,高声叫道:
  “姐姐,咱们走,那群饭包不妨丢下,交给别人打发。”
  说话间,人影翻鸿,电光一闪,已自墙头之上轻飘飘地坠落地面。
  跟着,身后人影一连“嗖嗖”几晃,凤姑第一个挨身翔落,云海天、觉空和尚及居梦熊等三人,依次落地。
  金琳飘身落地,第一个映入眼帘,便是远在一百多丈开外的一大片重叠连绵的轩阁楼榭。
  不过,这片阁楼前面,便是一块五六十丈方圆的广场,广场正东一堵粉白矮墙,高仅齐眉,墙外稀疏疏的两排白杨,东一株西一棵,紊乱已极。
  金琳看清眼前的一片景物,急躁地回头望望云海天,道:
  “前辈,我们深入贼巢,处处都在人家监视之中,行藏既然全部暴露,干脆放手硬闯,管他三七二十一,遇敌就杀,绝不留情!”
  云海天和觉空和尚,无一不是久经战场的老江湖,入堡之后,除了墙头的暗桩之外,这时始终不见强敌现迹,他们对天仓帮一群贼魔实力,非但莫测高深,而且另有一种内惧不安之感,因为这样隐伏真力的部署,实在是武林中的反常现象。
  所以他等金琳说完,皱起双眉环扫四周一眼,道:
  “不到万不得已,先别硬闯,我们先向前面潜行一程,蹚蹚看。”
  “走!”金琳首先不顾一切的大步向前走去,片刻间,他以极快的身法,迅速掩至靠近粉墙的一株白杨之下。
  挨近墙脚,正待昂首打量墙内的广场及楼阁···
  蓦闻身后居梦熊低声叫道:
  “呀!什么东西绊我一下?”
  “煞身住步,不能移动!”
  云海天急躁的发出警告。
  金琳神色一凛,折身轻轻飘至居梦熊身边,目光微向地面一扫,发现一根柔韧坚固灰黄相间的丝线,紧紧缠在居梦熊脚尖之上,顺着丝张望去,所有的白杨树根,俱都连着一个土包。
  觉空低宣一声佛号,金琳先以极其迅快手法削断那根丝索,道:
  “诸位先勿乱动,容晚生看看贼魔捣的是些什么把戏?”
  手中拉起那根已被削断的丝索,轻轻一提,嘿!原来这根丝索却像一面珠网的总网,根根支线一直连到每株树根之下。他沿着其中一根轻轻一提,恰好连住树下的土包。
  金琳正欲俯身挖掘,云海天蓦然低叫一声:
  “少侠住手!”
  金琳闻声不由一愕!
  急忙丢掉丝索,折身却见云海天指着树巅枝叶中的一个个灰色铁罐,道:
  “这是贼魔布下的‘天雷’,树根下定是‘地炮’,所幸总线已被割断,险象总算已解,这真是侥天之幸!否则,天雷地炮同时暴炸,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金琳心中暗道一声:
  “好险!”话未出口,矮墙之内忽然响起一阵狼嚎般怪笑,道:
  “诸位莅临,请过广场,屈驾老朽的‘龙虎厅’里待茶,如何?哈哈哈······”人影未现,怪笑余音竟然越来越远。
  觉空闻到这发自“气海”深处的怪笑,首先暗自一凛!
  这余音无由自走的刹那,他情不自禁的低声自语:
  “怎么‘黑心蛟龙’仇永老怪,也被天华五帮延请来了?看来今天少不了定有一场天惊恶斗!”
  “啊!”觉空和尚“黑心蛟龙”一出口,云海天、居梦熊不约而同的怪叫一声,道:
  “是他?”
  金琳、凤姑看着觉空颔首不语,不觉气得猛一顿足,道:
  “前辈走,管他是谁,晚生也要领教领教!”
  “教”字出口,金琳率先飞起,刹那间人已飘迎矮墙……
  这时,太清真人率领的后队同道,已跟踵扑至觉空等人身后。
  凤姑对敌经验虽极精练,但她一见金琳直扑广场而去,顾不得再考虑什么遇敌呼应之计,急惶之下,晃肩跟定金琳身边,亦急奔广场中心,疾驰而去。
  姐弟双双两条身影,刚刚射过矮墙十丈多远,一声尖啸,胡哨起处,无数只利箭,密若遮天蔽日的飞蝗,突自四面八方齐向金琳凤姑二人射到!
  群箭集中一点,声势端的吓人!
  扑至短墙之下正欲跟踪纵入广场的灵骨三老,视状目光左右一扫,立即发现暗桩均在四周的树巅枝叉之上,悲俗迅速急道:
  “两位师弟,我们各奔一方,先把暗桩清掉。”
  悲情、悲欲不等悲俗把话说完,二僧早已飞扑左右驰去。
  悲俗低宣佛号,身形快若一股黄色烟云,飞过矮墙,折身反扑墙边东角的树巅射去。
  三老飞身而出,正是金琳凤姑并肩腾空,躲过第一批飞蝗箭阵!
  而悲俗和尚闪电般扑至广场东角一排巨树之巅,群贼第二批箭矢欲发未发之际,他居高临下,大吼一声,凌厉双掌竟如一柄利剪般猛力推出……
  高大白杨一阵急晃,五条人影带着惨叫余音,翻翻滚滚坠向地面,身形尚未着地,老和尚已飘身追上,双掌倏又奋力一推,五贼同时“呀”的一声怪叫,身躯横着向东射去,一阵血雨纷纷洒落地面!
  三老出手的同时,金琳凤姑连续展出两势轻功,跃出十几丈远,这时,已距眼前一批轩榭楼阁,最多不及十几丈远……
  金琳飘落地面,回手迅速取出火折,正欲扑向前去纵火焚烧,前厅大门蓦然左右一分,门内接踵飞出一十四个劲装大汉,个个气势汹汹地怒瞥金琳一眼,折身分成两批,面对面地侍立厅阶之下。
  金琳煞住欲闯未动的身形,急忙收回火折,停步大厅门前,刚想怒声喝问……
  忽见门内人影一晃,龙行虎步,走出一个身穿黑缎长袍,面色血红,目光炯炯,胖而且矮的矍铄老翁。
  他身后随行的四人,亦都是年逾花甲的老者。
  其中一个缺少一支左耳,一个额头之上留着一条深而且黑的刀疤,其余两个则是满脸横肉,面色青紫。
  四人面形长像虽各有异,但其体态却都魁梧非常,行动敏捷,显然俱是武林中杰出高手。
  金琳凤姑对这五个骤然出现的黑道巨擘,因为谁都摸不清这几个怪物的底细,所以姐弟二人看着他们那副丑像,不禁伫立当场,相顾一笑。
  而那侧立金琳身后太清真人看得清楚,他知道身穿黑袍的矮胖老翁正是“天苍帮”龙虎厅堂主,“黑心蛟龙”仇永。
  那缺少左耳的老者,乃是臭贯满盈的“花叶浪蝶”卜鹏。
  额头现有刀疤,人称“屠虎二郎”梁湛基,另外满脸横肉、面色青紫的两个,正是“雪山双寒”,老大侯敏,义弟成宽。
  黑心蛟龙仇永,面罩凌人盛怒,率领“龙虎厅”四大护卫,气势汹汹地步至阶前,扫眼一瞥广场之内的太清真人及灵骨三老等人,二目棱芒飒然一闪,正欲怒声喝问,倏见金琳凤姑相顾一笑,燃至胸头的怒火,登时暴升万丈!
  身形扎定,棱芒似两柄利剑,飞快地环扫一眼道:
  “本帮‘金龙堡’乃是巫山禁区,非请不得擅入,你们这群牛鬼蛇神,不但妄犯禁地,而且竟敢放手杀人,今天你们死期已定,但在你们断气之前,必须说明原委,还给老夫一个公道,否则,绝不允许你们安静死去。”
  金琳这时,正于黑心蛟龙对面而立。
  仇永说话之间,他的心绪非常激动!
  黑心蛟龙话音未落,他面罩一层寒霜,杀气腾腾地怒视老怪一眼,双唇合间正欲恶言反斥······
  太清真人蓦由身边擦过,伫立仇永面前,微一稽首,呵呵笑道:
  “仇施主,贵堡是否应该视为禁区,姑且不论,但是贫道等人误造宝山,倒还派不上‘不速’之罪。”
  “好!”仇永面如冰块,伸出右手,道:
  “拿来,本座当率众倒屣恭迎。”
  “什么?”
  太清真人茫然不解地问。
  仇永怒瞪二目,厉声道:
  “本帮请柬。”
  “这个……”
  太清真人面呈不屑,微微一笑,道:
  “贵帮主柬邀华山、少林、武当三派,巴山聚义立约,难道仇兄忘了吗?”
  太清真人出身武当门下,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仇永眼看真人如此作答,已知自己措词有了可以被人指斥的弱点,所以脸上一阵火辣,自觉非常尴尬。
  好在仇永本就生成一张血红脸庞,愧容罩面,外人极难看出。
  太清真人话音落地,他仰天呵呵一笑,道:
  “本帮柬邀各派掌门,径赴巴山,诸位此来‘金龙堡’放肆行凶,本帮就有权缉拿杀人罪犯,并审问你们擅闯禁区之罪。”
  说完,抬手指着金琳及灵骨三老,道:
  “侯、成两拉护卫,先把这四个手上染有本座血迹的凶手拿住。”
  吼声未定,“嗖嗖”人影一晃间,雪山双寒侯敏、成觉两条老怪,先后跃入场内,指着金琳等人叫道:
  “四只狗头快自出来领死吧,免得太爷费事!”
  凤姑看着面前几个恶魔,那样目空一切,盛气逼人,心中早就怒气冲天,忍耐不住了,正待跃跃欲试之际……
  雪山双寒老大侯敏,忽然出场叫阵,姑娘杏目一瞪,娇喝一声:
  “老匹夫,你还不配叫我琳弟出场。”
  声出飘至侯敏面前,双幡幻出一片带着刺耳的“嘶”啸,漫天幡影绕空一卷,搂头盖顶疾点而去。
  候敏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单薄弱女,会抢先出场!
  凤姑厉烈幡影猛攻直上,他不由一愕!霎时未能还招出手,而姑娘的一片幡影,已自袭向顶门要害飞罩而至……
  成宽一见乃兄大意失机,悚惊之下大吼一声:
  “骚丫头,二太爷陪你玩玩。”
  双环厚背鬼头刀“哗啦”一声震晌,身形欺进三尺,迎着凤姑双幡用力一格,“当郎”声中,二人同时震退三步。
  凤姑与成宽硬拆一招,后退间,右臂震得一阵酸麻,俊秀面庞微微一红,芳心之中顿刻暴起了一股真火……
  成宽身被对方震退,似乎大出所料,猛退间,右手虎口一阵剧痛,重约一十五斤的双环鬼头刀,几乎脱手丢落!
  身形定稳,气得他瞪起一对三角眼,大叫一声:
  “骚丫头,有你的,再接二爷这招试试。”
  声出扑至凤姑面前,“哗啦啦”抡起鬼头刀,寒星似地点点刀光,纷纷疾对凤姑上盘洒去。
  “来得好!”
  凤姑娇喝声中,拧身避开凌厉刀光,舞起双幡,又似灵猫捕鼠一般,揉身猛攻直上。刹时,老男少女,势若互不相容的水火一般,彼此不顾性命的猛烈冲击。
  成宽出手接对凤姑的同时,金琳正欲出场剪除侯敏,身形欲动未动之际,灵骨三老的悲欲和尚掠身越过金琳,挥起铁锤似地双掌,“呼呼轰轰”,疾劈侯敏前胸之顷,厉吼一声:
  “看招!”
  吼声未落,接连劈出二十一掌、一十二腿,恢宏劲气卷起一阵震耳狂飙,扫得地面尘沙不住的漫天激旋,来势狠辣已极!
  侯敏老怪能够名列雪山双寒,却也不是侥幸而得。
  悲欲掌腿连招攻至,他狂笑声中拧身急旋,一声:
  “好掌法!”出口之间,乘虚攻出九掌十七腿,掌带丝丝寒飙,猛拍和尚前胸要穴,腿扫“涌泉”踝骨,猝截强敌退路,心存阴损霸道,兼而有之。
  侯敏老怪出此毒辣绝招,已把悲欲真怒逼起。
  掌腿交替逼来,和尚忽然引吭长啸,身形歙然飞起,跟着拧腰一旋,人如一只翻天鹏鸟,双掌倏又凌空反劈老怪当头。
  眨眼工夫,一僧一俗各展平生所学,迅电一般翻上扑下地在搏斗。
  金琳一见凤姑与悲欲和尚均已出场接上了对手,心中紊乱的思潮,却仍在不住的上下起伏。
  他冷漠地握着一双龙珠雌雄剑,两柄剑锋不时闪出令人心寒的豪芒,紧紧皱起的一双浓眉,心想今夜这场殊死之斗,不但惨烈而凄惨,而且联系到师门荣辱,及侠义的兴衰。
  他心中虽然在想,但他那一双目光,始终就未离开凤姑。
  这时,他一见姑娘游刃有余的对付成宽老怪,不由微微一笑,目光刚刚转向“黑心蛟龙”仇永,一个激烈意念方始一动……
  悲俗悲情二僧蓦由身边“嗖”的一声飞过,轻飘飘翔落场内,指着伫立仇永身后的“花丛浪蝶”卜鹏,“屠虎二郎”梁湛基道:
  “两位施主乃是威满宇内的高手,老纳仰慕已久,今天在此巧遇,委实有缘,不知肯否赐教几招旷世奇学,容贫僧兄弟瞻仰瞻仰?”
  卜鹏嘿嘿一声冷笑,偕同屠虎二郎傲然步至场内,道:
  “秃驴,时辰已到,在数的难逃,你们一对,既然不愿久等,那么本座就尽快打发你们先行上路吧!”
  “阿弥陀佛!”
  悲俗低宣一声佛号,又道:
  “施主少呈口舌之利,出招吧!”
  “打!”声一出,“哗啦”一声暴响,梁湛基率先抡起一条九节钢鞭,欺身直奔悲情和尚腰盘猛扫。
  同时,左手一支铁拐,夹在势如灵蛇般的钢鞭中,泼风似地疾点和尚额下的喉结死穴。
  鞭拐齐一而出,悲情和尚面呈凝重神色,飞快的微一集劲,拧身避至鞭风拐影之外,道完一声:
  “罪过。”挥起一双如山巨掌,卷着一股源源不绝的内功劲气,奔电一般,连环回敬了二十四掌,掌掌均向屠虎二郎的致命之处招呼。
  梁湛基鞭拐落空,心中非常懊恼震怒。
  正在招法欲换未换之际,一见悲情挥掌反攻而来,胸头更是暴怒不已,因为老怪独霸湘西蛮疆数十年,从来就未逢对手,今天遇上悲情和尚,身法招势之巧大出他的意表,内心怒火燎原之势向周身播散,简直气得他周身血管俱要炸开。
  和尚双掌逼到,他暴起头上两根青筋,厉吼一声,有如疯狗般,复又抡起钢鞭钢拐,不顾一切的勇猛冲去。
  屠虎二郎猛攻悲情的同时,花丛浪蝶卜鹏,跃至悲俗面前,左掌虚晃一招,右手一支乌黑铁笔,如灵蛇吐芯般疾点和尚腹下“分水”穴。
  悲俗呵呵一阵苦笑,挫腰躲开笔锋进路,欺身急进间展出“双掌开山”绝活,反复不断的连手劈出七掌。
  这二人一经交手,顿刻显出了功力悉敌,无分轩轾。
  一个是铁掌如山,内力绵绵,打起来掌影漫天横飞,风声呼呼。
  另一个则是笔招诡谲,手劲奇足,点戮手法有如泼风迅电,令人防不胜防。
  刹时,两个高手一经拚到紧急处,谁也不敢稍微大意,真是斗得一时难解难分。
  金琳沉凝四顾,只见场内四个高人越拚越勇,煞似均已不顾性命,为自己门派争夺武林地位,哪怕血溅五步,个个都在所不惧。
  金琳眼看同道如此勇猛,如此不避艰险,不由仰天一叹,大步行至场内,冲着正在凝神观阵的仇永,道:
  “今天是我们正邪两道立判存亡的日子,在数者无论早晚,谁也逃脱不出这场血腥劫运,老匹夫出来纳命吧!”
  太清真人虽然非常清楚金琳身上不但怀有点苍五禽神功,而且还继承了“大悲罗尼”禅法之衣钵,功力可说不为不厚。
  但是,黑心老怪的一身武学,他知道根基也是异常深厚,两相比较谁高谁低?在未判出真章之前,谁也不敢妄自武断。
  所以金琳突然出场指名叫阵,太清真人不由暗自一惊!
  万般疑虑,方始在他脑中一闪,尚未来得及细忖……
  蓦见仇永老怪面罩无限杀机,大步行至场内,伫足金琳面前丈许,仰首狼嚎般一阵狞笑,道:“小狗休要狂傲!”
  金琳异常闲散的不屑一笑,道:
  “淫恶邪徒面前,狂傲才是恰当的礼貌,否则岂不是物类不分?”
  仇永面色飒地一寒,目中凶光暴射,厉声道:“好,是条汉子!”
  话音微顿之顷,二目凶光倏又暴长三尺,满怀深意的望望金琳手中的一双龙珠雌雄剑,冷哼一声,道:
  “你之所以敢狂,无非是仗势手中一对雌雄宝剑,否则,吓破汝的狗胆也不敢在老夫前如此放肆。”
  金琳乃是少年心性,而且自己身怀两家旷世奇学,手中古物神器,固属是克敌制胜的主要兵刃,但他心胸之中,却还未存依锋利双剑欺世凌人之念,仇永尖厉刻毒的语气,对他真是一种莫大奇辱。
  仇永话刚说完,他毫不旷时多虑,回手双剑归鞘,道:
  “老匹夫,小爷今天决不轻动任何明暗兵刃……
  说着,合起双掌“啪”的一拍,续道:
  “金某今天就凭一双肉掌领教领教旷古奇学,但你使用何种兵刃,小爷在所不计,任凭于你。”
  此话一出,太清真人、觉空和尚等人,听得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面情神色逐然大变,各人心怀重虑,意念尚未来得及转动……
  蓦见黑心蛟龙仇永老怪得意已极地哈哈一笑,道:
  “真够得上一条强硬汉子,咱们一言为定,老夫有僭了。”
  “了”字一出,晃身掠至金琳面前,狂嚎一声。
  “小畜生接招!”
  双掌随声一挥,一片劲风猛若怒涛汹涌骇浪惊天,“轰轰”震响中扫得地面沙石卷起一根烟柱,飞也似地直逼金琳当胸猛捣而去。
  金琳目见仇永老怪,出手一招,居然竟有这样无上威力,心头也不免暗自一惊。
  掌风逼到,震得身形微微一晃,自知老怪这身内家功力,确是不可小视……
  于是在闪电间,暗把“大悲罗尼”禅功运护周身,双掌聚了五成真力,黑心蛟龙双掌打到,他札稳马桩,双掌倏然一推,“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两人身形俱都“登登登”,一连退了五步。
  金琳提身晃退间,只觉心头一阵翻涌,满腔热血竟像怒矢般飞向喉间急窜……

  第二十三回 临深薄复 变生肘腋
  金琳发觉胸中血气向上翻涌,知道适才硬接老怪一掌,内脏纵然未被内功劲力震碎,激荡之伤,显然受得并不算轻,否则,护心腔血绝对不会离巢飞涌。
  这种震伤,说来并不严重,只要及时运气制止血气逆途错径,使其归复原位,微伤顿刻即能痊愈,如果粗心大意,不知善自珍捏,立即急救,污血脱气之疴,亦不是全无可能。所以他在悚惊之下,未等身形立定,急忙运足“罗尼”禅功真气,按回反至胸头的血气,马桩札稳,不禁暗道一声:
  “惭愧!”
  黑心蛟龙身被金琳掌力震退,他所受的痛苦,尤比金琳严重数倍。
  老怪身形晃动间,不但内脏血气急剧向上翻涌,而且心头一阵绞痛,几如无数柄利刀穿胸般地难耐。
  黑心蛟龙身受“天仓”帮主杨桐至高无上的礼遇,委实有他赫赫惊人的真才。
  当他发觉胸前的肋骨已被对方掌力震得离位,晃退间,暗把丹田真气运出十成,挨着肋骨一阵急推,“咯崩咯崩”暴响声中,痛得他回手抹了一把冷汗,才算勉勉强强撑住,幸未出声怪叫!
  五个大步退定,身形微微摇晃了几下,暴张二目,尖利怨毒的棱芒射向金琳脸上迅电一扫,却见金琳这时的神态,乃就那么气定神闲,而面色犹比先前红润焕发,毫无一点惊惶疲倦之态。
  他看得悚然一凛之顷,不觉暗忖:
  “这厮小小年纪,居然怀有恁样高绝武功,今天若不把他除掉,日后真是我们天华五帮的心腹大患!”
  阴损毒念蓦然一闪,内功真力不由暗暗运聚了九成之多显然。黑心蛟龙吃了金琳一硬亏,桀骜气炎虽还没有彻底煞掉,但在他心中扎根奇深的轻敌狂妄之举,确已不敢继续施展了。
  但是黑心蛟龙,毕竟是黑道绿林中成名多年的魔头,内心虽有怯意,但他依旧不露形色,真力运足,面呈一般令人望而心寒的杀气,右边嘴角连颤不已的嘿嘿一阵冷笑,道:
  “看不出来,你这小狗确还有点门道,难怪那么狂妄不驯了。”
  金琳淡然一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若无其事地答道:
  “老匹夫,不必妄出大言,行与不行手上见见,免得耗时间。”
  话音未落,身边不远蓦然传来一声震天惨叫……
  金琳闻声一楞,忙不及待地扫眼一瞥,却见悲俗和尚打中花丛浪蝶卜鹏左肋,“砰”然暴响声中,老和尚左肩“肩井”,亦遭卜鹏挑了一笔,由靳破的僧袍上襟,鲜血不住的直滴。
  这时,悲俗面色涨红,双目怒瞪如钤……
  卜鹏晃荡身形未定,老和尚不顾伤痛,挺身跃至花丛浪蝶跟前、狂吼一声:
  “打!”
  “打”字刚刚出口,敌人一具庞大身躯,已被悲俗一掌劈得向后翻出五步。
  悲俗这次确已动了真火。
  卜鹏老怪身形向后翻倒的同时,老和尚煞似附骨之蛆,跟踵扑倒,左掌闪电击中老怪“巨阙”,趁他身形不由自己的晃动间,右手抓住敌人前领,顺手一抖,“呼”的一声,已把老怪抛至空中……
  卜鹏身被震起三尺,悲俗仍似未解心中之恨,跟着急扑而上,迅速无比的抓住花丛浪蝶一条左腿,回手猛力一抡启老怪一只斗大头颅撞中地面一块石条之上,“噗”的一声,随之震天惨叫,血水脑浆登时洒了满地!
  悲俗和尚负伤得手,毁了花丛浪蝶。
  悲欲和尚对付雪山双寒老大侯敏,却也打得惊天动地,热火朝天。
  侯敏老怪虽然武功高绝,心性毒辣残忍,无如遇上的敌手悲欲和尚,也是武林之中杰出人物,二人各展平生所学,虽然俱都怀着互不相让的毒辣心机,奋力猛攻对方致命要害,但是彼此身怀,却又功力悉敌,无分轩轾,看在短时之内,实难判出高低。
  那一边的悲情和尚,身形轻若一缕淡烟,夹在屠虎二郎梁湛基的鞭头拐影之中,飞也似地滴溜溜直转,看似有意在消耗对方真力。
  所以梁湛基鞭拐舞得密不透风,猛攻猛打,乌光掠闪空中本就呼啸不已,老怪一见久久不能得手,气得他目瞪如铜铃,不住声的喝骂,顿时为场内频添一层凄凉悲苦的景象!
  看情形,二人欲分胜负,恐亦不是片刻间事。
  金琳对于凤姑,好像是特别关心。他扫眼之间看清了灵骨三老对敌战况,心绪顿刻安定了下来,虽然悲俗和尚肩井受伤,但是伤势毕竟还不算太重,些微痛苦,不过是短暂时间的事。
  转移目光,一看另外一伙,脸上立刻飞起了一股冷峻之色,令人望去寒慄不已。
  原来,凤姑与那手使双环鬼头刀的成宽,眨眼之间,接连走了二十多个照面,由于成宽老怪心术狡诈,城府极深,手中一柄粗而且重的鬼头刀,点戳如风砍,削似电,尽在凤姑滚滚如山的幡影空隙中穿走,所以眨眼间二三十招过去,虽未完全抢回制敌先机,却也未露险败的下风。
  凤姑展完师门一套配山幡法,仍未能收到预期之效,心中本就有些急躁不安。
  她一看见金琳已与黑心蛟龙硬碰硬的对拆了一掌,芳心之中更是焦急如焚。
  老怪一招“瞒天过海”横刀直逼势胸头,凤姑挫步拧身闪至一旁,老怪刀影扫过,姑娘未等他收招变势,就势抡起双幡,幡影泛起一圈令人起慄的寒光,漫天盖地疾对老怪胸头、腰盘猛卷,来势之快,势如闪电流星。
  成宽的确不愧是黑道恶魔。
  自己一势狠辣恶毒的损招落空,丝毫不动肝火。
  凤姑双幡分取中盘打来,他折身猛然一旋,姑娘招法一顿,胸前门户大开之际,老怪呵呵一笑,喝声:
  “丫头,玩玩这个够味道!”
  说话工夫,同时欺进半步,未待风姑捋腕后顿、幡招变势,左手闪电般猛抓乳根,右手双环大刀抖得煞似一条钻洞灵蛇,颤巍巍地直朝风姑“中极”穴硬点,这一招两势,真是狠毒,姑娘如果不慎被其点中,惨死之下还要落个遭人轻薄毕命。
  凤姑一见成宽老怪,出此淫恶下流的招数,羞怒交加之下,不禁气得粉面绯红。
  成宽攻击招数虽然奇快如风,但这羞不可耐的败类招法,怎能令其进身?
  老怪双招疾进,姑娘转羞为怒,杏目威棱飒然一闪,晃腰倒退半尺,跟着,折身疾转,逼致老怪脑后,气得她不吭不声,抡起双幡,狂风暴雨般猛向成宽“玉枕”死穴急打,直逼得老怪慌忙不迭地东闪西躲······
  金琳霎时之间,看清成宽迭出非礼招数,欺凌凤姑,他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这种心情,分明是由爱而生嫉,由嫉而成恨,如果了当一点说,就是酸溜溜的醋意,是金琳内心对此却不甚了了!
  所以当凤姑怀愤猛攻成宽之顷,金琳冷峻的面孔上稳含一层浓烈杀机,虎目尖利无比的俊芒暴然一闪,冲着跃跃欲动的黑心蛟龙厉喝道:
  “老匹夫,愣什么?如果再不出手,小爷可要抢先了!”
  黑心蛟龙仇永真未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就狂得这样令人不可思议!
  金琳吼声甫毕,仇永气急败坏地嘿嘿一声冷笑:
  “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声出人到,身形掠至金琳面前,尚未站稳,凌厉掌影,密若冰雹,猛如山坍海啸,飞射金琳前胸劈去。
  黑心蛟龙运聚十成内力出此一掌,威力不同凡响,只见那凌烈掌风过处,地面沙石竟像生翼一般,直冲苍穹飞射,他在缓气方间之内,迅速无比地打至三十二掌时,沙石已被激起十多丈高,这时,他双掌猛攻之势,仍在“呼呼轰轰”向前,交替疾劈不已······
  金琳这方的心绪激动已极!
  仇永猛若狂涛似地掌影,一波紧一波的攻到,金琳响起一声令人毛发栗然的凄厉狂笑,身形不闪不躲,掠空揉进间,暴喝一声:
  “老匹夫说得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双掌随声向前猛力一推,一声“轰”雷般的巨响,黑心蛟龙首先应声“登登登”,急退五步才算拿桩站稳。
  金琳虽然亦被老怪掌力震退,但他后退的时间不但要比老快迟了半步,而且身形扎定,又快了仇永半步。
  高手对拆内功实学,讲究的就是“火候”二字,除此之外,决无什么巧妙之处可偷。
  黑心蛟龙又与金琳硬碰硬的对了一掌,表面虽然均被对时掌力震退,但以金琳起退迟落桩快的功夫上看,显然他的内功火候,要比仇永老怪精纯深厚了许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金琳马桩扎稳,抢夺半步之胜,他怎肯轻易放掉这足可制敌于死命的先机!
  黑心蛟龙已被震退的身形尚未落稳,金琳虎目棱芒迅电一闪,飞身掠至仇永面前,厉吼一声:
  “老狗别停手,再接少爷这招看看!”
  声出掌起,圈臂一挥,一阵炸雷似地“轰轰”暴响,片片劲风宛如无数柄开山巨斧,罩天遮地的漫天一扫,震得数丈外粉墙后的巨枝叉“簌簌”断落声中,排山倒海似地掌影,直逼黑心蛟龙胸头打去。
  仇永作梦也未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内家的功力,居然会比自己高了这么许多!
  适才一掌之下,试出金琳的身怀所学,已非自己功力能制服,知道硬拆硬拚非但徒耗真力,而且可能就会招致从未蒙受过的奇耻大辱。
  老怪自保羽毛的主意尚未打定,金琳突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猛扑而来,他悚然巨惊之下,还未想定以何手段应付,锐利如刀的掌风倏又近肌肤,这时他已不敢再作其他思考!
  急惶之中,他大吼一声:
  “小畜生休狂,老夫今天定叫你们这群杂碎死无葬身之地!”掌风快要沾肤的刹那,老怪慌不择路地往斜刺里飞出三步,双掌神速无比的疾向金琳门户洞开的右肋,一口气还击了一十二掌。
  仇永这次避实求虚,似乎大出金琳意表。以他原来的动机,是想硬以真才实学硬把老怪拚倒,所以出手招数,完全是一派直攻急打,招法之中并未留有改换路数之余地。
  黑心蛟龙突改硬拚为巧打奇袭,这种诡诈心理施出,金琳愕然之下,胸中怒火登时冒出千万丈。
  掌影扫到,金琳面色倏然一沉,拧肩飞向左侧,急退七尺,躲开快要沾上衣襟的双掌,未等双脚落地,抖身虎扑直上,左右拳急若风暴似的,倏又猛向仇永捣去。
  两个武林极少见的绝顶高手,一来一往,猛冲激烈,直把地面沙石震起了几丈高。而一双人影,却如一具整体的厉鬼,绕场不住地飞转,缓气工夫不到,场内顿刻成了天昏地暗之象。
  而且,号叫、怒叱、暴喝,更把这座宁静的广场搅成一片……
  尤其是凤姑双幡力战成宽,益发打得火惨辣烈,残忍惊人。
  成宽的双环鬼头刀,虽然舞得呼啸严密,但那凤姑手持一双灵幡,并没有立刻出手还击,身形如一抹幽灵,夹在厉烈纵横的刀影中穿过,那身法之快,真是令人惊惧,好像凤姑已经成竹在胸,等待时机般地在游移。
  成宽老怪这时面上罩着一层惊怒之容,一招“横江截斗”刚刚展出一半,环刀横在胸前欲推未吐之际,凤姑蓦然拔空五六丈高,跟着折身一旋,双幡凌空舞得宛如一道蔽目彩虹,罩向地面。
  疾扑间,娇喝一声:
  “无耻老狗,拿命来吧!”
  惊天彩虹随声一卷,一个浑圆奇大的圆筒,竟如迅电般直对成宽当顶罩下。
  成宽自与凤姑接上手,便已试出对方的一身功力,确比自己高出许多。
  这一阵猛攻急打,成宽委实已倾毕生所学,数十余招过去,始终不是敌方对手,本在焦急中欲相机撤退······
  这时一见凤姑挥幡凌空攻到,自知凭藉自己手上一柄鬼头刀,若想抵挡出神入化的灵幡招数,那真是螳臂当车,无异是自寻其苦。
  精芒万道的幡影自空罩至,老怪在心胆俱裂之下,急忙翻身倒地,拚命向外一滚,身形宛若肉球一般刚刚滚出二尺······
  场内蓦然传来一声恐怖惨叫,声音刺耳已极。
  成宽听得出来,这是屠虎二郎梁湛基的惨叫,他悚然激灵一战,肩头不由运足真力,才将身形翻转,只觉腹脐之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呀”一声,血箭竟像喷泉,已自胸膛之内射起。
  成宽这时再也无力翻滚。他张开一双大眼,看着凤姑由他腹内拔出灵幡,脑中虽还掠过一抹恨意,但他由于手足酥软,瞳孔蒙蒙,眼前一阵漆黑,恨,在他生命史上,竟已成为永远涂挖不掉的恨事了。
  金琳瞅着悲情和尚飞掌震死了梁湛基以及凤姑挥幡挑死了成宽,精神不由陡然大振······
  黑心蛟龙双掌当胸劈来,金琳晃肩跃向一旁,冷森森的一笑,道:
  “老匹夫,卜、梁、成三条老怪还在前面等着你呢,你有什么遗言,不妨交待交待,免得他们久等不耐!”
  炸雷狂飙巨响,随在金琳未落的话语中,轰轰一阵交鸣,猛若惊涛骇浪般地凌厉掌影,倏又卷向老怪左肋劈去。
  黑心蛟龙目见自己“龙虎”厅的四大护卫,盏茶工夫,突然四去其三,而且死得又是那么凄惨,内心之中那份难过,委实是充满了愧愤而又心惊!
  金琳说话间,他瞪起了一双恨怒交集的血红杏目,面形扭曲,眼球突然溜溜一转,凛烈无匹的掌影逼到,心中蓦然随之一动……仰身一个“鲤鱼倒穿波”,擦地向后急速飞射,嘴里立刻响起一声尖啸而又刺耳的呼哨。
  成名高手若在敌人面前施展这招“鲤鱼倒穿波”,本就露出了狼狈丑态,但凡能有其他之路,谁也不肯轻易使用,除非舍此便有性命之忧,任何高手也不愿自认技穷,留人话柄!
  金琳看着黑心蛟龙无端展出这手捉襟见肘的招数,躲避自己即将劈中的厉掌,虽然不解老怪意图何在?但他目见这个成名已久的魔道高手,功力居然那样不济,不觉面呈不屑之色,冷哼一声,正欲跃身追去,就地剪掉,倏闻呼哨急促响起,不由暗暗一愣!
  扑风身法微顿,忽又发现四大护卫仅存的侯敏老怪,慌忙不迭的虚攻悲欲和尚一掌,趁着老僧拧身闪躲之际,脱身急如迅电般隐入厅内,红漆大门立即紧紧闭起。
  场内形势突然一变,金琳已知定有蹊跷。
  当他目光收回,再向黑心蛟龙翻射之处一看,一愣之下,不由一声惊叫,几乎夺口而出!
  原来这时广场之内,哪里还有贼魔踪影,十几个人早已不知去向!
  金琳满怀不解,煞住身形,扭头一看太清真人,一句话尚未出口,觉空和尚忽在云海天身后大叫一声:
  “诸位大侠不要迟疑,快追!”
  吼声未落,大厅背后楼阁之上,另一阵尖厉呼哨,又急促不断的“吱吱”响起。
  太清真人这时方知事态严重,他自己伫立当场,虽还未曾移动寸步,但却气急败坏地立促同道:
  “快快快,退向粉墙背后。”
  话尤未了,在场群侠欲动未动之际……
  楼阁屋脊之上,忽然“嗖嗖”射出八支火箭。说也奇怪,火箭并非射向群侠,只是漫无目的的散向全场贴着地面遥遥擦过。
  每支火箭掠过的尖厉“嗖”声甫落,地面霍然暴起一阵轰然巨响,一股股浓烈而又充满硫磺臭味的青色火焰,由地上冲升五尺,随即迎风飘向全场,片刻之间,一片火海之中,还不时暴起轰然巨响。
  金琳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场内除了凤姑距离自己十余丈远,正在这片火海之中左冲右突,情况虽极危殆可怕,却仍不顾她自身安危,急向自己面前飞驰。其余众人,皆在太清真人惊叫之时,退过粉墙,场内只有太清真人,似已受伤,正卧倒在熊熊烈火之中。
  金琳吓得激灵一战,双掌同时左右一挥,身形刚刚冲霄拔起之际,转脸先对正向自己飞驰而来的凤姑叫道:
  “姐姐开路,先向大厅屋面上冲,小弟随后就到。”
  说完,转脸连环劈出一十四掌,掌势劲风奇大,震得场内熊熊火焰,登时左右分开一条甬道,当他身形由这火焰夹缝中跃过,顿又“呼”的一声结成了一片。
  金琳此刻面色异常凝重阴沉,心情为了担忧太清真人安危极为紧张,两个起落飘至真人面前,俯身抓住真人领口猛力一提,拧腰射向粉墙,有如一道夜空流星的芒尾,飘落墙头背后,忙不及待地先将真人放落地面,扑尽身上余火,仔细一看,却见真人脑盖骨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一块三角生铁,花白色脑浆水流了一脸。
  金琳一声惊叫尚未出口,云海天忽由背后扑至太清真人的尸体上,呼天抢地的号哭不止。
  其余同道,亦都珠泪如麻,暗自悲泣,慢慢奔向尸体走来。
  刹时,场内顿又罩上了一层愁云。
  正当群侠悲愤不已,觉空蓦然朗宣一声佛号,道: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太清真人在此得参正果,超登彼岸,实系我佛慈悲缘数前定,诸位尽速节哀顺变,应付强敌要紧。”
  这时,场内火势,已渐渐消散,余存的只有一股股浓烈的硝烟,雾气般慢慢升上夤夜长空。
  金琳此刻的面容沉凝冰冷,如一片铮铁。
  觉空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回手摆摆雌雄双剑,道:
  “哀伤乃是儒夫行为,悲戚有何俾益?血债只有血来还!”
  豪迈激昂的语气,的确是金琳这时的毅志。
  他昂扬不屈地说完,折身望望正在饮泪的群侠,道:
  “诸位,请留人处理真人遗体,小可先走一步。”
  语声中,人如一缕青烟,在火海余烧中纵掠如电,瞬息间穿过广场,脚尖微微一点地面,正欲直奔大厅屋脊扑去……
  屋角暗处蓦然一片厉吼起处,又是一蓬歹毒暗器,电也似地周身袭到。
  金琳似是已经打定了血债血还的坚定主意,暗器袭到,看都不看,掠身猝闪而出,身形随势揉进中,抖手一挥,已震飞了六名疾扑而出的凶悍大汉!
  这时,凤姑现身一人,正被十几个老少不等的绝顶高手,团团围在大厅屋脊之上,飞一般地东冲西突,奋力抢攻。
  其中有两个功力奇高的恶魔参与围攻,直把她逼得不住地后退躲闪,几次,姑娘均以微妙的身法,避开了惊险的攻势。
  金琳见状,内心真已焦急如焚……
  他劈毙六各大汉的叫声未落,忽又一声呐喊,两个中年大汉率先转过屋角,跟着,二十多个劲装大汉紧随其后,抡起锋利的钢刀,悍如虎狼,直奔金琳周身要害,猛力冲来,情势之险,真已令人为他捏汗
  但那金琳因为心怀无边悲愤与焦急,贼魔群起围攻,他不但毫无寒意,而且仰天尖厉一笑,喝道:
  “对,这才够得上小爷一掌!”
  声出,晃身一旋,掌影煞似冰雹般的漫天飞起,迎着急冲而来的群贼闪电一挥,一片鲜血刚刚狂喷四射之间,接连几声惨叫,那两各中年大汉以及其他八名贼魔,登时随声倒入血泊之中,命丧当场!
  侥幸未死的,夺路狂逃,金琳睬也不睬,挺身一纵,飘落大厅屋脊边缘,厉吼一声:
  “姐姐快闪!”
  凤姑拦住五个歹毒贼魔,身形刚刚闪到一边,金琳正欲揉身扑去接替凤姑,三条人影倏由自己身后跟到,来者身形虽未落地,他已能看出是灵骨三老,激动难抑地大声道:
  “小侠,这些杂碎且容老纳收拾,你与翠凤姑娘向里闯,免得再夜长梦多!”
  金琳闻声,精神大振,随口应喏一声:“好!”对着面前强敌,抖手打出一蓬“铁菱角”,折身飘至风姑身边,伸手揽住风姑柳腰,喝道:“姐姐,咱们走!”
  吼叫声中,身形有如电掣般掠过群侠头顶,直奔厅后的楼阁屋面射去,眨眼工夫,人已斜刺刺地射出十几丈远······
  风姑柳腰落入金琳怀抱之中,温暖热流循着周身一阵急转,心头煞似小鹿猛撞般,不住地“砰砰”直跳。
  怀春的少女那能禁得起异性男子拥抱,尤其金琳又是她钟爱如命的弟弟,自己圣洁无比之身,投入其怀,虽然羞得粉面绯红,火辣难耐,但那颗处女芳心却是无比的甜密与舒适。
  少女,个个均有共同的惯态,那怕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只要触动了诚挚真情,也要一改旧观,归复少女与生具来的柔媚娇叱风姿。
  风姑落入金琳怀中,虽然面罩红云,小嘴噘得奇高,看着像是怒不可遏,其实,她不但默不作声,而且一具苗条人的娇躯,却情不自禁的紧向金琳怀中依偎,尤其左边一片粉嫩柔美的酥胸,恰好扣在金琳挺健高耸的胸脯上。
  谚言有谓:“欢乐怨夜短,苦愁嫌日长。”
  风姑偎入金琳怀中,正当向前纵之际,享受这从来没有过的拥爱温暖,心神正自乐不可支的刹那……
  金琳突然厉吼一声:
  “好匹夫,有家伙尽管亮吧,今天非叫你们看看到底谁狠!”
  姑娘悚惊之下,激灵一战,顿由蜜爱的幻梦中惊醒。
  这时,方始发现金琳已经飘落在阁楼屋脊边缘,而自己一条娇柔身躯,却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中未动。
  风姑羞得俊赤可人的脸蛋,红得煞似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当他拧身挣脱金琳的怀抱,却见心上人儿抖手一蓬铁菱角,屋脊暗处,一阵哀叫惨嚎,十几个劲装大汉,活象肉珠一般,风也似的齐向屋脊檐下滚去,刹时,一个个均已踪迹杳然!
  姑娘一见金琳暗器得手,精神顿时大振,她仿佛非常赏识心上人这手伟大杰作似地,耸耸柳眉,冲着金琳妩媚一笑,道:
  “弟弟,干得好……”
  话未说完,凤姑忽然惊觉话中含有病语,不觉桃腮一阵微晕,身形跟着金琳一声惊叫,丽影双双同时躲过一片漫天掌影,煞似涌动的海流,一波接一波地猛力推出,屋面瓦片立刻变成了生翼的灵禽,成群结队地凌空飞舞!
  凤姑似已会过金琳心意,双幡一抖,折身直扑屋面北端,风卷落叶般地奋力猛扫,幡影到处,惨叫声一声跟着一声散入空中,恐怖气氛充满了阁楼屋面!
  楼阁屋面打得惊天动地,阁楼院落之内也是各拚性命的冲杀!
  灵骨三老各以狠毒迅快手法,扫清了大厅屋面的贼群,老兄弟三人,接踵来到厅后的一座院落中,却见云海天、觉空等人,已由厅堂两翼攻进了院中。
  这时,一座二三十丈方圆的院落,已经乱作了一团,侠义同道差不多均已介入了拚斗之中,只有云海天满面怒容,双手横持一支亮银鞭,守在场外掠阵。
  悲俗和尚大步行至他的身边,道:
  “太清真人尸体呢?”
  云海天面呈无限悲戚,黯然一叹,道:
  “为了免除同道后步之忧,尸体已经化掉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道:
  “仆仆尘寰是非多,福缘深厚早正果!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云海天嗒然若丧的吁了口长气,话到唇边未及出口,场内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两个神色惊慌的劲装大汉,已在觉空和尚浑厚的双掌之上重伤倒地!
  悲俗和尚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自己未了的话意接道:
  “云大侠可知道我们已中了敌人的诡计吗?”
  “啊?”云海天身形一震,惊叫一声道:
  “老禅师怎知我们中敌诡计?”
  悲俗颐指场内群贼,低声道:
  “云大侠,天仓帮在金龙堡高手如云,如今已经出面,同我们接过阵仗的,除了黑心蛟龙仇永外,还有哪一个?”
  云海天不由一惊!
  和尚说完,忙道:
  “禅师所说,莫非我们已经中了轮战疲敌之计吗?”
  “嗯!”悲俗冷哼一声,道:
  “我们如果与敌还屋拚斗,恐怕闯不至第三进院落,不败也要累死!”
  云海天神色一凛,急道:
  “禅师对此有何见教?”
  悲俗附耳低言数语,云海天点头微哼声中,和尚迫不及待的吩咐悲情悲欲道:
  “师弟照计速行,快!”
  说完,撇下院内群侠,独自一人掠过群贼,轻飘飘落在奋力扫除贼魔余孽的金琳身边,匆忙不迭的叫道:
  “小侠,千万保存精力,绝对不可轻易耗在这群废料身上,快些请过翠凤姑娘,随老纳往里闯!”
  金琳似已看透和尚深意,悲俗话音未落,双掌向前疾推之顷,大声叫道:
  “姐姐不可恋战贪功,跟着走!”
  “走”字出口,人已沿着楼阁屋詹疾驰而去。
  凤姑一听弟弟叫走,哪里还会怠慢,应声虚晃一招,折身跟着金琳足迹,亦奔向金龙堡深处掠去。
  一路上,凡是他们姐弟二人所经之地,时时均可听到接连不住的哀嚎惨落声,情状恐怖已极!
  悲俗和尚紧随二小身后,目见一幕要比一幕惨厉的情景,不禁合十低宣一声佛号,喃喃自语道:
  “金龙堡遇上这两个小煞星,真也算是血劫照命,在数难逃了!”
  和尚说得的确不借,一座铜墙铁壁的金龙堡,腥风血雨恍若重重天幕,异常恐怖凄惨地深深笼罩着前庭后院,以及遍山四周!
  金琳凤姑一双后生男女的心情,好象均已恨到了极点,他们不但不为血腥惨景所动,而且越杀越狠,刹时之间,一两百条宝贵性命丧在两小之手,金琳一件儒衫前襟,已被血迹染得满身通红。
  金琳在血腥天幕中,接连冲过无数次除已丧命的拦阻奇袭,这时刚又闯过一道喂毒暗器的截击,还在一百多丈外的一座小型石堡,方始映入眼廉,身后一阵尖厉呼哨起处,“砰砰砰”,三响旗花,直冲夜空,升起十几丈高。
  跟着,天空三声爆炸响过,两红一白的三团火球,已斜向堡内飞去。
  这时金琳凤姑及悲俗和尚,已先后跃入堡外广场之内。
  这座广场,犹比粉墙之内的前厅广场还要辽阔,四百多丈方圆,直径足有一百三四十多丈!
  金琳步入广场东缘,一见旗花升空,不由一愕!
  他看着火球急射入堡,忙煞住如飞的身形,等待悲俗来至身旁,忙道:
  “前辈,贼徒又玩些什么把戏?”
  悲俗得意哈哈一笑,道:
  “独目天尊杨桐老怪的疲敌毒计,已经彻底失败了,这一阵可能就是双方实力对拆,死拚的正本戏了!”
  “好呀!”
  金琳毫不避嫌,异常天真的挽着凤姑的柔手,兴高采烈的叫道:
  “对付脓包真不是味道,这次真要尽兴地干他一番,看看杨桐老怪究竟身怀什么不世之学,敢于那样狂妄不羁?”
  凤姑玉手落入金琳掌中,如果身边不是悲俗和尚守在一旁,那真是求之不得的韶事,她不但不会推拒,定有受宠若惊之感!
  这时,金琳当着和尚面前,这样大胆放肆,姑娘芳心虽然甜蜜已极,脸上却羞得升起一朵红云,煞有介事的嘟起小嘴,白了金琳一眼,顺势夺回玉手,叱道:
  “一身已被血迹染红,现在还想杀人,难道刚才还没杀够吗?”
  金琳遭了凤姑一顿抢白,满怀不解地望望姑娘,道:
  “怎么……”
  悲俗看着一双后生男女,在此大敌当前之际,竟还这样无理取闹,他们内心的鬼门道怎么能瞒过和尚的一双慧眼?
  不过,悲俗循入空门,尘念已绝,况且年龄较高,修养有素,平日又不苟言笑,所以和尚眼瞅金琳这副呆头呆脑的憨态,虽然心在暗暗窃笑,脸上却未流露出一点可疑神色,依旧微合二目,若无其事的接道:
  “小侠,姑娘说的也是道理,这次如果独目天尊亲自临阵,小侠非但不可轻敌,就是得手之后,千万也不可妄造杀孽,以免有干天和!”
  金琳随口应喏间,抬眼一看那百丈开外的子堡。
  却见内堡西墙虽与巨堡西墙相依而连,但子母两堡却仍相隔十数丈远。不过,子堡石墙犹比平堡外墙高而且厚,看着非常坚实牢固。
  子堡由于石墙奇高,堡内房舍分布外人极难摸清底细,只有一栋巨大楼阁,煞似擎天僵尸一般,耸立在子堡中央,而圆形楼顶高出石墙足有五丈之多,远看,活像尖厉魔鬼的一个脑袋!
  这时,堡内一片漆黑,堡外阒无一人,而那两扇排满熟铁钉帽的乌黑大门,紧闭未开,真好像丰都城的怨鬼魔窟!
  金琳扫眼看清这座阴气森森的石堡,窒息得暗自吁口长气,一句舌边之言未及出口,蓦见堡内巨楼之顶,忽然悠悠升起一阵鲜红风灯……
  他看着红灯升起,正当满怀不解,欲想问悲俗之际,石堡周遭突又暴起一阵怪叫,那声音,凄厉之中却又充满了欢悦。
  金琳为此一愕之顷,忽听身后悲俗一声惊“咦!”跟着冷厉一笑,低宣一声佛号,道:
  “小侠,良机不多,快冲!”
  金琳身形欲动未动之际,悲俗率先拖着急叫的话音,掠过金琳,一溜烟儿似地疾对石堡大门扑去,神情十分焦急,彷佛稍错片刻,就有性命之忧一般!
  金琳一见和尚飞掠而去,惟恐闯入陷阱误遭贼魔伏击,悲俗起落之间,他忙不及待地跟踪而出,恨不得一步就要越过俗悲。
  孰料,和尚这次纵跃身法快得出奇,金琳两个起落连纵四五十丈,始终也未追到悲俗的身影。
  这次,金琳已把内力叫足,身形飘落,脚尖一点地面,正当欲起未起刹那,衣袖忽被凤姑猛力一扯,起纵之势不由一顿,姑娘蓦然气喘吁吁地附在耳边急道:
  “弟弟弟弟,当心秃驴有诈。”
  金琳不由大吃一惊!
  急惶中,急忙煞住身,回手掣出雌雄双剑,合璧而持,激动不已地大叫一声:
  “真的吗?”
  话音未落,凤姑忽又尖声叫道:
  “弟弟快看!”
  金琳顺着凤姑右手所指的方向一看,却见悲俗一具削瘦的身影,一恍之间已在石堡大门台阶之下消失,好像身由暗道中隐去!
  金琳眼巴巴地看着和尚临敌叛变,一张黑中泛红的圆脸,登时焦黄中变得雪白,钢牙咬得一阵“崩崩”暴响,凤姑忽在身边急道:
  “弟,这不是发气的时候,咱们既然堕入贼磨圈套之中,绝不能后退,姐姐为你开路,咱们闯!”
  这时凤姑也是合握双幡,左手却暗暗扣上一只师门严命不准轻用暗器,撇下金琳,直向石堡大门扑去。
  凤姑起纵之地,正是广场之半中央点,距离石堡大门,至少也有五十多丈。
  金琳紧跟凤姑身后,刚刚接踵纵离地面,楼阁第二盏灯悬起之际,一阵尖厉胡哨起处,石堡墙壁入下,忽有南北两侧“轰轰隆隆”转出二十多辆装满沙袋的手推车,南北两堵墙角各摆十辆,煞似两扇屏风一般对着广场。
  凤姑未等贼徒把车摆定,已知事态变得非常严重,走闯间,尖叫一声:
  “琳弟快冲,当心贼魔火攻!”
  话尤未了,石堡巨门阶下人影一晃,厉吼一声:
  “站住!”
  金琳紧紧跟定凤姑身后,先后煞住身形,循声一看,这突然现身阶下的那是别人,赫然正是灵骨三老,悲俗、悲情、悲欲一个不少。
  金琳不看尤可,一看之下,真是恨由心头起,恶自胆边生!
  悲俗吼声甫落,金琳板起青若冷铁的面孔,虎目之中怨毒棱芒飒飒一闪,冷厉无比地嘿嘿一笑,道:
  “三位禅师今天究竟意欲何为?”
  悲俗面色首先一寒,沉声道:
  “老衲别无他图,想在这里借重天仓帮的广场,索回五台一笔血债,洗刷灵骨寺即日一桩奇辱旧案!”
  凤姑紧靠金琳肩头,挨身并立,正当悲俗说话之间,又把师门独家暗器,暗暗递给金琳六只。
  和尚说完,金琳昂首凄然一笑,道:
  “禅师可还记得自己的誓言吗?”
  “哼!”悲俗目蕴无限杀机,气冲冲地冷哼一声,道:
  “为了挽救全寺免遭涂炭血劫,被迫出此,何足为誓?你把五台高僧看得太已不更事了!”
  “好!”金琳这时面色反倒归复正常,只是全力戒备着,和尚话音未落,他高声喝了一声倒彩,以激动的口吻叫道:
  “禅师想要怎样?”
  “贫僧亦本杨帮主宽大之旨,定不赶尽杀绝。”
  悲俗老着脸皮毫无所动地说:
  “现在留给你的,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说给小爷听听!”
  “一是要你即刻明誓脱离点苍,参加本帮享受荣华!……”
  金琳一听悲俗逼他背叛恩师,那还了得,登时面色倏又一变而成灰白,和尚话未说完,他怒瞪一双虎目,厉声吼道:
  “小爷没有大师那么轻盈果断,这第一条路少爷不屑走得。第二呢?”
  悲俗一听金琳话中带着硬刺,老脸不由也是一红!
  金琳话音甫定,和尚双目中凶光一闪,厉声道:
  “跪下领死,免得老衲费事!”
  金琳仰天厉烈一阵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恨、怒,其中还多少带有一些暗替灵骨三老婉惜之意!
  凄厉狂笑之声乍起,只听悲俗厉吼一声:
  “打!”

  第二十四回 一剑成功 两败俱伤
  和尚口中喊“打”,未见三僧身形晃动,人已随声隐去。
  凤姑似早已有备,悲俗“打”字刚出口,身形冲霄直拔而起,娇喝一声:
  “弟弟,急打!”
  姑娘口中“打”字一出,墙壁北角首先暴起一阵“轰轰”巨响,炽烈火光冲天窜射间,无数声惨厉尖叫,顿刻爆得十辆手车夹着地面沙石四散飞射,木屑在浓烟弥漫中并向四周急溅疾驰,其势之猛,实不下于利矢。
  风姑暗中递过六只“观音灯”,金琳知道定是一种歹毒暗器,但是威力究竟多大,他却猜测不透。
  凤姑娇喝声中急纵而起,他亦紧接姑娘足跟一拔五丈多高,但他手中的“观音灯”并未对正右墙南端十辆手车,而是朝着三僧隐身之处,抖手一挥,一声“轰隆”巨响,五层石阶登时应声爆掉一半,石层四散,犹比木片猛烈而锐利。
  凤姑一见金琳气怒之下,冲着三僧出手,不由暗暗吃惊!
  这时,凤姑手中五只“观音灯”,均已对着北端车堆打出。她悚惊之下,正欲折身再次猛攻墙壁南角的一排车阵……
  蓦然,车中“轰轰隆隆”一阵炸声暴响,火光陡从沙袋罅隙中朝外一冲,电也似飞奔金琳凤姑二人悬立处射到,来势尤比凤姑打出的“观音灯”还要惊人。只见火光卷动,竟把广场映得一片通红。
  场内发生这幕骤变,真也怕人!
  自从灵骨三老喊“打”遁逃,凤姑“观音灯”抢先出手,金琳怒炸石阶车阵火炮轰鸣,表面上虽有先后之分,而实际上都是同一时间内发生,快慢之差也只是间发毫厘之间!
  原来,石堡两壁墙角之下转出的二十辆手推车,并非是单装沙袋的运输工具,而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攻敌利器。
  独轮推车,两辆并不甚大,但车面正中却有一道空心拱梁凸出车面,所以拱桥两侧的木框,正好分别伏卧两个贼魔,每人各持一杆二寸口径的短筒坐地炮,前面摆一层沙袋,守城设伏,威力端的惊人!凤姑似乎从前见过这种阵仗,深悉其中厉害,故以出手之间,先把北面一排推车彻底毁掉。
  但她措手不及,南面车中火炮怒鸣,炮口火花闪射间,她弓腰猛力一弹,身形冲霄直拔刹那,急声叫道:
  “弟弟休退,快向上拔!”
  金琳一身轻功,确比凤姑精纯,闻声之下,顾不得细看其他,抖臂闪电一挥,掠空飞起,一蓬蓬尘削铁片通红铁砂,陡以蝗群一样,擦着鞋底飞过,情势真已险得令人捏汗!
  金琳身形凌空拔起,左手一扬,还未来得及有所举动,凤姑忽在身后尖叫一声:
  “低头!”
  头颈下钩,手势缓缓一顿刹那,“嗖嗖嗖嗖”,几声鬼泣般地厉啸,刚刚擦着头顶飞过不久,车中忽又暴起几声“轰”然巨响,如箭般的火舌顿又朝着金琳凤姑,吐出一股带着震耳嘶啸的“唾涎”,势若漫天花雨,电罩而至!
  金琳知道这是车中发射的第二批火炮!
  这时,他对火炮这种玩意儿,似已摸到了路数,知道声势虽极吓人,而其本身所具备的威力效能,却远不如红幡教独门暗器“观音灯”来得灵巧适用。
  所以……
  沙袋堆中火花闪动,他龙吟似地一声长啸,身形已向广场外斜掠而出。
  凤姑跟踵飘落,身形未待定稳,一批推车紧跟着刚落尽的炮声,忽又爆起一阵轰然巨响。
  连续震响声中,火光冲天猛卷,这一下不但十辆推车均被炸成碎片,连那二十多个隐藏车内施放火炮的贼徒,也被炸得血肉纷飞,一根根带着鲜红血肉的白骨,夹在木屑之中裹着浓烟,飞向四周散射,可怜这群仅为一杯残羹的无辜,吭都未吭一声,竟已断送了宝贵的生命,并且死后还要落个“贼魔”二字,尸体不全!
  一阵腥风血雨甫过,金琳伴随凤姑伫立广场中央,心中一动,忙道:
  “姐姐,灵骨寺三个贼秃叛离同道,云老前辈等人,恐怕均已落入贼魔围困之中了!”
  “嗯!”
  凤姑杏目之中,隐现着一股仇恨之光,面色飒然一寒,绷起婴桃小嘴,默默未出一言。
  “姐姐!”
  金琳一看姑娘杏目含威,闭口不语,急得挽起凤姑柔手,道:
  “我们最好还是回去营救他们出险!”
  凤姑稍稍沉吟片刻,脸上突然升起一抹刚毅之色,道:
  “我看大可不必。”
  “为什么?”
  姑娘斜瞟金琳一眼,道:
  “贼魔这次诱敌入伏之计,乃是对你个人而设,现在我们已经进入贼巢心脏要地,他们还会放你走吗?况且,云老前辈及觉空禅师,功力都不算弱,短时之内绝无大虑,充其量也不过是有惊无险。”
  金琳这时似已猜出了凤姑心意,姑娘话未说完,精神陡然一振,道:
  “姐姐,我们现在就向堡内猛冲如何?”
  “对!”
  凤姑异常振奋地应了一声,毅然道:
  “我们不必越墙闯险……”
  说着,扬手亮亮‘观童灯’,道:
  “先放一只‘响尾飞矢’,我们走!”
  “走”字出口,当先掠空而起,烟也似地直奔石堡壁头射去。
  金琳一支“响尾飞矢”刚刚放出,墙头上一阵厉声暴喝之音方始传入耳中,“轰轰”几声巨响起处,大门之上的一垛墙壁,登时应声炸开一条缺口。
  这时凤姑身形,已倒飞而出。
  “好!”
  金琳十分兴奋地大叫一声:
  “姐姐看我的!”
  声出飞掠而起,身影向前激射间,抖手一挥,一声轰响,石堡大门竟然毫无损伤的屹立未动,仅仅把钉帽应声震飞了六七个。
  金琳晃退三丈,看看石堡大门,一愕之间,不觉抬眼倏又发现楼阁重叠高悬的两盏红灯,心忖:
  “贼魔悬挂红灯,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心中疑念飒动顷刻,凤姑忽在身边娇喝一声:
  “打!”
  抖手一挥,电光蓦然一闪,一只鸭蛋形的“观音灯”,已向飞掠骤至的一伙贼群中打去。
  金琳未等姑娘射出的“观音灯”炸响,身形揉升激射中,抖手间,三只“观音灯,紧紧列成一排,倏又飞向石堡大门击去。
  他刚刚向后晃退五丈,一阵轰然巨响,贼群之中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而那石堡两扇乌黑发亮的大门,乃旧是屹然未动,门头之上,一垛已被炸坍的石墙缺口,反倒震得飞出几堆石块!
  “咦!”
  四只威力奇强的观音灯,竟然未把石堡大门炸动,金琳茫然不解地一声惊叫,蓦闻石堡内外一阵翩天似地欢吼:
  “帮主三关已开,强敌就要纳命了,哈哈哈……”
  金琳凤姑不由同时一惊!
  金琳当先抬头一看,只见巨阁楼顶之上正在缓缓升起第三盏红灯。
  红灯升起,石堡开启之处,堡内顿刻众星捧月般地走出一个衣袂瓢瓢、面容华贵的美少年。
  这少年仪态看来似乎高雅不俗,若不是右目已盲,眼眶深陷,任谁都要赞誉他是潘安再世呢!
  少年身后,二十多个精神抖擞的豪杰,其中,有的是鹤发童颜的老翁,有的是气宇轩昂的中年,有的则是道貌岸然的全真,最后却是三个黄袍老僧。
  金琳不看最后的三个和尚尤可,一看之下,面色立刻变得雪白,钢牙暗暗“崩崩”一咬,低声恨道:
  “灵骨寺三个秃贼,小爷今天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但那凤姑一见那独目少年,身形不由一震,侧身挨近金琳低声道:
  “弟弟,前面那个独眼龙,就是杨桐老怪,今天你可千万当心,万万不能轻敌大意呀!”
  姑娘轻细纸微的话音未落,云海天率领觉空,居梦熊,闻奎等人已气喘吁吁的赶到场内。
  金琳未等云海天开腔,十分关心的折身一瞧,不由一愣。
  原来,云海天等人,不但个个均已变成了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叫花子,而且赶到场内的同道,仅仅剩了七个人!
  这事何须别人多说,金琳察颜观色已知同道受了严重挫败,说不定个个都是死里逃生?
  金琳默无一言,冲着云海天等人微微点点头,面呈歉容,吁了口长气,折身慢慢步向独目天尊,晃进丈许,右手横持一对雌雄合壁剑,还未曾开口,却见杨桐暴睁一支独眼,先在凤姑身上一溜,跟着,呵呵一阵大笑,道:
  “金小侠才艺惊人,正是我天华五帮急须延揽的俊杰,今天得蒙尊驾莅临,本座当代龙总帮主倒屣恭迎!”
  说完,面呈一抹诡诈笑意,煞有介事般地侧身肃容。
  金琳这时真已怒极!
  独目天尊话音甫落,他丝毫不修词意,大声吼道:
  “住嘴!”
  虎目精光暴闪之下,面色陡地一寒,傲然不羁地问道:
  “这么一说,你就是天苍贼帮之首,人称独眼龙的杨桐了?”
  此语一出,杨桐身后的一群人间恶魔,个个面色大变,有的竟然吓得暗打一个寒战,就连觉空和尚,亦在暗吸一口凉气!
  这还了得,独眼龙杨桐,乃是十魔九怪中最为杰出的人物,黑道朋友,谁敢道他绰号,纵然尊称“独目天尊”,也要遭到敲牙割舌之苦,何况直道“独眼龙”三个字,那更是自找速死,无怪金琳不礼漫骂群贼都为之色变了。
  果然——
  金琳说完,杨桐蓦然暴起一阵狼嚎般地狞笑,独目中闪出一股阴森可怖,杀机之光,照着金琳尖厉的一扫,道:
  “你即不顾接纳本帮礼聘,那么本座惯例,大约总应该知道一点了。”
  金琳紧紧皱起一双浓眉,极不耐烦的喝道:
  “无论什么恶例,小爷一概不惧,这些不妨等待一下再谈……”
  说着,抬手指着灵骨三老,接道:
  “你先叫那三条秃驴出来,小爷有话问他!”
  杨桐横行一世,似是从未遇过金琳这样的汉子,在他面前敢于如此放肆,所以他异常地嘿嘿一笑,大咧咧地答道:
  “事情能有那么容易吗?”
  金琳一双虎目飒然一瞪,厉声喝道:
  “你要怎样?”
  独目天尊神情极为闲散地说:
  “先留下几手绝学,给本帮上下见识见识,尔后始能结算你们之间的恩怨。”
  金琳古剑横持,大声道:
  “好!无论在场的任何贼徒出场,小爷一概接着。”
  独眼龙真被金琳激出了真火,于是嘿嘿冷厉一笑,道:
  “本座今日先来试试你的深浅,看你赁藉什么敢于这样狂妄?”
  “帮主留步!”
  独目天尊话音未落,身形晃动正当欲出未出之际,身后一声厉吼,闪电掠出一个形若僵尸似地大汉,跃至金琳面前,接道:
  “帮主,杀鸡焉用牛刀,有我苟重财一人足矣!”
  说完,闷声不响,错步抡起一双白身毫无血色的双掌,“呼呼”一阵猛挥,一片密如骤雨般地掌影,朝着金琳一口气接连劈出一十二掌。
  金琳由于心绪激动,眼神顿呈一股痴滞之象,双瞳只顾凝视着群贼背后的灵骨三老,眼帘眨都不眨一下。
  苟重财飞掌逼到,云海天擦身掠过,双臂一圈正欲吐掌硬接,金琳蓦然厉吼一声:
  “闪开!”
  云海天霍地一惊,掌势微微一顿,苟重财双掌看看就将击中金琳前胸一刹,金琳左手突然一抖,“砰”的一声闷响,苟重财面形随之一抽,上半截身形刚刚向后一闪,双腿还未及时提动,金琳不待自己左掌收回,右臂闪电一推,苟重财仅仅哼了半声,人已跟着飞向后射的血光,仰面倒入血泊之中!
  金琳快如迅电地毁掉了天苍帮一个高手,群贼不由俱都暗吃一惊!
  群贼嗡叫声中,金琳仍旧面如冰铁般地怒视杨桐一眼,道:
  “独眼贼,快叫灵骨寺三头秃驴出来,否则……”
  金琳话未说完,杨桐忽然张大那只锐利的独眼,逼视着金琳,咧嘴一笑,神色轻狂得令人作呕!
  金琳先是为这轻蔑狂态而震怒,一声惊天厉吼冲口而出……
  忽地,一声尖厉傲笑,身形暴转而回,同时左手一抡,一圈五色豪芒凝成一道耀眼光墙,带着嘶嘶锐啸的剑影,煞似万点繁星般分向掩形偷袭的四贼劈去!
  适才潜至金琳身后不及四尺的天苍四大门神,一身功力本就高得惊人,一向甚得独目天尊器重,今天四神联手偷袭金琳一个后生娃娃,非但四神自己俱都怀有稳操胜券之信心,就连帮主杨桐也同样持有手到擒来的乐观设想,所以独眼贼魔,方才冲着金琳咧嘴狂笑,就是这个邪恶意念在作祟!
  孰料,杨桐面上笑容尚未收敛,四门神四把闪闪发光的利刃,刚刚对着金琳背脊要害扫出一半,个个骤觉眼前一花,一片寒气扫脸一晃,“当啷”一声震响,四把纯钢打铸的柳叶薄刃刀,俱被齐着护手处削断,并且内力劲气震得四贼虎口暴裂,血溢不止。
  四贼一声惊叫,慌忙向后急窜,金琳随后匆急地厉吼一声:
  “拿命来!”
  剑掌随后齐发,道晶莹豪芒转动间,凝成一片扇形光幕,闷雷夹在豪光中“轰轰隆隆”四处一卷,一串哀嚎惨叫夹着喷泉似地鲜血,霍然四溅飞射,贼群队中蓦地一阵巨吼,跟踪倏又飞出六条人影,疾奔金琳,飞驰而至。
  六贼驰援,毕竟还是迟了半步,他们身形尚未落地,招法未及逐出,四大门神已同时登上了彼岸!
  可是,金琳剑挑四大门神,并不以此为足,四神倒入血泊之中,他看都不看一眼,不等突来的六魔马桩札稳,掠至面前,合璧剑一摆剑身刚刚探出一半······
  凤姑蓦自身后娇喝一声:
  “弟弟左闪,姐姐来啦!”
  “好,手上狠毒一点,千万不可留情!”
  金琳说话之间,拧身向左一闪,凌厉剑气豪芒,恰恰接住四个须发胜霜手持青光利剑的老怪。
  而凤姑接对的两上贼魔,一个是虎口中逃掉的雪山双寒老大侯敏,另外一个正是黑心蛟龙仇永。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凤姑接过两个老怪,方始脆生生的应了金琳一声:
  “弟弟放心,姐姐知道啦!”
  话犹未了,黑心蛟龙血红泛青的面孔猛然一抽,跟着狂叫一声:
  “蹄子浪什么,仇太爷今天先打发你。”
  话未说完,风驰电掣般劈出十二掌,接着身形半旋,四支“银眼钻”,刚刚打向凤姑“眉心”,一支“黑龙剑”带起一股厉啸对凤姑前胸刺去。
  黑心蛟龙眨眼之间,掌剑暗器一齐出手,非但招势迅快如风,疾若闪电,而那招法之狠,更是令人心惊胆寒!
  云海天不由暗自惊心!
  凤姑拧身还对仇永之际,未等侯敏的双掌逼进,手中亮银鞭“哗啦”一抖,掠前已把侯敏接住。
  刹时间,场内兵刃交击声夹杂着拳掌互对声,骨碎肤裂声,掺合着阵阵号叫、怒叱、暴喝与叫骂,简直乱成一片,
  适才那么宁寂的广场,这时杀伐的气氛已把全场笼罩了起来。
  独目天尊站在群贼先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博击翻滚的人群,心中顿刻泛起一个极为歹毒的意念……
  他想几大名门的高手,这时在此仅存的除了场内博斗之外,场外掠阵的只有觉空等十个人,此时如果驱使门下一拥而上,彻底剪除却是意料中事,根本无须多费手脚,水到稳可渠成。
  但他回忆恶魔僵尸苟重财以及天仓四大门神之死,顿又觉得不妥,惟恐“九宫四绝”三把青兴剑敌不住金琳,金龙堡的前途,便算由这一个失当决策导致士崩瓦解,而天华五帮重要主环的天仓帮,也就从此一败涂地!
  杨桐心中怀着投鼠忌器之远虑,恶毒地望望觉空等人,转脸又向场中一瞥,却见仇永接对凤姑,侯敏力战云海天手中的银鞭,彼此功力都还差强人意,短时之中,谁也定不出胜负来。
  但当扫眼一看九宫四绝,挥剑围攻金琳,吓得不禁全身哆索!
  原来,九宫四绝,四柄暗光钢剑,围着金琳旋风般的一阵游移猛攻,剑掌招数虽然厉烈如山,但金琳一条人影,却在寒气逼人的剑光掌风之下,煞似一片朵云,恍然又如烟雾般挥动之势上下浮游,简直四剑四掌,倾全力仍难摸中金琳一片衣襟,而且四绝之中已有两人额角现汗,
  三十余招眨眼过去了。
  金琳蓦然厉吼声中,飞空拔升七丈,跟着,一旋闪电,身形顿刻杳然,而一道五色豪芒凝成的浑圆光虹,射着无数颗精芒,火闪似的凌空疾扑而下!
  独目天尊眼看着金琳施展出绝世已久的奇学“身剑同体”,他激灵灵一阵哆索,刚刚一抖,一声“快退!”涌至唇边,未及出口······
  蓦见四颗血淋淋的人头带着半丝惨叫,流星一般直奔石壁之内,电射而去,而这四具无头尸体,好像拔掉骨头的软皮囊,腔血窜射间,微微晃了几下,便已卧在血泊之中了!
  杨桐心头猛然一颤,不觉侧脸一看身后门下,那一张张形貌不一的脸庞,这时面容却变得完全相同,前前后后就没有一个不是面呈青白!
  群贼惊畏金琳的一身旷世奇学,而金琳自己这时比群贼更惊!
  原来金琳适才施展那招“身剑同体”的神技,确切不是有意所为,而是他在群贼围攻之下,急怒间,欲图展出师门白虎屠龙回掌中的“飞龙抓顶”绝招,化入剑势之内,全力扑击四绝,孰料,一经暗合“大悲罗尼”禅法一并施为,无意中竟已悟出了“身剑同体”的神奇绝技,自己剑身未动,剑气已把四绝当场枭着劈毙。如果凌空挥剑,尽兴追击强敌,其威力当要更加添增百倍!
  金琳无意中体察自己身怀所学,数月间居然竟已参登化境,一时兴奋,顿刻忘了身在何地般地呆住了!
  蓦然,云海天忽在身边一声怒骂,金琳激灵灵才警觉过来,玄敏和尚慈影突在眼前幻然一闪,强敌之下,他暗自含首三拜,默默念道:
  “师祖安息吧,琳儿今生,绝不辜负你老人家一片的慈悲苦心!”
  转念间,忽又记起安放灵骨寺的师祖法身,安危委实可虑,这下,倏又激起金琳的怨毒怒火!
  杨桐游动不已的目光左右转动刹那,金琳先扫了正在拚斗的凤姑及云大侠一眼,他们分别对付黑心蛟龙和侯敏两怪,一时虽难得手,却亦不致于很快落败。
  心境一宽,豪气顿刻逐升万丈。
  杨桐那只充满惊惧之光的独目甫将转定,金琳横剑当胸,慢慢向前晃进半步,忙不及待地喝道:
  “独眼狗,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
  语气狂狠至极,冷俊阴沉的面孔,这时又罩上了一层恶毒的杀气,显示内心愤怒已到爆炸之险境!
  这时,杨桐身后,还站着一排当年独霸一方的黑道恶魔,掠阵助威。如把灵骨三老计算在内,前后足有二十多人,金琳这时这样狂傲不羁地逼问独目天尊,群贼队中非但无人敢于出场,接下这个硬楂,而且个个俱都面面相觑地不吭一声。尤其是悲俗等灵骨三僧,更是呆若木鸡般地僵立当场,盯着杨桐出神。
  群情虽是如此,而那独目天尊本人,却有另一种定心的想法。
  他以为金琳的剑术,虽已修到“身剑同体”之化境,但以自己刚刚参悟贯通的“五毒摧心指”,以及临驾在天福帮隗英之上的深厚功力,抵制金琳的“身剑同体”神技,当是绰绰有余。
  所以金琳的话音甫落,他脸上毫无一点表情,冷板板地道: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
  “一句什么?”
  金琳似极不耐的,喝道:
  “快说!”
  “强存弱亡!”
  独目天尊毫不迟疑的刚刚说完,场中一声“哗啦”震晌,惨叫刚丛耳边传来,金琳已经听出叫声乃是出自侯敏老怪之口,所以,他看都不看一眼,释然一哂,扫眼向群贼队中一看,并未发觉有人出来接场,这才继续接道:
  “强弱有谁分判?”
  杨桐收回转向场内的目光,耸着眉峰,面罩一层青红不定的怒容,道:
  “全场立刻停手,胜负当由你我二人判定!”
  “好!”金琳冷峻阴沉的面孔这时越发凝重,扭头也冲着凤姑喊道:
  “住手!”
  吼叫中,异常关心地望望左臂肘挫落的云海天,心头不由暗自一震,但当再一看那腹脐洞穿的侯敏,野狗般地倒在血泊之中无人过问,内心却又觉得极为不忍。
  凤姑居然无恙地归回本阵,他暗自吁了口长气,折身又向场内跨进半步,道:
  “说吧,咱们怎样打法?”
  独目天尊冷厉面孔微微一抽,道:
  “不拘形势,任意而为!”
  这句“不拘形势”,金琳虽已猜出贼魔心意,那是蕴藏无限狠毒狡诈,但他想到凤姑手中暗器“观音灯”,胆气不由为之一壮!
  杨桐话音未落,虎目精芒一闪,横正当胸的合璧剑向上微微一提,大声道:
  “出手吧!”
  独目天尊仰天大笑声中,两袖左右一摆,“接住”二字刚一出口,双掌掌影已如万马奔腾一般飞向金琳当胸涌到,出手真是又毒、又快,端的不愧是攀顶拔尖的高手,眨眼之间,雪片缤纷似的掌影,已把金琳层层罩住。
  这种神速奇异的掌法,金琳看得先是一愣,当时真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是金琳那里会是易与之辈!
  片片厉烈掌影逼到,他虎吼一声:
  “瞎杂种,小爷今天送你超登彼岸!”
  声出之际,身形迅若鬼魅一般,一片片无尽无绝的掌影挨次擦肩飞过,杨桐缓步换招之际,剑气幻成天罗地网,铁掌绵密如山,一阵“呼呼”暴晌,齐向独目天尊的周身涌去。
  群贼目睹金琳避招出手不但迅速绝论,且其攻出的剑掌,竟是那么紧密无隙,浑厚精纯,不由俱都暗吃一惊,有的竟在替杨桐捏了把冷汗!
  毕竟,绝顶高手,有他非常人所不及的地方。
  金琳剑掌招数,虽然难找间发空隙,但那杨桐却不以此为惧,剑掌逼来,他形若一楼轻烟似地飞快脱出剑光掌影之外,身形奇妙一晃,迎向金琳双掌猛力一挥,劲力如旋风般回旋一扫,一口气接连劈出二十五掌!
  金琳一见杨桐的一身功力,居然如此高绝,真已不敢大意相对,不禁暗把真力运足,晃肩掠出强敌掌影之外,左掌随之一推,“砰”的一声震晌,二人俱被对方真力震退五大步。
  独目天尊晃身落定,抬眼看看十步之外的金琳,依旧是若无其事地卓立当场,真是即恨且怒又暗生一股嫉恶之意,心想:
  “这个小狗如不除掉,将来真是大患!”
  转念间,暗把刚刚参悟贯通的“五毒摧心指”独特真力运至双臂,金琳身形方始落稳,他即狂叫一声:
  “接住!”
  身形随声一旋,双手食中二指戟翘如棱,对正金琳遥空一阵急点,一片乌黑指影带着异常猛烈的罡气,嘶嘶震晌声中煞似一片幕般飞向金琳周身罩到。
  杨桐凌空出指,群贼不由齐声一阵惊呼:
  “快退!”吼叫声中,俱已退至寻丈开外,凝神看着强敌受死!
  群贼结伴晃退间,觉空和尚一面安排同道后撒,一面对着金琳高声道:
  “小侠留心,这是五毒摧心指!”
  孰料,同道关心惊叫,但那金琳却哈哈一声长笑,道:
  “来得好!”身若迷雾轻烟冲霄射起四丈,雌雄合璧剑绕空一挥,一道奇大惊人的精芒浑圆光筒,带起一阵崩山般的轰鸣,迎向杨桐“摧心”指影,疾卷而去。
  独目天尊好像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参修已久的“五毒摧心指”竟然无力硬撄其锋,只觉指影微微一触光筒之外的芒尖,真力虽然未被震开,但那一具悬空的身形却被震得停身不稳,飘落地面,还算杨桐功力深厚精纯,否则,他那一双狗爪那里还能保住不受微伤!
  但是佛法禅力虽然了得,无奈金琳对此修为火候不深,浅浮不实,无法发挥至高无上的威力,所以,他藉此神技震退了杨桐的身形,却无能即刻毁掉独目天尊一具内功奇深的身躯。
  无异,已成功力悉敌之势,身形亦被奇毒指风震落地面!
  这件事杨桐心里非常明白,他知道“身剑同体”神技对他不能有所伤害,这倒不是神技本身不如,而是金琳火候不到,只要赢得时间,胜券稳操在握。
  于是……
  金琳刚刚晃落,他厉吼一声,倏又挥动一双毒爪指,急向金琳周身疾点。
  刹时,两个武林绝顶拔尖的高手,围着广场飞一般地扑击,追赶躲避几度互变,场内均已布满了乌云似地毒指。
  但当布满精芒光筒扫到,黑去顷刻散得一干二净,晴朗夜空立刻现出稠密繁星!
  盏茶工夫……
  飞快的对了三百多招。
  这时,金琳格开杨桐的毒指,还招逼进之间,忽然想起了“不拘形势”四字,心中一动,趁着抽身掠空而起之便,大声叫道:
  “凤姐,快些出手,攻!”
  说完,凌空挥剑又照杨桐头顶猛劈。
  凤姑看着金琳独斗杨桐,芳心不但不安,而且异常暴躁,金琳招呼攻敌,这下正合姑娘心意。
  金琳话音未落,一跃而起,身形向前飞纵间,急叫一声:
  “云老前辈,攻!”
  说话间,抖手一扬,电光射至群贼面前,六声轰雷般的怒鸣,血、肉夹在浓烟之中冲天空窜射。
  凤姑个人,她则跟着升起的烟尘,挥舞着一对鲜红灵幡,急奔石堡大门闯去。
  云海天左肘因受脱节之伤,行动颇觉不便,这次乃是觉空领先,他唯恐凤姑深入贼巢遭受意外,所以忙不及待的率领所有同道,紧紧跟定姑娘后影,疾向堡内急驰,云海天则已压阵尾随。
  刹时,场内除了金琳杨桐二人还在死拚之外,到处均已不见一个人影。
  独目天尊真未想到金琳会有这么毒辣一着!
  他眼看一只“观音灯”爆炸开来,煞似观音佛前神灯一般一亮之间,血肉到处横飞,心中不但怒而且异常焦急,“五毒摧心指”微一晃动,墨幕似地指影立刻散了一半!这时,堡内忽又传来几声暴响······
  金琳一听“观音灯”响,精神本就一振,这时,眼前如山指影一松,不由豪兴更高。
  杨桐急旋暴转的身形未定,他厉吼一声:
  “着!”
  红光蓦由杨桐左胸一闪,跟着,独目天尊也是大叫一声:
  “着!”
  金琳闷哼声中晃身微退半步,一口浓浓腔血,已自嘴里喷出!
  好个金琳,自己受“五毒摧心指”伤,仍旧未吭一声。
  当他一见杨桐胸肢洞穿,依然屹立未倒,他恨恨的忍住心头之痛,跃至独目天尊面前,合璧剑一阵猛挥,杨桐尸已成酱,而他自己只觉眼前一黑,顿刻人事不省!
  这时……
  堡内轰然的巨响,依旧一声地接一声急鸣不已,并且前堡已有几外窜起熊熊火舌!
  凤姑一马当先,连闯了两进院落,只要遇到有拦截,姑娘手下绝不留情,双幡一挥,立刻血光照地!
  二进扫清,她飞身扑至第三进院落……
  人将行至一座巨厅之前,自己的一只“观音灯”未及出手,阶前石板蓦然砰的一声巨响……
  姑娘警觉脚下一松,拧身而起,左掌奋力一推,身形向后刚刚射出三尺,阶前石板陷入地内,“嗖嗖嗖”,接连冲出一批毒矢,堪堪擦着姑娘酥胸驰过。
  凤姑身形刚刚落地,脑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厉阴笑……
  凤姑不由愕然一惊!
  跟着,折身未退之际,翻腕一扬,电光闪射间,厅内蓦然一声巨响,一座大厅登时坍去半边。
  响声甫定,大厅背后接着嘿嘿冷笑,道:
  “骚丫头,休要逞能,今天你想逃出太爷手掌,无异作梦!”
  觉空和尚以及其他同道,这时已经接踵赶到。
  和尚看着凤姑接连不断地使用歹毒暗器“观音灯”,心中已是有些不忍,于是急步行至姑娘身边,道:
  “姑娘不可过意任性,须知贼巢之内定有很多无辜,皂白不分,实在有干天和!姑娘,我们还是向里搜查为是!”
  凤姑仍旧余怒不息,道:
  “刚才厅后大放厥词的是谁?”
  觉空皱起双眉,摇了摇头,道:
  “声音好像是个阉人,江湖上还未听人提起过。”
  “哼!”
  凤姑柳眉倒竖,冷哼一声道:
  “看来这里还有功力较高的贼魔,隐迹未现,说不定里面还有扎手的对头。”
  云海天忽由背后叫道:
  “快向里搜!”
  话音未落,凤姑当先跃过大厅,飞奔后进院落驰去……
  觉空率领众人穿过大厅,始终也未发现一个人影。
  移时……
  四进。
  五进。
  处处周密搜遍,除了零乱不堪的兵刃之外,每间卧室,煞似梦中人方才离去不久一般,卧具均在床上散乱不整的堆着。
  搜敌的群侠,不由越搜越疑!搜至最后一进极小的跨院之内,这里除去院内一些零星花木之外,三面俱未修建房舍,惟独西北临山之处,开着一座岩洞,这时洞门聚闭,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觉空全神望望岩洞,眉头一皱,内力运至双掌,慢慢越至洞口,戒奋用脚踢开洞门,洞内灯光一闪,赫然现出一十八具一丝不挂的少女尸体。
  而每具尸体私处,落红似是均已被人揩去了些许。
  云海天看得心中一动,道:
  “难怪楼头上三盏红灯一盏接着一盏的升起呢?原来是独目贼闭关潜修‘五毒摧心指’,启关时毁用处子童贞稳定他的功呀,真是……”
  觉空和尚低宣一声佛号,一声:
  “罪孽”尚未出口,蓦闻身后不远处一阵呵呵怪笑,嚷道:
  “你这秃驴真是贪得无厌的家伙,这好东西看了一眼还不够吗,怎么,可就舍不得走啦?”
  云海天闻声不由一惊!
  折身见是六爪秃鹰公良燕,率领自己帮内几名堂主等人匆匆赶来,不觉也是由衷的哈哈一阵大笑,道:
  “你这六爪秃鬼还没死吗?”
  众人哄笑声中,公良燕瞪起一对三角眼,道:
  “阎王不下帖,小鬼不来请,想死判官也不来收呀。”
  说话间,友弟仙庄堂主萧娣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不住地转来转去,神似正在寻找什么……
  云海天对于本帮萧娣堂主特别器重,他看着姑娘这东张西望,不禁呵呵一笑,忙道:
  “贤妹在找什么?”
  “金琳呀!”萧娣异常关心地问:
  “他到哪里?”
  “咦!”觉空一声惊呼,忙道:
  “他们外面一场拚斗,已经结束了吗?”
  “外面谁在拚斗?”金龙别馆馆主孟少岭茫然不解地问:
  “是不是金小侠?”
  云海天微微颔首,详细说完进入金龙堡的经过,不禁耸起双眉,道:
  “向好处推断,可能是独眼老狗不敌,丢巢远逸,小侠跟踪追下去了,如果……”觉空不住地摇头,云海天话未说完,心中一动,忙道:
  “怎的翠凤姑娘也不见了?”
  说着,仰首连叫数声:
  “凤姑娘,凤姑娘……”
  空未音回,哪有什么人应声回答……
  公良燕无可奈何地一声苦笑,道:
  “这可真是无独有偶……”
  话声未落,院内黄影“嗖嗖”几闪,嚷道:
  “姐姐,我们拾了一大把不能吃的菱角,你看……”
  慕珩大侠的长女燕妮姑娘,到此不见金琳,芳心本就懑懑不快,这时,她一听自己一双弟妹及北侠一对爱孙,四个小淘气碰到一起,跟在身后这样尖叫不已,心中更觉不耐。
  她没好气一声喝叱未及出口,小萍姑娘飘落地面,扬手一挥,“嗖”的一声尖叫,电光般疾对燕妮前胸打倒。
  公良燕情知定有蹊跷,小萍姑娘小手一扬,电光飞燕激射间,跨步探臂一抄,不禁大叫一声:
  “萍丫头,你在哪里拾的铁菱角?”
  此语一出,全场众人不由俱都大吃一惊!
  说话之间,玉麒麟的爱孙汉侠、秀铃,以及燕妮胞弟剑北均已跟定萍姑娘飘落当场,小萍未及回答,秀铃忙道:
  “我们在广场北边拾到的,我还拾到一只装满了菱角的暗器袋呢。”说着,顺手递到公良燕面前,道:
  “师祖,你不信就看看好啦!”
  萧娣姑娘的面色顿刻大变,挨身凑近公良燕,看看秀铃手中的暗器袋,急道:
  “这么一说,金琳一定凶多吉少了!”
  燕妮尤比萧姑娘更急,她一听金淋有险,周身立刻凉了半截,呆若木鸡似地望着大爪秃鹰,企待着他会有令人中听的判断!
  孰料······
  公良燕暗然一叹,道:
  “我们一群多蒙红幡教主冷鸳见义援手,才算脱离险境,不想这个娃娃及那凤姑娘又在此时失踪,这真是侠义同道,祸不单行!”

  第二十五回 挚情狂爱 痴心耿耿
  雄鸡一唱,夤夜晴空上的稠密繁星,这时已只剩了寥寥无数的几颗,还在有气无力的闪烁着微弱余辉。
  天,还没有亮透,漆黑如墨般地夜幕,东边仅被抹去一角!
  这时,峭立千仞的朝云后峰之麓,一面陡峻岩丛背后,忽然转出一个手持雌雄合璧剑的竹冠全真,慌慌张张掩至一块巨石之后,不住地探头张望,好像正在寻找什么?
  那神情,既狼狈又惊慌,仿佛一只才将逃出樊笼的野兽!
  良久一声
  他看着山下峡谷之内,并未发现什么疑迹,山上金龙堡内传来几声爆炸巨响,他悚惊之下,急忙抬起鲜血淋漓的左臂,向后招了招手,低声叫道:
  “钱老大,趁空子快,晚了就走不出去啦!”
  峭岩暗处人影飒然一晃,应声跃出一个五旬开外的黑衣老者。
  这人面上也是一脸惊容,右腿裤管撕掉一半,鲜血正在不住地顺着小腿直淌。不过,他的肩上这时还负着一个浓眉虎目、身穿儒衫的少年,这少年好像正在晕晕入睡,任被黑衣老者肩负而行。
  黑衣老者挨着竹冠道士掠过,飞向西北,疾驰间,低声急道:
  “道长断后,我们赶出朝云山区再说。”
  说着。
  不等身后道士回答,一阵风儿似地顺着峡谷直奔西北猛闯!
  竹冠道士闷声不吭,手持一双合璧剑,紧紧随护黑衣老者身后而行。
  蓦然——
  身后峰巅之上,几声轰雷般地暴响,火光直把一条奇长的峡谷照得一片通红。
  竹冠道士向前急驰间,身形一颤,不禁回头望望烈炎熊熊的山顶。
  喃喃切齿恨道:
  “红幡教主门下弟子,今天毁了天仓帮这片大好基业,将来‘天华五帮’属下定要叫她们师徒二人以命相还!”
  说完。
  冷哼一声。
  倏又跟定前面黑衣老者疾驰而去。
  二人一阵拚命似地急遽赶行,盏茶工夫已把一条峡谷走完。
  这时。
  天色已经大亮。
  黑衣老者肩上负着呼吸微弱昏睡如死的少年,跃出谷口身形一倾,深深吁口长气,道:
  “道长,现在天已大亮,我们背着这条小狗,远走千山万水,不但累赘碍手,而且中途说不定还要招来杀身之祸,我看……”
  竹冠道士煞住急奔如飞的身形,慌慌张张,先向身后回首速搜了一眼。
  黑衣老者话未说完。
  忙道:
  “依你之见呢?”
  “就在这里把他毁掉。”
  黑衣老者停在一棵枝叶密茂的槐树之下,双目闪烁着恶毒精光。
  毫不迟疑的急道:
  “我们手中握有小狗的一对龙珠雌雄剑,剪除之后再把他一双耳朵割下带走,难道这样赶到千山还不能回复龙总帮主吗?”
  竹冠道士面罩难色,默无一言,僵立老者身边,沉吟片刻,道:
  “钱老大,龙总帮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黑衣老者塌腰先将肩上儒衫少年放在树下草丛之内,两只怪眼斜着往上一吊。
  冷哼一声。
  道:
  “我们不能只顾迁就而不管老命呀?”
  话音微顿间,面色不觉一沉续道:
  “总帮主虽有严命饬令‘五帮’所属,务须遵照限期活捉金琳,速解千山总舵,但是天仓帮中枢要地金龙堡不但被敌夷为平地,而且连天尊帮主亦被小狗凌迟处死,当时若不是我们弟兄手疾眼快,不顾自己腿臂炸伤,偷空将这晕死倒地的小狗擒住,总帮主的令谕还不是一张纸上的废文吗?难道他就不替属下处境,权衡一下艰险,只顾自己威严,一意孤行吗?”
  黑衣老者神情非常激动。
  说话间。
  雪白的口沫不住的往外直喷。
  但他丝毫未顾到是否溅到别人脸上!
  竹冠道士伸出血渍斑斑的左掌,顺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神情异常心惊般地拦住黑衣老者怨气冲天的喷喷烦言,道:
  “好,好,别说啦,贫道依你高见行事就是,但我们到了千山总舵,龙总帮主如果怪责下来,咱们可谁也不能推卸责任!”
  “当然啦,必要时我‘老钱锈’决不拖你下水。”
  黑衣老者兴高采烈地拍拍胸膛,脸上飞起一股毅然神色。
  道:
  “纵然用出帮规大法,钱锈绝不为此皱皱眉头。”
  “钱老大真够种,贫道自叹弗如!”
  竹冠道士面呈凝重神色,说话间,急步趋至仰卧若死的金琳跟前。
  咬牙切齿的举起合璧双剑。
  奋力向下一挥。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带着一股血箭,电也似地直冲穹苍,射起三丈多高!
  黑衣老者看着血光闪动,一股积压胸头无处发泄的怒火,正欲渗在狂笑声中仰天一吐……
  蓦地,身边“噗通”一声闷响,吓得不禁激灵一战,已经飞到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敛,暴张一双怪眼,忙不及待扭头一瞥。
  一声惊叫未及出口,身形却像谁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似的。
  抢在叫声之先,就地冲宵直直跳起三尺多高。
  而那一声不堪入耳的怪叫,直到空中才算喊出声来!
  无怪老钱锈狼狈惊跳,原来,适才人头飞天尸体倒地的并非金琳,而是那个持剑行凶的竹冠道士。可怜他心怀巨测,反食恶果,临死吭都未吭一声,就已落成身首异处,横尸血泊之中!
  钱锈老贼为这突如之变一惊未了,满怀愕疑,扫眼再向四周一看……
  只见翠凤姑娘左手握着合璧双剑,右手持灵幡,赫然站在丈许开外。
  怒目相逼,这下更把个一钱如命的老钱锈,吓得激灵灵直发哆嗦,面色顿刻变得泛白,简直毫无人色!
  身形落地,刚要折身开溜。
  凤姑蓦然娇喝一声:
  “站住!”
  姑娘急步行至金琳身傍,无边深情望了一眼。
  跟着,既怒且凝地上下打量钱锈一阵,喝道:
  “独眼狗杨桐到哪里去了?”
  钱锈老怪自知右腿已伤,走动非常困难,如今这个小煞星已虎视眈眈地守在面前。
  若想逃跑,那还不是痴人说梦?
  但这钱锈老怪毕竟也是独霸过一方黑道恶魔,强敌面前纵然技不如人,却也不愿露出怯懦丑态,所以凤姑说完,强自装出一副傲然神态,反问道:
  “杨帮主的下落,难道你还不知道?”
  “废话!”凤姑柳眉刷的一挑,厉吼一声道:
  “快说!否则,你可没有老杂毛那样痛快!”
  铁锈一愕之间,心想:
  “骚丫头狂什么?难道你真未看见金琳剁的那堆肉酱吗?”
  他心中虽然暗自咒骂,脸上却仍然不露出一点不安形色。只是勉强遮羞似地嘿嘿一阵冷笑,道:
  “士可杀不可辱,老夫纵然不济,也······”
  凤姑芳心之中,这时最为关切的乃是心上人琳弟弟。钱锈一把语话岔开,姑娘心中怒火整个燃烧起来!钱锈话未说完,姑娘杏目含威。
  举步间,厉声喝道:
  “老狗少来脸上涂金,快说杨桐匹夫在哪里?”
  钱锈老怪收住未竟之言,先以冷厉目光恶毒的扫了凤姑一眼,重重咽了一口唾沫,道:
  “他在金琳少侠剑下成了肉酱!”
  “哼!”
  凤姑好像漠不关心地冷哼一声,回手指金琳又道:
  “他昏睡不醒,是谁制的穴道?”
  “他中了杨故帮主‘五毒摧心指’,当时喀血昏厥在地!”
  “呀!”
  此语一出,凤姑惊叫一声。道:
  “果然未出所料。你们这群贼魔的鬼蜮伎俩早在姑娘算中,所以搜至堡内最后一层院落,便已猜出你们定由暗道潜回堡外围攻小侠。不料我匆匆赶到,场内人影已不复见。幸好发现金琳暗器袋丢在广场西北角树下。原来你们把他劫持至此,想在这里乘人之危,真是禽兽心肠!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凤姑说话间,这副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的凶像,铁锈已知今天若想全身逸去,无异是异想天开。
  所以姑娘只顾说话时,钱锈暗自把心一横,厉吼一声:
  “骚货,太爷跟你拚了!”
  两把绿光闪闪的匕首,以暗器手法打向姑娘“眉心”之项,身形随即跟踪,焦急中“呼呼”一气劈出七掌五拳十三腿!凤姑气怒之下,那能容许老怪近身。匕首打到双幡,向外一格。进身一持左剑,但见豪芒暴卷之顷,一声惨嚎起处,血光“噗”的一闪,钱锈裁头便已倒入血泊之中!
  姑娘看都不看一眼,折身扑至仰面而卧的金琳身边。一只粉嫩如玉般的纤手探向额头、胸口一摸。眼中一行热泪竟像断线珍珠似地一颗跟着一颗向下直淌!
  原来,金琳这时呼吸已断,仅有胸头还存温暖,尚在微微跳动!
  姑娘这时已经不敢再事多虑,伸手解除金琳背后剑,古剑归佩在自己肩后,双幡迅快收起,俯身有起金琳急不择路,飞向对面山麓的一片茂林驰去。
  这时,旭日已上三竿,大约正是农家早饭时间。
  姑娘负着金琳飞一般扑入林内,正巧,林园不远之处,便有一座岩洞,不过,洞口较低,必须俯身而行,始能进入。
  凤姑这时心急如焚,当她发现这个可以暂时容身之地,似获至宝,一纵身即掠至洞口边缘,低头向内看了一眼,回手放下金琳,紧紧搂在胸前,急得气都不容稍换,塌腰平身一跃,射入洞内,再一细看,却见岩洞洞口虽小,洞内倒是宽敞而又幽深,乍看之下,好像无法一眼见底!
  但是一毕竟还是姑娘心细,急惶之中,仍旧不肯松驰戒备。入洞之后虽未发觉什么打眼的迹象,但她还是先把金琳平平放在洞壁边下,运足真力,一步步朝向洞底深处踏进。
  前行四五丈远,洞底削壁已看到,而洞底右侧忽又现出一座套洞,两丈方圆,地平如镜,光可鉴人,仿佛这里曾经住过潜修参道的隐士,只是洞内空荡荡的未留根草什物,除此之外,洞内并无什么发现。
  凤姑转身间暗暗吁了口长气,大步走出洞外,挥剑砍断一株枝叶茂密的枣树,拖着树干扯入洞口,使枝叶严紧紧的封住洞门,回手抱起金琳,风也似地转入套洞之内,宽去他身上的儒衫,金琳怀中的几件重宝,姑娘顾不得细看,只是一件件包在衫内,放置一旁,待把身躯放平,耳贴金琳胸前仔细一听,发觉呼吸竟未完全停止,只是微弱得几如一根游丝!
  梨花带雨般地俊脸陡地一展,一抹诚挚柔爱的快意淡烟似地刚刚飞上酒涡,忙由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倒出六粒芳香四溢的珠红灵丹,伸指运足真力,紧张的撬开金琳牙关,灵丹一粒一粒纳入口中,姑娘这才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似恨尤怜地自语道:
  “死冤家,真把姐姐吓坏啦!”
  说完,翻身跪在金琳腹间,身形悬空坐实,脸上两片嫣红朵云飞向眉梢。一飘,樱唇微启,“啧”的一声,着实端正的偷亲了金琳一口!
  跟着,脸上罩着一层浓浓娇羞红晕,柳腰挺直双掌“嘶啦”一错,眼廉垂合之间,一只柔手翘着十根葱白洁玉似地纤指,银光闪动之顷,已紧紧地扣在金琳健美的双胸之间。
  刹时,姑娘柔和娇细的呼吸,渐渐已呈粗沉短促之象。而那一张娇红欲滴的俊脸,不但红中泛白,而且额角亦已现出颗颗汗粒!
  不过,洞内似是只有姑娘一人的呼吸声,除此并无杂音与其应合。
  盏茶工夫过去了。
  姑娘呼吸声已由粗重沉实变成了娇喘,颗颗香汗,亦已变成了断线真珠般,不住点的向下直泻。
  说也奇怪。
  姑娘这时的呼吸声虽然粗沉急促,但是洞内浑凝一气的吁吁娇喘声中,忽又无端多了另外一股柔细如丝的鼻气,随着姑娘呼吸断续应合,好像是巨大一体的石块中,突又多了一根利箭穿入石腹,破坏了原身整体!
  凤姑行功运完四个周天,不但已成气喘如牛之象,而且一套浅绿纺绸劲装,亦被浑身香汗浸得很透,乍看之下,仿佛是暴雨中人,而那一张人见人怜的粉脸,这时亦已变得煞白!
  姑娘虽然疲备不堪,但当张眼一见金琳呼吸已经恢复正常,双目还是紧闭不开,柳眉不由紧向眉峰一锁,即爱且怨的自语道:
  “死东西,怎么伤得这么沉重?今天若不是姐姐及时赶到,看你现在还有命在吗?真是不要命的冤家!”
  说着,情意极深的白了金琳一眼,嘟起小嘴,先把自己脸上淋淋汗渍擦干,跟着,翻身跌坐地上,吞了一颗师门“保命还魂丹”,倏又凝神入定,运气补养耗用过巨的“丹池”真力。
  耗用本身真力替人推拿疗伤,乃是武林中人最大忌禁,若非渊源奇深的同道,谁也不肯拚着性命冒此巨险!
  姑娘不惜拚耗真力,为她自己最为鍾爱的人儿疗伤,委实是大大出了她的意外。在她想,金琳身中杨桐一着“五毒摧心指”,充其量不过是内脏微受震荡而已,绝对不会过份严重,当时虽说奄奄一息,生命已至绝望边缘,但若抢救及时,定不致于耗费过多真力,金琳即可起死回生,孰料四个周天运完,金琳仅仅才算恢愎呼吸,其伤势之重,姑娘作梦也未想到!
  其实,凤姑的确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独目关天最近闭关参悟贯通“五毒摧心指”,端的霸道。这项独特内功劲气,一经运至指尖之上,不但劲力强得惊人,丈许宽厚的巨石均能穿透,而且那股强烈剧毒,沾身便像电一般通越经脉,直向心头处钻侵,受害者不消片刻,立即送命。金琳遭了杨桐一指,二是贼魔身先中剑,真力已经散掉不少,一是金琳本身怀有至高无上的“大悲罗尼”禅力护体,毒气无法侵入,才算幸免了奇毒攻心之祸!饶是如此,杨桐那股深厚特强的内力,还是硬把金琳内脏震得脱位,而至咳血闭气!这时经过凤姑灵丹真力并施,也仅仅刚把心脏托回原位,所差还有部分真气未入丹田,所以金琳神智仍在昏迷之中,未能立即消醒!所幸还算凤姑功力深实精湛,否则,她不但无力恢愎金琳伤势,而她自己也难逃出脱气而亡之厄运!
  好个凤姑,自己耗去真力如此之巨,三个周天过去,那张本就艳若桃李般的蛋脸,这时不但已复旧观,而益显得娇媚照人。
  真气纳入丹田,张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转睛的望横在面前袒露健胸的金琳,见他这时虽然还未醒,而那一张圆圆虎脸却已润红有光,双唇微微蠕动启合间,似是欲语还休,姑娘看得不禁称心一笑,嗔道:
  “死东西,要说什么快说嘛,再若装腔作势,看不撕你的皮才怪!”
  说罢,金琳依旧僵卧未动,双唇比前揿动得更为急促,煞是一个熟睡间遭到梦魇的大孩子,欲叫无声般地大急!
  姑娘这时仿佛已经了然。
  自己话音甫落,不觉嗤嗤一阵娇笑,喃喃自语道:
  “俏冤家还未醒呀,姐姐真是前世该你的······”
  说着,翘起玉笋般地食指,狠狠戮了金琳额头一下,跟着,翻身跨上腹脐之间,丹田真力运至舌尖之上,俯身对正金琳牙关用力一挑,真气竟像一股沸腾的热流般直向金琳“气海”穴涌去!
  而那金琳内伤已愈,所差只是些许真气不够活动周身器官机能,所以未能及时清醒,这时如果没有凤姑再施真力推疗,短时之内神智亦可恢复过来,他那双唇揿动快慢大小,便是理智渐清醒的徽兆。
  姑娘这时两口相对地运输真气,动力尤比掌心桥引输导还要巨大数倍,一个周天刚刚运转一半,金琳神智陡然一清,悠悠间不但觉出一股纯厚真气直向自己丹田输导,而且一股从未嗜过的温香,随着真气之径,直向脑门猛冲,他不由暗吃一惊!
  但是终生习练武学之辈,对于运气疗伤或援艺一道,谁都不算陌生。
  金琳神智消醒刹那,已经记起自己曾经受了内脏震伤而喀血昏厥,可是昏倒后的一切经过既茫然无知,而这拚耗真气为自己疗伤是谁,当然也是漠然不解。
  他仰卧地面,正欲张眼一看究竟,蓦然,一小块丁香似地软肉,倏又跟着一股热腾腾真气,闯过牙关,竟然蠕动不休,停止不前,这下真把金琳吓得一惊,暗自疑道:
  “这是什么东西?”
  疑念催动眼皮,猛然一张,见是翠凤姐姐正自紧闭双目,小腹扣在自己腹脐间,亦正急凸忽凹的运吐真气,急向口内灌输,惊怯之念虽然为之一扫,但他心中忽又涌起了感激,爱怜而又耽忧之想!
  因为这样运耗真力,尤比接肤桥引危险,一个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所以金琳这时动都不敢轻动一下,只在暗中默数凤姐姐呼吸次数,以及运出真力腹部起伏情形。
  一个周天行满,金琳急忙回手轻轻点了凤姑脊背一指,意示自己已醒,促其敛气启关!
  不料,这一指不点尤可,一点之下,凤姑本在悬而未实的上半身,这时竟然一如小腹塌塌实实的压在金琳胸头之上,而那小块丁香亦不再作挑撬金琳牙关,干脆大马金刀,长躯直入,舌尖向上一卷,恰好抵住金琳上膛,一股浓烈纯郁的兰香之气,风也似地直向金琳口内急涌!
  金琳这时虽已年屈弱冠,但他对于男女间事,只不过是盲目意会,从来未曾心领身受。
  凤姑如此一作,他那里懂得这是什么?以姑娘急遽起伏的小腹判断,以为姐姐并未领会指点之意。
  于是……
  他仰卧地面,动都不敢扭动一下,张开“气海”迎合气流出入。
  两个周天过去,凤姑仍未启廉闭关!
  这时金琳虽在暗自发急,但他依旧不敢轻动!
  因为凡是接受运气,推拿疗伤,无端接肤桥引抑或气海相对直接输导,绝对不能轻动,否则,对方定有走火入魔之危!
  金琳默默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数到周天五位,正欲用指点告,姑娘忽忽气转灵台上关,倏又循序急下……
  姑娘这样周而复始的久不启廉,先时,金琳由于过份关怀姐姐安危,所以注意力均已集积在默数周天气位之上,其他并未多加细察。
  这时,当他一见姑娘这样为自己安危,一再运转不息,心中不由暗暗大吃一惊:
  “这还了得,姐姐如再运行两周,若不脱气横尸,那才怪!”
  急惶间,闭住气海,张眼一看,却见凤姑俯在自己身上,脸上不但毫无一丝疲备之色,而那一张不胜弹指的芙蓉玉面,这时竟然浓浓布上一层红霞,杏目虽然微闭未张,但是桃腮的一对笑靥,深深凹入两腮之间,美得却像个小酒盅。
  金琳身形一震,忽又发觉姑娘一双嫩如脆藕般地粉臂,紧紧钩住自己脖颈,灵蛇似地不住的力收紧缠。
  显然,凤姑如呆如狂的陶醉在金琳怀中,已经醉到人我两忘之境!
  人毕竟是感觉灵敏的动物。
  圣云:食色性也。正当血气方刚的金琳,何能对此无动于衷?
  尤其是内心之虑陡然一松,目下已无他顾,注意力顿刻俱都集积在凤姑身上。
  原先那股呼呼已久的郁馥之气,这时竟在腹中变成一股奇强热力,蒸烧得周身血液沸腾,直冲得头脑昏昏神智迷迷······
  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臂亦在不知不觉中,一手紧紧搂住姑娘纤细柔绵的柳腰,一手却在丰满滚圆的肥臀上不住地紧搓猛揉。
  蓦然,百脉一阵急遽溃张,脊背情不自禁的侧肩一挺,凤姑一具苗条娇躯,恰好在金琳身边仰面挨肩而卧。
  夫妻之间人伦大礼,自古都是无师自通,金琳对此虽极幼稚,但是自己需要凤姑娘的什么,他却非常明白而又急切需要立即到手。
  所以······
  凤姑娘身躯刚刚翻落,他忙不及待的伸出左手钩定姑娘粉颈,微向怀中一带,右手已把姑娘衣带宽松······
  凤姑年龄,本来就略比金琳稍长,又是豆蔻之年,正是少女情窦初开,春潮汛滥的重要关头!
  凤姑鍾爱金琳委实不是近日间事,早在云中山灵骨寺内一面之后,便已暗自身许,切望早日得赏双宿双飞之美满夙愿。
  如今,彼此耳鬃厮磨,形影不离,姑娘芳心中的一根爱苗,经过金琳精神上连番滋润,更是随风见长。
  现在意中人伤势已愈,身经一段肌肤之亲,金琳胸间那股温馨热流传入姑娘娇躯,竟像一缕迅电般侵入百脉之中,一阵急遽窜奔,不但周身酸麻难耐,而且竟把头脑冲得昏然如醉,如入云雾中飘飘吹仙!
  金琳拧身,蛮横无礼的将她娇躯翻落,姑娘好像极为满意这种粗旷行径,丰臀跌落地面,仅仅微哼一声,眼帘掀都未掀一下,闭目任从金琳所为!
  姑娘罗衣宽落,一身羊胎白玉般地晶莹之肤电光一闪,照得金琳眼中一亮,心头煞似钻进数只小鹿,一阵急促乱撞,“砰”然之声直钻心胸!
  金琳心性虽极端正无邪,但是人之天赋与生具有的本能,谁也不能排斥两性相交之需。
  不过,男女间事,能有正邪之分,就在于“一”与“乱”的举择而定,只要“一”而不乱,有始有终,那便是人伦大礼的正当行为!
  金琳不是超乎凡夫俗子的活佛、圣人,性之所“需”既是他本能之求,当然不能给他妄加“邪恶”之罪,而能否成“罪”,必须要在日后素行,尤其是男女间事的继续上才能判定!
  所以,金琳他在神智昏昏强烈急“需”的驱使下,姑娘那身晶莹玉肤一经呈现眼前,双手情不自禁的探向凤姑胸头一对丁香玉乳之上,刚刚触指一摸,姑娘娇躯激灵一颤之间,鼻中同时发出一声护痛惧痒似的娇哼,金琳双手便又顺坡滑落!
  姑娘杏目微闭,始终未睁,只是桃腮上两片红云,这时比前红得更浓,但那袒胸横陈的娇躯,却连动都未曾扭动。
  金琳两眼直愕愕的盯着姑娘这副色授魂与的媚艳体态,心头“砰砰”猛跳间,俯身抱住凤姑粉颈,如醉似痴的低叫一声:
  “姐姐!”
  姑娘两片嫣红樱唇开合间,话还未及开口,金琳已把舌尖抵住了姑娘上膛,二人不约而同的同由鼻孔中发出一声微哼,音调和谐得几如一人!
  他们两情缱绻,一经拥抱,那怎还会轻易松手?
  他们紧紧拥抱,彼此虽然谁都未吭一声,但那两根富有生命的丁香灵舌,却在此来彼往的暗送无声情语!
  过了盏茶工夫,翠凤忽然挣脱说:
  “弟弟,姐姐此身暗许我弟已非一日,先前本想禀明尊长明媒下嫁,不料今天一时冲动,名份未定,已将女儿洁白之身,陈裸你怀中,现在虽还未成事实,但是姐姐却已无话可说,只要你愿意立即成其好事,姐姐定当顺从,不过,你必须要答应姐姐两件大事……”
  金琳这时欲火正自高烧,姑娘突然一改妩媚柔顺的旧态,飞身射出怀抱,先是不由一愕!
  这时一见姑娘恁般凄楚,猜想定是自己手脚粗野,无端伤害了她的尊颜所致。所以疚在心里,正欲出言安慰,姑娘竟自毫不隐讳说出内心隐哀,他暗暗嗤然一笑,回手抓过下衣挡住自己私处,道:
  “什么事?姐姐说吧!”
  凤姑这时已把绸裤穿好,慢声细语地说道:
  “事成之后,你今生绝不能始乱终弃,应立即禀明尊长明媒正娶!”
  “这个自然,姐姐尽管放心。”
  金琳说话间也把下衣穿好,道:
  “第二件呢?”
  凤姑穿好上衣,又道:
  “弟弟伤势将愈,精气定已受了亏损,如果立成好事,弟弟身体定要受到严重伤害,只要你先在这里坐课三个周天,姐姐一切都顺从你的意愿!”
  “好好好!”
  金琳静听姑娘说完,深觉这两件所谓大事,不但没有违悖师门戒规之求,而且人生最乐的快事,课毕便可如愿以偿,于是乐得他情若发狂般地连声应喏,道:
  “弟弟件件都谨遵姐姐之命!”
  说着,挤鼻弄眼的盘膝坐定,上衣还未及披上,袒露着健胸便已合帘入定。
  凤姑眼看着金琳这副惟命是从的猴急像,芳心不禁又怜又爱又觉不忍!
  她想到本为渴望而又令人羞不可耐的男女旎旖勋事,不由涨红俊脸,内含深情地白了金琳一眼,嗔道:
  “死东西,看你那份没出息的样子,真像好几辈子没有见过……”
  “没见过”什么?姑娘话未出口,桃腮之上忽又飞起两片红中泛紫的朵云,羞得再也不敢放胆直言,只好笑盈盈地看着金琳怎样入定……
  而那金琳,真气纳入丹田,正待凝神入定,一听凤姑意重情深的笑骂,不禁心旷神怡,咧嘴一阵傻笑,眼帘未张,煞似梦呓般地接道:
  “弟弟今生也不想多见女人,能够得到姐姐,已经是福缘天赐了,非常满足!”
  说完,面容陡然一正,深深呼出一口真气,人已缓缓循序入定。
  一个周天运过,真气倏又转入灵台首位要津沿关而下,在情欲面前,真就入定了。
  大约一个时辰甫过,真气接连运了三个周天,金琳“百会”关中一股白茫茫的蒸气,宛若一缕烟云,一般直冲洞顶猛窜,霎时之间,滚滚烟雾已把严洞塞满,浓密之状,已至伸手难辨五指!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大悲罗尼”禅功,竟会这样得心应手,成功无边!
  金琳把真气纳入丹池,精力更觉比前尤为充沛,他知道这不仅是姑娘师门“还魂灵丹”之力,并且还有姐姐内功真力的输植。这位形影不离的姐姐,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自己一生最甜蜜的伴侣……
  他内心一股深切难过的歉疚铭感之念,渗在一起,霍然急闪之间,扭头正好穿过浓蜜雾气看见姑娘身着一套沙绿劲装,情若痴呆般地站在洞门之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脸上出神!
  这时,金琳内心对于眼前的这位姐姐,交炽着热爱,深情,感激之真擎烈焰,恨不得顿刻就把这股发自心头深处的三真巨火,传到凤姑身上尽情的燃烧!
  的确,金琳这把三真烈火,的确发自内心,而且火势异常猛厉。这股真火如果确能在凤姑身上发泄出来,这把火将来,定会为他带来无上勇气,促使他一往直前地冲破前途上重重难关,为侠义同道以及自己终身建树勋功伟业,宏扬点苍德威,否则,他将会瘫倒在这把烈火之中无情的自焚!
  金琳被这一股热情之火,烧得神智一阵恍忽,坐势未及改变,飞身扑至门外姑娘身边,伸臂抱住柳腰,看都未曾细看,喉管里低沉沉地叫声;
  “好姐姐,给我!”
  嘴唇贴在姑娘脸上,忽上忽下地一阵狂热猛亲,姑娘始终不闪不躲不吭一声的任其所为。
  金琳左手转向姑娘胸前摸抚很久,姑娘仅仅发出两次微哼之后,仍旧柔情似水般地偎在金琳胸前不动!
  但当金琳左手反腕一钩,手指刚刚摸到姑娘腹股之间……
  姑娘身形猛然一震,一声娇吭,举掌抵住金琳前胸一推,娇躯脱了狂烈的拥抱,眩然欲泪、幽然嗔道:
  “琳哥怎的这样性急?小妹即已身许,此身早晚不是属于你哥哥所有,如果这时仓猝成礼,岂不被人咒骂人兽无界?”
  声音尖脆中带着颤抖,显然已在哭泣!
  金琳前胸挨了一掌,本就一惊!
  这时一听这尖而极脆的声音,虽说并不陌生,但是绝非出于翠凤姑娘之口,乃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悚然一惊之下,晃身微微退后半步,未等话音落尽急道:
  “你是谁?”
  对方隐在浓烈雾气之中,连声抽泣似地怒道:
  “让你轻薄了很久,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话未说完、气冲冲地冷哼一声,道:
  “亏你这名列侠义之榜的汉子,还问得出口?”
  这时,洞内烟雾已渐渐稀薄了。
  金琳闻声,先是吓得激灵一战。
  他隔着纱幔般的薄雾,循声于瞥,这时哪里还有翠凤姑娘的人影,而俏立洞门之外,却是另外一个妙龄少女!
  金琳突遭这样莫须巨变,这下真把他惊呆了,猜忖不透究竟是怎样一个阵仗?
  他人虽僵立当场形若木鸡,但那一双虎目却直愕愕地望着那娇羞含怒的姑娘出神发呆!
  原来,这时俏立洞外的少女,穿着打扮恰似凤姑一般无二,同样是浅绿色纺绸劲装,只是身材略比凤姑矮小些。
  但是姑娘那芙蓉玉面,虽然不比凤姑逊色,但她另有一种娇媚风姿却诱人醉迷。
  她那淡若梨花面,轻如杨柳腰,朱唇一点,貌儿艳丽俏极,本像翠凤姑娘,看在金琳眼里,一愕之下,不觉急得高声叫道:
  “你你你……”颤抖着右手,指着洞外少女蹇吃吃接道:
  “你不是慕大侠的千金,燕妮姑娘吗?”
  不错,洞外少女,果被金琳说中,正是小萍剑北的胞姐慕燕妮。
  慕姑娘一听金琳那样心不在焉的惊叫,心中不由更气!
  金琳话音未落,燕妮冷哼一声,怒道:
  “男女受授不亲,清白女儿之身已经被你所占,是我你又怎样?”
  金琳忙着穿好儒衫,几件实物仅仅略扫一眼,迅快收入怀中,一面背札龙珠双剑,一面不住地摇头急道: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先前我是弄错啦!”
  “哼!”燕妮一声急惶震怒的冷哼,热泪几乎夺眶而出!
  这还得了,男女旖旎之私,岂能容许错乱,犹其是少女,更不能容人错为,清白洁玉之身只要被人错近,错也只好将错就错,从错所终!
  况且,这个“错”字竟又出在金琳之口,燕妮听入耳中不啻似一把利剑穿心般地感伤惶怒!
  姑娘怒哼声中,反腕“呛”的一声出剑在手,横逼自己咽喉之下,怒道:
  “冤家,姑娘这条小命就送在这个“错”字上了!”
  金琳似是未曾料到燕妮姑娘竟会如此性烈?见状吓得不由暗自一惊!
  姑娘话音甫落,刚要扑去夺剑,燕妮似乎早已有备。金琳身形方始晃动之际,姑娘蓦然娇喝一声:
  “站住!”说着,钢剑又向喉间逼近寸许。
  金琳知姑娘已经猜透自己心意,如再强为,定要弄出大祸!
  于是……
  惶急之中,忙先煞住欲动的身形,冲着燕妮立即作揖打
  躬地嚷道:
  “姑娘千万不可任性,有话尽可慢慢商量,只要小兄力所能及,一切均以姑娘之命是从!”
  燕妮这时已无悲泣之声,只是柳眉倒立,用尖利目光扫了金琳一眼,喝道:
  “有话说话,不能走出洞门,否则,姑娘就把这条命交给你!”
  说着,逼在喉咙的钢剑,已缓缓当胸而横。
  金琳一见燕妮这样性烈如火,哪里还敢再作夺剑的尝试。
  他惟命是听的站在当场,先上下打量了燕妮一眼,道:
  “慕姑娘怎知愚兄在此坐课?”
  燕妮脸上愠容未退,只把水汪汪的凤目微微一挑,嗔道:
  “说的满好听,坐课……”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暗暗一凛,暗暗道:
  “糟啦!莫非我与凤姐姐那幕旖旎之亲,已经落在她的眼中了吗?”
  心中虽是为此担忧,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高声力辩:
  “谁谁谁……谁不是坐课,难道你还……”
  姑娘未容金琳说完,忙又厉声接道:
  “还在鬼扯!你分明是在这里等我,怎么这时竟又变卦不认帐啦?”
  金琳突闻此言,似乎不大敢于相信自己的耳朵,听着绝无乖误!
  他既惊且疑的怪叫一声:
  “等你……”
  金琳茫然不解的凝视片刻,续道:
  “谁说的?”
  “不要脸,不怕肉麻吗?”燕妮噘着红若朱点般的小嘴,厉声道:
  “你跟翠凤说我什么来着?”
  “她?”
  金琳不见凤姑,出手错抱燕妮,本就非常不解凤姑何以突然失踪,更换燕妮到此李代桃僵之事,这时一听燕姑娘直言不讳的说出此来,仍是凤姑主使,心中更觉惊愕茫然!
  所以他惊叫一声,呆痴地望了燕妮很久,才十分惊讶的急道:
  “凤姐姐现在哪里?”
  “哼!”燕妮张开充满酸意的凤目,瞟了金琳一眼,没好气,叫道:
  “现在恐怕早已越过巫溪省城了!”
  “啊!”
  金琳面呈讶然,惊容似又无限悲苦般地一声尖叫,急道:
  “姑娘,走,快追!”
  说着,提步便想向外急闯!
  前脚尚未落地,冷不及防,面前蓦然一声厉喝:
  “站住!是不是想逼我立刻死?”

  第二十六回 他乡遇旧 信诛使仇
  燕妮突然嗔叫,金琳陡地一凛,急忙收回尚未着地的左腿,愕然不定地望望燕妮姑娘,道: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愚兄追赶凤姐,还会伤害姑娘的尊严吗?”
  “真是不知羞臊的蠢材!”
  燕姑娘仍然不急的嗔斥:
  “你已伤透了翠凤姐姐,这时又厚着脸皮向我身上推啦?”
  “我伤了她?”
  金琳嘴里虽在狡辩,但是心头却在不住地直跳,以为适才洞内一幕肌肤之亲,凤姑已在见怪!所以说完之后,暗瞥燕妮一眼,见她无什么轻蔑表情,这才放大着胆子继续接道:
  “我伤她什么了?”
  燕妮仍旧面无笑容,神情异常沉凝地摇了摇头,道:
  “你伤她什么?我不知道,但她与我告别分手的时候,哭得煞似泪人一般,心中好像受尽了委屈!”
  金琳不由更是暗自一惊,忙道:
  “凤姐姐跟你说些什么?”
  “哼!”
  燕妮冷哼一声,道:
  “她说她今生今世永不见你!”
  “还有呢?”金琳漠然不解而又十分急惶地追问。
  燕妮脸上蓦然罩上一层红晕,视线避开金琳目光,转声细语地说道:
  “她说你已在她面前对天盟誓,今生非我不娶,并且约我即刻到此一谈。”
  说完,凤目瞥视了金琳一眼,又道:
  “她临去之时一再推诚劝诱,叫我赶到这里之后,不必拘泥俗礼,一切顺你的所求而为。”
  说着,忽又冷哼一声,怒瞪金琳一眼,道:
  “否则,彼此名份未定,我就那样轻贼任你随意轻薄吗?”
  此语一出,金琳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燕姑此来乃是受了凤姑之使。
  但是……
  令他仍旧茫然不解的,却是翠凤姑娘的隐衷,不知她究竟是何居心要施展这套侈花接木的手法,促使燕妮与我俩立成两好?凤姑有此深远动意,是善?是恶,这是令人极为费解之谜!同时,也是最令金琳伤感的大事!
  再说,她是背情遗弃,临去之时又那么伤心悲苦,人不伤心不落泪,难道泪还有假?
  如果说她情意深长,似乎已不尽然,因为临去之时曾经发下重誓:“今生永不再与金琳见面”,若非恩断义绝,谁愿无故发此狠心?
  金琳如堕五里雾中,沉吟良久,始终猜忖不透凤姑的用心?
  于是……
  他莫可奈何的抬眼望望面罩微晕的燕姑,道:
  “她还说了些什么?”
  燕妮白了金琳一眼,懒洋洋的道:
  “最后,她忍住痛泪,先给公良燕老前辈磕了四个响头。她说:‘这次武林浩劫绝不置身事外,定在暗中助你建功立业,而后落发隐遁,永不再履江湖’。说完她已抢先直奔巴山去了。”
  “凤姐临去给我留什么东西没有?”
  任何男性,若在最爱自己的异性面前,不厌其烦地追问另一个女士,最后定要落个没趣下场,说不定还会惹来一顿臭骂。
  金琳一而再、再而三地盘诘凤姑去踪,燕妮姑娘心中早就有些不耐,这时,居然毫不隐讳地问她留有什么纪念物品,这种狂热挚情极露骨的仍旧寄在凤姑身上,燕妮那里还能忍受?
  话音未落,燕妮气势汹汹地横剑逼进一步,嗔道:
  “留啦!”
  “什么?”
  燕妮一见金琳仍不知趣,气得柳眉“刷”的一挑,抖抖手中钢剑,道:
  “就是它!她叫你把我杀了,除掉这根眼中钉!”
  燕妮这副蛮横无礼的神态,逼得金琳暗暗吁口长气,莫可奈何地忙道:
  “好好好……没有就算啦!”
  男女间,对于异情之占有欲,确有一种无法的理喻的微妙,往往荒唐得不能以常情计。但是,如果说穿了却也不足为奇,就是彼此间的“爱”必须持续永恒,绝不能稍有变迁,反之,“爱”就会立刻变成切肤入骨之恨。真所谓:“爱之愈深,恨则愈切。”
  因为两性相爱,无论是男是女,任何一方只要在意识上占有了对方,那就绝不允许再有第三者插足染指。倘若热爱中对方有变,另一方纵然是娴静柔弱的淑女,顿时也会变成蛮不讲理的“雌老虎”,如果男性,那更要鸡飞狗跳,天下大乱!
  可是,一旦闹得对方弃置思迁,野心知难转意,另一方就算是一头河东“巨狮”,那逼人窒息欲绝的汹汹气炎,也会顿由温馨柔情取代,所以两性之爱,熟则功至顶头,私也能趁至极度!
  燕妮姑娘,就是“挚爱”“极私”的典型少女。
  现在,燕妮在不知无意之中攫夺了凤姑苦心热爱之果,自己鹊巢鸠占尚不知足,反而一味暗恨金琳不该私情痴恋凤姑,这种蛮横取闹歪缠的傻劲,固属是受了凤姑片面之词的怂恿、然其内心对于金琳的挚爱痴情,却是推助醋海生波的内在主因!
  一阵汹汹雌威发过,金琳竟然驯服得煞似一头羔羊,不住的连声应“好”,这种神态落在燕妮眼中,不啻一粒冷香顺气丸,满脸醋火飒然一扫而空,登时破涕嗤嗤一笑,嘟着小嘴佯嗔道:
  “好好好!好什么?”
  金琳望着面前这位如花似玉,喜怒无常的丽人、虽然也还觉能异常可人,但这一阵火毛躁暴的雌怒,比起温文可人、柔情娴静的凤姑,却有一种天壤之别的感受。
  所谓:“不见高山,那显平地?”
  他面对娇艳如花的燕妮,心中越发想念不辞而别的翠凤姑娘!
  可是,在这凶凶猛虎面前,却又不敢有所表示,只得忍住内心情牵之苦,强作一副苦笑脸,道:
  “好姑娘,愚兄根本就没有什么!”
  话未说完、惹得燕妮一阵“格格”娇笑,笑声中,金琳一愣之间,忽又想起一件大事,忙道:
  “慕姑娘,听说你们已被贼魔困在聚鹤峰岭,这样说来,公良师祖等人均已突出险境了?”
  说完,瞪起一双虎目,目不转睛的盯候着燕姑的回答,目光中并无半点女儿之私,充满了关怀同道安危的热诚。
  这时,燕姑退身,凶暴气炎已不复现,不时显现的却是少女所特有的娇羞含笑之媚态,或许就是因为她那钢剑归鞘的关系,搏命杀机顿刻一扫!
  金琳话音未落,燕姑点头微笑,忙把红幡教主冷鸳前辈解围的经过说完,又道:
  “金龙堡已被同道夷为平地了!”
  “公良师祖等人何在?”
  金琳仍极关心地追问。
  “他们已紧跟翠凤姐踪迹,前往巴山救援戈平等人去啦!”
  “好!”
  金琳步出套洞,毅然决然地答道:
  “此地已无久留必要,我们快些跟踪赶吧,免得同道入险无援!”
  说话间,忽又想起当场城内的一幕闹剧,伴随燕妮姑娘身边,刚刚出至洞外,嘎然一声苦笑,道:
  “慕姑娘,你一对小弟妹,这次突出重围,公良师祖西上巴山,他们两小是不是亦随行西去?”
  “哼!”燕妮微哼一声,忙道:
  “你只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另外又有两个凑在一起,一共四个啦!”
  “那两个又是谁?”
  “北侠骆老前辈的爱孙,汉侠、秀铃两个小鬼头。”
  “他们!”金琳惊异不置地问:
  “他们什么时候赶到的?”
  “你在当场城东去了不久,他们兄妹二人就匆匆赶到了,当时若不是公良师祖连骗带哄,他们两个小鬼真会偷偷溜掉向西追你呢!”
  “糟糕!”
  金琳皱起一双浓眉,极不耐烦的问道:
  “现在他们究竟在哪里?”
  燕妮斜瞟金琳一眼,道:
  “公良师祖惟恐这次巴山之行危险太大,所以特请云大侠派了两位门下,已把四个讨厌鬼送回武当山去了!”
  金琳跟在燕妮身边,慢慢走向洞门,刚在暗暗点头赞佩公良师祖处置得当,一声微哼还未出口……
  洞外一蓬茂蜜枣枝之下,蓦然一阵“格格”憨笑,道:
  “秀铃姐,我听大姐姐又在骂我们讨厌啦!”
  金琳燕妮不由俱都暗地一惊!
  尖脆话音未落,金琳当先掠出洞门,顺手提开散放在洞外的枣树,面前赫然现出四个穿装打扮一色杏黄劲装的小童,其中二男二女,正对着金琳挤鼻弄眼的嗤笑!
  金琳紧锁浓眉,呆呆看了秀铃、小萍、剑北、汉侠片刻,心道:
  “这四个捣蛋鬼,怎的又被他们溜掉啦?这样带着远上巴山,不但累赘,而且路上定要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转念间,燕妮忽在身边喝道:
  “你不回武当山等候,又偷偷跑来则甚?”
  说着,扑至四小跟前,探臂便想擒捉小萍剑北。
  两小似乎早已有备,燕妮身形晃动,两个一溜烟儿似地直转到金琳背后,小萍仍旧刁顽不已的尖叫:
  “我们来找金琳哥哥,管你屁事?”
  剑北躲在小萍身后,闷闷不作一响。
  “死丫头还敢发狠,看不撕你的皮才怪!”
  燕妮气得涨红俊脸,转身又奔金琳身后扑来。
  小萍原是慕珩大侠的小女,素常深受慈父娇宠,所以从来不知惧怕二字为何物,纵然惹怒乃父,只要一经撒娇放赖,天大事也是不了了之。惟有这位燕妮姐姐,却使她怀有三分怯意,因为燕姑娘说打真打,并不十分留情。
  小萍一见姐姐又转身前来擒捉,知道躲避逃走也是难脱出股掌,于是钻在金琳背后双手抱住虎腰,不住顿足尖叫:
  “琳哥哥快些救命呀!来啦!”
  金琳不愿携带四个小淘气西上巴山,原是出心善意,惟恐遇险闯祸,实际上并非由衷厌恶,而且还非常喜爱秀铃小萍两个丫头。
  燕妮折身扑来,他伸手挡住姑娘去路,霍然一笑,道:
  “慕姑娘先别急躁,他们四小兄妹既然跑来,我们必须谋划出一个善策才是正理,这样追逐岂不是妄费时间!”
  说着,先把身后的小萍揽入怀中,面容一整,道:
  “你们三个不要瞎跑,快些过来,哥哥有话问你们。”
  这时,四小变得非常乖觉,他们闷声不吭,齐向金琳身边走来,燕妮蓦又怒气不息地大声叫道:
  “还是送他们回武当山去等候,如果允许他们西上巴山,路上麻烦可就多啦。”
  燕妮心急,金琳比她更急!
  他这时不但担忧同道安危,而且私下还想试图追赶凤姑一程,欲待巴山之上可能会有奇缘巧遇的机会。同时,心中更为焦躁的,是想即刻逃脱燕妮的纠缠,使自己动荡不定的心湖,能够得以平静下来,但是,所有方法均已想遍,就是无计可施!
  燕妮如此一说,他心中霍然一动,伸手拉过秀铃、小萍,道:
  “你燕妮姐说得很对,这次巴山之行非常危险,我看你们跟燕妮姐即刻回武当山好不好?”
  说完,不敢以目正视,仅用虎目余光偷瞥燕妮,暗察姑娘的面容反应?
  真快……
  金琳话音未落,小萍小嘴刚刚一哼,燕妮面色电闪一沉,未等小萍开口,首先接道:
  “那怎样可以,我看还是一同去吧,管他危险不危险,反正险也险在一起,还有什么关系!”
  金琳真未想到燕妮会来这样的急转,一反刚才之意,他一愣之间未及说话,小萍秀铃当先尖声大叫:
  “对对对,还是姐姐好!”
  金琳满怀忧虑愁苦,登时俱都涌上心头,他嗒然若丧地挽着秀铃,另一意念刚在脑中一闪,正欲仔细再加思忖……
  忽听骆汉侠站在倾倒的枣树干上,急声叫道:
  “琳哥快看,那是什么?”
  金琳推开怀中的秀铃小萍,飘身掠至汉侠身边,隔着密林树行空隙,瞧见两乘二人合抬一具似轿非轿的滑竿,飞也似地直奔正西偏北疾驰。
  滑竿背后十余丈处,跟有四个全副劲装、乘坐健马的大汉,四人神色虽然无法窥见,但凭那不时东张西望的举动上看,知道他们心中定是怀有什么忧急之事!
  “咦!”金琳茫然不解地惊叫声中,秀铃忽在身后说道:
  “琳哥,那是花杆,上面布蓬里一定有人!”
  这时,天色已渐渐入暮。
  金琳转睑望望燕妮姑娘,道:
  “这事定有蹊跷,反正我们西上巴山也是顺路,不妨随着追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路数?”
  说完,目不转睛的望着燕妮,企待回答!
  燕妮迟疑之间,主意尚未打定,小萍忽在身边尖叫一声:
  “对,咱们追!”
  说话之间,人已随声射出十余丈,两个起落,人影已飞出园林之外,头都不回,一溜烟儿似的疾对山边下的四骑追去。
  小萍未听招呼,自己掠空驰去,金琳本就一愣!正欲出声喝止,秀铃、汉侠、剑北蓦,同时一声尖叫:
  “追!”三条娇小身形,应声接定小萍踪迹,又像脱弓迅箭一般,急起猛追!
  四个捣蛋搭在一起,无事都想生非,这时眼看四骑形迹这么可疑,他们哪里还会放掉这个可以放刁撒野的机会?
  一声尖利清啸刚刚扫空掠过,四条娇小身影顿刻消失在山边陡弯之处。
  金琳皱起浓眉,气得猛然把脚一顿,急道:
  “真糟,今天又要闯祸!”
  “还说,都是你!”
  说着,玉掌一扬,“啪”的一声拍的金琳肩头,一阵火辣,他似痛似躲地猛一咧嘴,急道:
  “还怨我什么?快追!”
  声出掠空而起,挺身拔过茂密如云的树顶,抄捷紧跟四小身后狂追不已!
  转过山角下一块巨岩形成的急变······
  嘿!四个小鬼真有勇气,这时每人各对一个中年大汉,正像飞燕般打得石破天惊!其中尤以小萍姑娘打得最为精采出色!
  那一柄长短仅约二尺有余的短剑,直把一个黑衣大汉逼得向后纵退间,不住嘴的“哇哇”怪叫:
  “好呀!今天我‘神刀将’吴奇,倒要试试你这乳毛未干的丫头能有多大道行?”
  叫声中,他手中一把重约十斤的宽背板刀,三个小巧刀花,飞快一卷,一片耀眼寒光,电也似地飞向小萍头盖劈到。
  金琳隐身暗处,看着黑衣大汉出手迅捷如电,狠辣刻毒的招数,不由暗吃一惊,正要扑去援救······
  蓦见小萍“格格”一声娇笑,非常轻松地叫道:
  “好呀,亮出真招比划比划才够意思,光作缩头乌龟还有什么味道!”
  说话间,刃影逼到,小姑娘不躲不闪,右手短剑奇异的倏然一探,出手“拍”的一声震响,大汉的板刀已被小萍剑尖逼偏。
  大汉遭此预想不到的一招,面色顿刻大变,怒吼声中身形陡地一旋,板刀卷起一片劲风,倏又飞向小萍腰盘削到。
  大汉出手毒辣,小萍还招更力。
  刀光扫到,“格格”娇笑声中,拧身窜入刀影之内,只见电光连连几闪之间,“劈拍”一阵脆响,一连掴了大汉五个耳光。
  跟着,身形掠出,短剑横胸一摆,嘟起小嘴嗔道:
  “听不听话?快些把刀丢下,放你们滚!”
  小萍这种神速奇异的身法,金琳看得由衷的赞佩,但当一听小萍责斥大汉的话意,不由一惊!心想:
  “这是什么话,这分明是强梁凌弱的手段。”
  转念之间,小萍未见大汉立即回答,晃身挺剑,正要再次抢攻之际……
  金琳忽由暗处转出,高声叫道:
  “住手!”
  众人应声停住,四条大汉惟恐有人袭击停在路边的两乘滑竿,两个飞步跃回,凝神戒备,另外两个仍旧守在当场,面对金琳而立。
  小萍等四小兄妹斗头似正极浓,应声停步之后,个个噘着小嘴仍似气急不忿地退至身边,未容金琳开口,小萍首先涨红小脸说道:
  “琳哥快给我们出气,他们欺侮人。”
  金琳收回狐疑不定的目光,扫了四小一眼,道:
  “怎么欺侮你们,是谁?”
  “就是他们。”小萍指着面前几个大汉,似是满腹委屈地答道:“他们拿眼睛看人!”说着,煞有介事般的小嘴愈噘愈高,叫人好不痛快?
  此语一出,金琳真是觉得又可笑,又可恼,浓眉不由微微一耸暗道:
  “你们这四个淘气精,这不是无理取闹,故意闯祸吗?道途路遇,难道人家看看你们都算惹来不是啦,岂有此理!”
  气愤之念迅电一闪,燕妮姑娘自觉理亏,俊脸一红,轻轻拍了小萍一掌,低声嗔道:
  “死丫头,住嘴!”
  金琳嘿嘿一笑,打趣道:
  “因此你就逼着人家丢掉兵刃,算作服输道歉是吗?”
  小萍依旧若无其事,异常认真地说:“对呀!”
  “他们不理这场过节,所以············”
  “所以你们就横行霸道,出手抢夺。”金琳未等小萍说完,笑不可支地接道:
  “真英雄!”
  说完,折身转向站立路边脸上带着苦涩笑容的大汉,抱拳一拱,道:
  “适才几个小弟妹,顽劣成性,冒犯之处,小弟这里赔罪了!”深深一揖到地,二目余光却仍死死盯着两个大汉,暗自防备他们暴施煞手!
  两个大汉首先互瞧了一眼,二人眼中目光闪烁不定,其中仿佛充满了警惕与疑忌!
  金琳话音甫落,适才与小萍交手的大汉,面带一抹愤怒后的苦笑,抱拳一揖,正当欲言未言之际,身后滑竿布幔之内,忽然传出一个苍老孱弱的声音道:
  “吴奇,速把那位小哥请过来,容老夫请教请教!”
  吴奇闻声之下,精神陡然一振,怨怒之色顿刻变上一副肃慕之容,诚惶诚恐地走向滑竿蓬幔一旁,微微掀开篷,躬身向里低声细语,情状似是异常惊恐!
  半晌……
  吴奇缓缓退出篷侧,右手掀起布幔前帘,篷内赫然现出一个银髯清癯的老人,侧身坐在滑竿的藤椅上,凝神转向金琳,不住地上下打量。
  这位银髯老翁,体质面容虽极清瘦,但那生就的细长适度之身材,却还不失威武之像,只是从那苍白面色以及迟滞无神的目光上看来,这老者又好像身染有疴疾。
  金琳亦目不转睛地望了很久,发觉彼此并无一面之识,当他缓步走向篷帘高启的滑竿之际,守在前面持刀戒奋的两个大汉,神情异常紧张的一跃掠至面前,并肩拦住去路,厉色道:
  “好朋友,现在咱们彼此敌友未明,尊驾如不说清万儿,请勿再向前!否则,我弟兄纵然技不如人,也不能带着这口气话,看着你们到此赶尽杀绝!”
  此语一出,金琳心中一动,面色立刻大变,忙道:
  “兄长与‘天华五帮’有何渊源?”说着,真气已暗暗运聚双臂。
  大汉身形一震,抽身急退间,话还未及出口,篷内老者忽又低沉急道:
  “刘忠,福全,快些让开,你们想把这位老朋友拦住,岂不是作梦?老夫纵然不保,也要请教请教,免得死不瞑目!”
  金琳怀着无限敌意,冷哼声中挨向黑衣大汉肩头擦过,超至篷幔门前六七尺处站定,朝向蓬内老翁抱拳一拱,道:
  “前辈请了,晚生辱蒙召唤,不知有何见教?”
  这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大约正当酉末戌初时分。
  银髯老翁侧靠藤椅扶手上,藉着灰暗微光,先向金琳打量了一阵。这时,金琳是伤愈之后真气受过红幡教主独门真力的培养,神态仪表,益发显得飒爽深沉。
  老翁微笑间耸起肩峰,暗然一叹,喃喃自语道:
  “可惜这身神奇骨骼,想不到这样有为之年不务正途!”
  金琳身形一震,似是捉摸不透老翁话中含意,究竟说的是什么?于是,面容陡然一正,忙道:
  “前辈,不知尊驾适才话意何指?”
  老翁面色微微一沉,似是中气不接般地问道:
  “小朋友,你与龙大坤有何渊源?”
  “龙——大——坤!”
  金琳茫然不知所以的一个字一个念完,抬眼惊异不已的望着老翁,道:
  “龙大坤是谁?”
  老翁满面悲怒之容,似被金琳这副惊异之状涂去了一半,怨毒目光顿又射出一缕愕然光芒,上下又把金琳重新打量一阵,道:
  “小朋友,‘天华五帮’之主,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老翁话音未落,金琳仰面哈哈一阵狂笑······
  四条黑衣大汉闻声不由一惊,笑声中四人不约而同的掠过金琳,并肩挡住篷内老翁,横刀凝神戒备!
  金琳狂怒之下,面前四个大汉横刀而立,看都不看一眼,面色微微一寒,厉声喝道:
  “老匹夫先把万儿留下,少爷打发你先给龙大坤到阴府中找个落足之地,免得他将来死后没有栖身之所。”
  篷内老翁蓦然哈哈一阵大笑,声音虽显嘶哑无力,但他那股狂劲却是发自内心深处,好像满怀忧愁均要在这笑声中尽情泻尽。
  这一声怪笑,更把金琳激得怒不可遏!
  一声震天厉吼:
  “闪开!”晃身正欲扑向篷内老翁……
  前面一乘滑竿篷内,蓦又传来一声软弱无力地尖叫:
  “外面可是金琳?”
  这熟稔的语声听入金琳耳中,身形不由激灵一战!急忙又把欲动的身形煞住,厉声喝道:
  “你是谁?”说完,真力不松,仍旧凝神戒备。
  篷内一阵娇喘呻吟,道:
  “琳儿,我的声音真的未曾听出吗?”
  金琳这时哪里还顾及其他,转身正欲扑向前面一乘滑竿,两条大汉倏又万分紧张,拧身挡住去路,道:
  “前面一乘乃是本庄亲眷,无庄主之命,谁也不能擅自靠近!”
  大汉说话之间,金琳更觉气恼,右臂伸出,刚要猛力推去,篷内忽又传来那个熟稔声音,急道:
  “琳儿不可造次,都是自己人。”
  说完,似是又对那个拦路大汉道:
  “福全,告诉他们不必着急,放他过来。”
  金琳不等大汉有所表示,一跃趋至篷前,折帘一看,一愣之顷,情不自禁的高声叫道:
  “是你!”一声惊叫,人已形若木鸡似地僵在当场!
  小萍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由金琳身后闯来。
  金琳身形僵在滑竿一旁,她异常好奇的探向篷里一看,转身尖着嗓子叫道:
  “妮姐姐,滑竿抬个母老道嘛。”
  不错,滑竿内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琳久久不能释怀昆仑山虎口余生的吟月,现在已是道装打扮。
  金琳、吟月,泪眼相对了很久,金琳忽然发现吟月左臂印着一片黑紫血渍,他一惊之下,急道:
  “阿姨,你受伤啦?”
  吟月似是忍着遍身痛苦,微微扭动一下肩头,悲切切的接道:
  “阿姨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可怜你母亲四个同参姐妹,现在仅只剩我一个了!”
  “春艳姨呢?”金琳急惶不已地问。
  “完啦!”
  吟月悲愤不已地切齿又道:
  “她受伤之后,咽气前还遭贼魔奸污!”
  这时老翁乘坐的那抬滑竿亦被抬到与吟月一乘并齐。彼此敌意已消,金琳急忙折身朝着老翁一揖,道:
  “晚生适才出言卤莽,万望前辈海涵!”
  老翁微微一笑,道:
  “武林中人不打不相识,几句激动之词又算得了什么?小侠不必为此介意!”
  “前辈,晚生眼拙,还望……”
  金琳话未说完,老翁黯然一叹,道:
  “老夫世居鄂境大洪山麓,承先祖馀荫及道上朋友赏脸,总算是混了一个虚名。但是,人有名,树有影,坏就坏在这个不实的虚名上。早在数月之前,天华五帮贼首龙大坤派来几个武功颇高的恶魔,硬逼老夫参与该帮盟下为恶,当时已被老夫唆拒。事之巧合恰似鬼使神差,正当几个魔头念怒离去之际,不期又在老夫寒舍后宅,窥见了昆仑派几个虎口余生的小女儿,正在园内习练武功……”
  金琳目射怨毒精光慨然道:
  “糟了,杀身大祸必不可免!”
  银须老翁目光暗淡,仰天一叹,点头道:
  “可不是!三天前的一个夜晚,总帮外三堂堂主常玉飞等率领一群悍如虎狼般地贼徒大举而来,当时他们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老夫立刻宣誓加盟该帮,一是即刻献出隐藏庄内的昆仑后裔。唉!老夫风烛之年,怎能作此伤天害理勾当,一言不合,当即翻脸动手。这次火拚,贼帮伤亡虽极惨重,但老夫门下十三弟子也落得七死一伤,六七十年惨淡经营的基业,亦在此旦夕之间冰消瓦解,所剩只有刘忠等四个弟子,仍旧不忘旧恩,护侍老夫逃出虎口!”
  金琳心中忽然一动,忙道:
  “翁辈宽恕晚生突唐,尊驾是不是人称‘昆仑刀’的毓臣相老前辈?”
  老翁感慨万分地点了点头,道:
  “贱号何足一道?老弟在江湖上赫赫之名,老夫真要愧杀!”
  “相老前辈谬赞了。”
  金琳面色微微一红,道:
  “前辈是否也在一场血劫之中受了伤?”
  相毓臣苦笑一声,沉声道:
  “老夫前胸被常玉虎印了一掌,肺叶虽未震破,内脏却已部份离位,可怜昆仑派逃出虎口的门下,现在只剩一个半人了!”
  老翁口中的一个半人,金琳深觉不解,不知他所说的“半个”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老翁说完,忙道:
  “相老前辈,人还有半个吗?”
  老翁尚未答言,吟月忽在另一乘篷幔内接道:
  “琳儿,傻孩子,阿姨恐怕不行啦!”
  金琳不由大吃一惊!
  折身钻入吟月滑竿内,伸手抓住吟月双臂,泣道:
  “姨姨,你伤在哪里?快给我琳儿看看!”
  吟月仰靠椅上,顺势推着脚下的小童,道:
  “琳儿,这,这,这是昆仑派惟一的独苗,望你看在九泉下秋兰姐份上,好好栽培他接继昆仑一脉,你妈妈泉下也算瞑目了!”
  吟月断断续续说了很久,才算说完最后一字。
  金琳手抚坐在吟月脚下的小童头顶发髻,泣道:
  “阿姨放心,琳儿教出这个师弟,还要给他配剑出山呢!”
  吟月面色雪白如纸,颔首微微一笑,抬手有气无力的指指身后。
  金琳满面泪痕,茫然不解地高声叫问:
  “姨姨!后边有什么?快······”
  话未说完,燕妮姑娘蓦然一声惊叫:
  “琳哥,听!”
  金琳悚惊之下,晃退一旁,身形刚刚落定,一阵“登登登”的马蹄声,忽自东北方向顺风传到!
  “马!”
  秀铃四小兄妹同时一声尖叫,不约而同的齐向老翁查问一番来骑是敌是友?只听刘忠愤然冷哼一声,恨恨道:
  “这般东西真他妈的好狠毒,看样子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甘心罢休!”
  此语一出,金琳虎目之中顿刻散出两股冷厉精光,飒然一闪,飞身掠至燕妮身侧,望着蹄声来处,刚刚扫眼一瞥······
  身后突然一声哭叫:
  “师父!师父!”
  金琳面色遽变,转身刚想扑向吟月那乘滑竿,忽见篷内挽髻小童满脸泪痕走出,朝相毓臣纳头三拜,泣道:
  “相师祖,师父咽气了!”
  金琳年事虽轻,出道江湖以来,一连数次身领丧亲之变的痛苦,并且个个尊长差不多俱是饮恨以终;这对金琳来说,却是在悲哀奇痛之中倍争了无边壮志。同时,对他心性上,也埋下狠毒恶根!
  老翁仰首浩叹声中,金琳忙又煞住身形,轻轻拉过燕妮姑娘,毅然道:
  “慕姑娘,来者只要是天华五帮贼徒,无论是谁,绝不能轻放一个,今天非要斩尽杀绝不可!”
  说话间,几株大树背后,一片疾若密雷骤雨般的蹄声,愈传愈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琳首先回首唤过刘忠,道:
  “你们四位兄台不必远离,千万劳驾好好看顾相老前辈及吟月阿姨的尸体,容小可打发完了来人,再来处置,有劳有劳!”
  说完,一阵风儿似地掠过疏林,独自飘落官道中央,瞪起一双澄澈虎目,宛若数日未食的恶鹰般凝视着遥遥隐现的黑影。
  这时,清脆蹄声更近,一团黑影渐渐已可分辨每一个单骑正在狂奔疾驰。
  渐渐,骑影和现愈清,眨眼工夫已可数出来者总共是十五匹健马。
  片刻间,“咳咳”一阵嘶鸣,骑影射至他面前不及六七丈远,马上坐的什么样人虽还没有看清,但以他们那股凶凶来势,已知来者定为不善。
  这时,马上来人似已经发现了拦路不躲的金琳,但是,他们似乎误会了金琳的恶毒心意。
  所以群马狂驰间,其中一个呵呵笑道:
  “怎么,剪径的朋友,还想闯到太岁头上来动土吗?”
  另一个尖脆宛若阉人似的大声吼道:
  “边老大少费话,撞死这个不长眼的狗杂碎!”
  金琳未及有所举动,身后忽又大叫一声:
  “少侠别留情,正点子!”
  健马飞射狂驰间,他冷厉一声狂笑,马头快将撞到俄顷,突然厉声喝道:
  “滚下来!”
  这声吼叫,金琳已把“罗尼”禅力运足,喝声出口,煞似晴空震雷猛然一爆,直把十五匹健马吓得一阵“咳咳”怪叫,俱已人立而起,其势之猛,端的令人胆寒!
  说也奇怪,惊骑虽是那么猛烈骤然,但那马上却无人滚鞍跌落,只听一声狂笑,十多条人影已自马上轻轻飘落,行动敏捷,显得个个一身轻功,均已收到了不凡之境!
  金琳目见吟月阿姨,又已惨死强贼手中,心中委实愤怒已极,十余来人飘身落地,他大步迎前丈许,冷森森地逐次扫了来人一眼……
  却见对方为首的一个,年约六旬上下,体形异常魁梧,那棱芒闪闪的双目正暴出一股愤怒烈焰,先是目不转睛地打量金琳片刻,厉声道:
  “小子,既然有种拦路,就先报万儿上来,常大太爷也好打发你!”
  说着,似又发现了什么,倏然住口惊“咦”一声,道:
  “这小娘们真够味道,来来来,你既敢在此现身,那就过来先跟大爷亲亲!”
  来人报出姓常,金琳知道定是常玉虎无疑,并且看他这副领先出场的气势,更已断定必是吟阿姨的血海仇家!
  这时一听老贼口出污言,猜想燕妮姑娘定在自己身后,老贼这种下流的调戏之语听入金琳耳中,更如火上浇油般暴怒难遏!
  老贼话未说完,厉吼一声:
  “闭住的狗嘴!”
  说着,环扫群贼一眼,道:
  “报万儿是多余的事情,想要打发少爷,恐怕你常玉虎一人还不是对手。”扫眼间看看群贼已散成一个半圈站定,不觉仰天一阵狂笑,道:
  “老匹夫,不必挤鼻弄眼,不妨你们一齐出手,小爷一概接住,决不含糊!”回腕一声龙吟,一对雌雄古剑已合璧握持手中,大声喝道:
  “少弄玄虚,出手吧!”
  金琳手中一对龙珠雌雄剑,目今江湖上武林中人,又有几个不知道的?
  所以……
  金琳剑持在手,常玉虎惊叫一声,抽身急退三步,道:
  “你是金琳?”
  “哼!”
  金琳暴张一双虎目,愤然冷哼一声,道:
  “不错,少爷正是你们天华五帮欲求不得的死敌!”

  第二十七回 善恶有报 天道好还
  常玉虎借着龙珠雌雄古剑,认出这个阻路逞强的少年,正是本帮欲求不得的狠恶劲敌金琳,他自己精神飒然一振,群贼顷刻自动站好有利地形,个个蓄势戒备,准备必要时一拥而上。
  他的惊异叫声未落,金琳横持合璧古剑,一声冷哼,道:
  “哼!姓常的,猜得不错,算你一对狗眼还未瞎!”
  “金琳”两个字的名儿,最近数月,虽在江湖上闯得震天山响,但他毕竟还是一个成名未久的后生小子,除非曾经与他亲自对过招势吃过瘪的黑道恶魔,深悉他功力火候之外,其他绿林好手,丝有所闻,总觉其间定有画蛇添足不尽不实之处。
  常玉虎虽已认出面前少年就是金琳,先是一愣!当他再一打量,少年除了手中一对雌雄古剑之外,别无什么令人惊服之处,不觉脸上泛起一副不屑之容,嘿嘿一阵冷笑,笑声中他左侧一个面赤披发的头陀,厉声吼道:
  “难得这群小狗送上门上,何必与他多费唇舌,杀掉就是!”
  常玉虎却不失为奸雄怪杰,委实有他非常人可及的远虑,虽说他自己亦未把面前少年放在眼里,但凭世故经验,
  知道心浮气躁无异于自取其败。所以面对敌人,反而异常冷静,在披发头陀吼叫声中,他微微一摆袖头,未容金琳有所表示,忙道:
  “且慢!”
  目光凝视着满面悲戚的金琳,正色沉声道:
  “尊驾无端阻挡常某等人去路,不知是否对我天华五帮有所教益?不妨请示当面?老夫只要能够做得主,绝不推卸。”
  话中,尤把“天华五帮”四字,声调提得异常高昂,仿佛惟恐金琳患有双耳失聪症似的。
  玉虎这种一反往日的神态,他手下群雄不但不忿,而且非常不解,不知他们这位堂主是否已被少年咄咄逼人的威势所慑,或是权衡本身技艺预有自知之明?
  因为常玉虎非但心性残暴歹毒,并且素来眼高及顶,武林中除去“天华”总帮主龙大坤之外,其他任何高人,他从来就未放在心上。尤其生性淫恶至极,休看他目前年事高逾花甲,每夜仍旧不能无女伴眠,今天燕妮姑娘这份令人颠倒的风姿丽质,如果是在另一个场合,落在老怪眼里,马上就要出手劫持,绝不能任其脱出股掌。目下,老怪置此不问而言他,深悉老鬼心性的手下掌魔,怎会不大感意外?
  但是,其中有些心计比较深沉的属下,却心中非常悦服常玉虎应变机智,不愧为天华总帮堂主的职位。
  不过,这种狡狯手法,看在金琳眼里非但未中老怪阴毒圈套,并且,他那未落的话音却被金琳寒人心胆的狂笑所打断。
  跟着,虎目怨毒的一瞥之下,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匹夫,休要尽找一些无关痛痒的费话扯闲,少爷只知血债血还,对你们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何‘教’之有!”
  说着,紧闭方口,横剑又自向前逼进两步,气势傲慢已极,似是根本就未把面前的一群恶魔放在心上。
  常玉虎自喉管里暴出一阵极不自然的闷声冷笑,双睛倏瞪间,额角青筋宛若一条条蚯蚓般蠕动片刻,厉声道:
  “好个不识抬举的小辈,你以为手中握有一对前古神器就可以凌辱天下,妄罪于人吗?‘天华五帮’可不吃你这一套虚声恫吓!”
  金琳暴然瞪起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一声怒极冷哼,道:
  “老匹夫,你既然指责公爷凭藉师门的神器欺弱凌人,小爷今天绝不为此授人以柄。”
  说着,古剑回手归鞘,又道:
  “现在少爷两手空空,今天就要凭藉一身实学,非要讨还这笔血债,以安死者在天之灵。”
  常玉虎心中非常清楚,金琳虽说是天华五帮是他死敌,但是自己这次率众西来,却还未曾与他正式照面,血仇之事更加无从说起。今天他们追杀漏网逃逸的“昆仑刀”相毓臣,不期遇上金琳拦挡去路,逼索人命血债,老怪真如坠入五里雾中,做梦也预想不到他与昆仑派的渊源深厚不啻于点苍师门!
  金琳说完,常玉虎面呈不解之容,正待反唇怒斥,蓦然,群魔一阵哄乱,接连两声震天厉喝:
  “小狗在无理取闹,分明是蔑视本帮!”
  话未说完,一个是披发头陀,另一个是五短身材,面相丑恶的矮小汉子,并肩抢身而出,齐声又道:
  “常堂主暂退,容我弟兄试试这条小狗,究竟怀有什么惊人之技,敢到这里架梁找碴口!”
  原来,这突由常玉虎身后扑出的两怪,均是“天华五帮”的副堂主。赤面披发头陀法号知空,矮汉姓秦名从武,绰号人称“飞天蜈蚣”,二人俱是绿林中凶名昭著的恶魔,手段残忍至极!
  两怪并肩抢出,疾扑金琳之前,常玉虎神色微微一动,一面立刻晃身急退,一面高声叫道:
  “两位副堂主千万当心,不可轻敌!”
  “敌”字刚刚出口,知空、秦从武招法尚未递出一半,金琳蓦然一声炸雷般的断喝:
  “秃驴,拿命来!”
  两串掌影卷起一阵轰雷似的狂风,眨眼瞬间,一气连劈二十四掌、十七腿,快若迅雷急电般,齐向二魔攻至。
  这两个素以手辣心黑的恶魔,真未估到对方竟敢冒险欺进,不顾自身安危,硬抢机先之巧,而且攻势之猛,杀力之强,却又如此出人意料!
  厉烈掌影罩到,飞天蜈蚣悚惊之下,丑恶面孔突泛一丝窘态,身形披离地面,尖利如刀般地掌风锐芒,堪堪擦着衣袖扫过,秦从武虽然暗幸未被劈伤,但那排山倒海似的掌风外缘,却把悬空身形兜出了两丈多远!
  同时,金琳出口余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起处,好像轰倒一堵石墙,哗啦一阵暴响,披发头陀一具黑塔似地身形,应声弹起三丈多高,满腔鲜血竟如暴雨般地飞向地面洒落!
  飞天蜈蚣,真有一套应变的狠劲,他身形悬空翻滚中,一听地面击革闷响,早知定是知空和尚着了毒手。于是,顺手一抖六支淬毒燕尾梭,带起一溜绿色闪光,径向金琳劲力打击。
  同时,气沉丹田,身形抢在知空先头坠落,伸手接住和尚飘荡震飞的尸体,却见知前胸两排肋骨,均被内功掌力震得粉碎,显然,适才和尚凌空喷洒的血雨,内中定然混有已碎的内脏!
  而那金琳,双掌同时震飞勾漏二怪,当他一见飞天蜈蚣仗持高绝轻功,未受微伤,便已逸出凌厉劲气之外,少年满怀仇恨怒火,哪会就此心甘?
  所以,秦从武身形向外飞射间,他双睛的碧绿棱芒霍然一闪,刚要跟踪追去······
  忽见一排荧火磷光飞向当面射来,知道定是一种最为狠辣的淬毒暗器,猜想这时出手硬劈,可能就会着人道儿!
  于是待磷光罩到,急忙拧身一晃,身影宛若一缕轻烟,就地似陀螺一旋,“嗖嗖嗖”。六支燕尾棱带起刺耳尖啸,堪堪擦着衣襟飞过!
  金琳出此狠辣招法,一气呵成,劈敌、躲闪,身法非但迅快无比,而且美妙至极!
  燕呢姑娘守在一边,看得真是又惊又佩又是怜爱!
  但那天华五帮的常玉虎看在眼里,却感大出意料,他好像根本就未想到这个年仅弱冠的娃娃,功力竟已参登了如此高绝之境,自己守在一边瞪眼看着两个同门惨遭毒手,居然连个出手援救的时间都难抢到,这般高深功力岂非匪夷所思!
  登时,在场群魔,均被这惊魂夺魄的威势镇住,那些急于争功、想要惨杀金琳以图献媚堂主的贼徒,均已不敢贸然而出!
  说也奇怪,这时场外观战的秀铃、小萍四个捣蛋鬼。他们看着金琳举手投足之间已把披发头陀毁在掌下,他们不但面无人色,个个面呈寒霜,尤其两个小女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小嘴愈噘愈高,仿佛正在心怀不忿!
  金琳那管那些。他身形落定,尖利目光先向群贼一扫,折身面向常玉虎,缓缓凑近二尺,冷然道:
  “老匹夫,痛快一些,快把所有贼徒毁掉,少爷还可网开一面,给你痛痛快快留个全尸,否则哼!”
  金琳虽说出手一招毁掉知空,兜翻飞天蜈蚣,常玉虎却也被这高深武学镇住,但是,老怪毕竟也是横行江湖数十余年,恶名照著的宣赫人物,今天当着帮徒睽睽众目之下,怎能忍受这样莫大奇辱!
  所以,金琳话未说完,常玉虎面上惊愕怯容,顿又罩上一层惨淡云雾,仰首一阵恐极的苦笑后,大声道:
  “这可真是谚言有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话音微顿间,冷厉怨毒交炽的目光,盯视金琳片刻,又道:
  “小辈,休要自鸣得意,知空禅师无端毙命当场,无非是他自己一时轻敌大意。论真才,你那几手三猫脚爪,还算不得技艺夺人,老夫未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鼠孙之辈放在心上。这时,此间尚未见出真章,大放妄语厥词为时尚早。不过,你即怀此赶尽杀绝的毒辣心肠,不妨先把我们誓不共戴天的过节交待出来,容天下英雄大家明白这场‘恩、怨、是、非’,究竟谁是罪魁祸首?”
  说完,尴尬不自在地退了两步,环视侍立身边的帮徒一扫之际,枭目中已暗暗透出了无声眼语。
  金琳虎目中,已泛现着鲜红血丝,仰首惨厉一笑。这刺耳声音听入每个人的耳中,脊梁锥骨顿起一串寒慄!
  常玉虎面色骤变间,身形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侍立身边的群魔,顺势掣出各式兵刃,聚精会神地蓄势戒备,唯恐金琳暴施杀手!
  笑声甫定,金琳仰视天外,喃喃道:
  “赶、尽、杀、绝!是的,就是要赶尽杀绝!”
  说话间,脸上依旧布满惨笑,嘴里带着刚毅的话音,扫常玉虎一瞥,道:
  “今天这场‘是非’,谁能充当‘祸首’,少爷定要叫你咽气命绝之前,知道得清清楚楚。究竟‘咎’由谁起?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出手吧,小爷今天准许你们这群脓包一齐上,免得小爷多费事!”
  话微一顿,又暴喝道:
  “这就叫‘血债’必须要用‘鲜血’偿还,少费话,出招吧!”
  最后的“鲜血偿还”四字,简直不像是用唇舌发出的声音,而是纯由牙骨“戛戛”挫碰出的生涩之音,难听已极!
  常玉虎同样暴怒异常,喉管中“咕噜咕噜”一阵怪响,话未出口……
  忽然,金琳身后一阵急声尖叫:
  “杀鸡焉用牛刀,那几个老狗让给我们吧!”
  四条娇小的杏黄身影,拖着尖叫余音,快若数缕淡烟,飞身掠过金琳,不容分说,四支小剑短剑绕空一抖,各自寻找一个大汉,分心便刺!
  金琳见状,不由一愣!
  原来,秀铃、小萍四小兄妹本顾一切的只顾贪功出手,但是他们四人闯入贼魔群中奋力猛扑间,自己身后几大致命门户,均已暴露无余。好像四小兄妹谁也不顾自身安危,特此配合呼应,似是根本就未放在心上。
  怯念微转,四小分向当面四贼攻到之际,群贼作势正欲反扑的刹那,常玉虎身后不远之处,蓦然一声沙哑吼叫:
  “闪开,本座打发这四条小狗,回他娘的肚皮里去再修炼十个月!”
  声出,一个鸠面如鬼,神色阴森,一张僵尸般的死人脸,拖着一件衣襟曳地的黑袍,鹅摆鸭摇地奔向秀铃四小面前。
  金琳虽对这个鬼气森森的怪物不甚了解,但在那双似绿的神芒中,已知其身怀功力深厚,确非一般高手可与比疑!
  四小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不自量力硬与此物对接,即尽其四人之力,亦不能走出十招,定要遭人毒手!
  金琳担忧四小安危,为此悚然巨惊之下,正欲舍掉常玉虎,折身拦截扑向四小的阴森老怪············
  身边突然娇喝一声:
  “乜飞老狗,你已行将就木,难道还跟这四个不懂事的娃娃一般见识吗?”
  苗条身影随身一闪,横身仗剑,已把疾扑四小的老怪拦住。
  金琳见是燕妮持剑接住,心中当然还是担忧燕妮功力不足,但若比起四小兄妹,却又不知高出多少了!
  于是······
  紧张心情微微一松,身形稍舒,一口凉气尚未吁出,忽见秀玲、小萍等四小兄妹未等燕姑话音落尽,倏又抖剑直奔当面的四人攻去,其中最为猛浪打眼的,正是“蜈天飞蚣”秦从武。
  但是,四个异常讨厌的捣蛋精,哪里还管这么许多,飞天蜈蚣正由小萍姑娘横剑接住,扭身一晃,陀螺似地一阵急旋,抖手便攻出了一十二剑,而且剑剑都是猛而且疾,专向秦贼致命要害处招呼
  披发头陀毙命于金琳的“虎”掌之下,飞天蜈蚣秦从武目睹同臭多年的义兄惨死当场,委实心痛如割,目眦皆裂,几次欲想豁出一命,硬与金琳拚个同归于尽,无奈,堂主常玉虎始终不发攻敌之令,所以气冲冲地闷立当场,候机而动。
  这时,秀铃等四小兄妹飞扑而来,他早已暗把真气运足,提神戒备。
  小萍挥剑功到,飞天蜈蚣一阵鬼泣般地狂笑,切齿道:
  “对,老夫先劈死你这小骚货,捞回一点是一点,血债反正是要血还!”
  他话声尚未结束,身形夹在语音之中飘出剑影之外,拧腕沉住马桩,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十七腿,猛向小萍攻去。招法之快,宛如一股迅雷惊电,凌厉、狠毒兼而有,可见老怪内心怒火已高到了什么境界!
  护侍“昆仑刀”相毓臣同来的侍者刘忠、吴奇二人,隐藏在阴暗之处,眼瞅老贼出此毒招对付一个不大懂事的孩子,心中真是既气且怒,更是暗替小萍姑娘的生命担起了心!
  看看秦从武一串凌厉掌影及那横扫八方的双腿,快要击到的刹那,他们一声同情哀绝的惊叫刚要出口……
  只听小萍姑娘一阵“格格”娇笑,道:
  “呀!老狗这手驴脚八方的工夫还不错!”
  说着,一具娇小身影煞似一缕轻烟,似乎又一像团黄澄澄的云雾,悬在飞天蜈蚣绵绵不绝的掌影腿风之中,不住的乘隙窜绕,不时躲闪,有时还挥剑猛攻秦从武敞然大开的致命要害,火候虽嫌不足,但那出手招法,却是一派正宗名门家数,而且,身法之快,宛如一只轻灵乳燕,眨眼间就已换过了十几个照面!秀铃姑娘,以及剑北、汉侠等三小兄妹,一见小萍剑招出手,他们哪里还会落后一步!
  秀铃当先一声尖叫,三小兄妹亦在小萍变招攻敌之时,各以雷厉风行之势,挥剑便向侍立常玉虎身后的三个蓝衣大汉,挺腕各各攻出了六剑十一掌。
  刹时之间,三老三小又像似走马灯似的,围着稀疏林间外的一片草地,不住的翻飞疾转。
  尤其骆汉侠,手身要比其他三小敏捷,出手不但狠快兼备,而且异常阴损。
  两个照面刚刚转过,惹得与他对手的大汉,不住嘴的狂吼恶骂!鬼叫连天。
  秀铃姑娘看得非常开心,一剑逼得大汉向后跃退间,尖声叫道:
  “哥哥,那个耳光打得不脆,再来一个!”
  说完,自己一面挥剑攻敌,一面却又“格格”憨笑不止。
  这一边,四小兄妹各对一个精壮大汉,围场飞也似地打得有声有色,笑话百出,燕妮姑娘这时亦与那“阴域鬼叟”斗得更是惊天动地,好像他们彼此之间俱也豁出了性命一般,欲图赢得这场殊死之拚!
  燕妮现身阻路之际,鬼叟煞住摆摇之步,微张三角眼,用那两点鬼火的目光,扫向燕妮脸上一瞥,冷峭地哼了一声,道:
  “骚丫头,乜太爷三招之内超度你!”
  话未说完,霍地急抢中官,刹那间左掌已如锋利钢刀般,迫步猛切燕姑前胸“巨阙”要穴。
  同时,右袖随势一抖,劲飕虽已卷得地面沙石漫天射激,但是鬼叟一支右掌,却是若隐若现的藏在袖口边际,含劲未吐。
  鬼叟展出这招虚实莫测的怪掌,金琳看得不由暗吃一惊!
  老怪错步急抢洪门,掌影陡然变快,看看即将击中,金琳突然一声大叫:
  “姑娘当心,‘阴山兜罗’手奇毒无比!”
  不过,燕妮对此似是早已有备。
  金琳吼叫声中,但见燕妮身形陡然一晃,马步迅电似地连换七星缠位,“脱影换形”身法演完,早已掠出老怪掌风之外,随之娇喝一声:
  “老魔,看剑!”
  立时,电光飒飒,剑走轻灵,一蓬星芒,满天花雨上下一转,抖手连劈一十四剑,直逼老怪左肋猛刺,来势端的迅快刁猾。
  燕妮剑招递出,阴域鬼叟也不禁惊“咦”一声,道:
  “难怪你这骚货这么狂,的确还有点鬼门道!”
  说着,身形晃动,看着虽像一只母鸭,但那步履之快,实在令人眼花撩乱。
  眨眼间剑影罩到,老怪塌腰转身,怪叫一声:
  “骚丫头,接这个玩玩!”
  身步晃进中,近着身形下挫之势,双袖翻起,两掌乍现间,掌心凸起煞似两个鸭蛋,电光一晃,探臂便向燕呢“气海”穴,“呼呼轰轰”一口气连环劈出了三十一掌。
  这次老怪发招,不但快若电光石火,而且掌影到处,卷起那股凛烈寒风,真是锋利如刀,只要风芒沾身,顿刻便有肌肤割裂之危!
  燕妮姑娘,好像对于乜飞这身阴山派绝门武功,知之甚稔。
  老怪双掌推出,寒飓飞风迫近间,她悚惊之下,扭身让开厉芒前缘,一声娇喝,斜走偏锋,钢剑抖得宛如一条寻穴毒蛇,“刷刷刷”直逼乜飞左肋,连续不断地劈出一十二剑、十七掌。
  乜飞展出“阴山兜罗手”仍未收到预期之效,不由也是暗暗惊佩燕姑身手不凡!
  乜飞欲图活捉此女,毁她完好之躯,“兜罗手”不是不能奏功,而是心太歹毒,眼看就已到口的“鲜味”,怎能功亏一篑!
  于是……
  邪毒淫念飒然而逝,燕妮剑掌齐势逼到之际,老怪嘿嘿一阵狞笑,道:
  “小宝贝,老夫今天非要叫你俯首就节。”
  老怪嘻笑声中,身形暴旋,陀螺似地转至燕妮身侧,探臂便以戏弄手法直奔姑娘高耸的双峰抓去。
  乜飞这手轻薄招数,看着虽是漫不着力,其实内中却也含了几成内家真气,如果燕妮被其指风扫中,纵然不会致命,而主穴被制,厄运定然难逃。
  燕妮招势落空,本是她不足惊奇的意中事,但她却未想到名满江湖的“阴域鬼叟”,今天会出此不齿的下流手法!
  乜飞双掌当胸抓到,姑娘羞得玉脸飞起两片红云,怒喝一声:
  “无耻老狗,打!”
  “打”字出口,领剑反腕一扫,剑影便向老怪箕张的双爪脉门削去。
  同时,左掌就势一挥,跨步斜打乜飞“血门、商曲”。
  阴域老叟恻恻一阵怪笑,挫腰让开剑光掌影,跟着,拧身一旋,绕至燕妮背后,双爪又像电一般分向燕妮“气海”及“会阴”二穴抓到!
  老怪出手一派下流招数,固属是他淫恶天性使然,另一面,老怪心中还怀有着一种迫敌“气躁”的阴毒意图!
  这种阴损毒招,用在少女身上,尤为有效。
  乜飞身形顿失,燕姑早已猜中他的下流心意。
  于是,身形跟踪电转,老怪原取“会阴”的手爪,这时竟又变成抓向“中机”私处,姑娘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身法已不成步,晃肩避开迅电般地来击手爪,挥剑又奔老怪当胸刺去。
  同时,闪电般,出左掌,疾问乜飞右腮掴去。
  嘿嘿嘿……
  金琳在这眨眼之间,见燕妮姑娘及四小兄妹,均已找到对手,正打得石破天惊,他虽然异常担忧他们的安危,但是由他们目前出手招数,以及贼魔功力上衡量,已知短时之内,尚可保全无虑。
  只有燕妮姑娘,由于乜飞心怀叵测,招招尽是下流招数,姑娘在羞怒交加之下,似已显得心浮气躁,马步渐渐露出了混乱之象。
  金琳看得不觉暗吃一惊。这时燕妮撤身躲避乜飞老怪阴毒鬼爪之际,他不禁急声叫道:
  “慕姑娘,快些敛神,不要中了老鬼攻心毒计!”
  说完,收回散向燕妮的目光,尖刻的望望神色不定的常玉虎,冷峻而又傲然的一阵狂笑,道:
  “常堂主,别拖时间啦,现在应该轮到我们了!”
  话未说完,倏又扬手指着常玉虎身后八条大汉,续道:
  “我看,你们还是一齐上的好,免得你们朝夕护侍的常大堂主死后落成一个孤魂怨鬼,无人陪葬!”
  这一叫阵,常玉虎受尽了金琳的讽刺,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早就有些无法压抑。他所以能够强自忍耐,无非是想仔细盘盘金琳到此寻衅的底细,好为将来洗刷这笔血仇留些余步。
  这时,金琳倏又直言相逼,言下极尽轻蔑之能,老怪心中一股燃而未发的怒火,顿刻暴升三丈!
  金琳话音未落,老怪面色倏变,一阵鬼嚎般地凄历狞笑,进步双掌向前疾推之际,气急败坏地狂吼一声:
  “欺人太甚!老夫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不懂人事的畜生!”
  说话间,抖手便是一十二掌,直逼金琳前胸拍到。
  常玉虎愤怒气极之下出手,攻势之快,威力之猛,端的令人惊心动魄,眨眼工夫,片绵密不绝、势若倒海般的掌影已把金琳胸前六大死穴均已罩住!
  只见在此惊人险象之下,金琳冷沉一笑:
  “来得好!”
  声出势随,身形宛如一缕轻烟,淡淡人影迅电似地掠出老怪掌风之外,未等老怪顿掌换势,反腕一气劈出了二十一掌,急电惊雷一般,反逼常玉虎的右肋拍去。
  金琳还敬老怪的迅雷招数,正是“白虎屠龙迥煞”掌法揉合“大悲罗尼”禅功合展而出,所以来势之猛,气势之雄,更是令人胆裂魂飞!
  只见掌影过处,“轰轰”闷雷之声掠过,顿刻便把常玉虎随掌发出内功劲力消弥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除了轰雷之外,那里还有什么杂音!
  常玉虎见状,心头巨震,陡惊之下,怒自道声:
  “难怪小狗如此狂妄,看来的确不可轻敌!”
  转念间,脸上不觉掠过一丝狞恶之色,晃身急退间,抖手一甩,一缕蓝色寒芒宛若一面缀满精光的网兜,飞射而出,带起一股“嗖嗖”劲风,直向金琳搂头盖顶扑来。
  这缕蓝色闪光,前后共有一十二点,甫由老怪手中飞出,煞似西游记中悟空猴变一般,眨眼间,每颗猝然碎裂,化成三点,接连三变,漫天顿刻散满了铃火,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已把金琳浑身上下密密罩住!
  显然,常玉虎不声不响已打出了赖以成名的歹毒暗器“三光毒磷胆”,不但由于心术阴毒狡诈而出此,实际还是珍惜羽毛,恐怕时间拖久,一个不慎,定要出丑现眼,所以一接手便展出看家本领,欲求速战速决,想把金琳立刻毁在暗器之下!
  孰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老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异常诡密地打出这一蓬“三光毒磷胆”,金琳只是鄙夷的一笑,身形快如飘风,刹那间已自绵密如网的铃火空隙中掠出,那奇妙的身法几乎令人不敢相信。
  常玉虎眼见自己成名的暗器落空,心头猛然大震,知道难逃劫运,面色顿刻遽变!
  金琳晃动的身影未定,他倏又厉吼一声:
  “打!”
  “打”字甫出,接连又是两蓬“三光毒磷胆”,带着一堆蓝色火焰,复对金琳当顶罩到。
  磷火凌空闪动,金琳蓦然一声狂笑,道:
  “老匹夫,还有多少破铜烂铁,尽管拿出来,晚了可就没有机会啦!”
  说话之间,人影快若腾空神鹤,一闪的刹那,猝而冲霄直飞五六丈······
  跟着,双臂飒然一展,立变头下脚上,凌空倒悬,反扑而下,怒声喝道:
  “老狗,有种你就硬接小爷一掌试试。”
  顺手连环壁出一十二掌,只听一阵轰雷似地震响,扫得地下沙石似烟雾般地飞向四周,激射飘扬!
  常玉虎发觉自己功力奇深的暗器又已全部落空,心中正自暗暗惊愕,蓦然,一见金琳凌空飞起,展出武林忌畏的悬身反扑招数,急堕而下,心头不觉暗暗泛起一抹不屑冷笑,切齿恨道:
  “小狗,记清日期,明年今朝便是你的忌······”
  “辰”字尚未出口,双掌迎空闪电一推,砰的一声闷响,双方掌影乍合即分,常玉虎身被震退六步,方始拿住马桩。
  金琳身悬空际,亦被对方浑厚内力震得飘落地面晃了几晃才算定稳身形。
  常玉虎对敌经验何等老到。
  他出手硬接金琳一掌,自己虽未占到上风,但这一掌之下,却已判定金琳身怀功力未必稳居自己之上,凭经验,只要拿准对方一丝弱点,胜券仍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不觉暗笑自已误信江湖传言,适才确被金琳先声夺人之威所镇。
  暗笑间精神不禁陡然一振,未等金琳发动,当先一搓双掌,跃身掠至金琳面前,开腔一声暴喝,双掌倏又疾对金琳当胸推出。
  金琳身被老怪震落,正当暗暗悔不该真力运聚不足,身形晃定内力倏由五成增至八成,提身正欲扑去硬拚之际,老怪竟然已抢先攻到,掌影逼近,双方暗含内力,劲气翻腕一吐,只闻砰的一声,常玉虎一具身形随着闷声,向后一连退了一十二步,面色由红变白而青!
  金琳身被对方内功真力震退三步,身形定稳,未等常玉虎煞住脚步,就势掠空纵起,展臂跟踪疾扑,厉吼声:
  “老狗,拿命来吧!”
  飞虎抓顶招数展开,双掌未及登实……
  蓦然,数声怒叱随声而起:
  “小狗敢杀!”
  六条蓝白掺杂的身影,纷纷凶悍无比的拦在金琳与老怪之间,抡起手中银光闪闪的利刃,齐向金琳涌至。
  常玉虎身形落稳,试一运气,发觉并无异状,知道自己虽被金琳掌力震退,而心腑却尚未受到伤害,不禁暗自道声:
  “好险!”
  急忙反手抽出薄刃刀,倏又抢在围攻金琳的门下先头,挥刀绕空一旋,一堵光墙般的刀影卷起片片劲风,复又扑向金琳劈去。
  此刻,七人围袭金琳,刀光剑影有如层层密云风卷而上,好像大有欲将面前强敌非要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一般。
  但是双方攻敌之势,都是异常神速而猛烈,眨眼间,那滚滚如飞的刀光剑影就将扫中金琳衣襟之际,只闻金琳蓦然一声厉吼:
  你们早就应该如此!”
  身形随声一晃,宛如夜暮中魅魑鬼影一般,似真似幻,自那寒芒闪闪空隙中穿出,倏又疾扑常玉虎面前射去。
  这时,群魔见状,悚惊之下,不约而同地挥动手兵刃,煞似骤雨冰雹,带着急促风声,团团猛攻金琳背侧。
  金琳一身功力虽然了得,但他对于背后强敌偷袭,却也不能置之不顾。
  身法不由自已的微微一顿,常玉虎面罩一层惊容,趁机挥舞手中面刀,竭力护住前胸要害,才算十分狼狈跳出险境!
  主要强敌脱出掌影之外,金琳并未急起紧追。
  这时,他忽又变了攻敌方向。
  常玉虎飞身倒射,他立地大喝一声:
  “狗头,在数难逃!”
  身形随声霍然一旋,双掌煞似两面铁盾,分向偷袭侧背的几件兵刃,左右一挥,“叮当”震响声中,一阵惊叫起处,逼来的六件刀剑,已凌空震飞四件。
  一招得手,他哪里还会轻放一个强敌溜走?
  震响之声甫定,他不待魂飞魄散的贼徒向形落定、快若深夜流星般,双掌左右一分,身形带着两片厉掌向前一挺,六名“天华五帮”帮徒,其中两个暴起一声刺耳惨叫,顿被劈翻出去了一两丈远!
  同时,另外三名贼徒,吭都未及吭出一声,栽头便已倒入一堆血泊之中,登时命丧当场!
  常玉虎脱出金琳厉烈掌影之外,本来是想再以歹毒的“三光毒磷胆”配合手下帮徒同时夹攻,欲图一鼓而下,立把金琳毁掉!
  当他落定身形,场内砰然,惨叫连声,他悚惊之下,忙不迭地扫眼一瞥,却见金琳发须松乱,满面血渍,形像煞似一头狞恶厉鬼,吓得激灵灵一战,倏又发现手下帮徒早已三死二伤,这时方才明白金琳并未乘胜追击自己的原因,却是为了造成先声夺人的有利之势!
  他扫眼再一细看自己一方那股辙乱旗靡的颓象,面色不觉顿由红中泛青,青中变白······
  就在金琳双掌挥打身形甫将落定之际,他一声怒极狂吼:
  “小狗,常太爷跟你拚了!”
  两手同时一抖,两蓬闪光蓝色焰火骤然飞向金琳当胸激射而来,他跟踪凌空扑至,“磷火毒胆”飒飒连番胎化的刹那,薄刃面刀舞成一片耀眼光幕,恰好封住“毒胆”编织的网兜空隙,把整个金琳罩入其间,宛如关进一只银虹闪烁的滚桶之中,光圈却不住的向里收缩!
  老怪展出这手最后绝活,他看着困在核心中的金琳嘿嘿一阵冷厉狞笑,道:
  “看看究竟谁还这笔血债!”
  说着,薄刃面刀一紧,光圈倏又向里层紧缩了一匝,声势的确阴狠毒辣而又迅快如飞!
  金琳身临险境,性命危殆万分,他仍旧神色泰然,毫无半点乱象。
  漫天焰火飞蝗似地驰向当头激射间,一声凄厉狂笑,人影突然飞起。一股淡烟随着旋转如飞的光幕内缘,滴溜熘一阵急转,扁若纸片似的人体倏在光网中一丝极为微细的间隙里,电光霍然一闪……
  常玉虎眼前顿觉一花,一声惨叫未及出口,一条右臂,连着那柄薄刃面刀,竟被一股凌厉如刀的真力硬生生的劈出一丈开外。
  金琳一招得手,常玉虎由于右臂断折之痛,身形摇摇欲倒之际,金琳看都未看一眼,转身正欲扑向阴域鬼叟救援燕妮姑娘,蓦然一条宠大魁梧人影凌空扑到,一声沉雷般地轰然大喝:
  “金琳!天宽地阔江湖无边,小小年纪怎可这样气势凌人,难道欠下这笔血债你想一走了之吗?”
  喝叫声中,漫天掌影宛如江河倒泄般地汹涌厉烈的猛向金琳攻到。
  金琳冷不及防遭此突然强袭,一愣之间,只觉逼向胸前的掌影,每掌之内都含有极其深厚的浑然劲力,泛眼之间,带着一股刺耳鬼啸的掌风已把周身罩住,来势委实快得惊人。
  他一瞥之下,见来者正是傲立常玉虎身后,始终未出一言的红面高大老翁,这时白发根根倒竖,凌空扑至,嘿嘿冷笑声中脚尖微微一点地面,煞住驰向乜飞的身形,倏又疾若流矢地般地倒射而回。
  跟着,双掌起处,一股劲烈无匹的罡气,狠辣异常的反向突然现身的强敌压去。
  却见罡风所过,那股突袭而至的凛烈劲气,顿刻四散无踪。
  金琳身临险象环生之下应急出手,时刻拿捏得准确,回敬的功力深浅,样样都已恰到好处,任何武林高手亲见其艺,也会高声叫绝。
  但是,这红面高大老翁是谁?
  金琳对他似亦捉摸不清,不知他是否委身贼帮,辈位超出常乜二怪,抑或是偶与常玉虎相遇的故友?因为,天华帮徒对他始终是那么敬重,而且持礼逾常。金琳由于不敢多事树立强敌,所以出手还击并未施展置人死地的招数。
  饶是如此,红面老翁双掌凌空登实,眨眼不见金琳的踪迹,也感愕然遽惊,立刻折身,以风扫落叶般的,一气展出了七掌十一腿,疾向身形甫定的金琳攻去。
  老翁出动援手,场外几个仅存的天华帮徒,个个怒喝如雷,又奋不顾身的反扑拥上,不过,他们在神态气势上并不像是悍不畏死的殉义勇士,而是迫于红面老翁驰援堂主,各人不得不已,正好像是孝子陪吊,干嚎无泪一般地微妙。
  但是呐喊助威,怯不出手,这只是战圈内的实际现象,而形式上,场内的金琳这时又已陷入群贼包围之中,虚张声势的刀光剑影,却还是由四面八方纷纷进劈。
  老翁掌腿闪电逼到,他挥掌先向高声喊叫的贼徒劈空一扫,趁着贼魔折身晃退间,摇身掠出老翁掌影腿风之处,身形甫将落实,这时,正巧挨进断臂成残的常玉虎不远处着地。
  心念闪动,应该怎样还击红面老翁的主意尚未打定,常玉虎忽在身边不远处蓦然暴起一声惨厉泣叫:
  “姓金的小狗,常大爷走啦,作鬼也得洗刷此辱,二十年后叫你还清这笔断臂血债。”
  吼叫声中,挥起那只仅存的左臂,奋力一抖,一大蓬隐含蓝色焰光的星星之火,悉数齐势猛向金琳当头罩下。
  蓦然,凌空一阵“劈啪”爆响,磷火倏由蓝色变成碧绿,闪电间巧妙三次急猝分化,绿焰煞似漫天密雨般已把金琳周围的数人,不分敌友,完全罩住……

  第二十八回 冒暑东向 远寻仇踪
  碧绿烟火凌空四落,红面老翁神色倏变!
  常玉虎一阵凄厉惨笑,老翁急惶中暴喝一声:
  “快退!”
  他飞身掠至常玉虎身边,顺势一带,两条人影已先后射出漫焰火圈之外。
  金琳知道老翁喝退,碧绿焰火一旦击中,必有生命之危,所以,老翁身形晃动间,他抢在附近众人先头,飞身腾出焰火圈外,一溜轻烟,飞至燕妮身边,抖手奋力一挥,“啪”的一声闷响起处,阴域鬼叟一具削瘦身形,竟像断线纸蓬一般,带着半声奇痛微哼,翻翻滚滚飞向身后射出十几丈远。
  老怪悬空洒血的身形刚落尘埃,场内又暴起一阵惨叫??
  金琳闻声,不禁一愣!循声一瞥,见那凄厉惨嚎之声,正是出自两个驰援常玉虎的天华帮徒之口。
  二贼适才身被常玉虎打出的绿莹烟火罩住,由于撒射的范围广达四五丈宽,二贼功力低劣,一时躲避不及,竟被他们首领赖以成名的暗器“三光毒焰胆”击得血肉模糊,命毙当场!
  老怪打出的奇毒暗器,除去射中自己帮徒的几颗之外,
  其余密若骤雨的星星之火击中地面,一声轰然暴响,火光有如一朵绿莹莹的云花,开放霎那,沙泥石块混成的地面,顿刻现出无数胡桃大小的深坑,煞似厉鬼的麻脸,正在扭曲狞笑,暗自发威。
  金琳心头不由一震,回手拉过亦在惊愕不已的燕妮,心道:
  “这是什么暗器,怎的这样霸道?”
  转念间,侧脸望望仍在奋力搏斗的四小兄妹,刚要掠身而出结束这场拚斗……
  蓦然,场外突地一声春雷般地厉喝:
  “住手!”
  吼声未落,场内突然出现一个面如洗玉,须发胜霜的矍铄老翁,身形轻若飘絮般慢慢着落地面,望着金琳不住地微笑。
  金琳看着这位满面慈祥的陌生老者,茫然不解地暗道:
  “这是谁,怎的这样目不转睛地看人?”
  疑念方始一闪,还未及细想,身边蓦然一声尖叫:
  “爷,您老人家真自在,怎的这时才来?”
  叫声未了,人影飒然一晃,两条黄色淡烟电也似地飞向老翁怀里射去。
  金琳见是秀铃兄妹,顿刻恍然大悟,暗自惊“呼”一声,心道
  “原来是北侠骆老前辈!”
  心中在想,身已不由自主地急步趋前,过顶一揖,身还未曾挺起,却听一个尖而且沉的声音,嘿嘿一笑,道:
  “罢了,小哥免礼……”
  异音入耳,金琳不由一怔!心想:
  “骆老前辈乃是内外双修的高人,怎么语音竟像孩提?”
  疑念莫解之间,身形未起,面前已有一阵由哀欢笑,却是另外一个恢宏深沉,几如一尊洪钟的声音。
  异音迭起,他为此一愣俄顷,忽听秀铃“格格”一阵娇笑,道:
  “琳哥哥快起来,汉侠坏死啦,他在装我‘爷爷’!”
  金琳面呈腼腆微笑,身形挺起,话还未及出口,却听北侠仍旧带着欢笑余音,谦和慈祥地说道:
  “侠儿说的不错,小哥还是免礼的好。”
  金琳唯唯连声,折身侍立一旁,骆毓然顺手推开依偎怀中的秀铃,扫眼一瞥躺在地上折骨断的尸体及重伤蜷卧草地之上的二贼,长眉连耸,不觉侧脸又对金琳慈蔼一笑,两唇微微一动,似是自语又休……
  北侠这慈祥谦和的笑貌,看在金琳眼里,却又感觉无限神密,不知骆老爷子笑意中究竟是责斥,抑是悲悯?俱都令人莫测高深。
  金琳心怀一阵不安,正当自觉火辣罩面之顷,只见北侠目光触到适将出手的红面老翁,笑容陡敛间身形似是一震。
  察颜观色,金琳已知这里定有文章。
  于是,他全神集中在二贼身上,蓄势侍立一边,默默地静观其变。
  却见玉麒麟脸上的真诚慈笑收敛,顿又换上一副面形,抽曲着强颜佯笑,抱拳微微作势一拱,呵呵笑道:
  “房兄,咱们当年桐山分别,想不到一别二十多年,今天竟又在这人烟荒僻的深山中邂逅,真是幸会,幸会!”
  说完,又自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骆毓然纵情大笑声中,金琳不由紧锁浓眉,思潮一阵起伏,暗自疑道:
  “红面老翁姓房,房什么?”
  疑云照向心头,翻滚沸腾之间,情不自禁地凝神望去,只见那红面老者神色微显一丝窘意,很不自然地抱拳微向北侠一拱,道:
  “岂敢,岂敢!守伦这次西来,乃是受人之托,不期重逢旧友,何幸如之,小弟兴奋极矣!哈哈哈······”
  说话间,骆毓然手拈银须,扫视断臂成残痛苦奇深的常玉虎一眼,面呈一丝不屑恨意,红面老者话音甫落,忙道:
  “守伦兄所谓的受人之托,当然是贵岛主危氏三杰了?”
  此语一出,金琳身形似是一颤,但是,他又似乎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
  于是,凝望北侠及那房守伦的面部表情,聚精会神地谛听二老之间的对话,他猜想,玉麒麟这次离开侠义向道精神共寄的太华主峰,突然在此现身,定有关系同道兴衰的重要大事。
  所以,这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红面老翁房守伦,等待他回答。这正是自己心中最为关心的一件重疑。
  骆毓然话音甫落,房守伦尴尬地一笑,道:
  “这就叫‘端人家碗受人家管’,小弟因附危氏三老篱下,受尽体遇,殊恩怎可或忘?”
  北侠仰面哈哈一阵大笑,笑声中好像充满了悲、愤、忧、疑。同时,棱芒闪烁的目光中怒焰暴长,太阳穴却在鼠跳不已。
  笑声甫定,连道两声:
  “罢了,罢了!”面色跟着一寒,仍以平静的口吻接道:
  “守伦兄,此时此地,咱们还可认作良朋益友,惟将来是敌是友,就在尊驾一念之间了!”
  这时,房守伦一张红润发光的老脸,竟已变成了紫赤,似一团隔夜猪肝,玉麒麟说话间,他始终垂首敛神,默无一言。
  北侠玉面凝霜,冷厉峻峭的话意,恍若冰窟里卷出的一股寒风,令人入耳顿感悚然!
  尤其金琳,更是异常敏锐地觉出事态已有急遽之变,所以将已经散去的真气倏又重凝聚周身,以防敌方暴然出手!
  玉麒麟万分感慨地说完,看都不看房守伦一眼。
  折身间,含意奇深地放目环视周围一眼,见到手扶断臂伤口的常玉虎,面色忽又增加了一层寒意,道:
  “贵帮誓与中原九大门派不共戴天,这已是当今武林人所共知的事实,其中‘是是非非’现在还不是分辨的时候,只有留待日后公告宇内,求大家秉公裁定,看看究竟谁是谁非!”
  “不过!”话音微顿,身形向前略进半步,复以深沉的语气接道:
  “今天常堂主与琳儿一般后生,在此浴血搏命,这场过节似乎不能含糊不清,否则,尊驾还要与侠义同道无理寻衅!”
  “哼!”
  常玉虎面罩一层浓厚而又苦涩的惊容,微微抽搐了一下双腮,似极不忿的冷厉怒哼一声,扬声道:
  “不是他‘无理’寻衅,那便是我们无事生非了?”
  北侠冷然一笑,道:
  “老夫行道江湖,素不护犊。我想,若把今天这场喋血责任归咎堂主身上,还不算植人于罪。”
  “妙极,妙极!”
  常玉虎暴起一阵愤极狂笑,道:
  “在下愿洗耳恭听尊驾的高论!”
  “大洪山麓茅茨板‘昆仑刀’相毓臣家,一件屠门积尸血案,常堂主大概还未忘掉吧?”
  玉麒麟说话之语气虽极平静,但其内心却异常激动,好像周身血液已在滚滚沸腾,说到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在高声厉喝。
  常玉虎眼瞅骆毓然这副外弛内张的激动神态,心中委实既惊且疑,他似乎估猜不透金琳又与“昆仑刀”事件会有什么牵扯?
  因为,那件灭门血案,仅仅事隔半夜,而且他自以为作得异常诡密,短短几个时辰,外人绝不可能察觉。
  但是,那件名不正言不顺的事件,如今已被北侠一口道破,他虽觉自己理亏,无法当众交待出洗劫相氏一门的内因真谛,然而,若以目下‘天华五帮’的威势,纵然无理亦能强占三分。
  所以,当北侠说话间,尴尬愧色仅仅在他脸上一闪,话音落定,他若无其事地嘿嘿一阵冷笑,道:
  “那是相老狗不识抬举,怪不得老夫手辣心黑,况且,‘天华五帮’内务,也不劳尊驾过问。”
  话中语气,老怪特把“天华五帮”四字说得异常沉重,仿佛他惟恐对方听不真切似的。
  玉麒麟面色寒若一方冷铁,凌厉目光中隐含着愤怒棱茫,闪烁间鼻孔中哼出两声似笑非笑的声音,道:
  “天华五帮无非是些狐鼠之辈,所谓帮务,亦不过是伤天害理的罪恶行径,老夫既与尔等有严格方物之分,你们内务丑事,何屑一顾!”
  话微一顿,放眼又向场内一扫,接道:
  “不过,你们一群个个手辣心黑,到处制造屠门积尸血案,今天琳儿还未于你们赶尽杀绝,不放一个活口逃掉,这总该是不算过份吧?”
  说完,神情安闲的向前逼进两步。
  常玉虎顿刻色变,左手急忙放掉仅存的半截右臂,探入暗器囊内蓄势以待。
  房守伦一见常玉虎戒备待发,不觉亦把内功真力暗暗远聚双掌,只要发觉不是苗头,便要立抢机先,这次,目标选的却是金琳身后的燕妮姑娘。
  其余几个蓝衣大汉,亦都横刀仗剑,跃跃欲动。
  刹时,场内倏又顿呈一片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尤其小萍姑娘早就等得有些不耐,不过,她逼于目前局势,又在陌生尊长之前不敢放刁,她几次躲在金琳身后不住暗扯衣襟,立促金琳施展杀手!
  这时,她一听北侠说出当场叫阵的暗语,短剑一摆,正欲掠过金琳直扑房守伦,金琳似是早已有备,回手一把刚刚把她拦住……
  蓦闻玉麒麟呵呵一阵畅笑,道:
  “房兄,先不必庸人自扰,只要老夫在此,还不致于放任孩子任性而为。”
  说到这里,陡然一顿,怀有深意的怒瞥可常玉虎一眼,又道:
  “不过,诸位回转天华总坛上复龙总帮主,就说老夫请其即刻令饬五个分帮停止到处寻衅,一个月内,老夫当亲往千山拜谒,到时自此积怨均可了断,免得零零星星妄造杀孽!”
  语罢,抱拳微微一拱,道:
  “请吧,恕老夫不再远送了!”
  房守伦面呈火赤,着急尴尬地望了常玉虎一眼,默默未出一声。
  “哼!”
  常玉虎外弛内荏的冷哼一声,道:
  “今天常某算是栽了!”
  说话之间,顺势用脚挑起自己跌落埃尘的半截断臂,脚面一绷,“拍”的一声甩到金琳面前,道:
  “此物请小侠暂且保留,一个月后,老夫当在千山总坛本利一并索还!”
  说完,目示蓝衣帮徒,颐指两个重伤帮徒,神色一寒四名蓝衣大汉毫不迟疑的应喏一声:
  “是!”
  飞身掠至伤者面前,钢刀顺直,挺腕便向胸头要害刺去……
  可怜,为人帮凶到处作恶,重伤倒地并不是什么不治绝症,贼徒为了免除累赘,竟不惜施展煮豆燃萁的恶毒手段,清除两个束手待毙的无辜,心性真已残忍到了极点!
  而那重伤倒地的贼徒,似对他们常规亦极清楚,知道重伤之后战况逆转,惟有死路一条!
  所以,蓝衣大汉钢刀刚刚一亮,他们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竟自闭目以待。
  两把锋利钢刀刺向二贼心头,眼看就将血溅当场……
  蓦地,只见电光一闪,“当啷”两声震响起处,两柄钢刀宛若脱弓怒矢一般,横里飞出三丈多远!
  蓝衣大汉钢刀脱手,愕然悚惊之下,只觉耳边阵风晃动间,面前忽地飘落一人,恰好挡在两个负伤帮徒身边!
  大汉见是金琳倏又现身脱手,虽然未继续亮招急攻,四贼却也吓得激灵晃退不迭,再也不敢执行他们堂主毁害同侪之命了。
  常玉虎一见金琳横加阻拦,真是怒火万丈,惟自己功力不济,又无可奈何!
  蓝衣大汉身形刚刚闪开,他怒声喝道:
  “金琳,是不是一定持强欺人?”
  金琳满腔正气,不屑地斜瞟老怪一眼,道:
  “骆老前辈准许你们立刻滚蛋,金某凛遵严命,绝不无故阻拦,难道这也算是持强欺人吗?”
  常玉虎双眉紧皱,怒不可遏地叫道:
  “我们执行帮规,你无权过问。”
  “什么帮规?”
  金琳佯作不解地逼问;
  “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战况逆转,不留活口予敌。”
  常玉虎仍煞有介事理直气壮地说。
  “重伤未死者一律处绝。”
  “不行!”
  金琳面容一正,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常玉虎似仍不服地逼问。
  金琳昂首跨进两步,大声道:
  “你们贼帮丑规陋习,小爷不屑过问,只是少爷面前绝不容许你们妄杀无辜,这就是我们侠义同道异于邪徒的分界点。”
  说着,又把双掌微微一抖,厉声道:
  “你说小爷恃强欺人,只要谁能胜得这对铁掌,此地人物任凭你们所为,否则,休费闲话,快些滚开!”
  玉麒麟静立一旁,看着这个正气凛然的后生,不禁面呈慈祥微笑,不住地颔首赞许。
  金琳话音甫落,他折身扫了房守伦一眼,道:
  “房兄,你们两个伤者,何必一定要置之死地呢,难道诸位身入邪帮,连一点人性原心都不能保留吗?”
  说着,面色蓦然一沉,厉声道:
  “如果定要任情而为,我们见出真章之后再作决定如何?”
  “好!”
  这个“好”字并非出于贼徒之口,而是蓦由北侠身后传出一个尖而且脆的声音。
  金琳知是出自小萍姑娘之口,所以仍旧伫立当场,未为所动。
  燕妮姑娘一听胞妹竟如此小不更事,气得俊脸微微一红,回手“啪”的一声,拍了小萍一掌,低声嗔道:
  “爷爷说话你多什么嘴?再放刁看不撕你的嘴皮才怪!”
  小萍挨了姐姐一掌,满心的委屈正无处发泄,金琳忽然望着她幸灾乐祸地一笑,直把刁钻性的小萍气得不住的挤鼻弄眼,暗怪金琳不予援手反而窝笑!
  小萍只顾放刁急欲出手贪玩,但是这声“好”字听入常玉虎耳中,不禁暗吃一惊!
  愕然之下,他扫眼一看,发觉金琳等人并未立即出动,这才放下忐忑不安的心情,瞥视了房守伦一眼,顿足道声:
  “罢了!这桩奇耻大辱,我们留待将来一并清算吧!到时,不怕他们不清还这笔旧债。咱们走!”
  “走”字出口,人已射向疏林,似是奔西北而去。
  金琳见状大急,常玉虎身形纵起未落之际,金琳忙不急待地掠过老怪,横身挡住了去路,急道:
  “道路千条任你行走,只是西北不准走!”
  常玉虎横行江湖数十年,哪里受过半丝挫辱,今天落在金琳手中,一再吃瘪,早就忍无可忍,欲图自栽了事。
  这时,金琳又拦路不放,行动竟又受人限制,这样污辱,常玉虎哪里还能忍受?
  于是……
  身形不等落定,气得他踉踉跄跄扑奔金琳刹那,厉声喝道:
  “小狗欺人太甚,常太爷跟你拚了!”
  说完,既无身法又无招数,低头便向金琳怀中猛撞。
  少年心性的金琳那管这许多,常玉虎低头撞来,他瞪起一双虎目,正欲挥掌猛劈,蓦闻一声急叫:
  “琳儿,不可,让他走吧!”
  金琳知是声出北侠之口,但是若想即刻收手不击,常玉虎头顶已经沾了衣襟,如果被其顶中不死也要重伤,挥掌似乎又对师祖不恭,他处此两难之境,真是势如骑虎!
  好个金琳,急惶之下,右掌下劈之势不变,只是暗把真气沉归丹田,顺势易掌为抓,扣住老怪衣领轻轻向上一提,跟着,拧身一旋,恰好让开去路,任从老怪直奔林内疾驰而去。
  其余帮徒跟踪拧身而过,金琳十分焦急地望望北侠,说道:
  “不行!”
  “琳儿无妨!”
  玉麒麟面呈微笑,若无其事地说。
  这时,金琳可真急了,北侠话音未落,忙道:
  “相老前辈还在林外呢!怎可……”
  北侠未等金琳说完,忙含笑摆了摆手,道:
  “琳儿勿忧,他们已经安全离开此地了。”
  金琳一听不由更加焦躁,急道:
  “师祖那怎么可以,相老前辈身受重伤,随行侍卫功力又极平平,常玉虎跟踪追去,岂不更险?”
  “不要急躁!”
  玉麒麟仍旧神态平静的说:
  “有一位武功高绝的同道护送他们回太华。”
  “谁?”
  金琳茫然不解的追问。
  骆毓然怀有深意地一笑,道:
  “连翠凤姑娘。”
  金琳情不自禁地怪叫一声:
  “是她!她不是赶往巴山救援戈师祖去了吗?”
  此语一出,北侠笑容顿敛,环扫燕妮,秀铃等人一眼,黯然道:
  “巴山之战已经结束,双方死伤都很惨重!”
  话微一顿,又道:
  “凤姑娘驰援巴山同道,中途巧遇老夫,所以又急急赶回。致于她的底细将来你自会明白,现在不必多问。”
  金琳极其钟情于凤姑,尤其他们彼此又有几如夫妻的肌肤之亲,叫他怎能或忘那位如花似玉温柔多情的姐姐!
  但是……
  这位师祖却比其他同道更加亲切,当年太华凤鹤洞师徒二人相依为命渡过难关,若不是南金北玉两位奇侠轮流守护,师徒二人哪里还有命在。
  金琳为了感激北侠救命重恩,所以对于武林前辈,委实视同本门师祖一样的尊重敬畏!
  于是,北侠说完,忙把思恋凤姑的心情定住,转过话题问道:
  “戈师祖现在什么地方?”
  玉麒麟轻轻吁口长气,黯然道:
  “他已随同其他同道,赶往恶狼岛去了。”
  “恶狼岛?”
  金琳一愕间,既惊且疑,而又不解地问:
  “在什么地方?”
  北侠仰首天外,沉思片刻,怀极重远虑地慢声道:
  “地属山东日照东南。”
  金琳见状,虽还摸不清楚底细,但他猜出事态可能极为严重,否则,这位饱经世故的老人,绝对不会那么忧忡深沉。
  所以急躁之中倏又另外加添一层焦虑,北侠说完,不觉面呈凝重神色,急道:
  “戈师祖赶往恶狼岛为了何事?”
  “武当、少林、峨眉三派掌门,已被贼魔分别诱散,至今下落不明,据各方面判断,可能先劫往恶狼岛囚禁。先前老夫还不肯尽信无虚,今天在此巧遇该岛主危天卜的大总管房守伦,已知同道所料虽不中亦不远。”
  玉麒麟神情异常激愤地说完,微顿片刻,又道:
  “三大掌门如果即刻死于非命,事态倒还不致于发展到可怕的地步,如果贼魔不予杀害,挟持他们为要挟各派俯首听命的人质,这事可就不能等闲视之,委实是侠义同道生命所系的大事。”
  “师祖这次远离太华,是不是欲图亲往恶狼岛一行?”
  金琳忙不及待地问。
  北侠面呈凝重,微微颔首,道:
  “九大门派存亡倏关,实乃义不容辞。”
  秀铃一听北侠欲往恶狼岛亲会岛主危天卜,唯恐又把他们四小兄妹另作安排,于是,未等金琳开口,忙道:
  “爷爷欲往恶狼岛,铃儿愿跟琳哥哥给爷爷先头开路!”
  “胡说!”
  北侠这时的神态异常严肃,厉声喝叱间,顺手拉过秀铃,轻轻推至燕妮姑娘身边,丝毫不苟的续道:
  “爷爷已经安排你琳哥急速先行赶往赣榆县,你们这一群女娃儿随爷爷徐徐跟进,谁也不能妄想擅自离去,免得多给琳儿增加一些莫须之虑!”
  说完,又对金琳正容道:
  “琳儿可以即刻动身北上,这里一切未了屑事,自有老夫带你燕妮妹妹慢慢处理,你到达赣榆县境千万小心,因为那里百里方圆都是危氏三怪的势力范围,其披扈情形,恐亦不下天华五帮。依我计算,你的脚程较快,抵达赣榆日照之间,如遇强敌,出手万万不可任性,以免过份刺伤了危天卜!去吧!”
  金琳侍立北侠身侧,虽在默无一言地恭聆训示,但他心中却像堆积一蓬乱丝,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太华峰凤鹤洞,是自己渡过童年长大成人的摇篮,那里的一草一木之根蒂虽生在土壤之内,实际却是连在他的心上,睽别经年,无时或忘!
  还有那哺养自己成人的母亲“玉奴”,师祖的灵柩,生身亲父的首级,以及恩师义父金筱峰的行迹……
  北侠慢慢赶至金琳身边,轻轻一拍肩头,慈蔼一笑,道:
  “琳儿!你心怀的隐痛老夫非常清楚,但愿你早日平灭贼魔,夙志便可如愿宏扬了,去吧!”
  金琳恍如大梦初醒,身形微微一震,脸上一阵火辣,折身正欲跪拜,蓦觉一股柔和潜力托住双膝,只闻呵呵一笑。道:
  “俗礼不必拘泥了,去吧!”
  他嗒然若丧的扫眼一瞥燕妮,见她面色深沉,目光中亦充满了异样光亮,不知究竟是忧,是怨?
  一目之下,不由暗暗激灵一颤,折身头都不敢再回,扬长直正奔北疾驰而去。
  恶狼岛位于江苏赣榆和山东日照之间,距离湖北巴东少说也有一千七八里路。
  金琳由于心急同道的安危,以及本门声威是否能够复振,均与此有关,所以一路尽由偏僻的深山之内,直线兼程急赶,除了万不得已,绝不轻入行人如蚁的官道。他恨不得施展缩地神术,一步就踏上恶狼岛!
  这时,正是赤日炎夏之际,火伞高照,行人尤觉举步为艰。
  但是,金琳并不顾虑这些,好在身怀佛门禅功,既不畏寒,炎热又有何惧!
  三天兼程赶行,这一天酋正时分,烈日刚落,他在红霞漫天之下,踏上赣榆东南的青口镇,只见镇东海口黄浪滔天,晚风扑面,红霞倒映,格外显得黄澄海水一片浑浊。
  转首东望,却见两座孤岛飘悬海外,煞似天边两支巨鲸横在起伏的波涛中隐现。
  金琳凝视片刻,喃喃低语道:
  “到了,前面可能就是恶狼岛。”
  轻念间,侧身进入路旁一家小饮店,草草用过一餐晚饮,复又匆匆上路,急奔正北,飞驰而去。
  青口镇距离山东日照境内的刘官庄,虽然常人必须两天路程,但放在金琳脚下,顿饭工夫已就嫌多了。
  金琳驻足刘官庄东口海滨之处,远眺飘摇不定的恶狼岛,不禁耸起浓眉,暗自踌躇起来,心想:
  “恶狼岛虽已在望,但无舟楫可渡,奈何?”
  沉吟间,突闻身后一阵衣袂飘摆的“嗖嗖”声,那声音轻微而又迅快,金琳知道来者轻功端的不可小视。
  眨眼工夫,嗖声飘至身后,金琳不由回身一旋,面前顿刻现出一个身着天蓝葛衫,年约五旬上下的老者,望着金琳诡异一笑,道:
  “夜暮黄昏,立在海滨则甚?足下是在乘凉,还是欲想觅船过海?”
  金琳虽觉老者来得可疑,但他依旧不露声色,只是借势偷偷打量老者两眼,颔首笑道:
  “在下既要乘凉,也想渡海。”
  一语未毕,老者不由一愕,重新又把金琳打量一阵,道:
  “年轻人说话,怎么模梭两可?”
  金琳面呈微笑,抱拳一拱,道:
  “老夫盘诘在下端底,是否有意相助?”
  老者轩眉扬目,作势还揖之际,道:
  “要看足下在此意欲何为?只要老朽能力所及,助人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金琳泰然一笑,道:
  “小生有意欲往恶狼岛一游,老丈是否能代为觅舟漂渡?”
  老者未及答话,十丈开外一颗大树背后蓦然传来一声清笑,道:
  “来者莫非就是点苍高足,人称‘恶煞星’的金琳吗?”
  “恶煞星”三个字听入金琳耳中,不由一愕,心想!
  “金琳出道江湖仅仅一年,居然得来这个‘恶煞星’尊号,真是愧煞人也!”
  江湖中被人暗送绰号,这乃是习见的常事,根本不足为奇,所以金琳对于煞不煞星亦未放在心上。
  于是……
  对方话音甫落,虽还未现踪迹,金琳却亦报之,道:
  “不错,正是在下,敬驾何人,怎不出来见见?”
  说话间,面前葛衫老者哈哈一阵狂笑,道:
  “你也配见我们少岛主吗?”
  说着,招呼都未打,出手一招“推山填海”,“呼”的一声,双掌煞似一面铁墙,疾奔金琳当胸推到。
  老者暴施杀手,劲力虽极威猛,若看在金琳眼中,的确还微不足道。
  但是金琳心中一动,急忙煞住欲出的毒手,心想:
  “今天若想渡过大海,深入贼巢,希望就在未现面的少岛主身上,否则,却还真要多费周章。”
  老者双掌甫落,不待金琳身形落定,怒吼一声:
  “到了鬼门关,休想还阳。”
  声出,挥掌扑去,只见眼前一花,金琳竟已飘出两丈多远,金琳究竟用的是什么身法,老翁未曾看清。
  老者见状,不但惊骇不已,而且暴怒已极。
  见金琳身形晃定,他不由暴喝一声:
  “跑算是什么英雄,有种的接我黄健一掌看看。”
  双掌逼至金琳胸前,正欲着实……
  蓦闻耳边阵风飒然一晃,老人肩头似被钢锥戮了一下,周身各大主脉一阵酸麻。就在这时,又闻一个清脆而又铮锵的声音,不屑地道:“老人家,回家抱娃娃纳福去吧,刀尖上混饭,你已不够料了!”
  老翁激灵一战,急忙收住欲攻未出的掌势,一口凉气刚刚一吸,身边忽然暴起一声怒喝:
  “黄叔叔站开,容小侄会会这位名躁江湖的‘恶煞星’,看他凭了什么,敢于到此发狂欺人!”
  金琳挥指戏弄老翁,其内心真意就是逼使少岛主现身接场。
  吼叫声起,他扫眼一瞥,却见飘落面前的乃是一个相貌颇为俊美的少年。
  少年大约在二十五六,身穿一袭玄黑色武生劲装,风度异常飒爽,只是二目之中浮荡着淫邪之气。
  少年飘落金琳面前,大刺刺的横扫一眼,道:
  “姓金的,远来本岛意图何为?”
  金琳目见少年这副凌人气势,怒火徒升!
  但他为了满足深入贼巢意愿,不觉又把冲至咽喉的怒气按下,望着少年微微一笑,道:
  “仁兄别发威,通名道万儿,总该是江湖常礼吧!”
  “哼!”
  少年二目含威,冷哼一声道:
  “少爷姓危名少鸿,人称‘狼山剑客’的便是。”
  金琳嘿然一笑,道:
  “久仰,久仰!金某误造贵地,本想前往宝岛拜谒三位岛主,不期与兄在此缘遇,想尊驾定能成全小弟这番远来的盛意了!”
  危少鸿不屑地瞧视金琳一眼,道:
  “岛主有令,最近数日之内,非经岛主亲允,任何外来宾朋一概不准入岛,你若还能体会少爷的一番好意,望你不必多此一举,还是即刻离去的为是,少爷绝不留难于你,否则,哼……”
  金琳仍旧按住怒火,佯声一笑,道:
  “危少鸿,否则怎样?”
  危少鸿剑眉“刷”的一挑,厉声道:
  “否则,必须在此留上几招,先给少爷看看!”
  “好,金某当然遵命。”
  说着,金琳神色又异常平静地续道:
  “出手便有胜负,危少爷对此有何高见?”
  危少鸿冷厉目光飒然一闪,道:
  “姓金的,只要你能胜少岛主一招架势,恶狼岛即以上宾之礼接待,任你出入。哼,你如不敌,哼,今天休想活着离开此地了!”
  “妙极,妙极!”
  金琳面呈由衷的微笑,高声叫道:
  “出招吧!”
  危少鸿一脸诡笑,回手抽出长剑,“呛啷”一声龙吟,一抹耀眼霞彩迎着夜空一闪,周遭纤尘落地,亦能一目了然。
  金琳怀有深意地喝声:
  “好剑!”
  说完,潇洒的伫立当场,双手剪背,望望少年,道:
  “危少鸿,请出招吧!”
  金琳这副目高过顶的傲然神态,危少鸿看在眼中,顿刻气得面色涨红,毒芒暴闪,恶狠狠盯了金琳一眼,道:
  “姓金的,为什么不亮你的龙珠雌雄剑?”
  金琳蓦然发出一阵清脆笑声,道:
  “金某不愿凭藉前古神器欺人,如蒙危少鸿不弃,愿以这双肉掌陪少岛主耍玩一般,而且三招之内,金琳绝不还手!”
  危少鸿眼看金琳不肯亮剑,内心已就有气,这时一听他语出尖刻,登时两颊通红,渐泛紫色。
  待金琳说完,一声不响,手中长剑已闪电一番,快如电光石火,欺身直进间,抖手连劈一十二剑,剑剑均问金琳致命要害处招呼,端的狠辣刻毒。
  金琳长笑声中,拧身微晃,原意本想一下便脱出剑光之外……
  不料,身形未动,一团瑞雪似地剑光已当胸逼到,而且剑尖头劲,扫得衣襟“沙沙”有声,不由暗自一惊。
  惶急间,敛足真气,塌腰一栽,剑尖擦肩飞过之际,折身一晃,挨近危少鸿耳边,大声道:
  “危少爷,一招了。”
  危少鸿自小深居恶狼岛上一,向娇生惯养,凡是来过岛上的武林高人,碍于他父叔情面,谁不恭维几句?他那‘狼山剑客’的尊号,便是一些攀缘附势的败类为他恭送的,至于他能不能称为“剑客”,今天金琳便能替他判定。
  危少鸿剑招落空,反遭金琳一阵戏弄,心中不由更怒。
  他听出金琳所在的方位,拧身一晃,抖手连劈二十一剑,剑剑俱照金琳身形晃动之处猛刺。
  “哈哈哈……”
  金琳一阵得意大笑,道:
  “我的少爷,挥剑劈空不怕累吗?”
  笑声未落,危少鸿蓦然一声暴喝:
  “小狗休狂,接招。”
  声出,一蓬闪烁星芒夹着一招凌厉剑式,重复又齐向金琳当头罩到……
  危少鸿情急暴怒之下,抖手打出一蓬铁荔枝,跟着,剑走轻灵,招出“流沙遮日”,漫天银芒飞驰电射间,其中夹着一股“呼啸”劲风,眨眼工夫已把金琳罩住。
  来势凶猛,处境亦极阴恶,但那金琳坚守诺言,所以,敌方虽然明暗兼施,镖剑齐来,他却依旧不肯轻易出手。
  银光逼到,他不屑的轻蔑一笑,身法闪电般飘出。危少鸿尚未看清,只听身后忽又响起他最为厌恶的声音:
  “危少爷,两招啦,还有一招机会,请尽量施为,不要丢掉‘狼山剑客’尊号呀。”
  危少鸿,这时不仅愤怒,而且已经非常吃惊。
  他已知敌方功力了得,倘若金琳真的急打出手,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但是,危少鸿毕竟是个饭来张口钱来伸手的大少爷,自己虽然出自武林之家,活到二十五六,他又何尝离过恶狼岛半步,充其量也不过是日照、赣榆城里逛逛,茫茫江湖根本就没有他一个脚印。
  少年心性的公子哥儿,岂能懂得天高地厚?况且,手中还有一种自己认为足可傲视武林的暗器——“二鬼闹判”尚未施展,两招落空,他哪会知难而退。
  就在身后话音甫落,瞥见金琳竟如一具鬼魅似地挨肩而立,直气得他“哇呀”一声怪叫,吼道:
  “鼠辈休狂,再接少爷这个瞧瞧!”声出左手闪电一扬,一团黑影,形若一支铁弹般飞向金琳头顶激射。他领剑让开正面,看似斜走偏峰,实际身形转至金琳背后,石破天惊地接连劈出一十六剑,剑剑俱都不离致命要害!
  这招“浪卷流沙”乃是乃父危天卜,经多年心窍研创出来的“追命”绝活,尤其配合着歹毒暗器施为,其威猛声势却隐伏在暗中,只要敌方不知诡妙何在,定要误中其计,自动引颈受死。
  金琳武学造诣虽高,但他哪里经验过这样阵仗?
  危少鸿挥剑猛攻侧背,他嘿嘿一声冷笑,暗骂一声:
  “蠢才,这样雕虫小枝也敢班门弄斧吗?真不识羞。”
  不屑之念在转,手下却未迟缓,身后剑风逼到,挥掌震得迎面飞来的圆形黑影反向回射间,跃身直前,避开即将刺中的剑影,刚欲斜掠而出······
  蓦然,“嚓啦”一声轻响起处,面前那颗圆形黑影顿刻应声射出两个糊桃大小的流星,一红一蓝,分据左右,带着一阵刺耳“沙沙”声,复又反罩当顶射至。
  最惊人的地方,却是红蓝二星疾驰间,一粒粒红蓝光芒,竟像骤雨一般分由二星之内喷向地面洒泻,乍看宛若放射的烟火,好看已极,但它在这以命相拚的夜空中出现,却又那么令人不寒而栗。
  金琳眼看这种奇异暗器出现面前,不由暗吃一惊。
  应变之念还未及打定,危少鸿忽在身后嘿嘿得意一笑,道:
  “鼠辈,还想走避吗?”
  声出,一阵破空锐啸,“嗖嗖嗖”,连环攻出一十二剑,其中还“呼呼轰轰”连带踢出六腿!
  金琳经验不足,未防敌方暗器内中还隐伏着神机变化,而且,那些洒向地面的红蓝光沙究竟是什么东西,虽说他还捉摸不清底细,但是猜忖之下,已知定是足可置人死命的歹毒之物,说不定俱是含有奇毒的硝磺铁沙,否则,绝不会无故发光。
  迟疑间,前有暗器明袭,后有敌刃夹击,眨眼刹那,一片杂色光已把金琳全部罩住,周遭竟连间发空隙都无法找到,声势端的威猛危殆。

  第二十九回 狼恶海外 犊子铩羽
  适才金琳一掌错出,正中了危少鸿“浪卷流沙”的诡计,红蓝精芒飒然当头罩下,猜忖若再挥掌猛劈,定又招来预想不到的麻烦。
  危少鸿的一柄利剑,复由身后擦着衣襟逼到,虽然密若骤雨似地,精芒夹在凌厉剑影中,形如一面天网,已把金琳死死的罩入其间,但他一支奇异的身影,却像鬼魅般地似真似幻,夹在瑞雪缤纷的光隙中飞快一旋,人影掠出剑幕之外,竟连一片衣襟都未伤损一点。
  身形飘落,红蓝光芒敛似泻地花雨般堪堪坠落地面,只听“噗”的一声暴响,火光顿刻冲霄而起,刹那间,两丈方圆的草地,竟被一股奇异烈火烧得一片焦黑,浓烟扑来,还带着一阵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金琳见状,正自暗惊不已,蓦然,身后倏又卷起一阵破空锐啸,“嗖嗖”数响直逼脑后“玉枕”穴攻到!
  金琳身入恶狼岛势力范围,群殴偷袭的鬼蜮伎俩,好像早就在他意料之中,脑后阵风飒动,他不但不惊不惧,而且听声辨艺,便知成群结伙的来者,功力虽说还算差强人意,但那出手招数却极庸劣不堪。
  于是,数件兵刃迅雷袭到,他嘿嘿冷笑声中,箭射直前,脱出劲风之外,瞥见六个中年袒胸大汉,每人手横一柄形若带鱼似地柳叶尖刀,风卷黄沙般地飞向自己疾扑而来。他拧身再度避开,望着纵退之后甫将落定的危少鸿,不屑地一笑,道:
  “狼山剑客怎么唤出一群脓包接替,这不是有煞风景吗?”
  语声中,身形宛若灵蛇蠕动般,一阵急遽闪动,穿过如幕刀光,疾扑危少鸿面前飞射而去。
  危少鸿连出三招竟连对方衣襟都未沾到,本来就已气得两颊生晕,目瞪如铃,这时,一见金琳话音未落,竟已飘至面前,他悚然一惊之下,疾翻手中之剑,未等金琳着落实地,挥剑急迎而上,探臂直取金琳门户洞开的前胸几大重穴。
  同时,六条袒胸大汉,惟恐少主人有失,刀招落空不待着实,倏又一拥而上,抡刀便向金琳猛攻。
  金琳心急同道安危,游斗了三招,已经大感不耐,但他为了见识见识危家独门武学,好作对付三个老怪的准备,所以才与危少鸿周旋了片刻。
  这时,江湖上绘影绘形的“滚沙剑”法已经见到了端儿,哪还再有闲情久缠下去?
  剑影近身,晃肩让开刀光同时,左掌向外一推,大汉身形震退,右手疾伸三指,探臂便向危少鸿剑身硬抓。
  危少鸿作梦也未想到金琳会来这么一手,惊喜之下,手腕运足真力,刚刚向下一挺,只觉剑身猛然一震,煞似劈中生铁一般震得周身一阵酸麻,刚要撤招收剑,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剑身前段已被震得飞上半空。
  突生巨变,他暗叫一声:
  “不好!”
  丢掉手中仅余的剑柄,身形微晃,正待向后疾退之际,蓦觉肩胛一阵奇痛,大叫一声,顿刻仆翻倒地。
  金琳闪电间一气呵成的急攻手法,守在场边掠阵的黄健看得最为清楚。他亲见金琳三指抖断危少鸿的长剑,并未立即收回,就势突然一翻,手指堪堪点中他们少岛主的肩井,当他出声欲叫之顷,危少鸿已栽头倒地,人事不省,这下不但吓得黄健面如土色,就连挥刀围攻金琳的六条大汉,亦都呆若木鸡般地望着金琳出神。
  而那金琳,这时面上反而罩上一层凝重神色,他抬眼望望面如土色的黄健,慢吞吞一字一字地喝道:
  “黄老英雄,你们少岛主亲口许下的诺言,我想尊驾总应记得吧?”
  他说话的语气虽极轻松,但其内心之躁急却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刘官庄距离恶狼岛还有一段插冀难于飞越的大海,拦住了自己的进路,这时,如果不能充分利用危少鸿这个价值奇高的人质挟持黄健,令他即刻指派专船渡海,事态如果再生遽变,那就愈发令人辣手。
  所以,金琳按住内心惶急之情,话未说完,便已聚精会神地暗察黄健以及其他六个袒胸大汉的反应。
  却见黄健面呈忧容,目不转眼地望着横卧地面的少岛主沉吟片刻,怀着深意的岔开话题,道:
  “金少侠年仅弱冠,功力居然修到这样化境,真是难得,不过手上……”
  说话间趁着金琳冷不及防,身形电闪,两掌箕张,带起一股凛烈劲风,探臂便向金琳当胸抓到。
  黄健乘人无备,骤然出手偷袭,身法招势无一不狠不快,这一爪只要抓中,如不落个窟窿洞穿,那才真是怪事。
  哪知金琳吃过黄健一次暴然出手的暗亏,所以对他明虽不防,暗中却早有备,黄健的双枭目滴溜一转,不觉暗自一笑:心道:
  “无耻之徒,真是不知死活。”
  心念微动,“大悲罗尼”禅功已暗暗密护周身,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
  黄健钢爪展出,一见金琳全然无备,不由大喜过望,钢爪触至金琳衣襟刚要按劲抓实,蓦觉指尖煞似撞中铁板一般,猛然一震之下,十指一阵彻骨奇痛,宛若骨裂欲折。
  无意中突生巨变,他悚然惊愕之顷,强自忍住奇痛,双掌欲收未收之际,倏又发觉十指接实之处,一股奇强无比的潜力猛然一震,身形竟被弹得飞出五六丈远,才算勉强踉跄拿桩站稳。
  身形立定,脊骨一股凉气迅速升至颈后,羞愧之念刚在脑中一闪,却见金琳满面堆笑,道:
  “黄老英雄总该甘心了吧?”话微一顿,倏又正容道:
  “少岛主诺言,黄老英雄是否愿意代行?请尊驾明白表示!否则,金某绝不强人所难。危少鸿亲口应许之事,他既无能立即履行,金某自当以他是问。诸位只要严守不再出手为仇立场,在下绝不侵害各位,任凭自去。”
  说着,瞪起虎目,右臂急电一圈,厉掌已照昏睡若死的危少鸿面门逼到,横似一掌便要置他于死。
  金琳说得非常容易,但是,实际上黄健等人岂能瞪眼看着少岛主命毙金琳掌下?这不但有悖道义,更重要的乃是他们这一群脓包,无一不是仰赖危氏三怪才能活命。危少鸿一身关系危氏三门,今天如果一命不保,黄健等人纵然逃到天边,三怪也不能把他轻易放过。
  黄健乃是世故极深的老江湖,利害得失哪有分辨不清之理。
  他目睹金琳欲对危少鸿立施毒手,巨惊之下,急声叫道:
  “少侠且慢,老夫这就备船送你过海就是!”
  金琳出掌,却也不是真意欲置危少鸿于死,无非是作势要挟而已,否则,十个危少鸿也难幸免。
  所以,黄健吼叫声中,金琳身形作势一震,挺腕收住欲出之掌,暗笑间,马桩刚刚稳住,蓦闻恶狼岛上一声惊天震响,天空忽然升起六只旗花,其中红、白、蓝每色各有两支。
  金琳一声惊“咦”未出,海面顿刻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云雾,飞也似地直奔刘官庄滩头电驰而来。
  渐渐,云雾空隙中似又现出几颗稀疏寒星,忽隐忽现的闪烁微光。
  移时,乌云愈来愈近,霎时间已可分辨,黑压压的一片,原来是一支支小艇成群结队而来。
  快艇总共一百多艘,合编九个队,每队十二只,结成“人”字形,为首的船头上,高悬一盏闷气红灯笼,上面各书队号。
  最先头的一队,灯上书着一个“天”字,好像九队之中的统领。
  “天”字队的后面,大约十丈左右,一排共有八队,灯上则分别各书“乾、坎、艮、震、巽、离、坤”等兑样字样,阵容整齐不乱,浩浩荡荡,破浪疾驰!
  这时,大帮船队,距离滩头最多不过一百多丈。
  黄健一双鬼眼溜溜一转,神色阴晴不定的,道:
  “老岛主已驾船亲迎,少侠是不是仍须派船?”
  金琳眼看恶狼岛这样坚甲利兵的严整船阵,不但暗惊不已,而且由衷钦佩,心想:
  “人言危氏三怪善于用人,看来的确不虚,今天若不是抓住这个脓包为质,要想渡过此海恐怕确属不易。”
  沉吟间,瞥见黄健目过诡诈之光,知道他一定不怀好意,心中不由一动,道:
  “老岛主既然屈驾远迎,金某必须趋前致谢,否则,岂不有失敬意,黄老英雄即刻派船迎上。”
  此语一出,似是正合黄健心意。
  话音未落,抖手一甩,“嗡”的一声闷响,立时涌起一支红绿相间的火箭,冲霄射出两三丈高,忽见黑色礁崴背后顿刻转出一支形若柳叶似地快舟,飞一般的直奔滩头驰至。
  船未泊岸,金琳忙不及待的挟起危少鸿,提身一晃,飘叶似的落入舱内。
  黄健跟踪射落船上,“噗冬”震响声中,舟身一阵激荡,折身冲着操舟大汉微微一施眼色,大声喝道:
  “快些发舟,迎着岛主而行!快。”
  操舟大汉喏喏间,双浆反腕一拉,船身电旋,对正“天”字队领首的快艇,疾行而去。
  金琳负手卓立船头,暗把真气运足,一势千斤坠,直把一支柳叶小舟压得立时向水中吃进一尺有余,这时,谁若想翻覆小舟,除非凿穿船底,否则,绝无什么其他狡诈可施。
  这时,舱内只有黄健,危少鸿二人。
  快舟疾驰途中,黄健暗乘金琳不备,伸手去解救危少鸿的穴道,但他用尽了各种手法,不仅解除不开,而且反把危少鸿弄得更加痛苦,额角上的汗粒,颗颗如豆,往外直淌。
  金琳头都不回,望着飞射而来的木帮船队,笑道:
  “黄老英雄何必定要增加你们少岛主的痛苦呢?不是金某自诩,就连你们三位老岛主,恐也难于解开‘禅功闭穴’手法。”
  黄健幽幽长叹一声,道:
  “罢了,真不愧为‘恶煞星’。”
  金琳哈哈一阵冷笑,只见面前一排整齐船队上,厉吼一声:
  “岛主驾到,来船打横减速。”
  操舟大汉左腕一翻,正欲偏收浆叶横转船身,黄健急忙止住,道:
  “不必,还是直前驶行。”
  说着,转立金琳身后的舱内,高声叫道:
  “禀岛主,现有贵宾来访,少岛主现已受伤在此,望允准入岛之后再说。”
  话音落尽,人声寂然,只有两三百支铁浆拍水“啪啪”声,煞似双方都在沉默中等待对方反应。
  片刻间,金琳这面独舟,渐渐已与大帮船队接近,这时,彼此相距,最多不上二十丈远,如果均不转楫改向,顿刻就要撞个正着。
  黄健一见岛主始终未允求,心正暗自焦躁,蓦然,“当”的一声锣响,“天”字船队高声应道:
  “来宾请讲,岛主在此倒屣恭迎了。”
  吼叫声中,“天”字船队一分为二,左右一闪,每队有六只,中间登时让出一条甬道。
  其余八个船队,亦在锣声作动之间,南北各分四队,闪开中间一条十余丈宽的水域,不住的随波起伏,表面煞似远处海外迎宾的仪仗队,实际则是严阵以待的攻坚劲旅,只要岛主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一场殊死之拚。
  黄健闻此锣声,船阵虽然摆得那样令人震惊,但他面上反而一弛,仿佛心中的远虑已消了一半。
  独舟向前缓进间,他折身大声叫道:
  “崔二,浆上快些,放!”
  金琳冷漠的一笑,舟近“天”字号船队中间,却见北端六艘快艇先头一只的船头上,有一个身穿米色杭纺衫,双目精光外露,太阳穴隆起老高的中年人,正在凝神盯望自己及黄健!
  他看清船上中年的长像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狞恶,暗忖定是危氏三怪的老大危天卜,心想:
  “传闻老怪年近七十,怎么竟象文秀神清的中年?老怪驻颜有术,恐怕不是凭借修身养性而得。”
  心念微动之顷,黄健忽在身后大声叫道:
  “禀岛主,这位就是最近名噪宇内的‘恶煞星’金琳小侠。”
  金琳闻声,已知自己猜忖不错,双手抱定,刚要举拳拱手……
  文秀中年卓立快艇之上,哈哈一阵狂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萧颖涛门下的孽徒!此子既有此胆量到我辖区之内无事是非,老夫到想见识见识他究竟凭借什么敢于如此狂妄!”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面色微寒,冷哼声中,傲然一笑,本已抱定的双拳倏又松开,道:
  “来者想必定是危氏三怪,但不知足下匪号怎么称呼?”
  金琳如此一说,船队之中的群雄无不暗自一惊。
  尤其是黄健,更是担扰少岛主的生命,惟恐这时一旦闹僵,危少鸿定是金琳用来挟持岛主的工具,虽然不会立即置于死地,但是,身心肉体上的严重痛苦,少岛主绝对逃避不了!因为,黄健深悉这位岛主的心性,遇事不大考虑后果,素来任性而为。同时,他也明白金琳更不是易与之辈,倘若岛主暴施杀手,一击不中,危少鸿生死存亡便在金琳举手投足之间即可判定。
  所以,金琳如此回答岛主,他心中真是忧急如焚,深恐激怒了岛主大打出手。
  他之所料,果然未错。
  金琳话未说完,文秀中年狼嚎般地一阵狂笑,道:
  “金琳,老夫危天兆允准你入岛,无非是看在我儿危少鸿身上,方始破例求全,今天你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狂言妄语,我看你真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哼!”金琳面带微笑,傲然一声冷哼,道:
  “你妄指少爷为师门孽徒,回敬你危氏三怪岂不是有来有往,难道这也算是少爷狂言妄语吗?”
  危少兆仰首一阵怒极狂笑,双袖左右一挥,柳叶快舵快如迅电般绕着金琳小舟转了一圈,跟着双掌一扬,刚要冲着金琳胸头劈空打去,黄健突然一声大叫:
  “岛主不可,少岛主··········”
  危天兆身形激灵一颤,急忙收住双掌厉声道:
  “黄老弟,鸿儿现在怎样?”
  小舟飞快疾驰间,黄健恍立舱内,嗒然若丧的答道:
  “现在人事不省,小弟适才偷······”
  “偷”字出口,面带窘容,情极尴尬的一顿,又道:
  “穴道不但未曾解开,反而替他增加了无限痛苦!”
  危天兆一听危少鸿落得这般狼狈,而且猜不透金琳究竟用的什么手法制住穴道,心虽对他仇恨已极,但却不敢立下煞手,惟恐金琳一命不保,危氏一条独根恐怕亦难活命。因为危天兆立身江湖数十余年,经验极丰。他知道自己一身功力虽然高不可测,对于各家点穴手法,他却不敢自负技艺渊博,武林中人死在独门武学之下的不知凡几,危少鸿穴道被制,他又怎敢妄对金琳不利。
  所以,黄健说完,他面带暴怒狞容,哈哈一声冷笑,摆手一挥,道:
  “开船,回岛再说。”
  舟身随声一转,紧紧跟定金琳所乘的船尾,迅电一般,急奔岛上疾驰。
  金琳眼瞅危天兆挥掌欲劈,他长立船头之上恍如未见,依旧面呈微笑,纹丝未动,任凭柳叶小舟乘风破浪向前飞射。
  危天兆身后连声厉喝,他仅仅报之一笑,头都未回,卓立舟首,凝望远影隐现的恶狼双岛。
  一个时辰过去,恶狼岛已清晰在望。
  却见,层崖笔立的双岛,煞似日照县城伸向海外的两支触角,一南一北对峙耸立,中间隔着一条宽若五里的海峡,似若汪洋大海中的一双姊妹。
  双岛西侧临海之处,到处都是危崖插天似若刀斧砍削的天然屏嶂,岛周急流回湍,拍岸涌起千层浪花,煞似瑞雪天降,难容舟只泊岸。
  金琳目睹此景,不由暗赞一声:
  “好个游人绝迹的双岛,恐怕‘恶狼’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沉吟间,蓦见小舟忽又在礁崖业中穿进,一阵迂回绕行,船入水汊谷道驶进,两岸峭壁倒悬,天空只剩一线,直若船在山腹中钻行。
  盏茶工夫,面前豁然开朗,顿刻现出葱翠茂林,点点闪烁微光,穿过树行空隙,隐隐射向海岸。
  金琳所乘小舟,首先拢岸,扫眼瞧见三个中年劲装大汉飞奔而来,黄健未等他们落稳身形,急声叫道:
  “岳老大,即速回禀两位岛主,少岛主现在穴道被制,人事不省,请速驾出迎这位远来嘉宾。”
  三个中年大汉闻说顿刻色变,连声喏喏,转身向便密林之内疾驰而去。
  移时,林内一阵呵呵大笑,道:
  “天兆弟,是谁敢来我岛撤野,鸿儿伤势如何?”
  声出刹那,人影接鍾迅电一晃,海边登时出现两个貌似危天兆,身穿元青油绸的中年,其中一个背脊微驼,年事也显稍长。
  金琳看清两个形貌相似的中年,知道定是危氏三怪的老大危天卜,老三危天和、所以未等来者身形落定,抢先纵落,抱拳作势一拱,道:
  “危老英雄,欲知少岛主伤势,在下可以立道其详。”
  危天兆飘落小舟,他的长兄幼弟,已龙骧虎步地拥至海边。
  金琳看着黄健负起危少鸿,飞身落岸之顷,隔海对岩,忽又“嗡嗡……”一连射起五六只旗花,其中红、蓝、白各色均有。
  危氏三怪面色倏然遂变!
  金琳睹状,心中一动,晃肩掠至黄健身边,电光陡闪,危少鸿脉门突又落入金琳手中,身形已被拖倒在地。
  危氏三怪根本就未想到金琳复又暴施杀手,他们眼瞅着昏睡如死的爱子,落入强敌股掌再想抢救,却已迟了一步。
  背脊稍驼的危天卜,看着格外心伤动容,但是心有投鼠
  忌器之虑,却又不敢立施杀手。
  金琳身形刚刚稳住,危天卜强把内心怒火按捺下来,颤抖着声音,道:
  “金少侠,你欲把犬子怎样?”
  金琳环视左右,见无什么异状,始道:
  “在下别无所求,请岛主即速派船接护晚生同道过海,一切过节,等他们抵达此处不妨再谈。至于令郎,请岛主宽心,在下绝不损害他半根毫毛,只要贵门下无伤小可同道,少岛主就无伤损之虑。否则,岛主可要三思而行。”
  此言一出,危天兆一阵呵呵佯笑,错步便想挥掌疾劈。
  危天和横身忙把去路挡住,急声叫道:
  “二哥不可,鸿儿性命要紧!”说完,尖利目光射在金琳的脸上,经久凝望不移。
  而那金琳,一手扣住危少鸿脉门,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允在下所求,诸位只管下手好了,金某绝不辜负三位英雄就是。”言下示意,只要危氏三怪亮招出手,危少鸿就休想活命!
  危天卜那有不懂金琳心意之理,话音甫落,反而转向危天兆道:
  “二弟就是这样暴躁,金少侠岂能手下不留阴骘,妄害鸿儿之命,你且退过一边,容愚兄慢慢商量!”
  说着,折身又对金琳勉强一阵佯笑,道:
  “贵同道欲来敝岛,不知有何见教?少侠请到寒舍细谈如何?”
  金琳面色稍寒,心道:
  “你这条老狐狸真的狡诈!你们自己的所作所为,怎么反而问我?难道房守伦远走鄂中,还是为他自己吗?”
  转念间,心中微微一动,忙道:
  “岛主,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俟在下同道到此,真象立可大白。我看岛主还是即刻下令护送晚生同道渡海的为是,若在拖延时间,恐于令郎伤势不利。”
  金琳语意含蓄,避免揭开真象,仅以危少鸿的生命要挟危天卜,这对危氏三怪来说,不但保全了尊严,不为三怪身后的一群恶魔找到以话相激的可乘之隙,而且这种手法对于危天卜,更有紧扣心弦的鞭笞作用。
  故此,危天卜未容金琳继续再说,忙道:
  “大丈夫英雄本色,得一再往乃是小人行径!”
  金琳一见计已得逞,惟恐事再生变,于是拦着危天卜的话音,嘿嘿一笑,接道:
  “放心,放心,请放一万个心。小可虽然不才,却也不致轻诺背信,在下挟持人质,无是非针对你们依赖这片汪洋大海坐收挫敌前锋之巧而来,今天只要金某一干同道渡过这道天险,毫无伤损,晚生立刻还你安然无恙的危少鸿!”
  “天!”危天卜狂怒之下,精神陡然一振,厉喝一声:
  “三弟,放开关信号,容许前哨护送来人入岛!”
  危天和喏喏声中,抖手一甩,“砰”的一声震响,夜空登时爆开两红一白三只火球,直射苍穹!
  信号升空而起,金琳心中这时更觉紧张!
  因为,适才隔岸旗花升射,中间夹有两声“响尾飞矢”,他知道这种信号虽然确出同道之手,但是来者究竟是谁,他却无法猜忖,若依时间推算,北侠骆毓然及燕妮姑娘的成份居多。
  岛上海滨双方对峙,沉寂足有盏茶工夫,蓦然,海汉尽头,一只柳叶小舟飒然一闪,箭一般掠过岿然耸立的礁崖,一阵呵呵怪笑,大声叫道:
  “驼怪,今天怎么这样大方,放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入岛,难道不怕把你的陈年玫瑰酒喝光吗?”
  金琳闻声,不由一愣!
  这时,他虽然还未看清来人究竟多少?但这熟悉已极的声音一经入耳,已知出自“鬼郎中”戈平之口,心想:
  “戈老师祖等人怎么这时才到?这样看来,除身被劫持的三大掌门之外,别的再无其他同道先我抵达此岛了!”
  沉吟俄顷,忧惧同道安危的心性,不觉又自暗暗松了一层。
  移时,快艇带着畅笑余音驶拢滩头,他忙不及待的循声一瞥,却见一干同道总共二十多人,分乘四艘快艇,泊岸之后,鬼郎中领先跃落滩头,抬头一看金琳手中握着摇摇欲倒的危少鸿左腕脉门,急行如飞的步履微微一顿,眼中登时闪出一股异样神光!
  这股神光,内中不但充满了惊喜,而且还隐含着恍然彻悟之意!
  鬼郎中心怀惊奇,说来并不奇怪,因为恶狼岛危氏三怪,在此建立基业,数十余年从来不与武林中人往来,好像是已经安心隐退,不再过问江湖闲帐。但是,他们兄弟三人霸据恶狼双岛,却从来不容外人涉足于此。
  鬼郎中率领一千同道,安然无恙地抵达该岛,他不但暗暗心惊,而且深觉茫然不解,不知驼怪危天卜究竟又在玩弄什么玄虚?
  这时,他一见金琳手中抓住一个得力人质,才暗自一声“咦”!心道:
  “原来这小东西作怪,难怪驼鬼这么客气派船护送入岛,否则,随来同道,刘官庄滩头一战,恐怕就得死伤大半!”
  鬼郎中满怀忧虑疑云,刹时间刚刚散尽,他望着分手数月的金琳,会心而又怪异的嗤然一笑,话至唇边未及出口……
  蓦闻危天卜大声叫道:
  “金琳,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戈平闻此一句没头无脑的喝问,不由一楞!
  他茫然不解地望望对面相峙的一老一少,却见金琳神情闲散地微微一笑,道:
  “岛主放松,轻诺背信的下流行径,在下还不屑为。”
  说着,侧脸微对戈平颔首一笑,道:
  “师祖,此来同道是否有人受伤?”
  金琳如此一问,鬼郎中更加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了!
  话音已经落尽,他仍旧不住的眨动着三角眼,望着金琳茫然不解的沉吟很久,忽地翘起一个食指,怪声怪气地答道:
  “不多,个吧!”
  此言一出,金琳面色蓦然一寒,怒瞥驼怪一眼,道:
  “岛主,这可休怪小可手辣心黑!”
  说着,右手作势刚要挺腕猛抖危少鸿脉门……
  危氏三怪同时激灵一战,驼怪危天卜急得一声大叫:
  “且慢!”
  金琳手劲似又作势一缓,危天卜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急道:
  “老夫号令绝不轻发,看谁敢于违悖,定有令你称心的处置,少侠何必急在一时!”
  说着,侧身怒瞪戈平一眼,道:
  “鬼郎中,你们是谁受伤,拖出来看看?”
  戈平眼珠溜溜一转,忽把话题岔开,道:
  “你这驼怪,真算是老不更事,难道远客到此,你就这样不懂地主之谊吗?”
  危天卜心急爱子生命安危,若在平日,到还可以舌剑唇枪的周旋一番,这时,他哪里还有这份闲情多事纠缠,况且戈平心里怀着什么目的不清楚,还是洞若观火,就事论事,不使事态复杂,乃为上上之策。
  所以,鬼郎中另敲边鼓的话题,他只作充耳不闻,依旧沿着目前大事中心,厉声问道:
  “戈平,老夫这时心急如焚,休怪我弟兄待客无礼,现在费话少说,快指出是谁伤了你们同道?”
  鬼郎中眼瞅驼怪这副猴急火躁的样儿?已知定与金琳早有默契在先,危天卜说话间,他灵机霍然一动,欲图暗示金琳,尽量抓住驼怪爱子护犊的弱点,把这场血腥之劫化为祥和之气!
  于是,驼怪吼叫话音甫定,他嘿嘿一阵怪笑,道:
  “是谁伤了老夫同道,估量你这弓腰驼背的死乌龟,却还管不了这么许多。我看你若真想改邪归正,大发慈悲,这时立刻释放了三大掌门,及那近日身被你们囚禁的金兰天心寨四位堂主,你倒确有这份权柄!”
  此语一出,金琳面色顿时由红变白,白中泛青……
  因为,他对天心寨四位堂主,不但具有深厚的同道友谊,而且对那萧娣姑娘更是视作同胞相待!
  鬼郎中说完,虎目中威棱飒然一闪,一个毒恶之念登时袭上心头。
  戈平一言道破了驼怪心中隐密,身形不由激灵一战,惟恐金琳这时忽又挟持爱子生枝,心中委实恨透了鬼郎中!
  但是,驼怪毕竟还是老于世故的狡狯之徒,戈平话语甫落,他仍旧不露声色,仍本原来的话题接道:
  “别的不谈,你先说出是谁伤了你们同道?”
  鬼郎中自觉已把大势过予了金琳,猜想他定在危少鸿身上大作文章,是以话锋陡地一转,忙道:
  “天华五帮帮徒,你管得了吗?”
  驼怪面色微微一松,暗自吁口长气,又道:
  “登舟渡海,你们是否遭到本岛门下拦截?”
  “哼!”鬼郎中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
  “这还算你身为水中鱼虾之王的号令有威!”
  危氏三怪同时怒瞥戈平一眼,驼怪心性微微一弛,一阵怒极狂笑,冲着金琳高声问道:
  “少侠还有什么可说!”
  金琳冷厉狂笑声中,环扫危氏三怪一眼,道:
  “少爷一言出口,绝无反悔,彼此纵然还有不共戴天之仇,金某也不利用这块废料向人要挟!”
  说完,侧望面呈苦容的黄健一眼,道:
  “接住!”右手随声微微一抖,危少鸿一具身形快如迅电飞向黄健怀中射去。
  鬼郎中观状,不由一楞,心道:
  “此子怎的这样任性?同道已有七人落入驼怪股掌之中,这一来,岂不又要煞费周章!”
  戈平沉吟之顷,驼怪竖起姆指,喜极赞许一声:
  “少侠不愧为人中龙凤,真乃信人!”
  话声中,黄健肩负起危少鸿,飞也似地直奔密林之内驰去,身影一闪,去向已杳。
  危氏三怪的老二,似是特别关心危少鸿的安危,黄健急步驰向庄内,他亦紧跟其后,急急赶去。
  大错既已铸成,鬼郎中知道不但说已徒然,而且还要显得心地不甚光明!
  于是,他暗自一声苦笑,眼巴巴地看着黄健危天兆跟踪去远,扫眼一瞥喜怒参半的危天卜,怪声叫道:
  “喂,驼怪!先别装蒜,我们这般嘉宾远来,你倒是想要怎样,莫非就在这里耗一夜吗?”
  危天卜目闪异光,眼珠滴溜溜一转,佯笑道:
  “诸位莅临敝岛,老夫正欲微尽地主之谊,促膝畅谈,只要戈大侠不究简慢之罪,危某幸何如之,哈哈哈……”
  笑声未尽,侧身让开正路,挥手连道:
  “来来来,诸位请里面坐!几路英雄齐聚一堂,彼此正好认识认识!”
  鬼郎中为了七个同道安危,心虽非常焦躁,但是逆境已成,知道急亦于事无补,惟有随机应变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驼怪纵声狂笑之际,暴燃十丈的怒火蓦又强自按住,脸上毫不显露一点形迹应声一阵佯笑,身形刚刚一晃……
  金琳忽在身边厉吼一声:
  “且慢!”
  人影随身一闪,擦肩掠过戈平,横身挡住去路,尖利的目光微向驼怪脸上一扫,狠声道:
  “岛主就想这样轻松地走吗?”
  危天卜不屑地怪叫声:
  “咦!”跟着,一阵怒极狞笑,道:
  “宇内天宽地阔,老夫到处都可任意纵横,何况自己蜗居,谁有这份狗胆敢于拦阻老夫的行动?”
  金琳面色一沉,冷森森一笑,道:
  “且先不必大言不惭,今天你若没有明白交待,休说宇内四海了,就是这片方寸之地,小爷也不准你擅离寸步!”
  自从金琳登上外人绝迹的恶狼岛,危天卜满腔怒火几次均未发泄出来,闷在心头本就自觉奇苦难耐,这时,爱子脱出险境,身无后顾之忧,他哪里还会强忍这口恶气!
  所以金琳说话之间,他暗把真力运聚双掌,狼嚎似地一阵狞笑,道:
  “老夫今天倒要听听你这乳臭小儿,又有什么狂妄呓语,说吧!”
  “哼!”金琳一声愤极冷哼,道:
  “峨媚、武当、少林的三大掌门,传闻在此囚禁,不知确否?”
  驼怪仰首天外,不以为意的笑道:
  “不错,老夫正以上宾之礼,留其在此小住数日。”
  金琳身形微微一震,又道:
  “那么金兰天心寨的四位堂主呢?”
  危天卜傲然一笑,道:
  “孟少岭等人,老夫已另派专人款待。”
  金琳特别关心萧娣师姐,驼怪对她避而不谈,他心中一阵难言焦急,情不自禁的高声叫道:
  “萧姑娘现在何处?”
  “她吗?”驼怪诡异一笑,道:
  “她已是我危家的媳妇了!”
  此语一出,鬼郎中、公良燕等人俱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金琳,突闻此言,回手“呛啷”一声掣出长剑,当胸一横,厉声喝道:
  “老狗,今天放出在此囚禁的同道还则罢了,否则,小爷顿刻叫你血溅当场!”
  陀怪仰天一声狂笑,道:
  “好大口气!”
  说着,枭目“刷”的一挑,大喝一声:
  “接招!”声出,双掌电闪一扬,一片凌厉劲风呼噜噜地一阵激荡,掌影竟像半面山峰,直逼金琳胸前压至。
  金琳这次因有亲人落入敌手,似是早就打定舍命硬拚之意。
  陀怪掌影闪电逼到,他怒瞪双目,不闪不躲,大叫一声:“老匹夫,来得好!”
  声出,左掌猛力一推,右剑缓空一绞,豪光陡闪间,正欲双招登实······
  蓦闻一声惊愕怪叫:
  “住手!”
  金琳闻声,招势微微一缓,却见小影晃动间,砰的一声震响,危天和与陀怪二人,掌影乍合倏又分下,两具身形顿被对方震退一丈多远!
  这时,金琳双招登实,掌势落空,而剑影豪芒却堪堪擦着陀怪衣襟扫过!
  剑掌双招徒走空路,金琳倒不觉得奇怪,而最令他惊讶的乃是两个老怪变生肘腋兄弟火并!
  声响之顷,他愕然一楞,手招微微一顿,瞥觉危氏二怪面对而立,个个俱都面色不改,气不涌出,心中飒然一动,这才恍然彻悟,猜想危天和出的一掌,定是以和“解”而发,虽然声响大得惊人,但那双掌接实,却是皮肉对击的脆响,而非各拚内功真力的爆炸!
  谜已被他猜破一点,但那危天和究竟为了什么出手拦阻这场硬拚,他却依旧茫然不解?
  这时,他内心怒火犹比刚才更炽,危氏两怪身形甫将落定,正欲厉声喝问,蓦见那危天兆倏由林内一闪,满脸怒容,匆匆行至金琳面前,气急改坏地大声道:
  “金琳,小儿今天若有三长两短,这座恶狼岛就是你葬身之地!
  危天卜和二魔听得不由一怔!
  金琳嗤然一声冷哼,不屑的斜瞟危天兆一眼,道:
  “小爷一命,凭你两张嘴皮还留我不下!”
  危天兆突然一声暴喝,错步正欲猛推双掌,危天和晃身飘落二人之间,抖袖化去乃兄的掌风劲力,急道:
  “二哥且退,容小弟循理了解,否则,彼此先礼后兵,日后也好向江湖同道有个交待。”
  说着,折身冲着金琳微微一笑,道:
  “金少侠请先冷静一下,天下的嫌怨死结没有松解不开的,问题只在彼此是否推诚相见。”
  金琳似仍不解危天和内心真意,所以未等他话音落地,急道:
  “若想表示真诚,只有立即释放三大掌门和四位堂主,这是极富雄辩的诚意。除此之外,纵然彼此说到舌烂唇焦也是费话一篇!”
  危天和好像并不拘泥细节,脸上仍旧堆满笑容,道:
  “小侠此求,老夫委实无理却拒,只是事关权责之分,老夫不能一概允准!”
  金琳浓眉微耸,不明就里地问道:
  “人已囚禁恶狼岛内,怎的还有权责之分?”
  危天和和蔼一笑,道:
  “金兰天心寨的四位堂主,乃是由于强渡过海,身被家兄所擒,老夫能够全权作主,保证立刻释放;至于聘纳萧娣姑娘为媳,这也仅仅是老夫愚兄的动意,现在并未成为事实,小侠尽管放心!”
  金琳一听师姐并未受到委屈,心绪这才略为宽松了一点,但当一想老怪仅说四位堂主,三大掌门只字未提,心头不由一怔,急道:
  “三大掌门,危老前辈又欲怎样处置?”
  危天和笑容陡敛,面色微微一沉,道:
  “三大掌门,目前仍在天华五帮两位分帮主手中,老夫无权擅专。”
  这时,金琳似乎已经看出危天和一点内心真意,好像不大甘心同与天华五帮的贼徒为伍,目前同途异趣,似又身受另外一种压力所迫。
  金琳意会如此,灵机一动,忙道:
  “危老前辈不必担心令郎安危,目前他仍人事不省,无非是受了晚生有异常人的点穴手法所致,只要前辈释放四位堂主,小可即当替他立解其苦,并且保证他身心武功毫无损伤。”
  危天和闻言,精神陡然一振,大声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
  金琳面呈胜利笑意,道:
  “驷马难追!”
  话音微顿,久久未现的笑容倏又一敛,忙道:
  “致于三大掌门之事,小可自然会另找天华五帮几个恶魔算帐,三位老前辈是否与我为敌,只在诸位一念间。不过,晚生要在这里声明,恶狼岛这片基业乃是贵昆仲数十年惨淡经营的心血结晶,若为不肖之徒落个玉焚昆岗,太也不值得了!”
  危天和面色忽青忽白的一阵邃变,金琳说完,似是心怀极为沉重的道:
  “诸位大侠,请到寒舍再谈!”
  说完,折身亲偕金琳直奔林内走去,戈平、公良燕等人仍旧全神戒备而行。
  陀怪与其胞弟危天兆,似亦心绪极为不宁,默无一言地随后而去,但其内心,却又怀着恶毒叵测的鬼胎!

  第三十回 一柱撑天 碧血似箭
  金琳果未猜错。
  原来,危氏三怪的三弟危天和,早就不大同意其兄接纳远由巴山而来的“天胤”帮主禅无和尚与副帮主倒海长蛟沃胤,及“天福帮主”隗英率领一群三山五岳的恶魔,押着少林、武当、峨媚三派掌门人来此小住。
  他深切的清楚这群贼徒,恶名昭著,早为正义之士所不容,他们此来,惟恐替他恶狼岛招来强仇大敌在此混战,自己辛勤经营的大好基业,可能就此落个玉焚昆岗!
  因之,一再劝阻两位兄长,不可妄踏这场煞水,无奈其兄始终执迷不悟,所幸天心寨四位堂主落水被擒,未遭杀害,而且萧娣姑娘落入贼手即被危少鸿看中,当时若不是危天和怀有远虑,多方护庇,恐怕早就被人奸污了!
  危天和偕着金琳慢慢向里行走间,回忆起自己的慎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道:
  “还算万幸!不然,今天真难对人交待,尤其那位如花似玉的萧姑娘,真若被鸿儿强占成实…………
  转念刹那,已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专为款待外宾的“树云轩”。
  众人分宾主相继落坐,危天和未等小童献茶,忙对身边的侍立大汉,道:
  “速往后寨‘石厅’,请出天心寨四位堂主即来树云轩,就说金琳小侠在此立等求见。”
  金琳心中蓦然一动,未容那大汉远去,忙道:
  “烦劳尊驾速将你们少岛主搀扶出来,容金某当面陪过冒犯之罪!”
  片间,孟少岭等人,面现悻然怒色,跨进大厅,金琳一见师姐玉容憔悴,发鬓不整,惟恐当场发作又把局势弄僵,所以急忙起立,迎前两步,道:
  “诸位堂主,往事已矣,不必再究,现在无禅秃驴及那玉面韦陀隗英、沃胤三个强敌在侧,今天我们必须齐心合力的把他毁掉,营救三位掌门出险……”
  话未说了,大厅屋脊之上蓦然传来一阵恻恻阴笑,道:
  “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吧!”
  金琳闻此熟稔声音,已知出自强敌沃胤之口,身形晃动正欲扑向厅外循声追去,驼怪危天卜忽在身边哈哈一阵大笑,高声道:
  “沃副帮主,现在群雄云集寒舍,怎么还在见首不见尾地躲躲藏藏呢,不怕被人耻笑威震宇内的天华五帮太小家子气吗?”
  危天和一见胞兄仍旧不以基业为重,重施玩火险伎,不由暗吃一惊!
  但是,身为三弟的危天和,当着正邪两道睽睽众目之下,他又怎好直言揭穿长兄的诡诈阴谋?危天和身陷进退皆非的泥沼中,急得老脸一阵火赤,当时僵在当场,不知究竟怎样才能挽救危氏一门即将来临的血腥厄运!
  而那金琳,听驼怪的语意,依旧含有深而且重的挑拨阴谋,面色微微一寒,怒瞥危天卜一下,话至唇边未及出口,只听屋面之上哈哈一阵狂笑起处,“嗖嗖”阵风飒动间,人已接踵一晃,大厅门外,顿时飘落一群形色不一的武林健者!
  其中,僧道俗不一而足,前前后后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金琳定睛一看,为首身穿红色僧袍的陀头,虎目之中立时暴射两道精芒,嘿嘿冷笑声中飞身越至大厅阶下,傲然喝道:
  “无禅秃驴,今天在此狭道相遇,咱们不见真章绝不罢手!”
  说完,倏又怒瞥沃胤及玉面韦陀隗英一眼,意示这话已把你们两个老怪包括在内了,今天谁也休想偷巧善罢!
  无禅和尚好像仍旧没把金琳放在心上,两只贼眼只顾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萧娣姑娘,看着她轻举莲步,缓缓凑至金琳身边,送还他丢落朝云峰岭的暗器袋。
  姑娘折身走回群侠队中。他若有所失地抬头一看金琳,身形蓦然一震,道:
  “你是公格山下掌伤沃副帮主的金琳。”
  金琳一见无禅未把自己的话意听入耳中,心中真是怒到了极点。
  和尚话音甫落,他面呈冷厉寒霜,道:
  “不错,正是你家小爷!”
  话声中,虎目中锐利精芒霍然一闪,复又转向无禅身后不住地环扫搜视,意图似在寻找杀害他本门师祖的血海仇家连靖!
  但他失望了,人群中,除了玉面韦陀隗英,倒海长蛟沃胤,因为彼此曾经动手见过真招,还能认得清楚之外,余者虽然也在昆仑、云中二山中有过一面之缘,但多是未曾照面,故此已经不复记忆了!
  金琳虎目念转,无禅和尚接定他甫落的话音,纵声一阵狞笑,道:
  “是你就好!”说话间,晃身慢慢向前凑近半步,又道:
  “昆仑主峰,洒家一时大意未曾出手,放你侥幸逃得一条狗命,今天又在这里大放厥词,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金琳朗声狂笑声中,目光微向身后一扫,却见随来的同道均已守在丈许之外压阵,惟独六爪秃鹰公良燕及觉空和尚,这时竟已不知去向!
  好在见闻渊博的戈平师祖,仍在当场守护,所以他对这些场外屑事并不多虑。
  笑声始定,怒声答道:
  “无禅,现在不必发狂了,今天应该是你遭受天谴的时候了!所谓:‘杀人者人杀之’,老匹夫,报应循环丝毫不爽!”
  无禅和尚仰天一阵狂笑,背后蓦然暴起一声断喝:
  “小畜生,敢对我们帮主无礼,今天非叫你滚地惨嚎而死!”
  吼叫声落,人影接踵掠过无禅,一道白光一闪,猛然冲向金琳顶门“百会”穴射去。
  无禅和尚看都不看一眼,已知是他身后三名弟子,不甘别人辱骂师尊,出手猝然,袭击强敌,于是,身形不闪不动,伫立原地,仅仅报之朗然一笑!
  他这一笑,意示金琳笃定吃不住三大弟子的合力一击!
  信念闪动之顷,场内煞似狂风暴雨中雷电一般,刺目一闪刹那,一片血雨带着一颗头颅,霍然飞向无禅面前射来!
  和尚悚惊之下,一声清越冷厉的锐啸起处,无禅见是出自金琳之口,刚要循声扑去,两声惨怖已极的哀嚎传来,两具无头腔尸倏又飞对胸前撞至!
  这次金琳出手如电,一气连毁无禅三个弟子,不但邪道俱都暗吃一惊,就连护卫他长大成人的鬼郎中戈平,也是吓得激灵灵一战!
  “这孩子一身武功,数月之间怎么竟有这样高的进境?”
  戈平心念暗转的同时,无禅和尚身形陡然一旋,让开飞来的双尸之路,抖手斜劈一十二掌,一阵哗哗啦啦,啸声起处,厅外周遭的树木,齐腰震断的竟有八株之多,而且,株株都有海碗口般粗细,内力之厚,端的惊人!
  无禅和尚暴怒之下,骤然出手,恨不得一掌就把金琳劈成肉酱!
  迅雷般的掌招施过,双掌刚刚收住,蓦闻一声冷厉长笑道:
  “秃驴,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快些施展吧,今夜是你抖露家底的最后一天,这时若不尽情发挥,日后再无这样机会了!”
  无禅双掌齐落空,心中本就异常暴怒,因为老怪名列十魔之榜,一身武功委实高得惊人,数十余年横行江湖,素来是招不虚发,有发必中,武林中黑白两道,丧生在他“狂獍掌”法之下的,已不可数计了!
  今天,他一击金琳不中,正自怒不可遏,这时,忽然又听金琳说出立可置他于死的狂言,这在他的记忆中,却还未曾听过任何奇人隐士这样对他辱骂过!
  他眼中仅仅是个乳臭未干的金琳,一语甫毕,直气得他仰天哈哈一阵狂笑,笑声中还未及出口·······
  蓦然,身边的“倒海长蛟”沃胤,擦身掠出,道:
  “帮主请退,这条小狗还是交予卑职收拾他!”
  身随话音飘落金琳面前,接道:
  “爪下游魂,今天狭路相逢,还有什么说的尽早说完,晚了可就没有你再开口的余地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金琳一见沃胤老怪抢身接场,深谷之中那一爪血仇惨痛记忆,顿时又在脑海中浮现了起来!
  沃胤的话音未落,他忍无可忍地一声冷厉狂笑,道:
  “彼此彼此,你也不必为那‘剥盔卸甲’的毒爪功得意,小爷一招‘飞虎抓顶’,大概你还没有忘记吧?”
  精光棱芒随着微顿的话音怒电一闪,又道:
  “老匹夫,不必多费闲话,今天你不横尸,少爷愿在众目之下血溅当场!”
  “好!”沃胤未等金琳话音落地,暴喝一声:
  “小伙子够种!”
  “种”字甫出,闪电般跃向金琳,抖手之间,便是力逾万钧的一十八掌!
  同时,双腿一阵急卷,两支磨盘似地飞轮,齐势涌向金琳下盘!
  沃胤吼叫声中,金琳知道老怪毒爪功可怕,所以未等语声收住,已经暗把“大悲罗尼”禅力运护了全身。
  掌腿齐势攻到,厉喝声中拧身掠出厉烈劲气立外,错掌直逼中宫,“呼呼轰轰”一阵闷雷巨响,一招“虎捋龙须”,反复运用,双臂闪电伸缩,一气连环打出十九掌,其中还夹着六拳!
  沃胤攻向金琳的毒招掌势,内力本已运聚了八成之多,在他想,一击虽然不会得逞,最不济也要逼得金琳后退不迭,那时再运毒爪功便可一举而成。
  不料他掌招出手,金琳竟像魔鬼幽魂般掠出掌影之外,倏又攻出一片恢宏而又令人震骇的拳掌,内功劲气夹在掌影中已自四面八方卷来,老怪悚惊之下,晃肩跃退丈许,未容金琳再事变招,忽又猛扑急上,抖手疾剪二十一掌十三腿!
  金琳这时的一身所怀,的确不是昔日昆仑上可以同日而语的人了,所以,彼此出手仅仅一招,便已判出金琳身法招势,尤其是内功真力,样样都非沃胤老怪可以望其项背,金琳对此更是清楚异常!
  沃胤的掌腿逼至,金琳嗤然微笑中轻描淡写地转至老怪身后,道:
  “朋友,招法太俗气了,还是施展毒爪功吧,否则,以后就没有机会给你抖露这手为害人间的绝活了!”
  金琳突出此语,沃胤不由暗自一惊!
  但他身为“天胤”帮的副帮主,怎会甘败服输,况且,还有一套“剥盔卸甲”毒爪功未曾施展,在他意料中的金琳功力进境再高,他也不致于高到百毒不浸的化境!
  于是,金琳的语声刚刚落尽,他晃身疾退丈许,双臂贴身一沉之际,面色便已忽青忽白的迁变不已!
  金琳对于沃胤的一身功力,由于知之甚详,所以内心早就有了成竹。
  沃胤晃退运功,他明明知道老怪正在运聚奇毒以待出击,不但不去惊扰,而且嗤然一笑,道:
  “毒功真力须要运聚十成,否则你可敌不住小爷半掌呀!”
  沃胤老怪身在武林之中,辈份极尊,今天居然落在后生小儿手中吃瘪,心中那股无名怒火当着正邪两道的人群,怎能忍得下去!
  却见,老怪在金琳语声中,暴张二目,一声震天怒吼!
  “打!”
  身形快如恶狼般扑至金琳面前,十指箕张,飞对金琳前胸猛抓。
  暗含奇毒的钢爪罩问金琳之顷,只见金琳目中怨毒精光暴长三尺,身形不退,反而迎向毒爪疾进······
  沃胤爪风触至金琳衣襟,一阵狂喜的刹那,正欲挺腕抓实,突觉爪尖宛如击中了铁板一般,猛然一震,他暗道一声:
  “不好!”
  身形还未来及晃退,只听十指“啪啪”一阵折骨脆响,两只手爪骨骼登时震得碎如粉渣!
  金琳运用禅功真力震碎沃胤双爪,老怪身形摇摇欲倒之际,闪电出掌,直逼沃胤前额猛拍。
  这一掌如被击中,老怪一颗斗大头颅,如不震得骨片横飞,脑浆四溢,也得变成了泥饼!
  老怪一命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蓦然,大厅屋脊一声清喝:
  “金琳,手下留人!”
  这时,金琳掌招已老,闻声之下,若想撤招不打,势比登天还难!
  好个金琳,熟稔声音入耳,虽然他还猜忖不出,究竟出自何人之口?但是沃胤一命,其中另有人情牵扯,已是无须置疑的事了!
  情急之下,掌招无法立收,仅把腕肘一沉,招势行速微缓刹那,人影飒然随声一晃,一股柔和内力微把手肘一格,沃胤竟由腕下被人拖出。
  金琳为此正之间,还未来得及细看,只听戈平忽在身后怪声怪气笑了片刻,大声嚷道:
  “真不愧为‘双尾狐狸’,委实骚得可以!这么一把年纪,现在还是舍不得无情无义的俏冤家?我看真是独守空帷难成眠呀,哈哈哈!”
  金琳一听戈平连声怪叫,不但已知来者是谁,立招势收回,定睛一看,却见一个面貌慈详而又悲若之容极浓的老媪,双手抱着沃胤摇摇欲倒的身躯,不由大叫一声:
  “呀,墨老辈!”
  不错,突然出手救出“倒海长蛟”沃胤的,正是老怪发妻“双尾狐狸”墨艺。
  金琳出声惊叫,墨艺面呈戚容,冲着金琳颔首一声苦笑,跟着,面色一寒,转脸似怨又怒地瞪了戈平一眼,道:
  “你这老而不死的东西,吃饱了不会忘了倒粪!”
  鬼郎中乃是武林出了名的怪物,事无大小,人无高低,遇到总是玩笑摆在头里,墨艺反口相讥,他岂能凭白吃瘪,转脸挤鼻弄眼的一阵怪笑,叫道:
  “啊唷,我的骚狐狸,我之不死就是因为舍不了你呀!”
  墨艺知道戈平这个怪物沾惹不得,一但被他抓住话柄,那就休想善罢,自己虽然年逾花甲,毕竟还是女流之辈,遇事不得不顾点老脸,这种场合本就脸上无光,若再惹出戈平口无遮拦的乱叫一通,众目之下,自己情何以堪?
  所以戈平之言,她只作充耳不闻,转脸望望面呈难色的金琳,道:
  “这个老而不死的东西,毕生为恶,今天落个双手骨碎成残,这也是他不务正途的报应,论理有杀无赦,但是,他这一把年纪,生日无多,死期已近,望你姑念老身替你滞毒不散之德,就放他一条老命吧!”
  金琳一见黑艺正当此时现身当场,这番不情之请,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不过天华五帮几个罪恶深重之徒,武林道义使然,绝不容许任何个人说情,但是如果坚拒不允,自己又沾过墨艺活命之恩,话又如何出口?
  戈平毕竟是个见闻渊博的高人,墨艺之求及金琳内心之难,样样都在他的预见料及之中。
  金琳沉吟未语之际,他惟恐墨艺难堪生误,于是忙替金琳接道:
  “骚狐狸先别骚急,你之所求,同道绝无坚拒不允之理,不过……”
  几个“骚”字,真已说得墨艺有些大动肝火,戈平话未说完,她沉脸喝道:
  “鬼郎中,不要尽管装神弄鬼,不过什么,快说!”
  戈平根本不理墨艺是否发怒,依旧用那玩笑口吻,慢条斯理地答道:
  “假如你那心肝宝贝再若四出为恶,你这狐狸又向同道摆哪一条尾巴呢!”
  墨艺面呈红赤之色,昂然道:
  “老身愿以项上皓发白头担保!”
  “不行,不行……”
  戈平未及回答,大厅屋脊之上忽又传来一声怪叫,道:
  “我老人家爱的就是狐狸尾巴,要你那颗只装青草的脑袋何用,不行,不行!”
  金琳闻此熟悉叫声,已知定是出自六爪秃鹰公良燕之口,但他猜不出这位玩世不恭的异门师祖,何以突在大厅屋脊上出现?
  于是,他怀着满腹疑云,昂首循声一瞥,却见公良燕身边正是觉空和尚,而他们身后,这时竟又多了一个身穿银灰僧袍的头陀。
  金琳不由为此一怔,心想:
  “这位高僧是谁,怎的一路均未见到过他?”
  转念间,公良燕等人飞身飘落,身形还未定稳,墨艺忽然高声喝道:
  “六根狗爪的秃贼,不行,不行,你要怎样?”
  公良燕龇牙一阵狂笑,道:
  “墨大姑奶奶的事情,谁敢说是不行来着?公良燕这颗秃脑袋还想留着多灌几天黄汤呢,没事你老人家快些找个清静的去处,叙叙别情吧,我们还要清理番两大掌门惨死的血债呢!”
  金琳突闻此言,悚惊之际,猜想那位突然现身的高僧,定是少林寺掌门沙陀禅师。
  心念微动,不觉喃喃自语道:
  “峨眉派掌门金罗汉慧如大师,武当掌门凝霜飞虹灵虚子都完啦,这笔血债无论出自谁手,今天非要先叫无禅、隗英二怪尝还不可,说不定另外还要多饶几个陪祭的!”
  语声中,墨艺黯然一叹,苦笑声中双手扶着沃胤跄踉不稳的身躯,一步步转回院内的一道掖门走去······
  众人默默地看着对皓首鸳鸯,跳出是非圈子缓缓离去,场内鸦雀无声地一阵沉寂,好像狂风暴雨来临前夕那样宁静。而场内正邪两道,这时陷于无声的对峙中,情势越发令人胆寒心惊!
  戈平,蓦然仰天一阵纵声朗笑,声音惨厉已极,煞似他满腔怨怒之火,都欲由这一声狂笑中泄干净!
  同时,一场即将降临的火拚,也隐藏在这笑声后面一触即发!
  无禅和尚面色微寒,扫眼一看逃出死神股掌的少林掌门沙陀和尚,身形不由猛然一震,冷酷地怒视恶狼岛危天卜一眼,喝道:
  “驼怪,老纳真还没有想到,原来你是一个吃里扒外的衣冠禽兽!天华五帮待你兄弟不薄,今天你居然临敌背叛,你可知道严厉圣神的帮规,绝不容许背向帮主之徒逃出法外吗?”
  危天卜面呈窘急之色,颤声道:
  “卑职自将恶狼双岛划属‘天’帮以来,年余之久从无半点失份之罪,禅师位极‘天胤’帮主,自然也是‘天华五帮’一支,论理有权责问五帮所属的功过。但是,叛门背道事关人的生命荣辱,帮主却不能无凭诬裁!”
  玉面韦陀隗英许久未出一言,无非是正正暗暗窥察侠义同道的实力阵容。因为他在云中山灵骨寺内,曾经有过一次永世难忘的教训,那是完全由于错估敌方潜在之力而得的后果。
  而目前之势,敌方最难招惹的人物金琳,已有无禅和尚接对,胜负虽还不敢立断,最不济也要四五百招之后才能判出高低,其余的他根本就未放在心上,以为自己一面,大都俱是五帮之中出类披萃的人物,一个对一个,功力绝对绰绰有余。
  信念树定,精神不由陡然一振!
  驼怪说完,他冷森森一笑,道:
  “金兰天心寨四个堂主,你为何擒而复纵?”
  这一句冷若冰霜之语一出,危天卜顿刻老脸一红,默无一言地愣在当场!
  危天和之本性确与天华五帮之徒大异,而且对于他们那些为害人间的作为极为不齿。不过,碍于两位长兄情面,却又不便当面开罪。
  今天,他一见长兄面北侍魔,意然落得这样一个为人奴婢的下场,满腔暴怒,登时暴燃而起。
  隗英话音甫落,危天和气急败坏地接道:
  “恶狼岛乃我兄弟三人所开,尊驾不要忘记,到此是客。”
  玉面韦陀嘿嘿一笑,道:
  “你是说老夫等人有些喧宾夺主,是吗?”
  “知难止步,善莫大焉!”
  危天和不修词意的话语甫出,驼怪急忙沉声喝道:
  “老三,住嘴!”
  天华五帮三徒,忽与危氏三怪渐趋僵持之势一成,鬼郎中眼珠滴溜溜一阵急转,厉声喝道:
  “危老三,这场过节老哥哥替你接着!”
  身形向外疾掠而过,大声叫道:
  “同道们,不出手还等什么?”
  语声未落,当先扑至隗英面前,双手闪电一抖,石破天惊地一气劈出一十四掌十二腿!
  声出之际,六爪秃驴公良燕,一声不响,悍然无畏的行至巢湖双毒身前,烟杆正打“双胆毒蛇”谢玉,左掌斜劈“断三山”曹修!
  同时,两支脚尖疾若迅电般交互一点,飞向闲空一边的“翻山玉马”冯不礼“气海”穴疾点而去!
  谢、曹、冯三魔,俱是“天福”帮的堂主,一身功力亦非泛泛可比,公良燕出手之间连攻三怪,招势之狠辣凌厉,实在骇人听闻!
  六爪秃鹰身形晃动之际,觉空、沙陀二僧,亦随其后扑出,伸手各接两个中年大汉,慢慢的转向院内另一角落拚搏!
  于是,这一场搏命火拚,倏又迅速展开,一座宽大院落,处处都有旋转飞腾的人影晃动,空气中除了血腥闪闪的杀气之外,哪里还有半点祥和之气!这里,简直人人都要尽情的发挥兽性,而且惟恐手段不够毒辣阴狠!
  眨眼间,金琳一见几位同道尊长,接踵扑出投入激战之中,他横身拦在无禅和尚面前,嘿嘿一笑,道:
  “秃驴,你站在这里久不出手,是不是想当武学栽判?”
  金琳虽然恶傲已极,但那素来杀人不眨眼的无禅,始终就未把他放在心上。这时,金琳倏又紧紧逼来,无禅不由冷哼一声,道:
  “小子,今天贫僧叫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说话间身形急转,双脚交互起落刹那,神速无比的攻出二十一腿十七掌,和尚这次出手,确比先前不同,大概是由于吃过一次瘪仗的关系,所以出招之快,真已快到无法察觉左掌右掌,煞似一只手掌同时劈出一十七招!
  金琳一见片片掌影迅电飞来,不由也是暗自一惊,惊佩这位杀人恶魔,功力确已参登了化境!
  心念闪动,身手却未稍缓。
  掌影逼至,暴吼一声:
  “秃驴,这才够味!”
  “味”字甫出,厉电般飞身掠出丈许,跟着,脚尖一点地面,身形拔空两丈,急雷般倒翻而回,一招“飞虎抓顶”,反复施为,呼呼轰轰反攻二十七掌!
  金琳的心情,似是亦如无禅一样,所以招势出手,也是疾快凌厉兼并展出!
  但是这一连串厉烈如山的掌势,均在险可拍中的刹那间落空。不过,威猛强劲的内功真力,却把无禅一具庞大身形,震得不住的直晃!
  无禅和尚今天遇上这个数十余年从未遇到过的劲敌,自己虽已脱出了金琳的厉掌之外,但是他那暴戾的心性,可又怎能忍得下金琳身怀这样高的功力?是嫉?是恨?好像连他自己也分不出来。
  身形掠出金琳的掌影之外,暴跳如雷般狂吼半声,倏又电光石火地疾扑而上,掌腿齐招并发,一阵无边无际的猛攻急打,声势端的威猛惊人!
  和尚一再出此毒招,金琳赤手接对,却也不敢粗心大意!
  凌厉掌腿攻到,尽量避免硬拆死拚,身形闪电急转,煞似一股虚幻的淡烟夹在犀利如刀的劲风中穿绕游移,身法之快,几乎快至令人神迷之境,只见全场中每片掌影之下都有一个金琳人影,霎时间,却又恍然不见!
  金琳展出这匪夷所思的腾挪之术,身法越快,无禅和尚越怒,眨眼工夫,直气得秃头冒火,不住地怪叫:
  “鬼崽子,跑什么,亮出真工夫比划比划,这算那门子英雄?”
  和尚怪叫连连,金琳只作充耳不闻,依旧急转如飞地游走!
  于是,一两百招换过,无禅和尚不但始终占不到上风,而且还时时撞入险象之中,若不是恶魔功力奇厚,只怕早就横尸当场了!
  渐渐,无禅已由主动攻势下渐超被动,一势连招扑击展出,不由暗自一惊!
  心道一声:
  “不好!”忙将身形尽量放缓,竭力避免纵跃闪动,只是聚精会神的怒瞪双目,亦在寻找金琳门户洞开的空隙扑攻。
  和尚变攻为守,两个武林绝顶高手,顿由速攻猛打之下呈现扭着僵持状态。
  但是……
  二人心中俱都明白,只要任何一方松懈戒备,那便是生命判定之时!所以,一对千载难遇的死敌,谁也不敢放松真力。
  这一边是打得这样厉烈惊人,而另一边的公良燕,却也拚得你死我活!
  六爪秃鹰以一对三,危天和惟恐有失,所以一跃掠至公良燕身侧,伸手已把“翻山玉马”接了过去!
  “双胆毒蛇”谢玉,“断三山”曹修,一见危天和居然公开判离,掖助仇家,不由暗骂一声:
  “老匹夫,事了之后,若不将你危氏一门杀绝,我巢湖双毒就永世不再称‘双胆毒蛇’这份字号!”
  暗骂声中,配合义弟曹修掌攻公良燕前胸之际,身形电击一转,闪至六爪秃鹰背后挥掌猛拍“玉枕”穴。
  “翻山玉马”冯不礼,一被危天和引去,压力顿觉一松,谢玉、曹修前后夹攻而至,他迅电般挪身一闪,手中纯钢烟杆卷臂一抢,夜空中精莹光芒急速滚动间,一声惨嚎起处,断了曹修的一条右臂,竟已齐肩削断,鲜血煞似泉涌般向外猛窜疾射!
  同时,左掌骈指为戟,探臂疾点谢玉的“中庭”要穴!
  叫声初起,“双胆毒蛇”听出是出自义弟之口,不由激灵一战,一愣间,公良燕指戟迅电般攻到,他强忍内心悲怒,急忙拧身掠出指风之外,厉吼一声:
  “六爪秃贼,谢大爷跟你拚了!”
  声出双掌奋力一场,一对银珠飞向公良燕面门之际,他纵身虎扑,双掌倏又朝向腹下的气海,剪去!
  曹修惨叫的同时,天华帮徒一声暴喝,倏又飞出五条大汉,一名接住断三山欲倒的身躯退回阵内,另外四名,则挥起手中刀剑,也紧紧跟在谢玉打出的银球背后,齐向公良燕扑去!
  公良燕一招得逞,似是已经预料到谢玉定要舍命死拚,而且他对“双胆毒蛇”的底细早就了如掌指,所以谢玉的一对闪光银球出手,飘风一股让开疾射之路,烟杆铁掌联招齐,反向疾扑而至的五条大汉急迎而上。
  “当啷啷”一阵暴响声中,火花四散飞射之顷,跟着,砰的一声闷响。谢玉等五人被对方震得猛退不迭,而公良燕个人以一对五,烟杆硬接四件兵刃力劈,亦被震得虎口一阵酸痛,身形也踉跄跄的一连退了六大步!
  公良燕毕竟是修为较深,身形先与谢玉等人落稳,怒叱一声:
  “贼杂种,还有多少,一齐上吧!”
  声出,跃身扑至五人身前,烟杆忽左忽右,铁掌倏劈倏变,狂风暴雨般分对谢玉等人急攻而上。
  刹时,六条人影电击一般往来窜射,彼此神速厉烈的交互相击,纯钢烟杆冷银刀剑的精光电芒,煞似隆冬的瑞雪,一片片一团团绕空飞动,纵横无间。
  这六个武林高手功力虽有高低之分,但却由于人数众寡之别,好像反把高低差异拉平了,看来若再判别胜负,的确还要一段时间拚耗才能分出。
  天福帮主隗英一身功力虽然了得,但他遇上的一个玩世不恭的鬼郎中戈平,的确已逼得他使尽了生平之力,以及自觉最为狠毒阴辣的招数,仍旧未能占到眼前劲敌的一点上风!
  文质彬彬的隗英面色本就嫩如冠玉,戈平几次损招出手,真气得他面白如纸,阴恻恻地一声苦笑,道:
  “鬼郎中,还有什么不要脸的损活,尽管施展,只要你落在帮主爷手中,今天非要把你撕成片片不可!”
  说着,折扇“刷”的一摆,上点戈平“喉结”,中扫“鸠尾”,下打“分水”,一招三势真已快到极点,乍看之下宛如一溜闪电,一刹即过!
  同时,左掌夹在凌厉扇招之内,探臂之间,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呼轰轰,一气劈出一十六掌,掌掌都是逼向致命要害!
  戈平始终不敛诡异轻笑。
  惊天动地的扇掌之外,一闪之间,转至隗英身侧,嘻嘻一阵怪笑,道:
  “相公,这里痒吗?”
  说话间,出手如电,手指微向隗英腋下一扫,倏又厉雷般飞出一丈多远!
  玉面韦陀好像颇护腋下之痒,指风扫中,一阵莫可奈何的苦笑之后,登时面色白得宛如一堆白纸,钢牙挫得“嘣嘣”山响,喝道:
  “戈平,有种的,硬接帮主爷一掌!”
  跨步疾走,一阵步履声连珠似地“蹬蹬蹬”一响,地面顿刻留下六个深足二寸脚印,身形微定,呼呼连剪三掌,齐向戈平“巨阙”穴猛拍而去。
  隗英这次怒极出手,暗中已把内力叫足,掌影到处,不但震得地面沙石卷起一支烟柱,周遭几株小树亦被内功劲力扫得断折后飞出七丈之远!
  戈平好像早把主意打定,不到有利时机绝不轻变。
  玉面韦陀掌影起动时,他不吭不响,鬼魔幽魂似地飘至老怪身后……
  蓦然,场内一角忽地传来一声凄厉惨嚎!
  鬼郎中看都未看,便已猜中定是觉空和尚一掌得手。
  隗英一听这声哀叫乃是出自天福帮一位堂主邵嬴洲之口,不由愕然一怔!
  戈平趁此一刹良机,立时真力贯足,猛攻老怪“脑户”穴,左手翘起中指,点了隗英“会阴”一下,嘿嘿笑道:
  “啊唷!我的相公,这里不痛快!”
  鬼郎中虚实双指齐出,隗英对他硬劈“脑户”穴,倒是不以为然,因为那是硬攻硬打,所以闻声之下拧身一闪,堪堪擦肩劈下!
  硬招虽然晃身避过,但是戈平那手阴损的虚招,却中得恰到好处。
  隗英冷不及防,只觉肛门一阵酸痒,惊怒之下,气得顾不及疾抓戈平招法未收的持环脉门,挺身跳起一丈多高,翻回向下扑击间,怒声骂道:
  “戈平,帮主爷今天非要把你碎尸万段!否则,无法洗濯这场奇辱!”双掌交互一推的掌影,已把戈平罩住!
  刹时,鬼郎中一阵轻狂怪笑,隗英复又一阵恶骂声中,扇光掌影夹在其中,飞闪呼动,又层层而来!
  戈平这阵不修边幅的游斗,惹得侠义同道不住声的大笑,只有萧娣姑娘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顾低垂螓首,玉脸涨红,暗骂戈平老不正经!
  这时,接对“翻山玉马”冯不礼的危天和,真是悍若一只猛虎,好像是隐在内心中足足一年有余的闷气,要在这场拚斗上发泄净尽。
  冯不礼虽然足可称为江湖绿林的一流高手,但他今天遇上这个不要命的危天和,却又相形见绌了!
  仅仅一二十个照面,“翻山玉马”便被危天和逼得满头大汗,步法也显得有些零乱不堪。
  冯不礼刚刚晃身掠出掌影之外,身形似稳未稳之际,危天和跟踪扑至,狂风暴雨般劈出了一十二掌,威猛无匹的罡气,宛如惊涛骇浪,飞奔冯不礼胸前卷到。
  翻山玉马这时已经不是“玉马”了,简直变成一只泄气的蛤蟆!
  厉掌打到,他强自咬牙,挫腰躲过,有气无力的还击三掌,但那身形已呈摇摆不定象。
  危天和面呈一层钢毅神色,嘿嘿一阵冷厉苦笑,倏又残酷无比的疾劈了二十八掌,掌掌相连,煞似一面铜墙铁壁,毫不留情的压向“翻山玉马”胸头。
  冯不礼已经知道性命难保,他狂声大叫中,二目瞪若铜铃,低头疾对如山掌影撞去,好像欲图与敌同归于尽!
  原来,危天和突与侠义人士共进退,他是因为知道毁家之痛在所难免,所以出手特别狠毒。
  翻山玉马悍不畏死,以身硬接双掌,危天和毫无悲悯之情,一声“打”字出口,一对大手对胸逼来,“嘶啦”一声裂帛之声,油绸短衫下襟飞动间,冯不礼“百会”连中两掌,“噗”的一声闷响,一颗斗大头颅立刻震得骨碎横飞!
  危天和一掌得逞,身形掠至沙陀禅师跟前,接连劈翻两个中年大汉!
  场内,这一阵激烈拚斗,金琳看得异常清楚,他心想:
  “天华五帮贼徒已在这里失利,可能马上就会土崩瓦解,最难能可贵的乃是危天和前辈深明大义,背贼顺我,这个机会必须把握,尽速毁掉无禅秃驴,敌方便可一举击溃,说不定还能生擒几个活的……”
  心中在想,身形已脱出无禅“狂獍”掌法之外,跟着,揉身扑上,双掌呼呼轰轰一阵暴响声中,连环劈出二十一掌,掌影竟像一座山峰,罩定无禅和尚的头顶压下。
  无禅似是一如金琳般,看出情势不利已方,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将临阵难免马革裹尸,战况逆转,好像他倒并不觉得怎样惊异,而最令他痛心疾首的却是危天和临敌背叛,放手杀人!
  金琳惊天虎掌当胸打来,他猛吸一口真气,马桩定稳,暴喝声中,双掌反腕一翻,一股恢宏劲风冲霄一吐,掌影已急迎而上,老怪欲图硬拚真力,毁掉金琳,好把已去之劣势扭转!
  哪知金琳这次非常机警,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身居这场恶斗的重要性,情势使然,他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金琳眼看和尚双掌反打而出的一片劲风,竟是那么骇人,于是,他沉意疑神地迅收双掌,身躯宛如一叶小舟,摇摆不定地在那惊涛骇浪般地劲气中飞穿而过,抖手连劈三十二掌,一溜炸雷前的闪电疾射,对和尚周身要害狠命猛击!
  他突出这手暗渡阵仓的招法,真把无禅吓呆了!
  他作梦也预想不到对方会在自己天衣无缝的劲气中,震破一溜缺口,突入之后猛力反攻?
  他在万分惊恐之下,刚想挥掌硬接一招,对拆一番真功实力,岂知他双臂圈起,掌还未推出,一股猛厉刚烈的劲力震得他身形一晃,暗道一声:
  “不好!”
  双掌藏在袖内左右一挥之下,身形向后急翻,电也似地倒身射出丈许。
  金琳这次才算真实的占到先机!
  他得理岂能让人,无禅身形尚未落定,毫不迟疑的跟踪扑上,倏又闪电出手,石破天惊地劈出二十九掌,三十拳,而且双腿一阵猛扫,已把无禅的退路全部封死!
  无禅双目圆睁,不闪不躲的挥掌一推,砰的一声炸响,宛若睛空一记暴雷,震得地面一阵急颤,无禅“蹬蹬”连退八步,金琳一具身形,亦被对方震得退出了四步。
  两个对拆了一招真力,无禅晃退间,面孔涨成血红之后,顿又变成煞白,而那金琳,却一直是血红如火。
  一招之下,彼此虽未吐血,但谁高谁低已可见出端倪。
  无禅哪里就会认败服输,身形落定,倏又强吸一口真气,厉喝声中,流矢般跃至金琳面前,双掌忽又悍不畏死地推出。
  金琳一见自己功力略高秃头半筹,硬拚硬打还有什么可惧?
  跟着,暗把“大悲罗尼”禅力运聚九成,挥掌急迎而出,又是一声震天价响,彼此倏又连退了五六步。
  这次硬拆,可就有些不对了。
  金琳的面色已红赤中渐渐变白。
  无禅和尚红赤未减,身形晃了几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腔血!
  老怪确实也有他一股狠劲,挥袖偕去嘴边血渍,厉声喝道:
  “小狗,有种再接贫僧两掌!”
  说完,不管三七念一,举步行至金琳面前,开声吐气。
  “呔!”
  双掌又像半面钢墙般,呼的一声复对金琳当胸压至。
  “老狗今天就是你的末日!”金琳狂吼声中挥掌推出……
  “啪啪啪……”
  一阵暴雷炸响过去,无禅、金琳,身形都是踉跄跄的连退十几步远。
  “哇哇哇……”
  无禅又连吐三腔血,身形已呈不稳之相!
  金琳一口腔血喷出,挺身一跃:
  “秃驴,别停手,再拚十掌!”
  掌影随身一晃,“嗡”的一声雷鸣,倏又直逼无禅打去。
  和尚知道,如果继续再拚硬功,金琳如何他却不敢断定,但他自己,定是凶多吉少,处境极为可怕!
  但是武林中人,就是不改这份倔强傲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金琳厉掌逼到,和尚也是咬牙撑住内心奇苦,勉强狂吼出声:
  “好,畜生接招吧!”
  “轰轰轰!”
  “啪啪啪!”
  “噗噗噗!”
  对掌声音越来越弱,无禅几口鲜血吐过,终于不支倒地!
  金琳面色白得内泛铁青,但他始终忍住未容腔血涌出!
  无禅倒落面前,他再也不能运用双掌了,急忙回手抽出古剑,双手抱着剑柄,连人带剑扑向和尚腹脐倒去。
  “噗”的一声,红光乍闪,金琳由于古剑穿过和尚小腹,剑尖柱地,自己身形虽然已被龙珠剑撑定未倒,但那和尚腹中喷出的鲜血,却射得他满身满脸都是血渍。
  刹时之间,金琳竟已变成了一具阴府厉鬼,好像距离咽气命绝的时间,最多只是炷香间事!

  第三十一回 一波未平 一波复起
  恶狼岛“树云轩”外,一场正邪间的殊死战,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把元始的野蛮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任何人出手,俱都不肯稍留分毫余地!
  这里,仁慈悲悯已远去无踪,剩下的,只是残忍与冷酷,空气中充满了血腥臭味,令人触鼻窒息!
  金琳为了赢得这场颇有决定意义的激战,不惜拚耗全部内功真力,与’天胤”帮主无禅头陀,硬硬的对拆了一百二十五掌,最后,一代恶魔,终于后力不续,不支倒地!
  但那金琳由于身怀旷古绝世的佛门禅法一大悲罗尼真气,比无禅的功力高出些许,所以他仍旧能撑住摇摇欲倒之身,拔剑毁掉这个为害数十年的恶魔!
  不过,金琳也是由于真气损耗过巨,而且,对掌之间亦失了一口腔血,故当古剑刺入无禅小腹鲜血向外怒喷之际,他仅能双手抱剑,勉强弯腰撑住身形不倒,避过血箭,已是力所不及的事了!
  刹时间,金琳周身满脸的鲜血,不住的向下直滴!
  金琳与无禅硬碰真力,萧娣姑娘站在场外,一颗芳心,却跟着怦怦不断地掌击之声,逐渐紧张,最后,情不自禁地忙跃身掠去,悲泣泣地叫道:
  “琳师弟!”
  萧姑娘身后的云海天、居梦熊等人,更是异常震惊,姑娘身形刚刚纵离地面,六条人影倏又接鍾而起,流矢似地直扑金琳射去。
  这时,场内的鬼郎中戈平,看得非常清楚。
  红光闪动,他虽然也在暗替金琳捏了把汗,惟恐他脱虚过深,难敌无禅,但当一看那功力拔顶高绝的无禅和尚,已经恶贯满盈,腹穿气绝,精神顿刻一振,晃肩避开玉面韦陀扇掌连环攻势,怀着深意的大声叫道:
  “六指秃狗,手上紧紧,无禅秃驴敲掉啦!”
  此语一出,隗英手招微顿间,不由激灵一战!
  鬼郎中不声不响,倏而揉身急上,隗英惊魂未定之际,他已狂风暴雨般对正强敌后脊,一气打出九铃十七掌。
  戈平这次暴施突袭,内功早已叫足,只见铃掌齐出,招招相连,有如怒海狂涛般已把玉面韦陀“灵台”穴罩住,来势迅快而威猛,似在一举必得!
  可是,身为“天福”一帮之主的隗英,岂能那么甘心易与!
  只见戈平的铃掌双招,沾上衣襟即将发实的刹那,隗英蓦而狂叫一声:
  “老匹夫,打!”
  声出之际,拧身一旋,扇点戈平左掌掌心,左掌疾剪鬼郎中右手脉门,招法之快,凶狠刻毒,端的令人心惊!
  戈平好像未曾想到玉面韦陀会来这手不退旋进的招法,这时,彼此相距咫尺,攻势眨眼已就逼到,如想躲闪寻找

  有利角度回击,说什么也旋展不及,除了挨打和硬拼之外别无善策可图!
  好个戈平,真不愧为见多识广的武林高人,处境虽然险恶已极,他仍旧临危不乱,沉着应变!
  闪电间,右掌骈指为戟,滑若泥鳅似地顺着隗英折扇阴面探劈疾点玉面韦陀右手脉门,同时,持铃的右手沉腕一旋,就势反削对方五指。
  鬼郎中这手急变猛攻,似乎已出隗英的料,但他对于这电光石火般的招法丝毫不惊,仍以就地应变的小巧急招出手。
  他扇掌正当迅电换招之际,冷不及防,戈平厉吼一声:
  “鬼大爷,还有这个呢!”
  语声中,右脚一抖,“嗡”的一声,脚尖带着一股罡猛劲气,提腿便对准玉面韦陀的“分水”蹴去。
  鬼郎中一招三势分段而出,势势都是迅如星火,非但狠毒而且极为阴损,几乎令人防不胜防,就连目无余子的隗英,也是不禁暗吃一惊!
  玉面韦陀毕竟有他一套过人的机警及丰富的经验,在此奇险情急之下,急忙煞住欲变未变的扇掌双招,倒身“仰观北斗”,身形向后激射间,右手折扇“刷”的一抖,一招“劲风拂草”,一片密若浓雾似地劲风卷向戈平,意在阻敌跟踪袭击!
  戈平身形微顿,挥掌劈开劲风,未等隗英挺起落稳身形,倏又跟踪扑至,环铃铁掌,又似排山倒海般地攻去。
  看样子,这两个功力悉对的高手,若想分出胜负,恐怕最少也要一个多时辰才能看出端倪。
  而那六爪秃鹰公良燕,独手苦战“双胆毒蛇”等五个大汉的联手围攻,这时早已三百余招过去了。
  他个人凭藉雄厚的内功真力,以及点水即透的丰富经验,占尽了上风优势。
  适才鬼郎中一声怪叫,精神不由大振。
  群贼分由四面合力攻到,他挫腰一晃,身形擦着地面,乘敌招法欲变未变之际,险极的斜飞而出,跟着,烟杆“风火卷三军”,斜取右侧的三条大汉,掌出“分摘日月”,疾劈左侧的二敌。
  群贼一见烟杆绕空,闪闪精光密若罗网,而掌影分路飞来,煞似一片掌山骤然罩下,悚惊之下宛若巢鸟惊窝般地四散乱窜,躲过了凌厉掌影,群狼嚎山般一声鬼啸,倏又刀光剑影齐闪,一拥而上。
  六爪秃鹰今天似已动了肝火。
  他一击不中怒火好像更炽,喉管中,一阵巨狮狂喝般闷地响,烟杆抖手一抡,威烈劲风夹着闪闪精芒,卷起一个大圈,探臂飞向逼来的刀光迅电一旋,“当啷啷”一阵暴响,两件利刃冲破适将震射的火花,直向天空飞去。
  刹时,左掌在眨眼间,接连推收九次,两声震天惨叫甫出,两具庞大身形,竟带着绝命地哀号,像断线凤筝般地反向身后射去。
  公良燕一招得手,反而煞住招势,停止了急攻。
  同时,那震飞的两具尸体落地,一阵砰砰巨响,公良燕跟着逃出股掌之外的谢玉等三人,电也似地向前飘出丈许。
  身形着地,他那光亮的秃头,已是直冒热气。这时,三角小眼中的眸子,倏又布满了鲜红血丝,马桩札定,他紧紧闭起双唇,前胸忽起忽伏的朝向三贼一步接着一步向前逼进!
  双胆毒蛇等三人,逃出公良燕狠厉掌招,表面虽未伤损,但是脸上红润之光,这时却已不见,惨白无血似地面色,证明他们内腹已经受了震伤,可能正在强忍奇苦!
  公良燕今天神态肃然,一反往日那种玩世嘻笑的惯性,说来并不偶然。他这时内心的悲苦,却是为那死难的峨眉掌门慧如大师,以及武当掌门灵虚子而悲哀,所以,今天他不但仪态冷厉,而且这一阵的行动,惊悍得煞似一条出洞的饿虎!
  六爪秃鹰这副义薄云天的反常神态,当年误信传言,曾在太华峰凤鹤洞外,气势汹汹地逼过金琳义父恩师金筱峰,几乎横剑自裁,这股从不轻动的肝火,今天又在这座恶狼岛上复发。他内心的暴怒,已经升到了极点!
  这时,公良燕脸上毫无一点表情,只是目光中充满了腾腾杀气,默无言地缓向三贼紧逼。
  蓦然,厉吼一声:
  “贼徒,还我两位掌门命来!”
  声出,掌势夹在烟杆“横江截斗”的厉招中,又如石破天惊般地飞向三贼连剪带卷地扫到。
  双胆毒蛇这次面呈铁青,狂吼声中推掌急迎而上······
  他身边的两条大汉,抡刀硬格烟杆,同时,二人双掌,奋力疾劈公良燕门户洞开的“巨阙”“章门”二穴,三人联招围攻,好像均已豁上性命,欲图拚个同归于尽,最不济也要打成两败俱伤!
  刹时,“叮当”“砰噗”声中,场内灰沙顿被震得漫天激扬……
  人影乍合即分,公良燕这时横持烟杆,暴瞪一双三角小眼,一动不动地怒视面前的敌人!
  而那双胆毒蛇谢玉,以及他身边的两个持刀大汉,宛如用力过度般地全身正在颤抖,形态狼狈而又可怜!
  但那公良燕,毫不为此所动,忽而阴森森地一笑,缓声道:
  “谢玉,我且问你,慧如大师以及灵虚子与你巢湖双毒有什么血海深仇,你弟兄非要置他于死?”
  谢玉闪烁着疲备暗淡的目光,怨毒地望着公良燕嘴唇微微颤动,但却欲语还休,一言未发!
  公良燕冷漠无情,愤然一笑,道:
  “谢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大约你总该懂得吧?”
  谢玉等人眼看“天胤”帮主无禅和尚丧生当场,已知今天这场殊死拚斗,优势无异已被敌方占尽,这时,天华五帮帮徒,身陷四面环水的海岛之上,背水之战已在无形之中形成,虽然场内还有一个功力高深的“天福”帮主隗英,勉可一柱撑天,但若仅仅靠他一个人,前途仍极堪虑,何况,他已身被诡诈多端的鬼郎中死缠不舍,大局趋势更加不堪设想!
  反观强敌,阵容恰与乙方大相径庭,他们不但个个斗志昂扬,并且那位武功高得惊人适才曾经脱气受伤的“恶煞星”金琳,这时已由其他同道过宫推疗,伤势已趋痊愈之境,如再稽待片刻,他自己运功届满周天,在场的天华五帮帮徒,恐怕谁也难逃一命!
  双胆毒蛇默默权衡当前之势,自知结下这段血梁定然难免,于是不待六爪秃鹰语毕,竭力忍住内藏微伤之苦,暗把一股真气运聚双臂,正欲全身扑去······
  公良燕蓦又接着他那甫落的话音,厉吼一声:
  “贼徒,你愣个什么,拿命来!”
  语声中,双胆毒蛇煞似恶狼临死之前的一声刺耳厉嚎,四把蓝芒闪闪的匕首抖手一甩,跟着,栽头带着尖叫余音,合身直奔公良燕猛撞而去。
  另外两个还未来及出手配合,公良燕突然大声叫道:
  “来得好!”
  声出,烟杆横里一扫,“当啷”两声震天巨响,匕首斜向两个大汉面门激射间,他左掌闪电急出,配合连环踢出的双腿,一阵“劈啪”影响之声,谢玉一具身形竟似一团肉球似的带着几声惨痛闷哼,连连翻了十几个滚,最后伏在地面,“哇”的一声,一口紫黑的腔血落地,人也立刻寂然不动了!
  场内,惨叫之声无独有偶······
  谢玉倒地气绝之际,危天和挥掌劈翻一个大汉,一跃掠至公良燕身边,低声道:
  “公良大侠,手底下加快些,贼魔的阵脚已呈摇动之相了!”
  “对,危老儿,有你的。”公良燕精神陡振,似赞似骂地叫声甫落,正欲折身扑奔群贼驰去,蓦然,身后忽又暴起两声沉雷般地“蓬蓬”大震······
  这是凭藉内功真力,双方对掌的击革声。
  公良燕不由暗自一惊,循声一看,见是鬼郎中戈平,硬与隗英对了两掌,双方俱被自己的强敌震退五步!
  二人定住急退的身形,戈平面色惨白,煞似一张白纸,马桩已呈不稳之态。
  但那玉面韦陀隗英,身形虽然屹立不动,而嘴角之上滚热的鲜血,却不住的汩汩直滴,看情形,内腹伤势犹比鬼郎中严重!
  鬼郎中侧身先把肋下的一支小木箱甩向背后,扬臂挽起油腻发光的衣袖,龇着两排参差不齐的白牙,嘿嘿一笑道:
  “鬼大爷别歇着,再来,再来······”
  说话之间,飞身扑至隗英面前,呼呼呼,一连劈出二十多掌。
  一阵跟着一阵的轰雷炸响声中,两个功力超绝的高手,倏又踉跄跄地各向自己身后晃退!
  这次隗英的身形,抢先戈平半步定稳,眨眼间狂吼了一声:
  “鬼郎中,别在人间丢丑啦,太爷送你到阴曹地府现世去吧!”
  声出刹那,掠身跃起,直扑戈平面前射去。
  鬼郎中拚过了二十多掌,这时自己的内伤亦已不下于隗英。
  身形刚刚落定,一见玉面韦陀倏又疾扑而来,不觉暗暗把心一横,聚起真力贯入双臂正欲挺身迎去······
  蓦见,隗英身悬空际,突然双袖一抖,折身鹰跃燕雀,反向盘膝而坐的金琳当顶,“呼呼轰轰”,连环劈出了一十九掌!
  巨变突来,群侠不由同声惊叫:
  “老匹夫,不要脸!”
  叫只管在叫,但是若想挺身抢救,群雄之中谁也没有恁样神速的身法,因为隗英暴施这手声东击西的诡计,他在晃身启动之顷就已暗把主意打定了。这时,近在咫尺之处突然转向出手,的确是大大出人意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虽说有些愚蠢,但在危难中冒死出手,却更显出同道之间的真诚友谊。
  吼叫声中,抢先而出的是萧娣姑娘。跟着,云海天、孟少岭、居梦熊等人,俱都奋不顾身地一拥而上,尤其萧姑娘更是芳心忐忑,欲图以身硬挨一掌。
  但是,群侠毕竟还是迟了半步。
  虽然,云海天急得挥掌劈空,欲图以强烈掌风劲气,阻挡隗英一下,但那阵飙锋芒却还相差半尺之遥,不能与敌方双掌相接。
  众人惊惧不已而又万般无奈之下,瞪眼看着隗英老怪,以瓮里捉鳖的手法,奋力猛劈金琳的“百会”大穴,他们一声悲怒惊叫尚未出口,只见隗英的一只掌心将击中发髻刹那,金琳蓦然一声长笑,仰面倒地,双掌“倒罩乾坤”反腕急推俄顷,砰的一声震响,隗英竟被震得飞起两丈多高,疾向身后射去。
  金琳借劲一跃而起,瞥见隗英身形虽被震飞,但那向后激射的身躯仍旧保持平稳不翻,知道老怪功力深厚,内脏虽然受伤而这时却尚未毙命。
  于是,他不待隗英身形落地,蓦而一声清啸,腾身掠至玉面韦陀身边,厉吼一声:
  “老匹夫,拿命来!”
  双掌随声闪电一挥,忽见眼前白光一闪,砰的一声震响,自己身形竟被震得向后疾飞丈许!
  金琳突然遭此意外之变,悚惊之下,急忙氤沉丹田,飘落地面,愕然一瞥,却见场内这时忽又多了两个五短身材,身上反穿一件小羊皮袍的白发老者,一个横身挡在丈许开外,一个双手抱着重伤喀血的隗英!
  金琳无意之中接了两个怪异老翁一掌,已知来者的一身功力,个个都比无禅,隗英二人为高!
  身形落定,他愕然不知所以地望着两个怪异老者,正欲开声喝问……
  群贼一见二怪现身当场,忘情的一阵欢叫:
  “两位使者来得正是时候,否则……”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暗自一惊!
  浓眉跟着微微一耸,自言自言地疑道:
  “二使?是不是天华五帮总坛的左使龚维,右作龚敬?”
  他自语的语音甫出,那傲立丈许之外的老翁突然厉声接道:
  “算你小子有眼,知道老夫威名就好!”
  说着,折身又对身边一群贼魔喝道:
  “脓包,这时不走还待何时?”
  说话间,抬手一指正北,喝道:
  “快走!”
  群贼连声喏喏,接过内伤严重的隗英,以及臂断成残的“断三山”,折身疾扑“树云轩”后院飞驰而去。
  金琳见状立刻怒上心头,正欲出声喝阻,抢出拦挡群贼去路……
  蓦然,鬼郎中擦肩掠过,望着面前一对老怪,道:
  “龚老大,今天你这一对孽种老怪,来得还晚了一步。”
  左使龚维怪眼一翻,冷森森地怒哼一声,道:
  “鬼郎中,不必神气,我龚氏弟兄将来若不把你活活劈成肉酱,就永世不在江湖上厮混!”
  戈平一阵嘿嘿怪笑,道:
  “嘿嘿嘿,真个好不知羞,我老人家现在此地,要劈何必等将来,今天不是更好?是不是今天时不逢辰?”
  右使者龚敬,忽由其兄身边掠过,厉声道:
  “今天劈你有何不可?你以为我们龚氏兄弟还不敢对你出手吗?”
  一语甫毕,金琳飞身一跃,半声厉吼刚一出口,鬼郎中回手轻轻一带,阻住金琳双掌欲劈之势,低声道:
  “金琳勿躁,此贼不可轻敌!”
  戈平出手阻挡金琳的同时,左使者龚维似亦心怀极重的远虑,顺力一拉其弟,附耳道:
  “贤弟休忘此来真意!”
  话仅说出半截,右使者会意,跃退原处,面呈诡异傲笑,道:
  “鬼郎中,你说得不无道理,今天你的确命不该绝。”
  戈平仰首哈哈一阵狂笑,道:
  “老夫不懂八卦易理,这事我得请教请教你们这对五短命相大家,反正咱们都是跑江湖耍嘴骗饭的术士,你们可不能信口胡诌,欺侮我这卖假药包医死人的要命郎中!”
  说着,仍旧挤鼻弄眼的怪笑不止。
  “哼!”龚维似是强把内心怒火忍住,阴侧冷森地哼了一声,傲然道:
  “鬼郎中,先不必自鸣得意,老夫兄弟这次专程西上,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群自命不凡之辈确切的死期!”
  此言出自天华五帮辈位极高的左使者龚维之口,戈平知道事必有因,绝不是信口开河的糊扯之词。
  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戈平虽然为此暗吃一惊,但他丝毫不露形迹,依旧若无其事地怪笑连连的嚷道:
  “啊哟哟,妙极,妙极,老不死洗耳恭听,免得死后找不到四块板板!”
  龚维面罩寒霜,怒视群侠一眼,道:
  “本帮‘天’字分帮帮主,目下已经二死一伤,这事本帮上下异常震怒,龙总帮主有鉴群情极其难遏,故此特差我龚氏兄弟专程西上,晓谕宇内武林,本年中秋佳节,各门各派均须派遣全权专使,前往白山总坛共同欢饮赏月,到时,如有不服本帮统御者,所有过节即可当场公决,以谋彻底了断,免得生灵妄遭涂炭!”
  说完,得意忘形的一阵嘿嘿冷笑,道:
  “戈老儿,既定了死之确期,我劝你还是快些回去,先把后事妥善安排一番为是,免得到时抓瞎,叫你那些徒子徒孙措手不及,你看对吗?哈哈哈……”
  语罢,龚维未容诡笑之声落尽,面色忽又罩上一片狞容,二目左右一扫,冷厉如刀的目光蓦而停在危天和的脸上,凝视片刻,骤然一阵鬼泣般的狂笑,道:
  “危天和,老夫早就看出你意志不坚,背叛本帮,乃是迟早间事。想不到今天大敌当前,你居然胆敢临阵倒戈,致使本帮‘天胤’帮主丧生当场,这笔血债,老夫本想立毁危氏全族,祭我无禅大师在天之灵,但老夫姑念你两位长兄忠贞不二,权免洗劫此岛。现在,贤昆仲已携重伤未愈的爱子北返总坛请罪,你若良心未泯,体念手足之情,认罪彻悔,现在为时还不太晚,否则你可自己估量……”
  天华五帮的残酷帮规,危天和知之甚稔,龚维此语甫出,他一愣之顷,情不自禁的环视左右。这时场内,哪里还有两位长兄的人影,早就不知走向何方去了!
  危天和痛心手足兄弟以及三门独子的危少鸿,可能惨死在恶魔之年,不由二目喷火,一声暴怒吼声刚刚要由喉管中发作,鬼郎中突然接住龚维未竟之话音,厉声道:
  “老匹夫,有种尽管对着我们出手,劫持危家父子三人还算什么英雄,今天还想活着离去吗?”
  语声中,龚维呵呵一笑,道:
  “少废话,中秋再会!”
  左右使者拖着话尾余音,身形甫自地面跃起,金琳蓦然狂叫一声:
  “老狗,哪里走!”
  吼叫声中,人影冲霄一晃,拔空斜向三怪当头疾扑俄顷,树云轩屋面之上,突然暴起一串银铃般地尖叫:
  “打,打!打这两个头长毛野狗!”
  金琳闻此怪叫,一愣之间,却见四条黄影迅电一闪,四个扑向左使者龚维,另外两个则奔龚敬射去。
  四条突然现身的人影是谁,金琳心里有数,猜想定是秀铃、小萍等四小兄妹,而龚氏二怪一身武功,金琳亦已试出端倪,这时,四小兄妹不知天高地厚,乘隙暴施杀手,勇往直前的精神固属可佩,但其身怀技艺,纵然合四小联手对付其中一个,恐怕也不出两招,定会有人横尸倒地!
  四小迎着两怪临近出手,金琳若想出声喝止,哪里还来得及,情急之下,倏改直拔身法为斜升,龚维狂笑声中挥掌疾出,当头罩到两小之际,他忙不及待劈空拍出一掌,掌风逼得老怪双掌微顿刹那,提身展臂一抖,闪电也似的翔至老怪当顶,双手猛扣两小持剑的手腕,同时,脚尖交互一蹴,一面挡住老怪挥掌急攻之势,一面借力向外一弹,带起两上娇小身影,斜向东南墙头飘落。
  身未落稳,只听身后一阵暴吼,跟着,砰的一声闷响,金琳因为担扰另外两小,情不自禁的循声一瞥,却见六爪秃鹰硬生生接了龚敬一掌,身不由主的连退了三个大步,而那老怪,却只晃退一步,马桩便已定稳!
  所幸,另外两小并未受伤,他们偎在鬼郎中胁下,已经飘飘的翔落大厅屋面。
  龚氏二怪折身龇牙一笑,道:
  “金琳,有种的中秋白山再会,那时包你这‘恶煞星’变成一只‘睡不醒’的死猪,哈哈哈……”
  狂笑声中,一声:
  “再会!”人影已在树云轩屋山背后消失!
  四小兄妹安然无恙的脱出一掌之危,金琳紧张心情微松,暗自吁气饿顷,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两个,原来正是刁钻得拔顶出尖的小铃及小萍二女,不觉气得猛一顿足,话还未及出口,二女噘起小嘴,不约而同地转向金琳,一头抵住小腹,尖泣泣叫道:
  “谁要你多事,快,快,快追嘛!”
  金琳对这两个刁顽成性的小丫头,真是无可奈何,这时她们同声一阵怪叫,更是把他弄得六神无主,说不清究竟怎样才好!
  二女尖声大叫之际,他神智未定,正自恍惚深思,蓦然,院内突又暴起一声厉喝:
  “能追,快追!”
  金琳神情笃定,瞥见危天和拖着呼叫余音,一马当先,转过屋山,直奔正北,疾电般飞驰而去!
  这时,金琳再也不顾其他,拧身正欲跟定危天和身后追去,秀铃小萍身法比他还快,两个顶住金琳小腹微一借力,倒身射出五尺,跟着,晃肩一闪,飘落地面,一声“格格”憨笑,直似两股淡烟,飞奔正北掠去。
  金琳惟恐两小再出意外,所以不前不后地紧随身边不远,狂驰了盏茶工夫,已至狼恶岛北端尽头。
  这时,危天和正自僵立在一块岩石之上,痴痴地望着汪洋浩海,正在出神!
  秀铃小萍先于金琳飘落危天和身边,当他跟踪掠至,从脚尚未着地,只听二女连声尖叫:
  “琳哥哥快追,老……”
  金琳闻声,不待身形落定,放眼海滩一瞥,却见汪洋浩瀚之中,前后正有一十二只舢板,飞向西北疾驶。
  为首的一只,只现出一粒黑点,而后的一只,距离海滩岸头,最多还只二十多丈远,行速缓慢,好像只等人赶乘。
  这时,龚氏二怪,扑落滩头,一声清啸起处,二怪跟踪飞起四丈多高,跟着,展臂一拔,斜刺里倾向海面一跃,距离舢板最多已不过五丈多远了!
  小萍睹状,拍着小手尖声叫道:
  “琳哥不要追啦,老怪快喂王八了!”
  秀铃姑娘“格格”尖笑声中,只见龚维扬手抖出两根树枝,快将沾手时,二怪各取一支,脚尖微在上面一点,“嗖”的一声,接踵飘落船帮之上,势金鸡独立,冲着金琳龇牙傲然一笑,道:
  “小辈,不必远送了,记住中秋再见!哈哈哈……”
  怪笑声中,小型快艇竟像飞也似地直朝西北疾驰,眨眼之间已经射出百多丈!
  金琳直看得牙齿痒痒不住地怦怦直跳。
  但那危天和,看着自己同胞骨肉被人当作人质掳去,老泪却像断线珍珠般的簌簌直淌……
  只有不大懂得人世辛酸的二小仍在不住的怪叫:
  “呀,呀,呀,这两个长毛怪物还会蛤蟆浮水呀,真好玩……”
  移时,鬼郎中戈平、六爪秃鹰公良燕、以及觉空和尚、沙陀禅师、云海天率领天心寨四位堂主等人,亦已跟踵赶到海边。
  鬼郎中眼看危天和这副怀念骨肉的痛苦神情,不觉黯然一叹,道:
  “危老英雄,令兄虽被贼魔掳去,但是吉人自有天相,我想定不致于立遭毒手。龙大坤既然广邀天下武林人士,定有中秋之约,最近他更不会立下杀手,老哥尽管放心,这件事侠义同道绝不置身事外!”
  危天和定住心神,强忍满腔悲怒,折身一揖,道:
  “强敌已经去远,我们还是先回‘树云轩’仔细磋商吧!”
  说完,又对拥至身后的群侠,道:
  “老朽头前带路,诸位请里面坐。”说完,急步而回。
  众人紧随其后,相继进入大厅,各分宾主入座,四小兄妹则围在金琳身边,或坐或立,只有小萍姑娘不问三七念一,大马金刀的偎在金琳胸前,半坐半靠,张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滴溜溜不住的直转!
  茶罢公良燕手握一只细瓷空杯,吊梢眉微微一耸,道:
  “危大侠,贵府惨遭遽变,尊驾是不是需要先回内宅察看一番,看看群贼临去作了什么手脚没有?还是……”
  公良燕突然不语,群侠不由俱都一楞,不知这个素来玩世不恭的奇侠,这时何以这样语到中途而止?
  但那危天和并不以此为然,他仰首黯然一叹,道:
  “危氏一族,人口极单,除我兄弟三人及少鸿小儿之外,大嫂及拙荆谢世多年,内宅仅有一位年老多病的二嫂,还算健在,其余便是仆妇婢女,为数也只仅仅两三个人,贼徒还有什么手脚可作!”
  语意中,迟暮之年的悲若溢于言表,尤其这话出自毁家之后,危天和的凄惨心境,令人倍加同情!
  此语甫出未几,门外忽然慌慌张张闯来一个中年仆妇,满面泪痕,急声道:
  “三老爷,二夫人知道两位岛主被贼掳走,本就心痛欲死,最后两个贴身侍女翠红、玉花遭贼劫持而去,夫人一怒之下,竟已横剑自刎了!”
  危天和暴瞪双目,默无一言地一声长叹:
  “唉!”
  跟着,顿足自语道:
  “危氏灭门之祸,乃是总管房守伦一手促成!”
  “是他?”金琳蓦而一声惊叫,鬼郎中忽然忙不及待的接道:
  “现在龙大坤已经定出邀集群英之期,我们事不宜迟,必须立刻着人西返大华峰促请南侠金凤凰即日发出请柬,并报峨眉武当两位掌门之噩耗,务促九大名门以及主持正义的同道,届时齐聚白山,了断这场武林浩劫。”
  话音微顿,扭头间,面罩一层关切慰藉的真诚微笑,望着危天和颔首道:
  “危大侠,令兄令郎的安危可以包在我们身上,老朽赶到白山,只要龙大坤老怪还未施展毒手,戈某当尽先营救他们脱困。”
  危天和长揖到地,道:
  “小弟基业虽还不算尽毁,但是这里已无后顾之尤,从仆尽可散去,危某愿随骥尾以供驱策,不知诸君是否容允不才朽物,滥于混迹?”
  鬼郎中呵呵一笑,大声道:
  “危大侠说的哪里话,这次武林浩劫,武林中人谁也不能逃避责任,凡主持正义的仁人高贤,皆为侠义同道礼聘的对象,大侠见义勇为,同道岂能拒于门外?天和兄已成自己人,日后就不必客气了!”
  鬼郎中口涎四溅的高论,好像越说越多,语声中复又折身对那静坐未言的居梦熊道:
  “老弟台,远走一趟太华峰如何?”
  居梦熊推坐立起,未及开腔,沙陀禅师蓦又急声接道:
  “这事请交予贪僧办吧,老衲顺便还要再回少室一行,除把敝刹庶务妥善安排一番之外,还需恭请两位遁迹潜修的长老出山,合力诛除这几个人间恶魔!”
  鬼郎中忙道。
  “有道理,你这秃头逃掉一场血腥之灾,是该回去不进水米参坛一月。”
  沙陀和尚乃是有道高僧,戈平出言取笑,他只是莞尔不答。
  戈平说完,老和尚挺身立起,合十当胸,道:
  “老衲不陪,八月初十前后两江口再见!”
  沙陀话未说完,金琳忽然急叫一声:
  “禅师留步!”
  声出之际,急步向前,行至沙陀身边,长揖过顶,尚未躬身探臂,鬼郎中霍然声严厉色地叱道:
  “琳儿,你这孩子真是少不更事,这是什么时候,还要来这一套繁文缛节,难道不怕担误了大事吗?”
  金琳面红耳赤的身微一顿,沙陀和尚满面笑容,顺势托住金琳双肘,道:
  “琳儿,你戈师祖说得不错,一切经过老衲已听觉空禅师说过了,你福缘不浅,蒙受他老人家毁命授艺,寄名禅门,贪僧除为侠义同道及我少林庆幸外,老衲身边还有颗交传六世未敢轻用的‘禅火灵丹’,望你吞服后静坐运功七个昼夜,功力亦能催动你所具备的罗尼禅真气量,可以再增半个甲子。”
  说完,真力运聚右手指尖,褪去云袜高统,指尖顺着腿肚向下一划,红光徒闪间,血花飒然一窜,一颗白色玉丸已滚落地面。
  金琳看着,愕然一惊,刚要出声尖叫,又见沙陀塌腰拾起玉丸,道:
  “灵丹封在玉丸之内,你有龙珠神器,正好劈开服用,望你缘受此宝,千万不可或忘佛祖慈悲芸芸众生的苦心!”
  金琳感戴沙陀禅师剖肤授宝之恩,满心是想跪接,但是面对戈平师祖却又不敢甘冒他老人家之讳,所以窘极尴尬的望望身边的鬼郎中,不知如何是好?”
  戈平慨然一叹,喃喃道:
  “这孩子福缘真厚!”
  说着,不觉望望窘态毕露的金琳,这时仍未接过玉丸,龇牙诡异一笑,道:
  “跪着接吧!”
  这声音好像不是出自内心,煞是有意取笑,金琳听入耳中,更觉不知如何才好?
  沙陀札好伤势,递过玉丸道:
  “琳儿,俗礼免了吧,入门大礼,将来回到少室后再说,那时还要诵经受戒高僧禅证,才能寄身列名呢!”
  说完,金琳躬身应喏,接过玉丸,沙陀道声:“再会”,正待转身而去,危天和忽又起身叫道:
  “禅师留步,容老朽聊尽一点地主之谊如何?”
  这次鬼郎中可又不怕耽搁大事了,危天和说完,急声接道:
  “对、对、对,沙陀和尚还是喝他一杯陈年玫瑰露再走,还不算迟!”
  小萍隆起环鼻耸了几耸,叫道:
  “没出息,到哪里都跟人家讨酒喝,真不要脸!”
  金琳惟恐此语过份使戈平羞愧难耐,转身正想阻止小萍,不料鬼郎中哈哈一笑,若无其事地叫道:
  “死丫头懂什么?要脸哪里会有酒喝!”
  众人听了,哄声一笑。
  不防屋内梁椽上一个沉重而洪亮的声音接道:
  “情势愈来愈糟,还有什么心肠喝酒?”
  此语甫出,金琳先是一楞!但当人影随声飘落,见是北侠玉麒麟衣袂飘飘的孤身一人伫立厅外石阶之上,不由又是暗吃一惊,心想:
  “燕妮姑娘怎的不见?”
  转念间,话还未及出口,秀铃姑娘电射老侠怀中,忙不及待地问道:
  “爷,燕妮姐呢?”
  往日,秀铃姑娘赖在北侠怀中撒娇放赖,玉麒麟总笑不合口的百般抚爱,今天好像是心情大异,大步走向厅内,顺手推开秀铃,厉色道:
  “走开,噜苏什么!”
  骆毓然心情不宁,言行暴躁,戈平公良燕等人不由俱都激灵一颤,猜忖这位定力奇深的隐侠,神情一度往昔,知道事态的变迁,可能异常严重!
  尤其是金琳,就好像是大难即将临头般地暗自惊异!
  众人起立,恭迎北侠入座之后,戈平急道:
  “老哥哥素来不动无名之火,今天怎么变得这样焦躁不安,莫非江湖上又出了什么惊人大事了吗?”
  玉麒麟环视左右,在大厅中目搜一遍之后,答非所问地道:
  “慕珩大侠怎的未来?”
  公良燕猜忖北侠这副失常神态,知道内中定有辣手文章!所以闻声之下,神色不由一怔,忙道:
  “三大掌门,误落玉面韦陀及无禅头陀分设的陷阱之后,我们跟踪追至此岛,慕珩老儿却往武当搬请高手,顺便赶回荆山安排一下家庭琐事,约定此岛不见即在关东锦州会齐。”
  鬼郎中望望那位令人莫测高深的老侠,茫然不解地问道:
  “老哥哥无端问他则甚?”
  玉麒麟面呈黯然,轻微一叹,道:
  “可能燕妮丫头,被贼劫掳去了!”
  一语未完,厅内众人哄然一声惊叫:“哪……”
  金琳一手挽着小萍,电也似地抽身立起,急道:
  “师祖可知她在什么地方失手被擒的?”
  “这还不敢武断!”玉麒麟满面愁苦,羞愤不已地说着。
  “咦!”鬼郎中惊异不定的一声怪叫,道:
  “这话又是怎说,莫非还是臆测吗?”
  “岂有此理?”玉麒麟连摇皓首道:
  “老朽亲携秀铃等五个后生小儿,由湖北赶赴此岛途中,一路极为平安,不料道经徐州之际,我们投宿北关三升栈时,老朽携带剑北汉侠三子租赁一屋,燕妮姑娘则带着两个小女,相隔老夫七八丈远的一间耳房歇宿……”
  玉麒麟方把事实经过说出一半,秀铃满面委屈,嘟着小嘴接道:“我跟燕妮姑娘睡到半夜,只听床边窗棂‘喀嚓’一声,姐姐娇喝声中,人已扑出窗外去了!”
  金琳一脸紧张神色,瞪着秀铃急问道:“以后呢?”
  小萍这才知道姐姐失踪,刁顽撒野的小儿之态已不复见,代之而起的乃是悲泣之容。金琳话刚出口,她眼含两颗晶莹泪珠,道:
  “我与秀铃跟踪追去,姐姐人影早已不见,只见骆爷爷带着小剑北、小汉侠,越过屋脊,飞向东北紧追,我们跟在后面,一直追到城外曹汪,才跟爷爷会到一起!”
  “唉!”玉麒麟黯然一叹,道:
  “若不顾虑这四个碍手碍脚的活累赘,凭老夫脚程,纵然无法如愿擒那贼魔,但他们若想不露形迹走得这么干净利落,恐比登天还难!
  “老朽为了找出一点端倪,所以先把四小兄妹送来此岛,那时我还隐身暗处,看着琳儿运气疗伤已经复原,于是倏又重回日照欲图再向正北紧追一程,不料,舟至半渡,忽又发觉龚氏二怪押着一帮贼船逃往西北而去,老夫猜想,燕妮姑娘失踪,定与二怪有关,故此反楫回驶,毕竟还是迟了一步!”
  鬼郎中三角小眼瞪得溜圆,把这番经过听完,面上顿刻升起了一层疑难之容,皱眉沉吟片刻,道:
  “这事若依我鬼郎中判断,贼魔这次蠢动,可能又是数路齐出,使我顾此失彼,分散实力,而后再以虚的手法分击,乘胜再合围,达到他们一举灭武林的诡谋!”
  “嘿嘿嘿,真乃神妙高论,可佩,可佩!”公良燕瞪起一双怪眼,面色异常凝重。高声叫道:“燕妮丫头的性命要紧,谁有这份闲心跟你这位话诸葛大摆孙子兵法来?快说,究竟怎么办?现在立刻动手!”
  金琳内心的急躁,并不下于公良燕,所以他也随声附合地接道:
  “燕妮姑娘性极刚烈,万一落到贼手横遭奇辱,姑娘性命可就不保了!师祖,还是即刻动身紧追的为是!”
  公良燕厉色怪叫,戈平只是眯着小眼默然不语,金琳话音甫落,他怪目暴张,狼嚎般地吼道:
  “欲动必须慎密筹谋,方不致浪费人力错过时间!否则,岂不是盲人瞎马,乱闯一通?万一燕妮在我们失算的布署下丧失一切,将来又以何言对慕老儿交待?”
  公良燕仍旧气愤不己,直咽口沫,但他圆瞪双目,却未强词驳辩!
  而那金琳,却被这句理直词严的责斥,塞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不过,内心的焦躁愈发剧烈,急得他面色涨红,呆痴痴的望着戈平发楞!
  玉麒麟寿眉微耸,冲着戈平似是嘉许般颔首道:
  “戈大侠见解极是,但是时间不宜再迟,还是快些决定去向,好叫诸位即刻动身抢救,若再迟延,恐亦不利!”
  众人齐道完一个“对”字,鬼郎中忙道:
  “若依老夫判断,劫持燕妮姑娘的必定另有其人,绝非龚氏二怪。”
  说着,侧脸望望金琳,道:
  “我们为了避免惹眼,在场同道,除去专程邀约助拳的高人之外,其余的人分成两路,老朽与公良秃贼同天心寨诸位大侠,沿海跟踪袭氏二怪的贼迹,向关东营口追赶,如能追上,哪里遇到就在那里硬拚,纵然没有燕妮姑娘,最不济也要把危氏昆仲抢回,好对天和老弟有个交待!”
  话音微顿间,连咽两口唾沫,又道:
  “琳儿脚程较快,你个人可由此走青州经吴桥,取道昌黎出榆关,沿途只要遇上天华五帮贼徒,手上尽量加紧,快些挑!”
  鬼郎中内心怒极,话至最后,简直不是在说,而是怪叫狂吼!
  小萍一听定出金琳的去向,两只大眼滴溜一转,斩钉截铁地接道:
  “戈师祖,萍儿跟琳哥一路北进!”
  “胡说!”戈平急不择言的厉色道:“你们这四个小东西不要弄鬼,老老实实的跟着骆爷爷断后,取道潍县,在夹缝中搜寻,说不定你们营救了燕妮姑娘!”
  骆毓然手捋银须,微微领首,道:“布署得甚是得当,我们立刻动身吧!”
  这时,厅内早已摆好一桌酒席,众人怀着沉重心情,默无一言地匆匆食罢,鱼贯行至岛外海滩岸边,分登十只小型快船,箭一般疾向正西飞射而去!

  第三十二回 喜得芳迹 瞬息即逝
  海阳镇,乃是山海关内百里方圆人口最密的大集镇,官道横村而过,南通京都,北接山海关下,每日行人车马络绎于途,这里无形之中便已成为一座客商驿站,所以镇内繁华已极。
  一条南北贯穿的碎石官道,十分宽阔,足能容下三辆马车并行。
  夕阳西下,正是客商旅行商投店歇宿的时候。
  这时,官道南端,一个身着绸衫头罩儒巾的虎背少年,手提一个长形单薄的小包裹,夹杂在熙攘叫嚣的车马人群中,直向镇内书字街心走来,看这少年仆仆风尘、行色匆匆的样子,一望便知,定是长途跋涉的远客。
  少年在人群中,不但行色匆匆地直奔正北疾驰,而且面色却又罩满忡忡忧容,好像他内心中正有一股焦急愤恨之火在狂燃交炽着!
  这少年是谁?
  不问便知,他不是最近名躁江湖的“恶煞星”金琳还有哪个!
  这时,金琳的内心,委实忧急如焚。他自从狼恶岛动身,数日专程急赶,燕妮姑娘的行踪去向,始终也未找到丝毫线索可供再向深处追查,所以他捕风捉影地走了一千五六百里,脸上的愁容,已深深的无法驱除。
  自从他进入繁华大埠海阳镇,街心虽然五光十色,耀目诱人,但他无心多看一眼,大步行至十字街头,蓦见路西一家酒楼,一股酒肉香味迎面扑来,登时便已觉得腹中“辘辘”作响,两条腿不由自主地直奔酒楼而去。
  他暗自一声苦笑,心想:
  “饿了吃饱再走也好!”
  进门正欲直奔楼上走去,蓦然,一个扭腰款摆的冶艳少妇,上了楼梯口,侧脸甜蜜蜜地抛给一个媚眼,出门进入一乘青衣小轿中,被人抬起,转奔西街而去。
  金琳不知为了什么,脸上忽然一红,低头登楼,喃喃自语:
  “真讨厌!”
  楼梯口上这时正有一个伙计,专司揖客之职。
  金琳前脚刚刚登上楼面,伙计急忙笑容可掬地嚷道:
  “相公,雅座里请!”
  说着,折身引着金琳行至靠近西面的一间木板隔开的单间之门首,侧身躲在门边,顺手挑起布幔,道:
  “里请!”
  金琳慢步入内却见单间内,仅有三张圆桌,摆作“品”字形,自己在靠门的南端一席坐下,瞥见靠门的北面一张桌上,这时正有一个少年文生,似是饮酒过量,熟睡方酣,不时传来阵阵轻微鼾声!
  陌路生人,事不关己,他也未把这少年放在心上,只是顺口叫了几样小菜,一壶黄酒,只顾低头闷饮,默然沉思。
  两杯滚热的黄汤下肚,数月来一幕幕往事,倏又齐涌心头。
  他刚一想到朝云峰下的岩洞之内,自己与翠凤姐姐那幕令人脸上发烧的举动,忽听楼梯“登登”一阵暴响起处,一个粗旷横蛮的声音:
  “伙计!快些清场子,郡主马上就到!”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一怔,心忖:
  “这是哪一家王爷的千金,怎的敢于跑到大厅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沉吟间,只听一个低声气的声音,笑吟吟地答道:
  “李二爷,您看,小号就是为了‘郡主’常来关照,所以这座足可容纳三十多张桌子的楼面,差不多均已隔成了木板单间,‘郡主’的座位已经安在西面把头的一间,以后绝对不许外人占用,‘郡主’随时都可到此品尝应时海味。李二爷,请您多多包涵才好!”
  这声音,正是出自刚才守在楼口揖客的伙计之口,听音辨色,金琳猜想伙计这时的面容,可能满布了惊慌与恐惧!
  话音甫落,门外一个掺着极重的满洲口音,喝道:
  “妈个巴子,少费话,快清场子,一个不留!”
  吼叫声中,楼梯忽又响起一阵细碎悦耳的步履声。步声顿止之际,一个清脆如铃似的声音,好像带着微笑般接道:
  “贾慈,不要多话,西首一间留给我们足够用啦。何必耽搁人家生意!”
  语声中,金琳不由暗自一惊!心忖:
  “这是什么‘郡主’?听那人登楼的步履声,分明是个武林中的练家子,而且一手轻功造诣还很深,但不知此人是那一条线上的朋友?”
  心中疑念迅电疾闪之间,“登登”一阵沉重脚步声,已由身后门边走过,一缕有若白兰似地清香扑入鼻孔,竟把桌面上醇酒熏肉的芳香压得一丝不存,令人莫名其妙地顿起一些非非遐思!
  金琳刚要转身揭帘窥看,却见那个酣睡不醒的少年,用力一吸鼻子,嘴吧好似梦呓咽唾沫般地“啪啪”两声,含混不清地道:
  “好,好,香……”
  “香”字余音未落,鼾声倏又冲鼻而去……
  他眼看陌生少年这副怪异睡态,心中一句:
  “这人又是什么来路,他这一觉睡得大有文章!”心里还未说完,却见堂蹑脚蹑手的轻轻溜了,俯身金琳桌前,抬手指指隔壁,低声道:
  “相公爷,请您轻一点儿!”
  伙计不待金琳回答,折身去后不久,一座宽大深长的酒楼,吆三喝六的声音立刻静止了下来,代之而起的,则是竹筷碰到碗盘的“叮当”之声,但声音非常细微,好像食客十分经心之下偶一粗心击出的声响!
  金琳为了不愿多闯意外的麻烦,手脚虽然已经放轻,但他心中却不服的暗忖:
  “这位‘郡主’威势这样大,难道她比皇帝老子还要狠吗?怎么竟连别人吃喝她都干涉吗!为什么?”
  他满怀狐疑,正欲挥动竹筷击盘弄碗故意出声……
  蓦然,身边“哗啦啦啦”一声震天暴响,沉睡不醒的少年忽然栽倒楼面之上,扬起双腿一阵乱蹬,嘴里却“呼呼啦啦”地一阵哮喘,口角一串白沫顺腮直淌。
  金琳睹状不由一惊,暗叫声:
  “糟啦,这位朋友患有癫痫病!”
  急忙推杯立起,刚要超前扑救,门帘忽然无风自起,“飒”的一声向外一卷,一条魁梧大汉一跃扑落少年身边,厉声吼声:
  “那里吃的麻黄散,跑到这里挺尸,惹你郡主心厌!”
  一语未毕,塌腰伸出薄扇般巨灵手掌,探臂便想疾抓少年颤抖不已的右腿!
  金琳这时占有的这间斗室,西壁正是一面巨窗。
  他知道,少年一支右腿若被大汉抓住,定要遭到抛出窗外之危,少年乃是一介不谙武功的儒弱书生,这时由两三层高的楼中甩出窗外,若不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那才真是怪事!
  大汉巨爪看看就将抓中刹那,金琳情急之下,右掌对准大汉背脊“灵台”大穴刚刚推出一半……
  蓦见少年“呼呼啦啦”急喘之间,似是瘫症般的身形,手脚一阵剧烈痉挛,迅电颤抖俄顷,自己右掌将打大汉之际,不知怎的,大汉一具庞大身躯无端飞起五六尺高,擦着金琳左肩及他面前的桌面,“呼”的一声,疾对南面木壁射去……
  金琳见状,不禁愕然一愣!他没看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少年忽然出声大叫:
  “啊唷唷,打死人啦!”
  怪叫甫一出口,“哗啦呼轰”一阵暴响,隔室跟着倏又一声尖叫:
  “谁到这里撒野?”
  金琳为此愕然,循声一瞥,不由更是又惊又疑!
  原来那暴然出手的大汉,一具身躯竟把一面挨近身边的木板墙砸得粉碎,隔室一席上的酒菜被捣得七零八落,而自己面前桌上的酒菜,虽然大汉擦桌飞过,却连滴酒都未抛洒!
  这时,木板隔成的两室,竟又变成一间通堂。邻室之中,除了四个彪形大汉之外,其中赫然出现一个年华双十、环鼻凤目的少女,适才这一声娇喝,当然正是出自此女之口!
  一板相隔的薄幕揭开,金琳僵立在自己的席面背后,望着室内这副令人捧腹不迭的情景,直是既惊且疑!
  但他内心之中仍极关怀那位身患癫症的少年,于是情不自禁地扫眼一瞥,却见少年口沫虽已不淌,但那嘴上却还存有一些细泡,而那两腿抖得比前还要剧烈。除此之外,少年身上仍旧寻找不出一点异状。
  金琳始终不解大汉一具身躯,何以竟被震得横滚疾飞?
  所以,他满腹疑云,转脸复又向那震飞的大汉寻找解答,目光溜到少女的脸上,忽然好奇的一停,只见她那芙蓉玉面上,两瓣小而且巧的红嫩朱唇,不笑自带一股醉人的神韵,而环鼻之上柳眉微挑,不怒却又暗含一派惧人的威仪!
  金琳看着面前这朵迷人而又满身带着利刺的玫瑰,不由暗自激灵一颤,心忖:
  “这位姑娘美是真美,可惜面带这股威凌之气,却又令人望而生威,不敢亲近。这丫头将来可能……”
  他满怀不着边际的遐想,却又不解其中内情,正自沉吟间,却见少女柳眉又“刷”的一挑,凤目中的威棱飒然一闪,气势汹汹地的喝道:
  “你们两个是谁出手撒野?快说!”
  一语甫毕,金琳面色不由遽变,心想:
  “这间斗室之中,仅有我自己和一个躺倒的陌生人,现在少年病倒在地,这话分明是冲着金某来的!”
  心念迅电微转,虽然时间短暂得没有眨眼工夫,但那少年身边的几个大汉,却已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少女话音未落,他们如狼似虎地齐声喝道:
  “喂,你这小子怎不回答郡主之问,莫非死已临头,还想找个不痛快再去见阎王老子吗?”
  这时,金琳无端陷入一场不解的祸事之中,自己不但捉摸不清来龙去脉,而且来者究竟是敌是友,也还未曾判断出来,一时弄得话又不知怎样回答!
  迟疑俄顷,另外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握着一对拳头,横身逼进一步,厉声喝道:
  “贾慈,把他抓住,即刻送到村外毁了!另外那条癞狗,快些由这窗口甩出去!郡主今天滴酒未尝,那有这么多闲工夫跟这批酸丁多费话!”
  话刚出口,两条大汉一个箭步,一个扑向滚至桌下的少年,另一个双臂左右一展,抖手之间,上掴金琳右腮,下抓左手脉门,来势迅快已极!
  大汉恶语一出,金琳虽还不敢断定敌友,但已自知绝对不是正当来路,不然谁会这样无冤无仇地立刻置人于死地!
  大汉飞身扑到,塌腰一挫,他右手三指迅电般扣住大汉脉门,轻轻一抖,一声狂叫起处,死猪般地一团黑影,疾对少女当胸撞去!
  嚎叫之声,无独有偶。
  金琳右指横出之际,也未看清怎么回事,只听“哇”的一声怪叫,牛犊般地人影震起六七尺,越过金琳面前的一张方桌,亦对少女当胸射去。
  跟着,砰砰两声闷响,一阵杀猪般地狂嚎之声夹着两条人影反向回射。金琳愕然一怔之间,只听“哗啦呼轰”暴响声中,电光一闪,一条人影快得竟如掠空流星一般,已自窗口射出!
  金琳定神一瞥,却见两个大汉倒在他们自己撞碎的桌面之上,已呈半死之状!转脸再一看那少年,这时哪里还有人影,早已不知去向了?
  一餐饭未了,突遭这样奇异之变,内心真有说不出来的懊丧!
  燕妮性命安危本就是他耿耿于怀的大事,这时不期遇上这位怪异少年在此无端生事,为他惹来麻烦一身,金琳虽然暗佩少年深藏不露的超绝武功,但是内心却已把他恨到了极点,心想:
  “你这朋友真够莫名其妙了!我们彼此素昧生平,何必定要替我制造麻烦?金某待把几件大事办完,踏破铁鞋也要找你领教几手绝学,看你还敢无理取闹不!”
  无限苦恼齐涌心头,瞥见少女面罩寒霜,清脆的一声冷笑,道:
  “想不到你们两个今天竟是有意对我石雨菁而来!好,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走,跟姑娘找个僻静去处,今天非给你尽情的抖落一番家底,看你能否在姑娘手下走过五招?”
  说着,侧脸颐指身边两个大汉,道:
  “李二,快把两个脓包背回去,这里无须你们多管!”
  “走吧!”说完倏又逼近金琳半步,挥手立即迫他比斗。
  艳美少女自己报名号,金琳双眉不由一紧,默默苦搜脑中记忆,仍未理出这“石雨菁”究竟是何许人也!
  但他一听石雨菁口气大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觉嗤然一笑,道:
  “石姑娘,就这样走吗?”
  石雨菁俊脸绷得煞似一颗没有皱纹的鸭蛋,沉声道:
  “你要怎样走?”
  金琳回手拾起身边的长形小包,冲着少女嗤然一笑,折身高叫一声:
  “堂倌!”
  楼上大打出手,酒店内的东家伙友以及一般食客,早就跑得一干二净,金琳连喊两声未见回音,顺手摸出四两重的碎银抛在碗内,侧身微转,道:
  “在下初到此地,不知何处偏僻,烦姑娘带路如何?”
  石雨菁一双汪汪带水的凤目,溜溜一转,道:
  “你是不是有意想溜?”
  此语一出,金琳面色虽然未变,但他仰面哈哈一阵狂笑,道:
  “姑娘纵然是条猛虎,小可也要领教一番。”
  “好!”石雨菁冷冰冰的历喝一声:
  “走!”
  “走”字甫自出口,人影掠出窗外,轻轻飘落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内,折身一看,金琳己跟踪翔落,缓步走出巷口,转弯直奔正西而去。
  金琳紧跟少女身后,看她启纵飘落的身法,不由暗道一声:
  “好俊的轻功!”
  一条碎石西街走完,少女蓦然折身扫了金琳一眼,道:
  “跟上!”
  声出之际,一条美妙身影竟像一缕轻烟,直奔正西小路驰去。
  石雨菁语音甫出,金琳嗤然一笑,道:
  “石姑娘尽管放心施展绝学吧,在下不会叫你失望。”
  语音未落,身形恰与少女驰成一个并肩!
  五个起落展完,仍旧保持不先不后,平行飞跃。
  石雨菁对于自己一身武学似极自负,她展出生平最为得意的轻功,虽然仅仅一小部份,却还未把身边这个不知底细的大孩子丢掉,心中不禁暗自一惊!心想:
  “这小子一身所怀确还有点鬼门道,难怪他这样狂了,今天若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等下到了地头,更难煞制他的桀骜气焰!”
  转念之间,一声悦耳的清啸起处,身形竟快如流星急电,只见她脚点地面,人已绝尘而去!
  金琳因为不明石雨菁究竟是何底细,所以始终按住好强争胜的孩子性,为的不予少女过份难堪,他心想,到了地头,只要彼此道破内情,尽量的避免树敌,速求善罢他去!
  这时,他一见少女倏又展出上乘轻功,意在显露才华,金琳不觉暗自一笑,不声不响地仍旧与其咬肩疾驰!
  盏茶工夫过去,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密茂松林,少女晃身纵入林内,蓦而煞住急闯如飞的身形,横身挡住去路,怒瞟金琳一眼,道:
  “你一身轻功,还算差强人意,不过,姑娘没有这份闲心跟你较量这些无关紧要的武学……”
  金琳眼看石雨菁狂驰很久,这时嘎然收住身形,仍旧面不变气不涌,口出之言虽然有些狂妄,但是察颜观色,亦知少女一身所怀,的确不是泛泛之辈可比,若与自己所遇过的少女,恐怕她的一身功力堪与翠凤姑娘相媲美!
  这时,石雨菁心中究怀什么鬼胎,他虽不甚了了,但他自己既对她毫无敌意,心境自然是异常平和。
  所以,少女还未说完,他却面呈悠闲之色,嗤然微笑,道:
  “不比轻功,要比什么,快说!”
  石雨菁面色陡然一沉,厉声喝道:
  “少扯闲篇,你以为今天落在姑娘之手,还想借口舌之利,骗过我的双目吗?不要作梦啦!”
  一语甫出,金琳已知事出有因,绝不是武林中人喜好争强斗胜的行为可比,说不定这里含有重大的关系。但他却又非常不解,不知自己初到此地,何以竟把出自当地的事件,硬将自己拖入旋涡之中。
  于是……
  他情不自禁的惊叫一声:
  “咦?!”
  金琳不出怪叫异音,石雨菁本就面如寒霜,愠怒不已,他突然一声惊叫,姑娘顿刻目射杀机,厉声喝道:
  “少噜苏,快些说出你是金琳的什么人?”
  此语听在金琳耳中,更觉事不偶然,而且其中大有文章。
  所以,他也单刀直入地问道:
  “姑娘,请你不必先问在下的姓名,且请赐告,姑娘是否认识金琳?”
  石雨菁柳目倏又“刷”的一挑,斩铁截铁地答道:
  “怎不认识!”
  金琳闻说,身形不由一震,心道:
  “见鬼啦!金某到此尚且不足个把时辰,何时又与这位老虎形的石姑娘会过?”
  转念微闪,心中不由一动,急道:
  “姑娘在什么地方见过金琳?”
  “哼!”石雨菁冷哼一声,愤然道:
  “昨天夜里三更!”
  “咦?”金琳暗暗一声惊叫,忙道:
  “什么地方相遇?”
  少女美艳绝俗的俊脸蓦然一红,道:
  “当时若不是姑娘我警惕高,恐怕他就闯进卧室了!”
  “啊!”
  这还了得!深更半夜私闯少女闺房,不是欲图不轨又想何为?
  金琳有此惊叫,一面固属是暗为少女幸未失身而钦佩,但他另一面却是为了自己的名节而震惊!此贼冒名偷闯石雨菁的香闺,虽说并未成奸,但若一旦传扬出去,自己的师门清誉,却又情何以堪?否则,自己岂不是甘背着这淫恶的黑锅!
  他为了剖白自己,正想直言报出姓名……
  蓦然,灵极一动,忙又煞住欲吐未出之言,又道:
  “金琳不顾廉耻,欲闯姑娘香闺究竟何为?”
  金琳出此无礼之问,石雨菁脸上红云顿刻变成了紫茄色一般,话音未落,姑娘陡然厉声喝道:
  “少废话,你先说出是金琳的什么人?”
  这时,金琳方始觉醒自己言出过急,无意中刺伤了对方的尊严!
  石雨菁厉声喝叱,他只觉脸上一阵火辣,但是话已出口,岂能收回,并且“金琳”之迷,更必须立即解破,不然日后再想洗濯,那就难如登天了!
  于是,仍旧硬起头皮,避开正题,忙道:
  “姑娘请你放心,只要你能答出在下之问,金琳的去向便可合盘托出。”
  “好!”
  石雨菁满面愠色,忽又罩一层愧悔之容,忙道:
  “这件事情,也算怪我多事!”
  此语一出,金琳更觉离奇,心想:
  “淫贼要打你的念头,怎么反而自怨自艾起来?”转念间,不觉顺口问道:
  “怎见得?”
  “唉!”石雨菁微微一叹,道:
  “前五天,我由唐山回返石门寨,不期中途正与‘天华五帮’总坛的‘金眼豹’姜从尚相遇,哪知老怪甫由山东劫持一个少女而归,欲图送回白山,献与龙大坤老狗受用。”
  “啊?”
  金琳突闻此言,一声惊异怪叫,竟已忘了自己何许人也!情不自禁的超前一步,伸手欲抓姑娘柔手,追问被劫少女的形貌,话尚未出口,石雨菁霍然拧身一晃,电光闪动间,双掌直奔金琳面门掴至!
  劲风飒然,金琳一愣之间,念意到自己情急粗鲁,急忙晃身跃退五尺,双手不住地连摇,叫道:
  “石姑娘别误会,在下乃是一时情急!”
  “不要脸!”石雨菁凤目倒竖,怒骂一声,道:
  “再若动手动脚,看不砸断你的狗脚才怪!”
  金琳自知理亏,换来一顿臭骂,可又怪得了谁?于是,急忙不迭地连道:
  “罪过,罪过!”
  说完,连咽了两口唾沫,又忙不及待地问道:
  “姑娘可曾见过那个少女什么样儿?”
  石雨菁余怒似仍未息,抬头怒瞥金琳一眼,道:
  “看到啦!你要怎样!”
  金琳这时似乎真已有些忘形了,闻说之下,身不由己的打躬作揖,哀求道:
  “石姑娘您别生气,请您告诉在下,那位少女的是什么样儿?”
  石雨菁眼看面前这个傻酸丁这份忘形的德性,不觉又气又好笑,金琳一揖躬下,她偷偷嗤然一笑,跟着,俊脸倏又一绷,厉色道:
  “听着!”
  金琳连声喏喏,听完石雨菁说完少女身着形貌,虎目棱芒一闪,心想:
  “这不是燕妮姑娘才怪呢!”
  心中在想,折身便想疾奔东北方向驰去!
  蓦然,电光陡地一闪之际,一声娇喝:
  “哪里走!”
  话未落尽,石雨菁俏生生的挡住了去路,喝道:
  “想走吗,没有那么容易!”
  这时,金琳心中一动,反以恶言相讥的口吻,喝道:
  “姑娘拦阻在下不放,莫非已把少女劫留下了?”
  “不错!”石雨菁异常坚定地说:
  “祸就起在劫留少女的身上。”
  金琳闻言精神不由一振,忙道: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石雨菁轻轻吁口长气,接道:
  “当时我把‘金眼豹’挡住,立逼老狗留下少女,一言不合,双方动起手来。结果,他败在姑娘掌下,我劫下少女带回家中,不料又被叔父看中,非要收她为侧室……”
  “什么?”金琳震惊不已地喝问,但那石雨菁似是充耳不闻般地继续说道:
  “因为石氏门中,父叔二老仅仅有我一个独女,所以家父石开天亦极同意叔父立即纳妾,企待能够获得麟儿,接继石氏香烟,但我竭力反对乘人之危。当时我虚与委蛇之下,解开少女穴道,方知她是慕珩长女名叫燕妮,而父叔见我数日不肯放出燕妮,他们似乎已知我之动机所在,于是两度使用熏香,暗把燕妮姑娘麻倒,欲图造成事实,免除我在中间作梗!”
  “哪!”金琳又情急忘形的一声惊叫,道:
  “现在妮?她……”
  石姑娘怒瞥金琳一眼,厉色道:
  “幸我暗中有备,两次均未成功!”
  此语一出,金琳肩上煞似放下了一块千斤大石一般,心中万分感激雨菁姑娘,不觉颔首吁口长气,刚想直言报出自己的名号……
  不料石雨菁凤目“刷”的一扬,倏又厉声叫道:
  “谁想这下,便把金琳小贼招惹来了!一连三夜,都闯入我的卧室,企图暗中下手劫走燕妮姑娘!”
  金琳这时一听那个冒名之贼,动的又是多灾多难的慕姑娘之念头,心中不由又是暗自一惊,心忖:
  “这人究竟是谁?”
  心中疑念大动,不禁复以单刀直入的口气问道:
  “姑娘与那金琳照面没有?”
  “哼!”石雨菁愤恨不已地冷哼一声道:
  “我虽未曾照面,家中已有十数人伤在他的掌下!”
  话微一顿,又道:
  “酒楼之上,家丁李二事后方才认出,那倒地装死的少年,就是金琳一伙的,一定怀有恶毒企图,你趁早供出小贼的去踪,姑娘还可以网开一面……”
  石雨菁道出酒楼邂逅的少年,怀有恶毒意图,这话的确己把金琳提醒!
  语声中,他暗自道声:
  “不好,今天算是中人以毒攻毒的诡计了!”
  一念未了,折身正欲疾驰而去……
  蓦然,耳边一声:
  “留下!”
  声出之际,五股劲风,己快如急电般袭向“藏血”大穴而来,来势凶极!
  金琳颈项巧妙的微微一侧,左掌骈指为戟,迅雷似地反向石雨菁的掌心点去,虽然他连头都未回,但时间部位,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石雨菁本亦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金琳指戟反击,姑娘一声怒极清喝:
  “出手高明!”
  话音甫出,不退反进,就势挫腕一转,疾伸三指,急扣金琳的左掌脉门。就凭石姑娘改招应变之快,明眼人便已知道功力端的不凡!
  而那金琳,因为内心感激雨菁姑娘数度援手燕妮之情,却又不便暴施煞手还击。并且这时对于燕妮姑娘切身安危,更是焦急不已。石开天一双兄弟,心生觊觎邪念固属可忧,而酒楼之上的陌生少年,越发令他一头迷雾!
  石雨菁指戟攻至,金琳灵极一动,抖袖轻轻一挥,趁着石姑娘,左掌回撤之际,大叫一声:
  “石姑娘,在下谢过了!”
  声出拧身一晃,流星似地射出密林,复奔正南方飞驰而去。
  石雨菁似是未曾防备金琳会来这么一手?金琳起纵之际,气得她娇喝一声:
  “不要脸,姑娘非要把你制服不可!”
  吼叫声中,苗条身躯跟踪射出树林,急随金琳后影,飞向正南,紧追不舍!
  这时,金琳已展绝乘轻功,十个起落,已把石雨菁甩掉三四丈远。
  石姑娘可又怎能服输,一声怒极清喝,又急追而上!
  金琳对于石雨菁这身小巧轻功,的确也是有些暗自吃惊,几经试探,觉得她确比翠凤姑娘超绝一节。
  于是……
  暗把“大悲罗尼”禅法运至周身,一声惊天清啸,身形竟如流星一般,疾对正南射去。
  这时金琳运展禅门大法,确比数日比前高出不知凡几,因为服用一粒“禅死灵丹”,功力委实又精进了半个多甲子。
  两个异与寻常的起落展完,石姑娘娇喝之声,仅仅只能隐约可闻了。
  月暗昏黑之夜,目力绝难看出五丈。
  金琳直奔飞驰了片刻,蓦见路边不远之处,忽然现出一个窟洞,仅足一人容身。他灵机一动,折身跌落其中,塌腰一蹲,身形刚刚藏好,石雨菁连叫小贼声中,身躯迅电一闪,擦着洞窟飞过,不要命地急向正南紧追而去!
  看看,姑娘身影已杳,金琳慢慢立起,轻轻吁口长气,折身复又转向正北,不声不响地疾驰。
  霎时之间,一道迤逦雄伟的长城,已隐约的横卧在眼前不远。
  而石门寨正是位于边墙之内的高山之麓。
  这时,天色刚刚打过三更。
  金琳顺着一条小路飞也似地疾驰,盏茶工夫,行至小路尽头,一片稀疏的树林中,射出闪烁如同鬼火般地灯光!
  地头已到,他反倒迟疑起来,心想:
  “石门寨乃是一座人烟稠密的集镇,石开天老鬼住在那里,真运须要费点工夫才能寻找呢,万一那个石雨菁追赶回来,这事可就棘手了!”
  转念之间,飞身飘落一株大树背后,探头向那林内一瞧,却见一排巨石砌造的房舍,依山而建,中间一条碎石大道,足供两辆大车并行,只是镇内仅有几处门前射出微弱的灯光,其余一片漆黑,好像四处并未设有暗桩。
  金琳这时心急如焚,明逼暗救已经在所不计,反正是要找上石开天要人。如果他敢借故推诿,一场殊死之斗,岂能幸免!
  金琳暗把情势估定,胆气不由陡然一壮,飞身翔落一栋屋面之上,放眼左右一扫,瞥见东街座北的一栋房舍十分气派,黑漆大门之外还悬着一盏巨大的门灯。
  这时,他心中一动,身形敏若狸猫,起落间已飘至巨宅屋面之上。
  身形轻若羽毛般落定,迅电般闪至暗处,塌腰擦着屋脊向里一看,原来这座巨宅之内,前后共有三层院落,前面两层四合套宽大瓦房,最后一进,好像是座花园。另外,靠近花园还有一座小型挎院。
  而金琳落身之处,正是门洞过道的屋脊。
  金琳俯身暗处,不觉浓眉微皱,心道:
  “这里是不是石开天住宅呢?”
  沉吟之顷,门洞之内,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声,道:
  “菁姑娘真也闹得太不像话了,天到这般时分还不回来,难怪寨主老爷发脾气了。”
  此语甫毕,另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微“嗯”一声,道:
  “她到处乱闯,弄得我们跟着受活罪······”
  简单数语,金琳听得暗暗吁口长气,异常振奋地忖道:
  “正是石老鬼之府第。”
  念动,毫不隐避的掠过两进院落,直扑后花园一栋阁楼射去。
  身形晃落屋面,还未及矮身,只听楼内“劈啦”暴响声中,一个嘶哑脆弱的声音叫道:
  “啊唷唷!二老爷饶命,小妇人实在不知是怎的回事呀!”
  惨叫之声未落,蓦然,一个洪亮沉重的声音喝道:
  “胡说,难道连人影都未见吗?”
  金琳闻声不由一愣,忙不及待地飞身扑至檐头,一势倒挂金钩,头下脚上,探身擦着窗棂细缝向里一看,不禁暗自一惊!
  原来这座阁楼,正是一座一明连三的大厅,室内布置得清雅脱俗,其中除去部分书画之外,差不多俱是妇女最喜爱的摆设。
  这时,厅堂之内迎门之处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四旬开外的中年人,满脸暴怒,青筋迸起老高,瞪眼看着跪在面前上身赤裸的老媪,身形不住的发抖。
  而那老媪身后,却又立着四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手持一根牛皮鞭,正在横眉竖眼的跃跃欲动!
  可是老媪脊背之上,已经现有一条血紫鞭痕!
  金琳猜忖这栋阁楼,定是石雨菁姑娘的绣房,但那中年大汉,何以鞭笞这个可怜老媪,他却无法猜出!
  于是,聚精会神地再一细看,却听那中年大汉又厉声喝道:
  “超妈,今天你若不说实话,非要把你鞭死在此不可!”
  此语一出,吓得跪地面的老媪战兢兢地泣道:
  “二老爷不要生气,小妇人怎敢扯谎!”
  大汉冷哼一声,道:
  “我问你,你用熏香把那个少女熏倒之后,怎不快些叫我?”
  赵妈面呈惊骇之容,泣声道:
  “小妇人是想先把那小女衣服剥光之后,再请二老爷到此就可不必费事了。”
  金琳闻说,不由大吃一惊,心想:
  “燕姑娘完啦……”
  焦急之念方始一动,忽又听那中年大汉喝道:
  “剥光了没有?”
  “剥是剥光啦……”
  老媪颤抖的话音甫一出口,那中年大汉又暴跳如雷道:
  “剥光了怎的还不叫我?”
  老媪这时身形抖得宛如筛糠一般地泣道:
  “小妇人就在欲请二老爷之际,刚一转身,只觉脑后一麻,便已人事不省了……”
  老媪一语甫毕,金琳听更是吓得激灵一战,暗道一声:
  “完啦,燕姑娘这次劫运算是定了!”
  金琳暗惊不己,而那中年大汉蓦又接着老媪话喝道:
  “这算白费一场心血,好事就坏在你手中!”
  说着,抬头一声狼嚎似地怪叫:
  “来呀,给我打!
  金琳一妮燕妮又被强人掳走,猜想定是酒楼上的那个怪少年所为,而且,那少年劫走燕妮姑娘,竟是在她身无根纱的裸袒之际,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厅堂之内的所谓“二老爷”,却是元凶,纵然他把双唇嚼烂,强占良家妇女之罪,他也无法推卸!
  而二老爷是谁?金琳猜想,不是石姑娘之叔石擎天还有哪个!
  于是,金琳满心怒火,立刻集积在石擎天身上了!
  石擎天吼声未落,皮鞭未及打上厅内老媪,金琳气怒之下,电一般拧回身形,马桩刚刚垫稳,挥掌对着屋椽一推,“呼隆”一声大震,一座巧夺神工的阁楼,顿刻倒塌了一大片!
  跟着,晃身飘落地面,尘土飞扬,石擎天等人一声惊叫,接踵扑出厅外,金琳横身一挡,嘿嘿一阵冷笑,道:
  “石擎天,今天你想逃出一命,势必登天还难!”
  阁楼无端坍倒,石擎天本就大吃惊!
  他晃身扑落院内,一见金琳挡住去路,更是胆裂魂飞!
  但他一见金琳竟是一个形貌不太惊人的娃娃,胆气不由一壮,厉声道:
  “你是谁?”
  金琳傲然暴怒一笑,道:
  “‘恶煞星’金琳!”
  此语一出,石擎天身形不由一震,但他眨眼之间,倏又定住震惊不已的心神,理直气壮地喝道:
  “你名头虽高,但我‘临边双圣’,从来不惹是非,你深夜擅闯民宅,非偷即盗,你掌劈阁楼更是罪不可恕,难道我双圣弟兄能够甘心容你离去吗?”
  说着,大声叫道:
  “来呀,给我拿下!”
  金琳仰首哈哈一阵狂笑,跟着,面色倏然一沉,道:
  “石擎天,今天你若不把慕家姑娘交出,你可休怪小爷心黑手辣!”
  石擎天面呈恶毒怒容,嘿嘿一笑,道:
  “金琳,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无赖的面孔,真是人间的‘恶煞星’,石某自惭弗如,可敬,可佩!”
  石擎天一语未了,金琳不禁暗自一惊,忙道:
  “你怎说金某无赖?”
  一语甫毕,石擎天面色顿刻一寒,二目暴射一股杀机,道:
  “少女被你劫走,这时竟又反打一耙,你真是无耻之极!”
  金琳突闻此言,吓得暗自激灵一战,心道:
  “完啦,燕妮果然落入那怪异少年之手了!”

  第三十三回 闻风推迹 夜辱双雄
  石擎天一口咬定,燕妮姑娘已被未曾现面的“金琳”劫掳而去,金琳闻此令人眩感莫测的信息,在他惊愕巨震之下,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冷气,暗暗切道:
  “完啦,燕妮姑娘一具清白洁玉之身,这次赤裸裸地落在那个怪异少年手中,她那圣贞完璧,定已难保完好无虑了!况且燕妮又在晕迷如死的状态之下,落手非人,那不更是任人为所欲为吗?倘若她因此有个三长二短,将来叫我又以什么面目再见一干侠义同道?”
  他想到姑娘性命堪虑之处,胸中一股无名怒火,竟像火山爆炸一般,冲霄射窜,火头俱都集积在石擎天个人身上!
  因为,灾源祸始,完全由于他急欲纳妾生子之故所引起,否则,燕姑娘如果不被熏香熏倒,再有雨菁姑娘全力为助,那怪异少年功力再高,谅也不会象这样易如探囊取物般地劫走燕妮!
  金琳自对连翠凤寄予深情,而对燕呢姑娘却素来不存非份之想。虽然他们辗转同行同餐共宿,而彼此谁也未曾有过逾份言行,始终严守男女间应守的界限。但是金琳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与燕妮耳鬓厮磨,爱苗就这样在无形中滋长,所以这时他对石擎天不仅只是一般的仇恨怨毒,而且还有一股酸溜溜的醋意隐含其间!
  于是,石擎天怒吼之声甫落,他嘿嘿一阵冷笑,道:
  “我金琳毕竟还是年轻出道,见闻不广,想不到武林辈份几乎高出慕珩大侠半辈的石擎天,居然作出硬逼晚辈成奸的下流勾当,难道你就不怕传扬出去为人不齿吗?”
  石擎天身形先是激灵一战,脸上红晕一扫,跟着,面色陡地一沉,厉声道:
  “金琳,你休要血口喷人,燕妮乃是我石某花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远路买来的侍妾,何言逼奸二字?”
  话着二目怨毒之光迅电一闪,倏又喝道:
  “金琳,你乘石某无备之间,到此伤人劫美,如今竟又反打一耙,想把逼良成奸罪嫌加予石某头上,我看你活得真已有些不耐烦了!
  金琳冷厉目光霍然一闪,面呈一抹不霄怒笑,道:
  “照你这么一说,燕妮大概是石雨菁姑娘由唐山给你买来的了?”
  “石雨菁”三个字出自金琳之口,竟是那么亲热,石擎天听得不由一惊!
  他怒瞪双目,重新又把金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半晌,蓦而怒声喝道:
  “你怎么认得小女?”
  金琳早已就在雨菁口中获悉了石擎天两老兄弟,对于他们这个一门两不绝的独女,爱若掌上明珠,所以他闻说之下,故意松开紧张口吻,换上一副异常轻悦的语气,闲散而又含着微笑地答道:
  “金琳不但认识,而且彼此知之甚深……”
  金琳话未说完,石擎天蓦而厉喝一声:
  “住嘴!”
  说着,二目棱芒暴然一闪,气极败坏地叫道:
  “劫走爱妻本就罪该万死,现在居然又敢信口雌黄污辱小女雨菁的闺阁清誉,今天若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谅你也不会知道临榆石氏双圣的威名是怎样得来的……”
  石擎天怒吼声中身形未动……
  蓦然,一声厉喝起处,人影一闪,石擎天身后一个手提牛筋皮鞭的大汉,掠身射至金琳面前,手中皮鞭搂头盖顶挥动间,怒声骂道:
  “好个小鳖羔子,你敢糟踏我们大小姐,看我牛五不剥掉你的狗皮才怪!”声出之际,鞭影竟像一片罗网,带着“呼呼”风声疾劈而下!
  金琳纹丝不动,右掌骈指如戟,迎着鞭影闪雷疾点刹那,鞭梢偏向左侧逼出半尺,跟着,指风微微一晃,口中一声。
  “滚开!”还未叫出声来,那牛五的一声尖如鬼泣般的惨嚎竟先他而出,一具大若牯牛似地身躯,拖曳着尖叫余音,电也似地向后飞出三四丈远,跌落地面,煞像一头爪骨断折的野狗,顺着地面不住地翻滚哀叫。
  石擎天目见金琳举手之间,竟把自己一个得力的手下伤在指戟之下,愕然一怔,心头怒火顿刻暴升万丈!
  他望着金琳嘿嘿一阵狞笑,翘着右手姆指厉声喝道:
  “小伙子,胆量可真不小!数十年来,胆敢到我临榆石氏府中劫掳伤人的,你还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说着,他大马金刀地跨步直捣金琳中宫,抖手之间,连环劈出一十六掌,掌影卷起一阵狂飙,疾攻金琳的前胸九大要穴!
  同时,双腿配合凌厉掌招,迅若疾风闪电,一口气踢出九腿,其中要以“神风扫堂”腿的攻势,最为厉烈狠毒!
  金琳这时,对于面前这个欲图强占燕妮为妾的石擎天,委实恨入了骨髓,若依江湖道义衡量,逼良为妾,亦可视同奸污摧花,据此大罪将他立毙掌下,绝不致招来同道非议!
  但是,燕妮能够安然无恙地逃出“天华五帮”贼徒“金眼豹”姜从尚的魔掌,仍保圣洁女贞完好无损,其功当推石雨背姑娘之助,始乃幸免于难。虽然燕妮这时又已落入伪冒“金琳”之名的怪异少年之手,后果极为可虑,然而,却不能因此抹煞了石姑娘仗义援手之恩,武林中人讲的就是“恩怨分明”,金琳对此怎好漠然视之!
  石擎天掌腿齐势攻至,金琳拧身走避间,心想:
  “看在石姑娘份上,留点记号,放你一条老命吧!”
  转念顷刻,双掌左右一分,六削六打,便已奇妙绝伦的化开攻来的掌招,跟着,欺身直进,掌影竟像暴雨般“呼呼轰轰”连连反击了二十一掌!
  石擎天睹状,不觉心中大骇,但他毕竟也是独据一方的高手,就连“天华五帮”亦对石氏兄弟无可奈何,虽说贼魔所惧乃是其兄石开天,而他自己的一身功力,自然也有他独到之处,绝非庸俗之辈可与比拟!
  所以,金琳厉掌攻到,他断喝声中如飞扑上,忽拳忽掌,下合双腿齐手而出,霎时之间,倏又狂风骤雨般展出九招!
  石擎天这次暴怒之下出手,拳掌到处,劲风如飙,凌厉已极,煞似一股洪流巨浪般齐向金琳当胸、小腹、下盘卷到,来势好不惊人!
  这次,金琳好像已经暗把主意打定,石擎天闪电招法出手,他朗声一笑,马桩稳若撑天双柱,双手齐动,拳来掌接,掌至拳打,一阵硬对硬接,一串“劈啪”暴响声中,石擎天竟被震得向后疾退六七步!
  而那金琳,仍旧屹立当场,纹丝未动!
  石擎天身形落定,惊愕的看着卓然兀立面前的金琳,心道:
  “此子小小年纪,功力竟已高到这般地步,难怪博得这个‘恶煞星’的绰号了,恐怕今天还要落个灰头土面收场!”
  转念俄顷,掠至金琳面前,厉叱一声:
  “鼠辈,再接百某两招看看!”
  说着身形微晃,眨眼间又以狠辣无比的招数,迅电般攻出七腿十八掌。同时,掌招之内还另外打出五拳!
  金琳一见石擎天展出的拳掌腿之路数,道地的雪山派,不禁暴喝一声:
  “好招法!”
  身形随声一闪,下盘躲避攻到的双腿,双掌骈指如戟,一扣一点,齐对石擎天双手脉门逼去。
  石擎天似乎未曾想到金琳会在拳掌即将击中之际,敢于甘冒生命奇险,出此不退反进、立抢先机的招数,冷不及防指戟逼到,吓得他惊叱一声,正欲猛抖双臂,只觉右手脉

  门煞似一根柔丝击中一般,虽然还未发觉其他异样感觉,但他凭借已往经验,知道已经完了!他一声怒极狂叫尚未出口……
  蓦然,身后一声厉喝:
  “什么人,竟敢到我石氏府中无理取闹?”
  吼叫声中,石擎天趁着金琳指戟劲力微松之际,抽身暴退五尺,身形落定,暗自倒吸一口冷气,心道:
  “幸得家兄及时赶到,否则,今天定难逃脱小贼毒手!”
  石擎天惊魂甫定,金琳突闻这声陌生方吼。虽然还未看清来人形貌,但他猜忖之下,已知来者定是石雨菁姑娘之父石开天。
  喝叫声中,他情不自禁地循声一瞥,却见来者年约五旬上下,唇间蓄着两撇八字黑胡,就凭行动间那份俐落身法,已经显示出超凡入圣之身手,不是石擎天可以望其项背的!
  矍砾老者略一起落,人影飞也似地掠过石擎天,轻轻飘落金琳面前,锐利神光冷森森地凝视金琳片刻,傲然问道:
  “你是金琳?”
  金琳蓦闻老者这句老气横秋目中无人之问,中心怒火真是不打自来,气得冷哼一声,愤然答道:
  “不才正是金琳。”
  说着,虎目陡地一轩,又道:
  “那么你就是石开天了?”
  金琳出此立还颜色的逼人之问,老者仰面哈哈一阵狂笑,跟着,脸上一抹狞容霍然一闪,厉声道:
  “小伙子,算你有眼!你能知道‘临榆’石氏兄弟的大名,总算你没有白在江湖上厮混。”
  话微一顿间,脸上忽然飞起一层寒霜,突地向下一板,倏又继续喝道:
  “不过,石开天的大名,却还无人敢于直言不讳,就连‘天华五帮’总帮主龙大坤,也得给我留些余地,想不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恁样大胆放肆,这可真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呀!哈哈哈······”
  石开天语后一阵狂笑,先时还能听出“哈哈”笑意,声到落尾,这笑声简直变成了饿狼般的咆哮,令人入耳不寒而慄!
  但那金琳,仍像没事人似的屹立当场,面呈不屑,待听喝笑之声落尽,浓眉跟着“刷”的一挑大声道:
  “你能叫我金琳的大名,我就可以直唤你石开天,若想对此忌讳,只有待你死后,石雨菁姑娘才有守讳的义务,别人凭什么?石开天就是石开天!”
  “住嘴!”金琳正自滔滔不绝的厉言向相,石开天二目之中恶毒精光霍然升起,大吼一声,怒道:
  “暂且休谈其他,我先问你,夤夜闯入民宅意欲何为?”
  金琳冷厉目光先向石擎天脸上一扫,道:
  “金某此来,乃是为了营救一位被人欲图强占为妾的少女,脱离这座罪恶的魔窟!”
  说到最后一语,虎目精光宛若一股熊熊烈炎,不住地暴长倏缩,而话音之重,亦如雨后春雷般的震耳!
  此语一出,石开天身形微微一颤,霎时,红润发光的双颊,迅电般地接连抽搐一阵,急声道:
  “是谁?”
  金琳仰首哈哈一阵苦笑,道:
  “非你石氏弟兄狼狈为奸,金某斗胆包天,也不敢夤夜更深闯入民宅取闹。”
  话微一顿,举步向前凑近二尺,表面冷静而内心震怒逾恒地问道:
  “石开天,你说对吗?”
  “胡说!”石开天瞪起一双铜铃似地豹目高声嚷道:
  “石某眼中揉不进砂子,你适才乘隙已把那骚丫头掳去,难道现在还想再把这逼良为妾的罪名加在我石氏弟兄头上吗?别白日作梦啦!”
  此语甫出,金琳又激灵灵一颤!
  金琳对此震惊不已,说来并不偶然。因为这时他虽然知道燕妮已经落入那怪异少年之手,但他始终猜不出石氏一门何以硬把怪异少年认作是“金琳”本人?这件事究竟是那少年故布疑阵?抑或是别人猜忖附会?势须立刻查清不可!因为这对金琳个人声誉以及他师门威望,俱都含有莫大的关系。此着如果万一不慎,将来用尽三江四海水,怕也洗濯不清,所以他发觉燕妮姑娘被人乘机劫走,他迟迟不肯即去,原因也就在此,否则,他哪里还有这份闲情在此纠缠不己!
  于是,石开天话将说完,金琳面孔蓦地一板,急道:
  “劫走燕妮姑娘,你怎见得是金某所为?”
  石开天两撇黑胡微微一翘,道:
  “那小妮子自己亲口曾说,金琳不日即可前来追救,你并且一连三夜闯入小女闺房,亦曾自报名号,今夜你乘菁儿不在,劫走燕妮复来扰闹,难道还想瞒过石某一双老眼吗?”
  金琳闻此一说,不禁暗暗吃惊,心忖:
  “慕姑娘有此期待,倒也不足为奇,但那怪异少年冒用金某之名劫掳燕妮,事情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如非心怀叵测,怎会出此一举?”
  沉吟间灵机一动,折身冲着石开天冷冷一笑,道;
  “你兄弟二人图谋不轨之罪,权且记在金琳双掌之上,来日定要在你石氏门中分别轻重,各给你们留点作恶的表记,将来行走江湖,也好卖卖字号”
  说完,又道:
  “再会!”转身刚要越墙驰去······
  蓦然,人影“嗖嗖”几晃,厉吼一声:
  “站住!”
  金琳煞住纵而未起的身形,见是石氏兄弟率领五个彪形大汉,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不觉冷森森嗤然一笑,道:
  “石开天,是不是想要立逼金某出手,给你留点记号吗?”
  石开天一阵怒极狂笑,道:
  “小伙子,你狂得已够可以了,我是告诉你,这里不能任你愿来就来,想去就去,要走,就必须留下几手绝学,给石某看看!”
  “有,有,有······”
  金琳口中的“有”字连连出口,双掌随声左右一分,快如两只脱弓的流矢般,一射石擎天的咽喉,一点石开天的“巨阙”!
  石氏兄弟似是均未防备,金琳双掌甫出之际,就会立变指戟分取急攻,但当他们看清来势,指风竟像一柄锐利无比的尖锥,沾肤直彻心脾!
  石擎天只觉心头猛然一震,吓得惊呼一声:
  “大哥快退!”
  声出之际,忙不迭地向后跃退三步,才算脱出凛烈威猛的劲风之外!
  而那石开天,功力确比其弟高深而精湛,石擎天怪叫刹那,他身形仅被对方内功指风震得微微一颤,暴喝一声:
  “鼠辈,来得好!”
  身躯随声斜掠三尺,跟着,进步挥起双袖,疾扫金琳左肋下四大致命要穴。同时,两脚交互齐出,风卷落叶般地连环踢出九腿!
  石擎天一见胞兄探身急进猛攻,他亦忙不及待地疾扑而下,趁着金琳指戟招数未收未变之际,双掌搂顶向下反拍的同时,两腿竟像铁杵般绷起脚尖飞,向金琳腹下“气海”、“中极”二穴踢去。
  这时,金琳似已不愿再事久缠,双袖掌影逼到之顷,他拧身滴溜溜一旋,转至石擎天背后,刚要屈指弹掉那支扇风般右耳……
  蓦然,前院正厅屋脊之上“格格”一阵娇笑,声音虽然小得微细如丝,但是听入金琳耳中,依旧是清晰得如在眼前!
  笑声中他愕然一怔,攻出的招势不由微微一缓,情不自禁的循声一瞥,一声失魂落魄般地惊叫,几乎不能克制的夺口而出!
  原来,屋脊之上的一声娇笑,不是别人,正是出自他忧心不释,寻找无着的燕妮姑娘之口!
  不过,这时的燕妮,已不是往日矜持知礼的慕姑娘了,好像竟已判若两人!
  这时,他见那燕妮姑娘,俏生生的伫立屋面之上,身边正是那个怪异少年,左臂紧紧地圈抱着慕姑娘窈窕柳腰,紧偎胸前,下额却又搭在燕妮粉肩之上,面庞贴着姑娘嫣红的香腮使劲地搓揉。
  怪异少年当着众目之下,举动那么轻浮得不顾羞耻,而那燕妮姑娘却也毫不避讳的投怀送抱,色授魂与地娇笑不己!
  金琳目睹燕妮与那少年的情形,那份不知耻的缱绻之态,气得他猛一顿足暗骂一声:
  “无耻之徒你狂,少爷打发完了两条老狗,若不结果你们性命,誓不为人!”
  金琳精力微分,转念之间,时间虽是短暂得仅仅眨眼刹那,但那石氏兄弟怎能放过这极为难得的抢制先机之巧。
  石开天当先一声虎吼:
  “小辈,还看什么?拿命来!”
  双袖随声卷起一股凛烈狂风,袖影煞似两座奇峰,搂头盖顶,急奔金琳“百会”大穴压至。
  石擎天闻兄高叫,闷声不吭,急抢偏锋侧背,“呼轰”一阵暴响,一口气连环劈出一十六掌十二腿!
  这次,石氏双雄合手围攻金琳,彼此近在咫尺,而且出手招数又是那么迅如闪电,金琳哪里还有躲避余地,这时除了死拼之外,就连举手硬接硬打的工夫,也被石氏兄弟抢占得仅有间发之隙。眨眼之间,袖影掌风以及凌厉双腿,铁桶般地已把金琳全身上下均己罩住!
  他一时失慎,身陷险象之中,吓得屋面之上的燕妮姑娘惊愕万状地高声大叫:
  “金琳,快……”
  燕妮不叫尤可,她这时出声示警,金琳听入耳中,不觉怒火更炽,嘴里低声暗骂:
  “臭不要脸!”
  身形就在这喃喃自语间,拧肩仅仅避开石开天的“劈山”双袖,挺起贯满“罗尼”真力的健美胸膛,“啪啪”,硬挨了石擎天两掌。同时,自己双掌左右一分,“啪”的一声巨响,石擎天闷哼声中身躯竟被震起一丈多高,电也似地向身后射去。
  金琳右掌得逞的当时,左掌骈指为戟,沉腕疾把距离身边仅有尺许的石开天右胁下,大小五个穴门罩住,跟着,撤回右掌,反腕一摆,就势猛削石开天藏在双袖之内右手腕骨!
  金琳气怒之下,避招硬接,反打,闪电急雷般一气呵成,身法招数,美也美到了极点,狠亦狠到了不可思议!
  石开天好像未曾想到金琳一身所怀竟会如此高绝,指戟掌影闪电逼到,步法略呈一些松驰之象,还未来得及晃身躲避……
  金琳蓦然断吼一声:
  “躺下!”
  语音未断,指戟尖端点中“章门”穴外的衣襟,正欲挺腕刺入……
  忽然,眼前电光飒飒闪动间,一声尖脆娇喝:
  “没有那么容易!”
  声出刹那,劈劈啪啪暴响之间,一股令人沉醉的清郁芳香,扑入金琳鼻孔,只觉双腕一阵微微酸麻,他悚惊之下暗道一声:
  “不好!”急忙晃肩掠退三尺,定神一瞥,眼中蓦然一亮,石雨菁那具美而带杀的丽影赫然出现在面前丈许之外!
  这时,石雨菁俊脸之上置着一层愠怒之色,俏生生的傲立在金琳面前,凝视许久,忽然柳眉“刷”的一挑,脆生生喝道:
  “好!你这个狡狯小贼,居然施展出调虎离山诡计,害得姑娘到处追搜,想不到你竟跑到我家院内行凶伤人来了,今天若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难消姑娘心头之恨!”
  语声仍在空中回荡,石雨菁竟自向前逼进三步!
  金琳心感石姑娘援手同道的一点恩情,虽说燕妮不顾廉耻心肠似已有变,但是雨菁姑娘的好处,却不能因此抹煞。
  所以,石雨菁大步逼进,金琳却面罩红晕,缓退不迭。
  石姑娘挨着老父身边擦过,横身挡住金琳可能暴施攻击之路,傲立当场,扬起一双冷芒慑人的凤目,寒光停在金琳的脸上,凝视片刻,道:
  “小贼,你究竟是谁,快说!”
  石雨菁突然出此一问,金琳尴尬的面容顿刻一扫,异常奇趣地嘿嘿一笑,语还未及出口,石雨菁原本杀气横溢的俊脸,倏又飒然一寒,厉声喝道:
  “笑什么,谁跟你嬉皮赖脸,快说!”
  说声中,揉身急进,双掌横胸,跃跃欲动!
  金琳笑声不止,缓退间,双手不住地直摆,连声道:
  “好好好……我说,我说!”
  身形落定,敛笑正容,沉吟俄顷,道:
  “你问我是谁,你看,我就是我嘛,还会是谁呢!”
  石雨菁气得猛一顿足,道:
  “我问你姓甚名谁?谁跟你贫嘴死狗!”
  金琳灵机一动,扫眼一瞥微受震伤的石擎天,摇头晃脑地答道:
  “在下就是闻名江湖的‘恶煞星’金琳。”
  石雨菁身形微战间,柳眉紧紧皱成一线,茫然不解的问道:
  “那么昨天夜闯姑娘闺房的是谁?怎么他说也叫金琳?”
  “嗯,你的那间臭而不可闻的陋室也还值得少爷一闯?”金琳面呈不屑,带着一抹轻蔑的微笑,说:
  “金某根本就未把你这丑八怪看在眼里!”
  石雨菁本就生来一副美人胎,不过,只是由于她凤目配上一双柳叶微挑的剑眉,显得美中含威,令人怜而生畏,不敢逼近而已,石姑娘每每也是顾影自怜,像这样美若天仙般的巾帼奇女,硬要给她安上一个“丑”字,本就与事实大谬,金琳这时竟又无端在那“丑”字下面,偏又加上异常刺耳的“八怪”二字,不用说,谁都知道,这是完全不切实际的违心之论!
  可是,少女又有几个喜欢别人指说自己丑的?尤其是这位仪态万千自惜自怜的石雨菁,无端的被人安上一个“丑八怪”的罪名,姑娘哪有不怒之理?
  所以,金琳语音甫落,石雨菁花容倏然遽变,气得柳眉倒竖,凤目“刷”的一扬,娇喝声中,身形跃起,玉掌平胸一推,五股凛烈劲风竟像一缕迅电般,突奔金琳的面门五官袭到。来势之快,招法之毒,已知雨菁姑娘这时确已恨急了金琳!
  而那金琳,彷佛也是言出有心,故意逼石姑娘暴施煞手!
  所以,玉掌变抓攻到,他依旧兀立当场,不闪不动,仅把面门微微一扭,左手三指曲若钢钩,疾扣对方脉门。
  金琳这时并未细看,但他出手的时间位置,却是拿捏得准确已极,石雨菁不由悚然巨惊之下,急忙晃退三步,跟着,玉似地玉掌迅电一闪,倏又飞向金琳中盘的六大死穴劈去。
  金琳似乎早就安排下了奇异攻势,于是,他听风辨位,猝然斜掠而出,左掌倏变指戟,伸缩间一串指影忽上忽下,逼得石姑娘神智微分,翘指轻轻一扫姑娘左腋的“赞心”穴,石雨菁情不自禁的“格格”一笑顷间,他飞身转至姑娘身后,吐气一吹粉颈,倏又掠向右侧驰去。
  石雨菁遭了金琳一手戏弄招数,直气得粉面嫣红,俏俊眸子横扫一瞥,发觉金琳竟像没事人般地闲散远立,不觉跺脚切齿恨道:
  “金,金琳,姑娘今天定要取你狗命!”
  声出之际,双掌合身,疾向金琳当胸猛力撞去。跟着,右掌上抓“喉结”,左掌探进“巨阙”,反腕便欲登实!
  这次,石雨菁身形逼近之后出招,乃是入穴擒虎的险势,攻敌致死虽易,而自己招法走丢,生命亦是阴恶至极!
  孰料,金琳之志并不在于立即获胜,好像他是别具一番用心。
  石姑娘双掌带着一股嘶啸劲风,迅电逼到。他看着姑娘这手凌厉而又凛烈的掌法,不由也是暗自一惊,心忖:
  “这朵鲜艳而又扎手的玫瑰,功力委实高绝,看他出手掌法,尤比凤姐高深了些许,今天若非遇到金某,如果换上别一个,绝难与她接对三招!”
  心念虽在暗中急转,左掌却在闪电间轻轻一弹石姑娘右腕,震偏她抓向颈喉的爪钩。同时,右手疾伸食中二指,迎着姑娘左掌掌心轻轻抓了两下,异常得意地嘿嘿一阵怪笑,挪步掠向姑娘身侧,怀有深意的一瞥僵立场外的石开天,道:
  “石老前辈,令媛一身所怀,实在高绝得紧呢!”
  金琳口出此语,话中虽然含有讥讽之意,但他嘲弄的对象,倒也不是针对石雨菁姑娘,实际上,他心中所怀的深意而是报复石氏兄弟,对于面前这位硬刺满身的俏姑娘,他委实暗佩武学造诣之深,为武林中不易多得的俊才!
  他心中虽然未怀鄙视姑娘之意,但是这话听入连吃瘪仗的石雨菁的耳中,却是不啻一把锐利的尖刀,深深扎入这位索性倔强的姑娘心坎之内。她近日出入江湖,虽说仅有极为短暂的几个月,除她嘲笑别人之外,有谁敢在她的面前出言带刺?似目前这样狼狈的处境,她真个首次尝到这种尴尬奇窘的滋味!
  于是……
  金琳话未说完。
  她怒极的娇喝一声:
  “金琳,姑娘今天非要剥掉你的狗皮不可!”
  狂喝声中,身形倏然暴旋,白嫩如玉的双掌极其迅快的一晃之间,已把金琳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均已罩于凌厉的掌影之中。
  金琳对于石姑娘暴施杀手,并不觉得惊异,而令他最为心惊的,乃是石雨菁这次展出的厉烈掌招,委确是大大出其意表!
  冰雹似地掌影扫到,他闷声不吭的塌腰一闪,脚步似呈一种杂乱无章的跑抢之象,趁着如飞的瑞雪玉掌,不住的东倒西歪。
  石雨菁乃是师承名家之弟,金琳这种手忙脚乱的迹象,她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所以金琳刚刚冒着生命奇险躲开姑娘一招连环招法,石雨菁忽然展颜一声娇笑,道:
  “死狗,倒下吧!”
  玉掌反腕一抖,正欲对正金琳的“璇机”“华盖”双穴登实……
  蓦然。
  眼前陡地电光一闪,凤目微觉一花,金琳踪迹顿刻消失,不知去向!
  石姑娘突遭此变,心头不由一凛,正自惊异不置的欲图折身搜寻,忽觉后脖粉颈上一阵温热,“喷”的一声怪响,金琳蓦在身后哈哈一笑,怪声怪气地嚷道:
  “粉颈好香啊,哈哈哈……”
  笑声未落,人影一晃,擦着石姑娘粉肩,流矢般地射出两三丈远。
  石雨菁老实说,这时才意会到适才粉颈被人偷亲了一口,直羞得俊脸飞起一层浓厚红霞,双目蕴泪,娇躯微微一颤,抬头瞥见金琳仍极洒脱的卓立当场,望着自己嘲弄般一笑,气得她猛一顿足,切齿恨道:
  “金琳,我……我真恨死你了,姑娘今天若不生啖尔肉,今后就永不再出江湖道我‘俏目游侠’的字号!”
  此语甫出之际,姑娘那张吹弹可破的俊脸,顿刻变得雪样煞白,环鼻双翅微微闪动。
  “呛啷”一声,袖藏彩衫之内的一柄利刃竟已应声掣在手中!
  奇型兵刃出鞘,银亮寒光之中好像凝结了一层冰霜,映现着锐利锋芒,明眼人一望即知这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物!
  金琳圆张一双虎目,看着这柄似剑非剑,说刀非刀,形若令箭般地兵刃,目光微转,石雨菁那张带雨梨花似地俊面映入眼帘,内心立刻泛起一丝愧疚。
  心忖:
  “报复石氏兄弟,何必硬在姑娘身上作文章?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岂不被人骂我忘恩负义,迹近浮邪吗?真是岂有此理!”
  他心怀悔意,沉吟俄顷,石雨菁接定自己甫落的话音,断叱一声:
  “金琳,看招!”
  荡魔令符随声挥起,宛若银虹匹练般暴卷而上。令符过处森森寒气煞似晶雪莹冰。
  漫天罩地的搂头盖至!
  金琳一见荡魔令符带起的那片凌厉寒芒,竟像一面光网般地严密,不觉也是暗吃一惊!
  心想:
  “此次白山之行,若得石姑娘为助,金某定能稳操左券!”
  身形随即猛然一个大盘旋,瞬息间十分险恶的脱出绵密光环之外,飘落姑娘对面丈许之遥,双手不停地直摇,面呈撒娇般的微笑,高声大叫道:
  “好啦,好啦,石姑娘,金某认输还不行吗?”
  这时,石雨菁真已怒极,那里还会再听金琳这种告饶之求。令招未老,反腕“钟馗打鬼”,飞向金琳当顶疾劈间,娇喝一声:
  “今天若想活着逸去,无异白日作梦!”
  说着,古令蓦而一转,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宛若龙腾凤舞般。
  精光银芒成片成堆的涌向金琳周身,疾翻暴卷!
  金琳睹状,自忖善了已成幻想,惟一之途,便是以斗止斗!
  主意打定,未容寒芒令符近身,脚尖柱地,身形滴溜溜一旋,人影夹在银光卷动的空隙中,飞驰之间,双掌毫不迟疑的交互一挥,风也似地连环劈出一十八掌,支支掌影相连,形若一片掌幕,直奔石姑娘上盘猛逼!
  石雨菁眼瞅金琳展出厉烈虎掌,知道他一身所怀确已修至炉火纯青之境,轻敌定能招来大辱!
  于是。
  姑娘心中一凛,晃肩便掠出掌影之外,跟着,娇喝声声手中令符倏然一紧,风起云涌施展开,眨眼工夫,好似缤纷落花般,招中套招,幻成一片寒光,风驰电掣地飞向金琳压至。
  须臾间,三十余招迅快展过,石雨菁怒极之下,拚命抢攻,令符锋芒招招不离金琳周身要害,恨不得一下就把这个惹厌的大敌毁掉!
  可是任凭自己施展什么绝活,金琳自从出手以来,始终是轻描淡写的未尽全力施为,而且攻守招法竟又那么来去自如,丝毫不带生硬的躁气。
  姑娘越打心中越是暗自震惊不已,而她手中的令符招势,却不由己地愈出愈是狠辣刻毒!
  顷刻之间,金琳躲过石雨菁一招迅辣猛攻,跃身闪掠刹那,心忖:
  “石姑娘这身功力端的精湛高绝,轻身之术更可列入上上之选,不过就是性情娇纵了些,今天若能压掉这股横蛮的气焰,将来定会助我侠义同道。”
  心中在想,折身展出绝乘轻功,飞也似地一阵急转,眼都未眨,一口气便已攻出九拳、九腿、十二掌!
  这一阵厉裂狂猛的拳掌展出,差不多招招都在石雨菁绵密如幕的令符中穿插施为,而且金琳已把真力贯足,所以拳影掌风过处,那股恢宏威猛的劲气,更使人觉得出大得令人惊奇!
  一声脆如银铃似地惊叫随之而起,石姑娘一具婀娜多姿的娇躯,竟然带着呼叫余音,暴退三丈。
  金琳一声得意微笑,道:
  “石姑娘,肉还没有吃到嘴,怎么就走了?”
  身形随声一晃,煞似鬼魅扑风般跟踪掠至姑娘身边,未等石雨菁身形落定,神妙已极的右掌骈指为战戟,探臂便向姑娘持令的脉门扣去!
  金琳施展这一招,由“虎”掌幻化出来的“擒拿术”,由于他数日之前曾服过粒神门密制的“大灵丹”,功力确比先前又精进了三十多年,所以招式出手,竟在石姑娘晃身暴退还未来及缓气的刹那间,迅如一缕急电般攻到。
  石雨菁连展凌厉狠毒的令招,招招均在险可击中的间发之差间落了空,她本就暗惊不已,这时,猛烈无俦的劲风猝又如蛆附骨,一步紧一步的袭来,她悚然巨惊之下,方知凭借自己一身功力,若想硬碰硬的杀敌致果,那无异是痴人说梦。
  度法衡情,自知自己身怀所学,比人相差太远了。
  她急惶中灵机一动,暴然一声怒叱,身形倏起,令符招出“恶鬼索魂”。
  银芒一阵急剧溜闪,令影竟像漫天雪片似地飞向金琳罩下。
  同时,姑娘一双莲脚宛若悬空鼓棰一般,连环不断的猛踢敌方小腹“气海”。
  蓦然,只听金琳一阵清笑间,人影迅电飞晃,未曾看他究竟是怎样出的手,石姑娘突地一声尖声怒叫,人影乍合,倏又分开,石雨菁忙不迭的跃退五步!
  院内一场戏剧性的缠斗停歇下来,只见金琳神色飘逸的卓立院庭中央,左手提着一根粉红飘带,冲着石姑娘面呈微笑,不住地抖动!而他面前不远,石雨菁松敞着劲装衣襟,胸前露出一面桃红绣兜肚,正自愕然惊惧地僵立当场,芙蓉玉面煞白的神色,羞怒尴尬万分!
  金琳虎目微转,横扫石氏兄弟一眼,跟着,目光落在石雨菁俊而带煞的面靥之上,拱手送出那条粉红飘带,道:
  “石姑娘不必介意,在下出手卤莽,还请姑娘包涵不罪才是。飘带奉上,请姑娘快些系上吧!”
  手臂伸出,飘带方始递至姑娘面前……
  蓦然。
  石雨菁凤目蕴泪,厉叱一声:
  “金琳,姑娘作鬼也要索你狗命!”
  声出电闪,横持令符,疾裁自己颈下“喉结”!
  暴喝之声随着令光倏然急起,首先是石开天飞身扑至姑娘身后,提掌便向锐利令符猛劈,但他隔肩出手,毕竟还是迟了半步。
  而那金琳虽与姑娘面面相对,但她骤不及防有此之变,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慌忙一甩飘带,呼的一声,令符虽被缠住不能直裁而下,孰料姑娘左手食中二指并起,竟在令人无法察觉之下,挺腕猛点自己的“太阳穴”。
  金琳睹状,不由大吃一惊!
  这时,他再也顾不了男女授受不亲之嫌了,右掌反腕一抖,恰好击中姑娘肘弯“曲池”,石雨菁微哼声中,那具轻盈秀美的身躯,竟已不由自主地倒入金琳怀中,而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令符,亦被金琳使用粉红飘带轻轻夺过!
  石开天眼看微伤倒地未起的胞弟,伤势虽不算重,若想复原,亦非日内间事,心中本就为此懊丧不已,这时,忽又目睹自己亲生爱女人事不省,投入强敌怀抱之中,内心更是悔恨交加,不该鼓励其弟纳妾,招惹大敌登门闯闹!
  这时,大错铸成,估量若凭自已的一身功力,想要挽回惨败之局更是一种不智之举。
  他权衡当前之势,知道强亦无益。于是,强把毁家之痛忍奈心头,仰首凄厉至极的一叹,道:
  “罢了,金朋友,石某率领家小即刻离去,望你鹊巢鸠占,好自为之,老夫不死,五年之后,当会复返石门寨为主!”
  说着,伸手便向金琳怀中,欲图夺回爱女而去。
  孰料,金琳紧紧抱着石姑娘娇躯,拧身闪开石开天双手,内心真意尚未吐出一字,石开天突然一声断喝:
  “金琳,难道你还硬想霸占小女吗?”
  金琳闻说,满脸飞起一朵红云,双唇翕动,正当欲言未言之际……
  “金琳!”
  墙头之上一声清喝。
  红影随之倏然一闪而至,一股柔猛兼备的力道兜起金琳,不由自主的疾退间,怀中昏睡如死的石姑娘,竟像生有双冀,直奔红影射去。
  同时,石开天一见魁梧身形,亦如醉汉似地,连步踉跄晃退!
  金琳手持石姑娘那柄古宝令符,惊惶不已的定稳身形,放眼一瞥,只见面前丈许开外,赫然现出一个满头白发、身穿一件火红锦袍的老媪,置石姑娘翻卧在她手中臂弯之上,正在出手如电,急拍姑娘脊背上的几处大穴。
  他茫然不解的看着面前的陌生老媪,搜遍脑中的记忆,依旧还是捉摸不清来者的底细。
  于是浓眉微微一耸,心道:
  “这老人家究竟是谁?”
  心念迅电急闪俄顷,石姑娘忽然“哇”的一声悲啼,翻身跪倒老媪面前,悲切切的泣道:
  “师伯,菁儿无脸再见恩师了!”
  哭声甫出,人影蓦又一晃,老媪面前忽又多了一个艳丽少女,与石姑娘并肩跪在一齐,低声道:
  “冷老前辈,妮儿感激你老人家指示凤姐的救命之恩!”
  说完,纳头便拜!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一惊!心道:
  “呀,这是名满江湖的‘红幡教主’冷鸳前辈,难怪适才展出的内家功力那么深厚了,原来是她老人家到了!”
  转念顷刻,忽又想起燕妮所说“凤姐救命”一语,不觉心中暗喜若狂。
  放眼四顾,左右前后到处目搜很久,依旧未见念念不忘的凤姐倩影,情不自禁的一声怪叫:“咦!”
  内心之言尚未出口,只见冷鸳那张红润生光的老脸,倏然一寒,道:
  “金琳,你乃身出名门,今天怎么竟敢这样放浪无礼?”
  说话之间,顺手拉起长跪未起的两个少女,分别置于自己身边,仍旧满面愠容地凝视着金琳。
  一夜之间,所作所为。虽说金琳并未怀有什么邪淫之念,但他一切举动,的确是有些狂荡不羁,尤其是对付石雨菁的手法,内心原是针对石氏兄弟私利图已的专横动机,给予他们当面报复,以眼还眼以牙对牙,可是石姑娘乃是救援燕妮的恩人,这种报复手段用在石雨菁身上,委实令人发生“恩怨不分”的错觉!
  红幡教主直言指斥,金琳岂能不知理亏,于是羞得他飞起红云的面庞,顿刻变成了烈火赤焰般地红中泛紫!
  这时,石开天已经看清突然现身当场的冷鸳,精神一振,未待金琳回答,急忙趋前两步,深深一揖,面呈一抹苦笑,道:
  “教主屈驾寒舍,石某未携小女远迎,这可真是罪过,请移驾陋室奉茶吧!”
  说完,吩咐身边家丁,速去置备酒菜之后,折身毕恭毕敬的侧立一旁肃客。
  冷鸳手挽二女,微微一笑,略表谢意之后,转脸复对金琳道:
  “来吧,有话到屋里再说!”
  折身举步刚要直奔前院走去,蓦然,绣楼屋面之上,一阵沉雷般地呵呵大笑,道:
  “琳儿快些去吧,教主早就替你毕生幸福打下腹稿了,你还迟疑不决的忸怩什么?真是呆瓜,哈哈哈……”

  第三十四回 巧戏倩女 弄假成真
  金琳闻此洪亮震耳的笑声,精神顿刻大振,脸上尴尬窘态蓦而一扫,正欲出声高叫。
  冷鸳忽然展颜一笑,道:
  “北侠来得正是时候,金琳今天触犯武林大禁,我老婆子可不敢擅作主张,你来看看怎样替本派门下出这口恶气吧!”
  “好好好……”
  连声不绝的“好”字声中,人影“嗖嗖”几晃,当先跃落当场的不是北侠玉麒麟,而是刁娇成姓的小萍。
  跟着,秀铃、汉侠、剑北接鍾射落之后,北侠竟像威武鹏鸟亮翅般随后轻轻飘落,哈哈一笑,抱拳微对石开天身形一拱,道:
  “老朽误造尊府,石大侠海涵一二才是!”
  石开天微笑寒暄数语,引导众人直奔前院大厅而去。
  小萍丫头,数日未见燕妮姐姐,她虽意识不出最令人焦虑愁苦的是些什么,但她所能懂得的,只知姐姐生命堪忧!
  这时,一见姐姐安然无恙的屹立院内,她不顾别人惹厌,低头挤在人群中飞快的钻到燕妮身边,手挽姐姐玉腕,一路不住嘴地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燕妮姑娘连说带解,回答胞妹天真之问,随着石雨菁身后,依次步入一座大厅之内,众人鱼贯而入。
  分宾主归座,茶罢,红幡教主含意奇深的望望金琳,跟着,转脸倏又凝视石雨菁、慕燕妮片刻,仰首又望着北侠一笑,道:
  “骆大侠,金琳已把题目替你出定啦,这篇文章看你怎样作法,我想你这才华四溢的老白丁,总该不会交白卷吧?”
  玉麒麟莞尔一笑之后,面容倏然一正,异常郑重地答道:
  “孩子们恶作剧确为尊长辈带来一些棘手的难题,我看这件事还是冷大姐替他们作主吧。
  “老朽自知力难从心。”
  说完,神目余光斜视石开天一眼。
  冷鸳颔首微笑,凝视金琳片刻,道:
  “金琳,大错由你一手铸成,你究竟预备怎样善其后?”
  语意涉及正题,心中鹜而一动,忙又煞住未竟之言,笑容微微一敛,倏又郑重其事的接道:
  “金琳,不准你把话题扯宽,只可尽先解决菁丫头这桩无端受辱的重案。其他屑碎杂题,自会随此化于无形!”
  一语甫出,玉麒麟怀有深意的合目微笑,默然颔首,暗暗赞许。
  北侠喜形于色,石开天窘坐大厅一隅,似是为这句局限话题的仁厚而又深远动机,神色立刻大朗,二目随即放出一股感奋之光!
  但那金琳,却被冷鸳一语说得窘态毕露,面红耳赤地望望闭目微笑的北侠,莫可奈何的答道:
  “师祖赞同冷老前辈之意,琳儿还有什么可说!得罪了石姑娘,晚辈愿在尊长面前为姑娘作揖赔罪就是!”
  石雨菁噘起红若点朱似地樱桃小嘴,面靥侧背,向金琳嗔道:
  “没有那么容易!”
  冷鸳满脸慈笑还未来及有所表示,北侠忽然慢条斯理的接道:
  “是呀,姑娘说得不错,光作个把揖又算什么!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金琳闻说,不由一怔,心中异常不忿地自忖:
  “这老爷子今天怎么啦?作揖陪罪不成,难道还想把我杀头之后再充军不成?
  “岂有此理!”
  红幡教主眼瞅金琳倏变不定的神色,已知他心里恼怒不忿,于是面呈慈祥微笑,和颜悦色道:
  “傻小子,你骆师祖毕生也没作过赔本生意!他老谋深算,暗地替你安排大事,怎不快些领情,反而恼怒不忿起来了?”
  玉麒麟纵声哈哈一笑,道:
  “冷大姐,这事可是你的主意,琳儿纵然领情,叩谢教主才是正理,老朽怎敢妄自贪功?”
  此语一出,金琳与石雨菁俱都愕然一怔,但是他们谁也未曾猜破两老的葫芦中究竟装的什么药?
  石开天毕竟是世故较深的老年人。红幡教主与北侠一问一答的语中含意,他早已了然于胸,手拈黑须,面色虽然布满笑容,但那目光之中,却又暗暗掺含着无数异样神彩,好像是喜、怒、哀、悔与愤恨,样样俱全,静静地向外散射。
  可是,这些不现面形的异样心情,岂能瞒过冷鸳的一双慧眼!
  所以玉麒麟话音甫落,她含笑一瞥石开天,道:
  “石大侠,这事还是应该由你开口才对,我老婆子怎好越俎代庖。”
  石开天仰首哈哈纵笑一声,异常豪迈的答道:
  “教主岂能这样见外,菁儿虽说名列奇尼门下,但她一身武功还是承自教主亲手栽培,方有今天的成就,其恩何啻再造!菁儿一切,只要教主代定,石某兄弟绝无半句异言。”
  冷鸳满面春风,斜睇金琳一眼,顺势转向北侠,道:
  “老古董听见没有!这就先看你的啦!”
  玉麒麟拖着欢笑余音,扭头一瞥呆若木鸡似地金琳,道:
  “琳儿,快把石姑娘的古宝令符跪送给你冷老前辈,请她代为转交,也算你尽了一番敬长之仪。”
  金琳乃是昂昂七尺丈夫,自知礼跪尊长,辈晚年稚的后生,随时随地均可履行倒拜。但若为了些微细故之误,负荆请罪也要行此大礼,这事如果是针对红幡教主,却倒并无不可,而跪送古宝令符,无异是间接跪向石雨菁赔罪,意气昂然的金琳,怎么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尊卑之分?
  所以,玉麒麟吩咐完毕,他瞪起一双虎目,天真茫然的疑视北侠,双唇翕动欲未言之际,蓦然,骆毓然面色陡然一沉,低声喝道:
  “傻东西,还怔什么,给你冷老前辈一跪,立即换来毕生奇福,难道还不上算吗?”
  话微一顿,瞥见金琳仍无举步启行之意,不觉倏又沉声道:
  “快去!如不听命,老夫将代地下的萧老儿,恭请点苍大法……”
  金琳一听北侠欲代本门师祖恭请师门大法,猜想可能并不单单为了赔罪,说不定还有其他大事!
  玉麒麟话未说完,他忙不迭的喏喏连声,行至冷鸳面前,怒瞥了石雨菁一眼,金钟推倒,长跪在红幡教主膝前,捧起古宝令符,令下压着那根粉红飘带,似是心怀无限委屈般地颤声道:
  “此乃石姑娘之物,请老前辈代为收转!”
  红幡教主满面堆笑,右手按抚住金琳头顶,万般爱怜地端详了很久,顺势先把古宝令符递还石雨菁,跟着取过托在金琳手中的粉红飘带,慈蔼和祥地道:
  “孩子,起来!”
  金琳交出这两件累赘,如释重负般吁口长气,刚刚挺腰立起……
  冷鸳倏又柔声细语的接道:
  “琳儿进前一步!”
  金琳对于母性慈爱,好像非常需要。他自从公格峰下得过“双尾狐狸”墨艺前辈的宛若慈母般地温暖,冷冰冰的心田委实受这永远不散的暖流甘露,滋润得生气勃勃。适才冷鸳手抚顶门,热流引入心头,不觉倏又重温一次崇高无上的母爱!
  所以,冷鸳命其迸前,他真像一个无知的稚儿一般,丝毫不虑其他,情不自禁的向前凑进了一步。
  身近冷鸳膝头,神智微觉一阵恍忽,一只右手不知什么时间竟已落入红幡教主股掌之中!
  一声“孩子,你大喜啦!”传入耳中,他愕然一怔。
  煞似甜梦初醒般张眼一看,却见红幡教主正自展开石雨菁那根粉红飘带,卷向自己腰间束缚。
  金琳睹状,悚惊之下,这才恍然大悟。他还未及有所表示,忽见石姑娘背向而立,面靥虽然无法看清,耳根却已涨得绯红,侧身微撞冷鸳,急声道:
  “师伯,不要,不要······”
  密若爆竹般地“不要”之声甫动之顷,金琳晃身急退三步,圆圆虎面罩上一层赤红如火的云雾,急得他紧摇双手,高声连叫:
  “不行,不行,不行!”
  石姑娘口中的“不要”,红幡教主倒觉不以为然,知道这是少女含羞默认的前兆,但那金琳连嚷“不行”,冷鸳听入耳中顿刻色变!
  叫声未止,红幡教主面色飒然一寒,厉声道:
  “金琳什么,‘不行’,说给老身听听!”
  金琳身形颤抖,赤红的虎面之上泛起一抹惨白,蹇吃吃的话还未出口……
  玉麒麟一声愤然冷哼,沉声道:
  “岂有此理?”
  “什么‘不行’?快说!”冷鸳似已怒极不耐地催逼金琳,道:
  “难道我这菁丫头,还配不上你吗?”
  “不,不,不……不是。”金琳语音颤抖,急惶不已的说:
  “琳儿已与翠凤姐姐有,有,有……”
  金琳不提连翠凤尤可,他突然说出内心隐私,冷鸳面色寒如隆冬冰霜一般,星目精芒暴长,厉喝一声:
  “住嘴!”
  金琳捉摸不清底细,自以为凤姐恩师反对这桩婚姻,于是急忙煞住未竟之言,十分尴尬的侍立一边,却见冷鸳愠容不减,高声道:
  “金琳,你知道你们两个畜生几乎犯了滔天大罪吗?”
  一语甫毕,金琳煞似坠入五里雾中一般,激灵一颤,瞪起一双虎目,茫然不知所以地望着冷鸳出神……
  红幡教主轻吁一口长气,语音稍稍一缓,道:
  “金琳,你知道凤丫头姓什么?”
  金琳突闻此言,忍俊不禁,刚要嗤笑出声……
  燕妮姑娘忽在冷鸳身边,急声接道:
  “姓金。”
  金琳以鄙夷目光瞥视燕妮一眼,心道:
  “胡说!”
  冷鸳目睹金琳歧视燕妮佯作未见,但他双唇翕动未语,不觉黯然一叹,道:
  “痴儿,慕姑娘确未说错。”
  金琳为此一怔之间,冷鸳斜睇一眼,续道:
  “她不但与你同姓同宗,而且与你同父异母。”
  一语甫出,金琳情不自禁的一声惊叫:
  “哪……”
  面色不由遽变,一张赤红如火的虎脸,登时白得毫无一丝血色!
  冷鸳神色倏而一朗,语音变得异常和蔼,道:
  “你姐姐的凄惨身世,老身本想待把这场武林浩劫渡过,再据实详告凤儿,不料,你们俩于朝云峰下,亲匿之举越演越剧,当时若不是老身及时赶到,揭开凤儿遭遇之密,恐怕你们早就犯下滔天罪行,弄得两家师门蒙尽齐天之辱!”
  金琳闻此险犯逆伦大罪之说,身形战战兢兢,颤抖间面色倏白倏青,不住的幻变!
  红幡教主语音甫尽忙道:
  “凤姐生身母亲何在?”
  冷鸳黯然一叹,道:
  “早就化灰成土了!”
  金琳面容飒然一寒,身形微震之顷,急道:
  “怎么死的?”
  “遭人阴恶毒手!”
  “主凶是谁,前辈寻访出来没有?”
  金琳面罩一层寒森森的杀气,瞪起一双虎目直言追问。
  冷鸳凄惨一声苦笑,道:
  “何须寻访,非翻天龙连靖之妻香梅之外,还会有谁!”
  金琳默默的钢牙直咬,眼中怨毒精芒闪烁间,石雨菁姑娘蓦而愤声恨道:
  “凤师姐血海仇家是她!”
  “不错!”
  冷鸳简捷一语结束了爱徒深痛的往事,忽又急转话题,道:
  “凤丫头这桩血海亲仇,还要你们小夫妻之助才能洗清呢!”
  此语一出,石姑娘倏又羞得满脸通红,侧转身形,不住地顿足大叫:
  “师伯,不要嘛!”
  冷鸳佯作不闻,顺势拉过金琳,立逼他收纳了粉红飘带,笑道:
  “傻相公,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随身之物,送给菁儿权作聘礼吗?”
  金琳仰首沉思片刻,举手解开衣领,取出母亲留给他的一对玉锁,捧送冷鸳面前,道:
  “这点不腆碎玉,给姑娘收存,允充信物吧!”
  红幡教主顺手接过,见这一对玉锁合璧,宛若浑然一体般地那么严密,四处不露毫发之隙,不觉赞声:
  “好个匠心独运的琢玉师!”
  说着,就势一分为二,一面塞入燕妮姑娘手中,正欲笑颜祝贺,金琳忽而高声叫道:
  “前辈,慕姑娘已有佳配,晚生怎能占人之妻!况且琳儿既与石姑娘互换信物,岂可思迁另娶?”
  燕妮手中紧紧握着一面玉锁,玉面微寒,白了金琳一眼,羞答答的低头未语。
  冷鸳未容金琳继续再说,忙道:
  “老身出此,完全是受你翠凤姐姐之托,凤儿为你这门亲事煞费苦心,才算巧凑促成。况且两家姑娘都是清白之身,配你并不辱没。不过,你说慕姑娘已有佳配,我老婆子可不许你信口雌黄,糟塌人家圣贞少女!”
  金琳低头一撇嘴角,慢吞吞地说完燕妮与那怪异少年一幕亲匿逾份的经过,气极昂然道:
  “老前辈,这也算是圣洁无疵的少女吗?”
  北侠许久都在满脸堆笑,默不作声,这时突闻此言,不觉哈哈纵声一阵大笑,连道:
  “笨蛋,笨蛋!”
  “怎见得琳儿笨得不辩菽麦?”
  金琳仍极不忿的追问。
  冷鸳也是笑不可支地叫道:
  “傻瓜,那怪异少年是谁?”
  燕妮不住的“格格”娇笑,石雨菁却像倏又遭受巨大变故一般,瞪起一双凤目,凝视冷鸳出神。
  “是谁?”
  金琳仍旧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断有误,所以还是理直气壮的喝问。
  燕妮笑得娇躯前仰后合地尖声叫道:
  “不是翠凤姐姐还会有谁?”
  “又是她在作怪!”石雨菁似又想起三夜直闯闺房的怪异少年。
  那种令人气破肚皮的恶作剧,气得顿足道:
  “这回算是上了她的恶当了!”
  石姑娘怪叫不已,金琳却似木鸡般,面部除了惊容之外,毫无一点表情地僵立厅内。冷鸳面呈慈祥微笑,轻轻拍了金琳一掌,递过那面玉锁,道:
  “慕姑娘老身已经代转,这一面你必须亲交泰山大人,才算过聘礼成呀!”
  金琳接过洁白美玉,心不在焉地道:
  “姐姐现在那里?”
  冷鸳面带微笑,口中却像没有好气般的叱道:
  “她不见你,早就走啦,快把聘礼过完再说!”
  金琳满心紊乱思潮,起伏不定转身甫去,石雨菁侧身依偎在冷鸳肩上,顿足娇嗔道:
  “师伯,不要,菁儿还有几手你老人家传授绝学未曾施展,非要把他打得股贴在地,才能……”
  语声中,红幡教主始终默无一言,只是满脸堆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刁娇成性的小师侄,任其大发蛮横无理的憨论。
  石雨菁话未说完,发觉师伯面呈微笑,凝视不语。这慈祥笑貌虽是那么和蔼可亲,但是看在姑娘眼中,却觉含有一种怜爱的刺意,所以,羞得她俊脸倏又飞起一抹娇羞红云,语音急止间,忙着侧脸一顿莲足,娇声嗔道:
  “跟你老人家说话,笑什么嘛?”
  厅内众人,一阵轰雷似地哄笑,秀铃,汉侠夹在其间尖声叫道:
  “对对对,将来我们帮助两位嫂嫂把琳哥打爬在地就是!”
  玉麒麟沉脸微笑,沉声道:
  “胡说!”
  话刚出口,院内屋脊之上,突又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怪笑,大声嚷道:
  “那可不行,谁敢戮我琳儿一指,我老人家就得和他拚命!”
  石雨菁闻此陌生的口音,虽然猜忖定是金琳的同道尊长,但她仍旧不免暗自一惊,不觉娇喝一声:
  “谁?”
  “谁”字刚开口,晃肩正欲循声扑去……
  红幡教主似是早已有备,右手食中二指,挂住姑娘衣襟,轻轻一带,石雨菁身形一顿之顷,笑声道:
  “这几块惹厌的活宝赶到,片刻之内,定要天下大乱!”
  说话之间,那不速之客拖着怪叫余音,嗖嗖嗖,人影一连几闪,慕燕妮低头藏起红霞嫣然的俊脸,挑起秀目余光,偷眼一瞥,只见第一个翔落厅内的,正是鬼郎中戈平。他的身后,便是六爪秃鹰公良燕、云海天、觉空和尚,以及金兰天心寨的四大堂主,总共二十多位武林奇士,鱼贯步入厅内。
  石开天满面春风,趋前迎上,不住的拱手为礼。
  众人依次落座,萧娣姑娘面呈娇笑,凑至石雨菁身边,顺势拉起玉样柔手,甜蜜蜜的瞥视娇羞不已的燕妮一眼,又面面相对地端详了石姑娘很久,娇滴滴的笑道:
  “妹妹……”
  话甫出口,倏又急忙煞住,自言自语地笑道:
  “啊,不应该叫妹妹,这是弟媳嘛!”
  冷鸳含笑未语,鬼郎中蓦而大声叫道:
  “知道你是萧老儿的孙女,该是师姐辈,姑娘们凑在一起,就会嘀咕这些无关紧要的!”
  几位姑娘“格格”娇笑声中,冷鸳面色突然一寒,低声急道:
  “禁声!”
  众人神情陡地一紧,戛然煞住哄叫吵杂之音,个个凝神谛听之际,玉麒麟蓦而冷哼一声,道:
  “不错,已经到了!”
  话未说完,院内突然一阵刺耳狞笑,道:
  “骆老儿的确不愧为独霸北边半壁的高手,委实有些鬼门道。”
  金琳未等吩咐,当先迎门急挥两掌,身形夹在前冲激扫的劲飙之内,流矢般飘落院庭阶前,一声怒叫未及出口,前厅屋脊之上人影跟踵嗖嗖一晃,两丈开外顿刻飞落十几条彪形大汉。
  而人群之中站在最先头的两个,反而倒是五短身材的矮老头。
  金琳对来者均已不复记忆究竟是谁,惟独那身上反穿羊皮袍的皓发矮老,他却知道正是狼恶岛救援玉面韦陀出险的龚氏二怪!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金琳正欲指名叫阵,蓦然,石雨菁姑娘轻轻一拉金琳右手,附耳低声道:
  “小琳!”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一怔,心想:
  “你怎么叫我小琳呢?”
  心中虽然对此甚觉不解,但是大敌当前,却也无暇顾此,心神急定俄顷,倏然又听石雨菁轻声细语的续道:
  “你要注意,龚氏二怪身后,那个背插奇型兵刃的魁梧大汉,正是劫持燕妮妹妹的‘金眼豹’姜从尚!”
  “嗯!”金琳怀恨怒哼声中,玉麒麟擦肩掠过,伫立龚氏二怪面前丈许。
  抱拳作势一拱,笑着道了一声:
  “久违!”续道:
  “欣闻贤昆仲荣膺‘天华五帮’总坛的左右二使之职,老夫兴慰之余,无日不想前叙故旧。数日前恶狼岛缘错一步,未得一晤,想不到今天竟,在此幸会,这可真是天假奇缘,老朽幸何如之!哈哈哈……”
  龚氏二怪似是未曾料到会在石开天府中,巧遇这些深仇大敌。
  他们兄弟二老,随着“金眼豹”飘落院中,一见金琳等人摆出这副严密阵容,不觉暗暗吃惊!
  但是,龚氏二怪,毕竟是纵横宇内多年的绿林高手,凭借兄弟二人一身奇异武功,虽说没有把握稳操胜券,但他若想保住安全退走,这倒难不倒他们!
  于是,玉麒麟话音一落,龚维龇牙一阵狞笑,道:
  “骆老儿,别跟老夫妄套厚交,本座无暇跟你鬼扯闲篇……”
  说着,招手一指燕妮、石雨菁,大声道:
  “只要今天把这两个丫头交老夫带回总坛,所有未了闲帐,仍可留待中秋佳节一齐了断,否则,你可自己估量,一切后果,自当由你自己负责!”
  此语甫毕,金琳、雨菁与燕妮,同时一声愤怒冷哼,目中怨毒精芒电闪间,正欲齐手扑向龚维射去,蓦然……
  北侠一阵怒极狂笑,道:“龚老大,你口出这样无理要求,简直是恃强欺人!你凭借什么竟敢如此横行无忌?”
  龚维傲笑声中,一抖双掌,道:
  “凭的就是这个买卖!”
  笑声落尽,面容倏又一寒,沉声道:
  “大家彼此,本座自当礼尚往来了,你说对吗?
  玉麒麟仰首一声痛心苦笑,道:
  “为恶之徒,谬理偏多,真乃可笑而又可恶!”
  “呸!”龚维横起一双煞眉,微微一抖反毛皮袍,气冲冲地呸了一声,怒道:
  “怎见得本座言出乖谬?”
  “哼!”玉麒麟还予一声愤极冷哼,昂首扬声道:
  “恃强凌弱,为害人间,本来就是你们‘天华’帮徒的处世本色,老夫同道以杀惩恶,短见之徒亦以有‘强横’之罪加之,何说不谬!”
  龚维面罩狞容,仰首伸颈,发出一阵狼嚎鬼泣般地怒笑,道:
  “照你玉麒麟这么一说,本帮姜从尚堂主率领的属下,伤在石开天女儿手中的,那就应该是他们罪有应得了?”
  骆毓然皓首连点不休地答道:
  “老夫以为正是如此!”
  龚维怨毒神芒霍然一闪,闭嘴闷哼一声,喉管中响起一阵沉重的怪音:
  “没那么容易!”
  语罢,话音忽又提得异常高昂,道:
  “老夫回返白山途中,巧遇姜堂主属下星夜北上求援,我龚氏兄弟此次南下驰援,今天若不挽回本帮已失的声誓,骆老儿,你可休怪吾老夫弟兄手辣心黑!”
  “悉听尊便!”玉麒麟慷慨激昂地说:
  “袭维,老夫不妨再提醒你一句,‘以杀惩恶’乃是我们修积功德的手段!”
  龚维一阵狐狼夜泣般地狞笑之声甫落,身边人影飒然一晃,金眼豹掠至场内,高声道:
  “使者请退,容属下擒回那两个骚辣鬼丫头。”
  龚维一见姜从尚掠身而出,心头不由一颤,正欲回手阻拦,却见金琳面罩一层寒气森森的冰霜,虎目棱芒急遽暴闪之间,一声怒极嘶哑的厉喝:
  “姜一从一尚,有本事!”
  他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完,大步逼至金眼豹面前,又道:
  “小爷今天就叫你尝尝‘以杀惩恶’的滋味!”
  语声中,钢牙锉得煞似爆豆般,不住的“崩崩”出声!
  姜从尚目睹金琳这副杀气四溢的毒恶貌相,不由暗暗激灵一战!
  金琳锉牙逼进间,他暗自把心一横,回手闪电似地掣出“锯齿钩镰刀,一声震天断喝:
  “打!”
  横步单出左掌,伸缩快如迅电,一串掌影卷起片片劲风,疾拍金琳“巨阙”大穴的同时,凌厉刀光竟像漫天花雨,眨眼间连环劈出了一十四刀。金琳偏身一晃,人影掠出刀光之外,看都未看,左手五指弯曲如钩,疾扣敌方右手脉门;同时,右掌反腕托天,就势猛打对方左肘“曲池”。
  金眼豹一见金琳出手,时间位置捏那那么准确,招法又狠毒得令人心寒,不觉暗暗吃惊,撤招急退五步,刀掌随之一晃。倏又劈出七刀八掌十二腿,疾对金琳中下两盘七大要穴攻去。
  金琳兀立当场,眼看着厉招连环攻到,虎目中光芒暴闪,不退反进,欺身逼近刀光掌影,双掌迅电一分,“叮当”一阵暴响……
  龚维守在场外一声惊呼:
  “快退!”之音未落,金琳跟着一声虎吼:
  “老狗,哪里走!”
  雪亮的钢刀冲霄激射之顷,半声刺耳惨叫的刹那,金琳身形掠空一声大叫:
  “两位长毛老犬,接招!”
  “招”字刚刚出口,两团黑影箭也似的,带着滴答洒泄的鲜血,疾对龚氏二怪面门射去。
  龚维伫立场外,早就看清金琳起纵之间,已把姜从尚的身躯齐腿撕成两片,黑影朝前射飞之际,二怪挥掌一推,大吼一声:
  “老夫原物奉还!”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闷响起处,肉团似的黑影,倏又转向反飞,疾打金琳前胸、小腹。
  金琳虽然未被尸体击中,但那回卷而至劲风,一经沾身掠面,顿觉一阵刺痛,不由暗暗一惊,已知两个长毛老怪的一身功力,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于是,沉气直坠,双腿刚刚沾地,“砰砰”两声巨响,两片尸体堪堪擦着头皮飞过。跟着,砰然之声起处,片尸已应声落地!
  金琳身形落稳,瞥都不瞥一眼,虎吼声中,挥掌直奔龚维老怪扑去。
  龚维轻蔑一哂,抖手刚要迎胸猛劈,不料,金琳掌招顿刻急变,左臂一横,身形飞旋,右掌力打龚维之际,身近龚敬左侧,左掌骈指为戟,就势猛攻老怪胁下“章门”!
  金琳突然出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招数,身法利落已极,来势神奇迅快,厉辣无比!
  石、慕两位姑娘看得心花怒放,笑不合口,而萧娣姑娘却在他们身后,情不自禁地高叫一声:
  “好身法!”
  语声中,鬼郎中忽然瞪起一双三角怪眼,顿足喝道:
  “叫什么?”
  三位姑娘不由一怔!
  她们还未细忖戈平何以怒声责斥,只见玉麒麟双袖一抖,人影快若神鹤,凌空翱翔俄顷,急声喝道:
  “龚老匹夫,你们兄弟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娃娃,难道不怕丢人现眼吗?”
  此语一出,石雨菁不由激灵一战,芳心之中不觉既疼又恨的暗自埋怨道:
  “冤家,真是不知死活,龚家二怪岂可轻敌!”
  凤目随念急转,却见北侠凌空激射间,龚氏二怪正在一前一后夹攻金琳!
  几位姑娘悚惊之下,正欲紧接北侠后影赶去驰援,只见金琳身形落入二怪四掌之中。
  塌腰一晃,人影斜掠而出。
  这时北侠急步赶到,大叫一声:
  “琳儿,老夫接着龚维!”
  说着,左袖右掌连拍带打,已把龚维逼得连环急退五步!
  金琳单独对付龚敬,压力顿觉一松。北侠挥动掌袖猛攻龚维之际,他身形迅电般急转疾旋,快得令人头晕目弦,一口气攻出了二十一掌!
  龚敬老怪暴吼一声,身形快若飘风,快掠寻丈,反皮长袍急剧一抖,根根细若发丝般地羊毛坚竖如锥,挺胸迎着金琳的凌掌激进之间,呼呼轰轰连环反攻五袖十八掌,同时,闪电工夫,一十三腿齐向金琳的小腹凡池踢去!
  龚氏二怪狂傲不羁,委实有他可恃之处,就凭龚敬出手的第一招,不仅招势快得令人惊奇,而且一阵串掌暗发的内功劲气,更是大得令人咋舌!
  只见,掌影袖风以及他那交互踢出的双腿,所过之处,带动的狂风微一沾肤,的确不啻锐利尖刀,扫得遍体刺痛如割,就连坚实如铁的碎石地面,掌风到处亦被削去一层薄皮!
  但是……
  龚敬老怪,作梦也预料不到,这一连串厉烈狠毒的掌势,竟在险可劈中的刹那间,一招跟着一招全部落空,金琳一具雄伟的身躯却架在神异奇妙的“麋鹿扑影追风”绝学之上。
  擦着掌袖威力边缘躲过,端的险极!
  老怪一击不中,气得狂吼声中,倏又电光石火地跟着急上,连环攻出二十一袖十九掌。
  金琳举手撕毙姜从尚,脸上溅满血渍,这时真像一具厉鬼!
  龚敬袖掌攻到,他龇出洁玉似地的白牙,一阵狂笑,折身横跃三尺,身形旋转之中,一阵沉雷般地震响,倏又威猛无伦的打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拳影掌山,齐向老怪周身逼压而去!
  霎时之间,两个武林绝顶高手,各展平生所学,一口气接连拆了一百多招,而且一招要比一招狠辣刻毒!
  这一边,“恶煞星”金琳,一时难把龚敬老怪收拾下。
  而另外一边的玉麒麟骆毓然,施展他轻易不大出手的深厚内功,拚老命般地与左使者龚维硬接硬打!
  龚维身形适被北侠掌力震退,他不等玉麒麟马桩落稳,暴张双目,狂吼一声:
  “骆老儿,再接老夫两掌看看!”
  说话间,急步向前,双掌快如厉雷般,疾对北侠胸头打去!
  玉麒麟须发愤张,聚精会神的看着龚维的厉掌劈到,喉管之中闷吼一声:
  “老匹夫,来得好!”
  掌影电闪,“劈劈啪啪”一阵暴响,两个眉发皑然的老翁,应声各退三步。
  表面上彼此功力无分轩轾,实际上骆毓然后退的步履,确比龚维沉实一筹。
  北侠睹状,毫气不由大壮。
  冷冷一笑,道:
  “龚老儿,这次该你接老夫两掌了!”
  龚维乃是武林中久经风浪的霸才,几招硬打功力展过,对方是个何许人物,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于是,灵机一动,北侠一双卷起劲风的双掌,当胸打到。他狼嚎般地一声狂叫,身形一抖,反皮毛针迅电一挺根根细毛顿刻坚竖如锥,合身迎着掌影挺胸急进间,两双长可及膝的袖管,扬臂一挥,猛若两座大山般飞向玉麒麟搂头盖顶的疾罩而下!
  龚氏二怪身上的那件反毛长袍,实际上就是他一件赖以成名的兵刃,内力贯足,皮袍就像塞满铁块的皮囊,刀剑不入。
  而且根根针锥更如利刀般地锋利,遇敌配合诡异身法合身而上,不啻一座刀山剑林。
  二怪的一身武功,本就超绝惊人,再一穿上这件山羊皮袍,更如恶虎添冀,锐不可当,当年四海豪士,在他这件钢锥如山的皮裘下命丧当场的,岂可数计!
  北侠乃是一位见闻渊博的武林名宿,他目睹龚维施展不易轻用的恶技,心头不由一凛!
  好在双掌并未登实,就势塌腰一闪,身形斜掠而出,一声怪吼:
  “老狗,老夫今天非剥你这件狗皮不可!”
  声出之际,掌影避开密麻如山的锥刺,探臂疾劈老怪的面门。
  龚氏二怪身上的这件反皮长袍,委实霸道,他不仅是攻敌的利器,同时亦是防敌进攻的利盾,皮袍罩住周身,除了面部暴露可击之外,其他各处,任谁也无法下手,尤其是擅长掌法的高手,更是不敢轻樱其锋。
  鬼郎中戈平一见这场难凭真才取胜的阵仗,不由暗自一惊!
  他怪眼的眸子溜溜一转,暗自把心一横,心忖:
  “好,白山群雄大会之斗,就在这里揭开序幕吧!”
  心中在想,顺热一拉雨菁姑娘,低声道:
  “姑娘亮家伙,手下狠毒一点,别怕将来得不到胖儿子!”
  石雨菁一听鬼郎中为了正经大事,也是口无遮拦的信口胡诌,羞得俊脸红云飞罩,刚要回口叱喝,却见鬼郎中毫不在意的转脸又对觉空和尚低声细语的授意战机。
  石雨菁不便当众拉扯闲题,回手一拖燕妮,正欲并肩扑去……
  小萍、秀铃、剑北、汉侠,一声刺耳尖叫,四小掠过正在搏命拚斗的北侠,手中短剑一挥,直奔龚氏二怪身后的群贼扑去。
  四小不顾一切的抢先出手,石雨菁不由暗吃一惊!一声娇喝甫起,紧跟四小身后疾驰而去。
  跟着,燕妮、萧娣、觉空和尚、六爪秃鹰等人跟踵射向群贼,各展狠毒厉辣招法,不顾命地奋力猛攻!
  石雨菁眼看小萍,手舞短剑接着一个满脸连鬓胡子的中年大汉,一招之下逼得小萍痛退不迭,姑娘悚惊之下,娇喝一声:
  “匹夫敢尔!”
  声出之际,古宝令符展臂一挥,逼得大汉收招横掠之间,玉样粉掌抖手一招,大汉一怔俄顷,手起令落,红光陡闪间,一声哀嚎仅仅叫出一半,石姑娘绣腿急起一挑,“呼”的一声,大汉身躯竟像一只软球一般,冲霄射起两丈多高!
  一招得逞,回手一拉小萍,急声道:
  “妹妹快去援助秀铃丫头!”
  语音未落,折身射至剑北身边,闷声不响地舞起手中的古宝令符,逼开合攻剑北的两个大汉,倏又展出红幡教主亲授的绝学,不顾一切的奋力猛冲猛打!
  六爪秃鹰公良燕,举手劈翻一个强敌之后,适将接住另外两个大汉。
  一势凌厉掌招尚未展完,只听身边的天心寨玉瑛堂主毕振光,一声刺耳嚎叫起处,身形已被一个手横双钩的强敌,拦腰一斩两截!
  云海天睹状,可真急了,暴吼一声:
  “贼徒,还我兄弟命来!”
  语声中,亮银鞭“哗啦啦”一抖,搂头盖顶直奔血海仇家劈去。
  同时,左手钢拐反腕一挑,急攻强敌右胁。
  持钩大汉一身功力,确也不是泛泛之辈可比。
  鞭拐齐势攻到,他狂吼一声:
  “云老狗,二太爷今天送掉你狗命!”
  双钩随声上下一分,左挑盖头而来的银鞭,右格逼至的钢拐,“叮当”一阵暴响,云海天撤身涌退之际,大汉倏又狂叫一声:
  “老狗,哪里走!”
  手中一对银光闪闪的虎头钩,进身便向云海天“咽喉”疾锁而去。
  云海天哪里就会那么易与?
  钩影逼到,塌腰一挫,自觉已经脱出利钩之外,鞭子一抖,正欲拧身出招继续抢攻!
  蓦然,孟少岭忽在身后一声狂叫:
  “盟主快退······”

  第三十五回 亲仇狭路 罪魁授首
  燕妮姑娘卷入混乱激战圈之后,负担确比其他同道轻松得多。
  她出手接了一个手使判官双笔的大汉,仅仅展出两招,已把制敌先机的优势掌握。
  一势瑞雪缤纷的诡异招法,逼得贼魔暴退丈许,姑娘正欲挥剑追击之际,蓦闻身后一声惊叫,她虽未曾听清声音出自于谁?但那喊叫“云海天”的大名,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悚惊之下,杏目不禁左右一扫,正巧瞥见那持钩大汉,侧身急出锁喉钩招,快得竟像厉雷般地疾取云海天上盘要害!
  云海天塌腰晃腿之顷,姑娘乘敌无备,横剑迅电急扫,红光闪动,一声刺耳惨嚎起处,大汉身被腰斩两截,上身洒血中,一条软软花肠顺地拖接一丈多长!
  云海天一见当前劲敌横尸倒地,精神陡然一振,挥鞭抡拐,复又疾奔围攻汉侠两小的三个贼魔扑去。
  这时,金琳正与右使者龚敬打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
  龚敬老怪,凭借一袭可攻可守的反皮长袍,配合着诡异招数,虽与金琳打得高低轩轾难分,但那金琳身怀所学“大悲罗尼”禅功高达一个半甲子的修为,功力火候毕竟还是比那邪门外道的技艺札实稳练,并且,金琳出手的招数。招招都是真才实学,正所谓“任其雪山高万丈,太阳一出化长江。”
  所以,两个武林绝顶拔尖的高手,三百余招展过之后,金琳直把个龚敬老怪逼得上气不接下气,步履渐渐已呈紊乱飘浮之象。
  金琳攻势占了稳操左胜的上风,得势哪里还会让人?
  就在龚敬晃身激退之际,金琳狂吼一声:
  “老狗,怎不施展一下‘剑山铁袖’给你小爷看看,难道真已黔驴技穷了吗?”
  语声中,一掌“恶虎扑龙”,暗夹一势“迅雷天动”凌厉神拳。
  一阵炸雷轰响,龚敬急忙不迭的抽身急退,身边几处震耳哀嚎之声传来,他闻声不必细看,便已知是自己一方的死伤,不觉暗暗权衡一下当前之势,忖测若想挽回今天这场颓败逆局,恐怕势比登天还难!
  于是……
  身形掠出金琳的凌厉拳掌劲力圈外,两支布满锋利钢锥的铁袖,漫天罩地的左右一扫,“嘶啦啦”的裂帛声中,布片衣屑凌空飞射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叫,金琳知道这些声音均是出自同道之口!
  他为此愕然一怔,身法招数不觉微微一缓,正巧瞥见居梦熊以及天心寨的几个同道,个个俱都衣襟破碎,满身血迹不住地向下直滴!
  金琳睹状,钢牙暗暗一咬,反手握住剑柄,古剑还未及挺臂抽出……
  龚敬老怪趁着强敌阵脚晃动之间,双袖倏又绕空一扫,举步挺进半尺,形像极似豁命硬拚,所以群侠愕然悚惊之下,不禁俱都凝神戒备,准备迎接突起之变……
  不料龚敬嘴里暴起一声鬼泣般地啸叫,鬼郎中守在场外,蓦然大声叫道:
  “留神,老怪要溜!”
  语未说完,二怪口中带着鬼啸余音,掠身飞向东面墙头。电射之顷,龚维回首狞声笑道:
  “骆毓然,无耻匹夫,守在鳖窝之内,仗着人多势众欺人,算不了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跟你龚家二位太爷走走!”
  语音未落,两条人影已在墙头暗处消失……
  金琳一见龚氏二怪撇下他们死伤的帮徒于不顾,自己还大言不惭的逃之夭夭。
  不觉鄙夷一笑,暗骂道:
  “真乃是无耻之徒,不敌落败,还是不忘胡吹大气!
  蓦而,鬼郎中忽在身后大声道:
  “北侠,这里贼魔死尸,不妨另外留人清理,我们正好打铁趁热,不必再等中秋节了,今天立刻跟踪北上,直捣黄龙如何?”
  玉麒麟未把龚维老怪治下,心中本来就愤然已极,当他扫眼一瞥倒在院内血泊之中的尸体,除了天心寨玉瑛堂主毕振光之外,其余均是天华五帮的帮徒。
  于是,他暴怒之下倏又泛起一股悲天悯人之痛。
  鬼郎中说话之间,他心不在焉的默默感慨的一叹!
  话还未及出口,金琳蓦然敏感地大叫一声:
  “对,戈师祖,追!”
  语音甫出,人影快若飘空流星一般,“嗖”的一声掠过墙头,怒矢似地直奔正北方向追去。
  跟着。
  石雨菁、慕燕妮、鬼郎中,三条人影接鍾射过东墙边的屋面,石姑娘领先抄向捷径小路,跟着金琳后影,亦朝偏东紧紧追赶。
  原来石门寨正是位于万里长城东端尽头的一座半个圆圈之内,煞似盲肠中的一粒石块。
  所以,石门寨园,除了一座面门之外,其他东西北三门,出寨不远,那巍峨耸立,一眼无际的边墙古迹,便可遥遥在望。
  石姑娘匆忙地追至临近边墙脚下,扭头一看燕妮姑娘,左手拉着鬼郎中借力疾驰。
  这时竟已落后了三四丈远。
  转眼再向东北一瞥,远在十丈开外的金琳身形,倏由一座浅谷山沟之内跃出,正好落入石雨菁眼中。
  金琳举步正欲直扑城下纵去,石雨菁气狠狠地低叫一声:
  “小琳!”
  金琳闻声,身形微微一顿,石姑娘展臂电射间,倏又嗔道:
  “跑这么快干什么,显露你功力高是不是?”
  月暗星稀的昏黑之夜,虽然看不清石姑娘的面容神色,
  单凭这声负气的娇嗔,金琳已知姑娘的那张红若点朱的小嘴,这时正噘得赛如熟过的石榴。
  金琳煞步当场,缓气刹那。
  石雨菁一具苗条身形快若飘风般跟鍾掠至。
  金琳只觉鼻孔中一股沁脾芳香,扑面而来。
  刚要转脸望去,肉臀之上仿佛毒蝎锥了一钩般火辣辣的剧痛,他情不自禁的咧嘴低叫:
  “啊唷!”
  耳边忽又娇滴滴地嗔道:
  “死东西,看你还跑得这么快不!”
  金琳不看亦知自己屁股上遭了石姑娘掐了一把。
  而且姑娘纤细尖长的食姆二指,只捏住了点点肉皮,还狠命的搓捻一下,格外显得刺痛火辣!
  姑娘语音甫落,他仍旧龇牙咧嘴,一手抚住半边屁股,转脸循声一瞥,方口挤着姑娘玉面,恰与樱唇对个正着。
  石雨菁红霞罩面,转推金琳肩头,晃身微退半步,看着他那副畏痛苦像,不觉白他一眼,嗤声笑嗔道:
  “看你那副德性,难道两个指头一捏就痛得那个样吗?”
  金琳苦泣泣地笑,“啊唷”声中,左手揉搓着后臀,道:
  “不痛我捏你一把试试……”
  声出左手一晃,指尖刚刚挨住姑娘右臀……
  石雨菁羞得晃退半尺,雪白玉掌一扬,娇喝一声:
  “你敢!”
  金琳调皮地忙不迭地连道:
  “怎敢,怎敢……”
  左手随声抽回,石姑娘环鼻双翅翕动间,得意地冷哼声,噘着嫣红一点的樱桃小嘴,嗔道:
  “红幡教主冷老师伯,代我主了终身,你还没有赔礼呢,你……”
  此语一出,金琳不由一怔!
  他还未及回答,身后忽然暴起一阵嘿声怪气的诡笑,道:
  “石姑娘说得对,今天他若不行三拜九叩大礼赔罪,将来洞房花烛之夜,就不准他上床!”
  石雨菁煞住未竟之言,玉面之上飞起两片红云,凤目循声一扫,却见鬼郎中飘落金琳身边,低头煞有介事的顺着金琳手掌,摸摸他胯下裤管,故扮一副惊异之状,嚷道:
  “啊唷!这是母老虎的两个牙印嘛……”
  燕妮姑娘柔情似水地站在金琳身边,闻声不禁“格格”一阵娇笑,道:
  “姐姐,你看戈老师祖,真是老不正经。”
  金琳满脸苦笑,冲着戈平刚刚微一颔首,语至唇边尚未出口,石雨菁面罩红晕,玉掌一扬,欺身凑近金琳,道:
  “你敢胡诌!”
  金琳睹状,回手拉过燕妮挡在自己面前,大声道:
  “好好好,不敢,不敢……”
  戈平哈哈一阵怪笑,道: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麦筋降豆腐,哈哈哈……”
  笑声未定,东北不远之处呵然几声,道:
  “快走吧,不然,龚氏二怪就更难追赶了!”
  金琳闻声,知是语出北侠,不觉顺口应声:
  “是!”
  回手拉过石雨菁柔手,一阵风儿似地直奔蜿蜒无际的边墙驰去。
  当时,万里长城“临榆”关至“喜峰”口一段,因为边墙外面纵横数千余里,差不多处处都是满旗人麋集的生聚之地。
  其中虽有部份蒙古人杂居,但亦不足为患,所以这里均未驻札官军守护。
  而临榆关下虽有一些士卒,但也只是接转的驿站,而非严防劲敌偷越的哨卡。
  金琳手挽石姑娘,毫无顾忌的顺着马道登上城头,瞥见鬼郎中右手扣着燕妮左腕,尚未扑至城上,飞向垛口激奔途中,微微一捏石雨菁玉指,疑道:
  “喂,你为什么叫我‘小琳’?”
  石雨菁脸上的一股凶煞之气,早已不知去向,代之而起的却是一副娇柔的媚态,金琳突出此问,石姑娘急行间,粉肩倒向金琳胸头,“格格”一阵娇笑,道:
  “叫你‘小琳’有什么不妥?”
  金琳仍似不忿地问道:
  “我什么比你小?”
  “你几岁?”石雨菁仰起螓首,与金琳面面相对,反问了一句。
  金琳低头一瞥如花似玉的雨菁,心头“怦”然,微微一震忙道:
  “十六岁啦!”
  “是呀!”石雨菁似是获了全胜般地一笑,道:
  “小就小在这里呢!”
  “你几岁?”金琳似仍不大服气地说:
  “我不相信你会大我多少!”
  石雨菁伸出两个玉笋般的纤指,送至金琳鼻尖晃了两晃道:
  “就大这么多!”
  “哼!”
  金琳不忿地冷哼一声,道:
  “你才一十八岁,也不能叫我“小琳”哪!”
  此语甫毕,石雨菁横身挨着金琳胸头一挡,气冲冲地连声叫道:
  “小琳,小琳,小琳,小琳就是小琳,怎么样?”
  金琳看着偎入怀中的石姑娘,刁钻横蛮之态,比那小萍秀铃犹胜一筹。
  一声莫可奈何的苦笑甫出,身后的鬼郎中忽又大声嚷道:
  “对对对,就是小琳,你敢怎么样?”
  石雨菁暗骂一声:
  “讨厌!”回手揽住金琳虎腰,低声急道:
  “快走,小琳!”
  金琳手臂圈住石姑娘柔绵绵的柳腰,掠过城头垛口,翔落地面之上。
  跟着连展几个“神鹿追风”身法,人影快如脱弓流矢一般,直奔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三天三夜的兼程急奔,虽然未把龚氏三怪追上,但那石姑娘偎入怀中不离左右,他已享尽了少女身上的百般柔情。
  这一天,天将入暮,他们同行四人一老三小,跟鍾进入白山之区,鬼郎中走在先头,找到一座不足一丈深的岩洞,停步洞外,环顾四周。瞥见眼前十丈之内,并无什么阻碍遮拦视线,这里如果发现敌踪,不致于遭人措手不及的奇袭,于是,他等待殿后而行的金琳赶到,轻轻吁了口长气,道:
  “琳儿,我们在此填饱了肚皮再走吧,前面就是‘天华’五帮总坛的辖区了,说不定今夜就要遇上强大劲敌!”
  说完,未容金琳回答,首先盘膝坐在地上,打开视同珍宝的小木箱,顺手提出一个油布小包,及一只红得发紫的大肚葫芦,道:
  “美味佳肴均在这个小包之内,你们三个娃娃快些吃吧,我老人家先要喝上一口,过过瘾再说!”
  说着,拔开葫芦木塞,引颈“咕噜噜”一口,少说也有二斤黄汤下了肚!
  石姑娘双手打开油包,未看包内何物,瞥见鬼郎中那副喝酒的丑像,不觉嗤嗤一笑道:
  “小琳,你看这副嘴脸,真是难看死啦!”
  鬼郎中一口饮罢,手托葫芦,伸舌舔舔双唇,砸嘴“劈啪”一响,白了石雨菁一眼,叫道:
  “女娃儿懂得什么,这就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人生几何,一世能得一醉又有几回?傻瓜,快吃吧!”
  石雨菁似懂非懂的一看油包之内,放有薰得现成的三支狗腿,两支整个的烧鸡,姑娘提起一支整鸡,分给燕妮一半,道:
  “妹妹,我们吃这个,狗腿多脏,叫花子才会拿去当作珍宝!”
  金琳微笑不语,顺手提起一支狗腿,送入口中嚼得“吱吱”声响。
  鬼郎中一嘴散碎的狗肉,正欲吞入腹内,金琳蓦然停住不食,侧耳谛听片刻,惊“咦”一声,道:
  “听!”
  戈平狼吞虎咽地吃完半边狗腿,急道:
  “听到了,快吃!”
  石雨菁似也听到了些许兵刃交击之声,惟独燕妮一无所闻。
  所以戈平说完,她凝神细听片刻,疑道:
  “听什么?”
  石雨菁精神陡振之际,忙道:
  “妹妹快吃,距此不远,已经有人接上了,只是这时还不能断定是些什么人物?”
  金琳风扫落叶般吃完一支狗腿,挺身立起,抬眼望望煞似皓首老翁般地白山巅巅,虎目精光暴闪之顷,道:
  “师祖,那座积雪不化的巅山,想必就是‘天华五帮’总坛所在的天地了?”
  戈平默默地点了点头,低沉地答道:
  “不错,距此最多不过三十里,而前面正在火拚的地方,就是白山之麓,说不定总坛的贼徒,已经遭遇强敌突袭,否则,不会打得那样剧烈!
  金琳颔首道:
  “师祖,这次容琳儿在前开路,请你老人家殿后压阵吧!”
  说完,人影惊空一闪,嗖的一声,身形快得竟如厉闪般地,眨眼工夫人已飞出二十丈远!
  石雨菁紧紧跟着金琳身后,接连震出二十多个起落,她虽然距离金琳还是落后了十多丈,但那山下的拚斗之声,却已愈来愈近。
  渐渐,不但那金铁交鸣的“叮当”声,已经清晰可闻,而且阵阵吼叫怒骂,其中还间续不断的夹着惨嚎,亦已近在耳边。
  估计,这座搏命斗场,最远也不过百丈!
  而那金琳,一听那惨嚎之声,心中不觉更是暗自吃惊,猜忖不出场内究竟都是那一路的朋友?
  所以他内心惶急之下,身法不由自主的展到极限,快如闪电,掠过一片怪石林山的小山坡,登上一座高约二十多丈的凸丘,身形隐入暗处,低头循着吼叫之声一瞥,吓得他激灵一战,刹那,一声魂飞天外的惊叫,几乎不能克制地夺口而出!
  原来,这座凸丘之下,正是白山之麓的一片广场,
  这时,正有六七十个僧道装扮的人影,被天华帮徒截成四股,围困在核心之中!
  而僧侣中为首的一个,正是身穿灰袍的少林寺掌门沙陀神师。
  竹冠全真群内,却是两个黑须飘胸的高道,手中各持一柄银光灼灼的长剑,正在东奔西驰地向外猛扑。但那贼徒人手众多,几次冲击仍无功而退!
  群魔之中,为首的两个老怪,正是金琳紧追无着的龚氏兄弟。
  这时,二怪各领一伙帮徒,舞起钢锥密布的皮袖,煞似狼入羊群一般,不住的东西冲荡,只要二怪所过之处,顿刻血光四溅,惨叫震天,地面上已有二十多个僧道横尸当场!而天华五帮帮徒,却只仅有两三个人重伤倒地!
  金琳睹状,虎目怨毒的精光怒闪,转脸一看石雨菁、慕燕妮及戈平等三人,已卸影飘落自己身边,钢牙不禁暗暗一锉,低声道:
  “戈师祖,请您率领青姐合手敌住龚敬老怪,老狗的一身功力琳儿已经试过,没有什么称绝之处,你们只要能够紧密配合,短时之内定不致于落败!”
  语微一顿,顺手一拉燕妮,道:
  “妮妹相机出手,尽量协助同道拒敌。主要的龚氏大敌你不必多管,手底下愈狠愈毒愈好,千万不可稍存姑息之念!”
  石雨菁似极担忧的问道:
  “小琳,你呢?”
  金琳双掌一搓,切齿道:
  “接龚维老怪!”
  这时,场内双方,贼徒们不顾一切的仍在冲杀,而僧道群中,却只有奋力抵御,情势激烈而又混乱!
  金琳低沉的话音甫落,不声不响的怨毒一瞥丘下斗场,龚维老怪正以厉烈无比的“剑山铁袖”,趁着沙陀禅师身形,晃退未落之顷,抢至和尚身前,袖影竟像两扇长满芒刺的门板一般,搂头盖顶,疾对沙陀和尚的“百会”穴连封带劈的猛烈攻上。
  龚维展出这招轻易不露的“流云偃月”内套“云雾金光”铁袖,志在一举就把沙陀和尚毁在铁袖之下,所以两袖之上暗中运聚的内家真力,若说足有十二成之多,的确不是夸张。
  不过,老怪真力运至双袖之上,这时,浑身上下,除了当胸的几大要穴,还有三四成真气暗暗罩护之外,其他各处,可说均已门户大开。
  龚维老怪自忖,沙陀和尚败象已露,自己乘胜追击,无异是打落水狗的手法,纵然老和尚拚死还击几掌,内功劲气谅亦无能摧毁自己威猛至上的阳罡劲力!所以,凌厉袖影罩住沙陀之顷,老怪得意忘形的狞厉一笑,道:
  “秃驴,认命吧!”
  声出刹那,袖内双腕一挺,袖影看看就已击中。蓦然,老怪只觉眼前银光飒然一闪,任何声息都未听到一点,心头无端端的“登”的一声大震,腔血向上翻涌之间,他暗道一声:
  “不好!”
  忙不迭的暴退三尺,凝神一看,见是“恶煞星”金琳,面罩一层冷厉寒霜,跟踪扑至面前,倏又疾如奔雷般劈出二十四掌。
  龚维惊惧惶急之下,神智却无一丝乱象,翻至喉管的腔血,忙又运气压回原位,双掌就势向前一推,一声轰雷般的炸响。
  一股从未禁受过的内功真力,直把老怪震得心头一阵剧痛,身形不由自主的“蹬蹬”连退了五步之多!
  而那金琳,硬与龚维老怪对了一掌狠的,
  他仅被对方震得晃了晃肩头,马桩却是稳若泰山屹然未动!
  老怪连吃两记瘪招,知道若再硬拚硬拆,无异自取其辱,说不定还有更难堪的恶果出现!
  于是,他身形落稳,沉气凝神,严防强敌追袭之间,扫眼一看场内搏斗之势,吓得他不觉暗吸一口冷气!
  只见自己胞弟龚敬,这时正被鬼郎中及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石雨菁,联手合力围攻之下,直把龚敬逼得顾前失后,险象环生。
  还算老怪功力深厚,他独自一人凭借一双衣袖肉掌,力敌武林中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合力围袭,连接数十招仍未落败,这已算是难能可贵了。
  如果换上另一个,两招之下如不横尸当场,那才真是怪而又怪的奇闻!
  但是,龚维老怪知道,胞弟虽还能勉力支撑一时,然而败局已是注定。
  这时如果还无同道赶来驰援,折栋崩梁不过是时间久暂而已!
  龚氏二怪身被强敌逼出场外,少林和尚以及武当华山的玄门道士,压力突然一松。
  顿由颓势转为上风,沙陀禅师率领一干门下,冲出贼魔密层层的围困,挥掌接连劈翻十几个手横利刃的大汉,他掠空追击四散逃窜的贼魔之际,大声叫道:
  “鲁道长,展出华山‘旋风’剑法,快些挑呀,免得夜长梦多!”
  鲁道扬,绰号人称“铁旋风”,乃是华山当代的掌门宗师。手中一柄墨铁剑,承袭他华山师门的“旋风”,功力修为确切有他独到之处。
  另外一个黑须飘胸的竹冠全真,乃是武当派已故掌门灵虚子的同参师弟,道号“玄玄”,他手中的“凝霜飞虹”剑,原是武林一宝。
  当年为了争夺此剑的豪士,不知多少杰出人物丧生“凝霜”之下!
  如今“玄玄”接掌师兄遗职,率领武当门下,会同少林华山二派,问罪天华五帮帮主龙大坤!
  这时鲁道扬及玄玄两位高道,正自困在群魔围中并肩拚挡波浪般地猛攻,沙陀和尚一声大呼,二道不觉扫眼四顾一瞥,察觉颓败之势突又转向了强敌一边,精神陡然一振,厉吼声中,挥剑凌空一绞,银芒漫天花雨四散飞射间,一阵刺耳惨嚎起处,四颗血淋淋的人头,已冲霄飞起三四丈高!
  二道一僧合力出手,天华五帮一般贼徒,哪里还是他们的对手,一阵连番冲击,地面血泊之中,倏又多了十几具贼尸!
  燕妮姑娘自己亲身蒙受过贼徒劫持之辱,所以她对天华五帮的一群恶棍,更是恨之入骨!
  燕妮自从卷入混乱不堪的冲击之中,她不声不响,柳眉眉梢怒挑,长剑反腕一抡,瑞雪般地寒光猛闪,群魔似未提防身后突来强敌夹击,他们挥舞利刃猛攻困兽似地少林和尚刹那,几个身形高大的贼徒,只觉后颈一凉,叫都未叫一声,三颗人头宛如滚地绣球一般,擦地飞出四丈多远!
  燕妮乘敌无备暴施毒手,一招得逞,贼徒警觉不妙,惊叫声中,顾不得再攻被困的和尚,个个撤身激退五尺,身形尚未落稳,姑娘蓦而娇喝一声:
  “哪里走!”
  娇躯随形跟上,手起剑落,一声刺耳惨嚎,红光闪动间,倏又击毙两条彪形大汉!
  贼魔群中,并非俱是摇旗呐喊的脓包。其中,毕竟还是有些身怀真才而又颇有胆识的高人。
  燕妮快攻招势得逞,剑势欲变未变刹那,两个中年大汉一高一矮,同时怒吼一声:
  “骚妮子,拿命来!”
  瘦长大汉抡刀直取燕然“肩井”“璇玑”二穴,矮小壮汉手中双笔一抖,塌腰急攻下盘,探臂疾挑姑娘“中极”“气海”二穴。
  二贼合力夹攻,燕妮根本就未放在心上,只见那矮小壮汉顺笔逼向自己不能见人的私处,气得姑娘俊脸飞起两朵红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
  拧身掠出三尺,抖剑挥掌分取二贼,怒声骂道:
  “不要脸的匹夫,打!”
  “打”字甫将出口,剑影煞似漫天梨花,缤纷暴雨般飞向瘦长大汉的顶门罩至。同时,嫩若莲藕似的玉掌,宛如风片挑空,疾对矮汉胸头猛拍!
  场内一切经过情景,看在龚维眼中,心头一凛,不觉暗自忖道:
  “敌人本已一击可溃的情势,自从戈平、金琳等四人突然现身当场,自己一方已经败象毕露,时间如再拖久,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老怪在这眨眼工夫,焦虑不已地看清当前可能发生的不利趋势,不觉倏又想到金琳等人进入白山禁区之内,为什么密若蛛网的明桩暗卡,何以不发警信,任敌自由自在地长驱直入?而且,总坛之内各级高手所组成的分区援队,这时何以均不履行自己本身之义务,救助自己守区之内的遇敌同道?难道他们亦被强敌缠住了吗?否则,为什么这时连一个人影都未见到呢?
  金琳缓气顷刻,瞥见龚维老怪这副游移不定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不觉沉声厉色的喝道:
  “老匹夫,休转糊涂念头,乖乖地拿命来吧!”
  语声中,身形快如迅电般扑致龚维面前,绕着老怪滴溜溜陀螺一旋,漫天罩地的劈出三十一掌,掌掌俱都逼向周身至命要害,既狠又快!
  龚维早已试出金琳功力之深浅,哪里还敢轻敌大意?
  金琳厉掌暴雨般地劈到,他惊怒地狂吼一声,身形迅速无比的飞出掌影狂飕圈外,跟着,折身倒翻疾进间,呼呼轰轰的反劈了二十一掌,印向金琳前胸十大致命死穴,来势凶猛至极!
  金琳对此,好像早已成竹在胸,厉掌逼到,他嘿嘿一声冷笑,圈臂猛力一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龚维面色顿时变得红赤之中暗泛一片片惨白,身形向后踉跄晃退,这时金琳忽又一声狂吼:
  “老狗,拿命来!”
  吼声未落,砰砰两声闷响间,一条人影带着哼叫余音射向苍穹,血雨顿刻向地面洒落!
  金琳一掌劈飞了龚维老怪,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折身欲扑奔龚敬。
  蓦见,老怪左袖反扫石雨菁面门“心经”之际,右掌迅雷般地迎着戈平攻到胸前的双掌奋力一推,砰的一声震响,双方身形均被震得晃退。石雨菁轻摆柳腰,避开凌厉袖影,跟着,矮身一弹,快如越脊玉猫一般,跟定龚敬跃退的身形向前激射之间,但见古玉令符瑞雪豪芒起处,红光血箭飒然一闪,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凄厉惨叫,龚敬一具矮小身躯,上半截拖着哀嚎余音混在鲜红的血光之中,翻翻滚滚地飞出丈多远,而那肠肚并至破腹之处的下体,瘫在血泊之中,两腿仍在不住的抽搐!
  金琳顿又煞住欲扑未动的身形,嘴角噙着一丝鄙夷冷笑,转脸一看正与群贼辗转冲杀的少林掌门沙陀和尚,华山掌门鲁道扬,以及武当掌门玄玄道长等人,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蜂拥齐上的贼徒,面色陡而一寒,正欲挥掌撞击群贼意图急速结束这场已近尾声的搏斗,蓦然……
  鬼郎中戈平忽在身后大声叫道:
  “琳儿,这里不必你管了,快些追赶石丫头去!”
  话音未落,戈平掠空而起,展臂之间直奔落入贼徒围困的燕妮扑去。
  而那金琳,悚惊之下,折身一看,却见石雨菁手横古宝令符,展出上乘轻功,顺着怪石林立的山坡,头都不回直奔白山山腰绝顶而去!
  金琳见状,心虽不解石雨菁何以撇开同道不顾,飞向小山疾奔?但他脚下步履却未因此迟缓。当他目光掳住姑娘逸去的后影,一声彻耳清啸,凌空震起三丈多高,双臂随之交互一抖,身出“灵猴乘风腾云”心法,一缕电光掠空一闪,箭也似地直奔石雨菁身边射去。
  一个起落展完,第二次纵身而起刹那,心想:
  “石姑娘想干什么,难道还要临敌跟丈夫翻脸吗?”
  转念之间,又两个起落,已距石姑娘仅剩了六七丈远。
  这时,两条迅若厉雷般的人影,先后接踵登上白山南壁,这里,除了一段嶙峋怪异的石坡,斜上小峰半腰,再向上走,便是一堵滑难留步的光秃峭岩。
  金琳紧随石雨菁身后,身在乱石之中飞纵,双脚跃离岩石巅顶。他满怀不解,正欲出声叫阻石姑娘止步,蓦闻峭壁之上,突然隐绰绰地传来一声低而且沉的呵叱!
  异音入耳,金琳这才恍然大悟,一跃掠至姑娘身边,低声急道:
  “菁姐快,今天所有强敌,一个也不能放他活着逸去!”
  说话之间,顺势揽住姑娘柳腰,伏身“麋鹿扑影”,一溜淡烟飘过尖削如刀的乱石之坡,轻轻着落陡岩之上,放开石雨菁,附耳道:
  “菁,右手持令,左手抓住我衣袍后襟,当心贼徒伏桩!”
  语声中,山腰之上忽又传出一声叫骂,这声音,好像就在峭岩陡壁之上的不远处传来……
  金琳精神不觉陡然一振,低喝一声:
  “走!”
  身形随声疾起,身后拖着石雨菁姑娘,侧肩斜行急上四丈之遥,忽又转向左侧斜石而上……
  金琳反复斜行而上,虽比垂直攀登多了一半以上的行程,但他舍弃捷径反以蜿蜒曲折之势而行,的确有他自己的道理。
  白山南面这片峭岩陡壁,本来就是“天华五帮”总坛的天险屏障,但它落入轻功高绝的俊杰脚下,却还是如履平地,进出自如,不过,贼徒如在绝壁之上伏设滚木擂石以及石灰纸弹,狂风暴雨般地打下,攀登陡壁之人凭的就是一口真气,如果笔直飞升突遭这样伏击,功力再高,当时也难换气改变身法斜掠躲闪,金琳取道曲折而行,如遇不测,立刻便可横跃而出。
  金琳小心翼翼地连走三个陡弯,中途发现凹入壁内的双人小穴洞,内中掌弓持箭的伏桩,个个均已气绝而亡,紧张心情微微一松,心想:
  “这是谁的杰作,手法怎的比我还狠?”
  转眼之间,一声悦耳清啸,倏又改道直登,疾飞而上。
  身落绝壁峰顶,低头一瞥倒卧遍地之贼魔尸体,不觉暗吸一口冷气,折身望望落足滚木擂石之间的石雨菁,道:
  “菁,果然不出所料,今天如果不是已有高人捷足先登,扫除了罪恶伏桩,我们若想登上这面削壁,真还须要大费一番手脚呢!”
  石雨菁跷起嫣红朱唇,笑意刚刚飞上嘴角……
  忽然,芙蓉玉面陡地一寒,急道:
  “小琳,听!”
  一语未了,山腰一座小山似在岩石一侧,一声狞恶狂笑,道:
  “神气什么?当年若不是骆毓然老狗,今天还有你的命在……”
  金琳闻此熟稔之音,钢牙急挫声中,怨毒精光暴长三尺,话音未落,折身循声疾驰间,右手探入怀中一摸,转过岩脚一瞥,一声异乎寻常的欢叫,几乎夺口而出!
  原来,这座耸岩背后,正是一块六亩方圆的草坪广场,
  这时,广场南端,正有一个虎目浓眉圆脸方口的中年,面呈无边怒容,斜对西方而立,看他那翕动不已的鼻翅,已知一场恶斗之后刚刚歇手。
  而中年对面丈许之处,一个是手持一根纯钢“恶龙拐”的年约六十的身材魁梧面如重枣花须飘胸的老翁。
  老翁身边,则是一个身穿锦袍,手横一根白色彷绸飘带的老媪。
  这时,石雨菁的粉肩,紧紧靠着金琳左臂,侧影中姑娘虽然看不清他面部是何表情,但是由那颤抖不已的肘头,猜想场内三人,恐怕俱都与他有着一段奇深的渊源,说不定“恩”“仇”兼备?
  所以,石雨菁满怀不解,热烘烘的双唇凑至金琳耳边,低声道:
  “是谁?”
  金琳轻轻吁口长气,折身轻轻道:
  “那中年,即是义父也是恩师……”
  说着,颐指那老年男女,切齿道出两字:
  “仇人!”
  不错,场内的三人,那虎面中年,正是金琳的义父金筱峰。
  而那一双老年男女,一个是“翻天龙”连靖,那老媪正是连靖之妻瞿香梅。
  金琳恶毒的话音甫落,场内的金筱峰凄厉宛如鬼哭般地一声苦笑,切齿道:
  “姓连的,少费闲话,出招吧!”
  翻天龙冷厉一笑,口中道声:
  “接好!”
  他滑步疾进间,恶龙拐抖手一抡,一片耀眼寒光幻成一堵光墙,分由四面八方,飞向金筱峰周遭罩至,同时,掌腿齐施,眨眼间便是十掌七腿,招法阴狠歹毒至极!
  金筱峰冷哼了一声,身形闪电一旋,掠出拐影掌风之外,回身断喝一声:
  “老匹夫,再接这个看看!”
  语音出口,呼轰一阵暴响,接连攻出二十一腿十七掌,出手之快,几乎在人察看不清的瞬息间一气呵成!
  翻天龙煞似野兽般,喉管之内“呼呼噜噜”狂吼,电光石火的横飞五尺,跟着身形披空一抖,掌拐齐奔金筱峰当顶罩至!
  连靖的钢拐抡开,他虽然暗把前胸护住,但那“喉结”重穴却已全部暴露出来。
  翻天龙展出这手成名得意的“恶龙挑虎”,心正忘形般地一阵狂喜。
  蓦然,眼前一花,“当”的巨震,钢拐脱手飞向天空刹那,他暗道一声:
  “不好!”
  真气运聚丹田,一势千斤坠尚未展完,只觉“喉头”一阵冰凉刺痛间,耳边忽又暴起一声厉喝:
  “恩师请退!”
  连靖闻此曾经惊破他苦胆的声音,身悬空际一颤,“喉头”蓦又接连两次锁牌剧痛,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跌落地面,张眼再一细看却见金琳手提一双龙珠合璧剑,面呈悲苦暴怒之容兀立自己身边,猜想钉入喉管的冷铁,定是当年置箫颖涛于死命的“三尖银雀铁菱角”,不禁二目蕴泪,黯然一声幽幽长叹:
  “唉!罢了罢了,这也是贪得无厌的下,下,场,场……”
  一语未毕,喉管喷出一滩浓血,瞪起一双枭目,气绝而亡!
  金琳满面热泪,仰首正欲高呼:
  “师祖……”
  蓦而,瞥见岩石对面一块尖石之上,挂着一条雪白飘带。他一怔之间,忽又想起还有个万恶不赦的瞿香梅未曾剪除,见此兵刃,猜想老妖定已逃逸无踪,气得虎目火焰暴长三尺。
  右足一顿,左手已不觉倒向身后一甩,石姑娘忽在身边“呀”的一声尖叫,道:
  “要死啦,打人家!”
  此语一出,金琳一凛之间,扭脸一看,不由又是一愕!
  原来瞿香梅并未逃出活命,左手的脉门,已被石雨菁尖尖的三指,深深地扣入肉中,而身躯却像软若无骨的泥人一般,瘫堆在姑娘脚下!
  金琳满脸窘态,望望柳眉微蹙凤目含威的雨菁姑娘,道:
  “制住老妖,你怎么把那飘带挑到山上去了?”
  石姑娘余愠未息噘着小嘴,道:
  “谁说是我挑的?”
  “咦!”金琳惊叫一声疑道:
  “不是你还有谁?”
  “哼!”石雨菁气冲冲地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嗔道:
  “还不是那古怪少年吗!”
  “又是翠凤姐姐!”
  金琳这时的全副精力,均已集中在师门血海仇家身上,所以他对梦寐遐思的义父恩师默不作声的闲立身后,好像竟已忘却一般!
  他一语未了,正自游目搜寻踪迹杳然的凤姑之际,金筱峰忽在身边凄然一声苦笑,道:
  “琳儿,你凤姐已经去远了!”
  此语一出,金琳身形猛然一震,折身扑至金筱峰怀中,兴奋得热泪盈眶,道:
  “爸……”
  “爸”字出口,忽又觉得有违师命,于是倏又改口接道:
  “恩师,琳儿真的为您急死啦!”
  金筱峰早就听说在兰州连家营的一番经过,于是,若无其事地一笑,道:
  “琳儿,你不愧为点苍门中的衣钵弟子,忠、孝、戒律严守不逾,历代先祖九泉之下,亦当为我师门后继有人含笑瞑目矣!”
  金琳当面受到恩重如山的师尊赞奖,内心虽是欣喜若狂,但他那张圆圆虎脸却腼腆一红。
  急道:“孩儿说的不是这个,请您快点指示这个妖婆应该怎样处置?”
  金筱峰抬眼望望面罩红晕的石姑娘,顺手递给金琳一个小纸团,道:
  “这是你凤姐姐留给你的,拿去看!”
  金琳一见同父异母的姐姐留下她亲笔字迹,内容究竟是些什么,虽然一时猜忖不透,但那朝云峰岩洞内的往事,却又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翻腾起来了。
  所以,他双手接过纸团,身形不由激灵一战,顿刻僵呆当场……

  第三十六回 宁为玉碎 不做瓦全
  金筱峰虽然已知翠凤姑娘确系金琳异母姐弟,但是他们两小往日的一段隐情,他却一无所知。
  所以金琳接过纸团愣在当场,他茫然不解地望望爱徒,疑道:
  “怎么啦?”
  石雨菁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语声中,她顺手抓过纸团展开一看。
  却见上面两行小字,写道:
  老妖一身“恩”“仇”兼备!报“恩”?“仇”何以堪?复“仇”?“恩”岂不顾?望琳弟为我金氏一门尽孝!
  金琳虎目中杀机一闪,顺势抓过瞿香梅,仰首朗声道:
  “大妈,琳儿代凤姐姐替您复仇!”
  声出,右手右剑顺着老妖小腹向上一挑,立时红光暴闪,一颗鲜红的人心,跳出腔外,煞似一只皮猴,滚落地面血泊之中不住地乱蹦!
  跟着,金琳抖剑回手一扫,咽气已久的连靖,死后还要落个身首异处!
  金琳了却了隐藏内心难忘的夙愿,古剑归鞘,就势拉过石雨菁,道:
  “恩师,这······”
  金筱峰未容爱徒说完,急忙摆手拦道:
  “这桩亲事既然北侠老人家代为师替你作主,师门对此当然别无异议,不过,望你夫妇三人,不要违悖点苍五条大戒!”
  石姑娘羞答答的喏喏已毕,正欲倒身跪拜,岩石之上蓦而一声怪叫:
  “喂喂喂,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这样多婆婆妈妈的繁文缛节,难道不怕麻烦吗?快走!”
  一语甫出,金筱峰师徒二人,不看亦知是出自鬼郎中戈平之口。
  于是,金筱峰回手挡住石雨菁欲拜未倒的娇躯,面对金琳急声道:
  “琳儿,快走!恐怕······”
  就在金琳与石雨菁姑娘正待举步疾进之际,
  蓦然,峰巅之下人影接踵向下飞射。
  一声震天虎吼:
  “站住!”
  吼叫声中,金琳急忙煞住欲动未动的身影,循声一瞥,只见茫茫积雪笼罩的峰巅下面,二十多条红、白、蓝、黄各色人影,参差交错的嗖嗖一晃,煞似一大把杂色绒线一般,笔直地冲向地面广场射来······
  眨眼间,一个身穿紫红锦裘的缘眼金发怪物,首先轻飘飘地翔落当场。
  跟着,身着黄、蓝袍以及反穿白羊皮袄的健者,每色各有八人,纷纷跃落金发怪物身后,各色并肩排成一列,按照黄、蓝、白的级次重叠面敌而立。
  不过,这些突然现身场内的群豪,除了那缘眼人妖无法依其形貌估计年岁外,其余的二十四人,由他们满头花白发须上看来,一望可知,个个恐怕都有六十以上的一大把年纪!
  金琳目睹来人展出的跃落身法,一愕之间,不觉暗道一声:
  “好俊的轻功!”
  心念闪动刹那,身边一阵破空风响,他头还未及扭动,耳根下忽然传来戈平一声低语:
  “琳儿当心,紫袍老怪就是龙大坤!”
  鬼郎中迎向龙大坤,大步急行间,沙陀和尚、鲁道扬、玄玄道人以及慕燕妮等人跟踪翔落。
  沙陀和尚行至金筱峰面前合十一礼,低声道:
  “老衲当年错出一掌,几成千古难赦之罪,如今想来仍觉愧对同道,祈望金施主宽恕则个!”
  金筱峰满面得意微笑,抱拳一拱:
  “彼此共扶正义,金某稍受微苦,想来亦是值得。况且,琳儿又已寄列禅座名下,微嫌更加不足挂齿了。”
  两派掌门宗师谈话之间,鲁道扬急步凑到金琳身边,低声道:
  “少侠,面前这二十五个恶魔,正是‘天华五帮’总坛的精髓,其中除了龙大坤之外,第一排黄袍贼徒,乃是该坛有名的八大护法;二排蓝袍老怪,乃是龙大坤座前护卫,后边八个反穿白羊皮袄的,就是最为手辣心黑的执法八使。”
  话语之间,金琳微微颔首,鲁道扬情绪似极紧张,所以他语音微顿之际,大大地咽了一口唾沫。又道:
  “少侠,今天侠义同道均已发动,大约是分成四路扫荡贼巢,这里已成主力对拚之势,少侠千万要当心,不可放走一个!”
  此语甫出,金琳“崩崩”挫牙之声,一刻比一刻响亮,虎目精光陡闪之间,忽听面前的鬼郎中哈哈一阵怪笑道:
  “绿眼狗獾,咱们可是多年未见啦!”
  龙大坤面色一沉,还未曾开口,身后一排黄袍护法突然暴喝一声:
  “住嘴!本帮帮主名讳,谁敢妄自出口,当心本座用惨刑处死!”
  鬼郎中煞有余事般地正容急叫道:
  “好好好好······不叫‘狗獾’,想必‘狗獾’二字也太不文雅了!”
  “呔!”
  黄袍护法一听说是不叫,实际“狗獾”二字从不离口,气得他们暴瞪二目,厉吼一声,道:
  “不准再说······”
  话未说完,倏又嘎然住口,几片嘴唇虽在翕动不已,但却谁也未曾再出一言。
  鬼郎中本来就是有意戏弄龙大坤,他当年闯荡江湖不太名誉的诨号,戈平正愁寻找不出正当理由多叫几声,这时,他一见黄袍帮徒欲言又止,个个噤若寒蝉,倏又忙不及待的接住他们的未竟之言,怪声怪气地嚷道:
  “是是是,我老人家将来绝不再叫‘狗獾’,现在也绝不再提‘狗獾’二字。”
  说着,折身望着身前的同道,挤眉弄眼地嚷道:
  “你们听着,‘狗獾’是天帮总主,你们可不能甘冒不讳再叫‘狗獾’呀!”
  金琳、石雨菁等人一阵哄笑,龙大坤拉起面孔,怒瞪戈平一眼,厉声道:
  “鬼郎中!”
  戈平煞有介事的身形电转,急声应喏:
  “在!”
  龙大坤毫不理睬他那戏弄之态,二目棱芒一闪,倏又高声问道:
  “你们今天共分几批窜扰‘天池’?”
  戈平嘿嘿一声冷笑,道:
  “欲往贵坛拜山的同道均在此地!”
  绿眼狗獾一颗黄毛覆盖的狗脑袋摇得煞似波浪鼓般地连叫:
  “不对,不对,不对······”
  话音微顿,枭目之中绿莹莹的棱芒一闪,怒道:
  “依老夫估计,最少也有六伙儿之多。”
  “哈哈哈······”
  鬼郎中仰首纵声一阵狂笑。
  这时,两名反着皮袄的彪形大汉,正由暗影之中飞向场内,掠身而至。
  他们手中各提一柄柳叶腰刀,夜影中行动带起一溜刺目寒芒,意在暴施突击。
  金琳诸状,正欲挺身而出,蓦然,沙陀禅师狂笑一声,道:
  “琳儿勿躁,贫僧还要试试手中的宝刀是否真的老了!”
  话尾余音尚未散尽,老和尚擦着戈平肩头掠空而出,摆着半片宽大袖管的双掌,左右急挥,厉喝声:
  “狗盗之徒接招!”
  语声中,双掌仿佛两柄锋利尖刀,闪电似地迎着扑向戈平的两个重裘持刀大汉,齐颈一扫,一声惨嚎,一颗斗大头颅,宛若滚天栊栊一般,凌空飞起四五丈高!
  另外一个重裘大汉见识较快,惊叫声中,一面收住攻向戈平的暗裘刀招,一面晃肩横掠三尺,勉强脱出厉烈掌风之外。
  脚微一点地,倏又折身扑向沙陀和尚,迅快无比地攻出六招。
  沙陀禅师单掌得逞,口中高诵一声佛号,身形随即飞出一丈,跟着,拧身急转,双掌迅捷无俦的交互一扫,重裘大汉甫觉自己刀招落空,身后有异,但他不会相信老和尚身法竟会快得令人不能察觉,就能偷至身后,所以,他刀招收住,头还未及扭转,老和尚一连串不容间发之际的威猛掌风,倏又把他兜得飞出三四丈远!
  大汉能够保住一命,这倒不是由于他自己的功力高绝,实际上则是和尚慈心仁厚,不忍多造杀孽。否则,他怎能逃出沙陀和尚深修数十余年的“印心掌”?
  绿眼狗獾目睹自己门下出手不利,连番丢丑,不觉勃然大怒!
  他以为,门下自不量力,擅自出手,本就触犯了“辱门”之戒。并且,依照在场同门的职位来说,执法使者乃是次而又次的卑位,上级同道未曾指派他们便已贸然而出,这种行为不能脱掉“蔑视”尊长之罪!是以,场内的持刀大汉,身被沙陀和尚兜飞之顷,绿眼狗獾蓦而厉吼一声
  “护法出场,并把那个废料斩了!”
  黄色人影应声嗖嗖两晃,一个抡起手中长剑,精芒划成一条耀眼光带,厉雷似地直奔沙陀和尚当胸猛刺!
  另外一个,飞身掠至重裘持刀大汉面前,未等他身形落稳,寒电剑芒一闪,直逼大汉小腹挑去。
  重裘大汉似已知道自己应受残酷帮规惩治,利剑刺到,并非已无闪躲避招的可能,但他身被魔帮峻法所缚,深悉躲惩无异抗命,所以他紧紧闭起冷目,挺腹任人宰割!
  黄袍老怪剑尖击中大汉小腹,正当挺腕疾推之际,蓦而,眼前一花,老怪惊觉有异,刚要收剑晃退俄顷,一声:
  “滚开!”之声甫起,未见人影动静,心头忽然“登”的一震,身已不由自主地直向后背倒退了五个大步方始拿桩站稳!
  惊魂甫定的老怪,凝神一瞥,却见金琳没事人般地站在丈许开外,面呈鄙夷不屑之色,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而那应该处死的重裘大汉,这时亦已侧向飞出一丈多远,木鸡似地望着绿眼狗獾在出神!
  龙大坤身后的黄袍大汉,蓦然狂吼一声;
  “上!”
  吼声未落,另外三个黄袍老怪纵入场内,合起四柄长剑,煞似瑞雪排空一般,一阵狂飓卷起,齐向金琳当胸、左肋十大要害逼到!
  金琳双眸微凝,面呈不屑又冷厉之色,身形跟着猛烈无边的剑势迅电一旋,宛若一股似真似幻的淡烟,夹在一片片犀利无比的剑影中穿走一匝,忽然,声震天雷吼:
  “打!”
  “蓬落”声响好像在“打”字先头而出。同时,接连两声脱气般地闷哼甫动之际,两条黄色人影煞似地府中射出的两头厉鬼,斜向空中震起六丈高!
  另外两个黄袍护法见极较快,金琳雷霆万钧的虎掌晃动间,“打”字出口,两怪身沾掌风情知不妙,同时急叫一声:
  “快退!”
  一个身出“巧云倒翻”,暴退寻丈,另外一个步走“回身挪移抡三关”,侧飘一丈多远,才安然脱出厉烈如山的掌风之外!
  金琳那肯这样放掉两个万恶不赦的贼魔,掌招收都未及收回,他如影随形的跟踪途中,与戈平葛的擦身掠过,低声数语,展臂接替金琳的空场,飞向身形尚未落稳的两个黄袍老怪扑去。
  金琳领悟戈平心意,不觉仰首一声龙吟清啸,身形掠空竟如一片扁薄柳叶,折身急旋陡转,箭也似地射至绿眼狗獾面前。
  立时纳气开声,呼呼轰轰,劈出二十一掌,一片柔猛兼备的劲风,密布周围三丈方圆,震得地面沙石,顿刻卷起一股遮天烟幕,来势之猛好不惊人!
  绿眼狗獾目睹金琳举手投足之间,劈飞了天华帮功力奇高的两大护法,他虽震惊不已,暗佩此子功力精湛,但他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金琳竟敢不顾一切地妄对自己暴施杀手,而且展出的招数,又是那么出人意表的凌厉惊人,比起适才对付黄袍护法的手法,尤觉此子一身所怀,委实令人莫测高深可怕!
  所以,龙大坤在极端惊恐嫉恶与仇恨情绪交炽之下,双掌合拢,猛力向外一翻,身形借着空气反撞之力,流失般向后窜出两丈多远!
  金琳目睹龙大坤掠身疾退,避实不接,脚尖点地,急吸一口真气,身躯硬拔丈许,御影跟踪般电射扑上,厉吼一声:
  “狗獾子,今天还想走吗?”
  电光随声一闪,左手骈指如戟,探臂先将敌人“喉结”“天突”“肩井”“绿机”“华盖”五大要穴圈住,右掌上下一挥,幻起厉雷似地漫天掌,忙将对方四周退路封死,指戟便像急风骤雨般刺到。
  金琳出此瓮中捉鳖的招数,端的既狠又快,在场围观激战的群豪无不暗暗敬佩,赞谓武学一绝!
  绿眼狗獾仰首狂笑声中,塌腰一晃,擦着凌厉指掌劲风的空隙中,掠身斜飘三尺,狞声喝道:
  “老夫今天叫你这点微末之技,尝尝螳臂当车之苦!”
  迅若电光石火的身法,在他语声之中展出,但见一团紫红如火的身影晃都未晃一晃,鬼魅似地扑至金琳身边,双掌迅捷无比的交互一挥,厉烈惊天的掌风回旋,互冲一撞,震耳炸雷暴响声中,一口气连环推出了四十八掌,绵密雄厚的掌风结成一堵严丝合缝的气墙,排山倒海般地疾向金琳四面八方压倒!
  龙大坤展出恢宏精湛的掌法,金琳知道掌招之内的一股内功真力,的确不可小视,可以说自己经历的强敌相比,此怪的一身功力,足可为群魔中拔尖顶的人物,虽说仅仅见此一招,亦可管窥全貌!
  金琳警觉大敌功力深厚,刻刻彻悟自己为这次武林浩劫应运而生的重要性,轻举、意气,无一不是侠义同道致命之害!
  所以,龙大坤铁桶似地掌影分由四面八方袭到,他暗暗运足“大悲罗尼”神力,身形急逐一晃,乘由顶门洞开的惟一空隙中,直拔三丈多高,跟着,翻身“鹰隼搏兔”,掌出“飞龙抓顶”,呼呼轰轰一气劈出三十九掌!
  绿眼狗獾开腔:
  “来得好!”在喝声中,强劲的猛吸一口真气,跟着,凝神聚劲,双掌互圈,雷霆万钧地横展急推,一片厉烈劲风,亦刚至极的由下反迎而上,明眼人一望即知,这正是龙大坤欲以看家的秘技,想把金琳毁在浑厚无边的内力之下!
  石雨菁对于金琳身怀所学,虽然略知端倪,但她对于绿眼狗獾的毕生所长,好像也不算是陌生,知道他不但内力深厚惊人,并且洞悉一套“破乾倒坤”掌,更是堪称武林一绝!
  龙大坤挥掌展出“反劈乾坤”招数,姑娘悚惊之下,情不自禁的娇喝一声:
  “老狗獾,敢出绝招!”
  手中古宝令符一抖,跃入场内,刚要探臂疾刺龙大坤门户洞开的左胁,蓦然,守在场外的三个黄袍护法,同时一声怪叫:
  “骚丫头敢尔!”
  吼叫声中,人影嗖嗖接踵一晃,两个黄袍老怪已纵入场内,挥剑硬格姑娘令符,“当啷”震响声中,火花暴然一闪,老怪身形虽被震退两步,但他已把挥令欲刺帮主的石姑娘挡在当场,无法扑进一寸。
  石雨菁玉面含愠,玉掌一挺,正欲合掌分攻面前两个身形甫定的黄袍护法,忽然,身后人影擦肩一晃间,低声数语之后,两个竹冠高道,分别各向一个老怪疾攻而上!
  石姑娘眨眼瞥见出场接替自己的是鲁道扬及玄玄道长。一顿之际。蓦闻身边不远一声轰雷般地炸响,他暗自愕然一惊之下。
  不禁激灵灵一战。石雨菁最为关心的,就是惟恐自己丈夫功力不及绿眼狗獾,所以,惊闻巨响声起,她提心吊胆的循声一瞥,却见金琳悬身空际,“飞虎抓顶”招数硬接龙大坤一掌,身形顿被震退丈许,方始轻轻着落地面,一张圆圆虎睑,却倏红倏白不住地交变!
  而那素以内力称雄的绿眼狗獾,掌影乍合之间,身被对方震得暴挫一尺,金琳倒向飘退之顷,他猛一咧嘴,“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才算拿桩站稳!
  石姑娘对这场硬拚真才的决斗,眼看自己夫婿功力竟是这样高绝,紧张的心情微微一松,暗地白了金琳一眼,怨爱交集地暗骂一声:
  “鬼东西,可吓死我啦!”
  绿眼狗獾仿佛不大相信金琳竟能硬接他一掌,而不被深如海厚如山的精堪内力所震死?但是,面前的一切情景,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绝不容他再生须莫之疑!
  于是,他看着神色已复正常的金琳惊讶不已,嘿嘿一阵狞笑,道:
  “小伙子,能够接下老夫‘破乾倒坤’掌的,江湖上的确为数不多,咱们今天算是‘武逢知己’,有种的谁也别走花拳绣腿取巧之路,不准双方同道插手,咱们各凭真才实学硬拚三千掌如何?”
  金琳慷慨激昂的仰天一笑,傲然道:
  “何必拘数……”
  绿眼狗獾枭目之中碧色棱芒暴长之间,未容金琳说完,忙道:
  “依你怎讲?”
  “不死不了!”金琳紧紧扣住龙大坤未落的话音大声说。
  此语一出,石雨菁、慕燕妮身形不由激灵灵一战……
  知子当推父,明徒莫如师,金筱峰守在场外,听得暴然一愕,一口冷气刚刚吸入口内,只听龙大坤大喝一声:
  “好,够英雄!”
  说着,折身面对身后帮徒大声道:
  “听着,本帮主与人对掌,本门上下谁也不准插手,违令者,本帮门下任何人均可执法斩除!”
  绿眼狗獾对他门下出此绝命之令,这倒不是自己想死,说穿了,因为他试了金琳一掌,自觉凭借数十年的深厚修为,定可占尽上风,置他于死地,所以他下此约法绝令,无非是硬逼金琳步其后尘!
  但那金琳虽说明知龙大坤辣毒心计,然而适才已经硬接老怪一掌,知道他功力了得,也只能对着一般高手称雄,如与自己的“罗尼”禅力相比,深悉他还不是可以拉平的对手。
  于是······
  老怪话音甫落,他折身抱拳冲着同道过顶一揖,昂然道:
  “各位尊长,晚生与绿眼老狗对掌,万望不必插手,否则,小可当横剑谢罪!”
  一语甫毕,石雨菁正欲挺身阻止······
  龙大坤突然暴喝一声:
  “打!”
  “打”字甫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金琳应声暴退三步。
  龙大坤被震得踉跄疾退两丈!
  金琳自从吃过禅门“火灵丹”,自觉一身功力确非昔日可比,身被龙大坤震退三步,实际上气务内脏毫无半点异状。
  晃退的身形落定,精神胆气陡然一壮,未容龙大坤缓过气来,抢先暴喝一声:
  “獾狗子,再接你家小爷几掌看看!”
  身形随声掠至绿眼狗獾面前,圈臂猛力一推,砰砰砰一阵急剧震响声中,两条人影,倏又各自向后暴退丈许。
  刹时,场内“劈啪”之声忽停忽起,炸雷之声起落间,正邪双方护守阵脚的群雄,个个目瞪如铃,面色不停地在红白交变,局外人一望也能猜出,场内的一老一小硬拚真才实学,正打得火热交炽,难解难分!
  沙陀和尚目睹寄名弟子连番获胜,顾虑之心顿刻为之一扫,面前黄袍护法挺剑疾刺当胸而来,老和尚仁慈心肠不觉一冷。心道:
  “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呀!”
  身随念转,老和尚一具魁梧身躯笔直拔升两丈,忽在空中折身翻躯,急如流星般倒射疾扑,灰大袍袖煞似一片浮云,罩住敌方顶门,右掌快如一把利刀般斜切对方颈喉刹那,暴喝一声:
  “倒下!”
  声出未落,黄影倏又急电一闪:
  “秃驴找死!”
  长剑凌空一抖,两团耀目光芒一上一下,纵横闪烁间,上点老和尚右掌脉门,下面一柄长剑疾刺沙陀反身向下小腹!
  老和尚一见贼魔同道出手驰援,顾不得一意贪功,忙将未老的袖掌双招变劈为扫,趁着敌方招势稍顿刹那,飘落地面之后,拧身撇开左侧强敌,反袖猛拍右侧黄袍贼徒的“百会”穴!
  两个黄袍护法,剑招尚未搭身起来,便被对方以避实击虚的手法,侧击一方,他们同时一怔之际,一个塌腰拧身横掠三尺,另外一个剑诀急点和尚“迷里”,右手长剑反腕一横,顺着敌人左肋迅快无比地攻出六招!
  和尚刚刚侧身闪过一边,右掌左袖欲出未出之际,蓦闻身旁不远“呀呀”两声刺耳惨嚎传来,沙陀禅师一怔之间,寿目余光循声一扫,瞥见武当新任掌门玄玄道长,一柄长剑先将对手拆招的黄袍护法,腹背刺成对穿,而他自己亦被对方长剑拦腰砍断了一大半!
  这时,两人的肠肚虽已流满一地,但是两具气绝未寒的尸体,却未栽倒在地,各方依旧把着自己的剑柄,剑身探入对方尸体之内面面相对的僵立当场!如果你若未曾看到地面碎烂如泥的五脏及血渍,一定以为是两个高手正在琢磨喂招钻研武学。
  可是谁又知道,他们两个不同旨趣的习武同好,各为自己的理想抱负,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沙陀和尚挥掌猛攻右侧强敌之际,暗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
  语声中,左领反腕一抖,倏又疾对左侧的黄袍大汉扫去。
  石雨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夫婿,苦命拚搏实学,姑娘不觉愈看芳心愈如锥刺刀割,但是武林中人,讲的就是守信重诺,金琳既然信誓于前,石姑娘无论怎么心痛,却也不敢贸然为夫毁诺!
  石雨菁芳心之中,痛怒已极,凤目蕴泪,倏又看了正在气吐声挥掌硬折的夫婿一眼,仰天一声彻霄怒喝:
  “贼魔们都给我死!”
  提身掠过金琳头顶,古宝令符挺腕一挥,一片缤纷,星光洒向地面之际,娇躯飘至蓝袍护卫群中,身形暴然一旋,吼叫:
  “快死1”
  “哎呀!”之声迭起,三颗血迹淋淋的人头,竟像生有双翼一般,冲霄笔直射起两三丈高!
  五个幸免于难的护卫,目睹同侪惨死在敌人不光明的偷袭之下,回头冲着六个僵立如痴的反裘大汉,狂吼一声:
  “一齐上!”
  十一把银芒闪烁的钢刀,围起雨菁姑娘竟像雪片一般,分向上中下盘各处大穴猛劈疾挑!
  石姑娘急怒之下,哪里还把这群贼魔放在心上,古宝令符随着她娇喝之声凌空迅电一扫,“当啷”之声甫起,身边耀眼剑光霍然一闪,一声悲泣尖叫:
  “姐姐向右闪开!”
  此声入耳,姑娘已知是燕妮扑入了战圈,精神陡然一振,身躯向外急转猛旋的刹那,令符带起七柄钢刀,又在丈许之外另开一个战场!
  说也奇怪,燕妮姑娘一身功力,若与石雨菁相比,那真有天壤之别,可是她今天出手一剑,挑飞了一个重裘大汉之后,跟着,拧步旋身,单掌疾劈左侧蓝袍护卫,右剑抖得宛如一条寻穴灵蛇,迅快的忽左忽右,时上时下地绕空一闪,两个重裘大汉窜掠躲闪,刀招尚未递出,一声惨嚎起处,其中一个已被燕妮一剑挑个腹背洞穿!
  慕姑娘连连奏捷,石雨菁那里招数更快!
  七个天华帮徒,分四蓝三白,七柄钢刀圈着雨菁姑娘上劈下扫的毒辣招势展出,石姑娘凤目含威,娇喝一声:
  “打!”
  古宝令符迎着七柄钢刀横里一卷,“叮当”震声中,三柄钢刀腰断两截,尖梢冲霄激射间,姑娘柳腰一摆,圈臂把令符一旋,一片彻骨寒光漫天罩地,一阵刺耳惨叫起处,二蓝二白四具尸体顿刻栽倒在血泊之中!
  姑娘抖手之间连毙四命,余怒似仍未息,纵身追袭逃贼,扫眼一瞥金琳,却见绿眼狗獾这时的一双柔目,碧色光芒已失,代之而起的,却是鲜红的血丝已把白色眼珠锈得血红如火!
  踉跄不稳的身形刚刚定立当场,他抬眼望望面色惨白的金琳,话还未及出口,金琳提身飘落面前,大声道:
  “姓龙的,出掌!”
  双掌反腕一推,直扣绿眼狗獾的胸头拍到!
  龙大坤不声不响,刚开嘴角溢血的方口,无声苦笑,双掌平胸向外一送,砰的一声闷响,双方身形倏又应声暴退五尺!
  绿眼狗獾马桩未稳,金琳跟踪扑上,双掌闪电一推,一阵“劈劈啪啪”连声暴响,龙大坤晃退之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腔血!
  而那金琳虽然未动真元,但他胸头一阵急剧起伏,面色亦已由白泛青!
  明眼人一看即知,双方虽然还未发现任何一方落败倒地,但那胜筹之珠握在谁手,已是不言而喻了。
  这时,金琳紧闭方口,虎目圆瞪如铃,大步逼至龙大坤面前,吭都不吭一声,双掌反腕一推,复又对正绿眼狗獾的“巨阙”“迷里”二穴劈去!
  一阵又一阵“劈啪”暴响,金琳身形晃退,耳边忽又接连不断的传来一声声刺耳惨嚎!
  哀声入耳,他听出其中一声,是出自沙陀禅师之口,不觉钢牙暗暗一咬,未等龙大坤缓过气来,急步逼上,倏又双掌拍出……
  砰的一声震响,龙大坤闷哼声中身被震得倒飞而出!
  侠义同道目睹金琳终于赢得了最后一掌,不约而同的一声欢叫:
  “好呀!”
  彩声暴起,无巧不巧,绿眼狗獾身形飞倒之处,正是白山山腰广场面边的一座千寻深谷!
  老怪身形正巧飘至谷口中央,震力已散,他身躯向下急泻之际,自知死已难免,但他心有不甘地望着金琳,龇牙一声苦笑。
  金琳身已逼近谷口,睹状不禁暴喝一声:
  “老匹夫,不死不了!”
  语声中,不顾一切地跟踪奋力一纵……
  石雨菁忽在身后一声尖叫:
  “小琳!^”
  伸手抓住衣襟向后一带,“嘶啦”一声,人未留住,只把衣角撕掉一片!
  姑娘芳心痛极,瞧见金琳飞身翔至绿眼狗獾身边,双掌搂头盖顶,猛力一拍,“啪”的一声闷响,老怪脑浆迸出,尸体翻翻滚滚射向谷底堕去。而金琳周身溅满血渍,这时亦已筋疲力尽,回纵,飘落,哪里还有这份功力!
  小伙子自知一命难免,倒头飞向谷中电滚激堕间,颤声叫道:
  “爸!琳儿走啦!”
  “冤家,你……”
  金筱峰目睹爱徒义子,毙敌堕崖,自知金琳真气损耗殆尽之下,性命难保!
  石雨菁,慕燕妮痛极呼叫,急忙横身堵住谷口,望望石姑娘手中的一片衣角,不禁泪如泉涌!
  这时,鬼郎中戈平,已把最后的两个恶魔毁完,大步行至金筱峰身边,目睹石姑娘手中衣片,详情虽还不甚了了,但是一个莫须恶兆,煞似一股急电般已把心头罩住!
  话至唇边尚未出口,天池巅顶人影嗖嗖一晃,第一个翔落当场的,乃是北侠玉麒麟。
  接着,黑影闪动,看看即将临近广场之际,蓦而一声尖叫:
  “琳哥哥,我们胜利啦!”
  金筱峰看那黑影落地,原来正是南侠“金凤凰”。这时他目睹老一辈面目如昔,而自己亲手心血栽培的幼苗竟已与世长辞,内心怎会不痛!
  独其攀负南侠肩头跟踪翔落的小萍秀铃二女,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声“琳哥”,不但金筱峰闻之心如刀割,石慕两位姑娘,这时互相抱在一起,已泪人似地泣不成声了!
  刹时,红幡教主、萧娣姑娘、云海天、觉空和尚及慕珩大侠等人接踵赶到,北侠忙着先把活命归来的详查一遍,方知这一场浩劫,剩下来的只有在场的二十多人,其余均被这场血腥狂涛卷去,就连将懂人事的慕剑北骆汉侠两小,亦未逃出这场浩劫!
  南侠金凤凰,望望场内遍地尸体,沉声吁口长气,道:
  “鬼郎中,还是请你收拾山上残局吧!”
  冷鸳仰面一叹,道:
  “侠义同道赢得这场浩劫,付出的代价不谓不高,将来振兴武林,扬威宇内,当要全靠他们一代小家伙了!”
  说着,放眼四顾,惊异不止的望望金筱峰,急道:
  “琳儿呢!”
  金筱峰热泪盈眶,回手指着深不见底的谷口,沉声道:
  “他,他,堕谷啦!”
  此语一出,当场的群侠,不由惊天似地一声大叫:
  “他······”
  说着,立时像潮水般一齐涌至谷口,探头一看,只见恶谷之内阴气逼人,哪里还能看到谷底的景物!
  北侠这时心绪之乱,恐亦不下金筱峰与慕珩!
  他目睹深谷,黯然一声长叹:
  “唉!”
  他不忍久留谷边,忽又忙不迭地折身一看,不由又是一惊!
  原来,留在身后未动的石雨菁及燕妮姑娘,此时亦已踪迹杳然,不知去向。
  老侠情急之下,不由一声惊叫:
  “戈平,两位丫头呢!”
  群侠闻声俱都暗吃一惊!
  不约而同的撤身折转,却见场内只有鬼郎中一人,正在那里毁化贼尸!
  戈平惶急之下挺身陡转,顿如木鸡般地僵在当场,面与群侠相对,目瞪口呆的一言未发!
  忽然,小萍站在南侠身边,抬手指着北面一块临谷边的岩石巅顶,尖声叫道:
  “两个姐姐……”
  金筱峰循声一瞧,只见石雨菁和慕燕妮,满面珠泪,直挺挺的跪在岩石之上,他刚欲出声呼叫……
  燕妮姑娘首先冲着老父一慕珩,恭行三叩大礼,道:
  “小萍,望你好好侍奉爹爹!姐姐不孝,跟你未寒的姐夫去了!”
  语毕,石姑娘拜完冷鸳,道:
  “孩儿有负师伯栽陪,大恩来生再报!”
  群侠眼看两位姑娘,互为戒备,先行厚礼,已知她们殉夫之志甚坚,所以谁也不敢挺身扑救,惟恐贸然行事反而弄巧成绌,逼其速死!
  慕珩大侠痛失爱子剑北,本就痛不欲生,这时又目睹长女欲殉夫节,不觉老泪纵横,双唇翕翕急动,但却未出一语!
  南侠金凤凰,心怀深意的折身望望二女,道:
  “孩子……”
  一语甫出,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四支粉臂缠在一起,高叫一声:
  “小琳,等等我们……”
  人影随声一晃,岩石之上二女踪迹顷刻消失在谷口之中!
  鬼郎中睹状,暴瞪一双鼠目,双掌猛然一合,“啪”的一声,急道:
  “完了!”
  “唉……”
  慕珩黯然深深一叹,热泪顺颊直淌,但却一语未发!
  萧娣姑娘,躲在云海天身后,哭得宛如泪人……
  红幡教主蓦然异常自信的叫道:
  “不对,三个娃娃谁都没有夭逝之像,我就不信他们会落谷无救!”
  “嗯!”北侠似与冷鸳所见略同,所以他赞同其议,哼了一声,道:
  “冷大姐却有出人之见,老朽却也觉得此论甚是!”
  金筱峰精神陡然一振,道:
  “冷老前辈还有什么高见?”
  冷鸳坚定不移的环视群侠一眼,道:
  “这里留人处理同道善后,我们不妨分批进入谷内探寻一番,如果中途有人遇险,不妨使用‘响尾飞矢’求援,发现他们三人踪迹,用以尖笛鬼哨表示!”

  隆冬岁暮风号雪舞,乃是秦岭山脉一大奇景。
  这一天,正年近岁尾之夜,太华峰一连七日漫天风雪,遍山已成一片粉妆玉琢的世界。
  天将入暮,雪虽然下个不停,峰腰的凤鹤洞内,人影蓦然一闪,洞内忽然慢吞吞地走出两人。
  雪,虽是大得惊人,但这两人却丝毫不畏奇寒,冒着狂风大雪,顺着崎岖小路,直奔正东而行。
  这两位冒雪钻行的异人,前面的一个,是个年约双十的俊美女尼,手中托着一个木匣,面呈凝重的垂首踏雪前道。她身后跟着一个年在三十开外的虎目俗家中年人。
  两个装束极不调和的怪人,同途而行,一路谁也未出一言,好像每人心中俱都压上一块铅般的沉重!
  两座山峰转过,女尼忽然住步,沉声道:
  “筱峰叔,这里距离鸟鼠峰还有多远?”
  虎目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金琳的义父恩师金筱峰!
  而那美貌女尼,说来也不陌生,正是金琳同父异母的姐姐,原名翠凤,这时落发为尼,法号“苦悲”!
  苦悲话音甫落,金筱峰面呈威容,手指山下半腰道:
  “这里就是鸟鼠峰,坟墓就在下面不远!”
  苦悲微微领首,急步走出不上半里,金筱峰忽然抢前一步,折身立在一座乱石坟墓跟前,道:
  “这就是你琳弟的生母之墓。”
  苦悲止步墓前,瞧见一方长石,上书:“昆仑十四代弟子秋兰之墓”,下首并未留款。
  女尼睹墓伤情已极,仰首默然一叹!
  回手掣出一面红幡,轻轻拨开坟墓,跟着,捧起木匣跪祝道:
  “二老合葬地下,黄泉路上也该瞑目了!”
  金筱峰虎目蕴泪,轻轻吁口长气,道:
  “姑娘之父金鼎钊的这颗人头,还是你琳弟由兰州连家营托人带回的,如今由姑娘代全孝道,琳儿泉下也该含笑安息了!”
  苦悲顶礼四拜,封好墓石,重新另树一方墓碑道:
  “筱峰叔,他们三人真的死了吗?”
  “唉……”
  金筱峰热泪盈眶,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泣道:
  “不错,一点都不错!”
  苦悲似仍不肯深信似地锁起柳眉,道:
  “峰叔可曾亲见他们夫妻尸体?”
  金筱峰仰首沉吟良久,道:
  “算是亲见了吧!”
  “咦!”苦悲惊叫一声,凝道:“这话怎说?”
  金筱峰挥指掸去泪痕,道:
  “鬼郎中戈平老前辈之言还会错吗?”
       苦悲精神陡然一振,道:
  “他怎说!”
  金筱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他老人家惟恐为叔哀伤过度,所以他们代为殓葬当场,我仅看了一眼他们夫妻合葬之墓!”
  苦悲沉思片刻,合十一礼,道:
  “峰叔保重,贫尼不陪了!”
  说着,折身直奔山下而去!
  金筱峰木鸡般地僵立当场,冒着狂风大雪,十六年前的一幕惨痛往事,倏又在他脑中泛动起来……
  惠贞子、六爪秃鹰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好像又在层层雪片后面出现……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古陌阡OCR,2025.8.16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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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17 18:5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听说这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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