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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马腾《大阴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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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22 21: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武侠世界》25年52期, 1984.03.05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图档。




第一章 情海启祸端 柳堤旁袭亡



春风柳绿江南岸。
时候是早春二月的一个早晨。
春风春雨中,春寒硬体,却只是轻寒,这应该是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早晨。
此刻在十里长堤,新芽吐绿的杨柳树下的一双男女,在这风中雨中,轻纱般的薄雾笼罩中透出一点点一丝丝新绿之中,简直有如神仙中人,亦有如一幅绝妙的山水图画,诗意得有黠凄迷,画意得有点蒙忽然间,一阵急骤轻寒的春风吹过,那层薄雾像轻纱般被吹卷起,被飘散开,淸晰地现出那双依偎在柳树下的男女身影来!
男的一身白衣,身材修挺,长眉入鬓,五官端正,风吹衣袂,翩然翻扬,恍似玉树临风般;女的一身紫绛衣裙,身材苗条,雪肤玉貌,巧髻流鬓,一片纱雾从她的身边飘掠过,这刹那间直有如九天谪仙般绝俗超凡!
这一双男女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喩之为仙侣,一点也不过份。
「娴妹,愚兄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定必回来找妳,那时候,咱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望妳善加珍重,愚兄会时常想念着妳的。」
紫绛衣裙少女含情凝眸,定定地注视着白衫靑年,幽幽地道:「珏哥,此去前路迢迢,为了小妹,你要多加保重,别忘了小妹在闺中日夜盼念你。」
白衣靑年情深意重地,目光柔柔地看着少女。「娴妹,愚兄又何尝……」
下面的话他忽然打住了,不,那是被一阵锐啸破空声所惊动的!
一片雨丝也似的暗器,从这双轻拥着的男女左边约丈外的一棵柳树身上,激射出来,罩射向那白衣靑年的身后!
这猝然的袭撃,真是意外中的意外,若不是暗器破空锐啸,相信在这种离愁别緖,情意难舍的情形下,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觉察!
白衣靑年在骤觉背后破空声锐响的刹那,手臂一紧,拥着紫绛衣裙少女的身形,猛可里向左斜掠开去!
那蓬丝丝春雨般的喑器竟然快不过他的身形,以间发之险,从两人身旁掠过。
而白衣靑年的背后,依然向着暗器射来的方向。
这大槪是白衣靑年恐防闪避不过那些暗器时,仍然可以身作屛,遮挡住暗器,不伤到紫绛衣裙少女,单是这种危险一发间的情形下,仍不忘保护那少女的这份挚爱之情,就可看出这白衣靑年对少女的情深意重。
也就在这刹那,那棵射出暗器来的柳树猝然间四分五裂,爆裂开来!
树屑激飞四溅中,一条淡褐色的身形斜飞出来,剑光乍闪,雨丝为之猝断,飞刺向白衣靑年的后背。
这从柳树中「爆」飞出来的身形,就像算准了白衣靑年会拥着紫绛衣裙少女姿式不变,向右横窜开去般,人剑飞射的方向正好亦射向那边,去势之劲疾,迅逾激矢,一下子便刺入了白衣靑年的后心!
白衣靑年张口发出一声痛「呃」,身形挺搐的刹那,双手翻闪中,一震一推,紫降衣裙少女的身形立时从他的怀中飞了开去!
白衣靑年在身受重创的情形下,仍然不忘那少女的安危,恐防自他背心刺入的那一剑从胸前刺出来,伤及少女,是故将她震推出去!
在这种情形之下,仍能将少女震飞出去,白衣靑年的身手亦很高明了。
而他对那紫绛衣裙少女的关爱之情,也表露无遗!
那灰褐身形在一击得手后,反应也很快,发出一声哑闷的狞笑同时,一脚接撑出,「砰」一声,撑在那白衣靑年的背上,借势抽剑倒射回去!
白衣靑年张口猛地喷出一大股血箭,身形有如断线风筝般,向前飞摔出去。
紫绛衣裙少女的身手显然也不弱,身形被白衣靑年推送出丈外,凌空翻了个身,接一旋,落向地上。
也就在这旋身落地的刹那,她已瞥到自己心爱的人口中狂喷血箭,向自己这面飞摔过来,忍不住张口发出一声惨短得令人心酸的嘶叫:「珏哥——」足下一点,伸手迎扑上去。
而那偸袭者身形一个翻跃,掠上一株树梢,身形接展,顺着风向,飞掠而遁!
紫绛衣裙少女一把接住了白衣靑年的身形,心头便震搐了一下,忍不住又再发出一声有如杜鸥泣血一般的悲啼声:「珏哥 ——」
可是,在她怀中的白衣靑年,已经一点反应也没有,软软地倾倒在她怀中,咀边的血渍染在她的衣裙上,一片悽艳。
雨丝吹打在她那淸丽绝俗的脸庞上,也分不淸那是雨水那是泪。
春风春雨依旧吹送着,杨柳枝上的新绿更加淸新醒目,一双早来的燕子在雨丝柳绿中绕飞回翔着,这种凄迷的意境,配上那紫绛衣裙少女那悲凄欲绝,紧搂住那白衣靑年逐渐冷硬的尸体的哀悽,令人肠为之断,心为之碎。
燕双飞,人已孤,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紫绛衣裙少女情状有点痴呆地紧抱着爱郞的身体,目光定定地,咀唇嗫动着,喃喃有声,却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脸上的泪混和着雨水,流淌在白衣靑年苍白木然的脸上,可惜,他已毫无感觉。
那偸袭者刺杀的目标显然只是那白衣靑年,因为在他一击得手后,本可有机会击杀那少女,但他却已抽身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烟雨迷濛的柳堤尽头处。
春风春雨愁煞人?
紫绛衣裙少女依旧抱着白衣靑年,木然于风雨中……
X X X
「玉树临风」高珏的死讯,不旋踵间,传遍了城内城外。
原来那在十里柳堤上被那淡褐衣裳的神秘人物刺杀的白衣靑年,就是近两三年来,名动江湖的年靑高手「玉树临风」高珏!
那么,那位紫衣少女应该就是有「江南武林第一大美人」之誉的「玉女银梭」慕容娴了。
而慕容娴乃是江南慕容世家这一代的家主——九爪金龙慕容冠的掌珠。近这半年来,高珏与慕容娴过从甚密,俪影双双,城内外的各处名胜古刹,都留下两人携手共游的足迹,也不知羡煞了多少癞蛤蟆,妒煞了多少有心人。
所以,两个人的名字经常被联在一起给人道及,在人们的心目中,已认定两人乃神仙美眷。
因为,九爪金龙慕容冠一直没有阻止女儿与高珏的来往交游,而且还处处给人一种颇为赏识高珏的印象,对他赞赏有加,而确实,高珏不但人品出众,更是艺出名门,乃是天山派最杰出的一名弟子,武功高超,侠义为怀,自出道以来,江湖上便不断传说着他的侠行义擧,乃是一位受人赞佩的后起之秀。
说起来,两人邂逅是在去年的春天,也是一个春风春雨,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早晨,两人就是相遇于十里柳堤的。
可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可谓一见钟情,自那以后,便不时见到两人的影子在柳堤上漫游。
也曾经有不少武林世家子弟慕名而来,希望赢得美人心,而其中不乏武林世家子弟,名门正派的得意弟子,就像江北武林世家仲孙堡的大公子仲孙龙飞,墨家的少主人墨士仁,武当俗家弟子戴乐天,华山一剑麦九洲,昆仑快剑手赵元任,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追求也不遗余力,这几人不论出身及人品,皆是年靑一辈中的上选,可惜,慕容娴就是看不上眼,反而看上了高珏,这大槪就是缘份吧。
但是,其中的仲孙龙飞以及华山一剑麦九洲,昆仑赵元任三人,仍不死心,依然留在钱塘,伺机向慕容娴大献殷勤。
就在十日之前,两人的婚事得到了慕容冠的首肯,但条件是要高珏回转天山,请他的恩师——天山一派掌门白鹤凌长云亲到慕容家提亲,并作为男家的主婚人。
慕容冠这个条件可谓合情合理,因为婚姻乃人生大事,高珏虽是孤儿,但仍有掌门恩师在,也就等于他的父母一样,自然要请他的恩师代为主理一切,这才合乎尊师重道的法理,高珏在大喜之下,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想不到十里柳堤暂别,却成了永诀,这怎不敎玉女银梭慕容娴悲恸欲绝!
本来,她是想自绝以追随高珏于地下的,因为他们曾经许下盟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当她想到高珏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便打消了死意,决心要将那凶手找出来。
X X X
「玉树临风」高珏的死,不但哄动了全城,不到半日之间,谣言便满天飞了。
那些谣言都是暗指仍然留在钱塘城内的仲孙龙飞、赵元任与麦九洲皆有可能是杀害高珏的凶手,一时间,城内的人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谣言更甚。
而这时三人正在慕容府内。
不过,他们都没有见到慕容娴,招呼他们的是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冠。
慕容冠显得很愤怒,一张脸变得很难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也难怪他这样愤怒的,高珏虽未与他的女儿成亲,但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女婿了,却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地头将高珏刺杀,这简直是不将他放在眼内,视慕容世家如无物,亦是明剃慕容冠的眼眉,这件事传出去,肯定有损慕容世家的声誉,这怎叫慕容冠不怒呢!
至于麦九洲、仲孙龙飞,赵元任三人,才不理会这许多,他们只是想着,高珏已死,那他们就有机会亲近慕容娴了,说不定可以赢得美人心,雀屛中选,不由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离开钱塘城。
但在表面上,他们仍不能不表示一下,否则,那就太过那个了。
「慕容伯伯,娴妹没有什么吧?」第一个说话的是仲孙龙飞,因为仲孙堡与慕家世家乃是世交,所以他敢称慕容娴为娴妹。「那个大胆狂徒敢刺杀高兄,简直是不将慕容伯伯你放在眼内,姪儿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慕容冠的脸肌搐动了几下,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不觉拳握起来,目中锐芒一闪而灭,沉声道:「仲孙贤姪,小女只是哀伤过度感到有黠不适,多承垂问。」
一顿接道:「若不将杀害珏儿的凶徒找出来,碎尸万段,慕容某便从此退出江湖!」
三个人听了,俱是心头一震,慕容冠这样说,那是等于发下了重誓,试想想,凭慕容世家在江湖上的声望势力,那凶徒又逃匿得到那里?
「慕容前辈,只不知令媛可有认出那凶手来?」说话的是麦九洲。
慕容冠颓然摇摇头,但接又切齿道:「若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怕此刻他已陈尸在敝府门前了!」
吐口气,接道:「小女与珏儿在柳堤上送别,当时有风有雨,晨雾如纱,又是在那种猝然遇袭的情形下,那袭杀珏儿的凶手一击即遁,小女只能够瞥到那贼子穿一身淡褐色的紧身劲衣,由于那贼子的头脸是被一个布套套着的,所以小女看不到他的面貌。」
「难道令干金也看不出对方的武功路数?」赵元任接问。
「据小女说,那凶徒先后只出了一剑,而那时她正被珏儿的身形遮挡着,看不到那人的身法招数。」慕容冠口气一变,将左掌伸出来,「只是,小女却检了几枚那凶徒发射的暗器回来,只不知三位认不认得出这种暗器的来历?」
说时张开手掌,在他的掌心,赫然有三枚长约一寸的牛毛钢针。
这种牛毛钢针毫无特别之处,就像女子用来绮花的最细小的那种统花针无异,在江湖上,用这种钢针的可说颇为普遍,但以女子为多,要想从这种普通的钢针上面查出使用者的身份来历,只怕不可能。
三个人端详了一会,麦九洲最先开口:「慕容前辈,这种钢针很普通,只怕很难从这上面查出那人的身份来,不过,用这种暗器的,多是妇人女子,会不会那行凶者是个女的?」
「慕容前辈,麦兄说的甚有道理,要知道高珏兄个傥风流,说不定在未结识娴妹时,已结识了别的女子,那女子在妒恨交加之下,狠下心来,刺杀他也未定。」仲孙龙飞虽则生长世家,但为人却量窄而浅薄,以为这正是讨好慕容冠的时机,便出言诋毁高珏。
麦九洲与赵元任听了,不由心中暗笑不已。「这小子就算再笨,也不应拣这时候来诋毁高珏,不碰钉子才怪!」
果然,慕容冠听了仲孙龙飞的话后,脸色沉了下来,有点不悦地道:「仲孙贤姪,你是哪里听来的,说珏儿以前曾认识别的女子?难道你爹没有敎导你,做人要忠厚黠,不可背人说坏话么?」
这一顿话说得仲孙龙飞几乎无地自容,脸上讪讪的,虽然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出来,只好愧然将头垂下来。
麦九洲与赵元任却心中暗喜不已,因为仲孙龙飞无异是自取其咎,令到慕容冠对他的观感打了个折扣,那么,他们两人的机会就高了很多,仲孙龙飞则无形中将自己的份量降低了,三人竞争起来的话,就比他的机会高多了。
赵元任横了仲孙龙飞一眼,朝慕容冠恭谨地道:「慕容前辈,依晚辈之见,那凶手只下手刺杀高珏兄,对令千金没有下手,看来,凶手只是针对高珏兄一人,这会不会是高珏兄以前结下的仇家找上他,又或是有哪一个气量窄小的武林同道,于妒恨之下,出此下策,刺杀高珏兄,以图有机会博取令千金的欢心?」
「慕容前辈,照晚辈之见,赵兄说的后一种情形,极有可能!」麦九洲急接上说,同时闪了仲孙龙飞一眼。
仲孙龙飞虽然气量浅窄,但却不是个笨人,而且颇为聪明,那会听不出麦九洲说的话中,暗有所指,不觉气往上冲,那里还能忍得下去,连同刚才受的气一古脑儿发作出来。「哼,麦兄,你不是意有所指吧?」
麦九洲脸色一变,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反而故作坦然地道:「仲孙兄,你太多心了吧?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所以才疑神疑鬼?」
赵元任也帮腔说道:「仲孙兄,麦兄只是将他对高珏兄被杀的事件抒发自己的见解,并没有喑指什么人,除非他自以为是!」
仲孙龙飞几曾受过这种奚落,立时变了脸色,怒道:「好啊,两位为了排挤我,居然联合起来!慕容伯伯……」
「仲孙贤姪,你是怎么哪?别失了自己的身份!」慕容冠看到仲孙龙飞那种浮燥气骄的样子,心中对他的观感更劣,忍不住截断了他的话!
仲孙龙飞虽然骄浮,但是对于这位长辈,仍然不敢怎样,只好咽下这口寃气,恨怒地看了麦、赵两人一眼,将头别转开去。
麦、赵两人看在眼内,却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朝慕容冠道:「慕容前辈,晚辈两人想到外面追查一下那凶手的踪迹,说不定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吿辞了。」
慕容冠也不想太过令仲孙龙飞难堪,同时也想看望一下女儿,看她的情緖是否好转了,于是也不挽留。「两位少侠,此事怎好劳动两位。」
「慕容前辈,撇开别的不说,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晚辈也好应该替高珏兄将凶手抓出来,好让高珏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麦、赵两人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
「好,两位少侠侠义为懐,眞不愧是年靑一辈中的佼佼者!」慕容冠赞赏地站了起来,准备亲自送客。
仲孙龙飞看到两人那种脸上贴金的样子,气得牙痒痒的,不过,这一次他学乖了,知道在口舌上肯定斗不过两人,反会自讨没趣,只好忍下这口气,心中却对两人恨之入骨,而他也自感坐不下去了,亦乘机起身道:「慕容伯伯,小姪也要吿辞了。」
慕容冠没有挽留他,淡淡地道:「那么,老夫一并送你们出去。」
麦、赵两人连忙道:「前辈请留步,晚辈两人怎敢劳动前辈大驾。」
两人故意不说仲孙龙飞,突出了他的自大,这对两人更为有利,仲孙龙飞焉会听不出,无奈自己反应不够两人快,只好又吞下这口寃气,心中对两人的恨怨更加深了。
慕容冠也没有打算眞的送他们出去,顺水推舟道:「如此,两位少侠,仲孙贤姪,好走。」
X X X
玉女银梭慕容娴一直痴痴呆呆地倚坐在窗前那张软榻上,由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过一黠东西,飮过一滴茶水。
她这种样子,令到侍候她的小丫头舞柳忧急得坐立不安,但又不知怎样安慰她才是。
终于慕容娴的目光移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事令到她呆木的思想复活了一样。
莫非她想起了与高珏把手漫游,倚肩共语的欢乐时光不成?
小丫头舞柳看在眼内,忧虑的心放松了一黠,小心地注视着小姐的神情变化。
说眞的,起初的时候,她有点担心小姐会受不住这个打击而做出一些傻事来。
忽然,慕容娴的神情一黯,两行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点滴成串地淌流下来。
小丫头看得一阵心痛,怯怯地低声叫道:「小姐……小姐……妳……」
一阵脚步声就在这时向这边传来,小丫头一听这脚步声,不用看人,便知道来的是老爷慕容冠,立时像得札一般转过身来。
珠帘一掀,慕容冠走了进来,目光立时落在女儿的身上。
「老爷,小姐她又伤心流泪了。」小丫头迎上前去,抢着低声说。
慕容冠中年丧妻,这近十年来,父女相依为命,对女儿他是视之为掌珠宝贝,听了小丫头的话,脸上现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叹了口气,急忙趋近前去,看了女儿一眼,心痛地道:「娴儿,小心别哭坏了身子,爹就只得你一个女儿,爹知道你对珏儿的死很伤心,爹何尝又不是?」
「爹——」慕容娴悲叫一声,一下子扑在慕容冠的怀中,恸哭起来。
慕容冠伸手轻拍着爱女的肩头,心痛地道:「娴儿,妳哭吧,尽情地哭吧,这样好过一些,千万别蹩坏了身子,妳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爹也就活不下去了。」
慕容娴果然尽情地哭着,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般涌流出来,沾湿了慕容冠的大片衣襟。
恸哭变成了抽泣,慕容娴悲苦的心情得到了渲泄,平复了不少。
在一旁的小丫头看到,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心了不少。
「爹,你要答应女儿一件事!」慕容娴忽然止住了泣声,仰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着慕容冠。
慕容冠长吐口气,轻抚着女儿的秀发,痛惜地道:「娴儿,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爹也不会拒绝你!」
慕容娴抽泣了一下,咬牙道:「爹,女儿要将那凶手找出来,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逃匿到天之涯,海之角!」说话时她的神情显出一片坚毅决绝!
慕容冠看在眼内,不由吸了口气,连忙点头说道:「娴儿,妳放心,爹也决不会放过那凶手,爹早已派出府内的高手,四出追查探索那凶手的踪迹,他一定逃不了的!」
「爹,女儿是说,女儿要亲自将这凶手抓出来,那样女儿才不会愧对珏哥在天之灵!」
慕容冠听得呆了一呆,看一眼女儿那决绝的神情,知道不答应是不行的,只好点头道:「娴儿,爹只是不放心妳一个人到外面闯,要知道江湖上诡诈险恶,爹又得妳一个女儿」
慕容娴却道:「爹,女儿已长大了,懂得怎样照顾自己,再说,女儿一身所学,爹不是说已得爹你七八成眞传了么?相信足以在江湖上自保有余吧?」
慕容冠只好无可奈何地道:「娴儿,那妳准备几时出去?」
慕容娴用衣袖抹一下眼泪,眼泪却父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悲声道:「爹,待安葬了珏哥的遗体,女儿才着手侦查!」
慕容冠无声地叹息一声。「这样也好,人死了入土为安。」
慕容娴却已剧烈地抽泣起来。
这一次,慕容冠没有出言劝慰女儿,只是默默地任由女儿哭个够。
旁近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哭了起来。
X X X
十里柳堤上,就在高珏遇袭倒下来的地方,麦九洲与赵元任在附近转来转去,察看着。
那棵爆裂开来的柳树如今只剩下半人高的一截,断口很整齐,只要是稍有江湖经验的人,也看出那是人为的——亦即是说,那偸袭者预先在那柳树上做了手脚,他才能藏身树干内,也才能够轻易将柳树「爆裂」开来!
只是,有一点是他们两人始终想不通的——那伏击者怎知道高珏和慕容娴会在他藏身的柳树附近停下来话别?这应该不是巧合,没有一个成功的暗杀者是靠巧合或是运气而成功地暗杀一个人的,若是,那暗杀者十九不会成功。
那么,那暗杀者是预先就打探淸楚两人最可能会在这附近停下来的了,这样说来,那暗杀者必定对两人的行动习惯很熟悉了——最少,对两人欢喜在这附近停留的习惯,知道得一淸二楚,才会花那么多心机手脚,藏身在那棵柳树内!
而且,暗杀者可能是一位可以随意改变自己身形,并可能会缩骨术之类神功的高手,否则,柳树的树干不大粗壮,而且大多不是笔直生长,扭弯曲斜的,什么形状也有,普通人是很难藏身其中的。
但是谁具有这种能耐,而且又对两人的习惯这样淸楚的呢?
这正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因为,只有高珏慕容娴两人才知道的特别原因,令到两人喜欢停留在那里,这种特别的原因,应该不会为别的人所知,那么,那暗杀者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两人仔细地在那附近一带十数丈的范围内搜索着,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两人只好回到高珏遇袭的地方,对看一眼,发出一声无声的苦笑。
别以为两人这么热心追查线索,是本着侠义道的精神去替高珏报仇,两人其实是怀着私心的。
两人之所以这么卖力追查杀害高珏的凶手,纯是为了好在慕容冠父女面前邀功讨好,不管抓不抓到凶手,父女两人必是会对两人好感大增,要是眞的捉到或杀死那凶手,那更是大功一件,慕容娴在感激之下,必会对他俩靑睐有加,那两人就有机会中选了。
而两人之所以合作,乃是为了须要共同对付一个强敌——身份籁皆比他们要显赫的仲孙龙飞!
因为他们两人不论是谁,在身手及条件这两方面,皆及不上仲孙龙飞,所以,只有两人联合起来,才有把握击败仲孙龙飞。
「赵兄,看来这档子事吃力不讨好,凶手只留下这些根本不可能循此追查下去的线索,赵兄你说怎办了?」麦九洲有点气馁地望着赵元任。
赵元任狡诈地一笑。「麦兄,你不是这么死心眼吧?咱们只是装样子讨他们的欢喜,能够追查下去,将凶手擒杀固是上策,如今既无法追查下去,也要装样子查下去啊,你说是么?」
麦九洲一拍大腿,恍然道:「赵兄,还是你的心思够活,我就是这么死心眼的,差黠坏了大事。」
「麦兄,别瞎捧我了,你猜仲孙小子现在做着什么?会不会也像咱们一样,在追查那凶手?」赵元任笑嘻嘻地说道。
「去他娘的!」麦九洲冲口吐出一句粗话来,立时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小子仗着家世显赫,有什么了不起,说到眞材实学,他才比不上咱们,以他那种骄浮的性子,才不会巴巴地费神费力追查,若是,他也会像笨牛一样,瞎找乱撞地什么也找不到。」
赵元任却诡笑道:「麦兄,倒不可小觑了他,毕竟他不是没有来头的人……」
「呸,他算什么东西?」麦九洲鄙视地道:「他若不是仗着家世虚名,只怕他还不如一个江湖上的九流角色!」
他的语声才落,一个人已从丈许外的杨树后转了出来,怒视着麦九洲。「姓麦的,你这算是哪一号人物?背后诋毁我!你既然说我是九流角色,那就让你尝试一下我这位九流角色的身手吧!」此人正是仲孙龙飞。
说着「铮」地拔出腰间长剑,目射煞光,一步步逼向麦九洲。
麦九洲与赵元任在乍见仲孙龙飞现身出来,就在他们身前丈许远的树后,两人竟然毫无知觉,心中不禁惊栗不已,麦九洲更是变了脸色,微退了一步,强作鎮定。「姓仲孙的,你也好不到那里去,匿着背后偸听人说话,这算那门子好汉。」
赵元任却没有出声,冷眼看两人那一触即发的样子,暗自高兴不已。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仲孙龙飞悄然掩近前,只是他却不动声色,诈作不知,并且还拿起话来撩拨麦九洲,目的就是想引起两人的仇视怒斗,而他深知仲孙龙飞量窄气浅,听了麦九洲对他的诋毁之言,肯定受不了,而仲孙龙飞的武功又比麦九洲高,一旦动起手来,麦九洲一定讨不了好去,那就可以替他除去这个情场上的强敌,仲孙龙飞则不足畏了。
仲孙龙飞铁靑着一张脸,眼中像要喷出火来般,长剑一挺,遥指麦九洲,怒声道:「姓麦的,亮出你的剑来,看看那一个不是东西!」
麦九洲当然不肯示弱,何况,还有一个赵元任在,他可是有恃无恐的,当下亦拔出了腰间长剑来,冷笑道:「仲孙龙飞,别人怕你仲孙家的各头,麦某可是不怕,赵兄也不怕!」
他最后那一句「赵兄也不怕」是想将仲孙龙飞套住,同时也提醒赵元任与他联手对付仲孙龙飞!
仲孙龙飞果然上当,立刻叫道:「管你怕不怕,就算你两个联手齐上,我也不怕!」
麦九洲听了,心中喑喜不已,暗忖:「哈!这小子骄浮自大,眞是自取灭亡!」眼珠一转,接对赵元任道:「赵兄,人家不将你我放在眼内,咱们也就不用客气了!」
在他的想像中,赵元任必会毫不犹豫地上前与他联手对付仲孙龙飞的,因为他们前此是有默契的,他那里知道赵元任另怀鬼胎,认为他才是最强大的敌手(仲孙龙飞前此已明显的令到慕容冠对他的观感改变了,不足为虑),这时正好是假手除去他的大好机会,不论是谁杀了谁,只会对他更有利,这可是一石二鸟之妙计,他又怎会出手帮麦九洲对付仲孙龙飞呢?
干笑一声,他道:「麦兄,他虽然狂妄自大,咱们总不能倚多为胜,落人以口实,何况,凭麦兄一人已足以应付他了,为了以示公平,咱们还是单对单与他在手底下分个高低吧。」
麦九洲听了赵元任这番话,登时气炸了肺,也知道自己上了这个大奸人的当,原来他才是自己最大的强敌,可恨自己不识好歹,竟然以为可以与他联成一体,共同对付仲孙龙飞,这一次可是大大的失策了。
但苦在此刻他又不能直斥其阴诈卑鄙,只好硬咽下那口怒气,狠狠地瞪了赵元任一眼,不甘心地道:「赵兄好手段!」
「彼此,彼此。」赵元任脸上的笑容更盛。
仲孙能飞听着他们说话,他不是个笨人,从话意中,他听出两人似乎有什么不可吿人的勾当,但一时间又猜不透,加上他早已被怒火遮眼,直恨不得一剑将麦九洲刺出十八九个透明窟窿,那才解恨,当下不耐烦地道:「姓麦的,别只会说不会动,你若是怕了,就弃剑于地,走你的路吧!」
剑,对于一个剑手来说,无异是他的第二生命,也等于是他的名誉,若叫一个剑手弃剑,那无异是叫他认愉,那可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也等于自损名誉,这在一个剑手来说,是宁死也不会自动弃剑的!
所以,麦九洲亦气往上涌,什么也不顾了,怒叱一声:「仲孙龙飞,你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看剑!」
喝声中,剑一引,飞刺向仲孙龙飞的面门!
仲孙龙飞剑急展,怒笑一声:「你终于肯动手了!」
两剑交击,发出五下「叮」然脆响,原来麦九洲那一剑中,竟然包含了五个变化,而那一招正是华山剑派中的一着精招——星云五幻!
麦九洲之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杀着,乃是有自知之明,若不能出奇制胜,缠斗下去,肯定会败在对方的剑下,所以他欲先发制人。
「再接我这一剑!」麦九洲剑势倏变,身形亦变,剑走偏锋,「唰唰唰」一连三剑,攻向仲孙龙飞的左胁、腰、股三个部位!
仲孙龙飞虽然骄浮自大,却不是草包,一身所学,已得乃父仲孙长胜九成眞传,试想想,仲孙堡能够屹立江北武林垂三数百年而不堕,自有其眞才实学,独到之处,这仲孙龙飞既已得九成眞传,自然非一般高手可比。
「你有多少本领,尽管施展出来,我若是不能接下,从此在江湖除名!」仲孙龙飞这番话够狂,身形横闪中,剑一截,又截下了麦九洲三剑!
麦九洲被称为华山一剑,在剑上的造诣自然有相当高的火候,况且,他还是华山一派中,被掌门师尊指定为接掌门户的弟子,一身所学,已尽得华山一派的眞传,只是在火候及功力上,仍未达到上乘境界而已,但一身所学,已非比等闲。
当下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身形再变,长剑斜斩仲孙龙飞的颈肩部位!
仲孙龙飞冷笑一声,不再打话,身形横旋开去,手腕一翻,长剑斜挑而上,剑尖有如毒蛇噬人一般,直刺向麦九洲的咽喉!
麦九洲一剑斩空,便知不妙,身形急退,间发间闪过仲孙龙飞那一剑。
那知道仲孙龙飞剑势随之一展,仍然飞刺向他的咽喉!
麦九洲不由吸了口冷气,惊凛之下,只好疾退,同时左掌疾拍向剑身!
仲孙龙飞沉哼一声,左掌亦猝然拍出,直击向对方的小腹!
麦九洲当下顾不了将对方的剑拍歪,眼色一变,飘身再退。
仲孙龙飞冷笑连声,剑势掌势不变,依然直取麦九洲的咽喉小腹。
麦九洲只有再退,身形接连变换了五次,才算摆脱了仲孙龙飞的追击!
一口气还未喘过,麦九洲闷吼一声,身形自侧抢进,长剑飞洒,剑光罩住了仲孙龙飞大半身形!
仲孙龙飞长啸一声,身形急变,剑势展开,与麦九洲展开了一场凶险之极的恶战。
一旁观看的赵元任眨也不眨看着麦、仲孙两人的剧斗,满心高兴,只望仲孙龙飞一剑杀了麦九洲,那就上上大吉,仲孙龙飞势必不能再留在钱塘与他竞争,那时候,他就可以在毫无对手的情形下,夺取美人心了。
他是越想越高兴,越想越乐不可支,那知道事情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战死的竟然不是麦九洲,而是仲孙龙
飞!
X X X
恶战中的仲孙、麦两人,在八十招之后,麦九洲便已处于下风,节节后退,已是守多于攻了。
一百一十三招后,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而且险象环生,有点狼狈了。
百三十招后,他已负有三处剑伤,幸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大碍,仍能支撑下去。
到百五十七招时,他被仲孙龙飞一招逼退在一棵杨树后,已是退无可退,长剑亦被仲孙龙飞的剑逼在外门,胸门大开,仲孙龙飞左手食中二指如戟,疾插向他的心窝要害!
这一着,已足以取麦九洲一命!
因为麦九洲的左手再快,也无可能封得了仲孙龙飞那二指一挿之势!
仲孙龙飞那一招乃是必杀之着,而麦九洲亦是必死之局!
那知道麦九洲在这必死之形势中,右手竟然蓦地弃剑回封,「夺」地一下急响,恰好来得及封挡在心窝前,但掌心却被仲孙龙飞疾插来的两指洞穿了!
麦九洲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叫。
痛叫声中,左手疾戳而出,寒光乍闪,他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柄只有九寸长的薄刃,夺地扎入了仲孙龙飞的右胁上!
麦九洲这一着袖中藏匕,不但大出仲孙龙飞意料之外,也大出赵元任意料之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一声惨厉的吼叫也即时发自仲孙龙飞的口中,脸上满是惊诧之色,一声:「麦九洲,你好卑鄙!」
长剑奋力横扫,迅急地斩向麦九洲腰身!
麦九洲厉笑一声:「兵不厌诈,笨畳,还有人比我更卑鄙!」及时手腕一撑,抽刀向下一滑!
但是他却忘了右手掌仍被仲孙龙飞的左手的指揷穿了,他虽然退开了,但右手却仍被穿着,剑锋过处,他虽然得以身免,但一条右手却齐臂被斩下来!
惨叫声中,血如泉喷,差一黠他没有痛昏过去。
仲孙龙飞亦张口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旋跌开去,捧在地上,滚了两下,便寂然不动,右胁那个血洞喷出来的血泉,迅即染红了地上的靑草泥土。
这一下的变化眞是大出赵元任意料之外,眼看着溅血横尸的景像,不由得惊呆了!
麦九洲滑坐在地的身形立时从地上跃起来,左手捂着右臂断口处,身形急掠向柳堤的另一头!
「赵元任,麦某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我不会放过你的!」麦九洲抛下这句话,人已远在十数丈外。
待到赵元任猛然省觉过来的时候,麦九洲的身形已远在三数十丈之外。
赵元任身形一动,目中煞芒闪动,便欲追上去,但随即停下来,懊悔地望着只剩下一黠影子的麦九洲身形,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是后悔没有及时留下麦九洲,将之击杀,那样,他可以弄成麦九洲与仲孙龙飞两人是两败倶亡的样子,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去追求慕容娴了。
如今却留下了一条祸根,看来,麦九洲是不会放过他的了,虽然他不怕麦九洲,但总是防不胜防的。
但事情已到此地步,他也就只好见一步行一步了。
想了「下,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走上前,将仲孙龙飞的尸体抱起来,当然,也将麦九洲遗下的长剑与断臂检起来,往城中慕容府急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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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冠听了赵元任的敍说后,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仲孙龙飞的尸体,及麦九洲那柄长剑与那条断臂,脸色沉重得很,好一会,长叹一声道:「赵少侠,眞想不到会弄成这个样子的,只怕仲孙世家从此与华山派大起冲突,没完没了!老夫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赵元任惶然道:「慕容前辈,晚辈也料不到他们会生死决斗的,都怪晚辈没有及时将他们劝阻住,至弄成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若是能够化解得了华山与仲孙世家的仇怨,晚辈虽死不辞!」
这一番话可说得堂皇得体,这赵元任不愧是个心计深沉的人。
慕容冠赞赏地望了他一眼,再叹口气道:「赵少侠,你虽有这份仁义之心,只怕也化解不了他们之间的仇怨,只怕连老夫也化解不了!」
「慕容前辈,那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件事?」赵元任心中喜不自胜,脸上却装出关切的神态。
「还有怎么样的?」慕容冠又叹口气,「只好将仲孙龙飞的尸体送回仲孙世家了,并将当时的情形修书一封一并送去,至于仲孙世家要怎样做,非老夫可以左右得了的!」
「慕容前辈,这件事晚辈最淸楚,就由晚辈将仲孙兄的尸体送回去吧,前辈也可以省却修书之事,晚辈自会向仲孙前辈说明当时的情形的。」
「能得赵少侠走一趟江北仲孙世家,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赵少侠,那就烦劳你了。」慕容冠别有深意地望着赵元任。
赵元任大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道:「能够为前辈效劳,这是晚辈的荣幸,前辈言重了。」
慕容冠赏识地看了赵元任一眼,说道:「赵少侠,此行之后,还请到寒舍盘植数日。」
赵元任一听,更是心花怒放,以为慕容冠对他大有好感,那就有机会赢得美人心了,当下忙抱拳道:「前辈相邀,晚辈敢不从命!」
「好,像赵少侠你这样有为的靑年,眞是凤毛麟角,眞不愧是年靑一辈中的杰出高手。」慕容冠似乎越来越对赵元任喜欢了。
赵元任自是喜在心头,表面上却谦道:「慕容前辈太夸奖晚辈了,令晚辈汗颜不已。」
一顿接道:「请问前辈准备几时将仲孙兄的遗体送回江北?」
慕容冠想了一下,道:「还是早一点送回去的好,这种大气尸体很易变质,赵少侠若不觉仓促,老夫想明天早上就把他送回江北。」
「晚辈甚么时候走也不成问题,前辈既然想明天送回去,那晚辈明天一大早就到府上吧。」
「赵少侠若不嫌寒舍简陋,那就在舍下暂宿一宵,免得来去费时。」慕容冠神态大是亲切。
赵元任自是巴不得留宿慕容家,这样,可以有多些时间及机会接近慕容娴,当下假意推辞了几句,才道:「既然前辈这样说,晚辈打扰了。」
「哪里,哪里!」慕容冠接道:「赵少侠,老夫着人先带你到客房看一下,老夫吩咐厨下整治多几个菜,好好地与你喝两杯。」
赵元任本想乘机问一下慕容娴可在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心中一阵怅然,这时已有一个下人破慕容冠唤进来,着他带他到客房,他只好跟那下人向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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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慕容娴正在内宅闺中,独坐窗前,把玩着高珏送给她的那件定情信物——鸳鸯珮。
正所谓睹物思人,珮雕鸳鸯人影单,此情只待成追忆,纵有千般爱,好梦已成空,慕容娴凝视看着手中那翠绿晶莹的玉珮,真不敢相信爱郞已丧命,剩下她一个人独自悲苦惆怅。
一滴泪,两滴泪,点点滴滴连成串,滴在那玉珮上,滴在那衣襟上,她又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的眼被泪水迷濛了,迷濛中,那十里柳堤上的雨中邂逅,那似怯还羞的回眸一瞥,那挺拔的身形,雪般的白衣,那惊慕的一瞬眼神,叫她怎么忘得了?只怕此生此世,除死方休!
一旁看着的小丫头舞柳看到小姐又哭了,不由一阵心痛,眼中也不禁噙满了泪光,却又不知怎样安慰小姐才是,急得她也流下泪来。
终于,她还是上前,轻声道:「小姐,妳这样哭,很易哭坏身子的,那怎样去追查杀害高公子的凶手?」
小丫头这一说还眞有效,慕容娴居然停止了哭泣,拭干了泪水,双眼遥望着天边飘着的白云,喃喃道:「珏哥,从今后我不再会哭了,我要全心全意将杀害你的凶手找出来,代你报仇!」
小丫头听着,带泪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窗外,忽然又下起了丝丝细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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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还未将仲孙龙飞的尸体送到仲孙堡,仲孙世家的人已听闻了仲孙龙飞的死讯。
故此,在第三日接近晌午时分,赵元任赶着马车载着仲孙龙飞的棺柩来到仲孙堡前时,老远便看到堡前大门两边挂了两个大白灯笼。
堡门前八个带刀武士腰缠白布带,一个个脸带戚容,一见马车驰来,立时雁翅般张开来,迎上去。
坐在车辕前的赵元任见了,不觉心中暗凛,对于仲孙堡的观感,大为改变。
赶车的在八名带刀武士面前将马车停下来,那八名武士中的为首之人,超前问道:「来者何人?」
此刻赵元任不敢托大,赶紧跳下车来,朝那为首武士抱拳道:「区区昆仑赵元任……」
眞是人的名,树的影,为首武士立时改容相向,亦抱拳道:「原来是赵大侠当面,请恕在下眼拙。」
「不敢不敢。」赵元任忙道:「赵某是受慕容前辈之托,专程将贵少堡主的遗体送回来的。」
为首武士一听,脸容一变,悲戚地道:「有劳赵大侠了,请随在下进堡。」
说完转身吩咐了一名武士几句,然后与赵元任向堡门走去。
那赶车的在赵元任的示意下,赶着马车跟在后面。
才来到堡门前,两扇厚重的堡门便打开来,赵元任一直留意着,随着那武士走了进去。
进入堡中是一条宽敞的通道,足可容十匹马并排通行长则足有三十丈,通道的两边是练武场,四周遍是高大的楡树,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广场,足可容上千的人聚集,紧接广场是一座十二阶高的大厅,大厅后面左右是一大片栉次鳞比的房舍楼阁,赵元任一路看着,更加不敢对仲孙堡有半丝轻视之心,心中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仲孙堡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而不堕;看来确有他过人之处,单是堡中这股磅礴的气势,便令人有一种强大的感觉,待会见到仲孙老兄时,倒要小心一些才好。」思忖间,那武士已在那座大厅阶前停了下来,赵元任随着停下来,拿眼望着那武士。
那武士朝赵元任抱拳一礼。「赵大侠请稍候,在下这就去禀吿敝堡主。」
「请便。」赵元任抱拳还礼。
那武士没有再说甚么,快步登上石阶,走上大厅。
约半盏茶功夫,只见那武士匆匆自大厅上走下来,朝赵元任抱拳道:「赵大侠,堡主有请。」随即伸手一引,他却没有上去的意思。
赵元任一声:「有劳了。」使从容地登上石阶。
其实,他的心中是紧张的。
毕竟,仲孙堡不是等闲的地方,仲孙长胜更不是等闲人物!
登上大厅,恰好厅后也有三个人走出来,为首之人年约五十六七,头发有黠花白,但却龙行虎步,紫酱色的脸膛上这时虽现悲容,但仍威仪不减,额下长着钢针般的短胡,更增威猛。
赵元任虽然从未见过仲孙长胜,但却见过仲孙龙飞,父子有几份相像,是以一眼便认出他是仲孙长胜!
赵元任忙急赶上前,抱拳躬身,执礼甚恭地说道:「昆仑赵元任,见过仲孙堡主。」
仲孙长胜目光一注,打量着赵元任,口里却道:「赵少侠不用多礼,想当年本堡主与令师欧阳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想不到一晃就是九年,唉,眞是人生如梦!」
「仲孙堡主,晚辈也曾听家师提起过当年与堡主的一段往事,家师对堡主推崇备至,晚辈今日有幸得睹前辈风范,果然神威有加!」赵元任神态间更加恭敬。
世间上的人,又有多少不爱听恭维话的?仲孙长胜虽然有丧子之痛,但这时似乎已经忘记了,豪笑一声,道:「赵少侠,快请这边坐下说话。」
待赵元任坐下后,仲孙长胜才介绍身后那两个人。
「这位是敝堡总管上官奇。」仲孙长胜指着左面那半百老人。
赵元任忙抱拳道:「原来是上官总管,晚辈久仰了。」
总管上官奇亦抱拳还礼。
仲孙长胜接指着右边那年约四十许的文士模样的中年人道:「赵少侠,这位是老夫拜弟长孙子丹。」
长孙子丹的名头在江湖上也很响亮,赵元任早已听闻其名,忙亦抱拳道:「晚辈见过长孙前辈。」
长孙子丹亦一揖为礼。
至此,仲孙长胜的脸容一转,目含痛泪,神态悲沉,朝赵元任道:「赵少侠,有劳你将犬子的棺木运送回来,老夫在此向你致谢。」
赵元任慌忙离坐道:「仲孙堡主,晚辈与仲孙兄份属朋友,何况慕容前辈相托,晚辈这是应该的。」
「赵少侠,听说犬子与麦九洲相斗之时,你是在场的,是么?」仲孙长胜目光暴盛,直注在赵元任的脸上。
赵元任心头一懔,暗道:「这老家伙好灵通的消息,倒要小心说话才是。」心里这样想着,咀里却说道:「仲孙堡主,当时晚辈确是在场,而且只有晚辈一个人目睹这场惨事的发生,晚辈曾经劝阻过仲孙兄与麦兄,只可惜他们皆怒火攻心,不听晚辈劝阻,动上了手,至弄出这种惨事来。」
仲孙长胜脸肌搐动着,可见他是如何地压抑着那股巨大的丧子之痛,吸口气道:「赵少侠可否将当时情形说来听听?」
赵元任立时接口说道:「晚辈此来,正是想将当日发生的经过向堡主你敍说一遍。」
接着,他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仲孙长胜说了一遍。
当然,他将自己挑拨麦九洲说仲孙龙飞的坏话这一节隐瞒不说,也将麦九洲说成是挑起那次打斗的罪魁,更巧妙地说了仲孙龙飞的骄浮自大,这一番说话,是他在路上早就构思想好了的,这样,才能令到仲孙长胜深信不疑,而且合情合理。
因为,知子莫若父,仲孙长胜不可能不知道儿子的骄浮好胜的个性,若是一味说仲孙龙飞的好话,像仲孙长胜这种老江湖,一定会起疑,怀疑他有所隐瞒的。
这就是他心思细密之处。
果然,仲孙长胜听了之后,悲痛地道:「唉,这畜牲就是改不了那种骄浮好胜的性子,若是他忍让一下,便不会惨死在麦九洲的剑下!」
接又切齿道:「麦九洲好狠毒的手段!彼此无怨无仇,只是言语间的冲突,竟然就向龙飞下毒手!」
总管上官奇适时道:「堡主,少堡主只因口舌之争,便惨遭毒手,这口气怎咽得下?这个仇非报不可!」
长孙子丹却理智地道:「大哥,千万想淸楚再行动,这可是关系到敝堡与华山派的大事,咱们若向麦九洲寻仇,华山派必然帮着门下弟子,那时候,就变成了敝堡与华山之斗,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仲孙长胜眼角肌肉连连跳动着,脸上的神色也变幻不定,最后惨笑一声:「二弟,别忘了大哥只有龙飞这个儿子,他死了,仲孙一门等于绝了后,本堡也等于不能够再传下去,那咱们还有甚么好顾忌的?拼着堡毁人亡,也要杀了麦九洲,为龙飞报仇!」
长孙子丹立时闭上了咀巴。
这时有八个壮汉用肩托着仲孙龙飞的棺木走上大厅,在大厅正中放下来。
仲孙长胜一眼看到,全身一阵抖颤,脸色惨变,目光呆滞,好一会,才像疯了一般,猛然从椅上扑向那付棺木。
长孙子丹与上官奇看到那副棺木,亦是神色惨变,离座跟着走了上去。
仲孙长胜扑到棺前,却像中了风般,双眼翻白,全身震颤着,身躯摇晃着,就像随时会倒下来,抖颤着咀唇,却没有声音发出。
长孙子丹与上官奇一见,忙左右上前扶住仲孙长胜。
「大哥,你没甚么吧?」长孙子丹急声问。
长长地吸了口气,仲孙长胜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年般,颓然道:「没有甚么,二弟,我要看一下龙飞。」
长孙子丹的咀唇嗡动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朝那些汉子吩咐道:「将棺盖打开来!」
其中两个汉子应了一声,上前发力将棺盖掀起来。
刹时,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棺内!
赵元任看到这里,一颗心也紧张得几乎停止了跳动,心中窃喜不已,表面上却装出悲戚的样子来。
「龙飞……」仲孙长胜陡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声,便要扑下去,却硬是给长孙子丹与上官奇拉住了。
看到棺中那木然煞白的长孙龙飞的尸体,长孙子丹与上官奇也忍不住一阵伤痛,差点扯不住仲孙长胜。
那八名汉子亦满是一脸哀痛愤怒之神色。
「大哥,别这样!」长孙子丹强忍悲痛道。
「我要杀了麦九洲!我一定要杀了麦九洲……」仲孙长胜忽然疯狂般地嘶叫起来。
赵元任看到仲孙长胜那样子,心中更喜,知道无论是谁,也阻止不了仲孙长胜杀麦九洲了,在仲孙堡的追杀之下,麦九洲逃命尙且来不及,那还有时问来找他的晦气?那他以后就不用再防着麦九洲了,可以全副心神用在追求慕容娴方面,你叫他怎不高兴!

 楼主| 发表于 2025-8-22 21:2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查凶手受辱 老侠义援手



高珏的尸体终于安葬了。
慕容娴眼中的泪水亦已流尽,有的,只是心中燃烧着的复仇之火。
就在安葬了高珏的第二天,她便外出去追查杀害高珏的凶手了。
而赵元任亦已离开了仲孙堡,一路快马急赶,往慕容家赶去。
他赶得这样急,当然是赶着回去向慕容娴讨好献殷勤,可惜,他是白赶一场了,慕容娴已离家,他又怎见得到,他心急想见的人见不到,他最不想见的人却在途中遇上了。
XXX
早春时节,是特别多雨水的。
这天赵元任离开仲孙堡,往前赶了三十里左右,天更又下起雨来了。
先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雨丝,赵元任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催马上路,那知忽然却变成黄豆般大小的雨黯,这可不是好玩的,在这种春寒料峭的天气,淋湿了,那可不好受。雨黠打在头上脸上,寒飕飕的,他不由心急起来,边策马飞驰,边左张右望起来。他是希望找到一处可以暂避风雨的地方。
蓦地,他将坐骑转向左边——他发现那边的岗脚下,有一座破败的小庙。
他可管不了破庙好庙,总之可以避雨就成,眨眼间,已来到破庙前,忙滚鞍下马,牵着马走进了破庙中。
这座庙眞是小,就只得那丈许深,三丈许宽的庙堂,庙堂内的神像已倒塌成一堆泥块,香案也不知到了哪里,蛛网尘封,左后边的瓦,面破了一个大洞,雨黠打进来,湿了一大幅地,两扇庙门也不知那里去了,庙内有一种霉腐之气,赵元任却管不了那样多,能够避雨他已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的身上已半湿,一阵风从庙外及那个破瓦洞吹入来,寒意沁人,若是全身淋湿了,那才不好受得很,说不定因此而感染了风寒,那才糟透了。
地上脏脏的,根本坐不下去,但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这场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他便将马鞍解下来,放在地上,他则坐在马鞍上。
雨在庙簷前沥沥淅淅的滴着,织成了一道雨幕,百无聊赖中,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一阵胭意随之袭上心头。
他不由闭上了双眼!
听着簷前单调的滴水声,不知不觉间,他陷入半唾眠状态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天崩地裂的哗啦声令到他乍然惊醒过来。
一块磨盘般大小的石块,自瓦面穿了下来,飞砸向他这面!
吃惊之下,他忙不迭自马鞍上横滚下去,接连两滚,浪到墙边。
轰隆一声,那块巨石飞砸在墙脚下,硬是将墙脚砸破了一个大洞,整座破庙也震撼了几下,尘土破瓦,簌簌而下,洒了他一头一脸,那匹马在受惊之下,惊嘶着向庙外冲了出去!
这一下突变发生得那样突然,赵元任虽然吃了一惊,但反应却很快,滚下马鞍的同时,他已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
因为他已想到,这是人为的,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掉下一块大石来,而且,他也想到了一个人!
华山一剑麦九洲!
他还未定过神来,冲出门外的那匹马蓦地发出一声悲嘶声,接「砰」然倒地声,不用说,那匹马已遭了毒手。
心念疾转之下,他的身形立时斜拔而起,从那个被大石击破的破洞中穿出去!
这正是他反应敏捷的表现,那匹马才冲出去,便遭了殃,证明庙门外有人伺伏着,他若是跟着再冲出去,岂不是蠢猪一只?
那知道他虽然聪明,但袭击他的人看来也极之聪明,他的身形才从破瓦洞中穿出来,「飕」地一声,一道剑光自他右侧急刺他的右腰背!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可说大出他意料之外,猝然之下,他根本来不及运剑封截,而身形在空中更是很难闪避,不由心胆俱裂,发出一声怪叫,身形硬生生向前一俯!
「嗤」一下急响,那道剑光自他右腰背面划过,衣裂肉翻,血流如注,痛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叫,一个没头跟斗,朝瓦面上落下去,同时间长剑反手向后斜刺出!「叮」一响,那一剑却被袭击者截下了。
但他也取得了瞬间的喘息机会,目光一闪,瞥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断臂人一退之下,便又挺剑欺上前来,吓得他急不迭斜纵开去,但却牵动了腰背上那道伤口,痛得他毗牙裂咀!
看来,他右腰背上的那道伤口,伤得颇深。
那断臂人在雨中有如厉鬼一样,一头湿发披散下来,瞪眉竖眼,咬牙切齿,闷声不响,身形疾变,一剑向赵元任拦腰扫去!
赵元任一看便认出是谁来,心头微惊之下,闪退开去,同时喝一声:「麦九洲,原来是你!」
麦九洲一剑扫空,身形跟着推进,厉声道:「赵元任!不是我还有谁?你这阴险卑鄙的小人,今日不杀你,誓不罢休!」长剑一颤,「唰唰唰」,一连攻出十二三剑!
赵元任吸口气,左手一抹,抹去脸上的雨水,怒声喝道:「麦九洲,我与你无仇……」剑急展,接下了麦九洲那一轮急攻。
「赵元任,那一天你若不是突起毒念,想利用仲孙龙飞那小子来除去我这个『大敌』,我夂怎会落得断臂的下场?你好毒,如今我已成了仲孙家追杀的对象,你以为就可以遂你独占花魁的心愿?你想歪了;我既然死不了,你也别想活下去!」
说话之间,长剑乱舞,一副拚命的打法!
赵元任可不是省油的灯,剑势展开,迎了上去,两人立时打做一团。
论身手功力,两人本在伯仲之间,无奈麦九洲新近断去左臂,受创颇巨,加上一向惯于右手使剑,这时却用左手使出来,便有点不大习惯,而且要时时平衡身体,无形中打了个大折扣,而赵元任本是稳占上风的,由于背上伤口颇深,雨水渗入伤口内,剧痛难当,身手自然亦受到影响,只能够畧占上风,心却定了很多,照他的估计,若这样子打下去,肯定可以将麦九洲击杀,所以,他这时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两人在雨中从瓦面上打到地上,麦九洲的招法越来越乱,简直已不成章法,赵元任这时更轻松了,只等觑准一个机会,便一剑击杀之。
「麦九洲,你刚才太早吹大气说狠话了。你不但杀不了我,更蠢到自寻死路!」赵元任一剑将麦九洲逼退一步,轻松地阴阴笑着。
麦九洲咬着牙,一退立时又扑上,长剑竟然作刀使用,横七竖八地,一口气砍了七八剑!同时厉叫道:「赵元任,你杀得了我才说!」
赵元任却没有硬封硬挡那十七八剑,身形连闪,全部避过,「嗤」地一剑斜刺向麦九洲的颈侧,将他逼退开去。「麦九洲,你认命吧,自古以来情场如战场,若不用点心机,使点手段,又怎能夺得美人归?你虽然聪明,却有点死心眼,若不是我心思灵活,先下手为强,到你想明白时,还不是一样动心思来对付我?所以说,你是怪不得我那样算计你的。」
赵元任嘻嘻笑声中,接连两剑,又将麦九洲逼退两步。
麦九洲被他这番话气得差点没有吐血,瞋目大呼道:「赵元任,你是小人,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眞小人!」
呼叫声中,身形连变,居然抢攻到赵元任的右侧,「呼」地一声,长剑全力荡扫向对方的腰身!
赵元任这一次却没有闪退开去,陡地暴喝一声,迎着对方的剑势全力一击!
这一次,他肯与麦九洲硬拼,是另有打算的。
在他以为,麦九洲经过这一番打斗之后,已是强弩之末,而自己则一直避重就轻,体力消耗不大。这一次全力一击,肯定可以将他的长剑砸飞,那时,要杀他就容易了。
他的估计果然没有错!一声金铁震响声中,麦九洲的长剑果然被震飞,而他的身形亦被震翻出去!
至于他自己,也被震得退了两大步!
他却没有料到麦九洲这一震飞出去,便一直「飞」了出去,直飞出三丈过外,接身形一展,翻掠入前面那座矮树林子之中。
其实,麦九洲是早有预谋的,那一剑荡扫去,正是想赵元任以为他已力歇而全力一击,他便可以藉势翻飞出去,赵元任果然上了个「聪明」当。
而由此看来,麦九洲也是个颇工心计的人,父或者是被赵元任的所为开了窍!
赵元任确实料不到麦九洲有此一着,一眼瞥到。忍不住怒吼一声:「麦九洲,你还想走!」身形有如激矢般标掠前去,企图将麦九洲截住!
才标掠到树林子前,林中响起一声马嘶声,接着是奔驰声。亦传来了麦九洲的一句话:「赵元任,这一次到此为止。但你别忘记了,这只是开始,以后你走着瞧吧!」
赵元任身形走势更急,箭一样射进林子中,恰好看到麦九洲策骑从林子的那一面驰了出去,催骑如飞。眨眼间,已驰出十数丈外,到他追出林外,人马在雨幕中,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赵元任知道无论怎样也追不上的了,只好气恨恨地停下来,想到麦九洲刚才抛下的那句话,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猛地挥剑将身边的一株碗口粗的树干砍断了!
想到以后要时时提防麦九洲的袭击,他便心烦气躁起来,咬牙切齿地自语道:「麦九洲,下一次再遇上你,看你还走得了!」
他的声音未落,一阵枝叶响动声乍然响起,令到他悚然一惊,剑一横,扭头循声望过去。
那面的枝叶一阵颤动,接现出一个人来,赵元任一眼看到,一颗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吐了口气,叫道:「哦!上官总管……」
「赵少侠,原来是你!」现身出来的人正是仲孙堡的总管上官奇。
跟着周围枝叶一阵响动,现出六七名汉子来。恰好将赵元任包围起来。
「上官总管以为是什么人?」赵元任一听,便知道上官奇找的不是他。
「赵少侠,咱们一直循迹追下来,追到这里,听到林中有响动,还以为那姓麦的小子匿在林中,却料不到是你。」
接又问道:「你怎会在这里的?」目光在赵元任的身上一转,发现他腰背上血渍殷然,染红了一大片,诧然道:「赵少侠,你负伤?」
赵元任一听上官奇率领手下是追踪麦九洲而来的;心头一喜,忖道:「眞是天助我也,想不到仲孙世家的行动这样快,正好替我除去那心头大患!」
表面上却苦笑一声,道:「上官总管可惜来迟一步,否则,麦九洲就算胁生双翅,也走不了,这之前,我与他动过手,但却被他施狡计逃了!」
一顿,不等上官奇接口,续道:「晚辈腰背上的伤口,正是被他偸袭之下,弄出来的!」
上官奇一听,目光暴射,急急道:「他逃了有多久?」
「只不过一会功夫,还不到半盏茶时分。」赵元任巴不得上官奇立刻追下去,追上麦九洲。「上官总管与贵属可有骑马来?」
「有!」上官奇急不及待地道:「就在距这破庙约三十许丈外的一丛野树中,老夫的一个手下在看守着。赵少侠,那厮逃向那个方向?」
「就是这个方向。」赵元任扭身朝林外一指。
上官奇立时撮唇发出一声长啸。接又对赵元任道:「越少侠,你怎么会遇上他的?」
「是他一直窥伺在我左右,伺机想杀我,不久前晚辈在那破庙内避雨,被他乘晩辈假寐时,猝然出手偷袭,差点丧生在他的手上。」赵元任接将刚才的情形向上官奇说了一遍。
「他怎会要杀你的?」上官奇不愧是老江湖,虽然心急赶路,却不忘记问一下原因。
「大槪是他恨晩辈在他与仲孙兄动手时,不出手帮他,至令他断去了一臂,所以怀恨在心,欲杀晩辈以泄恨吧!」赵元任愤愤地说道:「晚辈在那种情形下,实在帮那一个也不好,那样只会得罪了贵堡或是华山一派,晩辈又怎会蠢到自惹麻烦呢?想不到仍是得罪了那个气量浅窄的家伙!」
这一番话,赵元任是想过之后才说出来的。
果然,上官奇在听了他这番话后,一直望着他表情变化的目光移开了。这表示相信了他的话。「赵少侠,不怕说一句,换转是老夫我,在那种尴尬的情形下,也不会偏帮那一个,你那样做很对,老夫是站在公道的立塲说的,想不到的是,那厮竟然因此而迁怒于你。」
这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上官奇立时对赵元任道:「赵少侠,很多谢你将那斯的行踪说出来,暂且别过,希望能够及时追截到那厮,那时你就再不用担心那厮了。」
说着一挥手,向林外掠去。
那几名汉子亦纷纷掠向林外。
接着,一阵急骤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有如迅雷般迅速远去。
赵元任脸上露出一抹阴笑,长吐口气,腰背上一阵剧痛,这才省起背上的伤口还未包扎,急忙向那破庙走去。
X X X
慕容娴离家之后,先是到十里柳堤高珏遇伏丧生的地点怅然呆立了好一会,然后才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她这次离家出来欲找寻那袭杀高珏的凶手,眞可说得上像是大海捞针,根本上她连一点可资追寻的线索也没有,不知往那里追下去才是,但她却毫不气馁,深信只要自己锲而不舍地追査下去,必定可以找到线索,追寻到那凶手的。
她也不分东南西北,总之见路便走,遇上她认为可疑的人,便留意一下。
其实,像她这种追查法,只怕追查一辈子,也不可能查出那凶手来。
这都是因为她江湖经验少,不知道怎样着手追查。
她甚至连一直有一个人跟踪着她,也不知道。
走了半天的路,她终于感到腿累口干,望到前面有一角布旗在轻风中招展着,其上写了斗大的一个茶字,便望那间茶寮走去。
找了一张空枱坐下来,要了一碗浓浓的热茶,再要了一件糕点,无精打采地慢慢吃喝起来。
但立刻,她就感觉到,有不少目光往她身上射来,要知道她是个大美人,茶寮内的人乍然看到一位有如仙女般的少女走进来,不看多两眼的,才是白痴!
她被那些目光望得浑身不自在起来,那里还能坐得下去,一口喝完了碗中的茶,连那大半块糕点也不吃了,放下钱便起身往前走去。
那知她的脚步还未迈出茶寮外,身边人影一闪,却有一个汉子将她挡在门前,若不是她收脚得快,不一头撞上那人的身上才怪!
这明摆着是不怀好意,想讨便宜的了,娇靥上先是一低,继之一白,双眸一睁,望着那人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大约三十出头年纪,白净脸皮,身材高壮,塌鼻鸽眼,贼忒嘻嘻地涎脸笑道:「姑娘美若天仙,在下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姑娘这样的大美人,在下又怎敢干什么,只是想多看姑娘两眼,那便心满意足了!」
茶寮内有两三个粗野的汉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慕容娴脸色一寒,娇叱道:「登徒浪子!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对本姑娘轻薄,简直是找死!」
娇叱声中,玉掌一扬,掴向那塌鼻汉子的脸颊。
那汉子仍是嘻皮笑脸的,上身晃了一晃,便闪了慕容娴的那一掌,手臂一抬,揑向她的手腕。
从那塌鼻汉子能够从容闪过一掌,并反手扣向慕容娴的手腕,显出这汉子的身手不弱,要知道慕容娴家学渊源,岂是泛泛之辈,那汉子敢出言调戏,显然是自持身手不俗,才敢这样放肆的。
冷哼一声,慕容娴抽空的右掌倏地一沉,切向那人的腕脉。
那塌鼻汉子嘻笑一声。「想不到姑娘人美身手居然也不错。唔,这正对我的胃口!」
说话间,扣向慕容娴的右手倏地一翻,巧妙地避过慕容娴那一掌,伸手便向她的脸颊上摸去!
慕容娴脸色遽变,目中杀机闪射,上身一扬,左手接出,骈指直插向对方的咽喉!
塌鼻汉子显然料不到慕容娴的身手这样高明,这一次再也站不住了,疾忙向后退出一步,才能够避过慕容娴那一式锁喉插!
慕容娴心恨这人口舌轻薄,态度轻狂,随着那汉子后退之势,倏地欺前一步,右脚飞踢向那汉子的小腹!
她决定给这人一点苦头尝尝。
那汉子才堪堪避过那一招,一脚又到,吃惊之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上身一仰,身形倒纵出去,这才堪堪避过慕容娴那一脚。
慕容娴身形一晃,一阵风般欺掠前去,鸳鸯连环踢,一连踢出七八脚。
那汉子身形还未落地,一眼瞥到一片腿浪罩向身来,惊得连脸色也变了,双手一撑地面,一连十数个猴子翻,才算避过那七八腿,但模样却狼狈极了!
慕容娴那口气才算消了一些,也不为已甚,站下来,冷然望着那汉子。
那汉子脸上的嘻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的是狼狈惊异的目光,喘口气,翻身站起来,亦是拿眼望着慕容娴。
慕容娴叱道:「还不滚?是否要本姑娘将你的双脚斩下来,你才爬着滚?」
那汉子又喘了口气,恶狠狠地说道:「你若是敢将你的姓名说出来,我自然会走!」
慕容娴到底江湖经验不多,也不知江湖险恶,毫不考虑地说道:「本姑娘慕容娴!」
「慕容娴」三个字出口,似乎具有很大的震撼力,不少旁观的人皆变了脸色,那汉子亦是神情一震,上下打量了慕容娴两眼,忽然一声不响地掉转身就走。
慕容娴料不到自己的名头有这样大的震慑力,莫名其妙起来,却不知道,那汉子是惧于她慕容世家的威名,要知道,此地乃是慕容世家范围之内,慕容世家若是好惹的,也不会名传江湖了。
虽然击退了那塌鼻汉子,但慕容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她第一次尝试到,一个女孩子家在外行走,是特别危险的,一个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要不是那股誓要为高珏报仇的复仇心支持着她,她眞想回转家去。
而她也第一次知道美貌不但可以招来别人的赞美,也会招来令人难堪的轻狂,只怕这一路之上,还会遇到不少这样的塲面,想到这里,她的决心不由动摇了。
但她立刻就想到高珏死在她怀中的情形,心中那股仇恨之火,又高烧起来。
抚了抚鬓边的发丝,迈着坚定的脚步,慕容娴离开了茶寮。
她的身形才去远,那茶寮的转角处,闪出一条人影来,悄然跟蹑下去。
X X X
所谓不是寃家不聚头,傍晚时份,当慕容娴正准备走入前面的一个鎮集中,拣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来,顺便塡饱肚子的时候,就在鎮集外头,遇上了晌午时在那茶寮外将之打跑的塌鼻汉子。
那塌鼻汉子这一次却不是一个人,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四个年纪与他相差无几的汉子。
慕容娴虽然不怕他们人多,但也不想在人来人往的鎮口与他们起冲突,所以她身形一拧,走向鎮左头的那家卖茶水小吃的店子。
那知道那塌鼻汉子却眼尖,一眼就瞥到她,他这时人多势众,自然不怕慕容娴了,笑嘻嘻地疾步一上前,拦住了慕容娴的去路。「慕容姑娘,眞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咱们也可以说有缘了,又在这里遇上了。」
慕容娴寒着一张脸,停下来,冷冷地望着那汉子。「你眞的想爬着走了?」
「慕容姑娘,别说是被妳砍下一双腿子来,就算是死,只要是死在妳的身上,我也死而无怨。」那汉子嘻皮笑脸的,那种样子说有多可恶便有多可恶,不,简直令人有呕心的感觉!
「鲁兄,看不出你是一个风流种子,居然肯甘心情愿地死在这位姑娘的身上。」他的同伴中一个短眉汉子走前来,打趣地说,一双贼溜溜的目光却直往慕容娴的身上扫。而且还「咕」地一声,呑了口口水,露出一副觞相来。
慕容娴生平还未听过这种猥亵的说话,一个身子气得颤抖起来,咬着咀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却又有一个唇上留着短髭的汉子上前道:「张兄,这样的美人儿,别说是死在她的身上,只要她肯靑睐小弟一眼,她要小弟死,小弟绝不会活下去。」
「什么死呀生的,难道你们没有看过世间的娘儿们么?」另一个肤色黑黑的汉子走前来,但当他一眼看到慕容娴那惊为天人的绝世容色时,不觉瞪大了双眼,张大了一张大口,傻呆住了,连咀角流出口涎来也不觉得。
「郝兄,你是怎么了?别是中了邪吧?」最后那个八字眉的汉子上前看到那郝姓汉子那傻呆的样子,不禁好奇地叫嚷起来,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慕容娴的脸上时,他自己也痴傻了。
看着这五人的猥话与丑态,慕容娴差点没有呕出来,但也气怒极了。「该死的贼子!」她终于娇叱出声,寒光电闪中,一剑横削向那五个汉子。
那五个汉子立时惊叫一声,各自闪退不迭。
那张姓汉子却又笑嘻嘻地道:「鲁兄,你不是说心甘情愿死在她的身上的么?你怎么又闪开了?」
那塌鼻鲁姓汉子邪笑道:「张兄,我只说死在她的身上,没有说死在她的剑下,你要听清楚了。」
八字眉汉子痴笑道:「鲁兄,张兄,你们怎么这样没有志气?俺方八却不想死在这妞儿的手上剑下,只想将她一口吞入肚中!」
「方八,吞在肚子内有什么好,我只想将她搂在怀中,亲咀儿,那才够消魂啊!」肤色黑黑的郝姓汉子嘻着一张大口,咀角挂下来的口涎足有尺长,那副色馋相,看了令人倒胃。
慕容娴紧咬着银牙,眼中像要喷出火来般,剑势一紧,剑光飞洒而出,罩向那五个汉子!
那五个汉子这一次再也笑不出了,各自急不迭闪跳开去,但其中两人却发出两声痛叫声!
原来是鲁姓汉子与那郝姓汉子闪跳得稍为慢了点,一个的左胸肩上破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一个的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
这一次,慕容娴是施展出家传剑法中极厉害的一着杀招——「飞星掣电」,原意是一招重创五人,以解心中之气,但却想不到五人的身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高明,那么厉害的一着杀招,只是轻伤了两个人,而且还是在对方五人没有还手的情形去下。
她却不知道,一来她功力有限,二来经验不足,令到那一招杀着不能充分发挥出应具的威力来!
若是换转是慕容冠在这种情形之下施展出这一招,那么五名汉子一个也活不下了!
X X X
「哎哟哟,这妞儿好狠的心,居然一声不吭就想杀了咱们,眞是不得了,了不得!」那短髭汉子扮着鬼脸说。
「孙三,你怕了么?俺却一点也不怕,俺就是喜欢这样狠的妞儿,那才够劲儿!」郝姓汉子虽然被划破了脸皮,却仍然口舌轻薄。
「郝兄,这样泼辣的美人儿,只怕我无福悄受。」八字眉汉子惊魂才定,便又不甘后人地抢着说。
那知道他那个「受」字才出口,一道剑光已射向他的面门,吓得他三魂少了七魄,「哇」地叫出声来,上身急仰,险险避过那一剑。
倏地刺空的剑光一沉,急划而下。
慕容娴这一次拣上了八字眉,只想来个杀鸡儆猴,将这五个无赖吓退,是以出招迅急奇幻,变招之间,无迹可寻,冀能一击重创对方。
八字眉显然料不到慕容娴在变招之间,一点迹像也看不出来,骤然之下,这一次连三魂也飞掉了,眼色遽变中,也顾不了难看,乘机倒在地上,斜滚开去!
饶是这样,仍然被剑尖将他的衣杉自前胸至小腹,划裂开来,坦胸露腹,现出丑态来。
慕容娴可是个大闺女,几曾见过这样的丑态来,脸一红,收剑跳开一步,将脸扭转!
她却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因为她面对的不是君子,而是+足十的无赖小人,更不知人心诡诈,是以着了道儿。
就在她将脸别开的刹那,那个塌鼻鲁姓汉子悄没声地一闪而上,骈指连点,一连点了她的肩井,风府等三处穴道!
她立时动弹不得。
而她的一颗心也直往下沉。
因为她知道落在这五个无赖奸邪的小人手上,死还是小事,最怕是被汚辱,那时候眞的是生不如死了。
而显然这五个人对她居心不良。
果然,那姓张的汉子一见鲁姓汉子出手制住了慕容娴,立时目射邪光,淫笑着说道:「鲁兄,这回可遂你心愿了,好好消受一番,只是千万别死在那姐儿的肚皮上。」
其他三个汉子立时挤眉弄眼地哄笑起来。
慕容娴只听得泪花打转,恨不得一头撞死当塲,可惜却动弹不得。
「鲁兄,还是你行,一出手就将这妞儿制住,俺是癞蛤蟆想食天鹅肉,可要分一杯羹给俺啊!」那郝姓汉子说着「骨嘟」呑了一口口水。
「老郝,我鲁林几时有不照顾你们的,别多说了,还是先将妞儿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才慢慢消受吧!」塌鼻汉子鲁林邪笑连声,一伸手抓住了慕容娴的腰肢,往鎮集的北边掠去。
其余四人立时呼啸一声,唯恐落后,急不迭紧跟着飞掠而去。
转眼间,五人便消失在那些目定口呆,惊惶无措的旁观者的视线之外。
X X X
慕容娴躺在那张硬板床上,耳听着隔壁房间那五个贼子无赖的淫笑猥语声,仿佛自己沉落到地狱般,绝望地瞪视黑暗屋角上那个蛛网。
在她来说,只是无意识地望着那蛛网,此际她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的。
她现在只想死,好在泉下与心爱的人相聚一起。
隔壁的笑闹声更响,那些粗俗猥亵的说话也不断传来,她却恍如不闻。
可幸的是,那鲁林一伙人将她掳回这屋子来后,没有马上对她怎样,五个人在隔壁的屋子中喝酒胡闹,大槪是在喝完酒后,乘着酒兴,才糟塌她.。
反正,在他们的眼中,慕容娴已是煮熟的鸭子,走不了,又何必那样「猴急」呢?
这大槪就是他们不急着糟塌她的原因吧。
一阵「悉嗦」声终于将她麻木了的神经震动了,令到她的知觉又回复敏锐。
目光一转,望向细碎的「悉索」声发出的地方望去,一颗心大大地跳动了一下,几乎从口腔跳了出来。
若不是在途中连睡穴也被封了,这时他眞会惊叫出声!
就在蛛网对下的那面墙角下,忽然间露出了一个大洞来(正确点说,是一个可容人钻进去的洞口),一颗脑袋正从那个墙洞中探出来,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特别闪亮,看到慕容娴正朝他望过来,忙朝她眨眨眼。
慕容娴却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人,心中惊喜参半。
喜的是那人以这种方式偸偸潜进来,可能是来救她的,惊的是,不知这人是不是怀着鲁林他们一伙对她的目的,别要离了虎口,落入狼口。
那个人就像老鼠一样,先是头,再是手,接是身,跟着,便整个人钻了进来,悄然无声地站起来,走向床前。
慕容娴一双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这个走近来的神秘人。
由于是在黑暗中,起先,慕容娴看不到那人的样貌,直到那人逐渐走进,才勉强看到。
那人的颔下留着一绺山羊须,身材矮小精瘦,看样子年纪应是在五十岁以上。
那人走到床前,闪亮的目光闪动了几下,然后悄声道:「姑娘,妳可是慕容小姐?若是,就点点头。」
慕容娴虽不能说不能动,但点下头仍是可以的,于是点了一下头。
那人接又悄声道:「慕容小姐,老朽本来想先将你的穴道解开,再带你走的,但恐防那五个贼子忽然会来,加上老朽又不知他们点了你那几处穴道,那是要费一番手脚的,所谓救人如救火,请恕老朽冒渎姑娘了,先将你救出去再说。」
那人说完,也不管慕容娴的反应如何,便伸手抄起她的身躯,回身向那个墙洞走去。
接着,他将慕容娴放在地上,然后将她自那个墙洞中一把一把地推了出去,他自己跟着也钻了出去。
一阵寒风夹着雨黠吹打在她的身上脸上,寒冰冰的,她才知道外面下着雨,跟着,感到身上是湿湿的。
但她已无暇理会了,喜悦地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疏落的星星,那颗最亮的星星刹那变成了高珏那俊秀的脸庞,正朝她笑着。
「珏哥,我又回复了替你报仇的决心,但愿你英灵不泯,长伴我左右。」
直到她的身上忽然被抄起,她才惊觉到,还未脱离危险,那五个人的喝酒笑闹声一阵阵传出来。
那人将慕容娴挟起来后,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展动身形,急掠而去。
刹那间,便将那笑闹声抛在身后,渐不可闻。
X X X
那老人果然费了一番手脚,才弄淸楚了慕容娴身上被点封的穴道,一一为她解开。
这里是客栈中的一间房间,灯光之下,只见慕容娴救出来的人果然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这从他额上眼角的皱纹及颔下那绺花白的山羊须子看出来。
这老人的样子精明中显露出一份慈祥来,那身满是泥汚的衣服湿了大半,但却毫不在乎地和蔼地朝慕容娴笑笑。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接跳下床来,慕容娴噗地便要跪下来拜谢老人相救之恩,却给那老人手急眼快,伸手一把拉起了她。
「慕容姑娘,千万别那样,折杀老朽了!」
慕容娴见拜不下去了,只好盈盈一礼道:「晚辈还未请敎老前辈尊讳。」
那老人呵呵一笑,说道:「老朽孙土行。」
「原来是孙前辈。」慕容娴又朝那老人行了一礼。「请问前辈怎会冒险救晚辈的?」
孙土行收起了笑容,目光闪闪地道:「说起上来,那是凑巧,当那五个淫贼将姑娘你挟着往鎮集北边掠去时,老朽恰好经过,一眼瞥到是姑娘你被他们掳去,当下心中大急,幸好我老人家的脚程也不慢,更善追踪,便一直追踪下去,到了那五个贼子的地头后,起初老朽还发愁他们会立刻对姑娘你……老朽自不是那五个贼子的对手,救不了姑娘你,但那五个贼子若是眞的对你……老朽也就豁出去也要将你救出来,幸好那五个贼子只顾飮酒作乐,老朽便在外面将那处墙角撬开一个洞来……后来的姑娘都知道了。」
慕容娴对这位孙土行眞是感激不尽,若不是他冒险及时将她救出来,她眞不敢想像下去。
「孙前辈,你怎认得晚辈的?」
「因为老朽在三年前见过姑娘你一面,说起来,妳父亲还是老朽的救命恩人,那一年若不是妳父亲仗义相助,为老朽将狼山三凶击杀,老朽也活不到现在。」孙土行说时一阵感叹。「试问,当老朽发现你被那五个贼人掳走,老朽怎能不舍命相救。」
慕容娴也记不起是否在三年前见过他了,想想每日有多少武林人物来拜访她爹,她又怎能一一见过,是以,她对孙土行的话深信不疑。
「孙前辈,那五个恶贼是什么来头?老前辈可认得他们?」
「当然认得!」孙土行的脸色变得凝重了。「那五个淫贼就是江湖人称巴山五怪的结义师兄弟。姑娘千万别小看了这五个人,他们虽然长得其貌不扬,手底下的功夫却很硬。这五个师兄弟除了行事怪癖之外,还很好色,间或也作采花的下流行径,老朽那时还眞替姑娘揑一把汗呢。」
听了孙土行这番话,想想若不是这老人及时将她救出,后果不堪想象。她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孙前辈,晚辈再次多谢您老人家相救之恩。」
「慕容姑娘,别这样说,老朽这条命是令尊所赐的,眼见妳危险,老朽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那五个淫贼对你怎样!」孙土行说得诚意无比。
慕容娴听了,更加感动,对这老人更加好感了。
「慕容姑娘,老朽不揣冒昧敢问一句,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外行走?」孙土行露出关切的样子问:「令尊近来可好?」
「托赖,家父身体很好。」慕容娴说着神色一黯。「前辈难道一点也没有听闻么?」
孙土行诧然道:「慕容姑娘,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强忍心中悲恨,慕容娴恨声道:「前辈,你有没有听说过高珏这个人?」
孙土行目光陡亮,点头道:「听说过,老朽还听说姑娘与他已……那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慕容嫺再也忍不住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前辈,高……珏哥于半月前给人刺杀在十里柳堤上的一株柳树旁,当时晚辈正在他身边……晚辈这次出来,是要追寻那凶手的下落,誓要杀他以慰珏哥在天之灵。」
孙土行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诧地道:「慕容姑娘,这是眞难令人相信,可有查出那凶手的身份来?」
慕容娴脸上已挂下泪珠来,摇摇头道:「那凶手用布套将头脸罩起来,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样貌,又怎能认出他是谁来?若是知道他是谁,晚辈也不用在外面乱找了。」
孙土行又长长叹息一声:「眞想不到,眞想不到……慕容姑娘,那会不会是高少侠的仇家下的手?」
「这可说不定,现在说什么也只是猜测,只有找到那凶手,一切才会明白。」慕容娴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水。
「慕容姑娘,」孙土行迟疑了一下,吞吐道:「既然连那凶手的消息一丝一毫也没有,妳这样在外面瞎找,也是徒劳,而且江湖险恶,人心诡诈,妳一个人是很危险的,若是再遇上像巴山五怪那样的恶人,妳岂不是……唉,姑娘,老朽眞替你担心,难道令尊没有派人跟着你么?」
慕容娴听了孙土行的话,心中不安起来,想想自己才出来这一日,便差点惨遭凌辱,正如孙土行所说,江湖险恶,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万一再遭遇到那样的情形,可没有这般幸运了,想到这里,她眞是由心里寒了出来,江湖果然不是那样好闯的!
「前辈,家父曾欲派人沿途照应晚辈的,是晚辈坚持不肯,家父拗不过晚辈,只好作罢。」
「姑娘,有一句话,老朽不知好不好说。」孙土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容娴忙说道:「前辈有什么话只管说。」
孙土行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慕容姑娘,依老朽之见,姑娘还是别再一个人在外面乱闯的好,还是回家好好地休息一下,追查凶手的事,相信令尊比你有办法,也安全得多,不知你认为怎样?」
慕容娴却坚持地道:「前辈,你的好意晚辈很明白,也很感激,但晚辈非要亲手将那凶手找出来,否则难以心安,也愧对珏哥在天之灵,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晚辈今后会尽量小心保护自己的。」
孙土行嗫嚅了一下,不以为然地道:「慕容姑娘,只要能够将那凶手擒杀,便报了高少侠被杀的大仇了,又何必要那么执着于将凶手亲手擒杀呢?妳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相信高少侠英灵不泯,也不愿妳有什么事发生的。」
「不,前辈,晚辈非要亲手将那凶手擒杀不可,我能够做的,只是这一件事,所以,无论怎样艰难的险阻,我也要亲自解决这件事!」慕容娴眼睛中尽是仇恨之光,神态坚毅。
孙土行看在眼内,知道劝不服她的了,遂只好道:「慕容姑娘,老朽总不能看着妳一个人在外面瞎闯,这样吧,横竖老朽没有什么事,妳若是不嫌老朽碍眼,那老朽就帮妳追查那凶手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再说,老朽久走江湖,江湖上的什么门道儿也见识过,或许会对妳有所帮助。」
慕容娴确是不知怎样着手追查才好,她之所以坚持要亲自追查那凶手,只是基于那种心愿,若要她说出一个办法来,她是无从说起的,如今既然孙土行这个老江湖肯义助她追查凶手,那眞是求之不得,在她来说,无异是瞎子重见天日。
当下她喜不自胜地道:「前辈,只是……怎好烦劳你老人家?」
孙土行连忙道:「慕容姑娘,为了妳,老朽就算拼上了这一条老命,也在所不辞。」
慕容娴感动地道:「前蜚,那就烦劳你老人家了。」
「嗯,别再说这些了,妳的肚子想必饿了吧?老朽出去吩咐店家送些吃的来,顺便替姑娘找套干净衣服。」孙土行说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老朽也要找套衣服换一换了。」
跟着便推门走了出去。
慕容娴听孙土行一说,才猛省起自己整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肚子「咕咕」直叫起来,看一眼身上那套沾了泥土的衣服,不禁苦笑起来。
X X X
「慕容姑娘,妳准备怎样着手追查那凶手?」孙土行拿眼望着慕容娴,有意考她一下。
慕容娴想了想,蹙眉道:「前辈,晩辈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实在不知怎样着手追查,还是前辈指黠一下晚辈吧。」
孙土行凝眸想了一下,道:「慕容姑娘,目前既然没有可资追查的线索,便只有从追查近月来可有什么値得注意的武林人物在这一带出现这方面着手追查了,或者可以查到线索也未可定。」
「前辈经验丰富,晚辈全靠前辈了。」慕容娴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再说,孙土行这个办法亦不错。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孙土行摸着颔下的山羊胡子。「姑娘,老朽这就出去找人打听一下,请妳在房内等老朽回来,没有什么事,不要出去。」
慕容娴经过昨日的折腾,虽则昨晚睡了一觉,却由于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到比死还可怕的厄难,是以一直心神不定,睡得不好,今天起床时,仍是有黠倦倦的,正好乘这机会好好睡一觉,当下道:「前辈不用为晚辈担心,晚辈不出去就是,倒是前辈要小心些。」
「这个老朽理会得。」孙土行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慕容娴也眞的上床去睡,只是,怎睡得着?脑袋中不断浮现出与高珏携手共游,相偎低语的往事来……
蒙胧间,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了,张眼一看,才知道已是黄昏时分,一抹斜阳从那扇半掩的窗户射进来,投下一道金黄的光影来。
「慕容姑娘,老朽可以进来么?」外面响起孙土行的呼叫声。
慕容娴赶忙起身下床,抚弄了一下衣裙,匆匆去开门,一面奇怪自己怎会一睡便睡了两个时辰有多。
才将门打开,孙土行便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还未坐下,便对正将门关上的慕容娴道:「慕容姑娘,老朽打听到一些可能极之有用的消息。」
慕容娴一听,心头一喜,自高珏死后,第一次有了笑意,急不及待地道:「前辈,晚辈洗耳恭听。」
「慕容姑娘,洗耳恭听倒不用,只要妳留心听着就行了。」孙土行呵呵笑着,看到慕容娴的心情好起来,他的心情也欢畅起来。「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外号叫『一击即中』雷迅的杀手?」
慕容娴偏头想一下,不敢肯定地道:「晚辈好像听家父说起过这人的名字。」
「慕容姑娘,这位雷迅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杀手,据说他自出道以来,要杀的人从来没有落空的,而且每次在杀人前,必经过一番周密详细的调查布置,下手时花样百出,务必令到被杀的人防不胜防,大出意料,而且出手一击即退,但被杀的人皆避不开他那一击,故此被称为『一击即中』!」
「前辈,莫非此人有可能是袭杀珏哥的凶手?」慕容娴本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听孙土行说了那样多关于雷迅的资料,便想到此人可能与高珏之死有关。
「有可能是此人!」孙土行正容道:「据老朽方才出去打听到的,近这个月来,最値得可疑的人,就只有这个雷迅在这一带出现过!」
「前辈,你是懐疑有人出钱聘雷迅杀珏哥?」慕容娴的反应好快。
「有这可能。」孙土行道:「而从妳对老朽敍说高少侠被袭身亡的情形来看,颇似这位杀手的行事手法,至于他是不是受聘杀高少侠,抑是为了什么原因,那就要找到他,才能弄明白了。」
「的确颇像。」慕容娴重新想了一遍那天高珏被袭杀的情形,不由同意孙土行的话。「只是,要怎样才能查出雷迅的行踪?」
「这一黠,老朽很幸运,亦是姑娘妳的运气,雷迅的行踪,被老朽打听到。」
孙土行显得很兴奋。
慕容娴不由双手互握起来,心急地道:「前辈,快说!」
孙土行吐口气道:「据说,曾经有人见他在九江城附近出现。」
「那是什么时候?」慕容娴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那里,找着雷迅问个淸楚明白。
「大约是五六天前。」孙土行淸楚地说。
「前辈,那咱们立刻赶去。」慕容娴竟然忘记了这时已近傍晚,天快黑了,而且还未吃晚饭。
「慕容姑娘,别急,既已知道了他第一步的行踪,无论他走到那里,总会找到他的,现在天快黑了,不便赶路,还是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早些起程赶路吧!」孙土行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却猛然省觉,不好意思地笑了。
慕容娴看在眼内,自责地道:「前辈,请原谅晚辈的急切复仇的心情,忘了前辈你奔波了半天,早已又饿又累了,晚辈这就去叫店家弄几个菜,再来一壶酒,好让前辈舒坦一下。」
「慕容姑娘——」孙土行叫声出口,慕容娴已开门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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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2 21: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赌场赌人命 杀手输人头



孙土行眞不愧是个老江湖,也办法多多的,两人赶到九江城时,也不知他到那里一打听,便打听到雷迅已在二日前离开了九江城,往东去了。
于是,他带着慕容娴又一路往东急追下去。
到了第三日,在一个叫牛池鎮的鎮集上,终于追上了雷迅。
原来雷迅生平别无所好,就只好赌,他来到牛池鎮,原来就是为了赌!
牛池镇不大,也不太繁盛,但却有一座规模颇大的赌场,而这家赌场据说是江湖上一位颇有名头的人物开的,招待的也多是武林人物,当然,别的人要进去赌,亦是来者不拒的,不过,算起上来,仍是武林人物占多数。
这家赌场叫金碧赌场。
在金碧赌场之内,什么也可以赌,只要你身上有什么,便可以赌什么,只要两方同意便成,当然,也绝不能反悔的!
所以,有不少武林人物为了了断一件仇怨,也可以在赌桌上解决,譬如结仇的双方同意以人头作赌注,那么,输的一方便一定要将人头割下来,一件解不开的仇怨,便可以在赌桌上解决了,不用你砍我杀地大打出手,有时还会牵连不少人,这确是一个了结仇怨的好办法。
据说,有不少化不开,解不了的仇怨,就是在这金碧赌塲内的赌桌上了结的。
因为这办法颇受江湖人物欢喜。
而除了赌人头解仇怨之外,你也可以在赌桌上赌一个诺言,或是一个秘密,总之,在金碧宾场内,几乎是什么也可以赌的,当然,你要找到赌的对手!
这大槪就是江湖人喜欢来这里赌的原因吧。
X X X
孙土行显然光顾过金碧赌场,也见识过千奇百怪的赌法,所以他能够将赌场内的一切详细地对慕容娴说淸楚。
慕容娴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特别的赌场,听得津津有味,好奇之心也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去就屏识一番,当然,她最终目的还是要在赌场内找到雷迅!
而这赌场,正是理想的地方。
因为据孙土行的设想,可以在赌场内不必动手就能从雷迅的口中打听出高珏是否他杀的秘密来,那就是赌,用钱或是命来赌这个秘密,只要雷迅同意。
这个办法眞是既新奇又激刺,难怪那样多的武林江湖人物到那里去赌了!
有那一个江湖人不爱刺激的?
连慕容娴这个初涉江湖的女孩子,此刻心中也充满了好奇,响往那份刺激!
依着孙土行的主意,慕容娴易容改扮成一个翩翩美少年,这样,在赌场那种地方,行动自是方便得多。
改扮易容后的慕容娴,瞧得孙土行眼也直了,啧啧连声,赞叹道:「慕容姑娘,老朽若不是知道妳是女扮男装的,而老朽又是个十八二十的大姑娘,不被妳迷得神魂顚倒才怪!」
慕容娴被孙土行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一红。「前辈,晚辈这个模样像不像个男孩子?」
说着学着高珏生前的擧止,潇洒地走了几步。
孙土行拍掌笑道:「像,像极了,不然老朽怎会说妳能够迷倒世上所有的大闺女!」
慕容娴的脸更红了。「前辈,咱们什么时候去?」
她说的是去赌场——金碧赌场。
孙土行抖抖颔下的山羊胡,道:「别心急,探淸楚了雷迅什么时候在赌场才去不迟。」
慕容娴虽然心急如焚,但一切皆要倚靠孙土行这位老江湖,不听他的不行。
而事实上,自从孙土行伸手帮她追查之后,不到十日间,便查出了一个値得可疑的人物——一击即中雷迅,老江湖即是老江湖,不像她,只是瞎闯乱撞,不但打探不到什么线索,还差黠惨遭凌辱,怎不叫她对孙土行言听计从。
翌日早上,慕容娴才起床,孙土行已经在门外叫道:「姑……公子,你起床了么?」
慕容娴也顾不了梳洗,忙整衣开门,孙土行一脚踏进房内,劈头就道:「今日咱们可以去了。」
慕容娴一听,精神一振,急声道:「前辈,是不是现在就去?」
「看你心急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飞去,是么?」孙土行打趣地道。「老朽先出去,待妳梳洗后,再与妳说。」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慕容娴立刻招来小二,着他送洗脸水来。
待她梳洗好,正想出去找孙土行,老人却已在房外道:「慕容公子,老朽在店堂等你。」
说完不等慕娴容说话,已走了出去。
慕容娴应了一声,忙不迭跟着出去。
在店堂内靠近墙角的一副座头上坐下来,孙土行什么也没有说,只吩咐伙计送一壶酒,几个菜来。
这样早就喝酒吃菜,倒是少见得很,那伙计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双眼立时发直地望着慕容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惊奇!
慕容娴被他看得脸上飞红,忘了自己女扮男装,还以为那伙计贪看她的美貌以至失态,心中不由恼怒起,正想发作,却给孙土行及时阻止了。
「慕容公子,这么早,你惯不惯喝酒的?」
眞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慕容娴这才省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位男子,心中的恼怒这才消去,但仍然瞪了那伙计一眼。
那伙计也省觉到自己的失态了,连连哈腰致意道:「请公子别怪小人失态,小人实在未曾见过像公子这般俊美的人材,小人一时不禁看得呆了。
说着,又深深地一躬身,这才退了开去。
「慕容姑娘,妳刚才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孙土行提醒慕容娴。「记着,从这一刻起,切记着自己的身份的个男子,否则,到了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很容易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从而识破你的身份,那就诸多不便了。」
慕容娴连忙点头不迭道:「前辈,晚辈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形出现的了。」
「那好,妳现在尽量习惯一下现在的身份,」孙土行颔首道:「这就是老朽不急着去赌塲,先与妳在此坐一会,目的就是要妳习惯一下目前的身份的缘故。」
慕容娴这才明白孙土行的用心,对他更加感激了。
这一顿吃喝,几乎花了一个时辰,在这期间,慕容娴总算习惯了现在的身份!也不怕别人对他惊羡的注视了。
快近晌午的时候,孙土行才结账带着慕容娴往外走。
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终于来到金碧赌塲前。
慕容娴一颗心不由砰砰直跳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是前所未经历过的,总不免有点紧张。
孙土行似乎颇为了解慕容娴此刻的心情,伸手拍拍她的肩头,目光鼓励地望着她说:「记着,别怕!一切有老朽替妳顶着。」
慕容娴默然点头,吸了口气,心情果然平复下来。
孙土行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大模斯样地往赌塲内走去。
慕容娴自然亦步亦趋。
X X X
金碧赌塲名符其实,布置得金碧辉煌,慕容烂才走进去,便有目不暇给之感,眼前尽是各色人等,呼卢喝雉声与欢呼唉叹声响成一片,令到慕容娴的耳鼓嗡嗡作响,好一会才能够习惯下来。
孙土行却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那般随便从容,这里看看,那里张张,有几个认得他的赌徒还与他打招呼。
慕容娴对赌是一窍不通,只好跟在孙土行的后面,好奇地东看西望着,实则,她心中急切地盼望快些见到「一击即中」雷迅。
但她却作不了主,一切要听孙土行的,所以她虽很心急,但却无可奈何。
孙土行却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而且似乎赌兴大发,居然在骰宝枱上,满有兴趣地赌起来。
慕容娴只好站在他后面,不懂也装作懂地看起来。
而自她进入赌塲后,便有不少人带着异样的目光看他两眼,有些甚至是猥亵的,她却紧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倒也处之泰然,没有露出破绽来。
孙土行今日的运气似乎不错,在骰寳枱±赌了七手,赢了五手,于是,他喜孜孜地又在天九枱上赌上几手,这一次赌了三手,连赢了三手,令到他笑得合不拢咀来。
慕容娴见他开心,自然亦替他开心,虽然自己一窍不通,毕竟开了眼界,要不是孙土行带她来,只怕她这一辈也不会涉足这种被视为良家妇女禁地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孙土行带她进入一间房内。
这种房间看来是为一些特别的客人而设的,因为房内布置不但豪华,也很舒适,房间内只有寥寥数人在赌着,而情形与外面亦大有分别。
外面是喧嘈热闹,这里是沉静中带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令人不自觉地会屛息静气。
围在房间正中的人对于两人的进来,似乎视而不见,每一个人的目光精神,皆集中在桌上的四块骨牌上,可以清晰地听到各种不同的呼吸声,可见那些人心情之复杂与紧张。
孙土行亦收起了在外面的那种轻松神态,放轻了脚步走近那张铺了绒布的枱子前。
慕容娴自然亦跟了过去。
这时,她才明白到这间房内有别于外面的原因了。
原来,在这间房间内赌钱的,都是大豪客,只要看一肥赌枱上每个客人面前放着的注码,便知道了。
慕容娴虽然不懂得赌,但却识看,她发现,枱面上那些注码,最少的也在两万两上,最多的竟达三万两。
这眞是名符其实的豪赌了。
牌开了,庄家拿了副好牌,统吃。
那几位大豪客竟然脸不改容,甚至连一声叹息声也泡有发出,又纷纷下注了。
孙土行也下注一千两银子。
这时,那些睛客与庄家才瞥了两人一眼,便又将目光巣中在那副骨牌上。
庄家洗牌,打骰,派牌。
刹时间,包括孙土行在内的六七名赌客,皆将注意力放在庄家推到自己面前的四只骨牌上。
慕容娴在孙土行的身后看着,不由也紧张起来。
开牌了,庄家又拿了副好牌,统吃。
这一次孙土行下注三千两!
这时,慕容娴才开始奇怪孙土行身上怎会带了那样多大数目的银票。
她是奇怪,像孙土行这样的人,不似个家财千万的人,那来这样多的银子?
这正是她不够经验世故的缘故。
庄家似乎手气很旺,这一次是吃五家,赔两家,仍然有利。
孙土行又输了。
这一次他居然下注五千两,连眼睫毛也不颤动一下。
连慕容娴这种不知世道艰难的人,也为之动容。
这一次,他拿到了手好牌,结果,他赢了。
算起上来,孙土行还是有赢,赢了一千两。
他那双本已锐利的眼睛,闪射出兴奋之光来。
这一次他居然下注一万两——连本带利。
慕容娴瞧着,几乎受不住刺激而叫出声来,幸好她及时警觉,以手掩口,才不至弄出尴尬的塲面来。
这时,斜对着孙土行的那位客人,闪了他们一眼。
孙土行的反应也很快,亦抬眼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咀角一牵,露出一抹冷笑。
孙土行眼一翻,露出一种夷然之态。
那人忽然掏出一张银票来,将赌注加大。
原来,慕容娴没有注意到,那客人下的赌注一直是在塲各人中注码最大的,他已连输了四口,这一次下的注码是一万两,大槪他是不满意孙土行下的赌注与他相同,便又加了一千两。
孙土行竟然不甘示弱,身上就像藏了掏不尽的银票般,竟然摸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来,加在注码上!
这时候,枱面的赌注就以两人最大,庄家在洗牌,其余的客人则看着两人这种近乎斗气的擧动。
那人见孙土行竟然下注一万二千两,比自己多了一千两,不禁微露怒意,亦摸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来,加在原先的赌注上。
孙土行笑笑,又再拿出一张银票来,是三千两的,加在赌注上,合计起来是一万五千两。
那汉子这一次没有伸手入怀去拿银票了,只是气恨恨地瞰了孙土行一眼。
孙土行却「嗤一地冷笑一声,露出轻蔑之态。
那人的脸色刹时变了,却没有发作。
一直莫名其妙地看着的慕容娴,不明白孙土行为何要在赌注上座倒那人,看到那人脸上的怒意,不禁替孙土行担忧,别要冲突起来才好,以免误了正事。
庄家又发牌了。
又开牌了。
庄家几乎是统杀,就只赔一家——赔给孙土行。
这即是说,除了孙土行那一家外,庄家是统吃,换言之,与孙土行赌气斗注码的那汉子输了。
孙土行连本带利收回三万两,咧着咀笑着,有意无意地朝那汉子嘲弄他瞥了一眼。
那汉子倏地脸色一变,却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孙老儿,雷某要舆你赌项上人头。」
众人一听,虽然在金碧赌塲内赌人头这回事时有发生,但出自这人的口中,倶不由惊诧地望着那汉子。
就连慕容娴也听得心头一跳,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里,果然有人赌命的。
孙土行却一点也不显得惊奇,平静地道:「雷迅,老朽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与老朽赌命?这不像是一个大杀手的行事作风啊!」
「一击即中」雷迅,原来这汉子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雷迅。
慕容栏一听到「雷迅」两个字,心头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胸中气血亦忍不住狂涌起来,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还是苦,那种感受眞是非笔墨所能形容出来!
不过,她却努力抑制着自己,因为在这时候,千万不能惊动了雷迅,否则,他若是一走了之,再要找他就难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而这时,她也明白了孙土行赌兴这样大的原因了。
那目的正是一步步接近雷迅,而不会显得唐突,至令雷迅心无警觉,要知道,凡是做杀手的,必定冷静机警,但不少皆是多疑的,这是本身的职业所造成的。
而孙土行先前与他赌气斗大注码,亦是故意的了,目的正是令到雷迅负气之下,作出刚才的反应。
看来,孙土行对雷迅的性格为人了解颇深,不然,他也不会用这种「激将法」了。
照说,像雷迅这种一等一的杀手,无理由这样冲动的,不过,不论是谁,皆有他的缺点的,看来,雷迅的缺点就是,在赌枱上一味要逞英雄,像与孙土行斗下赌注就是,而且在输了钱后变得不够冷静——那就是冲动。而孙土行似乎深知他这个缺点,从而将他挑动了。
只是,孙土行怎会对雷迅的性格及缺点了解得这样清楚,这却是令人感到不解的。
慕容娴却没有想到这方面去,这时她的全副心神,已落在雷迅的身上。
X X X
雷迅的年纪不大,看样子只有三十二三岁,生就一张刻划分明的脸庞,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颇具性格,精明而又沉毅的人。
不过,他那时常闪动变换的目光,又显出他是个有点冲动的人。
「孙老头,雷某不是与你讨论雷某的为人及性格,你到底答不答应雷某的赌注?」雷迅的目光迅速地闪射变换着,语气却是出奇地平静。
这时候所有人皆望着雷迅与孙老头,忘记了下注,而庄家也停止了洗牌,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副静待事态发展的神态。
「老朽为什么要与你赌?」孙土行仍然重复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因为你侮辱了我!」雷迅目光变得有如毒蛇般可怕。
孙土行吸了口气,道:「人头老朽不想与你赌,你若是有兴趣的话,老朽就以这三万两银子,赌你心中的一个秘密,如何?」
在座的人听了孙土行的这句话,俱不由动容,要知道,以雷迅这种身份的杀手,杀一个人也不会超过二万两银子,而孙土行竟然出三万两赌雷迅心中的一个秘密,那是何等惊人的手笔,要知道三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当时来说,是一个惊人的数目,足够一个八口之家,不用劳动,吃上一辈子有余。
就连慕容娴这种生长在家大业大的武林世家中的娇娇女,也为之动容不已。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一齐集中在雷迅的脸上。
雷迅的目光一连变换了好几次,脸上的神色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好一会,他终于开口道:「孙老儿,你好大的手笔,不怕对你说,雷某自出道以来,杀人价钱最高者,不超过二万两,如今你一出就是三万两,只是赌我心中的一个秘密,雷某杀人为的是钱,赌钱虽说是找刺激,实则还是为了钱,雷某若是不答应你的话,那眞是个天大的傻瓜笨蛋了,不管赌不赌得赢你!」
「好,难得你这样爽快,老朽也不再说什么,请到那间房去。」孙土行说着以目示意慕容娴与他一起走出去。
雷迅跟着亦走了出去。
X X X
原来,金碧赌塲内是特别为那些赌注特别的人准备了一间特别的房间的。
当然,那是要收取费用的,凡是进那间房间赌的人,均要先交出一百两银子的费用,才能够进去赌。
而赌塲方面则供应各种赌具,以及荷官公证人等,而且,还保证输的一万绝对履行赌约,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亦是金碧赌塲成功的地方,试想想,若是不能够保证赌输的一方履行赌约,到头来还不是白赌一塲,而至大打出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那间房间据说是密封的,正中一张赌桌,赌桌的两边分别有一个铁笼子,赌博的双方各自坐在铁笼子内,外面锁上铁锁,公证人及荷官就站在桌子的另两边,赌赢的一方立刻被放出来,至于赌输的一方,则要履行了赌约才能够放出来,若是赌命,则要将人头割下来,才会被抬出来,这就是保证赌输的一方必会履行赌约的有效办法。
房间内则只准赌博的双方进去,其余不轮是父母兄弟姐妹妻子朋友,一律只准在外面等着,为的是免得任何一方的人为了某些一原因而出事。
所以,慕容娴只好在那房门紧闭着的房间外面等着。
自于孙土行与雷迅,已分别进入房间内,大概现在正在赌着。
若说赌的双方最紧张,这似乎是对的,有什么还比当事人更紧张的?但有时候却未必,等着知道结果的人可能会比当事人还要紧张心焦,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情形是怎样的,只能够想像,等待,同时还要猜测一番,那种心情,眞是无法形容。
慕容娴才不过在房间外坐了一会,便好像等了一年那般久,一颗心虚虚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来回走动着,一烦心却全悬在房间内的孙土行身上。
她一直暗暗在心中祈祷着,祇求孙土行得胜。
X X X
一直盼望着仲孙家的总管上官奇能够追截上麦九洲的赵元任,却又再一次遇上了麦九洲。
麦九洲这一次竟然就等在距离钱塘城东门约十五里外,那条官道的路中央。
这眞是大出赵元任意料之外!
愕然之下,急忙将马勒停下来,跃下马来,注望着麦九洲。
麦九洲这时候的样子就像一个疯人无异,几乎变了样子,一头散发披散下来,一身衣服满是汚渍,而且多处破损了,那张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庞,变得苍白削陷,一双眼睛散射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异光,凶狠地望着赵元任。
赵元任看到他那种样子,禁不住倒抽了口气,目光却四下扫视起来。
他是怀疑麦九洲之所以敢单独出现在这种地方拦截他,可能有什么诡计,或是找到了同门手足来帮手,他是个小心的人,当然不会大意。
四下里没有什么动静,暮色渐降中,归鸟阵阵,天边那抹云彩如火似血般红。
看到那抹云彩,赵元任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祥的念头来。
他不由提高了警觉。
「赵元任,你这卑鄙小人,你赶得这样急,是否想赶到城中见你的心上人?」麦九洲那截空荡荡的右衣袖在轻风中微荡着,脸上的神色就像野兽一样。
赵元任目光闪闪,冷笑一声道:「麦九洲,看样子你是疯了!」
麦九洲陡地狂笑起来,笑声似笑似号,听得赵元任头皮发炸,汗毛倒竖。
笑声倏地一止,麦九洲厉声道:「赵元任,你不会再见到慕容娴的!你永远也见不到,除非你能够杀了我!」
「凭你现在的样子,也阻止得了我?」赵元任哂笑一声,不屑地扬了扬眉。
「光说没有用,你闯得过我这一关再说。」麦九洲说时露出一嘴森森白牙来。
赵元任听麦九洲这样说,心中更加狐疑,忖道:「他明知断臂之后,不是我的敌手,还敢公然拦截,而且一再激我与他动手,他虽然状似疯狂,但还不至于疯到自己找死吧?别是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吧?」但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冷哼一声道:「你自信能够杀得了我么?」
麦九洲目中杀机暴射,也不理会披在眼前的乱发,恶声道:「赵元任,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是人,只是一条狗,杀一条狗还不容易!」
说着踏前一步,长剑直指赵元任。
赵元任听了麦九洲这番话,更加肯定对方拿话激他,可能设下了陷阱之类的阴谋,当下不但不怒,反而笑道:「随便你怎様说,今日我也不会与你动手的,既然此路不通,那我只好绕路走了,告辞!」
说着扭头斜掠向在路边啃着嫩草的坐骑。
「那里走!」麦九洲忽然一扬手,扔出一颗黑黝黝的圆球。
赵元任一眼瞥到,亡魂皆冒,惊叫声中,陡地探手一抄,恰好抄住一条斜垂下来的枝梗,身形藉势一荡一翻,凌空翻掠上去,足有三丈高下,接足尖在树梢上一蹬,整个人飞掠出去。
也就在这刹那,霹雳一声,土飞尘扬中,那匹健马嘶鸣连声,被炸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
两丈许方圆内的树木,亦断折倒下,轰轰发发之声不绝于耳,更增声势!
才飞掠出去的赵元任身形被震得起伏了几下,斜往下堕,双耳嗡嗡发响,直似声了一般!
那一炸的威力,确是惊人!
就连麦九洲在扔出那黑球的同时,身形亦倒飞出去!
及至爆炸过后,他疾翻掠回来的刹那,瞥到赵元任斜堕而下,居然没有被炸死,不由气得他怒睁双目,厉啸一声,飞扑过去。
赵元任被那爆炸声震得心头血气翻涌不已,头脑昏噩,几乎连心胆也被震破了,那里还敢留下来,瞥到麦九洲向他飞扑过来,不由大惊失色,生恐他身上还有那种霸道绝伦的火药弹,若是再扔一个过来,肯定避不了,不被炸成肉碎才怪,慌不迭一连几个没头跟斗,翻掠落地,也顾不了喘口气,有如丧家狗般落荒飞掠而去。
麦九洲见追不上赵元任,气恨恨地停下来,及至看到他那种狼顶而逃的样子,不禁解恨地狂笑起来。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却将他的狂笑声打断了,定神一看,对着钱塘城那面的来路上,尘土翻扬,九骑人马有如奔雷掣电般飞驰而来,领头的正是仲孙堡的总管上官奇!
麦九洲脸色变了一下,居然不逃,莫非他不知道上官奇等人是来追杀他的?
眨眼间,人马已驰到距他不到十丈的距离,上官奇呼喝一声,催马更急,同时亮出了他的成名兵刃——金链钢鞭!
随在他后面的八骑,亦拔出长刀来,那种声势,确是骇人!
麦九洲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煞芒,陡地狂笑起来,手一甩,向着那疾驰而来的九骑人马打出了一颗火药弹!
上官奇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那是传自西域,近十年来中原几乎已经弄不到的火药弹,心头大骇之下,猛喝一声:「快散开!」
喝声出口,他的人亦已自马鞍上腾身拔了起来。
那八个跟在他后面的汉子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一声霹雳也似的爆炸声已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而麦九洲在扔出那火药弹后,急不迭转身急驰向钱塘城那面,一路狂笑而去。
尘土飞扬中,马嘶声与人的痛嚎惨叫声混成一片,有如鬼哭神号,待到尘土消散后,那简直是惨不忍睹,满地皆是血肉,那八个汉子中不见了三个,已炸至血肉横飞,有些则不是缺了半边脑袋,便是不见了一截身子,只有两个比较幸运,但也一个断了手,另一个没了一条腿,而且浑身破损,昏死过去。
最幸运的是上官奇,因为他跃起得快,但火药弹也炸得快,所以他仍脱不出火药弹的威力范围,左腿被炸去了一大块肉,下身的衣裤破损得几乎不能蔽体,一脸灰黑,那样子狼狈极了,只怕他这辈子也未这般狼狈过。
望着地上血肉狼藉的恐怖塲面,再看一下自己那种狼狈相,上官奇怒恨得浑身簌簌颤抖着,差一点没有昏死过去!
说起来,这一次乃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栽这样大的跟斗。
X X X
慕容娴几乎忍不住想冲开那道紧闭的门,进去看看究竟是谁胜谁负。
她已经足足在外面等了有半个时辰。
两人就算是赌什么玩意儿,也应该分出输赢了。
就在她走近门前,想将耳朶贴在门上倾听一下的时候(这是大多数人在心急的情形下,下意识的一种擧动,虽然未必可以听到什么),那道门却忽然打开了。
那刹那,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一双眼却闭了起来——她是怕看到走出来的不是孙土行。
「慕容公子,你怎么哪?」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苍老语声,震得她心弦崩地颤动了一下,惊喜无限地急将眼张开来,欢声叫道:「孙前辈,你赢了。」
「呵呵,你眞傻,老朽若是输了,也不会第一个走出来见妳,这样高兴了。」出来的正是孙土行。
「他有将你要知道的秘密告诉你么?」慕容娴长舒了一口气,急急问。
「他既然输了,当然要说!」孙土行高兴万分地道:「告诉妳,他还将一颗脑袋也输给了老朽!」
「前辈,你还与他赌脑袋?」慕容娴骇然瞪大了眼睛。「万一你输了怎样?」
「当然是将项上人头割下来了。」孙土行一派轻松的样子,耸耸肩:「本来,老朽赢了他那一手后,待他说出那秘密后,便出来见你的了,那知他却重提要与老朽赌命。老朽想……啊,妳还是先看看他的脑袋,咱们回客栈再慢慢说!」
说着闪了开来,慕容娴立刻看到那个充任公证人的中年汉子,手上捧着一个圆盘,盘上赫然放着一颗人头!
慕容娴虽然生长在武林世家,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而且还是那样可怕——睁眉突眼,耸鼻露齿的,一脸狰狞相!若是她胆小点的,不当堂被吓晕才怪!
发出一声惊叫,慕容娴急忙将脸别开了。
「慕容公子,别怕,这只是一颗脑袋,你快看清楚是不是雷迅的人头,要不要拿回去祭高公子的亡魂。」孙土行加重语气说出最后那句话。
慕容娴一听,如遭雷殛,神情剧震了一下,一把抓住孙土行的手臂,激声说道:「前辈,你是说他就是杀死珏哥的凶手了?」
孙土行严肃地点点头:「是他亲口承认的!」
慕容娴心中仿佛被重重击了一锤般,娇躯剧幌了一下,继之瞋目咬牙,目中却有涙光闪现,猛地回过头来,瞪视着那颗人头。
那果然是雷迅的人头!
慕容娴瞪视着雷迅的人头,再也不感到害怕了,心中在默祷着:「珏哥,小妹终于为你报了大仇,雷迅虽然不是小妹亲手所杀,但也等于是小妹杀了他,珏哥,你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慕容公子,你要不要将这颗人头带回去?」孙土行轻拍着慕容娴的肩头,以安定他的情緖。
慕容娴深吸了口气,问道:「前辈你以为呢?」
孙土行想了一下,才道:「照说,是应带雷迅的人头回去祭奠高公子的英灵的,但带着一颗人头赶回去,总是有点那个的,何况天气又热,很易会发出异味的,既然已杀了雷迅,总算替高少侠报了仇,妳的心愿亦了,所谓人死一了百了,依老朽之见,还是算了吧,让他全尸而葬吧,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慕容娴想了想,也感到带着一颗这样狰狞的人头在身边,硬是有点「核突」不便,说不定在途中感到不舒服,或是睡不着觉,何苦来哉,于是同意道:「前辈说得对,人死一了百了,既然仇已报了,何必再令到雷処的尸首分开,那就让他全尸而葬吧。」
「既然这样,公子也应该回家了,免得令尊对妳终日挂念。「孙土行乘机劝道。「老朽送佛送到西,顺便也去拜望一下令尊,送公子回去吧。」
慕容娴眞的不知怎样感谢孙土行才是,心中那份感动,眞是无以表达。「前辈,你对晩辈的恩德,晩辈终生难忘,铭感于心,前辈请受晩辈一拜。」说着双膝一屈,跪了下去,便要叩拜。
孙土行吓了一跳,闪身疾伸手扶起慕容娴,急道:「慕容公子,折杀老朽了,老朽当受不起,快请起来。」
慕容娴却硬拜下去。「前辈若不受晩辈一礼,晩辈便不起来!」
「唉,这……老朽怎……公子,那老朽就受你半礼吧。」孙土行见慕容娴一副坚决认眞的样子,只好改了口气。
慕容娴答应一声,待孙土行松手,却一下子叩拜下去。
孙土行欲阻止已不行,只好跺脚道:「公子,你……」慕容娴拜罢起来,含笑道:「前辈,咱们走吧,晩辈还想听一下你与雷迅赌命的经过。」
「嗯,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孙土行说着对那捧着雷迅人头的公证人道:「雷迅的人头咱们不要了,便宜了他,得个全尸而葬。」
说着头也不回地带着慕容娴走出了赌塲。
一出赌塲,慕容娴便急不及怎待地问道:「前辈,雷迅他怎样说?」
孙土行眼珠转了一下,道:「慕容姑娘,雷迅说,高少侠确是他杀的,据老朽所知,此人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但却是一个说一是一敢作敢当的直汉,而他若是没杀高少侠,他又怎会将这件麻烦揽上身?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故此老朽相信他的话。」
「前辈有没有问雷迅,为何要杀珏哥,是被人聘请杀珏哥还是为别的什么原因?」慕容娴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孙土行。
「这么重要的问题,老朽怎会不问!」孙土行翘着胡子道:「妳知道么,那一手老朽与他赌的是骰子,只赌一颗骰子,每人掷一次,点数多的赢:雷迅一掷,掷了个四点,老朽那时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呼吸几乎停止,心里一直在祈祷能够掷出五点或是六点——」
说到这里,他似乎紧张得说不下去,吐了口长气,才继续道:「老朽握着那颗骰子,足足握了有一盏茶时分,几乎将那颗骰子握碎了,咬咬牙,猛地掷了出去——五点!老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眼望清楚,确是五点!千眞万确,一点没有错!眞是皇天保佑!」
慕容娴却在催促道:「前辈,你还未说……」
孙土行拍拍自己的脑袋,忙道:「这就说了,据雷迅说,这一次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破例免费杀人——因为他是为了一段私人仇怨而杀高少侠的,换言之,他,他不是受聘杀高少侠。」
「他可有说是什么私人仇怨?」慕容娴追问。
「据他说,一年前,高少侠在淮扬道上多管闲事,杀了他的师弟成不信,他杀高少侠是为成不信报仇。」
「成不信?」慕容娴自语着,「前辈有听过这个人么?怎么我没有听珏哥提起过?」
「成不信这个人老朽听说过,据说是个采花贼,至于他是否雷迅的师弟,老朽就不清楚了,事关江湖上没有人清楚雷迅师承何人,自然不知道他是那一派的了。」孙土行道:「若不是他主动提出与老朽赌命,而他的运气又是那样差,输了给老朽,只怕要杀他,还不是那样容易的事,老朽自信就不是他之敌,至于姑娘,或许杀得了他也未定。」
「前辈太过奖了,」慕容娴忙道:「连前辈也不是他的敌手,晩辈虽然家学渊源,到底经验不足,何况,他既是成名杀手,自然有他的眞本领,侥幸不得的,晚辈也未必是他之敌!」
接又满有兴趣地问道:「前辈,最后赌的那一次情形怎样?」
孙土行立时眉飞色舞地道:「说起来眞是刺激,那一手是老朽先掷,那知老朽掷出了个他……竟然是两点,这一次,老朽不仅是手心冒汗,简直差点当塲晕了过去,整个人有如跌进了冰窟般,以为这次项上的人头输定了,那知道雷迅的运气竟然是那样差,掷出来的竟然是一点!老朽一看之下,喜欢得差一点没有昏过去!」
孙土行吐了口气,续道:「雷迅这人倒是个汉子,只说了一句:『我眞蠢,今日的手气这样差,居然还跟你这个老不死的赌命活该我倒霉!』说着便拔剑一挥,将自己的脑袋砍了下来!」
慕容娴听得动容不已,咋舌道:「晚辈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将脑袋砍下来的,这人眞够狠!」
「他若不够狠,就不可能做一个成功的杀手了。」孙土行忽然咦了一声:「姑娘,别再说了,前面就是客栈了。」
原来两人不知不觉间,已回到客栈。
慕容娴忽然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样子,长吐口气道:「前辈,晚辈想明天立刻起程回家。」
「嗯,很好,老朽也想早一点见到令尊。」孙土行亦露出一派轻松的样子。
X X X
赵元任终于进入了钱塘城。
他立刻就赶往慕容家。
此刻,他一颗心全在慕容娴的身上,只想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虽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从长街转入长巷,长巷尽头处,那座气势恢宏的大宅子,便是慕容家了。
这时候恰好是正午时份。
大街上人来人往,长巷内却行人疏落,赵元任一双眼只是望着长巷尽头处的慕容家,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其他的行人。
他的心已飞到慕容娴的身上。
所以,他一点也没有留意到那个自他身边匆匆走过的汉子。
那个汉子骤眼看来一点也没有値得注意的地方,毫不惹眼,就像街上匆忙走着,为两餐营营役役的普通人一样。试问,又有谁会对这样的人看一眼?
赵元任没有。
也所以在那汉子于擦过他身边走过的利那,毫不着痕迹地一翻腕,疾向他腰眼戳去时,他几乎是毫无所觉!
直至利双触体,他才警觉,大惊之下,本能地横闪开去,以避刃锋刺体之厄!
那汉子手中短匕刺势更急!
赵元任的闪势亦更急!
但他仍然被那汉子的短匕刺入腰眼二分!
他不由痛叫一声,身形再闪。
也就在那刹那,一条身形蓦地从对面的墙角处射出来,其势之疾,有逾激矢,剑在身前,飞射向赵元任!
那条长巷本就不宽,大约只有丈许宽,赵元任本就走在巷中,被那汉子出其不意猝袭之下,被逼得向另一边闪避过去,这一来,与那面的距离更近,大约不足五尺,而那从墙角射出来的人影去势如矢,莫说是这数尺距离,就算是数丈,亦是霎间即至!
而那汉子与射出来的人影,似乎早就算计合议好了;那汉子应该不是主力刺杀赵元任的人,目的只是要将赵元任逼向那边,而且将他的精神完全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以便那从墙角射出来的人轻易将之撃杀!
而赵元任亦果然如他们算计般,被逼向那边。
所以,待到赵元任惊觉到侧后锐风急袭,魄散魂飞欲避时,那里还来得及?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就算是天下间轻功第一,身法最灵活的人,也绝对闪避不开那如电击般的一击!
但闻「夺」地一响,赵元任的身形才欲避开去,那射出来的人手上的长剑已疾刺入他的左胁内,剑锋斜穿而出,自他的右胸侧透出来!
那人一撃得手,立时弃剑飞退开去。
而那汉子亦蚕一翻,倒射开去,接隐入一条横巷内!
赵元任被那一刺之力撞得斜跄了几步,口中惨叫一声,跟着是一口血箭喷出,瞪大着一双眼,死死地望着那人!
那人一头乱发披散,右衣袖空荡荡的垂下来,不是麦九洲还有谁!
「麦……」赵元任居然仍能站着,没有倒下来,但一个字出口,一口血已呛出来,令到他下面的话无法说下去。
「赵元任,我说你无法看到你的心上人,信哉斯言?」麦九洲将头一甩,一头乱发飞扬向后,露出那张充满了恶毒的笑意的脸庞来。「你永远也无法到得了慕容娴!」
一顿接又解恨地道:「你知道么?这就是你令到我断去一臂的下塲!」
说完,狂笑着转身掠入一条横巷中。
赵元任又呛出一大口血来,脸庞扭扯着,身形抖动不已,眼看着就要仆跌在地的了,忽然间他嘶哑地大叫出声:「慕容小姐,我要见到妳,一定要见到你!」
嘶叫中,跌跌撞撞地扑奔向长巷尽头处的慕容家。
可是,他才奔出几步,便跄跌在地上,一双手伸得长长的,那双眼也睁得其大无比,但却凝而不动了。
大槪,他是想要看到慕容娴一眼!
可惜,慕容娴仍未回家,就算在,他也无法再看到了。
情之为物,竟一至于斯!
绝无疑问,他对慕容娴的感情是眞挚的,但他的心术却令人感到心寒,他弄至这种下塲,大槪就是报应吧。
而绝无疑问,麦九洲亦是一个睚眦必报的量小之人,而且一旦报复起来,手段是这样惊人,他选择在慕容家附近击杀赵元任,无疑乃是聪明之举,因为,只要是武林人物,大槪不敢不给慕容家一点面子的(不管是愿不愿意的),别忘记,慕容家乃是江南武林世家,这也是赵元任一点也不提防的原因))有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在慕容家门前杀人?岂不是不将慕容家看在眼内?
偏是他就敢,之所以大出人意料之外,亦所以赵元任难逃此劫!
只不知麦九洲又是否逃得过仲孙堡的追杀!
X X X
麦九洲一口气掠出了城外,掠到一棵树前,将身靠上去,长长吐了口气。
他终于杀了赵元任,报了断臂之仇!
他心中的怨恨也消解了。
也所以,此刻他只感到一阵虚软,仿佛整个人的力与气皆用竭了一样。
刺杀赵元任于剑下时的那股激动与欢悦的感觉已过去,此刻,他感受到从来未感受过的恐惧。
那之前,他一直被恨怒的感情支配着,一心只想着怎样杀了赵元任这个卑鄙小人,完全没有想及其他;这时,他终于有空想到那之后的后果了。
他不但杀了仲孙龙飞,也杀了赵元任,仲孙堡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昆仑派的人亦是,此后,他要面对两派的追杀,只怕天下之大,已无他容身之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同时,亦心虚地四下望了一眼。
而目前唯一可走的路就是:立刻赶回华山,求求师傅,以一派之力,或者可以抗拒得了仲孙堡与昆仑派的追杀!
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决定立刻赶回华山。
吸口气,他将身形站直,略为辨别一下方向,便向东北方那面掠去。
那知他的身形才动,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人来,沉喝一声:「麦九洲,终于让老天追到你了!」
麦九洲乍见那人现身将他的去路堵住,吃了一惊,继之看清楚那人后,不禁目露骇光,倒吸一口凉气,脱口惊叫出声:「上官奇,是你!」
此人正是仲孙堡总管上官奇是也!
「麦九洲,看你还逃得了!」上官奇一想到上次被他一颗火药弹炸得随来的八名武士六死两重伤,自己亦险些被炸死,恨怒得双眼像要喷出火来般,怒喝道:「老夫今日不将你斩为九大块,替死去的少堡主及八名手下报仇,老夫便在你面前自绝!」
这是何等决绝的说话,麦九洲听得神色数变,退了一步,眼珠转着,突然疾喝道:「欧宁,还不动手!」
喝声之中,他身形一个横闪,夺路便逃。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不是上官奇之敌,便想溜之大吉。
上官奇是老江湖了,甚么鬼峨伎俩没有见识过,识穿了他的诡计,冷哼一声:「麦九洲,少跟老夫来这一套,快留下命吧!」
身形急幌中,右手那条只有丈长的金链子「呼呼」声中,有如金蛇闪腾,飞缠向麦九洲的颈脖!
麦九洲耳听金铁声有异,立时警觉,掠出丈外的身形立时一个急旋,长剑飞点而去,叮的一声,恰好将炼头点得弹歪开去。
「好!」上官奇疾喝一声。「再接老夫这一鞭试试!」「呼」一声,一道鞭影兜头砸向麦九洲的顶门上!
麦九洲心头一凛,上身一偏,一剑反手向上撩起,恰好卸开了上官奇那一鞭。
上官奇外号钢鞭金链,能够当上仲孙堡的总管,又岂是寻常之辈,在那一对兵刃上苦练了足有三四十年,钢鞭金链在他手中使来,如臂使指,可谓得心应手,变化自如,钢鞭砸落的刹那,他的金链已倒缠而下,缠向麦九洲的双腿!
麦九洲吃亏在新断一臂,在动作上自然不大协调失衡,令到他的身手大打折扣,骤觉金链倒缠向他双腿时,急忙纵了起来。
可是他情急之下,却忘了他右臂已断,身子不大平衡,这一纵起,立时倾侧了一下,这就影响了他纵起的速度!
「唰」地一声,金链缠上了他的右脚踝!
他的心不由疾往下沉。
而他的身形亦即时向下一沉。
因为上官奇已猛力将金链回抽!
他的身形立时横摔向地。
但他却即时一个反身,长剑又扫了出去。「铮」一响,长剑恰好挡在上官奇挥出下来的钢鞭上。
「好家伙,老夫看你还能挡得几下!」上官奇叱喝声中,右手金链疾抖,左手钢鞭「砰砰砰」一连七八下闪劈而下!
麦九洲的身形被抖得上身一沉,往地上撞去,双脚却扬了起来,那条左臂亦因身形反侧,被压在地上!
这一来,他完全没有了还手的能力,眼睁睁看着那条钢鞭抽撃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惊骇地大叫起来。
叫声立时变成了惨呼声。
上官奇那七八鞭实实在在地抽撃在他的身上,立时肉裂骨碎!
惨叫声忽然间停止了。
上官奇连忙停手,一看,原来麦九洲已经被他那七八鞭劈击之下,活生生被劈死了!
重重地吐了口气,上官奇解恨地道:「小子,老夫说过你逃不了,如今看你还逃得了!」
右手接一抖一抽,「哗朗」声中,那条金链已自麦九洲的足踝上松脱,飞回他的手中。
接将鞭炼收起,上前取过麦九洲手中的剑,将他的人头割下来,再割下麦九洲身上一幅衣襟,将人头包起来,脚一起,将麦九洲的无头尸踢得飞去了两丈过外,重重地堕跌回地上。
「嗯,虽然折了六名手下,但杀了他,总算可以回堡交差了。」上官奇长啸一声,带着麦九洲那颗人头,赶回仲孙堡祭仲孙龙飞的亡魂。
他的身形才掠出+数丈外,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闪出一条人影来,望着上官奇飞掠而去的身形,喃喃道:「上官奇,你杀了我大师兄,华山派从此与你仲孙堡没完没了!」
直到上官奇的身形消失在远方,那人才自树后转了出来,赫然竟是协助麦九洲杀了赵元任的那「普通人」!
原来这人正是赵元任师叔一名徒弟。
这「普通人」咬牙切齿的,转身来到麦九洲那具无头尸体前,默默看了一眼,接蹲下来,挖了个土坑,将麦九洲残缺的尸体埋葬了,又再站了一会,这才飞掠而去。
X X X
慕容娴与孙土行回到了家中。
慕容冠一见女儿平安回来,高兴得差点忘了招呼孙土行,疼爱地只顾问她有没有受到别人的欺侮,是否找到了杀害高珏的凶手。
还是慕容娴提醒他,他才忙握着孙土行的双手,呵呵笑着:「孙兄,眞高兴看到你,快请坐下,说起来咱们已有几年没有见面了。」
不等孙土行答话,他已又转对女儿道:「娴儿,自妳出去后,爹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妳,眞是食不安,寝不宁,快说说妳这次外出的经过给爹听。」
慕容娴笑笑道:「爹,你总得给女儿喘口气啊,看你急成这个样子,连孙前辈也冷落了。」
孙土行忙道:「慕容姑娘,老朽与令尊不是泛泛之交,令尊的心情老朽很明白,慕容兄,别听她说,不用理会我。」
慕容冠歉然对孙土行道:「孙兄,今晩我与你好好地痛飮一番,算作补偿!」
孙土行目光一亮,啧啧有声道:「慕容姑娘,你就快将此行的经过说给令尊听吧,别阻了老朽与令尊喝酒。」
慕容娴笑笑,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她自离家所发生一切事情,对父亲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感激地看着孙土行道:「爹,女儿这一次要不是得到孙前辈的全力帮忙,只怕女儿不但报不了珏哥之仇,也再见不到爹了,女儿能够报仇,实际上是孙前辈替珏哥报了仇。」
慕容冠听完后,怜爱地望着女儿,高兴地道:「不管怎样,珏儿的仇总算报了,爹很高兴,妳快回后面休息一下,看妳瘦多了,爹看着就心痛,孙兄有爹招呼就成了。」
孙土行也道:「慕容姑娘,妳不用理会老朽了,老朽有酒喝就行了,妳只管回房歇着。」
慕容娴也确实够累了,赶了半天的路,虽说是骑马,但对她来说,仍然是辛苦,何况,她素来爱洁,如今一身尘土,浑身不舒服的,巴不得沐浴更衣,于是道:「孙前辈,那么晩辈失陪了。」
说着对孙土行行了一礼,便向内堂走去。
看着慕容娴的身形转入了内堂那面,慕容冠挥退了下人,笑对孙土行道:「孙兄,这一次眞亏你了。」
孙土行吐口气,如释重负般道:「慕容兄,老朽总算不负所托,办妥了这件事,从此,你不用再担心女儿了。」
「这都是全仗孙兄之力,咱们到书房去喝个痛快!」慕容冠说着,伸手去拉孙土行的手。
孙土行高兴得直吞口水,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与慕容冠一直往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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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2 21:26: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惊悉老父谋 丽人从此渺



这一日,慕容娴百无聊赖之下,便向前厅那里走去,才走近厅前,便听到父亲正与孙土行在谈论仲孙堡与华山派起冲突的事,心中好奇,急急走入厅中道:「爹,仲孙堡与华山派一向素无过节,怎会冲突起来的?」
慕容冠一见是女儿,忙道:「娴儿,妳怎么出来了?快坐下来再说。」
孙土行也朝她笑道:「慕容姑娘大槪是静极思动了。」
慕容冠忙看着女儿。「娴儿,妳不是又想出外走走吧?」
慕容娴慵倦地回答道:「爹……近日女儿觉得心里很闷,总想跑到外面去散散心。」
慕容冠迟疑了・一下,才痛爱地道:「娴儿,既然你觉得闷,便到外面去走一走吧,不要闷出病来,爹就只有妳一个女儿啊!」
慕容娴一听父亲让她到外面走走,高兴得连忙道:「爹,你眞好。」
慕容冠怜惜地说道:「爹只有妳一个女儿,妳娘又早死,爹不对妳好,又对谁好?」
慕容娴感动得心头火热,直恨不得扑在父亲的怀中,但碍于孙土行在塲,只好强抑那股激动的心情,转望孙土行道:「孙前辈,好好的,仲孙堡与华山派一向相安无事,为何却冲突起来?」
孙土行叹口气说道:「原先老朽也不知道的,是令尊告诉老朽,因为华山一剑麦九洲杀了仲孙龙飞,而仲孙堡的总管上官奇奉堡主仲孙长胜之命,率领堡中八名好手追杀麦九洲,结果被麦九洲用火药弹将上官奇炸伤,那八名好手则六死两伤,后来,麦九洲似是给上官奇杀了,并将他的首级割下来,带回去祭奠仲孙龙飞的亡魂,这一来,华山派与仲孙家结下了仇怨,要知道麦九洲是华山派现任掌门黄仲舒的心爱弟子,并且有意将掌门位传给他,而黄仲舒为人最是护短,而且性颇偏激,闻报爱徒被杀,便亲率门下弟子,赶往仲孙堡讨还公道,结果,黄仲舒与仲孙龙飞一言不合,便各率弟子展开拼斗起来。」
说到这里,孙土行住口不说,望着慕容冠。「慕容姑娘,详细的情形你还是问妳爹吧。」
慕容娴没有开声,只是拿双眼望着父亲。
慕容冠叹一声才道:「爹刚才接到消息,华山派与仲孙堡的人在堡前的空地上激斗了几乎一夜半日,结果,是两败俱伤之局,黄仲舒被仲孙长胜一掌劈碎了左肩头,而仲孙长胜亦被黄仲舒在右臂上刺了一剑,华山派弟子死伤过半,仲孙堡亦伤亡惨重,听说总管上官奇亦被杀,只有长孙子丹没有损伤,华山与仲孙堡的一战,听说已哄动了江湖。黄仲舒已领着门下弟子,返回华山,但扬言誓与仲孙堡再拼个你死我活!」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唉,这眞是想不到,华山与仲孙堡竟然弄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慕容娴听得神色变动不已,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只觉得难受得很,她虽然对仲孙龙飞以及麦九洲没有甚么好感,是但两人毕竟追求过自己,如今竟然死了,而且还引起了一派一堡的仇杀,这眞是意想不到。
「爹,麦九洲为何要杀仲孙龙飞?」慕容娴忍不住问。
「娴儿,说起来,多少与妳有点关系。」慕容冠叹口气道。
「爹,他两个的事,又怎会关系到女儿身上?」慕容娴不是蠢人,一听便有点明白到是为甚么了,但她仍然装作不明地问。
「娴儿,妳眞的不明白?」慕容冠看了女儿一眼,接将那天发生在柳堤上的事说了一遍。「其实,说起来,其过应在仲孙龙飞,是他迫麦九洲杀他的,而麦九洲虽然杀了仲孙龙飞,但是也赔上了一条手臂!」
「他们这样做,不是胡闹么?」慕容娴气道:「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女儿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们,此生除了珏哥,女儿是不会再喜欢任何人的了!」
说着黯然神伤。
慕容冠一见,急道:「娴儿,这又何苦呢……」
孙土行亦道:「慕容姑娘,不是老朽托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就譲他过去了,别忘记妳爹将一切希望都放在妳的身上,难道妳忍心敎妳爹失望?」
慕容娴听得心头一震,吸了口气,改变话题。「爹,还有一位昆仑派的赵元任呢?」
「说起来,眞是虽以令人相信!」慕容冠叹息一声道:「不知为了甚么原因,麦九洲居然就在数日前,咱们在家对着的那条长巷内,袭杀了赵元任,之后他才被上官奇所杀的,爹听到这个消息时,眞不敢相信,匆匆赶去一看,赵元任已伏尸在地上,麦九洲则不知所踪,爹只好派人将赵元任的尸体用棺木盛殓起来,暂厝在城外那座海王庙内,并修书一封,派人赶到昆仑,将赵元任的死讯通知他的师父海孤舟。」
「难道这又是为了女儿?」慕容娴忍不住亦叹息一声。
「应该是了,若是为了别的原因,为父就想不出来了。」慕容冠亦喟叹一声:「这眞是想不到。」
「只怕昆仑海孤舟不甘徒弟被杀,又找上华山。那么,两派难免又火并了。一孙土行忧虑地说。
「我看是免不了的。」慕容冠皱眉道:「海孤舟这个人生性孤僻冷傲,而且极之好胜,赵元任不但是他的大弟子,又是他的姨甥,你说,他在接到赵元任的死讯后,不找黄仲舒讨还个公道才怪,以两个人的性格,肯定谈不拢,那就只有动手一途了。」
「唉,事情若是发展下去,只怕会蔓延为一塲武林浩劫!」孙土行动容道。
「这未尝没有可能。」慕容冠感叹道:「但愿事情不致于变得那样坏。」
「爹,难道没有办法化解他们之间的仇怨么?」慕容娴忍不住问。
「不是没有,而是不知怎样才能化解得了,也很难找到这样的人选。连爹也没有资格调解,这件事看来只有静待变化如何,才能决定如何办了,但愿他们二派一堡的人能够互相谅解,那事情就不至恶化下去,弄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也只有如此了。」孙土行亦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这样说。
慕容娴见父亲与孙土行心情沉重的样子,心头亦是沉沉的,也不想再坐下去,便站起来道:「爹,孙前辈,女儿先回房子,你们慢慢谈吧。」
说着往后面走去。
两人却似乎没有谈话的兴致,慕容冠道:「老孙,咱们还是到书房喝酒吧。」
孙土行一听大喜。「慕容兄,老孙早就想喝了,快去!」说着急不迭往外走。
慕容冠摇头一笑,亦跟着走去。
X X X
慕容娴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沿途那种生机勃勃的景象,沉闷了多个月的心情,不由开朗起来,脸上浮着赛然的生气,深长地吸了口气。
她感到这一次出来走动一下眞有益,不过,她却不敢走得太远,因为她的父亲曾叮嘱过她,要她不要走出钱塘城五十里范围之外,目的就是便于保护她,他们慕容家虽然不及上二代那么得意江湖,但在江湖上的潜势力仍不少,在钱塘五十里范围之内,慕容家的势力仍然足以震慑控制得了,相信没有什么人敢对慕容娴怎样,除非他生了豹子胆,或是吃了老虎心敢惹慕容家的人,那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而慕容娴也答应过父亲,不会走出太远,自从遭遇过巴山五怪那事后,她已深具戒心。
心情轻快之下,在她的眼中看来,不论是人与物,皆变得可爱起来。
而那些途人亦莫不向她投以惊艳的目光。她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走着。
不经不觉间,她来到距钱塘约三十里许外的一座鎮集上。
这座鎮集不大,但却颇为热闹,街上人来人往的,慕容娴在鎮口站了一会,便决定在镇上打尖吃饭。
因她感到肚饿了。
走入鎮上那条唯一的大街,一眼便望到街中有家叫兴隆楼的酒楼,于是便向前走去。
登上兴隆楼的二楼,跑堂的伙计见来了一位美若天仙般的姑娘,先是双眼一直,继之急不迭上前招呼:「姑娘请随小的来。」
这时楼上的食客亦纷纷将目光射在慕容娴的身上,窃窃议论起来,看到这种情形,她不禁有点后悔走上这家酒楼,也有点气恼那些人的放肆。
「噢,原来是慕容家的慕容姑娘,怪不得这般美了。」有人认出慕容娴的身份来。
这句话刹时间传开了,所有人的目光急不迭缩回去,生像慕容娴忽然间变成了凶神恶煞般,议论声亦一下子中断了。
慕容家的声势确实仍具震慑力。
慕容娴的气也消了些。
那小二也听到了传开的那句话,知道了慕容娴的身份,吓得他全身一冷,将慕容娴带到一副临窗的座头上,阿谀地哈着腰道:「姑娘要吃些什么?请只管吩咐下来。」
慕容娴目光扫了一下街上的行人,不经意地道:「随便吧,不过要贵店拿手的,再来一壶女儿红。」
伙计答应一声,又哈了个腰,简直当慕容娴是女神般不敢再看她一眼,急急退了开去。
这时耳根清静了,她也就悠静地微微探身出窗外,看着窗下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感到自己是太淸闲,也太优悠了。
不到一盏茶时分,伙计便捧着几样香气扑鼻的小菜上来,还有一壶酒——女儿红。
慕容娴便一个人自斟自飮,慢慢地吃喝起来。
吃着喝着,她只感到这是有生以来最无拘无束,写意自在的一次了,不过她却没有因之而喝得太多。
她紧记着父亲之言:在外不可喝酒太多,以免因之发生事故。
何况,她是个女孩子,那就更加要小心了,免得喝醉了被人所乘。
喝完第三杯酒,她便不再喝,一手放下酒杯,同时满有兴趣地朝窗下面的街上浏览着。
蓦地,她的神色变动了一下,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下面街上的街人中的一个。
那个杂在行人中的汉子穿一身灰褐色的衣衫,毫不起眼,但他的样貌却吸引了慕容娴。
因为那人似足了一个人!
那人自鎮尾那面走来,脚步匆匆,走得很快,转眼间便来到兴隆酒楼下面,仰起头望了一眼那块招牌,脚步一停,似乎想进来,但犹疑了一下,便放步向鎮口那面走去。
慕容娴在那人仰脸的刹那,极为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相,心中暗叫一声:「绝无疑问,这人是雷迅!」这句话她差点冲口说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变得骇异欲绝!
难道世上眞的有那样相似的人?
「不,不可能!」她马上在心里加以否定。「他是雷迅!」
她是从这个雷迅的眼神上,确认他就是那个业已将脑袋割下来的雷迅的!
因为,一个人就算像极了另一个人,也不可能在眼神上相似的。
而她那天在金碧赌塲之内,极之注意雷迅的眼神变化,所以对雷迅的眼神极之熟悉。
而这个雷迅的眼神与那一个雷迅的眼神一样多变化,十足十一样,所以她才敢确定。
「难道死了的人可以复活的么?」慕容娴惊疑地自忖着。「一个人的脑袋既然割了下来,就算再被缝合在脖子上,也绝对活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她思忖间,那个雷迅已快走到鎮口。
「不,我一定要査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慕容娴忽然冲动地生出这个念头,霍然站了起来,摸出一块碎银,也不管够不够找数,便放在桌子上,立刻便向楼下走去。
待到她走出酒楼,那个雷迅已走出了鎮口,一转,走上右边那条路。
慕容娴这时什么也不顾了,一颗心只在那个雷迅的身上,脚步急促地向鎮口走去。
前面走着的那个雷迅似乎没有留意到,后面有人暗中跟着他,又或是他急着要赶到什么地方去。只顾朝前路急走,看他那种焦急的样子,要不是这是白天,路上行人又多,他眞会展开身形向前飞掠。
也幸好路上人多,慕容娴才敢放胆追下去,而且又可以藉着行人来遮掩自己的身形。
不过,那些途人在她走过时,莫不对她投射过来惊艳放肆的目光,令到她很不舒服,后来灵机一触,让她想到一个办法,便是将自己头上的发髻弄散,让几络乱发披覆在她的脸上,这一来,果然没有那样多讨厌的目光往她身上射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只知道走出鎮口时刚晌午过后不久,而这时已是日影西斜时分,少说点,也应该走了有两个时辰的路了。
前面的雷迅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向前走着。
慕容娴却感到双脚发酸(她虽然身手不俗,轻功也很好,无奈这时候不能施展轻功,要一步步地走,那自然吃力了),感到累了。
这也难怪她,她自小娇生惯养,何曾一步步走过这样长的路?
西斜的日影渐长,快到黄昏时分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鎮集,望到那鎮集,慕容娴终于喘了口气。
她看到走在前面约十丈远的雷迅一直向鎮上走去,心想:大槪他会进鎮里歇歇吧。
前面的雷迅果然走入鎮内。
慕容娴快走几步,亦走入鎮中。
谢天谢地,雷迅果然走进了鎮头那家叫悦来的酒家。
慕容娴看着长长吐了口气,拖着酸软的脚步,走进了悦来酒家斜对面的那家荣记面舖。
走了这长的路,又没有多少东西到肚,她早已感到饿了,便要了一碗面,吃了起来。
不过,她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斜对面的那家酒家。
同时,她在心里不断祈祷,希望那个雷迅不要再赶路了,就在这鎮上歇下来,否则,她实在吃不消了。
令她好失望,那个雷迅在她吃完面不久,便走出来了,没有向鎮内走去,却走出镇口,转入左边的一条泥土路,向前急走下去。
慕容娴在心里叹了口气,揉揉双腿,会过帐,急急追了下去。
抬眼望一下天际,落日映红了天边,原来已是黄昏了。
慕容娴却毫不理会,这时她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雷迅的身份弄清楚。
初时,路上还有几个疏落的行人,后来前面走着的雷迅转入了一条小路中,便不再见有其它的行人了。
越走下去,越见荒凉,慕容娴的心也加快了跳动。
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而他的脚步也放慢了。
似乎,前面的「雷迅」也慢了下来,忽然间竟停了下来。
慕容娴的一颗心不由揪紧,亦停了下来,但接着,一股勇气油然而生,胆气大壮,一手握着剑把,疾行上去,大声叱喝道:「唏,你为何忽然站着不走,阻住去路?」
那位一雷迅」应声霍然转过身来,目光迅速地变换了一下,盯着慕容娴,不怀好意地道:「你为何老是跟着我?不是看上了我吧?」
慕容娴一眼看到对方的眼神,立时肯定地叫道:「你是雷迅,那位外号一撃即中的杀手雷迅!」
雷迅竟然一丝惊异之色也没有流露出来,笑一声,道:「我当然是雷迅!天下间又有那一个敢冒充我?」
慕容娴吸口气,心中那股激动之情,眞是莫可言喩,冲口而出道:「你不是死了的么?」
「姑娘,我若是死了,又怎会活生生地站在妳的面前?」雷迅邪邪地望着慕容娴,忽然露齿一笑。「嗯,慕容小姐,我终于想起来了,妳原来就是随孙老儿到金碧赌塲的小子,那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到奇怪,一个男子,怎会长得那般秀美,原来是妳,这就怪不得了。」
这时,慕容娴终于有些明白了,虽然她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她不是个笨人,一个明明死了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那其中必定有古怪。
「你明明将脑袋割下来了,怎会又活着的?」她仍然骇然问出这句话。
「嗯,妳很想知道么?」雷迅眼色变换了一下,走前两步,笑望着慕容娴,忽然,他口中咦了一声,「姑娘,我还以为妳是一个人的,原来妳带了人来!」
说话时神色变动了一下,直望着慕容娴的身后。
慕容娴瞧到他那认眞的样子,信以为眞,忍不住扭头向后面瞥望一下。
这一来,她就上了雷迅的大当,也犯了一个错误,这都是她的江湖经验不够的原因。
就在她扭头的刹那,雷迅猝然闪身疾欺而上,出指点向她身前三大要穴!
待到她惊觉上当时,雷迅的指尖已点触在她的衣衫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身形同时急闪,那里还来得及?全身一震,三大穴被点,立时动弹不得。
她是又惊又怒又怕,怒叱道:「卑鄙,你想怎样?」
雷迅暧昧一笑,一手抄向她的腰肢。「妳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死而复生的这个秘密么?待我与你亲热过后,自然就会告诉妳!」
慕容娴听得心胆俱颤,差一点没有晕了过去,尖叫道:「雷迅,你敢?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哼,妳爹才不敢对我……嘻,活该妳倒霉,本是死了的人妳也遇上,等一会我就让妳尝一下我这个本是死人的滋味吧!」雷迅语声中断了一下,接将慕容娴一把抄抱起来,转身向前急掠。
慕容娴惊急怒怕得只想死,但她动弹不得,根本连寻死也不能,想到等一会将会被雷迅强暴时,她的一颗心就碎了,也在滴着血。
而渐渐的,她也有点明白了,雷迅的死,根本就是个骗局,而上演这个骗局的人,正是孙土行!
「不,不会是孙前辈,他为什么要骗我?」慕容娴在心中哭叫。
蓦地,脑际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但又把握不到,急得她什么也似的,忘记了她正被雷迅挟着飞掠。
X X X
天已黑下来了。
一路飞掠的雷迅亦停了下来。
慕容娴这才发现,雷迅挟着她已来到一处山岗脚下,一座被一片杂树林遮掩着的屋子前!
这座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天已黑了,却一点灯火也没有,屋内似乎没有人。
雷迅走上前去,原来两扇大门是被一把大铜锁锁着的,雷迅却有钥匙,将铜锁打开,推门走了进去,反身将门关上,闩好。
慕容娴一直大睁着双眼望着,一颗心直往下沉,这显然是雷迅的一处秘密居所,附近荒野寂寂,那里有人家?换言之,别指望有人来救她了,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她是无法逃得过雷迅的魔掌了。
雷迅对屋内的一切很熟悉,进入堂屋后,先将慕容娴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摸出火折子来,幌亮了,再将桌上一盏灯点亮,然后熄了火折子收起来,接在堂屋内转了一下,也不知从那里摸出一瓶酒来,拔开瓶塞,一口气「骨嘟嘟」喝了大半瓶,放下酒瓶,抹一下咀巴,走到慕容娴面前,淫淫地笑道:「能够与慕容姑娘这样的大美人消魂快活一番,眞是不知几生修到,做鬼也风流!」
说着俯下来,在慕娴容的脸上香了一下。
慕容娴惊怕得有如被毒蛇噬了一口般,尖叫道:「放开我,快放开我,你……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雷迅得意地大笑起来,「叫吧,我的大美人,等会妳还会叫得更厉害,至于妳爹,他才不敢对我怎样!」
说着一把抱起了慕容娴,「啧」地一声,再亲了她一下,狂笑着走向里间的房子。
慕容娴心胆俱碎,拚命嘶叫着,忽然一口咬落雷迅的手臂上。
「哟!」雷迅痛得叫出声来,手臂一松,差点将慕容娴跌在地上,吸口气,哼道:「咬吧,等一会老子管敎妳情不自禁咬个够!」
接忍痛将慕容娴放在床上,揑开她的咀巴,才能张开被咬着的地方,手一落一扯,「嘶」一声裂帛声,慕容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胸前的衣襟被撕开来,露出雪白的肌肤及贴身的肚兜来。
雷迅目光一落,发出一声有如野兽般的闷嗥来,双眼像要喷出火来般,急急动手解脱身上的衣服。
慕容娴逃又逃不了,死又不能,眼见快将遭受到雷迅的凌辱,一颗心片片碎,满眼皆是泪水。
雷迅已将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只剰一件中衣,若果除下来,便丑态毕露。
慕容娴已将双眼闭上。
雷迅正快将中衣褪下。
房内虽然没有点灯,但从那个关着的窗门,仍有些微的光泛进来,依稀可以看到光着身的雷迅那种无可掩饰的丑态!
在他来说,可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
可是,也就在这瞬间,那扇紧闭着的窗门却在「劈啦」声中,碎裂开来,一团黑影于木屑四溅中,疾射向雷迅的身上!
这一下变化,眞是来得突然,惊得雷迅忙一手揪着那本已松脱的中衣,他抬头瞥到一团黑忽忽的物件向他飞击过来,疾忙将身矮下,同时斜望向那堆衣服!
他的剑就在那堆衣服之下!
「轰」的一声,那团东西撃在墙上,爆碎开来,亦有火星爆出!
那原来是一块大石。
眼看着雷迅窜到那堆衣服前,伸手便抓向那柄长剑,猝然间一道骇电也似的白芒自那洞开的窗口射了入来,疾射向雷迅那条伸出来的手臂!
雷迅的手指已触及剑把,一抓便抓到,他却怪叫了一声,缩手不迭,左手一松了中衣,一掌拍向那曳剑飞射入来的人身上!
——他若是不缩手,固然可以抓住剑把,但亦势必被那道电射而至的剑光将他那条手臂截断下来,他当然不会这样笨,只好缩手。
那射进来的人影显然料不到雷迅在这种情形下,身手及反应仍是那么快,仓促间只好亦疾出左掌,击向他的左掌!
「啪」一响,那人影被震得横翻出去,雷迅也被震得向后跄退一步!
他却忘记了他的左手一松,中衣却松落到脚跟上,这一退,便被绊得向后倾倒下去。
那横翻开去的人影身法极快,长剑向下一点,身形一个侧翻,翻了回去,一掌疾击向雷迅的心胸要害!
雷迅正想稳着身形的刹那,瞥到那人侧翻而回,一掌当胸劈来,大吃一惊,倒下的身形更加速倒下去,以避那一掌。
那知那人的反应亦很快,手中剑倏然斜撤而下!
剑光一闪,血光暴现,雷迅发出一声惨叫,一条左臂断落地上!
那还是他反应够快,那人的长剑本是削斩向他的腰腹的,被他倏地折腰收腹向下一沉,避过了腰斩之厄,却避不过因之稍微扬起的左臂,被齐肘斩断!
慕容娴早就在窗门被击碎声中,惊动而睁开眼来,一颗心惊喜得「蹦蹦」直跳,无论那人是什么人,来意又是什么,总之,她目前是可以免受雷迅的强暴了。
不过,当她看到雷迅的赤身露体的丑态时,羞得她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及至雷迅惨叫出声,她才忍不住又睁开眼来,看一下情形怎样。
X X X
雷迅断臂倒下,仍作挣扎,双腿蓦然间疾撑而起,踹向那人的下阴!
这一着,眞是毒辣至极!
那人的身形这时正好飘坠而下,惊觉之下,身形不闪不避,左手却出指疾点向雷迅的足心穴!
雷迅闷叫出声,撑踢起的双腿立时像被炙烧般疾缩回去!
那人一招得手,剑急划向雷迅的颈脖上!
慕容娴一见,脱口叫道:「大侠请暂不要杀他,我有话问他!」
那人骤闻慕容娴的叫声,剑势倏然一窒,接急点而下,点了雷迅的左右肩井穴,身形同时落地。
雷迅欲避不及(若不是足心穴被点中及双腿被中衣所绊,凭他的身手,仍是可以闪避开去的。),左右肩井穴被点,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被那人一脚踏在左胸胁上,痛得他又大叫了一声,一张脸扭曲着。
「姑娘,妳怎么了?」那人这才望向床上的慕容娴。
这一望,令到那人没来由地一颗心剧跳起来,气促脸臊,急忙目光移开。
慕容娴亦是羞得脸上火红,无奈动弹不得,不能将露出的一小截肩胸掩遮起来,但这时也顾不了那样多,急叫道:「大侠,我身上被点了三处穴道,动弹不得,请你为我将之解开。」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好,请妳将被点封的穴道说出来。」
说着,他却一连点了雷迅身上的五处大穴,这才走到那堆衣服前,拿起两件衣服,将一件衣服盖在雷迅的身上,才走到床前,将另一件盖在慕容娴裸露的地方,然后运掌如前,一一将慕容娴身上被封的穴道解开。
慕容娴吐了一口气,一手掩着那件衣服,坐了起来,目光望着那人的脸庞,道:「大侠,多谢援手相救!」
那人在黑暗中一笑,道:「姑娘不用多谢,某家追寻了雷迅足有三个月,今日终于让我找到他,说起来,还眞是姑娘妳的尖叫声,令某家找到来,所以,要多谢的应该是某家!」
慕容娴听出那人话语眞诚,一颗心放下不少。
她虽然在黑暗中,仍可约略看到那人身材伟岸,一脸短髭,粗眉朗目,相貌颇为威凛,不类奸人。
「请问大侠怎样称呼?」
那人爽快地道:「某家杨晋!」
慕容娴目光刹时一亮,喜道:「原来是人称铁汉的杨晋杨大侠!」
原来这杨晋乃是关名中头响亮的一号人物,为人宁折不弯,嫉恶如仇,故关中武林道送了「铁汉」这个外号给他,而他亦当之无愧。
「请问姑娘高姓芳名?」
「小妹慕容娴。」
「哦,原来是慕容前辈的千金,某家倒是眼拙了。」杨晋说着朝慕容娴抱拳一揖。
慕容娴跳下床还了一礼,问道:「杨大侠为何要杀雷迅?」
杨晋登时瞪目切齿道:「某家的兄弟在去年冬天给他杀了,那时某家远赴东海,及至听闻到恶耗,找他报仇,却遍寻不获,一直追寻了他有三个多月,终于打听到他曾经在钱塘一带出现过,五日前某家来到钱塘,几经追査打探,发现了他的踪迹了……一直追寻到这附近,却失去了他的踪迹,幸得姑娘的尖叫声将某家引来,料不到原来就是他,这大槪是他恶贯满盈吧。」
一顿接道:「姑娘又怎会落在他的手上的?」
慕容娴想到刚才的情形,脸上一红:「小妹亦是追踪他,不意却为他发现,便使诈制住了小妹……」
「唏,某家差点忘了,妳刚才不是说有话问他的么?」杨晋忽然道。
慕容烂也就省起,点头道:「小妹确有很要紧的话要问他。」
说着走到雷迅身前,冷然道:「雷迅,听说你是个爽快的人……」
雷迅惨笑道:「我现在只想爽快地一死。」
「只要你爽快地答慕容娴姑娘的话,某家可以赏你一个痛快,否则,相信你也知道武林中有不少手法是会令到一个人死得很痛苦,大有生不如死的感觉的。」
雷迅搐动着脸颊,惨笑道:「要问就快问吧,我现在这样,就算你们肯放过我,只怕我也逃不过另外些要杀我为亲友报仇的人追杀,我只求你们问完后,给我一个痛快!」
「慕容姑娘,他果然是个爽快的人,妳问吧。」杨晋示意慕容娴。
X X X
「雷迅,那日在赌塲内,我明明看到你的人头,你怎会活着的?难道死的不是你?」慕容娴虽然对这个问题已想明白了,但仍然问。
雷迅不禁大笑起来。「姑娘,将脑袋割下来的人当然不是我,你几时见过脑袋割下来的人仍能活的?那人是被经过精妙的易容,所以似足了我,加上你在看到那颗人头时必是感到很可怕,这就令到妳不敢看得太仔细,那就将妳骗过了,事实上,那也只能骗骗妳这种毫无江湖经验的雏儿。不怕告诉妳,那自始至终,根本就是一个骗局,我也根本没有与孙老儿在那间房间内秘密赌脑袋!」
慕容娴听得气怒不已。「那么,孙前……他亦是存心骗我的了?」
「若没有他穿针引线,妳又如何找到我?」雷迅嘲笑着。
「那你有没有杀了珏……高珏?」慕容娴由于知道自己受骗,心中既难过又愤怒。
「高珏倒眞的是我杀的,只要江湖见识广的人,知道了高珏当时被杀的情形后,便会猜到是我干的,因为那是我独特的行事手法。」
「你真的是为了替你的师弟报仇,才杀高珏的?」慕容娴这时已平静下来。
「那是为了骗妳相信的假话!」雷迅哂笑道:「我根本就没有一个师弟,像咱们这种只会为钱才去杀人的杀手,又怎会免费去杀一个人?更别说报什么仇了,在咱们杀手的心目中,是没有什么仇恨可说的,现在你明白了吧。」
「那是说,是有人出钱请你杀高珏的了?」
「哈哈,这一次妳问得最聪明了!」
「是谁?他是谁?」慕容娴忽然激动地尖叫起来。
杨晋忙用手按在她的肩头上,她才没有那样激动。
这一次雷迅却没有答得那样爽快了,脸容古怪地变换着。
「说,你快说!」慕容娴见他不答,又激动起来。
「慕容姑娘,别这样,或许他有碍难之处,不过,相信他必会说出来的。」杨晋谅解地望着雷迅。
雷迅的脸容又变换了几次,叹口气道:「本来,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一个坚守的信条,那就是不能将雇请他的人说出来,这是咱们做杀手的必须信守的规条……不过,这一次,我破例告诉妳,横竖我已是要死,一个死人还管他妈的那样多!」
慕容娴听了忽然感激地对雷迅道:「雷迅,不管你是一个怎样可恶的人,你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还是很感激你!」
「妳不用感激我,只要不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雷迅古怪地笑笑,一字字清楚地道:「请我杀高珏的人,就是妳的父亲慕容冠!」
「慕容冠」三个字如三下焦雷在慕容娴的头顶上炸响般,震得她身形摇幌几下,忽然像疯了般嘶声道:「不!你说谎,不是我爹请你的,不是我爹!我不信!」
杨晋却神色凝重地道:「慕容姑娘,冷静点。」接转对雷迅道:「雷迅……」
雷迅肃声道:「杨晋,我雷迅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却从不说假话,你要是不相信,我无话可说!」
杨普注视了雷迅好一会,点头道:「雷迅,我相信你。」
「随便。」雷迅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样子。
说实在的,他又活得了多久?放在心上文能怎样?
「慕容姑娘,某家相信雷迅说的是眞的!」杨晋肯定地对慕容娴说。
慕容娴这时似乎平静下来,只是样子有点痴呆,喃喃道:「我不信,爹一直赞成同我与珏哥的婚事,他无理由要杀珏哥的。」
「慕容姑娘!」杨晋语声沉重地道:「江湖上的事,妳见识得太少了,在江湖上,什么样的离奇古怪事情不可能发生?令尊请雷迅杀高珏,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妳何不回去问问令尊?」
慕容娴被杨晋这番话说得从浑噩中惊省过来,神色一变,嘟喃道:「是有可能,否则,他不会常与孙老……关在书房内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孙……与雷迅合谋骗我的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容姑娘,在江湖上,有时候有些人是不用什么理由便杀人的,不过,某家相信令尊之所以要杀高珏是有他特别的理由的。」杨晋拍拍慕容娴的肩头。「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不会无端伤害妳的。」
慕容娴点点头,忽然道:「杨大侠,你怎不问一下雷迅,他杀令弟是否亦是有人出钱雇他的?」
杨晋转望雷迅。「雷迅,你可以告诉某家么?」
雷迅毫不在乎地一笑。「杨兄,你若肯答应在我说出雇我杀令弟的人后,给我一个痛快,我立刻告诉你。」
杨晋沉吟着,似乎很难决定。
也难怪他会那样的,像他这种铁铮铮的汉子,在知道了雷迅只是受雇杀他的兄弟,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幕后的人物后,他是说什么也下不了手杀雷迅的,何况,雷迅还是在毫无还手的情形下,更加不肯杀他了,这是原则,像他这种人,是很重视原则的。
这正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注视了雷迅好一会,他终于咬牙道:「好,某家答应你。」
他之所以答应雷迅,是从他的脸色的眼神中,看出他求死的决心,以及那种恳求的诚意,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有时候,答应杀死一个人,未必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反而是对那个被杀的人做了一件好事。
「梁灵师!」雷迅只说出了三个字。
「是他!」杨晋脱口一声,接切齿道:「二年前,吾弟于潼关外破坏了他的一次劫镖行动,想不到他竟一直怀恨于心,不杀此人,某家誓不罢休!」
「杨兄,现在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雷迅却开声提醒他。
杨晋吸口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雷迅看在眼内,大叫道:「杨兄,莫非你想反悔?」
杨晋神情猛一震,猛地一指点去,雷迅闷哼一声,颓然将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原来杨晋一指点在他的死穴上。
雷迅可谓死得痛快了。
而像他这样坚决求死的人,在他们那些人来说,倒是罕见得很!
慕容娴在杨晋一指点出时,早已不忍地将头扭开。
「慕容姑娘,念在他知悔求死的份上,咱们还是葬了他吧!」
慕容娴默然点点头。
于是,两人一齐动手将雷迅的尸体葬了。
X X X
在那座鎮集那家兴隆酒楼上,慕容娴与杨晋相对而坐,慢慢地吃喝着。
慕容娴显得很沉静。
杨晋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所以,气氛有点沉闷。
终于,还是杨晋忍不住了。「慕容姑娘,妳眞的要向令尊问个清楚明白?」
慕容娴咬着咀唇,点头道:「小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以求心之所安。」
「嗯,这样也好,就像某家,心中容不下一颗砂子,不论是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明白才心安理得。」
「杨兄,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到你。」忽然有人向杨晋招呼。
杨晋闻声望去喜道:「杜兄,相请不如偶遇,见到你眞高兴,来,这边坐。」
一名年约三十四五的汉子含笑应着,走了过来,朝杨晋一抱拳,接「咦」了一声,对慕容娴抱拳道:「原来是慕容姑娘,幸会。」
慕容娴也认出这汉子来,她记得这汉子曾经在数月前拜访过她的父亲,于是忙起身还礼道:「杜大侠,幸会,请坐。」
原来这汉子乃是江南武林道颇有名气的人物,姓杜,名彤,外号金刚手,据说一套摧山撼石金刚手已有九成火候,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来未有用过兵器,就凭一双坚逾金铁的金刚手,会过不少高手,未尝落败过。
杜彤坐下来,笑顾两人道:「杨兄,慕容姑娘,两位怎会这样巧坐在这里?」
杨晋笑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空才告知,一句话,某家是与慕容姑娘追踪同一个人,而遇上的。」
一顿接道:「杜兄又怎会来此的?」
「杨兄,小弟是来找表弟江上帆,一道去泰山观日峯,看两派一堡三位掌门人了断一段仇怨的!不意江上帆早在半月前已离家外出,小弟只好一个人折返,路经这里,感到有点肚饿,便走进来坐坐,不意却遇上了两位。」杜彤一口气说完,拿起杨晋替他斟满了酒的杯,一口喝干。
「杜兄,是那两派一堡?」杨晋愕然问。
「杨兄,你不知道?」杜彤诧异地望着杨晋,见杨晋摇头,便道:「就是华山派,昆仑派与仲孙堡。」
杨晋惑然道:「两派一堡向来无仇无怨,两派掌门人与仲孙堡主怎会在泰山观日峯了断仇怨的?」
慕容娴忍不住道:「杨大侠,小妹听家父说,那是为了仲孙龙飞被华山一剑麦九洲所杀,而麦九洲跟着又杀了昆仑赵元任,仲孙堡主为报子仇,派出总管上官奇率领堡中八名好手追杀麦九洲,结果,被麦九洲用火药弹炸得六死二伤,上官奇侥幸只受了皮肉之伤,卒之杀了麦九洲,华山董掌门为报杀徒之仇,率领门下弟子,亲到仲孙堡讨个公道,一言不合之下,便与仲孙堡的人动起手来,结果两败俱伤,董掌门与仲孙堡主各自负了伤,而上官奇也死在华山弟子的剑下……想不到这事果如家父所说越闹越大,终至泰山一决!」
慕容娴说到这里,心中忽地灵光一闪,那刹那似乎想通了很多疑问,但立刻又闪逝过去,不禁攒起双眉追想起来。
杨晋听得耸然动容,道:「这就怪不得了,倒是某家这数月来为了追寻雷迅的行踪下落,没有留意江湖上的事态,不想就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件。」
接对杜彤道:「二派一堡的决斗,已定了日期?」
杜彤道:「江湖传言,定在清明前的寒食节那天擧行,唉,其实这是何苦来哉?只怕仇怨解不了,反而会越结越深,从而引致一塲武林动乱。」
「难道没有人调解过么?」杨晋蹙眉问。
「听说少林掌门枯禅大师与丐帮帮主有意出面调解此事,只是以两派掌门人与仲孙堡主的脾性,只怕不会卖枯禅大师与丐帮主的人情,别忘记华山派与仲孙堡已拼斗了一次,以致仇怨更深,非三言两语所能化解得了。」杜彤并不乐观地说。
「唉,华山麦九洲怎会杀仲孙龙飞的?」杨晋叹口气道。「以致弄成这种局面,只怕二派一堡经此一役,会大伤元气,更会对武林影响很大。」
「还不是……」杜彤咀快快地说,蓦然省觉到慕容彤在座,急不迭将下面的话咽回去。
「杜兄,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杨晋却追问:「到底是为了甚么?」
杜彤瞥了慕容娴一眼,嗫嚅着不好意思说。
慕容娴看在眼内,心中一阵不好受,咬咬牙道:「杜大侠你不用顾忌什么,听到什么便说什么吧,小妹不会怪你的。」
杜彤仍是一副不欲说的样子。
杨晋诧异地望着两人。「这……」
「杨大侠,待小妹说吧!」慕容娴难过地道:「听说,麦九洲与仲孙龙飞都是为了小妹,才动手搏杀的,至于麦九洲为何要杀赵元任,则不大清楚了,想来,亦是为了小妹吧,不过,小妹可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们,那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事!」
「原来是这样的,」杨晋恍然道:「这确实不关慕容姑娘的事,怪只怪他们太过一厢情愿。」
杜彤没有说什么,只是喝酒。
忽然,杨普一拍桌子,急声道:「慕容姑娘,这会不会与令尊……有关?」忽地惊觉到自己一时心直口快地失言,急不迭住口,但话已说出来了,只好歉然道:「慕容姑娘,某家是无心说出来的,只是想到就说,请妳不要见怪。」
慕容娴被他这一说,心中霍然,似乎又想明白了一些什么,忙道:「杨大侠,小妹怎会怪你呢?请别介意。」一接离座道:「杨大侠,杜大侠,请恕小妹失陪了。」朝两人行了一礼,也不等两人答话,便离座下楼而去。
杨晋与杜彤为之愕然,好一会,杜彤才道:「杨兄,你去不去泰山,若去,正好与小弟一道去。」
杨晋道:「虽然那不是値得高兴的事,毕竟是江湖武林中近年来难逢的大事,说什么也要去瞧一瞧,说不定可以重会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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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娴像一阵风般冲进了厅内,却看不到父亲,咬咬牙,又像一阵风般,冲向书房。
书房,慕容冠与孙土行正在喝着酒,而且似乎很高兴,正在谈论着两派一堡于寒食节那天在泰山观日峯了断仇怨这一件事。
慕容娴一阵风般冲进书房时,两人同时愕了愕,脸色微变地望着慕容娴。
慕容娴紧抿着咀,目光寒闪闪地望着两人。
慕容冠最先回过神来,装着笑脸道:「娴儿,这一次出去玩得开心么?」
「女儿开心死了!」慕容娴语声冰冷地道:「女儿终于杀了杀死珏哥的凶手雷迅!」
慕容冠与孙土行听了,神情震动了一下,脸色遽变,互相看了一眼,慕容冠勉强笑笑道:「娴儿,妳眞会逗爹开心,雷迅早已死了,妳又怎会再杀他?」
孙土行也呐呐地道:「慕容姑娘,妳不是有什么不……」
「孙前辈,我没有什么不妥!」慕容娴目光烱烱地望着孙土行,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骗我?你根本就没有与雷迅赌什么秘密,赌什么脑袋,那全是为了骗我相信已杀了雷迅,为珏哥报了仇而设下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不要我追查下去,是不是?」
孙土行脸色大变,惶乱地嗡动着咀唇,却没有话声说出来!
慕容冠的脸色亦是速变,慌急地轻叱道:「娴儿,妳疯了……」
「爹,女儿没有疯!」慕容娴激声道:「这一次幸好我出去走走,天敎珏哥的大仇得报,被女儿发现了雷迅的行踪……后来,雷迅在临死时,已将一切眞相说了出来!」
「慕容姑娘,这……这不是……老朽……的主意……」孙土行惶乱地摇着双手。「老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娴尖锐地喝叫着。「只是有人要你这样做的是不是?」
孙土行心虚地望着慕容冠。
慕容冠急得连连向他使眼色。
慕容娴早已在回家的途中,想通了好几点疑问,这情形她焉会看不出来,愤然道:「爹,你不用向孙前辈使眼色了,我已猜到是你主使他骗我的!」
「唉,娴儿,爹这样做只是为妳好,免妳一个人在外面因而发生什么事故。」
「那么,巴山五怪也是你唆使他们在路上留难女儿的了?」慕容娴这时已大槪想通了所有的问题。
「娴儿,那只是要令妳知难而退,巴山五怪只是吓吓妳,他们不敢对妳怎样的。妳要知道,爹只得妳一个女儿,珏儿既已死了,爹不想妳有什么意外,妳要明白爹的苦衷。」慕容冠装出难受的样子,望着女儿。
慕容娴却毫不为所动,她的感情这时似已麻木了,尖锐地道:「苦衷?女儿若是不明眞相之前,大槪会相信你的话,可惜,雷迅在死前,什么也对女儿说了。」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慕容冠紧张地望着女儿。
慕容娴竟然平静地道:「他说,是爹你指使他杀珏哥的!」
慕容冠一听,立时神情大变,亟声道:「娴儿,你别听他乱说,难道妳竟相信他的话?」
慕容娴木然道:「女儿相信他的话,他没有理由说谎!他若是为了敷衍女儿,大可以随便说一个名字出来,何必要指说你!」
孙土行这时候不知是惊呆了还是什么的,一直呆呆地没有出声,只是一杯杯酒直往口里倒。
慕容冠忽然闭口不说了,神色间变幻不定,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慕容娴激动地大叫道:「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钱雇请雷迅杀死珏哥?」
慕容冠忽然像疯狂了般大笑道:「不错,爹确是出钱请雷迅杀了珏儿!哈哈,爹之所以要杀他全是为了那三个小子!」
慕容娴听到父亲承认了,仍然震惊不已,就像抵受不住打撃般,身躯幌了几幌,摇摇欲倒,最后还是站住了,嘶哑地泣叫道:「爹,你好忍心,你说啊,到底为了什么?」
瞧着女儿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慕容冠心痛地嘶叫道:「爹那样作,是为了报仇!只有杀了珏儿,才会令到那三个癞蛤蟆自以为还有机会得到妳的欢喜,因之而妒忌争夺……哈……那三个傻小子居然不出爹之所料,果然为了妳而大打出手。结果三个皆死了,而两派一堡也因而结下解不开的仇怨,终于互相火并起来,哈……哈,爹好高兴,也好解恨!」
孙土行只是一味将酒倒进自己的喉咙中,似乎要将自己被酒淹死才罢休的样子,毫不理会慕容冠父女两人的事。
而事实上,他也理会不了,更加不便置啄,这只是他们父女间的事,他只是一个外人,何况,他还骗过慕容娴,更加不敢插口了。
慕容冠狂笑不绝。一娴儿,妳知道么?爹这样做的目的,最终就是要华山董仲舒,昆仑海孤舟,与及仲孙长胜三个火倂一番,如今那三个家伙果然因为徒弟儿子之死而火倂起来,并且定下了寒食节那天在泰山观日峯分出生死存亡,爹终于报了昔年于华山极顶上的那塲羞辱了!」
一顿接自顾自接说下去:「娴儿,这件事爹一直没有对妳说,现在对你说出来吧。那一年,爹与董仲舒,海孤舟,仲孙长胜同在华山极顶喝酒,咱们四个人在喝至兴头上,也不知是那一个提出来的,每人要一口气喝五斤酒,点滴不剰。喝不了的,任其余的人责罚……结果,爹还差半口喝不了,而他们却喝了个点滴无存,爹只好任由他们责爵!」
说到这里,忽然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道:「当时他们既要爹作东或是什么的,董仲舒竟然要你爹扒下来扮成狗状,爹在无奈之下,只好趴下来,扮成狗状,那知海孤舟却要爹扮狗叫,爹也只好忍着扮狗叫,最可恶是仲孙长胜,他将爹眞的看成了一条狗,抛下一块骨头要爹啃。爹也只好啃了,他们看着,齐齐拍掌大笑起来,说爹扮得眞像,那时,爹差不多被他们羞辱得疯了,恨不得抽剑杀了他们三人,但爹自知敌不过三人联手合击,所以强忍着没有发作,妳知道么,爹自有生以来,从未受过那样难堪的羞辱,爹在江湖上是什么身份?他们竟然要你爹扮狗,尽情笑侮,妳说爹恨不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爹一直将这耻辱深藏在心头,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报这奇耻大辱!」
慕容冠说到这里,气咻咻地道:「爹曾经想过逐个挑战他们,但又想不出借口来,加上又要顾念到慕容家的声誉,所以爹打消了挑战他们的念头……这耻辱一直埋藏在爹的心头二十多年,他们或许早就忘记了,但爹却无时或忘,也无时不在想一个最绝妙的报仇办法,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那三个傻小子居然想吃天鹅肉,于是,爹灵机一触,便想到这个绝妙的一石数鸟,一网打尽的办法,他们三个老家伙互相火并了,妳爹也终于能一雪当年之耻辱了!」说完,疯狂地大笑不绝。
慕容娴却听得呆住了,心中在滴血,自己的父亲为了报雪当年的无意羞辱,竟然忍得下心杀了自己未来的女婿,自己的心上人——无辜的高珏,她眞怀疑爹是否疯了。
这样父亲,叫她怎还能够面对下去?
这样阴毒险恶,一心只想着雪耻,却不惜牺牲女儿一生幸福的人,她这个做女儿的,实在无法再留下来。
「爹,你只顾着报你的仇耻,你有没有想到,这样做你已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慕容娴哀叫出声。
慕容冠愕了一愕,止住了笑声。「娴儿,天下间男儿多的是,死了一个高珏,爹可以为妳找到比高珏更好的女婿,妳又何必那样固执呢?」
慕容娴忽然间变得异常平静地道:「爹,你知不知道,珏哥在女儿的心目中,在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人可以替代得了的?你杀了珏哥,也就等于杀了女儿!」
这句话说完,她忽然转身像一阵风般,冲出了书房,再冲出了慕容家的大门。
慕容冠呆了一呆,突然撕心裂肺大叫着狂冲出书房追了上去。「娴儿,妳别走,别离开爹,爹不能没有妳啊!」
呼叫着,一直追出了大门外……
孙土行终于醉了,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在沉醉前,嘀咕出一句话来:「作孽,眞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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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冠终于疯了,整天不断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慕容娴却从此失了踪,不过却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扒开了高珏的坟墓,自埋墓中;有些说她也变成了一个疯子,在江湖上流浪,更有说她出家做了尼姑,靑灯古佛,以了此生,也不知那一说是眞的……
一代丽人,竟尔如斯,诚不令人唏嘘叹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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