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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孙玉鑫《大河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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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河吟 孙玉鑫著

  第一章 风雪天更寒
  冻侵短葛,冷逼重裘!
  万瓦青霜,千山积雪!
  夜,深沉的黑夜!
  陡地!
  狂疾袭袭,木落枝扬,泥雪滚飞,天绽地裂!
  此时,有一个黄色的影子,在风雪中电掣般向前飞行。
  这是一个看来文弱而貌相奇秀的黄衫书生,他孤寂而倔强的和风雪傲抗。
  他除掉了那柄紧背在背后的宝剑之外,别无长物。
  但是他怀着无边深沉地苦痛和难对人言的耻辱,及随时随地可能死去的不治之疾,追踪一辆由四名江湖高手保护着的华丽新车。
  他发誓必须自己亲手杀死那辆轿车里面的人物,还有那个驾赶车的汉子!
  当然那四名护车的江湖大豪,是他必须首先诛戮的障碍!
  为什么?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干这种血腥而残酷并且非常危险的事情呢?那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雪!
  在他的肩头上飘落,化掉,又飘落,再化掉,一次又一次,渐渐地冻结成了一层寒冰,但他若无所觉,毫不理会。
  风!
  穿透了他那一袭黄衫,冰寒刺骨,但是他的感觉似乎已经麻木,任凭那单薄枯干的筋骨,去抵抗,去承受。
  突然
  他骤地停步不前,全身狂颤不已!
  他那本来已经非常苍白的俊脸上,这时却掠起了极端痛楚之下的颤凛和痉挛,煞白的怕人。
  他却一声不哼,只是紧咬着牙关,皱着剑眉,忍受着这无边痛苦而残酷的煎熬!
  约隔一盏浓茶由热转凉的工夫,颤抖方始停住,痉挛随亦自止,但是他那额头上面,却已布满了粒粒汗珠!
  他用衣袖擦去了汗水,陡地仰颈哈哈狂笑了起来。
  笑声乍歇,他却语调悲涩地自语说道:“人活着不易,尤其是忍受着无法吐诉的奇耻大辱而能强颜欢笑的活着越发不易!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死也很难,唉!”他发出几声低沉的叹息,继又自言自语道:
  “我早就该死,已经无法记数有多少次应该死而几乎就要死了,结果却都没有死成,这一次我竟又从死里逃生,死里逃生!”
  他突然顿住了语锋,嘴角一掀,掠起了一丝带有凄凉意味的苦笑,又哀伤的说道:“次次不死,老天待我太厚了一些,身遭奇耻,何又罚我忒煞?难道……”
  疾风恰将大片雪花,适时吹送到他的脸上,一阵沁凉,激起了他的悲低,他怒哼一声,冷诮的自讽着说道:
  难道留我残生,就是为了要我在这风雪之夜洗清耻仇?”说着他牙咬声响,一挺胸膛,顿足而起,重又飞一般的向前疾奔而去。
  此时,风正紧,雪纷飞,五步以外难见人物!
  前面,在这黄衫书生的前面,约有五里路程的地方,有两匹白色的骏马,驼着两个玄衣人物,和黄衫书生同一方向,并鞍疾驰。
  在这两匹白马前面丈远地方,有一辆极为华丽而非常坚固的轿车。
  轿车软厚棉帘儿紧紧的垂掩着,密不透风,由两匹青白色的异种骏骡拖着,疾如龙腾般迅速的向前飞奔!
  这辆新车前面,有两骑乌斑豹马开道,马上人是一色地银白衣衫,也是并鞍哑口飞驰直前。
  五里,再五里,行行复行行。
  突然!
  一条黄色的影子,自冻裂了的干瘪麦田中,像风雪里卷杂着的一股黄沙,摇曳飘飞着掠过了那两匹白马,那华丽而坚固的轿车,那乘骑在两匹鸟斑豹马上的银衣汉子,拦在了大道的当央!
  “叭!叭!”
  两声长鞭甩空抖震出来的脆响,自轿车上传了出来。
  四匹马,一辆车,立即倏地停住。
  华丽轿车车辕上面那个驾车的汉子,绝非普通的赶车把式,长的好一付威武的相貌,穿着一身好奇特的衣衫。
  头上戴着一顶三块瓦的水獭皮帽,闪闪亮耀着金色的光辉,连一丝雪花都没有。
  身上披着一件乍看好像一团银芒似的雪熊皮氅,腰间紧紧箍着一条金色约有三指多宽的带子。
  带上铸着七颗黄豆粒般大的星星,泛耀着奇异地黑亮乌光!
  浓眉,巨目,黑脸,狮鼻,看上去有四十三四的年纪,身量高大的吓人,轿车的车顶,竟然和他的阔肩平齐。
  手持一根用五股赤红细竹条儿编成的五尺鞭柄,柄梢上结着一根三缕皮筋拧编而成的丈二长绳。
  这种鞭子,本来是北几省车把式们专用而惯用的东西,但是不知什么原故,今天这个驾车地人物手中所拿的这根长鞭,看来却有一种令人说不出原由的奇特地方,也许是那五股赤红的细竹条儿扎眼了些。
  驾车的人物既有这般气派,那轿车中的坐客,自然更非普通人了。
  此时,四匹马上的江湖高手,皆已并马拦在了轿车前面,不约而同的凝神注目着大道之上。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发现拦路的那条黄色影子,于是内中一人回顾身后那位驾车的人物,语调恭顺的说道:
  “总巡检震鞭示警,您可是发现了那个黄衣人物的踪影?”
  驾车的人物皱眉沉声说道:
  “昔日在下虽与贵上结交,承蒙贵上以‘十堂总巡检’重头提赐,但是在下曾当一干英雄之前,婉谢未就,是故这‘总巡检’三字请勿再提!此次贵上知我路过宝地,赐我华车宝骥代步,顺托代其化解与这黄衫朋友些许恩怨,义不容辞,非为贵上门下之士,自不愿代人拚搏,风雪太大,黄衫朋友远在三丈以外,难怪四位看不到他,如今即请四位前往约这黄衫朋友移玉一会,并请四位万勿莾撞多言,致起战端!”
  这四名江湖高手,闻言应是,立即催马向前,但是他们眉目之间,却含着恶毒而诡谲的狞笑,可惜背向这驾车的人物,是故驾车的这人已落阴谋之中而毫无所觉!
  当这四名高手到达那个拦阻住去路的黄衫人物身前丈远的时候,曾经回顾了身后一眼,风雪已将轿车隐没,果然不见丝毫影子,他们不由互望一眼,神色之间似有惧意。
  那个适才会和驾车之人说话的大汉,独自叩马向前又走了数尺,沉声对迎面的黄衫人物说道:
  “朋友,你一路追踪不舍,今又拦住进路,意图何为?”他非但没有听从驾车人物的话,反而有心挑起战端,因此声调异常冷酷。
  原来这个阻截住他们进路的黄衫人物,正是那位傲抗风雪的孤寂书生。
  黄衫书生根本不睬这个说话的大汉,却目注着风雪之中冷峭而威严的问道:
  “车辕上的这个汉子不是那‘鬼行脚’巴双影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更换了赶车的把式?”
  大汉闻言心中猛地一凛,这黄衫书生竟能看清轿车辕上的人物已非巴双影,功力实已高出自己四个人多多,若非另有仗恃,此时他也许已萌退逃之心了。
  他不能叫这黄衫书生发觉自己功力不足,故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面含着诡奇的笑容说道:
  “你这可看走了眼啦,我提你个醒儿,你再仔细的看看我们车辕上的那个伙计,水獭帽子,雪熊皮氅,天下任何地方的车把式,恐怕也找不出来有一个像他这种豪华奇特打扮的吧?”
  黄衫书生闻言仅仅微挑了一下剑眉,看来似乎未将此事挂在心上。
  其实他却非常吃惊,脑海中已在电旋般飞掠着种种往事,心波起伏不停的飞闪着层层疑云!
  他已然直觉得这个奇异打扮的车把式,将是自己生平所遇最最罕见而扎手的强大敌人。
  奇怪地是,他非但失去了往昔对敌时候的必胜信心,并且还感受到了一种极端不祥的预兆!
  他突然失去必胜信念,和怀有这种不祥预兆的事情,是他遨游江湖叱咤武林以来所从来没有的。
  因此他觉得畏惧,徬徨,惊疑和忐忑!
  他在忖思之下,心神自难专注,马上的大汉却把握住了这个天赐的机会,暗示了其余三名同伴一下,立即一言不发的暴下毒手!
  蓦地寒光倏闪,锋利的剑刃已然划到了黄衫书生的胸前!
  同时,数点金星一晃,分作上、中、下三方电掣般袭到!接着三道银虹,跟着三条人影,迅疾无伦地削来,在这眨眼的当空,黄衫书生已被四柄利剑和六只歹毒的飞刀围在了核心!
  他霍地冷笑一声,身形突然似弹丸般疾捷的倒射而出,四柄利剑皆已击空。
  他却适时反扑上来,一条金虹陡地从他背后射出,立即化为十朵金花,叮当几声轻响,六朵金花和那六点金星同时失踪!接着剩下的那四朵金花倏忽飞散左右一闪而过,换来了四声凄厉的号叫,那四名突下毒手暗算他的江湖高手,个个弯弓着腿,摇晃着身躯,脸上神色狰狞的眈眈虎视般怒瞪着他,刹那之后,那四名江湖高手的鹰晴之中,已失去了凶煞的光辉,变作灰白而无神,一个个宝剑接连着颓坠在地上,人也卷仆于风雪之中死去!
  黄衫书生对此却不屑一顾,长啸一声顿足飞起,若天空中过渡的流星,甩拖着一道奇亮的金虹,直取那轿车之上的驾辕人物!
  那个驾车的人物,吩咐四名江湖高手前去奉迎黄衫书生之后,立即将长鞭的筋绳绞缠在五尺赤竹鞭柄之上,准备将长鞭插放辕上恭迎来客。
  讵料事出意外,他这里刚刚将长鞭绞缠一处,奉令迎客的四名高手,却已突然阴狠的对那黄衫书生暴起暗算,他只楞得一楞,四名江湖高手已在转瞬之下俱皆丧命!他心头微颤,暗忖不好,正欲迎上前去有所解说,黄衫书生却已腾身电掣般疾射而到,剑化一条金龙,迅捷无与伦比的直贯胸腹刺下!
  驾车人浓眉倏扬,抖腕处红影斜飞,恰正迎上那条金龙,一压一抖一甩,一声奇异的轻响传出,黄衫书生已被震落在车辕左旁。
  他那苍白的俊脸上,掠过了一丝绝望的苦笑,蓦地金剑再震,却捷逾石火般隔着厚软的轿帏,全力刺向轿车之中!
  “呛”地一声凤啸震鸣,黄衫书生的金剑,再次被那驾辕的人物弹了开来。
  适时,骄车软帘从里面揭开了一丝缝隙,露出来了一只红酥柔荑,微现即隐。
  黄衫书生目覩红酥柔荑微现即隐,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霞,双目暴射煞芒,再次挺剑刺向轿车之中。
  这时恼了那个驾车的人,倏地身形飘下车,右手轻抖,赤红的鞭柄第三次击在了金剑之上。
  这次他暗提了七成劲力,竟将黄衫书生震退了三尺。
  黄衫书生脸上红霞转浓,一声悲啸,金剑再起,直攻而到。
  驾车人这遭不待黄衫书生金剑招式展开,长鞭连点三次,又把对方迫退三尺!
  黄衫书生怒发竖扬,束发云帕立即碎裂,片片化作蝴蝶飞舞,他目眦崩血,金剑猛抖,倏地化为万朵金花,群飞集射向驾车的人物袭下!
  为车人面色凝重,目注这万朵金花不懈,陡地长鞭暴起直刺,突破花雨点向中心,万朵金花倏隐,剑尖鞭柄互击一处,黄衫书生蹬蹬退了五步,驾车人也被反震的力道迫退,已靠着了车帏!
  黄衫书生狞笑一声喝道:
  “好身手,好结实的长鞭,报名再战!”
  驾车的人物却肃色而郑重的说道:
  “江湖走卒,何须提名道姓,兄台一连攻我三剑,在下一招未还,兄台又何必再说战学?”
  “你腰横奇剑,长鞭必非趁手兵刃,撤剑出招,我要再次领教高明!”
  “无冤无仇,在下不敢轻取此剑!”
  “我冤深似海,仇恨若天,除非你能立即弃此轿车退下,否则若非你死……”
  驾车的人物不待黄衫书生把话说完,已然接口说道:
  “恕难从命,兄台何不暂止雷霆,彼此一谈?”
  “为虎作伥之辈,那个和你多说,看剑!”
  黄衫书生怒叱之后,金剑闪翻,已斜肩带臂削下!
  驾车的人物在剑临肩臂的刹那,手中奇异的长鞭已捷逾石火的闪电般,压在了金剑之上,二人立即各提内力,当鞭剑相触的利那,较上了真力,一贴一震立即倏然分开,驾车的人物倒退了一步,黄衫书生横出三尺!
  二人乍分即合,驾车人不再留情,神鞭展开攻势,奇招迭击而出。
  黄衫书生钢牙一挫,剑式倏变,他在万不得已之下,施展开了他门户之中最上奇绝而威凌天下的“天风神剑”八十一式中的“轻风十三招”,还击攻上!
  剑法既然名为“轻风”,自非疾厉招式,剑锋乍起,已似春风化日,蓬勃腾升无已,金剑纵扬,已如满天和风轻逸,看似慢极,但却毫无破绽可寻,令人深惑惊凛的是,时正狂飈侵袭大雪密布,周围丈余,非但不觉寒冷,却有春暖花放之意,使人薰醉,使人自迷!
  驾车人的神鞭招法虽具无比的威力和罕绝的玄妙,此时却难攻越一步。
  当他感受到阵阵和风轻轻送到的时候,心头大震,始知对方不可轻侮,抽鞭一紧,才待变式,不料“轻风十三招”的真妙变化已然生出,就在他抽鞭奇招迭攻难进的刹那,黄衫书生霍地清啸一声,满天和风突然消失,化为一缕奇热的怪风,劲力何止万钧般重,恰和长鞭的顶端相抵,长鞭立被震开尺外,金剑却被雷霆之势疾若流星过渡般趁虚而入,射到了驾车人物的胸前!
  驾车人在生命呼吸存亡之间,脱口说道:“是天风神剑”!”
  黄衫书生的剑尖,已然直透驾车人物的雪熊皮氅,紧刺在肌肤之上的刹那,闻言却突然停剑不动,沉声说道:
  “我知道你未曾施展出绝顶的功力来对付我,你也没有用剑,更能知晓我所施展的剑法,因此我断定你绝对不会是老贼手下的爪牙狗党,我不愿意多杀无辜,尤其是像你这种身怀奇技的武林朋友!”说到这里,黄衫书生活锋微敛,双目徒射凶光,咬牙切齿恨声又道:
  “但是却也不能就如此轻易的放走你,除非你答应在我收剑之后,立即不顾这辆轿车和车上的任何一个人,马上离开此地!”
  驾车人闻言之后,先是浓眉暴扬,满面怒容,继之他似有所悟一般的轻“哦”了一声,随即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黄衫书生剑眉一挑,冷冰冰地说道:“事情真有这样好笑?”
  驾车人一面点着头,一面止住了笑声说道:
  “事情好笑的很,不过咱们现在可以先不谈它,在下只问兄台一言,兄台放我之后,难道就不怕我食言背信?”
  黄衫书生闻言一楞,驾车人又接着说道:“并非在下自夸,兄台功力剑术虽高,却还差我一些,设若在下食言……”
  “看来你虽然不像是个无义的人物,但是我真的要当心这一点,我可以先点了你的穴道……”
  “风紧雪大,兄台既然不想伤及无辜,岂肯使在下冻死此地?”
  “这……”
  黄衫书生一时竟无良策,那驾车人适时再次哈哈的狂笑了起来,笑罢,他却正色对黄衫书生说道:
  “其实,事情极为简单,兄台所要的不过是这轿车中的人,我从十八年前开始照拂着她直到现在,说实在的话吧,我早就受够的了,你若想要,交托给你正好,不过我责任所在,却必须问你一声,你能像我一样,永远善心真诚的照料她吗?”
  “你能活着已经是不错了,闲事闲话最好少管少问!”
  驾车人闻言竟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歇止之后,他却慨然说道:
  “世上能够换我这条性命的,只有轿车里面的那个人,如今你却要拿我生死来换她,我真不能不觉得好笑。
  “年轻的朋友!我郑重的警告你一句话,你的眼光虽然不错,可惜过份看重了我的这条性命,却又太也轻蔑了我的品格,你凭仗着什么威势,敢拿我的生死来作为取舍轿车中人的条件?”
  黄衫书生怒哼一声说道:
  “我也告诉你一句话,我迟迟不下绝情的原故,不过是爱惜你这一身功夫而已,你应该明白,我数千里奔波追踪,所为就是这辆轿车中的人,本来杀了你,车中人自能任我处置,但是我却宁愿放你逃生……
  驾车人闻言先是一怔,继之恍然大悟,恨声接口说道:“你可是说数千里奔波是为追踪这辆轿车?”
  “不错!”
  “你并非追踪我们父……”
  “那个是在追你?我本来是决心要杀死原先驾驶这轿车的那个人……”
  “是‘鬼行脚’巴双影?”
  “不错!”
  驾车人突然全身一抖,随即震天长笑一声,继之声调低沉地对黄衫书生说道:“年轻的朋友,现在我才知道你是看错了人。”
  “哼!就凭已死的那四个东西和这辆轿车,我绝对不会看错,何况适才贱……”
  “住口!”驾车人猛地沉喝一声,截断了黄衫书生的话锋,严肃而郑重的说道:“我们都上了别人的大当!”
  “上当的也许是你,我却……”
  驾车人不待黄衫书生话句完毕,缓缓伸出了左手,轻轻将轿车的厚软棉帘掀起了一角,低声说道:
  “莫莾撞,你先仔细看看!”
  黄衫书生目光向车中一瞥,他那已经满布着浓重红霞的俊脸之上,突然泛起了深紫的颜色,刺在驾车人物雪熊皮氅里面的金剑,无力的脱出了皮氅,垂坠到雪地之上!
  黄衫书生软弱而疲瘁地说道:
  “我明白了,明白了!老贼好狠毒的心肠。”
  驾车人对他点了点头,黄衫书生激动地又接着说道:
  “我和老贼仇深似海,他不杀我,我必杀他,老贼知道设若你我拚死血搏,你必然能够得胜,不过却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那个时候我是已经死了,至少是伤重难以挪动或逃遁,你却也累的无法再和像‘鬼行脚’巴双影这类黑道的一流高手们搏斗,这就是老贼他所要的后果!”他顿了一顿,继道:
  “然后他暗中早已埋伏在附近的爪牙死党,趁机呼啸而起,群力攻你,你逃已不能,就算你还有余力能够扎逃去,但是为了轿车中的姑娘,也非要作困兽之斗不可,结局你我必然同时被老贼所杀,车上……”
  “是小女天玉。”
  “哦!令媛至时自然沦入老贼的掌握之中,那时她欲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说我的判断的可对?”
  驾车人面色极端庄重的点了点头,黄衫书生无力的沉叹一声接着又道:
  “老贼这‘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诡谋,大概你也是刚刚发觉,所以适才你说‘我们俱皆上了人的大当’?对不?”
  驾车人仍然没有开口,再次点了点头,黄衫书生说到这里似是累极,他喘息了一下方始接续地说道:
  “老贼千算万算却难胜过老天一算,他再也梦想不到,我们并未血搏到两败的地步,他不知道我身罹绝疾,功力已失十之二三,不能提足十成真力,也多幸有此变故,才使阁下误认我并非对手,未曾施展全部罕绝的武技,方始败在我那‘轻风十三招’上而揭开了老贼的阴谋!哈哈哈……”他胸中忽觉一阵剧痛,不由一顿,但仍勉力续道:
  “你我虽非素识,亦非朋友,此时却已同仇敌忾,老天既叫我们此间相逢,又鬼使神差粉碎了老贼的诡计,如今你我皆知彼辈狐鼠就隐藏在附近,何不同仗三尺龙泉除却残贼,为武林留一佳话?”
  驾车人闻言豪放的震声大笑,笑声中他霍地抖臂甩开了长鞭绞缠着的丈二鞭绳,朗朗说道:
  “我这‘铁心天竹神鞭’,久已不沾腥血,老匹夫他既敢连我都计算在内,怎能怪我无情,再留这般残贼狐鼠的狗命,何异养痈遗患,后害无穷,年轻的朋友你说的对,仗剑除恶此其时也!”
  黄衫书生闻言长啸一声,霍地俯身拾起他那坠于雪地之上的金剑,顿足欲起,岂料他那脸上浓重的红霞突然消失,变作了凛人的苍白,金剑再也把握不住,二次颓坠地上,身躯颤栗摇摆不已,驾车人迅捷的抓住了他那双臂,他却两眼神光已失,惘然的直视着前方,喃喃说道:
  “老天你怎能这般无情,难道就不能再留我多活几天?我只要几天,几天!”
  驾车人神色陡变,在惊骇愕然之下,立即作了决定,倏忽出指一连点拿了黄衫书生七处要穴,然后回顾了四外一眼,迅捷地把黄衫书生抱于轿车之中,悄声对车中的爱女说道:
  “这真是急煞人的事情,所幸风紧雪大,鼠辈心惧为父这一身功力,不敢过份欺近,或许尚未发觉此事,玉儿暂时照料着他,趁此时机飞赶一程,若能很快的到达十里之外的‘韩庄’,就再无所惧了。”话罢,他闪身退出车外,掩好软帘,飞上车辕,猛抖长鞭暴甩缰绳,催动那两匹异种骏骡,轿车风驰电掣般破狂飚大雪,顺大道飞奔而去!
  蓦地四面八方呼哨连响,立即人影幢幢,铁蹄声动,刀光剑影乍闪,接着是长鞭震耳的响声,继之惨号厉吼不停,久久之后,只剩了狂飈啸鸣,一阵紧似一阵,一声接着一声。
  那辆华丽的轿车早已远去无踪,但是雪地之上,在里余路程之内,却横七竖八倒卧着数十具尸体,腥血染红了满地,死者们的伤势无一不同,太阳穴上裂开了一个三角的深洞,人人或是脊背,或是前胸,都带着一道极重鞭痕!
  ※※※※
  “韩庄”,是“吴”“鲁”交界地方的一处大镇。
  这时,那辆华丽的轿车,如疾箭一般驰进了“韩庄”的东街,停在韩庄唯一的店房“韩家店”的门前。
  辕上驾车人已经飞身下车。轿车棉帘适时卷了起来,驾车人首先将长鞭递进车中,俯探着身子已将那黄衫书生拖出车外,低声嘱附车中的姑娘道:
  “拿紧了鞭子,壮壮胆也好,我安排妥当住处再来接你进去。”
  轿车里面的姑娘应了一声,车帘随声垂下。
  驾车人抱着黄衫书生几步就走到了店门口,韩家店的店门关着——风紧雪大,店门不关不行。
  驾车人右足在店门上轻蹴三声,移时,店门开启,他竟不待店家出迎,已横身挤了进去。
  韩家店,实在并不是店,更不招揽过往旅客,这一点在附近百里地方,无人不知。
  但是韩家店有客房,也有饮食。
  客房非常雅静,饮食更是极端可口。
  不过能住这雅静的客房,食用这可口菜肴的人物,却都不平常。
  因此,韩家店的建造方法,和天下任何招商客店不同。
  韩家店一进店门,就是一间四丈见方的大厅,大厅正中央,放置着一张丈二的大圆桌,圆桌四外围设着二十四只石櫈,櫈子是埋在地下的,所以无法挪动。
  大厅的左、右、中三面,各有一道通向里进的门户。
  里进房舍如何,是单间?是院落?很少人知现在,大厅的石上面,一共坐着六名大汉。
  大圆桌上放着一把高大的瓷茶壶,七只粗海碗,碗里都刚好斟满了热腾腾的香茶。
  他们正在地北天南的高谈空话,适逢驾车的人物叩门,因此都停下了话锋。
  内中之一,将门打开,还没等他开口发问,叩门的汉子却已挤进了大厅。
  那坐着并没有起身的六名大汉,唬地全都站了起来。
  开门的那个人,首先将门关好,才待讯问对方来历,不料驾车的人物却抢先说道:
  “我抱着的这个人,病很重,请快准备个单间,我好替他医治,你们不管那一位,辛苦一趟,准备一大壶滚水应用。”
  大厅里面这七个大汉,闻言先是一楞,继之却个个脸上露出来轻蔑的笑容,斜眼瞧着驾车的人物,睬也不睬。
  驾车的人物火了,沉声喝问说道:
  “你们难道都没长着耳朵,听不见我的话?”
  那个开门的大汉阴阳怪气的扬声反问道:
  “你说话客气点,谁没长着耳朵?”
  “这个人再不医治就会死的,你们要是长着耳朵,干么不去?”
  厅内的七名大汉闻言全都恼了,内中一个挺肚大头的汉子,首先冷笑着说道:“谁是你的下人?”
  另一个尖下巴的接着说道:“死个人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臭块地!”
  这时一个疤面大汉又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横往我们屋子里闯?”
  最边上那个灰衣汉子挥手说道:“给老子们滚出去!”
  他们一个比一个凶,跋扈蛮横至极。
  驾车人浓眉一挑,声调冷峭的问道:
  “这里难道不是‘韩庄’的韩家店?”
  挺肚大头的汉子哼了一声,道:“谁告诉你小子不是来着?”
  驾车人盯了对方一眼,再次问道:
  “你们难道不是照料这韩家店的伙计?”
  七名大汉同声反问道:
  “是又怎么样?”
  驾车的人物闻言冷哼了一声,三大步就迈到了圆桌旁边。
  他首先将那面色苍白的黄衫书生小心地放置在大圆桌上,倏地斜身进步,一把抓住了那个替他开门的大汉,沉声说道:
  告诉我,你是不是这韩家店的伙计?”
  这名大汉不防此着,竟被那驾车人抓离了地面虚悬在空间,是故他在惊骇之下,没能够答出话来。
  “说!”驾车人又加了一成力道,沉喝一声,只疼的这名大汉,杀猪般的狂叫不停。
  突然!
  那个疤面大汉厉声叱道:
  “王八小子你少发邪横,回头过来瞧瞧!”
  驾车人闻声缓缓回顾身后,只见那疤面大汉,右手持着一柄雪亮的匕首,锋利的尖刃,正插在那面色苍白无法挪动的黄衫书生胸口之上!
  “你小子再不乖乖地松手放下我们伙计,老子就先宰了你带来的这个小兔崽子!”持着匕首的大汉,满面狰狞,歪着嘴,冷冷地阴笑着。
  驾车人毫无表情的接口说道:
  “莫非你还敢杀人?”
  ‘嗤”!一声裂帛声响!
  “哎哟”一声呼疼的号叫!
  那疤面大汉匕首一斜,在黄衫书生的肩头之上,挑划开了一道数寸长的伤口!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疤面大汉连声怪笑,继之,他阴森地说道:
  “杀人?嘿嘿嘿嘿!老子那天不宰上一个两个,怎么样,你松不松手?”
  驾车人浓眉暴扬,脸上已笼罩了一层杀气,咬了咬牙,被迫松开了抓着另外那名大汉的左手。
  但他在松手的利那,臂腕微抖,竟将所抓的大汉甩撞出数步以外!
  接着他身形倏闪,已经到达了那名拿着匕首的疤面大汉身后,只见他翻腕,抖臂,非但那柄匕首已经到了他的手中,疤面大汉竟然突地倒飞而出,结结实实地摔撞在正面的墙上,昏死过去!
  适时他飘身舒臂,又抓住了那个尖下巴的大汉,恨声说道:“你们真敢行凶伤人,这韩家店,难道变成了一座‘黑店’不成?”
  这时七名大汉方知碰上了高手,因此被抓的这个人立即声答道:“朋友你弄错了,我们这韩家店并不是招商客栈……”
  尖下巴大汉的话还没有说完,驾车人已接口说道:“笑话,你想骗那个?韩家店要不承招客商,它是干么用的?”
  尖下巴的大汉立刻答道:“是我们庄主私人待客的地方。”
  “你们庄主?哦,韩翔韩大爷什么时候把店收啦?”
  一旁灰衣汉子,接口说道:“收了已经十几年啦!您……您和我们韩大爷认识?”
  驾车人没有答话,皱着眉头沉思了刹那,瞥望了躺在桌子上的黄衫书生一眼,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松手放开了对方,顺将所夺的那柄匕首扔在圆桌之上。
  那个尖下巴的大汉脱身之后,立即接着说道:
  “您请候上一会儿,我去请我们庄主前来。”
  “好,辛苦你。”
  尖下巴的大汉答应一声,开门大步跑了出去。
  驾车人微吁一声,上步自地下扶起来那名持刀行凶的疤面大汉,缓缓代对方推拿宫穴,救他回醒。
  这时那个灰衣汉子,悄悄地闪挪到左方通达内舍的门前,一晃无踪。
  驾车人故作不知,心中却不由的倍增疑云,此时摔昏过去疤面大汉,已经悠悠醒来,他睁开眼后,怒哼一声,突然暴起扑向对方!
  驾车人仅用两个手指头轻轻按住了疤面大汉的肩头,疤面大汉竟被硬生生的压坐在石櫈之上,随即听到驾车的人物含笑歉然说道:
  “这位兄弟多担待我些,说来咱们还是近邻,我出了趟远门,十几年没回来了,不知道贵庄主韩翔大爷已经早把这韩家店收啦,适才冒失误犯兄弟,我愿意向兄弟你郑重陪罪。”
  他话刚说完,身后突然有人沉声冷诮的说道:
  “打了人之后,说声不知道,陪个罪,难道就算了啦?”
  他闻言横转半身,瞥目飘了说话的这个人一眼,不由暗中一皱眉头。
  原来适才那个悄悄从左方门户退去灰衣汉子,请来了生力之军。
  说话的这个人,年约五旬,残眉,浓发,豹头,环眼,满脸横肉,目闪凶威,一望即知是个暴戾悍狠而阴狡的人物。
  其实,驾车人认得这个五旬的老者,很熟,熟透了顶。
  不过对方却已经认不出这个驾车人是谁来了。
  这也难怪,驾车人已有十九年没在附近露面了,昔日,他年方双十,已是名震鲁、吴的一代英豪,家财万贯,出入众护群拥,气威凌人。
  如今,谁也梦想不到,在这风雪严寒的多夜,他会自己驾着轿车,像倦鸟似的回转到老巢。
  何况十数年江湖浪迹,侠踪萍寄,他那模样儿也改变了多多。
  不!他模样儿丝毫没有改变,只是他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隐衷罢了。
  倒是那股凌人的傲气尽去,谈吐变作爽朗而简明,是故谁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个高大的壮汉,就是当年被誉为“飞波剑客”的水大公子。
  当然,现在他又结交了不少知友和许多冤家,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姓!
  不!凡是在这十九年内认识他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名姓,叫作“塞外飞龙”古寒山。
  古寒山就是水大公子,水大公子自然也就是古寒山。
  不过提到水大公子,已然少有人知,就有,也只限于吴、鲁一带的土著,但是提起“塞外飞龙”古寒山,那却是震动天下威扬江湖叱咤武林的人物了,十年前天下英豪长白较技,飞龙剑技惊群豪而势压武林,夺得“无敌神剑”盛誉,那个不知,那个不晓!
  现在他在乡邻地方,却甘愿忍受一干匹夫的欺凌,定有重大的原因。
  中途有人赠车代步,却暗藏祸心,竟欲借刀杀人要他的性命,看来必然隐藏着某种事端!
  此时,他已了然这个五旬的老者,没有认出自己的面目,不由暗自深庆,立即拱手含笑说道:“老哥你贵姓?”他有心相试对方。
  不料对方残眉一沉声说道:
  “这里没有人和你通名道姓的谈论家常,说,你打了人应该怎么办吧?”
  飞波剑客水大公子,自从被人称为塞外飞龙古寒山之后,脾性已变,是故他仍然谦和的微笑着说道:“你老哥先别气恼,事有事在,敢请老哥你问问这几位兄弟……”
  “用不着问,他们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没出大门一步,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老哥的话固然不错,怪只怪我不晓得韩家店已经不做生意了,在贵庄前十里路上,巧遇到了这位身染重疾的年轻朋友,为了急急救人,想起韩家店正好……”
  对方仍然不待他的话语说完,冷哼一声接口道:
  “你骗那个?我们韩家店不做生意,少说也有十年了,附近有数十里的村镇,没有不知道的,偏偏你就不晓得,骗鬼!”
  塞外飞龙刚要接话,对方却已再次沉哼一声说道:“你吃了熊心豹胆,弄了一个快要咽气的半死人,诚心闯到韩家店来,打算讹财诈货,小子,你是瞎了狗眼!恃仗着身高力大,讹诈不成,继之撒野动武,小子,你这两套耍错了地方,你听着,立刻抱起那个半死人来,给韩七爷我爬着出去,咱们算是满天云雾散,饶你这小子头一遭,要不,哼哼!”
  塞外飞龙闻言眉头一皱,一丝煞火已掠过嘴角,但他转瞬又捺按了下去,仍然和颜悦色的说道:“韩七爷,我没有骗你,从前我曾在‘利国驿’水家山庄作客,离开有二十年了,实在不知道韩家店已经收啦,你能多担待些吗?”
  塞外飞龙有心在对答之下,说出水家山庄,他知道十九年来自己虽然不在庄中,但是庄中仍有出奇的高手留镇,外人仍然不敢轻侮,也许因此将事情化解。
  讵料这位自称韩七爷的人物,闻言非但并未多想,反而狞笑一声说道:“七老子管不了这么多,要想活生生的走出韩庄,小子你就乖乖地照七老子呀咐的去做,别无商量!”
  塞外飞龙忍耐已至极限,不由冷冷地反叮一句问道:“当真没有第二条路走了吗?”
  ‘没有!”韩七爷答覆的干净痛快,他撅着厚大的嘴唇,狞笑着,状至得意。
  “韩七爷,据我所知,韩庄的事还由不得你来作主,我爬出韩家店也好,滚出韩家店也行,不过那要韩翔韩大爷他亲口来说!”塞外飞龙仍然不愿就此破脸,才淡淡地说出这番话来。
  那知他此言方罢,韩七爷突然仰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随即神色一变厉声说道:
  “小子,你认识我们韩大爷?”
  “很熟。”
  “哦!原来是熟朋友,霍霍霍霍霍霍霍!你想不想去见见韩大爷呢?”
  “我正有此意,适才已经有位兄弟去请他去了。”
  韩七爷闻言竟然再次扬声狂笑不止,塞外飞龙面色一正,沉声叱道:“这有什么好笑?”
  “哈哈哈哈!好笑的很,我们韩大爷在十四年前已经仙去,你小子如今却想见他,岂不令人好笑!”韩七爷诮嘲的答上这几句话。
  塞外飞龙闻言一楞,始知被人所欺,受人调侃,他正要发怒,瞥目仰卧大圆桌上的黄衫书生,不由暗叫一声坏了,自己点拿了对方的数处要穴,设若时间过久,在他精力交瘁之下,必难复原,因之他无暇再去理会那个韩七爷,立刻赶到黄衫书生的身旁,抓住了对方的腕脉深探片刻,不由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继之伸手按向黄衫书生的心口,浓眉竟然深锁到一处,沉沉地叹息出声!
  他缓缓地缩回了手臂,目光凝结一处,在极端肃穆而郑重的思考着一件大事。
  刹那!
  他已有所决定,坚毅而慨然的自语说道:“生有处,死有地,我岂能身怀奇药而见死不救?即便是有朝一日,我因失此奇药而亡,亦乃天命!”说着,他立即探手皮氅囊中,取出了一只玲珑巧小高仅寸许的白玉石瓶,拔开瓶塞,奇香透溢院庭之外,嗅之令人心敞而舒适。
  他毫不犹豫地将玉瓶仰灌于黄衫书生的口中,顺舒左手,解开了对方的穴道,然后仍将玉瓶小心塞好,内中似乎尙存数滴浓液,玉瓶仍置囊中,十指轻舒,极快的在黄衫书生经脉之上弹接一遍,最后指捺丹田,并取人中,接着扣死了黄衫书生的三处穴道,黄衫书生因之憩然而眠。
  他这才微吁一声,直起腰来,脸上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位韩七爷早已不耐,上步近前沉声喝道:
  ‘喂!你小子别磨蹭个没完没结,是自己爬出去,还是要七老子把你抬出去?”
  塞外飞龙头也不回,冷哼一声说道:
  “你说韩翔韩大爷死了?”
  ‘难道你小子耳朵有什么毛病,韩大爷死了十四年啦。”
  “韩翔死了,还有韩毅,韩敏,韩祺,总还有个活着的吧,不管是那一个都行,请过来一会。”
  他此言出口,韩七爷不由一楞,但在转瞬之后,韩七爷却冷笑一声说道:
  “韩庄几位有名头的人物,远近无不知晓,你小子施这一套那叫‘吃饺子沾糖’白费,趁早给七老子爬出去!”
  塞外飞龙至此已经无法忍耐,冷嗤一声说道:
  “韩殿堂,你不过是韩家四兄弟的一个远房堂兄,能作得了韩庄几分主意?”
  “七老子别的主意也许作不了,作主宰你这样的个把小子,保险没事!”
  塞外飞龙笑了,他如今已经知道善言难罢,存心要惩戒这个韩七爷一番,道:
  “韩殿堂,你不问问我是怎样知道你的名姓...”
  “笑话,七老子的名姓无人不知!”
  “如此说来,你韩七爷是威名远震四方的英雄人物了?
  “小子你少说废话,爬出去!”
  “你一定要我爬出去?
  韩殿堂残眉一竖,并不答话,猛然上步伸手,抓向塞外飞龙的前胸!
  塞外飞龙动也不动,任由韩殿堂撒野逞凶,直待韩殿堂的手臂将及胸口的刹那,他才冷冷地说道:
  “周岁学爬,事隔已久,早已忘怀了,有烦韩七爷你爬个样儿让我瞧瞧!”说着他轻舒右臂,一格,一抓,一拧,韩殿堂已被按在了地上,他又加了半分力气,韩殿堂已整个的扑仆在尘埃。
  “七爷,爬!爬几步让我瞧瞧,我虽然不敢说宰七爷你这个样子的人物保险没有事,但却敢说请七爷你爬上几步,准没有什么大不得了。”
  韩殿堂怎肯爬行,无奈他着腕被锁,奇疼难耐,不爬不行,再加上对方有心要他好看,一面说着一面向前迈步,他不由自主的单臂着地向前爬行了起来。
  蓦地大厅左、右、正中三方的门户暴开,飞纵出来了七八个大汉。
  他们群叱一声,各扬匕首,猛地拥向塞外飞龙扑扎而来。
  塞外飞龙目睹斯情不由暗中摇头叹息不迭,韩庄变了,昔日雨耨风耕,邻睦亲和,兄友弟恭的慈爱和朴厚风尙已失,不复是当年安份的田庄。
  庄民竟把执刀行凶视若家常,他不禁为故乡父老兄弟们悲伤,立即决定要敎训一下这些无法无天的蠢夫们一顿。
  但他不想爬行地上的韩殿堂误受伤害,是故首先一抖右臂把韩殿堂扔出五尺以外,方始闪身避开七八柄锋利的匕首,沉声叱道:
  “你们先给我住手!”
  这七八名蠢汉那个肯听,呼啸一声再次扑上。
  韩殿堂却适时忍痛咬牙自地上爬了起来,他凶目瞥处,看到了塞外飞龙适才放置在大圆桌上的那柄匕首。
  他狞笑一声,大踏步的奔了过去,枯瘦而残暴的五指,紧紧抓住了匕首的牛骨柄,狠恨而恶毒的高扬起锋利的尖刃,霍地直向那沉睡桌上黄衫书生的胸口扎下!
  塞外飞龙二次遭受围攻,仍无伤人之心,此时瞥见韩殿堂竟向无辜之人暴下毒手,不由怒极,适时一柄匕首由左肋下削到,他沉哼一声,五指微张,已将匕首捏住,略用内力,匕首齐腰中断,他看都不看,扬手将半截带着尖刃的匕锋,甩向韩殿堂的右臂手背打去!
  随即身形闪移,左掌轻扫,已将围攻的这群大汉纷纷震倒,人已飘到黄衫书生的身旁!
  那三寸匕首的断刃,齐根没入韩殿堂的右手背,穿透了掌心,韩殿堂惨嘷一声,所握匕首脱掌堕下,塞外飞龙恰正赶到,凌空抓住了那柄匕首,他想起了韩殿堂昔日的种种恶行,当年,他份为韩家亲戚,不便过份使韩翔难堪,如今韩翔已死,韩殿堂却越发狠毒跋扈,钢牙一咬,恨声说道:
  “好个歹毒的阴狠东西,给我留下一只手来!”
  说着他手腕倏翻,匕首轻划,寒光微闪,腥血崩溅,韩殿堂一只右掌已齐腕断下!
  韩殿堂嘴狠,心毒,手段黑辣,骨头却是又酥又软,掌断血流奇疼入骨,他再也咬不住牙,挺不住劲,厉吼惨号了两声,昏死地上。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韩家店中一干人物,目覩韩殿堂掌断昏死,不禁个个目射赤煞,面泛红芒,青筋暴涨,纷纷吼叫着一拥攻上。
  塞外飞龙在怒愤之下斩断韩殿堂的右掌之后,立即懊悔不迭,他游子倦归乡亲故土,实不愿初踏里门就伤及邻朋,何况他身负重责,遍地仇家,虽说不惧彼等,但是他这次悄然归来,所为只在安置爱女未来的生活,以便再无顾忌的去完成一件大事,怎又一时不忍而轻举妄动至此?
  他忖念未毕,十数名大汉已四面攻到,他本来可以轻易的脱身而去,只是那黄衫书生,服下自己为最后关头所备,几经千辛万苦方始到手的奇药之后,尚须代彼引发真力,打通经脉始能发挥奇药的绝顶功效,是故自己方封闭住对方三大重穴,以便稍停静用真力救其不死,设若此时抖手一走,非但前功尽弃,黄衫书生的性命亦必难保。
  他既然不愿再惹是非,而目下却又退身不得,在万般无可奈何之下,立即决定施展绝技,暂将对方制住,保护黄衫书生的安全,然后静待目下韩庄庄主驾临,再为清了一切。
  转念至此,他不再犹豫,身形闪飞十指连弹,眨眼光景,韩家店中一干猛汉,皆如泥偶木鸡一般,各现不同的姿态定立当场不能挪动!
  韩殿堂却适时醒来,呻吟出声,塞外飞龙瞥望了他一眼,随即自皮氅里面肋下小囊之中,取出了上好的伤药俯身替他包扎好了伤口,韩殿堂一言不发,目射着凶悍恨怨恶毒的光芒,紧盯在塞外飞龙的身上。
  此人险恶阴谲,狡猾万端,塞外飞龙早已深知,这次一时难忍断其腕掌,仇冤已结后果堪忧,但事已至此徒负奈何,他不禁摇头长叹。
  他并非惧怕这种人物,但爱女自此将要永守家园,结此冤家,日后必生是非,因之他方始忐忑难安,这时他本可悄然抱扶起来黄衫书生登车扬鞭而去,但他生平磊落光明,不愿就此抖手一走,是故静待韩庄负责的人来。
  他沉思刹那,决定了一个意念,上步大圆桌旁,立即拍开了黄衫书生的穴道,自己坐于石之上,宁神提气代对方推宫过穴催行药力。
  半晌之后,黄衫书生的面色已泛红霞,塞外飞龙神色越发凝重,十指飞伏起落也格外的迅疾矫捷。
  骤然,也似是感到了某种极端惊骇的变故,十指暴停,化为按捺掌式,紧紧压在了黄衫书生的“七坎”穴上!
  他浓眉紧锁,汗流颊下,神色肃穆,庄严的似一尊圣像,动也不动。
  片刻过后,他不再犹豫,将一身真力源源导入黄衫书生的体内,久久始停。
  最后,他双掌缓缓举起,离开了黄衫书生的胸口,抹掉满头脸的汗水,沉重地喟吁了一声,起身踱向店门停下。
  怪事!
  那个身罹重疾满怀耻仇适才还只奄奄一息的黄衫书生,此时竟也缓缓从那大圆桌上爬身而起,跳到地上。
  塞外飞龙这时正好背着黄衫书生,但他并未转身,也没有开口说话。
  黄衫书生也怪,他就站在塞外飞龙的背后,竟也木楞着沉默无言。
  此时四更已过,狂飈渐刹,大厅中的那盏灯笼,许是已然点尽了烛蕊,一闪,又一闪,陡地一亮,倏忽熄掉,厅内立即变作黝暗的一团。
  塞外飞龙却在这个时候,向门左闪了一步,低沉而平静的说道:
  “年轻的朋友,你该走了,我非但已将天下难寻的‘石牛灵乳’给你服下,治好了你那心肺重疾,并且用本身真气,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畅顺了你的生死玄关,我想你应该很满意了。”他顿了一顿继之又和蔼的道:
  “我行事向不后悔,这一次自不例外,不过适才替你疗疾通脉的时候,突然发觉了一件可疑的事情,但是我却不想问你,即便是我已然落入你的算计之下,你却也是冒险拿性命换取,要恨,也衹能恨我自己的一念仁慈!”他似有所感触,微一思忖,又道:
  “你去吧,去吧,趁我目下心情平静的时候,快些远远的离开我,否则你将懊悔不及,我已将惭愧自己背信而偏狭了!”
  黄衫书生站他的背后,灯光既熄,无法看到他的神色,但从他那惊愕的声调中,仍然能够听出他对塞外飞龙突然说出的这一番话,是感到极端震骇和意外,他道:
  “我……我身受重生之德,实在更惊凛恩兄之言,我不能走,说什么现在也不能走,必须把事情与恩兄分说明白,否则……”
  塞外飞龙霍地转回身去,双目含威令人畏惧的沉声说道:
  “我本想一切既系天定,不再深究,放你一条生路,你既然一再表白你不能这样离去,咱们就弄个清楚明白!不过你要仔仔细细地听着,我问你答,要快,要实在,如此你或许仍有活下去的希望,否则我势将拿你当作对头看待,不会再叫你生出这韩家店了!”
  黄衫书生满面诚恳,神色坦然,直待塞外飞龙把话说完,他俩功力深渊,都能暗中视物,彼此神情无可隐瞒,塞外飞龙不由暗中犹豫起来,他发现黄衫书生神态心地爽朗无作,绝非矫作,深悔错疑对方,但话已出口却难收回。
  黄衫书生这时语调坦荡,神情诚挚而态度平静的答道:
  “我正有此意,不过有几句话却必须向恩兄事先说明,我不论剑术,内功或其他武技,决不输服恩兄,我所甘愿不走而必与恩兄分清一切的原因!绝非恐惧恩兄卓绝罕见的一身技艺和剑术,而是身受恩兄救命大德,义不容我抖手而去,这一点恩兄却要明白,当然我不会和恩兄动手,即便是恩兄必欲置我于死地,我也决不挣抗,只是恩兄现在就要问个清楚的话,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最好能够立刻离开此地,咱们无妨在车上边走边谈,我对恩兄故然可以俯首听命而不抗,但却不能忘怀适才所受威胁和划伤,设若这群蠢徒再出侮蔑之辞,我势将血洗此庄,所以……”
  “好,就请先到辕上右座等我,并请勿与此间蠢徒一般见识。”
  黄衫书生颔首应诺,当先坦步出店登车,塞外飞龙却转身奔向那些被他封点了穴道的大汉身旁,迅捷无伦的替他们拍开了经脉,立身黝暗之中说道:
  “今宵得罪诸位,本应候着贵庄主人来后再走,实因另有要事不能久待,贵庄主人驾到之时,烦请众位代我寄上一言,就说十日之内,我定来负荆请罪。”
  说着他从皮囊之中,探手取出来了一个黑皮小袋,扔在大圆桌上又道:
  “韩七爷伤势不轻,这袋碎金,留为韩七爷养伤之用,我去了!”
  他话刚说完,韩家店外的街道之上,蓦地传来马踏冰雪地的一阵得得蹄声,塞外飞龙眉头一皱,他听出这是四骑骝马奔驰之声,此时此地,毫无疑问,马上人是奔这韩家店来的。
  四骑骝马,果然停在了店外的拴马椿上,马上人飞身而下,头前一人瞥了店外那辆美丽的轿车一眼,又横扫了黑沉寂悄的店中一眼,皱眉对身后那人说道:
  “老九,这辆轿车和辕上黄衫朋友交给你了!”
  被称为老九的这个汉子,应诺一声闪身到了拖车的左边那骑青白骏骡的旁边,伸手抓住了骏骡口外的嚼环,黄衫书生视若无覩,动也不动,发令人又扬声向店中喝道:
  “咱们韩家店的弟兄们,还有个能动的活人吗?”
  这人话语好怪,似乎对店中的弟兄们并无好感。其实店内一干猛汉,一个也没死,也知道外面来了本庄的好手,只是他们“一朝叫蛇咬,十年怕井绳”!凛惧尚在他们身旁虎视眈眈的塞外飞龙,所以无人出声,也无人敢动。
  外面这位韩庄的高手,已然不耐冷哼一声,大踏步走进店中,他身后的三个人,除了奉令监视轿车的老九之外,余者也相随而进。
  头前这人踏进店中之后,已经看清店中的情形,他沉哼一声道:
  “哼!我只当你们都死啦呢,原来还都好好的活着呀!”
  店中的大汉们不禁个个面红耳赤,这人瞥望了塞外飞龙一眼,冷峻讥诮的又道:
  “人家要想宰了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早到‘鬼门关’啦,瞧你们这点起色,还不给我把灯笼点着!”
  一群大汉这才手忙脚乱的重换蜡烛点燃了灯笼,塞外飞龙早已看清这三个人物的模样,不禁暗皱眉头,韩庄韩家四位兄弟,他无一不识,这三个人却都不是,但从为首之人的语调声中,听出这人目下在韩庄之内,必是极有权势的人物,此人的气质态度,一望即知是江湖中人,塞外飞龙已然断定今宵恐难善罢干休了。
  灯笼高挑之后,为首之人尙未开口,韩殿堂却已从大厅地上抓起来他那只断手,“砰”的一声摔到大圆桌上,随即厉声说道:
  “于老大,你看见了没有,这是我韩殿堂的一只右掌,我韩殿堂为了维护韩庄的颜面,叫人家要了一只手去,应该怎么来算这份帐,于老大,我交给你了,庄主可在会里面?我韩殿堂必须向庄主讨个公道!”
  韩殿堂现在狠了,话说完后,不待对方回答,转身自正中门户进了内舍。
  那被韩殿堂视为于老大的为首之人,这时满面狰狞的对塞外飞龙说道:
  “朋友,你算够狠,这笔眼咱们应该算一算了!”
  塞外飞龙冷静而沉着地对于老大一拱手,肃色缓缓说道:
  “请问一声,韩庄目下谁是庄主?”
  于老大双眉一挑,冷诮的说道:
  “朋友,这件事你问得岂不多余?”
  “不见得吧,要想算清刚才的这一笔眼,除非请来贵庄的庄主。”
  于老大恼了,他冷笑一声沉颜说道:
  “你认定我‘铁掌’于铎,不配向朋友你讨还公道?”
  “于朋友切莫动气,我伤的是韩家七爷,所以这公道也必须还给姓韩的庄主!”
  “那你先报个名姓我于铎听听。”
  “我很感抱歉,这一点也必须在我见到贵庄庄主之后再说。”
  于铎闻言错当塞外飞龙看出恐非自己的对手,有意想拖时间,不由冷冷地说道:
  “于铎身负护庄之责,恐怕由不得朋友你挑选合适的对手了!”
  “于朋友你错会意了,我并不想再和贵庄任何一位发生争搏。”
  “朋友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事有事在,你若是坚执要和我们庄主当面解决一切也成,不过哼哼!你却必须先还韩七爷那只手来!”
  “于朋友,这话是你说的?”
  “笑话,那个人没有听到这是姓于的刚才说的,怎么样?”
  “成!我就捧你于朋友这一次,不过请先告诉我贵庄谁是庄主,韩毅兄弟三位现在何处?”
  “朋友你对我们韩庄的人物倒是满熟,我们庄主韩二爷韩毅,到‘陈家沟’去了,三爷和四爷去的地方更远,现在你满意了吧?”
  塞外飞龙摇头含笑说道:
  “恰好相反,贵庄主不在恕难从命!”
  “怎么,难道你想变话食言?”
  “我记不得曾经承诺过于朋友你些什么事!”
  铁掌于铎闻言之后,突然仰颈嘿嘿大笑起来,笑罢随即手指着塞外飞龙说道:
  “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东西,我于老大见得多啦,你怎么说,是干干脆脆地自己到下一只手来,还是要于老大伺候你?”
  “于朋友,今夜是非,我在十日之内前来负荆请罪,到时再了断清楚如何?”
  “办不到!”
  “那就只好任凭于朋友了。”
  “任凭于某就好!”
  他始终认定塞外飞龙惧与为敌,话说出口,身形已经欺上,他以一对“断碑铁掌”成名,是故并未拔取背后的“狼牙钢刀”,于铎身法快极,话到人到掌到,右掌施展全力劈向塞外飞龙的右腕,塞外飞龙并未躲闪,也未挪动,相反的他却迅捷的用左手撩起了右臂的右袖,露出来整个的右腕,结结实实地承受了铁掌于铎全力的一击!
  结果骇人,塞外飞龙非但臂腕毫无伤损,身形竟也固若泰山般没动,那铁掌于铎,却低垂着右臂,咬着牙瞪着眼,额头上透出了黄豆粒般大的汗珠,面色苍白作声不得!
  这时由韩家店门以外,又进来了一人,这人伫步门旁没有言动。
  塞外飞龙缓放下右臂的衣袖,面色肃穆的说道:
  “于朋友,咱们的账可算清楚啦,告辞!”
  铁掌于铎却霍地退步阻拦在门前数尺地方,狞笑一声叱道:
  “你要这样走了,于老大到那里找你?”
  说着他沉声转对手下一干人叱道:
  “你们还等什么,立即齐亮兵器把这个小子给我废在此地!”
  韩家店中的无知蠢夫们,闻言暴喝齐应,于铎转对相随身后的那两个人低声说道:
  “此人扎手,胜败系于门外轿车之中的内眷,你们懂得我的意思,去!”
  那两个大汉闻言知意,一点头,转身要走,讵料适当此时突然有人沉声怒喝道:
  “那个敢动,还不给我退到一旁站好!”
  韩家店中的那群蠢汉和铁掌于铎,以及那刚要外出的两个汉子,闻声立即退向一旁,原来这沉声怒喝众人退后的人物,正是刚才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候,由外边进店伫立门旁的那个人,塞外飞龙却在此人闪身进听的刹那,早已知晓,并会暗中注意过此人的动静,此人年约六旬,貌像忠厚,右臂已失,身躯伛偻,目光虽有威严,但却散漫无神。
  塞外飞龙陡地心中一凛,脸上掠过了一丝无法形容的困惑神色,继之恍然而悟,态度转变为诚挚而有礼,含着温和的笑容注目对方。
  残臂老人目覩斯情,不由暗中点头,虽然在表面上看不出来老人有何感怀的地方,但是塞外飞龙却从老人那对失神而含威的眼睛里面,发觉老人内心十分激动而略带悲慨,因此塞外飞龙的神色越发庄重而谦恭。
  残臂老人这时向前走了几步,非常客气的对塞外飞龙说道:尊客贵姓,听口音象是离我们‘韩庄’不远吗?”
  塞外飞龙此时仍然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姓,因此他巧妙的答道:“在下是距离贵庄不远的‘利国驿’水家山庄主人,出门多年,老人家您尊姓?”
  残臂老人并未答覆所问,却接着说道:“说来说去这可真是近邻啦,尊客既是水家山庄主人,不知和水大公子是……”
  塞外飞龙不待残臂老人追问下去,立即接口掩饰地说道:“在下自幼即相随在水大公子的身边。”
  残臂老人瞥了他一眼说道:“哦?这就难怪尊客有如此惊人的身手了,听说水大公子自当年离家之后,至今始终没有消息……”
  老人话中用意至深,塞外飞龙才待接话,那铁掌于铎却焦烦不耐的插嘴说道:“大哥您干什么和这个小子说上话没完了哪?韩七爷已经断了一只手啦!”
  残臂老人冷冷地看了于铎一眼,淡淡地问道:“于大弟,你说的这位韩七爷,可是韩殿堂?’
  “大哥您是怎么啦,韩庄的七爷除了他还有谁?”
  “于大弟,韩殿堂就只断了一只右手?”
  铁掌于铎听出残臂老人的话锋不善,没敢再开口,只点了点头,残臂老人却冷冰冰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他就断了一只右手,那已经很够幸运啦!”
  铁掌于铎在羞愧之下,却开口说道:“刚才这个小子竟然想溜……”
  残臂老人不待于铎把话说完,怒目瞪视了于铎一眼,沉声说道:“于大弟,今天你那能够开碑断石的铁掌,难道还没碰够钉子?这位朋友明来明去,你不觉得这个‘溜’字说得过份了些?”
  于铎脸上泛起羞红,残臂老人却不再睬他,客气而郑重的对塞外飞龙说道:“我这个小
  兄弟话失分寸,尊客要多担待些。”
  “老人家您太客气了,这没什么。”
  残臂老人闻言一笑,接着又道:“没有什么就好,尊客很够外场,我姓‘郝”’,咱们在称呼上千万别太谦虚。”
  塞外飞龙没有接口,只含笑微然点了点头,郝姓老人话锋微顿之后,神色诚恳的又接着说道:“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不能不说,但却必须先请尊客你压住些许怒火,然后才能体会到这是诚挚地交谈。”
  塞外飞龙仍然没有接话,但是他那烱烱闪光的双目之中,却含蕴着一种会心会意的神色,郝姓残臂的老人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喟叹,他非常感激对方这种知己之情,这种心灵上的意会,几乎使他放弃自己想要说的那一番话,因为那些尙未出口的言语,实在不合道理,不通情理,只是立场所限不能不说,故而郝老人的内心极感痛苦,但是发昏当不了死,他只好低下了头来,无力的说道:“尊客可是要走?”
  “是的,老人家。
  “尊客若不嫌弃,称我一声郝老哥也就很够了。”
  “是,郝老哥,我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啦!”
  “按说,尊客你要了韩殿堂一只手去,也已经还给了‘韩庄’一只掌腕,只因韩庄无能,没能够收回本利,这并怪不得尊客你!尊客要走,那是天公地道,凡是在江湖上称名道姓的人物,都会懂得你走的光明磊落,走得不失分寸。敝庄虽小,却也深知江湖规法,照理,应该恭送尊客出庄才对,否则那就是背弃道义而不懂规矩了。可是现在我这个提不到话下的残臂废人,却要作件明知无理背义而非作不可的事了,那就是,我不能这样任由尊客你走出韩家店去!”
  郝姓老人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瞥目瞟了塞外飞龙一眼,塞外飞龙神色庄穆而肃静,满面微笑,似在静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老人这才放下悬心,但他却也越发感到内心的痛苦和愧咎,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他呻吟的声音低到连站在他身旁的铁掌于铎都没有听见,可是没能逃过塞外飞龙的双耳,因之塞外飞龙的两条剑眉,随着老人家的这声呻吟,颤跳了一下!
  此时,老人的话声又起,他胸怀无法吐诉的忿怨,适才借机发了出来,因此现在声调有些激动,他道:“韩庄庄主二爷韩毅,对内并不护短,韩殿堂不论他有多大的错失,尊客也应该打狗看主人,给敝庄庄主留些脸面才对,如介事已至此,我认为尊客你现在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塞外飞龙闻言之后,双目掠起了一丝迷惘的神色,适才他认为已经了解啦郝老人内心的,苦衷,如今却又觉得似是而非了,但他仍恐一个答对不妥,伤及郝老人的自尊,因之缓缓说道:
  “那我应该怎样才对?”
  郝老人接话很快,声调冷酷地说道:
  “要我说来,你应该等我们庄主韩二爷回庄之后再走!”
  老人的语调虽极无情,但是他那失神双目之中,却露出了恰恰相反的热情,塞外飞龙此时方才明白郝老人因立物所限不得不强辞夺理,但其的内心,却在暗示要自己坚决求去,于是他先对着老人感激的微然一笑,随即果断地说道:
  “请恕在下方命之罪,我有要事不能等待,这就要走,好在水冢山庄距离此地不远,改天我再来拜会你们韩二爷吧!”
  塞外飞龙的话很明显,所谓“改天”的用意,是专指着前来解决今宵发生的这一场事故说明,他话刚说完,郝老人已接上说道:“尊客怎不多想一想,这样合适吗?往昔从韩庄或是韩家店出去的客人,我敢大胆的说一句狂妄的话,这附近百数十里之内,绝对没有一个敢去麻烦生事的,不过今天的事情和往常可有点不同,路上谁也不敢保说安全无事了!”
  塞外飞龙听郝老人把话说完,冷静而沉着地瞥了他一眼,断然答道:“这一点不劳郝老哥怎挂怀,在下我走了几十年的夜路,直到今天还没碰上过不开眼的孤魂野鬼!”
  他话锋犀利,口气傲狂,韩家店内的这一群人物,只听得一个个皱眉结气咬牙切齿,只有郝老人却相反的露出了笑容,他紧接着塞外飞龙的话罢说道:“话故不错,只是,今天的夜路却不单单是尊客一个人走!”
  郝老人提醒塞外飞龙,叫他不要忘记车辕的黄衫少年和轿车中爱女的安全,不由令塞外飞龙深感情厚,可是塞外飞龙也另有打算,那黄衫少年会经说过,设若韩庄中人再生是非,他可能在一时不愿忍耐之下而血洗韩庄,因此他急盼早一步离开韩庄,于是他并不回答郝老人的问话,却淡然说道:“这样好了,就烦郝老哥您转告韩二爷一声,说十天之内,水家山庄必然有人前来了断今宵之事!”
  郝老人却紧跟着说道:“既是如此,尊客何不再等上片刻,我来之前,已经派人飞骑‘陈家浦’去催请庄主去了,说不定韩二爷已经正在路上啦。”
  塞外飞龙此时越法明白了郝老人的真实用意,此老在用言语暗示自己不可久留,若非顾念此老的善心和不愿黄衫少年滥杀无辜的话,他真有心多留一会儿,和韩毅分个是非青白之后再走,现在他既不愿斗气,就接话说道:“陈家子恰是在下回至水家山庄必经之地,我决定迎上贵庄主去了。”
  他话说完之后,不再停留,只对着郝老人拱手一礼,立即大踏步的走出了韩家店门。
  适时远处跑来了一个汉子,这人到达韩家店门口的时候,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正好郝老人目送塞外飞龙跨辕登车,目覩此情皱眉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样跑法?”
  这人喘息了刹那,方才说道:“兖州府的三虎到啦,刚来,在会里歇者,该是前站,又说‘老头子’也来了,就到,所以小的赶来请总教练您...”
  郝老人闻言眉头一皱,他瞥了正在扬鞭抖鞅即欲离去的塞外飞龙一眼,不待传话的这人把话说完,巳经接口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说我就到。”
  传话人的言语,塞外飞龙和那黄衫书生自然也听了个情楚,他毫无表情的互望了一眼,塞外飞龙一抖皮疆,长鞭微甩,震出一声爆响,青白骏骡八蹄儿展开,在雪泥水冻的街道上,得得远去。
  郝老人直待轿车远去无踪之后,才始迈步离开了韩家店,走向韩庄“武会”的会堂,铁掌于铎和那适才随他前来韩家店的三个汉子,因为郝老人未乘坐骑,他们也只好牵马缓缓步行相随。
  讵料恰在此时,重伤断去右掌的韩殿堂,却自迎面而来,别看他行事向来有我无人,蛮横跋扈,对郝老人他却有几分畏惧,因此他首先向老人招呼说道:“郝大哥您好,你这是上那儿去呀?”
  郝老人见他迎面而来,已知不好,闻言寒着脸沉声问道:“七弟,你是从韩家店后门出来的?”
  韩殿堂没答话,他只点了点头,郝老人暗中冷哼了一声又说道:“七弟,那去水家山庄的汉子走了,是我放他走的!”
  韩殿堂狞笑了一阵,又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开口,郝老人眉头一皱冷冷地又道:“七弟,你怎么不说话呀?”
  “郝大哥,你想要我说什么?我断了一只右手,也丢了韩庄人的脸,现在冤家也走了,我还能说什么?”
  ‘哼!七弟你这是从‘武会’里来?”
  “不错,郝大哥。”
  “八成你已经见到了兖州府的三虎兄弟喽?”
  “见着啦,谈了好半天啦,哦,对了郝大哥,您不提他们哥儿三个我还真给忘了,他们哥儿三个说,前面还有档子事儿没了完,留下话请郝大哥别再等他们啦,他们到天亮才能回来呢。”
  郝老人闻言不由怒声叱道:“七弟你说实话,三虎兄弟可是追赶到水家山庄的那辆轿车去了?”
  韩殿堂横扫了郝老人及于铎等一眼,冷鸷而阴险的嘿嘿狞笑起来,笑声乍止,他轻狂而得意地说道:“不是追赶,是在前途等着那个王八小子,人家三虎哥儿说得好,偏偏有人在他们哥儿三个来到韩家庄的时候,惹事生非伤人而去,这是成心要他们三虎的好看,就二爷不在庄上,他们不能就在韩庄动手,只有到前面大路等着那个王八蛋,没别的话说,三虎兄弟不准备再叫那个小子整着回去啦!”
  郝老人早已怒满胸膛,走了过去猛轮巴掌,打了韩殿堂一个满脸开花,韩殿堂作梦也没有想到郝老人会突然下手,竟被老人这猛力的一掌打出了五六步去,摔倒在地上,他只剩一只左臂,挣扎了半天方才爬了起来,郝老人已厉声叱道:“韩殿堂!韩庄早早晚晚要毁在你的手中,你这大的人了,行事怎么不多想一想,难道你忘记了水家山庄的水大公子啦?”
  韩殿堂捂着红肿的喷血嘴巴,恨恨地说道:“水老大十几年来连个消息都没有,谁知道他已成了那条路上的孤魂野鬼了?再说现在咱们韩庄还怕谁,好就好,不好干脆请老头子下令血洗……”
  郝老人不待韩殿堂话罢,沉声道:“你还发狠,斩断你右掌的这个子真要说动手的话,目下咱们韩庄就没有一个能在人家掌下走上三合的!”
  韩殿堂阴损讽诮的问道:“难道郝大哥您也不行?”
  “我?哼!设若我这一身功力未散以前,或许有资格走上十合。”
  “所以囉,三虎兄弟自愿替我韩殿堂出头,这岂不是正好?”
  ‘正好?呸!你敢保证三虎兄弟怎么去的也能怎么回来?”
  郝老人这一句话问儍了韩殿堂,他迟疑了片刻之后才道:“兖州三虎名震鲁豫,我不信对付不了那个小子。”
  郝老人咬牙作响恨恨地说逍:“事已紧迫,我没有闲工夫再和你夹不清,你记住了,不论是到水家山庄的这个人,或是兖州府的三虎兄弟,只要有一方面或死或伤,(缺字)于大弟,咱们追!”
  郝老人在呼唤“于大弟”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已飞身抢上了一匹骝骑,“咱们追”三字出口,业已抖缰磕马飞驰而去!铁掌于铎虽也恨煞了塞外飞龙,但他却有对敌的经验,上马之后,悄声对韩殿堂道:“七爷!到水家山庄去的这个人扎手的很,我曾劈过他一掌,你看!”
  他说到“你看”二字,突然在马上俯身伸出来了右掌,原来他那口掌的掌沿,已经红肿了半寸多高!韩殿堂此时方才色变,铁掌于铎却已打马盘旋,迅疾地追着郝老人的背影风驰而去。
  在离开韩庄约有五里的大路上,那对青白的异种骏骡,八蹄儿展开,如飞的敲打着地面,轿车的一双铁轮,电掣般向前滑行,真快。
  塞外飞龙满面秋霜,高踞驾辕座上,那个黄衫书生,胸膛挺得笔直,现在他是精神百倍,毫无病态和倦容。
  自从离开韩家店后,他俩始终没有交谈一言,塞外飞龙是因为早已决定要带这黄衫书生回转水家山庄,所以沿途一言不发,黄衫书生却是因为受人救命之恩,恩者不知何故突然生疑,释疑报恩是他份内之事,故而随遇而安也不开口。
  前面箭远地方,有一片槐木古林,黄衫书生和塞外飞龙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随即互望,了一眼,塞外飞龙冷冷地开口说道:“前途不论发生什么事故,我自能应付,希望你不必出手多事。”
  黄衫书生淡然说道:“恩兄吩咐自当从命,只是我也希望隐身古槐林中的这些朋友,能够像恩兄嘱咐我的话一样那就好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愿他们不来向我挑衅。”
  塞外飞龙眉头一皱没再开口,车行迅速,转瞬已经到达了那古槐木林的旁边,轿车刚刚掠过林角,林中一声暴喝,出来了三骑黑马,黑马一字儿排开,拦住了骡车的进路。
  马上人一色的虎皮风氅,皮帽,白皮氅领,斜露着虎头剑柄,腥红的丝繐随风飘摆特别夺目生威。
  塞外飞龙勒住骡缰,注目马上的三个彪悍骑客,不发一言,那黄衫书生,嘴角掀起一丝冷漠而轻蔑的笑意,仰颈望着远处的天际,对这三个拦路的彪悍人物,根本没有看在眼中。
  三个彪悍的骑者,目覩黄衫书生的神态,不由冷哼一声,正中的那个手指着塞外飞龙和黄衫书生说道:“朋友,你们从韩家店来?”
  “不错,有什么事吗?
  塞外飞龙早已了然这三个骑者的路数,因此神色安闲的答覆并反问对方,那人闻言接着又道:“你们可是要到水家山庄?”
  塞外飞龙轻诮地答道:“对,你们的消息很灵吗?”
  他此言出口,黑马上的三个人物立即飞身地上,仍然是正中的那个人开口说道:“请朋友们下车吧,韩家店中断人掌腕的那笔帐,咱们就在这儿算啦!”
  黄衫书生闻言瞥望了他们一眼,轻蔑地一笑,塞外飞龙却慢慢地将长鞭插在辕上,沉看而有力的说道:“你们大概是兖州府的‘陆家三剑’三虎兄弟吧?”
  “朋友你好亮的眼睛,是我们弟兄。”
  “你是‘飞虎’陆登了?”
  “你越说越对。”
  塞外飞龙眉头一皱正色问道:“韩殿堂断掌的这笔账,你们当真要代他讨还?”
  飞虎陆登冷笑一声说道:“这冷的天气,难道三虎兄弟是来逗你玩的?”
  “你说话,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们哥儿三个是不是也想要我一只手去?”
  陆登笑一声,字字含威的说道:“放账的为利,现在是本利齐归的时候,一只手怕还差着一点吧?”
  塞外飞龙闻言一笑,他毫无火气的说道:“不知道本利齐归是怎么算账?”
  陆登扬声接话说道:“借一还二本利齐归!”
  塞外飞龙立即反问一句道:“难道你们不问是非?”
  陆登嗤笑一声道:“我弟兄向来说是则是,说非即非!”
  塞外飞龙陡地扬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他飘下了车真,随那声调一变沉叱说道:“你弟兄在江湖走动,并有三剑之称,当知是非至理,不料跋扈狂傲至此,耳软气盛,愚昧无知,竟凭片面之辞,恃仗些许蛮力武技就代人出头,看来也绝对不是什么安份的东西!我不只带出来了两只巴掌,一身皮肉筋骨和顶上的人头及腹内的五脏,也任由你等摘取,只要你们自信有这份能耐!”
  这几句话,一字字,一声声,斩铁断钉严正而威武。
  陆登兄弟闻言不禁瞠目无语难以对答,既无话答,不由恼羞成怒,竟然暴喝一声撤剑出鞘!
  塞外飞龙暗中叹息一声,摇头不迭,他自陆登兄弟撤剑的功势上面,已然看出对方在剑法上面,确实下过刻苦的工夫,剑为百兵之精,习剑必先养气,否则剑法越高,其人之性格越怪,势将步入魔域而不觉,终为武林之患!
  他方嗟嗔忖念不已之时,陆登已经扬剑喝道:“取你的兵刃受死!”
  塞外飞龙实不忍陆登兄弟半生英名丧于今朝,正色说道:“听我一言……”
  讵料陆登不待他的话罢,已厉声叱道:“闭口,快取兵,否则莫怪死得冤枉!”
  塞外飞龙长吁出声,面寒若冰,伸手自车辕上面拔下了他那条威赛武林的“铁心天竹神鞭”,沉声说道:“驾车行万里,骡子性扭,牠不怕别的,就惧此鞭,哥儿三个要有兴致,我就用这条长鞭陪你们玩玩!”
  飞虎陆登怒吼一声,剑走轻灵,酬出一道寒闪,削向塞外飞龙的前胸,他那二弟“神虎”陆腾和三弟“黑虎”陆震,同时斜飞左右,目注塞外飞龙,但却并未出手,只是封死了逃路。
  塞外飞龙本待鞭贯内力,一招之下使陆登脱手撤剑,目覩陆腾陆震并未出手,不由暗中点头,三虎尚守江湖规矩,深知爱惜羽毛,不愿过份使之丢差,是故改变初衷,倏忽闪身数尺,避开了陆登的一剑。
  陆登狞笑一声,身法陡变,虎头剑闪,点出了五朵寒星,飞扑到塞外飞龙的“气门”“玄机“将台“七坎”和“丹田”五处主穴!
  黄衫书生仍然高踞辕座一旁,本是对三虎兄弟极端轻蔑,此时看到陆登一剑五式迅捷诡奇的招法,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但他深知塞外飞龙功力技艺深奥至极,自己会经施展过罕绝武林的剑法与其搏斗,尙且不敌,三虎自不待言。
  果然,陆登自认为发必命中的绝技,在将竟全功的刹那,只见对方身形微移,已然刺空,他怒吼一声,剑走中锋,甩臂抖腕,剑发啸啸风声第三次攻上。
  塞外飞龙有意让他三招,哈哈一笑长鞭顿地,全身霍地高拔而起,不退反进,竟从陆登头上疾飞而过,轻飘飘落在了陆登身后八尺地上,长鞭借势抖开,震腕轻风,霹雳般爆出一声震响,三虎停在路边的那三匹黑马,突受惊吓,立即人立而起狂嘶声声,接着没命般狂奔驰逃而去。
  三虎不防此变,当时不由一楞,等他们想起追赶坐骑的时候,那三匹黑马已经出去了十数丈远,黑马虽非龙驹,却也是上选的身骥,设再延迟片刻则绝难追上,就这样恐怕也要赶出二里路去才成,三虎顾不得再来对付塞外飞龙,立即顿足飞纵追了下去。
  塞外飞龙微然一笑,飞身辕上,长鞭再次甩空震响一声,猛抖车缰,催动了两匹异种骏骡,破风飞驰前行。
  转瞬又是五里,黄衫书生突然说道:“恩兄,这一次恐怕不露两手绝法,休想安然渡过了!”
  塞外飞龙沉哼一声没有答话,他却勒住车缰又停了下来。
  前面,巨石阻路,那块石头看来足有千斤重量,摆在道路当央,巨石上面,坐着一个奇特的人物,两旁侍立了八名大汉,一个个横眉竖目,不言不动。
  塞外飞龙双眉微皱沉思了刹那,随即低声正色对黄衫书生说道:“你眼光不错,巨石上面坐着的这个人,是山陕一带黑道中的第一高手,你可肯替我照顾一下这辆轿车和小……”
  他话未说完,黄衫书生已经接口悄语道:“恩兄何不把这位黑道上的朋友交给在下应付?”
  “我还应付得了,只是此人心黑手辣,却不放心小女……”
  “恩兄放心,轿车交给在下就是。”
  塞外飞龙微然首,长鞭递给了黄衫书生说道:“巨石搬开之后,你只管驾车前行,我自会赶上。”
  说着他飘身下车,大踏步的走向那块巨石而去,黄衫书生猛抖缰绳,骡车立即缓缓紧随在塞外飞龙的身后向前移动。
  塞外飞龙走到距离巨石不足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拳一抱扬声说道:“古寒山今以江湖礼数,拜会辛当家的。”
  巨石上面坐着的那个人,闻言的冷冷笑了两声,诮然说道:“辛子敬山寇草贼,可不敢当塞外大侠古朋友这拜会二字,古大侠有什么事?”
  塞外飞龙手指阻路的巨石说道:“古某必须从此路过,巨石阻我行程,我请辛当家的高升一步。”
  山陜巨寇辛子敬哈哈一笑,霍地震声对左右八名大汉说道:“尔等随我退后!”说着他倏忽拔起,向后飞纵而去,八名大汉继之整齐而迅捷地飘退而下,他们燕翅散排于石后三丈地方,不再挪动。
  塞外飞龙原然辛子敬的居心,淡然一笑,才特上步提力搬动巨石,不料黄衫书生却一抖车缰冲了过来,塞外飞龙不由向左旁一闪,轿车已停在了巨石之前,黄衫书生飘身而下,落足在塞外飞龙的身边悄声说道:“恩兄留心身后,再请注意一下这块巨石的颜色!”
  塞外飞龙双眉微蹙冷冷地说道:“你还是照管着这辆轿车吧,其他的事情不劳费心。”
  黄衫书生闻言一楞,随即低吁一声飞身辕上,左手紧握,右手拿着长鞭,脸色微然泛红,似乎有些激动而气恼的样子。

  第二章 塞外飞鸿
  黄衫书生正怔神间,蓦听轿车里面传来了低悄而娇柔的声道:“你生我爹爹的气了?”黄衫书生摇了摇头,并未说话,姑娘天玉娇笑一声又接着说道:“别看我爹爹表面上对你很不客气,其实他却正是关心你哪,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黄衫书生淡淡地点了点头,他不想和姑娘分说是非,不料姑娘却又悄声说道:“你认为就凭一块死笨的大石头……”
  黄衫书生不由接口说道:“石头固然死笨无知,可是安置这块石头的却是狡猾的活人!”
  “活人怎么样?”
  “活人有狠毒的心肠和恶诈的阴谋。”
  “你不也是个活人吗?
  黄衫书生轻吁一声无法答话,起先他并不知道义救自己的这个人是谁,刚才他却亲耳听到塞外飞龙自报名姓叫古寒山,古寒山这三个字他非常熟悉,此人名震武林乃塞外第一高手,也是他心目中认为相当敬佩的人物,适才他看出巨石暗涂毒物,故而慌不迭的警告对方,那知反而被人轻视难堪之极,更想不到姑娘却也话含激讽,问出令人无法对答的话来,他只好暗自冷哼一声,决定当事态到达极端严重的时候,施展罕绝的功力给塞外飞龙父女瞧瞧。
  此时,塞外飞龙已镇静地回顾过身后远处,目光转向黄衫书生,继之陡地猛出右足登在巨石之上,那块千斤巨石立即翻了个身,滚在一旁!
  黄衫书生不由一惊,他没有想到塞外飞龙怀具这般罕绝的功力,事出意外他竟没有按照预计催车起步,车中的天玉姑娘却适时说道:“你忘了我爹爹的话啦,咱们走咱们的吧。”
  黄衫书生不禁面色泛红,长鞭一震,竟然不闻丝毫响声,车中的姑娘噗味一声娇笑了起来,只羞的黄衫书生耳根都变作了红色,他羞臊之下猛抖缰绳,说来不信,那两匹青白色的异种骏骡,竟也欺他不解驾御之事,动也不动。
  他不禁气结,右腕暴扬,长鞭甩起才待着实实的打下,背后突然伸出来了一只玉腕酥手,轻巧的从他掌握之中取去了长鞭,一翻一扬一甩,半空中爆闪出来一声震响,那两匹骏骡不待催缰,已奋力举蹄得得奔驰起来。
  黄衫书生心头一凛,塞外飞龙虽然未会说明他这爱女不解武技,但从种种方面似曾暗示过姑娘弱不禁风,讵料适才姑娘轻舒玉臂柔美微含,却能巧妙无伦的从自己手中取去了长鞭,手法奇绝令人凛惧。
  他忖思间,姑娘已将长鞭递了过来,骤车业自巨石旁边飞闪而过,他此时无暇旁顾,辛子敬和那八名大汉就在数丈以外挡住进路,此贼断然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骤车,如何打发此贼是自己的事情,因之他接过长鞭之后,立即暗提真力以备应变。
  那知辛子敬早有安排,骤车刚刚闪过巨石,那八名大汉已各按兵风涌赶到,头前两名大汉倏地矮身向左右一闪,两口鬼头钢刀抡圆了横向骏骡前蹄削下!
  黄衫书生冷哼一声,长鞭斜飞迅疾打下,另外六名大汉却适时纵起,竟然也是互分左右猛抡钢刀跺向两匹骏骡!
  黄衫书生不由急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双拳,势难兼顾八名大汉不同方位的同一企图,凭自己要是不能护住这两匹骏骤,怎生向塞外飞龙交待?他在焦急之下,不禁狠下心肠,长鞭仍然甩打那头前的两名大汉,左手却虚握作拳,倏地五指暴然向其余大汉们弹去。
  他五指弹下的刹那,突然听到塞外飞龙扬声喊道:“一群蠢夫,你何须暴施煞手,只管驾车前行就是!”
  话声中,他突觉所发“罡阳指力”消失,车前人影闪移,塞外飞龙已飞纵骏骤之前,双掌疾推,那八名大汉已纷纷被迫退到两旁,他不再迟疑,催动骏骡飞驰奔下,塞外飞龙却轻登双足,扑向山陜巨寇辛子敬的面前,因此辛子敬只好眼争地看着骤车由身旁电掣般矫驰远去,不能阻拦。
  塞外飞龙目注骡车远下之后,方始沉声正色对辛子敬说道:“你是战,是退?”
  山陜巨寇辛子敬冷笑一声说道:“古寒山,你认为侥幸闯过我这一关,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我在问你是战是退,闲话少说!”
  “你请吧,咱们前面总还要碰头的。”
  塞外飞龙冷哼一声,斩铁断钉地说道:“当真咱们再在前面碰头,辛子敬,那时候我怕你就要埋骨异乡了!”
  话罢也不待辛子敬答话,已腾身而起疾射远去,辛子敬嘿嘿地冷笑着,狠毒的瞥望着塞外飞龙逐渐矮小了的背影,脸上蕴罩着腾腾杀气。
  骤车在数里以外慢了下来,黄衫书生有心等待塞外飞龙,适才他曾仔细思索过一件事情,塞外飞龙父女,怎生结下辛子敬这种强仇,当然他深知塞外飞龙并不惧怕辛子敬那身功力,问题是从种种地方看来对方并非只有一处埋伏,前行正险,按说自己的冤家应当沿路设伏才对,但是事实却大谬而不然,个中原由使他不解,因之梗于胸怀。
  前面有一处高岗土坡,黄衫书生不由脱口说道:“要是再有强敌伺伏,这正是大好的所在。”
  他是自言自语,不料轿车中的姑娘却接口说道:“你说的半点都不错,高岗附近必然有人伏狙,你怕?”
  他没有答话,骡车又慢了一些,显然他不愿意在塞外飞龙没有赶到以前驰上高岗,他并非惧怕暗中有人埋伏狙击,而是诚恐像刚才一样,护车退敌两皆无功,他早打定了主意,设若塞外飞龙在车临高岗之时仍未来到,他要停下骤车单身上岗先清扫一切埋伏和障碍,然后再驰车而过。
  不料天玉姑娘却又柔声说道:“你当真怕了?”
  他剑眉一挑沉声说道:“你少开口!”
  姑娘竟然噗味一声笑了,接着又道:“在韩庄前面你和我爹爹动手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威风,谁知道……”
  她话未说完,疾风突袭,塞外飞龙已飞身辕上沉声叱道:“玉儿不知轻重,还不住口!”,说着塞外飞龙接过鞭、缰,立即催车疾奔起来。
  黄衫书生暗中惊佩塞外飞龙不已,他竟不知塞外飞龙何时追上来的,虽说自己会经分心去和姑娘对答,但武林中人讲究是耳目聪敏,设若来者要是敌方人物,自己岂不落个手忙脚乱失机误事。
  骡车飞快的驰上了高岗,岗上一排站着三位老者,老者们目若寒星,神色狰狞的看着塞外飞龙一言不发,塞外飞龙将骤车停下,沉重的说道:“原来是你们三个人,难怪辛子敬这般大胆,你们阻我进路想干什么?”说着他不待对方答话,已悄声嘱附黄衫书生说道:“他们就是名震江湖的‘云鹤三怪’,你要当心!”
  黄衫书生闻声一震,三怪是当代黑道中老一辈人物之内的佼佼高手,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今却突然联袂而来阻截塞外飞龙父女,内情定然诡秘而复杂,不过黄衫书生却非惧怕云鹤三怪的一身功力,只是觉得出乎意外罢了。
  他久闻三怪行事向来不讲规矩和外场,对手之时不留活口,因之他暗中注意四外,有心在塞外飞龙与彼等搏战之时,警戒左右免中暗算,果然当他注目之时,发觉岗后埋伏着不少人物,不由冷嗤一声。
  此时云鹤三怪中的老大牟天鹤,阴阴地一笑,手指岗后不远地方说道:“是你一心想要脱离盟约,怎能怪人?我们已给你准备好了安稳的去处,古寒山,你用不着再往前走了!”
  黄衫书生和塞外飞龙不由瞥目牟天鹤所指的地方,塞外飞龙淡淡一笑,黄衫书生却冷哼了一声,脸上并且掠闪过一丝恨怨的神色,原来在岗后斜坡上面,云鹤三怪掘了一个黝深的大坑,坑旁还倒卧着一块碑石!
  塞外飞龙扫了黄衫书生一眼,惊疑地问道:“你的险色非常难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觉得很不舒服?
  黄衫书生惨然一笑说道:“没有什么,我恨那个深深地土坑!”
  塞外飞龙眉头一皱,此时此地他无暇详问黄衫书生恨怨深坑的原由,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立即转对牟天鹤道:“牟天鹤,这个土坑莫非是掩埋古某尸体用的,够深?”
  牟天鹤冷冷地答道:“够不够深,你何不亲自下去试试?”
  塞外飞龙仍然淡淡一笑说道:“古某并非一人……”
  牟天鹤冷酷而阴狠的接口说道:“此坑埋你父女,再带上这个黄衣服的小子,保有余地!”
  塞外飞龙尙未答话,不料黄衫书生却突然冷冰冰地向牟天鹤问道:“喂!埋上四个人成吗?”
  云鹤老二牟飞鹤一旁狞笑一声,尖诮的说道:“坑深丈二,宽八尺,就是五个六个也照样埋得下去!”
  黄衫书生毫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那好极啦,十数丈外那株独木古柏的巨干后面,有个鬼鬼祟祟的瘦长老贼,大概也是你们云鹤三怪的同伴,就请唤出他来,加上你们这三个老匹夫,正好凑成两对,我把你们埋在一块儿就是!”
  他此言出口,云鹤三怪不由惊退了一步,塞外飞龙神色丝毫未变,黄衫书生活锋一转,接着又道:“人生赤裸裸来,老天爷的意思就是要世人光明磊落,你们不管和古大侠仇恨多深,既敢拦路劫杀,就当正大光明的讲是谈非刀来枪往才对,岗后隐伏狙兵,巨干暗藏宵小,这算那道的人物?你们要是自认英雄了得……”
  他话尚未完,牟天鹤怒声叱道:“小子,你和姓古有什么关系?”
  “素陌生平,相识仅仅两个时辰。”
  牟天鹤冷哼一声说道:“那你是想多管闲事了?”
  黄衫书生剑眉微扬震声说道:“我从来不愿多管他人的闲事,你们掘坑埋人,青红不分,声言带上在下一个,在下一命本不值价,但要和你们这种藏头露尾的东西们比较起来,却又自认为价多了,你们既然带上了我,说不得我也只好充数一次,动手吧,若是你们埋不了我,说不得我只好费点气力来埋你们了!”
  云鹤三怪闻言不由语塞,塞外飞龙却突然震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高举起左手拇指朗朗说道:“痛快,痛快,年轻朋友你说的对,事到如今总有被埋的人在,‘九环山庄’的朋友们来吧,古寒山静待一搏了!”
  说着,塞外飞龙插好长鞭飘身下辕,虎视眈眈地盯着云鹤三怪。
  远处,在那独立的古柏干后,此时有人扬声喝道:“云鹤兄弟速取古寒山的狗命,这个穿黄衣服的东西交给老夫!”
  话到人到,白影一闪,在青白色的两匹骏骡前面,平添了一个秃头麻面身量高而瘦的丑陋老人!
  塞外飞龙目覩此人之后,神色微变,立即警告黄衫书生道:“动手之时,你要留心此贼的左手,他练有阴狠歹毒的掌法和指功!”
  讵料黄衫书生状若未闻,却在较座一旁沉思发楞,只见他剑眉锁成一字,如痴若,似在苦苦追忆着什么,是故大敌当前竟然视如不觉。
  秃头痳面的瘦长老者,桀桀的狞笑着,那云鹤三怪却已悄没声的拔出了三柄寒光闪灼的利剑,彼此点头示意,一言不发,震腕抖剑扑向塞外飞龙!
  适时,黄衫书生双眉倏地展开,脸上现露出了哀伤悲痛的神色,他唬地站起,怒声喝道:“尔等停手!”
  声若霹雷震响,调含冲天杀气,一个看来文质彬彬的书生,陡地变作了神威八面的英雄,云鹤三怪长剑已然递出,闻声竟而不知不觉的收了回来,那秃头痳面的老者,目露惊疑之色盯着黄衫书生,塞外飞龙也因甚感意外而露出了愕诧的神情。
  黄衫书生面色寒若冻冰,手指秃头痳面的老者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从‘九环山庄’来的?”
  秃头痳面的老者皱眉答道:“是又怎样……”
  他话未说完,黄衫书生已厉声接口叱道:“少说废话,告诉我是与不是!”
  “不错,老夫等人来自……”
  “你们那座‘九环山庄’之中,可有一个额头上生着一粒紫色肉瘤的红发人物?”
  秃头痳面的老者尙未答话,轿车里面的天玉姑娘却突然接话说道:“你问的这个人,正是他们‘九环山庄’的庄主,‘紫龙’孟显。”
  黄衫书生闻言回顾车中说了一声“多谢姑娘”,随即转对秃头痳面的老者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九环山庄’的什么人?那‘紫龙’孟显可是额生肉瘤红发的……”
  他话尙未会说完,姑娘在车中却又接口说道:“这个人叫‘孟飞云’,人家都称呼他是‘索魂鬼王麻面秃鹰’!”
  黄衫书生闻言之后,蓦地全身一抖,随即哈哈的震天狂笑不停,塞外飞龙眉头一皱微然退后了半步,他始终注意着痳面秃鹰孟飞云不懈,此时发觉孟飞云麻脸上泛起了红霞,左手五指伸缩不止,料到老贼必将暴起突下杀手,诚恐黄衫书生无备,故而靠近轿车些许以便接,那知适当此时,黄衫书生霍地止住了笑声,冷冷的瞥望着孟飞云说道:“这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孟飞云,血债血还今其时矣!”说着他厉声转对云鹤三怪说道:“牟家兄弟们听着,立即退向一旁莫管闲事,否则休怪我……”
  孟飞云中途插口沉声叱道:“老夫不记得会经结过你这一份冤家,好在今朝你与古寒山父女那个也休想逃生活命,不是冤家也是冤家,并非仇人也算仇人,小子你就先报个名姓听听,老夫打发你上路就是。”
  黄衫书生并未答话,却转身对轿车中的天玉姑娘说道:“有劳姑娘把剑递给我好吗?”
  原来他自韩庄路上病发昏倒之后,所携金剑已被塞外飞龙代他归鞘放于轿车之中,始终未再使用,如今血搏即起,才向轿车中的天玉姑娘讨还。
  轿车软帘掀起了一线缝隙,露出来古色斑点的剑鞘,黄衫书生轻舒右腕抓住了剑鞘一拉,岂料竟然没有拉动,微凛之下听到姑娘在车中悄声说道:“孟飞云功力了得,你要当心,万难之时向轿车的右面退!”
  黄衫书生剑眉一皱,蓦觉手中一沉,知道姑娘已经松手,立将金剑取出,迅捷地措挂在背后,哈腰将黄衫下摆掖在腰带之上,身形微闪飘下了车辕。
  他首先对塞外飞龙拱手说道:“恩兄暂请独力照料一下骡车吧,在下先要和这‘索魂鬼王痳面秃鹰’清算昔日的一段血债!”
  此时秃鹰孟飞云的脸色越发红润,那只左掌,由指尖到腕端变作赤红颜色,鹰眸含聚着
  煞光,紧盯在黄衫书生的身上说道:“小子报名受死!”
  黄衫书生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老贼你可还记得在十八年前‘大漠’之中,和那额生肉瘤的紫龙孟显,以阴谋暗算一位武林奇侠的事情?”
  孟飞云闻言面色陡变,凛惧得退步不迭,云鹤三怪目覩此情,料知必系孟显和孟飞云昔日所作见不得人的恶行今朝事发,三怪为孟显死党,在“九环山庄”中的职位次于秃鹰孟飞云,他们狼狈为奸已久,自然存了顾全孟飞云颜面的心意,故而悄然上步意欲暴然而起暗算黄衫书生。
  塞外飞龙早有防备,冷哼一声大步拦在了前面,黄衫书生适时又沉声说道:“那位身中尔等暗算的武林奇侠,即是先父!”孟飞云又惊退了两步,轿车的软帘轻轻揭开了一个空隙,隐约看到一双温柔晶莹的星眸,但却无人注意及此。
  黄衫书生冷笑一声接着又道:“先父重伤之下,仍能以所余功力将你震昏沙漠之中,回转居所,频死之际告知你这老贼的名姓,是故我永记难忘!人夜,先父正在苦痛挣扎之时,那长着紫瘤的孟显老贼突然到来,好个万恶的匹夫,心狠意毒,存了斩草除根的心肠,竟在先父面前,掘一深坑活埋于我,口口声声威逼先父说出昔日知己故友‘九天飞魔’的下落.
  他此言出口,塞外飞龙陡地全身暴颤不止,霍地转身问道:“你可是说‘九天飞魔’是令尊的知己朋友?”
  黄衫书生和孟飞云等人,皆未发觉塞外飞龙色变颤栗的情形,黄衫书生似是在这个当空无暇和塞外飞龙答对,只点了点头,却手指孟飞云怒声喝道:“孟显贼子....”
  他刚刚说出四个字后,云鹤三怪冷眼看到塞外飞龙尚未转过身来,认为良机不再,三柄利剑突地划出劈天的光闪,罩向塞外飞龙!
  塞外飞龙先机虽失,功力却高,不耸肩不顿足,如轻案随风飘退丈外斜右方的地上!云鹤三怪本来志不在此,立即舍却塞外飞龙,剑挟狂飈横向黄衫书生扫到。
  孟飞云更不待慢,左手五指适时暴出,五股炙如烈火般的热风,迎面扑向黄衫书生,右手却在背后微探,九环山庄威震武林的奇绝兵“子母九连环”,已撤了出来。
  黄衫书生虽然背腹受敌,但却毫不慌张,身形倏地腾拔而起,半空中肩背突躬,全身猛地一翻,活似一条穿云的金龙,他蓦地叱喝一声,金剑脱鞘而出化作一条金虹,人随剑驰,由空中迅疾无与伦比的直向孟飞云的头顶射下!
  孟飞云弹丸般暴腾迅退,一去三丈,云鹤三怪亦不敢震力相抗,纷纷纵避。
  金虹投落地上,微顿即起,似具灵性,竟然舍却云鹤三怪,电掣般激射追向秃老贼,老贼功力本高,所惧只缘亏心,如今既知非避可了,动了狠毒的天性,他恼火之下,子母九连银环震出当啷不绝的爆响,化为大片寒霞迎上了黄衫书生那道金虹!
  金虹,寒霞相互交合,倏地扬飞,金虹化作丈余一轮光圈,捷逾东升旭日,再次扑到,银霞变成九点巨星,飞腾拦上,自此金虹银星紧紧里起,滚滚翻翻腾跃纵掣,时若疾箭投射飞出,倏如盘轮电旋而归,泥雪起空,寒风萧萧,剑气纵横,环声震耳,偶闻一声龙吟传出,其音森然久久不绝。
  云鹤三怪竟无插手余地,突闻塞外飞龙弹剑震声说道:“古寒山本有好生之心,此时却因一件突如其来的大事,不得不屈留尊驾兄弟三位埋骨此岗,我无法再留情谊,搏战即施绝技,请多注意!”
  三怪闻言不敢怠慢,倏地分立品字形状,塞外飞龙撤剑之时无声无息,云鹤三怪早知对方功力罕绝,无不全神戒备,蓦地听到塞外飞龙叱喝一声道:“看剑!”
  叱喝方罢,奇响即起,剑化无垠波闪,横卷而来,三怪各提真力,力透剑锋迎上,突然听到远处有人以内力发声喝道:“牟氏兄弟速退,此乃‘飞波’神剑!”
  远处示警之人,虽然适时声达高岗之上,只惜塞外飞龙来势太快,剑波迅疾无俦卷下,云鹤三怪利刃贯聚内力,本来自信足能抵得塞外飞龙剑波横卷之势,耳闻示警之声,不由微凛,仅仅楞得一楞,剑波已然压下,三怪利刃尚未扬起,蓦觉心头大震,利刃竟然窒碍杆格进不得半寸,不禁魂亡胆丧凛惧至极,才待飞身逃遁,寒光剑波已化天罗罩下,内力候忽消失,真气逆血而行,只觉全身一阵裂肤碎骨般奇疼,心田继之一麻,窒息而死!
  适时一条庞大的人影电掣般疾投岗上,落地之后,仅仅瞥望了惨死地上的云鹤三怪一眼,竟然舍却塞外飞龙,扑向缠战不休的孟飞云和黄衫书生而去。
  塞外飞龙却猛抖掌中的飞龙宝剑,迅捷地拦在这人的身前,这人浓眉一指沉声说道:“古寒山,莫非你剑劈云鹤兄弟意犹未足,也想带上老夫?”
  塞外飞龙淡然说道:“古某并无杀人之心,是尔等逼我忒煞怪得谁来!”
  这人冷笑一声诮讽的说道:“你隐身九环山庄三年之久,秘技自珍藏而不露,起始已存奸诈,古寒山,你还能怪九环山庄的朋友无法放过你吗?”
  塞外飞龙却正色答道:“古某行事一向磊落,作客伊始即曾言明去留须任己意,三年之间,深觉彼此志道不同难相为谋,我光明正大的来,也正大光明的去,设若尔等认为古某是心存奸诈……”
  他话未说完,一旁突地传来了痳面秃鹰孟飞云的惨号之声,这人面色陡变,顿足说道:“古寒山,说个再见的地方,一年之内,九环山庄自然有人找你讨还今朝的四条人命!”
  塞外飞龙冷冷地说道:“利国驿旁有一‘水家山庄’,山庄左方约五里之隔有座‘石堡’,古某在一年之内敬候九环山庄朋友们的大驾!”
  这人恨声说了一个“好”字,腾身而起,适时黄衫书生扬声喝道:“匹夫报名!”这人身在半空并未停顿,怒声答道:“九重飞鹏展大业,你呢?”
  塞外飞龙却接口答道:“古某之友你何须多问。”
  展大业冷笑出声,不再追问,身形在暗中飘闪远去。
  黄衫书生将金剑归鞘之后,缓步踱到塞外飞龙的身旁说道:“恩兄,你住过九环山庄?”
  塞外飞龙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把他那柄罕奇的“飞龙”宝剑仍然圈围在腰中,随即步向云鹤三怪的尸体旁边,俯身抓起了其中的两具,奔向孟飞云等人早经掘好的深坑走去。
  黄衫书生眉头一皱,也哈腰抓起了另外的那具尸体,连同孟飞云的残尸,随着塞外飞龙身后到达深坑,他们各将所携尸首抛置坑内,彼此互望了一眼,无言的默然一笑,四掌齐出扫向坑旁堆积的浮土,刹那之间将坑填平,塞外飞龙却长吁一声幽幽说道:“我没有想到会亲手杀死他们,亲手埋葬他们!唉。”
  “恩兄有些伤感昔日和他们的情谊及……”
  “你料错啦,我和他们毫无情谊可言。”
  “恩兄怎会在‘九环山庄’居留数年之久呢?”
  “为了结交一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
  “这次恩兄声调之中带着悲切哀伤的意思,莫非那位值得结交的朋友已经死了?”
  塞外飞龙感伤的点头说道:“嗯,死了,死在如今埋骨深坑之中的这四个东西手里!”
  “以恩兄的功力和适才那种奇特的剑术说来,怎会目覩……”
  塞外飞龙未待黄衫书生把话说完,立即接口道:“这是我最最伤心的一段往事,不提也罢,对了,适才你会对孟飞云说,九天飞魔是令尊大人的知己朋友,莫非今尊就是昔日威震大漠的‘大漠神鹰’庄逸青庄老英雄?
  “是。”
  塞外飞龙闻声突然说道:“你可能把名字告诉我吗?”
  “庄彦文。”
  “这个名字配你真是再恰当不过,温文尔雅,秀质彬彬,庄老弟,你的武技和剑法不似家传,可能告知师承门户?
  庄彦文摇头说道:“他是一位牧羊的老人,从救我脱身虎口到他老人家归天,始终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姓,所以……”
  塞外飞龙嗟喟一声接口说道:“风尘奇客武林隐侠无处不见,前辈的高人胜过后世的人物多多了。”
  “恩兄,我有几件事情拜烦,至盼恩兄指示。”
  塞外飞龙微然一笑,不待庄彦文发问,已开口说道:“九环山庄在哀牢山中,孟显的功力目下非你所能敌,不过你只要能够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静参玄功百日足可横扫九环山庄……”
  庄彦文并不惊奇塞外飞龙竟能测知所问之事,但他却怀疑“静参玄功百日足可横扫九环山庄”的这一句话,因之接口说道:“这怎么会?”
  “韩家店中,我曾给你服过奇特的药物,并已畅顺任、督二脉,只要你能够静自参修一些时日,真力强过目下一倍有余,故而我敢断言彼时当可横扫九环山庄,不过我却另外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愿意听否?”
  “恩兄请讲。”
  “适才九重飞鹏展大业临去之时,已经和我相约一年之期,至时孟显老贼必然亲率九环山庄的高手前来,老弟何不以逸待劳……”
  “恩兄之意良佳,只惜小弟有急不可待之势,况此间人地生疏,难觅寄居之所,再说事若果如恩兄所言,小弟愿在一年期前扫平九环山庄,代恩兄除一大患!”
  “老弟的盛情可感,不过设真存有思报之心,最好能够接纳我的建议。”
  庄彦文沉思有顷,肃色说道:“恩兄有重要的原因吗?”塞外飞龙点了点头,庄彦文慨然又道:“既是如此,行止但凭恩兄作主就是,不过那里能供小弟的食宿呢?不瞒恩兄来说,我已贫无立锥之地了。”
  塞外飞龙笑道:“老弟请放宽心,水家山庄的水大公子,是我的知己患难好友,他富甲天下,喜结英雄,老弟必能被他尊为贵客,咱们走吧。”
  庄彦文含笑应声,二人双双步上高岗跨登车辕,塞外飞龙震鞭催骤,边行边道:“我有几句闲话嘱附老弟,我父女在韩庄结仇,不愿牵连水大公子,并且实在另有要紧的事情去作,故而不能在水家山庄相陪,不过老弟你作客水家不必见外,水大公子必能妥善至情的招待,设若实感烦闷之时,不妨告知水大公子,请其寄我一言,我当立即赶到水家与老弟把晤。”
  “恩兄,难道小弟不能相伴恩兄同居于‘石堡’之中?”
  塞外飞龙似乎料到庄彦文有此一问,含笑说道:“老弟,我并非当真住在石堡里面,就去,也要在半年后了。”
  庄彦文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却突然问道:“小弟能否无事之时到石堡一游?”
  塞外飞龙当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那座石堡也是水大公子的产业,老弟至时可以问他是否去得好了。”
  庄彦文闻言有些诧然,但他不便多问,只好闷在心中,塞外飞龙却话锋一转说道:“前面有两条路,为了避免被韩庄的人追上多生是非起见,咱们走小路绕过‘陈家沟’。”
  庄彦文自然不置可否,塞外飞龙却一领车缰由小道飞驰而下。
  次日中午,轿车闪过了一座竹林,斜踏上一条平坦的朱红大道,行未几里,迎面一座巨大牌坊,坊高三丈,宽有两丈,可以并行八马,上端横刻着四个金色大字,“水家山庄”,字之凤舞,笔走龙蛇,当系名家书法,过牌坊,地压石条,洁凈至极,两旁列植奇杉,株株高插云天,望之气象蔚然而雄壮。
  再进里许,已到庄门,水家山庄占地约有百亩,围庄俱皆用尺圆杉木高建的栅墙,庄前护河宽有三丈,如今皆已冰结故而不知深浅,庄门有桥可通,桥宽两丈,巨石所建,庄彦文不由暗赞山庄主人的宏伟胸襟。
  华丽的轿车在庄门以前的巨石桥头停了下来,庄门适时大开,如迎佳宾般走出了两列人群,他们在石桥两旁分开,个个垂手肃立不言不动,塞外飞龙竟然连个招呼都不答就扬鞭驱车直入庄中。
  车行庄内正中的大厅门外石阶以下,阶上迎下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对塞外飞龙极端恭敬的施礼说道:“古爷您好,我们公子天天叨唸您呢。
  塞外飞龙微然一笑问道:“你们公子呢?”
  “正在用饭,您先请厅里坐会儿,我就去请他。”
  塞外飞龙摇头说道:“不必啦,我就和姑娘到后面去看他,这一位庄公子是我的好友,你先替我好好的招待着。”
  少年躬身应是,立即施礼恭请庄彦文下车,庄彦文一边赞叹忖思着塞外飞龙和这水大公子的深厚情谊,一边飘下车辕,塞外飞龙却转对庄彦文道:“老弟别拘束,先请厅里坐着,我一会儿陪着主人来看你。”
  庄彦文只好颔首作应,随着那少年走进了大厅,塞外飞龙却驾着桥车,顺大厅边沿的道路缓缓向后庄驰去。
  庄彦文丝毫没动过疑心,他认定塞外飞龙和水大公子交深莫逆,车中姑娘不愿人前露面,故而车驰后庄。
  少年恭请他厅内落座之后,立即招来仆从,侍候他洗过了脸,献上香茗,方始含笑说道:“您请坐着,我到后面催古爷去,要不他和我们公子必然说个没完。”
  庄彦文尚未答话,少年却已退步由厅内侧门走下,半晌之后少年归来含笑说道:“我们公子有请尊客移玉后宅‘菊楼’。”
  庄彦文自然是站起随行,岂料行行重重盘旋甚久竟然到达了一座石楼之上,登楼之前,少年方始说道:“家公子说,尊客风尘万里,必然以先去尘垢为快,此楼名为‘无尘’,是家公子的沐浴之处,敬请尊客登楼自便。”
  说着他又不待庄彦文回话或反问,已急匆匆的跑向石楼后面去了,庄彦文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拾阶而上。
  无尘楼中何止无尘,暖如薰风春日,阵阵幽香袭人,池中水清见底,试试冷热可人,此时,庄彦文方始自愧形惭深感主人好客英雄之名不虚,解佩剑,脱黄衫,三把两把扯下内衣裤褂,上下一无条线的向池中跃下,霍地四处傅来味笑娇嘻之声,他面色陡变,才待涌身出池抓取脱在地上的衣衫,不料香幔后面突然伸出来了一枝双叉的巨杆,一捞一挑一收,所有的衣服和那枝长杆同时隐去!
  庄彦文无奈之下,全身隐入水中,仅露五官怒声叱道:“什么人?”
  香幔后面随声走出来了两名娇媚的佳人,头前那位轻启樱口如黄莺般道:“奉家公子之命,侍浴尊客。”
  “你们公子怎可出此乱令,快快退下!”
  两位娇媚的佳人闻言非但不退,反而咯咯一笑走近了池边,似欲脱衣解带,庄彦文不由惊喝说道:“你们想要干些什么?”
  “脱衣进池代尊客……”
  “住口,火速退去,否则莫怪我要出掌杀你们了!”
  后面的那位佳人闻言说道:“什么?你要杀了我们,为什么?”
  “这成何体统,你们把我庄彦文看成什么人物?再多逗留……”
  后面的那位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巴,冷笑一声说道:“再多逗留怎么样,难道你真敢杀了我们?”
  “谁说我不敢?”
  两位美貌的佳人这次同时冷笑了一声,竟然不再开口,动手脱起衣服来了,庄彦文暴喝一声、霍地双掌贯力凌虚击到,讵料两位佳人身形一闪,快闪电般已飘到了香幔以后。
  庄彦文怒容满面念恨至极,却听到香幔后面娇悄的话声说道:“古爷说此人迂极的话果然不错,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要不公子知道就难逃重责了。”
  随即又听到另外那位佳人说道:“那也要告诉明白这个笨呆书生一声呀,要不他摸不清原故准会去和公子纠缠。”
  接着在一阵轻语交谈之后,香幔后面传出佳人的莺声说道:“庄公子您仔细听着,古爷刚刚和我家公子谈起您来,说得您成了世上难见的人物,我们听到有些不大服气,又因为古爷请我家公子出面代他向庄公子您商谈一件重大的喜事,我们知道古爷一言九鼎,话既出口断无更改,我家公子业已承诺必成,而我家公子更是诺如季布,故此大事已成定具,我们姐妹已蒙公子赐与古家姑娘为婢,这才私下商量好了前来一试庄公子您的为人,如今……”
  庄彦文不容她们把话说完,已沉声叱道:“我不愿再听,你们还不立即出去。”
  “庄公子,您的衣服挂在遮幔后面,我们姐妹走啦。”
  话声过后,随即听到轻启门户的声音,庄彦文方始长吁了一声,勿匆沐浴完毕,出池穿衣,那知幔后所挂已非自己原有的衣衫,自内衣到长袍,全是洁净异常,尤令庄彦文惊奇的是,衣杉一律全是淡淡杏黄颜色,这颜色恰恰正是自己所最喜欢的,事到如今,他已没有不穿的余地,穿时仍恐未必合身,岂料穿好之后,长短肥瘦竟是无一不合自己的身材,他摇了摇头,惘然而怀疑地推门走去。
  无尘楼下,那个少年已在恭候,庄彦文刚要询问有关所穿衣衫的事情,少年却已首先说道:“公子敬候大驾,请随我来。”话罢少年转身疾步走下,眨眼已在丈外。
  庄彦文只得相随其后,因之始终不知所穿黄衫是何人所有,少年一路并未回顾,更不多话,过长廊,穿花圃,庄彦文已经嗅到清幽的菊花香气,料知“菊楼”必已不远,果然在渡过一座弯弓小桥之后,到达了遍植异菊的一所院落。
  院中菊楼阶下,站立着一位貌像清绝的中年文士,一袭蓝衫,衬托在朵朵雪菊之中,越发显得超脱尘俗。
  中年文士看到庄彦文之后,立即含笑迎上拱手说道:“只顾与古兄畅叙别怀,未能亲迎庄兄大驾,水古寒罪甚。”
  庄彦文料知对方必是水大公子,立刻还礼说道:“庄彦文冒造宝庄,实感愧惭,公子莫怪。”
  说罢两人再次互揖,水大公子立即肃请庄彦文登阶而上直入楼中,楼内宾主落座,却不见塞外飞龙的踪影,庄彦文才待拜问,水大公子却已含笑说道:“古兄盛赞庄兄乃人中之龙,果非虚语,庄兄之事,古兄已然详告小可,至祈庄兄莫存客套,小可已令手下将这菊楼洒扫洁净,庄兄可要看它一遍?”
  庄彦文闻言慌不迭的说道:“这如何使得,敢请……”
  他话未说完,水大公子正色接口说道:“请恕小可插言之罪,古兄与小可义共生死,庄兄与古兄交为莫逆,菊楼供为庄兄起居之用,有何使不得处,除非庄兄嫌弃小可,否则……”
  “在下何敢,一切但凭公子就是。”
  “这才是好朋友应该说的话呢,庄兄,事就如此决定了?”
  庄彦文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古大侠怎未在座?”
  水大公子微笑着说道:“庄兄尚未用饭,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说着他却不待庄彦文答话,已经轻呼人来,刹那之后,环珮声响,自内室门中应声走出,来了两名使女,竟然是那曾在无尘楼中使庄彦文受窘颇久的两位佳人,水大公子立即吩咐她们准备酒饭,不大的工夫,酒饭摆上,庄彦文不作虚套,遂由水大公子一旁相陪用起饭来。
  水大公子虽说边吃边谈,饭间除频频劝促庄彦文酒饭足量之外,竟不作他语,庄彦文只好也暂时收起一切话语,饱餐过后再说,饭罢,水大公子不待庄彦文再次问及塞外飞龙,已开口说道:“古兄本待与庄兄话别,只因所谋已迟,故而令小可代其致歉,他此时恐已远出百里之外了。”
  庄彦文闻言一楞,随即问道:“公子可知古大侠何时归来?”
  “怕要在三五个月以后了。”
  “这……”
  “庄兄放心,古兄虽已要事远行,不过天玉姑娘还在舍间。”
  庄彦文无法接话,他不明白水大公子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天玉姑娘,水大公子却不待庄彦文忖思所以已继之说道:“古兄告我庄兄乃‘大漠神鹰’庄老英雄之公子,家父昔日曾经对我说,与令尊为知己之交,你我今日相逢诚然恨晚,不知庄兄宝眷现在何处?”
  庄彦文面色陡变,瞬际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摇了摇头并未答话,水大公子目覩此情话锋一变又道:“陈磊老儿与庄兄因何成仇?”
  庄彦文苦笑一声幽幽说道:“这是在下的一段伤心恨事,如今……”
  “庄兄恕过小可失言之罪,设若有朝一日,小可本份事了,甚愿与庄兄相伴去会一会那陈磊老儿。”
  “公子高谊在下感甚,只是在下与陈磊老贼之间的恩冤仇怨,有不容他人代庖的难言之隐,故而对公子的德情,只有心领了。”
  水大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天下事往往难如人意,否则古兄他也不会坐不暖席就匆匆而去,看来人生聚散无常,思之令人难禁惆怅!”说到这里话锋一顿,继之爽朗的说道:“人生苦短,日月永长,能得知己三五,畅论古今遨游山水,已足慰矣,庄兄一路风尘,今朝宜多歇息,明晨设若有兴,一赏郊雪之景如何?”
  庄彦文含笑点头,突然忆及一事,不由脱口说道:“古大侠莫非忘记与韩庄……”
  他说到此处,方始想起古寒山曾经嘱附的话来,立即顿住了话锋。
  水大公子却一笑接口说道:“古兄与韩庄十日之约,已交小可代其主理,庄兄请勿挂怀。”
  庄彦文闻言不禁暗觉诧谔,塞外飞龙明明说过不愿牵连水大公子,他却怎地又……忖念至此,水大公子已经起座说道:“庄兄请随便休息一下,小可已令‘豹儿’侍候菊楼,有事尽管吩咐他好了。”
  说着水大公子不待庄彦文开口,已含笑拱手辞下菊楼,庄彦文送至楼阶而别,他连日连夜奔波,实已疲极,遂入内室沉然而眠。
  醒来,室内已撑灯火,那个会经引路的少年正轻手轻脚的抹拭桌椅,看到庄彦文已醒,方始笑着说道:“我家公子叫小的侍候庄公子,适才我家公子会经命人来请庄公子花厅待茶,庄公子您可愿去?”
  庄彦文知道少年大概就是水大公子所说的“豹儿”了,闻言点头一笑说道:“令公子示我,说你叫‘豹儿’对吗?”
  少年肃立答道:“是的,小的叫‘豹儿’。”
  “这总不是你的真实名姓吧?”
  少年面色一变,悲凄的说道:“小的姓名只有我家公子一人知晓,您就喊小的‘豹儿’好了。”
  庄彦文剑眉一蹙,心有所疑却不便再问,豹儿已将脸水备好,事毕,豹儿引路,直向花厅而去。
  在走到距离花厅尚有数丈的时候,豹儿突然停步不前,回头悄声说道:“庄公子,厅内来了不少客人,您却不必和他们客气,我家公子已将上座给您留好,您尽管坐您的,有事小的会通知您。”
  豹儿话说完后,不等庄彦文开口,自己快步走去,庄彦文眉头一皱,也对豹儿的这番言语颇为不解,决定要在适合的时机,问个明白。
  当他刚刚踏上花厅石阶的时候,约儿却已推门而进,随便听到豹儿扬声喊道:“小的给公子回话,庄爷驾到!”
  庄彦文闻言一楞,也似乎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时间上已不容他多想,因为花厅之中已随着豹儿的唱名,请来宾客纷纷起座木椅推拉声响,接着花厅正门倏地四开,水大公子已降阶相迎,庄彦文才待分说,水大公子竟然示意给他了一个请他沉默的眼色,他只好把已经挤到舌尖的话语,硬吞了回去,随即听到水大公子朗朗的笑着说道:“庄兄可要担待我惊梦促驾的罪过,请!”
  庄彦文不知水大公子有何安排,只好不动声色的平淡说道:“公子太客气了,请。”
  水大公子却连降三阶说道:“庄兄贵客,理应先请。”
  庄彦文非但奇怪水大公子今宵的神色,他更惊讶水大公子谈吐之间的变化,午间菊楼畅述多时,水大公子文质彬彬,如今却又豪放至极,不禁时蹙剑眉,水大公子似是已经看出内情,竟然迅捷地握住了庄彦文的右手,朗朗笑道:“庄兄性情中人,看来似是不肯占先了,这样吧,咱们把臂而进。”
  说着他又施了一个眼神,庄彦文性格本来就是豪爽明朗,久居大漠,越发胸怀坦荡,既已决定遇机详陈经纬,此时何不随遇而安,因之他接着水大公子的话锋说道:“存礼怀义,复不失宾主之谊,好一个把臂而进,走!”
  水大公子已知庄彦文会己心意,神色之间喜气飞扬,二人步起步落,昻然走进了花厅。
  花厅中席设燕尾形状,正中一排三个高座,列为上首,如今空无人坐,两旁各设十二木鼓锦墩,锦墩站立着胖瘦不等高矮不齐黑白相映的不少人物,俱皆目射寒光盯注在庄彦文的身上。
  庄彦文淡然的横扫了两旁的人群一眼,神色宁静面含微笑,和水大公子双双踱向正中座位之上,庄彦文坐在了左首,水大公子占了正中,却仍然空着右面那个位子,不知这是留给一位什么人物坐的。
  两旁的人群此时业已归座,唯独紧靠着庄彦文坐处不足丈远的首座,那人却仍然站立未动,庄彦文视如不觉,但他料到内中定有文章。
  果然在大众入座静下之后,那人拱手对水大公子说道:“适才我等所请之事,如今水大公子是否可以答覆一句了?”
  庄彦文来迟刹那,不解那人所谈何事,本能的看了那人一眼,暗中点了点头,水大公子却并不答覆那人,转对庄彦文道:“庄兄可识得这位朋友?”
  庄彦文微然摇头,水大公子却含笑说道:“这位朋友是‘沧州’有名的人物,人称‘巨灵斧’,姓卓字开山,‘六通镖局’的总镖头,人很义气,就是性子急了一些。”
  庄彦文一笑,他并未起座,只对着卓开山点了点头,卓开山还礼拱手,却接着又道:“水大公子既然知道卓某性子急些,即望早示所请之事如何?”
  水大公子仍然不答,他却看了庄彦文一眼,庄彦文既会其意又恰好想要了然所以,遂含笑问道:“卓朋友要公子答覆何事?”
  水大公子平谈的说道:“今朝厅内宾客,除庄兄外,都是为着两件事情来的,一是追查不少已死之人的死因,再是和我商借一处地方应用。”
  “哦?在下不知所谓已死之人,和公子有何关系呢?”
  “庄兄,一干死者不幸全都死在小可的产业之上,是故难脱责任。”
  “莫非都是死在水家山庄?”
  “不是,死在离我这水家山庄不远地方的一座广大坍废了的荒宅之中。”
  庄彦文没再询问,水大公子却又接着说道:“那座坍废了的荒宅,本是先曾祖之时所建,后经战乱而毁,后始建此水家山庄,但先曾祖逝时留有遗训,荒宅不得重建,亦不得扫平另作他途,须任其荒置不问,违则不孝,是故自先祖至在下,始终对此荒宅不闻不问,不料自半年以前,荒宅突出怪事,竟然有人丧命彼处,起始在下只当偶而之事未会追究,那知接二连三发生骇人惨死的事故,至今算来,前前后后已有二十三人死在荒宅之中了!”
  庄彦文不由接话问道:“莫非荒宅也为歹徒利用劫杀行旅?”
  水大公子摇头说道:“庄兄有所不知,丧命荒宅之中的二十三人,无一不是当代的江湖高手,绝非宵小之辈所能敌者……”
  “莫非是冤怨仇杀?”
  “起初在下和庄兄所想的一样,认系仇杀,不过在我掩埋尸体之后,却发觉大谬不然,死者武林侠士有之,江湖朋友有之,镖行师傅有之,出家僧道有之,尤其令人凛慎的是,死者伤势无一不同,皆系被人以绝顶的内力,震断心脉而死,非但伤势一样,伤处也无不相同,断非仇杀不言而喻。”
  庄彦文不由得皱眉说道:“这就令人难以捉摸了。”
  水大公子低喟一声沉重地说道:“因此才有今朝这多的武林朋友们驾降庄中,追问内情。”
  庄彦文横扫了两旁的人群一眼,突然说道:“案位至此追问内情,可是认为水大公子嫌疑甚重?”
  两旁的人群无一应声,庄彦文又叮问一句说道:“众位怎不早些日子前来?怎不分隔时日而来?今宵相率驾临,敢是早经商妥了行止?”
  庄彦文此言问出口来之后,立即已经感到懊悔,自己不过幸蒙恩兄引介获得客居庄中,却怎地过问起主人的是非来了,再说一干宾客目下尚且无人谈及水大公子可疑,现在经自己这样莾撞的发问,岂不令水大公子难以解说,他正追悔之时,右面席上的首座人物却接话说道:“我等却无此意,这点道理凡是会经在江湖上跑过几年的朋友都能明白,要是水大公子有心作这种事情,怎会不知掩饰反而到处宣扬,何况在水家山庄杀人也比远跑到荒宅之中便当一些,他又何必多费一番手脚?”
  此人话声未歇的时候,水大公子已对庄彦文低声说道:“此人剑术自成一家,是三湘一带有名的人物,人称‘奇剑’史飞华。”
  庄彦文由此人的称谓和相貌方面,已经知晓是位正直的武林人物,才待接话,不料那卓开山却已接着史飞华的话锋说道:
  “史大侠的论点很对,至于庄朋友发问我等为何相约今宵前来一节,卓开山愿代一干来此的朋友们向庄朋友你解说一下,远自半年以前,怪事发生之后,我等有关死者的亲友已来拜会过水大公子,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和水大公子谋面,据水家山庄接待我等的朋友说,水大公子正在静修一种奇特的内功,不到时日无法出见,又因为我们必须找出杀人的凶手和动机,故而并未离开当地,最早到达此处的朋友,和其余得知儿兆而来的人们,很自然的都碰了头,也就很自然的结集在一道,其实我们之间,泰半还都互有恩怨未了,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方始暂弃恩怨一心探索结果而聚集,我们全部住在距离水家山庄二十五里的‘安安镇’上,今日午后,得到水大公子贵使的呼唤,言说水大公子已在昨日习成奇功,急欲相会我等共商索凶之事,我等方始结伴前来,庄朋友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庄彦文闻言不由颇觉难以为情,正要向众人略表歉意,不料豹儿却走到他的身旁附耳说道:“庄公子您别听他的,不再理他最好。”
  庄彦文虽然不知豹儿何故如此,但却晓得箇中必有原因,故此他只是淡淡地一笑,中止了想要说的话语。
  水大公子这时却突然扬声说道:“朋友们,在下既然邀请诸位驾临寒庄,对不幸惨死荒宅之中那些朋友的事情,自然有所交待,如今在下必须先问诸位一件事情,诸位除去询及不幸事件之外,是否有人还有其他的事故要与在下相谈?”
  此言方罢,座中唬地站起来了三个人,不约而同一齐开口,水大公子却含笑手指着其中一人说道:“韩二弟谊属乡邻,就请先说吧。”
  庄彦文闻言不由微楞,他记起了韩庄的事情,水大公子称呼此人韩二弟,莫不是……
  他思忖未毕,这人已拱手说道:“小弟大概是唯一并非水兄奉请而来的不速之客了,小弟与惨死荒宅的朋友们无亲无故,因之所为也不在彼,小弟拜谒水兄是有两件事情要请水兄指示。”
  “韩二弟真是越来越客气了,咱们是从小的乡邻朋友,有话尽管说吧。”
  “多谢水兄,适才小弟说过,有两件事情,一是小弟很想拜会一下水兄的一位好友,那位朋友昨夜曾在水兄身旁坐着的庄朋友一道在小弟的韩家店中歇足,有人认出竟是名震天下的‘塞外飞龙’古寒山,水兄能否首先代小弟引见引见?”
  水大公子点头说道:“韩二弟你消息好快,不过‘塞外飞龙’已经离庄他往,短时日内恐将不会回来,他是今天正午来的,饭都没用就走了,行前会经把韩家店中的那段是非告诉了我,并且请我代他了断十日之约的一切事宜,此事韩二弟可否看我薄面暂时罢休,他日我必当相伴古大侠亲到二弟府上负荆请罪如何?”
  此人果然正是目下韩庄的庄主韩毅,韩毅皱眉正色问道:“古朋友果然已经离开了水家山庄?”
  水大公子;眉答道:“不错,二弟总不会不相信我吧?”
  韩毅猛一咬牙说道:“他去到那里?”
  “韩二弟,你总不致于要我出卖朋友吧?设若二弟必欲了断韩家店中的是非,我保证迟早能如二弟所愿就是。”
  “水兄,话不是这样说,他曾和小弟手下人言,十日之内……”
  韩毅话未说完,水大公子已脆生生的接口说道:“二弟要是坚执十日之约,至时我会代他出头,这总可以了吧?”
  “事不关联水兄,小弟不能不方命婉拒!”
  庄彦文因为韩庄之事由他而起,此时不能再不说话,遂接口说道:“适才韩庄主曾经说过,和古大侠同到韩家店中的有在下一份,设若韩庄主不愿以是非论事,坚欲了断韩殿堂断掌之仇,不论何时何地,韩庄主只要告知在下,在下当赴约不误!”
  韩毅冷哼一声诮语说道:“朋友不用逞强代人出头,恐怕你自己的事情还了断不清呢!
  庄彦文闻言恍有所悟,冷冷的说道:“韩庄主,我有什么事情了断不清呀?”
  韩毅此时方始后悔多说了话,庄彦文已经嗤笑一声接着又道:
  “我本不愿过为己甚,既然韩庄主认定我自己还有了断不清的事情,我怎能故作糊涂,韩庄主你听明白,古大侠所约时日现尚未到,期前庄某敢以顶上人头为保,不误时日必然有人前往韩庄了断一切!”
  韩毅当着这多的人物,自然不能不接话锋,立刻说道:“好,一言为定,不管明暗,庄朋友你怎么来,韩庄自然有人怎么接着!”
  水大公子这时却开口说道:“好了二弟,你另外那件是什么事呀?”
  韩毅如今已知难免与水家山庄成仇结怨,不再顾忌其他,目光扫射了在座的众人一眼,深沉沉地问道:“水兄自十数年前遨游江湖,始终断无音信渺无消息,不知到底是何年何月返归家园的呢?”
  在座之人闻言不由得彼此互望一眼,水大公子却若无其事的淡然答道:“承蒙韩二弟你挂怀,其实我却根本没有离开水家山庄。”
  “水兄又开始笑谈了,犹记昔日水兄行时,小弟会随先兄等人远送十里,今日却又怎地否认起来了?”
  群雄此时俱皆注目水大公子身上,庄彦文也不禁瞥望了他一眼,水大公子却不慌不忙地说道:“韩二弟问得好,二弟幼读兵法,可还记得‘明修栈道’之计?”
  “小弟蠢笨,不解彼计与此事何干?”
  “昔日远行,即‘明修栈道’,其目的旨在今人信以为实,然后我趁黑夜之时又潜回庄中。”
  “哦?水兄如此作为敢问原由?”
  水大公子面色陡地一正,冷冷地说道:“兄死而不顾,反与仇者勾结,不惜举族臣服彼寇,横行地方广结死党,韩二弟,你可能告我个中的原由?”
  这些事,在在是韩毅所作的亏心罪行,不防水大公子毫不留情的正颜责问,韩毅已经坐不住了,他在恼羞成怒之下,厉声说道:“水古寒,你可是当真愿意抛却世交之谊,一心与我韩庄为仇?
  水大公子斩铁碎玉般一字字有力地说道:“韩二弟,设不立即断绝和陈磊老儿的往来,你我最后何止成仇,韩庄恐将永绝斯土,言尽于此,豹儿何在,替我恭送韩庄主出厅!”
  豹儿高应一声,大踏步走向韩毅而去,韩毅当着一干英豪,被逐而退岂能不恼,冷哼一声拂袖而下,行至厅门的时候,豹儿恰正追在了他的身后,韩毅霍地转身叱道:“小杂种竟敢狗仗人势,滚!”
  “滚”字出口,右掌倏地贯足内力击向豹儿的前胸,豹儿身世凄凉,至今不知生身父母的姓氏一切,韩毅恶声相辱,恰正说到豹儿的伤心恨处,休看此子年轻,非但已得水大公子的神髓,年前奉命首途回庄之后,更遇奇缘,一身功力足称当代武林之中的一流高手,韩毅近十年来,武技虽已十分高强,只是限于天赋,难登峰极,现下掌震豹儿固然确是施出了全力,但他却是始终没有意到豹儿胆敢反击,豹儿被辱,已动真怒,目覩掌到越发恨怨,一声冷笑身形后移已将韩毅掌力卸掉,随即迅疾无伦的突出五指一弹,继之指化为掌一登,竟也叱喝一声“滚”!
  韩毅竟然未能躲开暴然弹到的五指,右掌掌背立被击中,正感奇疼入骨,肩臂又着了一掌,庞大的身躯竟被震起了尺余,摔出了庄厅以外!
  豹儿还不算完,水大公子却震声喝道:“豹儿大胆,还不唤人撑灯送客!”
  豹儿方始气虎虎地停住脚步对厅外喊道:“公子有令,立即撑灯扶送韩庄庄主出庄!”小娃儿到底是小娃儿,心中不能存事,挖苦了韩毅一句。
  韩毅此时早已站起,他一言不发,猛一跺脚施展夜行提纵之术,飞一般地闯出了水家山庄。
  花厅之中的一干宾客,从豹儿的身手上已然看出不对,使仆如此,看来温文尔雅的水大公子,自然更非普通人物,一个个不由加上了小心。
  水大公子却神色安闲的转对另外那两位欲有所言的人物说道:“两位有什么事情要小可代劳的呀?”
  这两个汉子彼此互望一眼之后,坐于右列的那个当先开口说道:“在下郑大川,来自‘九环山庄’,奉敝庄总管‘九重飞鹏’展大业之令,为与塞外飞龙古大侠一年之约,敬烦公子一事。”
  “郑朋友请讲,水某知无不言。”
  “多谢公子金诺,缘因古大侠所约地点,乃公子宝庄左方五里之隔的一座石堡,敝庄总管侦得该堡业主为公子名下,故令郑大川拜问其详。”
  “贵总管消息灵通,石堡果系水某的产业,不过早已相赠予古大侠使用,近数年来古大侠未曾回归,我命一老一少两名仆人代其照料,古大侠既与贵庄相约一年,至时必然会扫径相迎贵庄中人,郑朋友放心好了。”
  “郑大川深感公子指点之情,尚有一事拜详,并望公子恕罪才好。”
  “郑朋友勿须客套,说吧。”
  “公子昔日人称‘飞波剑客’,不知是否百余年前被尊为武林第一剑法的‘飞波神剑’?”
  “郑朋友知道的不少,正是‘飞波神剑’十八招法,只惜水某绿浅,仅会其中的八式。”
  “公子与古大侠交成莫逆,敢问可曾传过这种剑法予古大侠否?”
  “郑朋友恰恰想反了事情,水某这八式神剑,乃古大侠所授。”
  郑大川闻言似吃一惊,继之问道:“公子可知古大侠共识几式飞波剑法?”
  ‘十式,是否贵庄有人丧命在古大侠的飞波剑之下呀?”
  “是的,郑大川如今事已完毕,该向公子告辞。”
  水大公子仅微笑着点头表示不送之意,郑大川才待迈步而去,庄彦文却突然招呼说道:“郑朋友暂留贵步。”
  郑大川回顾着庄彦文,静待答对,庄彦文含笑问道:“郑朋友可是就要回转哀牢山中的‘九环山庄’?”
  郑大川闻言心头一凛,九环山庄位在哀牢山中之事,武林无人知晓,除非是九环山庄的人物方始了然,九重飞鹏展大业因为庄彦文父死庄主孟显手中的事情,见不得人,虽在遣派郑大川前来水家山庄之时,曾有令其顺便探查一个身穿黄衫的书生之言,但却并未对其讲说内情,是故郑大川不由得对庄彦文直指九环山庄所在的言语倍感惊骇,不过郑大川老于江湖世故,心虽凛然,表面上却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在下即将回转敝庄,只是敝庄却非位于哀牢山中,庄朋友莫非有事吩咐?”
  庄彦文只是会心一笑,点头说道:“庄某有心烦及郑朋友见到贵庄庄主孟显之时,代我寄上一言,就说:‘大漠神鹰’的后代,亦将在古大侠与其约会年后石堡了断恩怨之时相会,清结十数年前的一段债务,请他早作准备!”
  郑大川此时始知庄彦文的出身,不由色变,“大漠神鹰”乃武林前辈奇侠,素行令人所敬,知交遍于天下,他不知庄主孟显怎会树此强敌,话又不能不答,遂领首说道:“郑大川必然将话带到,告辞。”
  庄彦文不知何故竟对郑大川颇有好感,以目示意水大公子,水大公子倏然一笑,立刻吩附撑灯送客,豹儿应声唤人相陪郑大川出庄而去。
  水大公子继之目对着另外右列那人问道:“阁下有何见敎?”
  那人始终站立相候,闻言慢吞吞的说道:“愚下无名之辈,故而不必提名道姓使人不快,生平只有两件自认满意的事情,一是生就有几斤蛮力,做事每能任劳任怨,再是一向勤谨守信,说一不二,只可惜胸无点墨,因此一再被人欺凌,落得老来几乎日受冻饿之苦,闻言水大公子慷慨好义,有心毛遂自荐,讨份生活,因为适巧也在‘安安镇’上落脚,误被公子使者传唤,故而相随众人前来,别无所求,只祈公子怜苦惜贫,随便在山庄安插我一个事情,就感谢不尽了。”
  此时此地,竟有这等事情发生,非只一般宾客皆觉愕然,就是庄彦文也不由代水大公子觉得哭笑不得,水大公子却神色安闲的微笑着说道:
  “事情太巧了一些,设若老丈必欲暂住敝庄寄宿时日,我会替老丈安置妥当的,不过老丈应该说出尊姓大名,也好彼此称呼对吗?”
  此时庄彦文不禁暗中盯注这人一眼,这人年约五旬,身量不高,须发皆已灰白,深深地眼眶,一双看来绝对毫无奇处的大眼睛,脸色久经日晒,黑里透红,筋骨强健,颇似以力营生的人物。
  这人闻言对水大公子说道:“愚下和公子素陌生平,在座又苦无一人识我,说出名姓那个又能相信?反之愚下要是胡让一个,又有何人知道呢?不过愚下却向无说言,绝不肯假言欺人,公子若是能够赐一事务,就像站在公子背后的那位‘豹儿’大弟弟一样,由公子给我起个名字好了。”
  座中贵客,无一不是当代武林名家高手,他们和庄彦文一样,早经注意这人的神色和像貌了,虽然无法在表面上看出这人奇特的地方,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令人不安,这人设非像他自承所云是个落拓的老实人,那必然就是怀具罕绝功力的奇人异客,水大公子闻言尙未答话,豹儿却突然开口说道:“老爷子您可别跟我比,我孤苦零们的不知来处,您这大的年纪......”
  豹儿接口,正合水大公子之意,不料这人却不待豹儿话罢已笑着接话说道:“豹大弟弟,只是孤苦零仃不怕,怕在老来孤苦零仃那就可悲可哀了。”他说到这里,转对水大公子,道:“公子这么办吧,大弟弟叫豹儿,是灵活聪敏,我又蠢又笨就是力气大些,很像一条笨象,公子就喊我‘象老头’如何?”
  水大公子尚未答覆可否,突然在花厅通达后宅的内门一旁传来娇婉莺声道:“象老头这个名字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众人闻声回顾,不由唬地一声纷纷起座,噤口不言,厅内立即变作异常的悄静。
  一位绝色的佳人,在两名娇使女扶侍之下,飘袅姗姗而来。
  佳人一身芙蓉颜色的丝缕,衬托着两名侍女的淡紫纱衫,格外夺目,轻狐一腋,出尘绝俗,玉女星眸,蛾眉淡描,发堆卷云,面凝柔脂,朱唇轻绽微露贝齿,格骨玉为,坦坦日心,竟使一干武林奇客,纷纷垂目含愧不敢平视。
  座中除水大公子安坐如故外,无不肃立恭候,除庄彦文神色依然自若外,无不神浮意乱不能安止。
  佳人行近水大公子身前,飘再拜下,水大公子伸臂将扶,缓送佳人到右旁位上,庄彦文笑对佳人一揖,佳人领首回敬,方始稳稳入座,两名使女就站于佳人身后,不言不动。
  水大公子目若严电横扫了至今依然站立着的众人一眼,淡然说道:“这是小女天玉,朋友们请即入座以便接谈未了事务如何?”
  众人闻言无不惭然,随即鸦雀无声的悄悄归座,水大公子却接着又道:“小女天玉实乃‘塞外飞龙’古大侠之掌珠,拜我为父还是日间古大侠行前所定,她虽系古大侠之爱女,但却不解武事,是故诸位勿以武林中人视之。”
  他话刚说完,天玉姑娘却含笑对他说道:“女儿居处正少一个侍应杂务的人,爹就答应这位‘象老头’吧。”
  水大公子尚未应诺,象老头却已接口说道:“姑娘好心肠,我先谢了,事已定具,这里可就不是我应该再留的地方啦,不过我还饿着肚子呢,姑娘可能请豹弟弟先领我去吃点什么?”
  水大公子看了姑娘一眼,转对象老头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一下,姑娘所居名为‘莲楼’,楼建莎塘当央,有小桥可通,莲楼自姑娘居留之时起,已然划为禁地,虽三尺童子不奉呼唤也不得妄踏小桥一步!你虽年事已高,亦不例外,明朝我自会着令手下在荷塘桥旁为你搭建一屋居住,自此,看守桥塘侍应姑娘呼唤就是你的事情了,象老头你可理会得?”
  象老头扬声答道:“公子放心,我理会得。”
  水大公子微然一笑说道:“如此甚好,你和豹儿到前面用饭去吧,庄中禁忌和规矩,去问豹儿好了。”
  象老头答应一声,才待和豹儿退下,水大公子却突然以目示意庄彦文,庄彦文会心领首,立即唤止象老头说道:“慢些,我有话说。”
  象老头闻言止步,看着庄彦文,庄彦文静静地微笑着却久不开口,半晌半晌,象老头也不询问,一动不动,水大公子和庄彦文彼此互望一眼之后,却霍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奇怪的,是天玉姑娘却也如银般咯咯笑了几声,庄彦文此时方才又开口说道:“象老头你是那里生人呀?”
  “山东青州府。”
  “适才你对水大公子说过,两膀有些劲力对吗?”
  ‘不对,我只说过有几斤蛮力。”
  “劲力和蛮力似乎并无不同吧?”
  “这我可就不懂了,不过我却听人说过,会功夫的能够提力蓄劲,我不会那种玩意儿,就是有几斤笨力气罢了。”
  他此言出口,庄彦文和水大公子又互望一眼,再次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庄彦文点头说道:“人是铁,饭是钢,象老头你要多吃一点。”
  象老头也咧嘴笑道:“庄公子你放心好了,大馒头至少一顿我能吃十个,饭也要吃六七海碗。”
  庄彦文若有所指的笑道:“米饭恐怕你很难在水家山庄吃到,此地产麦,麦难成米,象老头你凑合一点吧。”
  象老头似乎根本听不懂庄彦文话中之意,他竟点了点头,水大公子示意豹儿,豹儿立即躬身告退,和象老头出厅而去。
  水大公子随即转对在座武林中人说道:“点滴闲事,有劳众位久候,现在我们可以接谈下去了。”,他说到这里话锋微顿语调一变,郑重的接着又道:
  “水古寒虽然算不得武林中人,但在这附近百数十里也大小有些声望,废宅之中接连丧亡人命,此事不容在下不问,不过诸位商借‘石堡’作为暂时长留的请求,在下因为已将石堡赠予古大侠所有,此时古大侠未在,不便代其作主,尚望诸位海涵,但是诸位若肯作客水家山庄,在下却是欢迎万分。”
  他此言方罢,那奇剑史飞华却起身说道:“水大公子的盛情高谊令人感佩,不过我等必欲恳求赐准石堡居留一节,却另有原因。”
  “哦?史朋友请将原因告知水某如何?”
  那位性情较急的六通镖局的总镖头卓开山,却接话说道:
  “第一个原因是那座石堡和废宅相隔甚近,探查废宅极为方便。第二,不瞒水大公子你说,我们对你那座石堡非常怀疑!”
  “怀疑?卓总镖头,你是怀疑我已赠予他人的这座石堡些什么事情呢?”
  史飞华这时又接话说道:“水大公子却要谅宥我等一些,在我等拜会公子而未能如愿之后,为了探查废宅怪事的究竟,曾经不告潜进过那座石堡。”
  水大公子剑眉倏地扬起,随即严肃的说道:“事已过去不提好了,但我深望诸位兹后应该自重一些。”
  卓开山急促答话说道:“公子责问的极是,不过当时却事逼无奈……”
  水大公子不待卓开山话罢,正色问道:“这事逼无奈四字怎讲?”
  “卓某拜弟张恒,与我同日抵此,我等进入石堡之前日,他会说过石堡可疑意欲一探究竟的话语,入夜他果然独自前往,岂料自此竟然一去不归再无消息,第三天的傍晚,我等前往废宅再探虚实,我那张拜弟的尸体竟然和另外两具尸首,整齐的摆列在废宅的一座巨塚之前,水大公子,你说卓开山能否无动于衷?因之才联合诸友夜入石堡一探究竟。”
  水大公子颔首说道:“既有此事,水某就难以责怪卓朋友了,不过内中仍有鲁莾之处,张恒虽说独自往探石堡,焉知他不中途变计又去了废宅之中,甚或探过石堡再去废宅也不一定,总之张恒朋友不该对我赠予古大侠的这座石堡兴起疑念,若非如今他当不致单身夜行,自然也不会惨遭不测了。”
  卓开山语为之塞,史飞华却接口说道:
  “我等夜探石堡,却发现几点怪事,公子适才会言,石堡自赠予古大侠之后,因古大侠远行他乡,故而会派一老一少两位贵侍前往照料石堡,这话是公子刚刚说的,我等夜探石堡之时却仍未知晓,不过现在座中的朋友皆可为证,那夜我等曾经遍搜石堡各处,却未发现一个人踪,何也?虽说没有发现贵侍人在,但却找到了几件武林中人所用的小巧之物,经当夜前往石堡的诸友仔细检认之下,说来令人震惊,无一不是这半年之中,惨死于废宅内的朋友们所有,此事公子何以指敎我等?”
  此言出口,非只所有的武林朋友目注水大公子身上静候答覆,就是庄彦文也不由的兴起了疑云。
  水大公子却神色安然的反间史飞华道:“史朋友在石堡之中可还发现过其他用物件?”
  “石堡之中应有尽有,史某不知公子所问何物。”
  “可有牛只?”
  “有,史某在堡中右方一间石屋之内发现三只乳牛。”
  水大公子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有牛就好,史朋友和卓朋友先请归座,水某有所声明,石堡之中我所差派的两个人,一是年已七十的一个老仆人,现已眼花耳聋,令其照料石堡的原因,不外使他省些气力而已,那个年轻的仆人,除放牛牧青而外,却须洒扫石堡内外,适才诸位来时,再三坚欲借此石堡供为宿处,我已疑及一切,故而早已令人将此一老一少传唤庄中,如今立即着令他们进厅,诸位可将所疑之处对彼发问,听他们如何回答。”
  说完他立令厅内侍立的手下仆人,去喊那一老一少到花厅听候问话。
  刹那之后,仆人带着一老一少走进厅中,庄彦文暗中注目那个头前的老者,老者高耸着脊背,两条颤抖无力的短腿,拖着他那枯瘦而伛偻的身躯,一步步极为缓慢的走着,两只昏花的老眼,霎眨而茫然的直视着前面,须发皆已雪白,但却蓬乱无比,望之令人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少年体格矫健,双目有神,貌相清俊至极,看来绝非落拓为仆久困池中之辈,神态爽朗,之中有几分望之亲切的感觉,他掺扶着老者,步履起随无间。
  老者行近中座丈余地方停下,昏花的老眼眨了又眨,低弱的说道:“二狗子说公子有要紧的事情喊老奴前来,什么事呀?”
  少年却对水大公子施礼之后接着高声说道:“公子请赐洪老爹个櫈子坐吧,要不他准会摔倒。”
  水大公子尚未置以可否,老者却猛一甩手对少年叱道:“那个说我常常摔倒,公子面前你竟想讨个座位?好大的胆子。”
  座中群雄不由纷纷皱眉,少年已对着洪老爹的耳边大声说道:“我说我放牛的时常摔倒,是公子要赏你个櫈子坐,不是给我。”
  这次老者听明白了,他声调感激的转对水大公子道:“老奴叩谢公子的体恤,老奴不累,公子有话就吩咐老奴吧。”
  水大公子刚要开口,卓开山却已扬声说道:“公子,卓某见不得这个,公子只请留下那个年轻的答话,这位老人家还是请他到外面休息好了。”
  庄彦文不由暗中点头,水大公子向旁侍的仆人挥挥手,少年又对老者喊道:“公子先要老爹你去歇着,有话叫我传给你呢。”
  老者点点头不再说话,只给中座上施了个礼,随着带他进听的仆人缓慢地退了出去。
  水大公子这才神色一沉,对少年说道:“龙儿,你说实话,每天晚上你和洪老爹都不在石堡安睡,到什么地方去了?”
  少年闻言面色陡变,水大公子却已沉声叱道:“快说!”
  少年战战兢兢的方始低声说道:“龙儿和老爹都是睡在石堡里面的,后来废宅发生了死人的事情,龙儿害怕,和老爹商量了几次,就都搬到庄里来了。”
  “哼!洪老爹他会害怕?你给我实说!”
  少年急忙答话说道:“龙儿没敢撒谎,我和老爹确都睡在小三毛他们那间屋里,公子一问就知道了。”
  “哼!龙儿,你和洪老爹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石堡?”
  “初更前后。”
  “路虽不远,洪老爹风烛之年不良于行,你们每天往返难道是步行吗?”
  “龙儿不敢撒谎,和老爹往返都是骑着‘大黄’。”
  水大公子嗯了一声,目光一扫史飞华之后才又转问龙儿道:“我说牛是四只,怎么会只剩下三只乳牛了呢,龙儿,你和老爹离开石堡之后,大门怎样关呢?”
  史飞华卓开山等一干武林中人,但皆静悄的听着他们主仆答对,此时越发留神不懈,龙儿期期艾艾地说道:“堡门没有办法关闭,是虚掩着的。”
  水大公子突然沉重的朗声说道:“龙儿你仔细听着,我再问你一句话,这句话关系你自己的生死,龙儿,你们离堡回庄之后,堡门确实是虚掩着吗?”
  龙儿也扬声答道:“是虚掩着的。”
  “龙儿,我若查有不实之言,你除处死之外却并无他途,懂吗?”
  龙儿点头表示懂得,水大公子立即郑重的转问史飞华道:
  “史朋友请你答覆我一句问话,这句话关系着龙儿的生死,请史朋友在答覆以前多想一下。史朋友与大家进入石堡的当夜,那石堡的大门是关着的呢还是虚掩着呢?”
  史飞华想都不想就答覆说道:“是虚掩着的。”
  水大公子此时方始长吁一声,如释重负,脸上的神色也不似适才那般沉重严肃了,他先向史飞华微笑着领首道谢,随即转对龙儿叱道:
  “设非史大侠证明你未撒谎,此时已是死数,我命你留守石堡,竟然擅自离开,重则自是难免,等在座诸宾朋话问完后,立即回堡不得有误,明朝到诸长老处领罚好了。”说着,他含笑对两旁武林中人又道:“诸位如有所疑,请即讯问龙儿,毋须顾忌。”
  众人互望良久,皆感已无可问的言语,史飞华和卓开山也认为事已明白,石堡之中的洪老爹和龙儿,绝对与废宅死者无关,于是卓开山当先问水大公子说道:“公子,一场误会今已冰释,我等再无他事烦及贵侍了,不过公子可能看在我等份上,恕过贵侍此次擅离石堡之罪?”
  水大公子眉头一皱,沉思片刻之后说道:“情重谊重,不容水古寒方命,龙儿还不谢过卓头的恩情吗?”
  龙儿闻言立对卓开山恭施一礼,水大公子却适时对群雄说道:“诸位借居石堡之事,是否还要谈论?”
  史飞华朗声接话道:“论事,我等实已不应再有他求,但石堡暂居对探搜废宅一事,非只取近,并可互为接应,是故……”
  水大公子不待史飞华全句完毕,已冷冷地说道:“史朋友不必再讲下去了,借居石堡之事,恕难遵命!”
  史飞华闻言不由拂袖而起,卓开山却震声说道:
  “石堡本为公子所有,按说借乃人情否亦本份,但公子难道不为无辜惨死废宅之中的朋友们想想?我等志在值索凶手和搜探死者的原因,由已死诸人的神态和伤势看来,那隐伏暗处的凶手非但功力超绝,性格必亦暴戾而残狠,因之我等随时皆有突遭不测之可能,为求紧急之时呼援方便,故而再三恳求公子慨借石堡……”
  水大公子竟也不容卓开山把话说完,仍然冷冷地接口说道:“其他皆可商量,唯有此事歉难如命!”
  话不投机,群雄已无再留座中的道理,不由的纷纷站起告辞,卓开山和史飞华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卓开山沉声对水大公子说道:“公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意念决否?”
  水大公子淡然答道:“石堡已赠他人,如今其权不在水某,是故并非水某拒人千里,乃诸位所言不当!”
  卓开山冷笑一声道:“很好,卓某虽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却一向行事磊落,如今也告知公子一声,卓某等人来时已然决定,不论公子应允与否,明朝亦将全部迁居石堡之中,公子设若必欲阻碍,无异将与我等成水火之敌,至时双方自当放手应对,言尽于此,再会了!”
  说着他对一干武林中人猛一挥手,众人立即纷纷大踏步向厅外走去,庄彦文此时却突然长笑出声,众人不由停步回顾,笑声中庄彦文缓缓站起,目光含威逼视着群雄,然后冷诮的扬声说道:“卓总头请留贵步,庄彦文要请敎阁下一言!”
  卓开山已离座行近厅门,此时正半侧着身子,闻言并未挪动,却淡淡地说道:“庄朋友请讲,卓开山洗耳恭听。”
  “庄彦文敢问一言,适才总镖头所云‘不论公子应允与否,明朝亦将迁居石堡’之语当真?
  “自然是真!”
  “总头仗着什么如此跋扈?”
  “卓某无可仗恃,仅为已死之人和未死诸友打算而已!”
  “如此则总镖头适才那句‘势成水火之势’的话语,又当作何解释?”
  卓开山语为之塞,庄彦文却又冷哼一声说道:
  “嗔生妄念当真不假,水大公子一再用话语点醒诸位,无奈诸位心铁脑石难以聆悟,水大公子并非拒借石堡,乃因已然赠予他人自属无权过问,此乃磊落光明正大的态度,古大侠之千金天玉姑娘,既非武林中人,又系闺阁之尊,设无与会缘由,何须玉移此间,石堡今属古大侠所有,古大侠现未在此,其千金自可抉择借否石堡之事,诸位见不及此,竟然对一爽朗坦荡义薄云天之主人妄狂威逼至于极限,庄彦文深知水大公子不惧无礼之辈,尤不惧干戈相搏,奈因诸位为友至此,义高情厚,故而忍让再三,莫不成诸位久行江湖名震武林所得的隆望,今宵自愿弃置不顾,庄彦文经浅识短,至祈诸位有以敎我?”
  这番话字字有若金玉,句句扔地有声,群雄非只无言可答,并已个个羞红了颊颈惭愧万分,卓开山和史飞华被邀之时,已为群雄举作马首,是故一切答对概由二人作主,此时他们同声低吁,转身对着庄彦文和水大公子拱手致歉,卓开山示意史飞华之后,感慨而自咎的说道:“设非庄朋友点醒我等,几乎得罪了水大公子,公子莫罪我等,卓开山已深知羞惭了!”史飞华不待水大公子接言,已躬身一礼说道:“事诚令人焦急,故而始有莾撞之言,如今在下敬祈古家姑娘念在我等实有苦困的份上,金诺玉示,借石堡暂为居留如何?”
  天玉姑娘缓缓说道:“可以,不过我却有几个附带的条件要请史大侠答应。”
  “史飞华先谢姑娘的德情,并愿恭听所嘱。”
  “石堡我可还没去过,因此你们明天不能迁居。”
  “姑娘的意思是要史飞华等人何日迁移呢?”
  “我明天亲自去看一下,你们后天一早搬过去好了。”
  “史飞华谨遵所命。”
  “还有,你们一共二十几个人,我自会指定起居的地方,除去我所指定的几间房屋之外,你们却要尊重自己一些,不得妄自出进他处。”
  “史飞华守约守信,我等决不踏入他室一步。”
  “好,你们都是很有声望的人物了,我虽然不懂得武技,却有料事的本领,石堡只能借供你们居留十天,至时最好不要再烦我,你们离开就是,在我认为你们十天之内要是还不能够查出废宅怪事端倪的话,住一辈子也没有用处对吗?”
  “对对对,姑娘所说的一点也不错,就这样了,姑娘可还另有吩咐吗?”事真奇怪,史飞华一代武林高手,在和姑娘的问答方面,竟然变作极为拙笨,似是不知如何答对才好,他虽然明明知道姑娘十日之限的原因有些牵强而不通,但却不想反驳,其余群雄亦然。
  天玉姑娘摇了摇头,表示再没有话说了,史飞华和卓开山立即再次道谢,并向水大公子和庄彦文致歉再三告辞欲行,水大公子久未开口,此时概然沉默,也未声明曾经备有酒宴,更未起座途行,天玉姑娘在众人二次行近厅门之时,方始娇唤一声“你们停步”,接着说道:“你们在寄居石堡的十天之中,吃饭怎么办呀?”
  众人闻言不由一楞,对呀,附近十数里内,根本就没有可供饮食的店家,但又不能再厚着脸皮来告求水大公子,不禁个个瞠目怔在一旁。
  水大公子此时霍地站起,朗朗说道:“不幸之事既然发生在我的废宅之中,石堡今又借与诸位居留,自当代诸位解决饮食小节,就是现在,我也早已命人准备了酒饭,时已早过初鼓,‘安安镇’远在二十五里之外,水某即便是当真不通人情,也断无此时任客奔波的道理,来来来诸位倘不见弃,即请仍然归座,水某非只杯酒相敬至诚留客,并有几句肺腑之言与诸位相商。”
  众人闻言称谢,随即各自归座,水大公子立令侍者开筵,天玉姑娘借此告退,待酒看摆上互敬为礼之后,水大公子爽朗的说道:
  “水某自从乍得废宅有人丧命的消息之后,已有决念,后来连接发生参事,更令水某愤慨不安,今宵诸位侠驾光降,已到水某应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水某之意,诸位今明两夜,最好暂居敝庄,明朝小女查看石堡之时,我当与在座之人前往废宅仔细搜寻一番,然后待日落月升初更以前,大家再次潜至废宅隐伏各处静观变化,设若侥天之幸,发现那怪事的端倪,岂不正好,即便虚行,亦乃必不可缺之安排,诸位尊意如何?”
  卓开山首先赞好,史飞华却沉思有顷开口说道:“公子情谊深重,此举本是再好没有,不过此行极端凶险,那个也不敢自信平安无事,公子金玉之……”
  水大公子不待史飞华话罢,已含笑举杯慨然说道:“水某虽系一庄之主,却非富贵身躯,身为武林中人,应管武林中事,自即时起直待探得怪事端倪止,生死祸福当与诸位共之,咱们干此杯酒,天地共鉴!”
  群雄纷起,齐声扬呼“天地共鉴”,花厅之中随即涌起敬酒之声,更鼓三响……慨歌笑
  语频传,四更……五鼓……直到天亮。

  第三章 群雄聚会
  次日,水大公子及庄彦文、卓开山、史飞华等一行二十几位武林奇客,极端仔细地搜索遍了那座庞大的古老废宅,除垒垒青塚古墓相间之外,别无所见,众人惆怅而归。
  废宅远自水大公子曾祖时代,已因坍塌之故荒置而无人过问,结果变作了水家山庄及佃户仆妇家人们的埋骨之地,这是经水大公子的曾祖许诺过的,因之代代年年塚墓相结已是个乱坟墓地了。
  入夜,天玉姑娘早已归来,一干奇客却皆提前用饭,在初更时候相率前往废宅隐伏待变,讵料直到鸡鸣三唱,依然毫无发现,黎明再次惆怅而归。
  史飞华等一干武林中人,在第三天的清晨,已然迁入石堡,在天玉姑娘所指定的五间并排的幽静石室内歇宿,宽大的堡内院落和广阔的巨大客厅,是天玉姑娘准许他们随意逗留的地方,此外他们却须遵守诺信不得擅闯一步了,水大公子抱定与群雄祸福相共的决心,邀请了庄彦文也住在石堡之中,自此不分日夜,大家遍搜各个认为可能隐藏凶手的地方,一天又一天,却仍旧安稳无事,甚之史飞华和卓开山不惜双双涉险,夜宿废宅古塚之上,也未生意外,众人不由的颓然丧神,他们已有多人认为废宅之中的死者,是被人在其他地方杀死之后,而移尸彼处,不过却都猜测不出移尸废宅之中的原因。
  第七天上,史飞华与卓开山和其余的当事朋友在仔细商讨之下,认为已无再多逗留的道理。其实他们并非身无事务,前后算来已在此地数月,既然一无发现,不走待何?随即通知了水大公子,并郑重致谢,史飞华又再三拜烦水大公子分神注意废宅,设有奇特的发现,能够令人飞柬沧州六通镖局最好,否则每隔两月,在场的武林朋友亦必有人到来,原来他们已经商妥以六通镖局为联络之地,并以抽签方式决定每隔两月有人至此一探的轮流事宜。
  水大公子自是慨然承诺,并设宴众人之后,方始与庄彦文送客离去。
  庄彦文在送客以后与水大公子由石堡迁回山庄的时候,对水大公子说道:“彦文想求公子赐借一骑代步,趁刚过晌午的时候出去一趟。”
  水大公子哈哈大笑着说道:“咱们如今已然亲若家人,恕我讨大要称呼你一声老弟台了,老弟,你是不是要去‘韩庄’呀?”
  庄彦文被水大公子一言说中心事,不由的脸上一红说道:“公子说得不错,犹记小可乍到贵庄的当夜,在花厅之中会与韩毅相约,今日恰为古恩兄所订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小可不能失信于人而愧对恩兄,是故恳祈赐一代步前往韩庄了断一切。”
  水大公子拍着庄彦文的肩头说道:“庄老弟,咱们首先了这个‘公子’的称谓,你喊我一声水大哥好了,老弟,咱们回庄之后略为休息一下就走……”
  “咱们?公子……哦不,水大哥您的意思是说您也要去?”
  “当然了老弟,我和古大侠知交多年,义共生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能不去?再说老弟你如今住在愚兄庄中,数日相共已成莫逆,愚兄怎能使老弟你单人独身涉险韩庄?”
  庄彦文当时没有接话,在行近山庄庄门的时候,他才诚恳而郑重的说道:“水大哥,小弟日前与古恩兄路经韩庄之时,业已发现韩庄似乎有诡谲之事,非但不类安份农庄,并且绝似江湖黑白两道人物设置的暗寨,大哥当地乡绅,似乎不应参与小弟及古恩兄和韩庄纠葛之中,是故小弟之意……”
  水大公子哈哈一笑,打断庄彦文的话锋说道:
  “老弟的心意我很感激,你还记得在花厅和韩毅唇枪舌剑争论的事吗,我早已知晓韩毅兄弟所作的一切,只为昔乃亲戚,事若不到万难不愿反目成仇罢了,如今韩毅兄弟非但倒行逆施日甚一日,并已扬言迟早逐我离乡方解其恨,所迟未动作的原故,一因这些时日史、卓等武林朋友逗留未去,再者彼等熟悉塞外飞龙古大侠英雄了得,诚恐弄巧成拙才隐忍未发,设若你我不先给彼辈些许颜色看看,祸发必速,入韩庄,愚兄胜券在握,彼等投鼠忌器断然不致行绝,否则要是候至彼等大举攻我水家山庄之时,你我虽不害怕,但必将死伤无辜,因之此行乃所必须,老弟你明白了吧?”
  庄彦文这才不再阻拦多言,回转山庄之后,稍事歇息,水大公子即命豹儿备马,庄彦文依然是黄衫一袭,背背金剑,水大公子却是一身银白,那是当年他被人称为“飞波剑客”之时所穿的衣衫,腰悬一柄长达四尺的古剑,潇脱绝俗,双双跨鞍扬鞭风驰电掣直奔韩庄而去。
  路程虽非遥远,却也不近,马虽良骥,仍然在傍黑之时方始到达韩庄庄外,怪道韩庄今朝不知有何喜庆大事,自庄前直到庄后的那条长街,广结灯彩,每隔五步即有一名劲装的壮汉肃立不动,壮汉们分成两列,各背厚背鬼头钢刀,一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目不斜视,似在恭候着迎接贵客一般。
  庄彦文眉头一皱,悄声说道:“水大哥,韩庄今朝不知何故灯彩高挂,莫不是……”
  此时韩庄扼守庄门通路上的八名大汉,已经看到了庄彦文和水大公子,是故水大公子不待庄彦文话罢已接口说道:“老弟不必费心猜臆,守庄的汉子们已经发现了你我,既已早存身入虎穴之心,咱们何不省些精神坦然进庄见机行事?”
  说着他不等庄彦文答话,缰绳一抖,叩马进了韩庄,庄彦文立即策骑相随,那八名守庄的大汉,已拦住了水大公子和庄彦文的进路,竟然非常恭敬的问道:“来客是否‘长春宫’中的使者?敬请赐下名姓以便通报敝庄庄主迎驾。”
  庄彦文冷哼一声才待答话,水大公子却面色突变为严肃而郑重,他示意庄彦文暂勿开口,然后方始缓缓说道:“我十数年未出家园走动,难怪你们不认识我了,烦请劳驾回禀贵庄庄主一声,就说我水古寒和知交好友庄公子前来拜候!”
  韩庄守庄的大汉才知来了庄主的大对头,名震豫鲁的飞波剑客水大公子,若按往昔水大公子的声望,这八名大汉虽说不致于闻名色变,至少应有震惊的表示才对,岂料如今这八名大汉非但毫无惊谔之色,反而沉声叱道:“不管你是水大公子还是火二公子,我们庄主有话,凭那个,也要先在庄外候着,直到‘长春宫’中的贵客们进庄之后,才准通报,你们还不赶紧的躲到旁边,贵客们可就要到了!”
  庄彦文闻言大怒,刚刚沉喝出声,蓦地身后传来辚辚车声,他不由得回顾来路,只见不足半里的地方,来了一队行人,除头前高挑着两盏水晶宫灯之外,别无引路的灯火,这队人为数甚多,奇怪的是,除正中一辆华丽的两轮宝辇轮声隆隆之外,竟然丝毫不闻步履之声,此时天色已黑,那两盏水晶宫灯,射闪出耀眼的奇霞,寒风透骨之下,却不见宫灯摆动毫分。
  他正满腹疑诧,水大公子却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深信老弟是第一次目睹这种怪异的行列,这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一队人物,详情此时已然无暇相告,总之这对人物难缠而扎手,个个身怀绝顶的功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一切最好,因为他们禁忌太多又都跋扈狂妄至极,稍一无心触犯,必然结成死仇,但对确实根本不晓他们来路的朋友,却又决不仇对,因此老弟如今不必追问这对人物的事情,现在咱们暂时忍耐片刻,稍停这对行列到达之时,我自会给韩庄点颜色看看。”
  庄彦文在满腹疑念之下点了点头,但他却也已有决定,正和水大公子说的一样,他也要在这对奇特的行列到达之时,有所行动。
  这对人来得好快,刹那已经到达了韩庄的进口地方,因为水大公子和庄彦文恰正堵塞着进路,这队行列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八名韩庄守候的大汉,只顾分人向庄主通报和注目行列怪异之处了,竟然忘记赶开水大公子他们,此时怒冲冲地吼道:“你们是瞎了眼还是成心找死?难道没有看见本庄贵客的大驾,滚开!”
  水大公子冷笑一声说道:“念及尔等愚蠢无知,还不请你们庄主前来答话?”
  停步他俩身后的行列,突然向左右一分,那辆华丽的宝辇,在两位娇娜美艳的使女牵引之下,缓缓移近停在路头进口不远的地方。
  韩庄守门的大汉们适时再次扬声喝道:“姓水的,你少觉得自己不错的,再不滚开可别说大爷们要动手收拾你了!”说着他们霍地伸手拔出了鬼头钢刀,一拥齐上恶狠狠的对水大公子和庄彦文的坐骑砍下!
  庄彦文早已不耐,此时冷哼一声左袖轻举微甩,大汉们竟被硬生生的逼退了数步,他不待对方再次扑上,已沉声叱道:“尔等设若再敢无礼……”那知他话还没完,大汉们已然扑了过来,他剑眉一挑,霍地腾身而起,迅捷无伦的迎了上去,只见黄衫凌虚左右飘摆,耳闻纷纷呼疼之声,寒光数闪,黄衫已回落马鞍桥上,数名大汉却呆若木鸡般楞在当场,数柄鬼头钢刀,竟已扫数握在了庄彦文的左手之中,他一声长笑,右手五指轻轻弹向刀身,一阵碎铁断铜声响,钢刀俱皆被震两段,他左手微甩,数道匹练倏忽射出,咚咚几下敲木声震,那数柄半截的钢刀,全部没入丈外一株古松干上,仅露着刀柄和腥红的长穗,在夜风中抖颤摆动不已!
  水大公子却适时说道:“对这班蠢才,何值如此火大,走,咱们进庄。”
  他话声乍歇,身后突然传来动听的娇唤声音道:“你们两个人慢点走,我们‘宫主’有话要问你们。”
  水大公子尚未答言,庄彦文却连头也不回的说道:“抱歉,我们有要事和韩庄的庄主分说,无暇理会其他,恕难遵命。”他话罢催马即行,毫不等待。
  那知倏忽人影闪移,马前数尺地方平添了两个身着淡蓝长衫的中年人物,脸上神色冷漠的看着庄彦文一动不动,左边那人平静客气但却语含威胁的说道:“阁下最好是听过我们‘宫主’的话后再走,否则我怕你所说的要事,这一辈子办不了喽!”
  庄彦文冷哼一声才待开口,水大公子已接话说道:“喂朋友,你们这算是代韩庄出头和我兄弟了断恩怨呢,还是别有居心呀?”
  这两个拦住进路的蓝衫人物闻言一楞,接着仍由刚刚说话的那人答道:‘长春宫’中的人物,向来不代他人出头了断是非,难道你们就没听说过?”
  庄彦文又待接口,水大公子却郑重地说道:
  ‘这可就深感抱歉了,在下祖居不远地方的‘水家山庄’,甚少江湖走动,不识也不知‘长春宫’是个什么所在,又有些什么管和不管的规矩,但是我们早与韩庄主人订有十天的约信,代一位姓古的知己朋友来此了断一件是非之事,今日恰是十天期满之时,所以目下只要有人阻碍我们进庄,我们就事论事,无法不把阻碍之人视作韩庄所请出头代彼了断是非的人看!”
  这两个蓝衫人物,似乎因为分说不清有些急了,眉头连皱才想开口,突然那个娇柔甜美而动听的话声又传来说道:“宫主有论,要你们问他们一声姓名,还有他们所说姓古的朋友是谁?”
  蓝衫人物齐声应诺,右边那位却接着说道:“阁下们听见了吧,我们宫主请教二位的名姓了,还有你们说过那个姓古的朋友又是位什么人物呀?”
  水大公子一笑说道:“朋友们在称呼上不必这样客气,在下姓水,人称‘飞波剑客’,这位是我的好友庄公子,那位姓古的叫‘古寒山’,是……”
  他话未说完,娇柔的声音又起,说道:“宫主有谕,尔等闪开通路,不得阻碍水大公子进庄。”
  那两位蓝衫人物,闻言神色微现谔然,但却立即闪向一旁,庄彦文才要回顾身后的那辆华丽辇车,耳边却听得水大公子悄声说道:“不要回头走咱们的。”于是他不再等待,叩马进了韩庄。
  韩庄那数名大汉,适才已被庄彦文点拿了穴道不能挪动,此时只好眼看着对头坦然进庄而无可奈何,水大公子本来有心替大汉们解开穴道,转念之后却不再过问,抖缰催马紧追上了前行的庄彦文,双双驰向长街的街心。
  恰在这个时候,迎面来了一队骑者,为首一匹白马上面,正是韩庄的主人韩毅,韩毅左右各有两骑枣花红马,其一是那会和塞外飞龙语言相对的郝姓残臂老人,老人左旁是那铁掌于铎,另外二人,一是看来强悍凶狠的短小动装人物,一是望之道貌岸然的六旬老者,双方街心相遇,韩毅等人似因事出意外不由一楞,尤其是那个六旬老者和庄彦文,竟然霍地飘身下马,四目怒视不瞬,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郝老人眉头扬飞,在马上朗声对那六旬的老者说道:“陈大哥,对方既来韩庄,我等应按武林规矩接待才是。”他说到这里,立即飞身下马,转向韩毅说道:“庄主仍请前往恭迎‘长春宫主’一行贵客进庄,接待水大公子的事情交给老朽好了。”
  说着他不待韩毅示下,已大步越过了那姓陈的六旬老者,才待拱手与水大公子和庄彦文答对,不料高踞白马之上的韩毅冷笑一声说道:“郝老大随我迎接贵客,于铎,你协助陈老前辈和班大侠将这两个夜闯韩庄的小辈给我拿下!”
  郝老人闻言不由大怒,霍地转身扬声说道:“庄主,这岂是待客之礼?庄主莫忘......”
  他话尚未完,韩毅冷哼一声,对那个短小强悍凶狠的人物点头示意,那人双目陡射煞芒,呵呵大笑了两声说道:“郝老大,依我看你这两套待客的仁义道德很可以省省啦,韩庄主已有谕令,这两个小辈留给我班镇远侍候了,你请吧!”
  郝老人面色陡变,失神的双目现露出无比的愤慨,沉声叱道:“班镇远,你在韩庄是个什么身份?客卿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喝呼招唤老夫!”
  班镇远闻言狞笑一声,冷诮的说道:“怜你老残,遇事让尔三分,你却自不量力好歹不知,你问我有什么资格喝呼招唤,郝老大,班镇远就凭着这个!”他“这个”二字出口,身形已自马鞍桥上拔起,疾若流矢般已欺到了郝老人的胸前,右手五指倏地暴出,迅捷无与伦比的击向郝老人的“七坎”重穴!
  班镇远成名黄河两岸,人称“无影瘟神”,又名“黑手招魂”,非只轻身功夫和水旱两面的武技胜人,并练成了一门独绝的阴手掌指功力,心黑手辣,杀人于不知不觉之间,端的厉害,此次突下杀手对付残断一臂失却功力的郝老人,不要说郝老人根本没有防备,即便是已存防患之心,也休想能钩躲开班镇远这迅捷无伦的一击,眼看郝老人即将惨死于“黑手招魂”的这式“摘星取月”之下,一旁倏地黄影飘飞,郝老人身前平添了一位降似神龙的不速之客,这人一声冷叱,伸臂迎上了班镇远暴然袭到的五指,一格一震,已将班镇远震出数步之外,众人这才看清解救郝老人脱身黑手之下的不速之客,竟然是那身着黄衫的庄彦文!
  郝老人幸脱死劫,老眼垂泪,瞥望了庄彦文和水大公子一眼,猛一跺脚,飞身冲向黝暗黑沉的街巷之中,一闪不见。
  庄彦文却目射寒光盯注在那陈姓老者的身上,语调冷沉地对水大公子说道:“水大哥,鼠辈不可理喻,难道我们还要等待?”水大公子尚未答言,陈姓老者却对身后的一队劲装汉子猛一挥手,随即听到大汉们叱喝连声,纷纷撤出了兵,飞身扑到!
  水大公子此时才霍地哈哈一声长笑,然后震声对庄彦文道:“此皆黄河两岸无恶不作的匪徒,老弟无妨全力对付,把陈磊老儿交给愚兄好了!”
  庄彦文猛一挫步,伸臂长啸金剑出鞘,一招“横扫千军”把恰正扑到身前的那群大汉震开,扬声说道:“我与陈磊老贼仇深似海,水大哥,其余的交给您了!”话罢他不待水大公子答话,剑走轻灵身形涌起,飞般射向那陈姓老者而去。
  难怪适才庄彦文和这老者对面之时怒目而视,原来这个六旬的老者,就是庄彦文不顾身染重疾而在冰雪飈风之下追踪不舍的老贼陈磊,自然陈磊也是慨赠轿车予塞外飞龙,意图一石二鸟置古寒山与黄衫书生庄彦文借死的巨猾老贼了。
  陈磊老贼虽有一身惊世绝俗的功力,但他久在大漠,熟悉庄彦文的门户和技艺,深知自己久战之下绝非庄彦文的对手,一干门众,自然相差对方更甚,如今他所敢于明目张胆出手应对庄彦文的原故,一因盟弟“黑手招魂”班镇远功力超绝可为臂助,再者目下韩庄已到的贵客“长春宫主”,是他的靠山,昔日长春宫主曾有诺言,设若他遭遇强仇,宫主门下必当出手协扶,是故他笃定泰山自认立于不败之地。
  庄彦文震剑飞身进袭,老贼冷哼一声飘身左方数步,顺势探手摘下了悬背肩后的兵刃“银刺双钩”。
  老贼在这双钩之上,浸淫三十多年,钩法诡奇,膂力过人,是故罕遇敌手,不过今朝他却深知碰上了强敌,因此当他左闪摘取双钩的时候,已然打定稳扎稳打的主意,双钩列式“平分春色”,鹰眼盯住了庄彦文,神色凝重极端小心。
  庄彦文虽与老贼仇深似海,但他仍然不违武林规矩,飞身震剑,旨在逼使陈磊取用兵,老贼双钩撤出,他即不再等待,剑化金虹人随剑走猱身迫进,老贼以静制动,直到金虹射临胸前的刹那,方始抖腕迅捷的递出左手的银钩,钩起“横江拦锁”,托拿庄彦文的金剑。
  右手银钩却暴翻飞点庄彦文的左肩及颈,庄彦文一声冷笑,金虹倏隐,老贼左手银钩拿空,金剑倏隐再扬,化为朵朵金梅,恰正迎上老贼右手银钩的那招“万点鬼火”,只见金梅卷飞,鬼火扑散,耳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金梅倏化一点奇亮的闪星,闪星一顿继之直飞向前,老贼闷哼一声霍地暴退丈外,左肩衣衫碎飞,渗出了腥红的鲜血,老贼在招法诡变之下,银钩不敌金剑已然负伤,伤虽不重,却已足令老贼胆寒魂惊!
  庄彦文怎肯让老贼能有喘息的机会,震剑作声迅捷追到,老贼钢牙一咬,双钩斜出横飞,竟然不用银钩内刃锁挂的特殊部位制敌,却将钩作“断门刀”用,施展开了“巨灵刀法”中的“天魔八斩”,刀刀寒风啸嘘,嗖嗖凛入心胆,内力贯足,存着要和庄彦文较搏真力的决心,庄彦文一声冷叱,金剑倏地下沉,内功真力透于剑身,一招“剑劈群魔”全力迎上,两人“拍拍叮当”的连对了八式,倏忽各自退身,庄彦文剑眉扬飞,目射神威,额头微露汗痕,老贼陈磊却银髯索抖,肩伤血流不止,喘息如牛,汗滴襟前!
  虽只斗了八式短兵相接,但却皆系内力拼搏,胜负自然尚未分明,不过明眼人一望即能了然,老贼己成强弩之末,庄彦文却仍有余勇。
  似此天赐良机,庄彦文自不怠忽,长啸一声金剑翻起,他把劲力提足,身剑合一,霍地腾起数尺,捷逾云燕直射到老贼陈磊的胸前!
  老贼此时怎敢再次硬搏,银钩顺甩,身形移飞飘向右方丈外,右方丈外不远,“黑手招魂”班镇远正虎视眈眈的全神注目在盟兄陈磊和庄彦文的身上,原来当庄彦文腾身震剑飞取陈磊的时候,班镇远却喝止了那群猛汉,商得水大公子的同意,彼此暂不交搏,静候陈、庄二人分得输嬴之后再说,水大公子微笑承诺,其实今朝最后的胜负输嬴,水大公子早已了然,故而他乐得暂时放手一旁观摩庄彦文的金剑神技。
  老贼陈磊适才在真力相拼不敌之下飘身而退的刹那,已经瞥目看到了班镇远的立处,他俩狼狈为奸早已洞悉彼此心意,因此当庄彦文身剑揉合再次袭来的时候,陈磊闪向右方。
  位于班镇远身后近丈的水大公子,目睹此情暗中冷哼一声,班镇远闻声却心头一凛,他早已久闻飞波剑客水大公子的盛名,但他依照自己久行江湖横霸台林的经验来判断,认定水大公子不过浪得虚名罢了,利国驿小小郡县,水大公子人物英俊,又系当地首富,设若会个三招五式的好看把式,自然很容易扬名左近,所谓“飞波剑客”四字,更足证明是个绝无实学的公子,那知适才一见,竟然发觉这位水大公子并非自己想象的那种人物,虽然无法在水大公子的面目之上看出有何异常的地方,不过只论那种沉着而穆静的神色,已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宇,是故班镇远已收起了轻蔑的心意。
  如今陈磊飘身闪避庄彦文的袭击,本是极为平常的事情,班镇远背后的水大公子竟然冷哼出声,班镇远自忖他和陈磊两人的神色心会,决非外人能够解破,但是水大公子的这声冷哼,却像告诉自己,一切皆未逃过监视似的,因之他不由心头一凛。
  班镇远正沉思之时,庄彦文却已顿足飞身震剑又追向陈磊,陈磊自注庄彦文即将足踏地上的刹那,霍地第二次转身退避,这样一来,陈磊已经退到恰和班镇远面面相对,中间空着一丈四五的距离。
  庄彦文好快的身法,单足着地微沾即起,金剑指天又追了过去,班镇远此时无暇顾忌一切,他已提足阴力,才待在庄彦文背后发出最具威力的一式“黑手招魂”,讵料猛觉一只手掌压在了“肩井”穴上,随即听到水大公子在他的身边悄声说道:“老实些班朋友,留点气力稍时照顾我吧!”接着他感到肩上的重量增,似压磨盘,再也无法挪动手脚!
  老贼陈磊却未料及此,认为盟弟在仇家背后的一招黑手必竟全功,尚在暗自冷笑,那知金剑扬飞而下之时,却仍然不见盟弟出手,百忙中他瞥目看处,发现水大公子掌着盟弟肩头之上,方知狡计败露,不禁慌了手脚,拼施全力双钩斜起硬格下削的金剑,谁想此时庄彦文已经施出了“天风剑法”,这下削的一式,正是最具威力的一招‘天风归穴”,休说此时老贼心力已绌,就算尚有余猛,也无法格开这极具威势的一招绝技,只听到当的一声暴响,银刺双钩竟然化作两道寒闪,脱手横飞云空,他“不好”二字尙未喊出口来,金剑已自胸前电掣扫过。
  老贼紧衣自胸间倏地横裂开来,腥血暴溅喷出,他仅惨号了半声,就仆身地上死去!
  庄彦文手刃老贼之后,竟未再动,因此老贼死前胸口喷出的鲜血,飞溅了他一身一脸,他非但没有抹拭,反而仰颈哈哈地狂笑不止!
  水大公子眉头一皱,目光瞥处,面色一变,突然扬声说道:
  “庄老弟火速防身后退!”
  但他这句警告庄彦文的话语仍然慢了一步,四条黑影业已投坠当场,现出了四位蓝衫人物,已将庄彦文围在正中!
  水大公子立即再次悄声在班镇远的耳边说道:
  “按你素行本难逃死,姑念陈磊已亡留你一条狗命,你今功力尽失,早找安稳苟活的地方去吧!”
  说着他缓缓抽回了压在班镇远肩头上面的右手,坦步向场中蓝衫人物而去,而再不理会班镇远的去留。
  班镇远闻言魂亡胆丧,一提内功,不禁绝望的嗟叹出声,他瞥目人群无人注意自己,悄没声地溜向人后,头也不回急步而去。
  适时人群倏地闪开了一条道路,“长春宫主”的那辆辇车被拖进了场中,原来长春宫中的这对行列,没有等待韩毅恭迎,已进了韩庄,可惜长春宫主晚到了刹那,老贼陈磊业已丧命当场。
  水大公子这时已经闪过蓝衫的人物,和庄彦文并立一起,在那两盏奇亮的水晶宫灯照明之下,方始看清所有的人物。
  辇垂重幔无法见人,辇左一位极端俏丽的美艳姑娘,一张脸吹弹得破,却不带丝毫笑靥,真是“艳若桃李,冷如冰霜”。
  姑娘这时适正低声向辇车之中回话,只见她粉颈微领之后,随即冷峭的说道:“是什么,人这大的胆量,将‘阳岗寨主’银钩陈磊杀死?”
  韩毅目睹事态经过,闻言不由赶献慇勤的接话说道:
  “姑娘,陈老英雄是……”
  讵料韩毅话没说完,姑娘却冷冷地接口问道:“是你杀的?”
  韩毅急忙分辩说道:“在下韩毅,是这韩庄的庄主,杀死陈老……”
  姑娘仍然不容韩毅话罢,依旧冷冰冰地说道:“我知道你是韩毅,这儿的庄主,人也不是你杀的,可是我在问那个杀人的人,你答什么话?”
  韩毅堂堂一庄之主,不想姑娘对他却毫不留情,直言斥罚,他不禁羞红耳颈讷讷无法作声。
  其实这位姑娘早已知晓陈磊是死在何人手中,否则那四名蓝衫人物怎会谁都不理却单单的把庄彦文围了起来,奇怪的是姑娘她偏偏明知故问,更奇怪的是那四名蓝衫人竟也知而不答,韩毅多口多舌,反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别人自然更是不敢妄言了。
  庄彦文横扫了四名蓝衫人物和这位姑娘一眼,首先将金剑归鞘,然后朗声说道:
  “陈磊老贼是我杀的!”
  姑娘瞟了他一眼,娥眉微蹙,继之神色冷凛地一指庄彦文,对那四名蓝衫人物说道:
  “你等将此人拿下,要活的。”语气之中象是认定那四名蓝衫人物必然手到擒来似的,听得庄彦文不禁气结而含怒。
  说时迟那时快,蓝衫人物闻令即行,他们身形欺向庄彦文的近前,八臂齐出,攻出一十六式!
  庄彦文先前认定凭仗自己罕绝的功力,断然不会受制于四名蓝衫人物,岂料等到对方招式攻到的刹那,他才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四人围攻的招法之下了。
  这四名蓝衫人物,每人双手各出两式,在四人交合之下的一十六式中,竟然化成了一片毫无空隙的掌幕指网,所取部位,无一不是中则必死的重要大穴,上自“百汇、太阳、人中”下至“三阴、太溪、衡阳”、中取“丹田、章门、下阴”,胸前的“将台、玄机、七坎”,背后那“天殷、玉枕、脊心、敲尾”及“会阳、关冲、踝骨”,俱皆同时袭到,尤令庄彦文惊凛的是,身旁不足尺余站着那水大公子,这四名蓝衫人物竟然能够丝毫不觉阻碍的攻来,非只身法诡奇美妙,其出手稳准而狠的道地,更令人叹为观止。
  处此绝域,设非顶尖儿的绝妙高手,要想脱身那是难极难极,庄彦文却冷哼一声,前胸霍地一挺,仰望着黝暗的天际竟然不躲不闪毫不理会?似是自知难逃,干脆听天由命一般。
  那位冷若冰霜但又艳如桃李的姑娘,目睹庄彦文的神态,似乎是颇感意外,蛾眉微蹙,眨了眨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在失望之中还带着默然赞佩的神色望着庄彦文,庄彦文却视如无睹,一动不动。
  水大公子一旁暗中钦佩庄彦文不已,他熟悉“长春宫”中奇绝的招法,这四人合攻的阵式,虽不算长春宫内最具威力的阵法,但却凌厉泼辣万分,被困之人只要妄动妄躲或者提力相格相搏,必然会在一招之后立即遭擒,要是被困之人根本不去理会四面八方攻来的掌指,那却正是破此阵式的无二妙法,因为这四名蓝衫人物所攻到的指掌,有实有虚,虚的正是被困之人必救的要害,只要你想避重就轻,却非上当不可。
  不过仅仅不理不睬就想躲过被擒之耻,却是妄想,被困之人必须能够拿捏得时机分毫不失,在不理不睬而使实者无功之下,奋起全力还击蓝衫人物们的虚空地方,设能震动一人则阵法自散,如此方能解脱危困。
  水大公子深知庄彦文根本不晓“长春宫”是个什么门户,自然更没见过或耳闻这种阵式的名目,却能在步步危机之下洞悉利害得失而沉着应付,是故他不由的心佩庄彦文的机警与丰富的对敌经验,但他并未真能放心相信庄彦文有脱出重围的本领,反之却认定最后必然被擒,不过他早已有了万一救应之时救应庄彦文的良谋,因之他静立一旁暂时并不出手。
  讵料怪事突然发生,在庄彦文不动不抗不理蓝衫人物合攻之下,那四名蓝衫人物所虚发点拍“百雁、太阳、丹田、下阴、将台、七坎天殷、玉枕”等八处大穴的掌指,因为没能够到步位而根本无效,但是其余八处要穴,却系实力发出的指掌,已如石火闪电般迅疾无伦的攻到,那知恰当这个时候,庄彦文蓦地长啸一声,身形霍地一转,竟然缩减成了一个修长消瘦的人物,随即腰肢微拧前胸一凹,似一条矫捷的黄龙般,脱出蓝衫人物们的围攻之下,腾升云空!
  庄彦文这招奇异的变化和惊绝武林特殊美妙的轻功身法,非但令那四名蓝衫人物心凛色变,就是一旁的美艳姑娘也不禁露出了谓讶的神色。
  谁知庄彦文脱身围困高腾云空之后,并不算完,只见他身形在三丈高空然一顿,倏忽横飞数尺,瞬即又回旋原处,适才他已归诸鞘中的那柄金剑,就在这一盘一旋之时又撤握手中,扬声凌虚叱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蓝衫朋友们也接我一剑!”话声中身形有若流星般射下,金剑飞卷双臂横出,矫捷的形态活似神鹰之攫狡兔!
  那四名蓝衫人物,在适才围攻庄彦文而突失敌踪之后,阵式自散,已成半弧形状站立当场,此时不由目注庄彦文迅疾袭临的金剑不懈,神态极端凝重,但却掩饰不住目光中微然现露出来的凛惧之色!
  金剑飞卷四射出来的耀眼奇霞,已经罩住了那四名蓝衫人物,蓝衫人物动作化一,迅捷无伦的各将兵刃撤出,聚力提气一齐震臂迎上了金剑!
  适当此时,两声不同的扬喝,难分先后传来,一声是“庄老弟莫下煞手!”另一声却是说“蓝衣四使火速后退停手!”一声发自水大公子,另外那声扬喝却从辇车之中传来,无奈话声警语迟了刹那,庄彦文和四名蓝衫人物已经短兵相接,万幸双方在即将相接的当空,互相听到自己人的扬喝话声,本系十成全力的一搏,变作了五成劲势的接触,就这样,双方暴然相抵之下的威势,亦足惊凛心胆,在一声金铁交鸣巨震爆响之后,随见蓝影四散横飞,黄衫猛地倒退,四名蓝衫人物的兵双,已被金剑震落尘埃,人被一股大力卷起硬生生的推飞出去丈远,几乎难以站立,庄彦文却也难禁反弹的力道,被倒推出去约有六尺,但是庄彦文却仍然紧握着自己的金剑,因此这令人咋舌而奇特一搏的胜负输赢,不分自明。
  一旁那位美艳如花的姑娘,蛾眉微蹙冷冷地对庄彦文说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实学啊,要你觉得还有余力,接我两掌如何?”这位姑娘语气很怪,和人家动手却像商量什么事情似的。
  庄彦文警了她一眼,也冷冷地说道:“适才轻巧一搏,谈不到耗费劲力,不过小可向来不跟女子动手,你那两掌还是免了罢。”
  姑娘闻言色变,冷叱一声才待挪步向前,辇车之中突然传来动听的娇唤之声,说道:“凤儿过来扶我下辇。”姑娘不敢不听,这才狠狠地瞪了庄彦文一眼,姗姗走向辇车而去。
  水大公子趁此时机走向庄彦文身旁,低声说道:“长春宫中的‘天禽二女’功力极高,庄老弟要特别当心,稍停长春宫主必然有话问你,只管实言答对,但却不要语含轻诮,切记切记。”庄彦文微然颔首示意,此时那辇车上面的软香云幔已缓缓升起,一只雪玉般的嫩臂,自缓升云幔之中递了出来,酥手搭扶在那位叫“凤儿”的姑娘肩上,随即现出来了一位国色天香幽娴巍穆的中年妇人,自然她也就是名震武林的长春宫主了。
  长春宫主下辇之后,韩毅等人无不肃立而俯首,噤若寒蝉不敢言动,但那长春宫主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扶着凤儿姑娘走向水大公子和庄彦文的近前。
  长春宫中的这除行列,却悄步疾行团团的把水大公子和庄彦文围在了正中。
  庄彦文剑眉一挑,双目扫射了这对行列一眼冷叱出声,凤儿姑娘蛾眉一蹙,瞪了庄彦文一眼,长春宫主却面含微笑看着庄彦文和水大公子,右手食指缓缓横挥轻扫,她那手下的一群蓝衫人物,霍地又悄声撤开了包围,退回原处。
  水大公子和庄彦文视若无睹,仍然气宇昂朗地并肩站立不言不动。
  长春宫主此时首先开口说道:“水大公子名震武林,容我稍停再为拜候,目下我有两句至关紧要的话,请教这位庄公子。”
  庄彦文并不接话,他谨记着水大公子嘱咐的话语,不能在对答上现露出早知长春宫主称谓的事情,又不愿自己拜问宫主的称谓,于是干脆不接话锋。
  宫主却在话锋微顿之后,接着说道:“适才我手下的蓝衣四使,和庄公子你印证功力,庄公子脱身重围腾拔云空所施的轻功,名为‘黄龙登云步’,是昔日‘大漠黄龙’龙化雨的独门绝技,请问庄公子是龙化雨的什么人?后来凌虚盘旋回翔,撤剑下击的那一式,名为‘神鹰天风斩’,此式非但威力无伦,更是数十年前已然名震宇内‘大漠神鹰’庄逸青的‘三绝神技”之一,公子你也姓庄,莫非是庄逸青的族人?”
  长春宫主话语非常客气,态度温柔谦和,因此庄彦文也一改敌视之态,彬彬有礼的说道:“庄逸青是小可先父,那式“黄龙登云步’乃先恩师所亲授,不过先恩师至死未会示下他老人家的姓氏,因此小可不敢妄言先恩师是否就是‘大漠黄龙’。”
  宫主闻言神情黯然,微吁一声说道:
  “这不会有错的,只是我却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都已死了,这样也好,尤其是龙化雨能够把他平日的神技传授给你,而令尊竟也慨诺此事……”
  庄彦文不待长春宫主话罢,已接口说道:“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两位老人家根本就没有见过面,是先父中人暗算频死之际,对头仍不放手,意图将小可活埋,适巧恩师到来救我脱出死劫并且授以绝艺,那招‘神鹰天风斩’也是恩师所授,不过恩师传我的时候会经告诉过我,说这是先父的三绝神技之一。”
  宫主神情颇为激动,半晌之后方始问道:“公子你说令尊是中人暗算而死,暗算他的人是谁?又为什么会暗算他呢?”
  提到庄彦文的杀父仇恨之事,他不禁悲怒交加,恨声回答道:“暗算先父的共有两个人,一个是孟飞云,已死小可手中,一为‘九环山庄’庄主孟显,小可已然与其作约于一年之内在水大公子的石堡之中了断恩怨,至于鼠辈暗算先父的因由,听先父在弥留之时与老贼孟显答问,似乎为了老贼向先父追索询问先父知友‘九天飞魔’的下落,遭先父拒绝而成仇。”
  长春宫主却喟然一声叹息,幽幽说道:“令尊为着“九天飞魔”此人,非但绝断了他跟大漠黄龙的至亲关系,并且抛弃了知心的爱侣,但是那个又能料到,终结仍然是为了九天飞魔而惨死于孟显兄弟之手,唉!”
  庄彦文已经从长春宫主的话意之中,听出宫主对于自己的身世必然非常清楚,才待拜问详情,不料宫主神色一正,手指地上仆卧已死的陈磊说道:“你为什么要杀这个人呢?”
  这件事却是庄彦文无法对人说出最最伤心的恨事,因此他只好摇头答道:“陈磊与小可有不共戴天之仇,小可有必须杀他的道理,但却实有不便对人明言的隐衷,请恕小可无法详答之罪。”
  长春宫主闻言沉思良久,最后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方始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庄彦文立即答道:“适才听得他人只呼你是‘长春宫主’,不过小可却是在进韩庄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水大公子告诉过小可。。庄彦文未按水大公子所说的回答,故此在话说完之后,满怀歉意的看着水大公子,水大公子只对着庄彦文一笑,似乎未将此事挂于心怀。
  长春宫主闻言神色微然一变,瞥望了水大公子一眼,水大公子报以微笑,宫主蛾眉轻蹙又问庄彦文道:“令尊和令师从前没有对你说起过我?”
  庄彦文摇头答道:“两位老人家没有对小可说起过宫主。”
  长春宫主微嗯一声,陡地神色一变说道:“不知不罪,陈磊的事算了。”说着她却冷冷地转对水大公子道:“水大公子,阁下似乎早就认识我了对吗?”
  水大公子点了点头,没有答话,长春宫主接着又道:“如此说来,阁下很清楚我的规矩囉?”
  水大公子又点了点头,长春宫主冷笑一声,霍地对手下蓝衫人物们道:“尔等替我把水大公子拿下!”
  那群蓝衫人物,闻言如霹雷一般同时爆应一声,立即包围成圈,大步向水大公子逼近。
  庄彦文面色陡变,霍地上步横在了水大公子的身前,他才待开口质问长春宫主,水大公子却已悄声说道:“庄老弟鲁莽不得,宫主乃令尊生前爱侣,令尊除为‘九天飞魔’一事驳过宫主外,其余无不以宫主之言为是,目下庄老弟你最好不闻不问,我自有了断之策。”说着水大公子不待庄彦文答覆愿否,已倏地伸手将庄彦文推在一旁。
  蓝衫人物这时业已到了水大公子的近前,内中一人冷冷地说道:“阁下莫非还要我等费事?”
  水大公子含笑从容说道:“在下不劳长春宫中蓝衣六十四使费心,但却有句言语必须拜问贵宫主一声,朋友们稍待片刻如何?”
  蓝衣六十四使无人答话,长春宫主身旁侍立的凤姑娘,却扬叱一声说道:“宫主既已下令,你等还不动手何待?”
  六十四使不敢怠慢,跨步又逼近了一些,继之四面各有两人抢身而出,十六只铁掌倏忽齐发,分向水大公子十六处大穴拍下!
  这八名蓝衣使者,发掌看似轻巧缓慢,那知实在却是迅疾无伦,虽说十六只铁掌推向十六处大穴,但是当铁掌举而未发的刹那,掌势却系罩在三十二处重要穴道之上,在击临水大公子体肤不足寸远的时候,方始陡地变为攻向十六大穴。
  这也是长春宫中擒敌必获的十大奇绝招法之一,八名蓝衣使者的功力和劲势,出手之后并不揉合为一,但因八人发掌的部位早有默契,因此被困之人要是无法躲过其中任何一掌时,则十六掌必然掌掌击中,蓝衣使者们功力已到收发由心的境地,当被困之人身被十六掌力击中之后,并无痛疼不适或受伤的情形,但是被困之人设若妄起兔脱之意或蓄力相抗的话,那时十六铁掌的掌力立即引发,同时在被困之人的体内揉合为一,如此这被困之人任是多么了得,也必将五脏寸断而死,端的厉害万分!
  此时水大公子目睹蓝衣八使的铁掌击到,他非但并不躲闪,反而若无其事似的仍然面含着温和的笑容,因此蓝衣八使的铁掌一齐按在了水大公子十六要穴之上,并且按规行事,各蓄内力敛而不吐,静待长春宫主的谕令。
  娇美而冷峻的凤姑娘,这时恭敬的对长春宫主禀道:“蓝衣八使已将违我宫禁的水大公子擒获,静候宫主玉谕发落。”
  长春宫主在蓝衣八使擒掌逼攻水大公子之时,曾经宁神注目水大公子的应变招法,岂料水大公子竟然束手就擒,她不禁大失所望,但她衷心却又欣慰异常,凤姑娘禀请传谕,她冷冷地说道:“推过来。”
  蓝衣八使此时各自抽回了右掌,皆以左掌按在水大公子的八处死穴之上,将水大公子推到了长春宫主身前五尺的地方。
  庄彦文自水大公子束手被擒时起,即护维一旁,这时也紧随着蓝衣八使行近长春宫主的身旁。
  长春宫主冷冷的瞥望了庄彦文一眼,才嗤笑一声对水大公子说道:“你肯束手被擒,至少可以证明是个聪明人物。”
  长春宫主说到这里,故意停下话锋,在她认为水大公子必有话说,岂料水大公子依然满面春风默默无言,她蛾眉微蹙又接着问道:“你既知道我是长春宫主,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我宫内的禁例?”
  在她这样询问的原故,实在是有心开脱水大公子,只要水大公子答声“不知”,她就会从轻发落。
  讵料水大公子却偏偏出她意外的答道:“在下对贵宫及宫主的种种禁例,无不知晓!”
  此言出口,非但蓝衣众使及凤姑娘变颜变色,长春宫主也不由的神色微楞,水大公子却视若无睹的微然一笑,宫主已恼,沉声喝道:“你明知故违,那就休想再活着离开此处了!”
  庄彦文忍耐不住,扬声问道:“小可固然不知宫主都是有些什么禁忌规例,但却知道水大公子与宫主无怨无仇,宫主怎能因为自己所立的禁规被忤,就滥杀无辜之人呢?”
  长春宫主冷冷的说道:“此事和你没有关系,少开口!”
  庄彦文冷笑一声正要答话,水大公子竟然顺着长春宫主的语气接话说道:“对了庄老弟,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必多管多问!”说着他不待庄彦文开口,已转对宫主说道:“不论在下应受宫主何等处置,现在要求准许在下把话说完之后,再论其他可否?”
  宫主淡然说道:“可以,我答应你说尽你要说的话后,再……”
  她话尚未完,水大公子已正色接口说道:“宫主最好暂时保留一些话语,能否处置得了在下,还是未知之数呢!”
  宫主闻言色变,冷叱说道:“你这样自信,适才怎未能够脱身蓝衣八使的‘万风拂柳’一招呢?”
  ‘彼等乃是奉令行事,何况并非在下敌手,在下何必要躲?”
  “你语狂话大,不要忘记本宫主手下八使的铁掌,还按在你八处死穴之上嘿!”
  ‘若非在下要与宫主分明是非而话语未尽,区区八掌,在下随时都可破解!”
  “你自信如此之深,令人不忍不一试真伪,自本宫主创下这招‘万风拂柳’时起,直到今天尚未遇见能破解的武林高手,有话等会说吧,如今你就破解本宫主这式招法看看!”
  “宫主,设若在下能绚破解之时,公主以何为赏?”
  ‘今朝忤我宫禁之事不再追究!”
  水大公子闻言爽朗的哈哈笑了起来,继之震声说道:“在下也提公主一句,在下至今尚非宫主阶下之囚,至于能否处置得了在下,尤难断定,如此空头人情,请恕在下下能接纳。”
  长春宫主面含秋霜沉声问道:“依你之意,要讨些什么为赏?”
  水大公子豪放地说道:“宫主自立禁规以来,武林中人违之犯之无不惨死,在下的水家山庄,也有规禁,犯者却非必死,而是必须在我水家山庄作客十日,适才宫主下令贵使,逼困在下,已然违我水家山庄的规禁,因此宫主及贵使等人,作客十日已然是必行之事,在下首先言明水家山庄的这项规禁,继之就要说明所讨之赏了,设若在下能够安然脱出宫主这十大绝招之一的‘万风拂柳’一式时,要讨两句诺言为赏,一是敢请宫主自即时起,对今后违犯长春宫一派禁忌之事的人,只能使其心服而释,不得杀之!再是敢请宫主赐我三招,然后,移驾在下的水家山庄为客!”
  水大公子这一番话,竟使宫主座下的鸾、凤二女及蓝衣使者们,俱皆色变而木楞,长春宫主本人,却缓缓闭上了双睛,并未立即作答。
  稍停之后,长春宫主方始微睁二目淡然说道:“你这作客十日和第一件讨赏的诺言,我答应你了,第二件三招之搏,可能稍为更改?”
  水大公子客气的问道:“不知宫主要如何更改?”
  长春宫主道:“你既知晓我长春宫中的十大绝招天下无敌,可敢一试?”
  水大公子含笑道:“宫主言下之意,可是要以贵使等人的十大绝招,更改在下所请宫主亲身赏赐的三招之搏?”长春宫主微然颔首,水大公子继之说道:“恭敬从命,不过迟早在下仍要恳祈宫主亲身指点的。”他说到这里,含笑对左掌始终未会离开自己八处死穴的蓝衣八使说道:“朋友是否已经全神贯注?是否已经蓄力待发?”
  蓝衣八使不答不动,他们的左掌却更按的紧了,将水大公子挤在当央,毫无转动的余地。
  水大公子感非身受以的仍然含笑说道:“朋友们留意一些,在下就要脱身而出了。”
  蓝衣八使之中一人说道:“我愿意警告你一句话,你只要胆敢提力蠢动,我们八人的掌劲和内力,必然会震碎你的五脏,寸断你的筋骨!”
  水大公子非但不理此人的警告,反而仰颈哈哈的震声狂笑起来,笑声响如雷鸣,令人闻之难禁胆凛心惊,凤姑娘紧锁着柳眉,状至不耐,长春宫主却陡然变色,朱唇轻绽才待开口,水大公子笑声划然而止,正色说道:“‘万风拂柳’一招,在下已然试过,果非平常,敢请宫主传令贵使,施展其余的九大绝招吧!”他话声乍止,竟自八名蓝衣使者的包围当中,轻巧的退步滑出,脸上仍然含着温和的笑容,站在蓝衣八使身后数尺的地方,静待长春宫主令下。
  那八名蓝衣使者怪道的很,竟然对水大公子脱身掌下而退出包围的行动视如无睹,一个个仍然以不同的姿式,左掌伸出峙立不动!
  韩庄上自庄主韩毅,下至一干庄丁猛汉,目睹此情不由人人咋舌作声不得。
  凤、鸾二女峨眉紧蹙,那鸾姑娘自从侍随宫主到达韩庄,始终侍立辇右不言不动,这时却轻步走到凤姑娘的身旁,在惊讶骇诧之下,和凤姑娘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似有所谋。
  长春宫主目睹奇变之后,神色依旧安宁如常,内心却在电旋般盘算应对水太公子的策略,她星眸突射寒光,轻启朱唇对凤、鸾二女说道:“你们去解开八使被封的穴道,然后以‘丹凤朝阳’‘’鸾飞夷山’‘凤鸾合翔’三招,擒下水大公子。”
  凤、鸾二女躬身应命,飘然走向蓝衣八使而去,她俩只在蓝衣八使的身前略转半周,立即返归宫主身侧,凤姑娘悄声向宫主禀道:“八使所中是‘截穴’手法,非对时不能复原。”
  长春宫主闻报冷笑一声,瞥望了水大公子一眼,冷冷地吩咐凤、鸾二女道:“蓝衣八使辱我长春宫的声誉,即按规律处死!”
  凤、鸾二女闻言一楞,长春宫主霍地沉哼一声,二女全身猛地一抖,迭声应是,适时水大公子却扬声说道:“在下敢问宫主一言,在心神另有专注之下,可能相抗‘无音截穴’的功法?”
  长春宫主并未回答水大公子,却转向凤、鸾二女说道:“以‘虚浮指力’,点打八使的‘气门’‘凤眼’两穴。”
  凤、鸾二女闻令即行,蓝衣八使在二女虚浮指力点打之下,被封的穴道自释,同时投向水大公子一个感激的眼色,列对走到宫主身前领罚,长春宫主只挥手示令彼等退下,继之对水大公子说道:“你虽侥幸脱出‘万风拂柳’一招,其余的九大绝式恐无如此容易解破,莫要认为你身怀禅门功法,就能稳操胜券。”
  水大公子却仅微笑以对,并不接言,神色之间似对长春宫主所谓其余九大绝式的威力颇为轻视,因之长春宫主不由怒发,沉声下令说道:“凤、鸾二女火速出手,蓝衣使者继之围攻,以我长春宫中的十大绝招擒此蠢奴!”
  她一声令下,蓝衣六十四使霍地奔走起来,凤、鸾二女却并未挪动,四只凤目一瞬不瞬的盯注在水大公子的身上,似有所待。
  刹那之后,蓝衣六十四使奔走已停,水大公子竟连眼皮都不抬,似乎毫不理会六十四使的对形及变化,长春宫主看在眼里,不禁又恨又喜,恨只恨水大公子态度忒煞狂傲,喜的是自信所创十大绝招天下无敌,水大公子必将被擒为阶下之囚。
  蓝衣六十四使奔走步停之后,凤、鸾二女已缓缓进步逼近水大公子,水大公子适时退了半步,左手食中二指轻轻夹顺了一下长剑上的杏黄丝穗,神色肃然,凤、鸾二女其时身法转疾,围绕着水大公子不停的旋飞盘驰,待机出手。
  水大公子此时神静心宁,目注身前不懈,任凭凤、鸾二女疾奔飞旋盘驰,睬也不睬,如此僵持多时,鸾姑娘首先不耐,她霍地扬叱一声,身形倏地腾拔而起,凌虚斜登,扑向水大公子。
  凤姑娘随之骤然停步,立处恰当水大公子的背后,只见她玉腕轻舒,五指暴出,一股寒风迅捷无与伦比的射击到水大公子的“挂膀”穴上!
  适时变姑娘已经凌虚扑到,势若迅雷地,当她距离水大公子头顶不足五尺的时候,竟然猛地一顿,双臂暴然抖甩,身形在微顿之下再次拔升,双足却疾如闪电般点向水大公子的“百汇”死穴,迅捷诡险令人难防,水大公子背腹受敌之下,并不躲闪,左手食中二指缓缓自肩际点向鬓姑娘右足的“衡阳”重穴,右手却轻轻的向身后一甩,凤姑娘的“朝阳罡指”首被一股和风化去,鸾姑娘也被迫猛收纤足自水大公子的头上飞纵过去。
  长春宫主一旁监阵,目睹水大公子从容破解了凤,鸾二女的招式,不禁神色凝重,适才水大公子破解二女的招法,虽然立身当场丝毫未动,但是她已经看出那种站立的架式颇不平常,似乎曾经在那里见过,只惜一时想它不起。
  这时凤、鸾二女已经联手再次攻上,蓝衣六十四使也个个大踏步列队走到相距水大公子丈远地方停下,凤、鸾二女蓦地双双并肩拔起,四只柔荑凌空暴然拍下,蓝衣六十四使每八人分作一队,队成“亡”字形状,四队在前摆成了个“亚”字,将水大公子困于正中,四队列后成武备之势,在凤,二女高拔云空拍掌下击的刹那,前面的四队蓝衣使者,霍地一齐出手,蓝衣使者们是掌拳配合发出,每除上下横列着的四个人,各提内力震腕出拳,拳风如同狂飚,怪道的是并不袭击水大公子,却向对面站立着的自己人打去,当面侧身站于水大公子两旁的蓝衣使者彼此拳风暴出的时候,另外四名面对着水大公子的蓝衣使者,却八掌齐翻,提聚全付功力发掌打向水大公子,四队共计三十二名蓝衣使者,出拳者十六名,发掌者亦同,出拳的蓝衣使者因系四个人,拳风在正中空间相遇之时,因动力快慢无不相同,结果揉合成了一股含蓄着无比威势的罡风,磨旋不停发出奇特的啸声,此时恰好每除那一排四名面对着水大公子的蓝衣使者,掌力推到,罡风非只增强了劲力,也倍增迅疾,四队蓝衣使者的拳风掌力,混揉成了四股重逾万钧的强烈狂飈,疾逾流矢般同时挤向水大公子,这是长春宫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名为“天鼓擂”,当者任是一等一的内功高手,也必然被这股奇特的劲力生生裂碎肌肤筋骨而喷血惨死!
  如今蓝衣六十四使,非但施出这招最具威力的“天鼓擂”来对付水大公子,凤、鸾二女并且以“凤鸾合翔”一招封死了水大公子腾飞的逃路,因此长春宫主嘴角掀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有十成把握,认定水大公子即将惨死在这一搏之下。
  水大公子此时双眉倏地暴扬,身形霍地矮小了尺余,也消瘦了不少,一声长啸呼出,突地又高长胖大了不少,两臂平平伸出,双手为掌,身形电旋般轮转不停,双掌却凌虚划向蓝衣使者们身前,在众目所视之下,无不觉得水大公子已经化影双双,难以分别何真何假,凤、鸾二女亦不例外,故此她俩在煞招将发未发之时,因目睹骇绝之事而不由的微微一楞,就在她俩心神微分之下,一条银影自平地疾射升起,只听到一声哈哈狂笑,银影也飘落到长春宫主的身前,原来是那被困狂劲掌之下的水大公子,已然脱出重围而远离蓝衣使者们三丈以外!
  再看那四除发掌出拳攻击水大公子的蓝衣使者们,越发令人胆寒心凛,他们不知何故竟然蓦地一齐倒飞出队半数以上,摔卧地上又挣扎着站起,个个面色苍煞似极乏力!
  凤、鸾二女却是平安飘落地上,不过也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奇特变故所惊,粉脸上显出了凛惧的神色,木楞楞地不知如何是好。
  庄彦文在一旁紧皱着眉头,他对水大公子非但能够脱身重围而能伤敌的功力和身法,是由衷的佩服,不过他直觉得水大公子所施展的功法,诡奇的令人心凛,似乎不类正大光明人物所应该怀俱的功力,自然他不敢断言水大公子有何不当之处,因之他才紧皱着双眉苦苦记忆适才水大公子所施展的一招一式,可惜刚才动手双方出乎意料之外地迅捷,竟然使他无从想起。
  长春宫主此时面含威煞,冷冷地盯着水大公子说道:“很好,我这手创的十大绝招,虽仅施展了一半,但是我却承认是输给你了。”
  水大公子闻言恭敬的向宫主一揖道:“这是宫主有心成全,在下谢过。”
  长春宫主冷哼一声说道:“公子何必自谦太甚,本宫主输得心服。”
  水大公子态度仍然非常恭敬的说道:“如此敢问宫主可能移玉寒庄小坐?”
  长春宫主冷笑数声道:“何止要到贵庄作客十日,并自实时开始,对今后犯我长春宫禁的武林中人,一概不再追究。”
  水大公子闻言又施一礼道:“宫主仁厚,在下代天下武林中人敬向宫主一拜。
  长春宫主突然咯咯一笑,面色陡地一变,沉声说道:“水大公子,你这一拜似乎早了点儿,本宫主话还没有说完呢。”
  “如此在下理当恭听宫主的敎示。”
  ‘本宫主不惯对强仇大敌虚作客套,公子言语上面不必虚伪矫作如何?”
  “宫主之言令人费解,在下一向磊落……”
  水大公子话未说完,长春宫主已接口讽诮的说道:“本宫主深知公子你磊落光明,要不庄彦文怎会上你的大当?”说着她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水大公子闻言面色一正,责问长春宫主道:“宫主乃武林一代宗主,说话可要负责,在下与庄老弟乃肝胆之交,上当二字不知从何来由?”
  长春宫主冷嗤一声道:“我手创的这十大绝招,在武林大小百数十次搏战以来,只败过两次,第一次败在‘九天飞魔’的‘九魔化身’功法之下,那时十大绝招尚未习练到能够发挥全部功力,破绽甚多,九天飞魔功力又高,自属难免,第二次认败服输在适才公子你的身上,武林论战,胜败本系常事,不足提说,但是妙在仍然败于九天飞魔独门的‘九魔化身’一招之下,水大公子,你口口声声磊落光明,本宫主问你一句,你是九天飞魔门下的什么人物?”
  长春宫主此言出口,不但韩庄中人个个色变而胆丧,连凤、鸾二女和所有的蓝衣使者,也不由的骇讶万分,庄彦文暗中点头不迭,双目直证着水大公子,他要听听水大公子如何解说。
  水大公子神色丝毫未变,淡然答道:“事诚巧合,不过也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长春宫主勃然大怒,沉声叱道:“水古寒,你说清楚一点,什么事情令人难以相信?”
  水大公子依然淡淡地答道:“宫主所说在下和九天飞魔同以‘九魔化身’一招而幸胜之言,令人实在难以相信。”
  ‘难道本宫主撒谎不成?”
  “在下不敢侮蔑宫主,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可有目睹当年九天飞魔施展‘九魔化身’一招,对搏宫主‘天鼓播’的朋友吗?”
  长春宫主闻言一楞,摇头说道:“没有。”
  水大公子微笑接话道:“如此可就难了,目下既然无人证明此事,宫主所说在下那招‘百化佛影’就是九天飞魔的‘九魔化身’,岂不使在下百口难辩?宫主身为一派宗主,当不至于今在下身负这‘莫须有’的罪名吧?”
  长春宫主蛾眉扬飞,怒容满面的说道:“水大公子你好一张利口!”
  水大公子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春宫主面色一正,一字字有力的说道:“水古寒,可还记得会经说过要本宫主赐你三招的话吗?”
  “在下自然记得。”
  “好,你小心些,接本宫主这第一招!”她话到人到,根本不容水大公子接话,右臂突出,右手食指挺伸,凌虚直对着水公子的“鼻梁”点到。
  水大公子对长春宫主这招看来轻描淡写的指法,竟然极为重视,神色肃穆的倏然用出右臂,在身前沉重的横扫了一下,似是非常用力的推开万钧铁锥一般。
  长春宫冷哼一声道:“果非等闲,好一招‘日落西山’再接我一式!”说着她食指突地缩回,右臂微收,五指化拳缓缓击出。
  水大公子面色陡变,脚走阴阳步,疾退丈余之后却又迅捷而回,适才横扫出去的右掌,倏地收转化为拳式,直对着长春宫主捣出的拳式击去。
  双方相距不足丈二,两般拳劲在正中抵合,奇特的是丝毫不闻风声,竟似彼此虚应故事一般,但在两种不同的劲力抵揉为一之后,却现出了凛人心胆的变化,附近三丈地上的坚冰积雪,突然暴裂碎蹦满天飞舞,韩毅手下有数名大汉未能躲闪的开,被碎冰击中,竟然惨吼出声溅血四处翻滚移时方始死去!
  水大公子双眉飞扬郑重的说道:“在下已然猜到宫主第三招要施展什么功力了,在下并无所惧,但望宫主能为无辜之人着想。”
  长春宫主并不答话,一双玉臂高高举起已将击下,水大公子脸上也现怒容,双足猛顿倏地拔起,捷逾云燕向六丈以外空阔地方投去。
  长春宫中冷笑一声,纤足微拧疾射追上,双臂适时暴向水大公子凌虚电打而到!
  水大公子身形尙未投落地上,瞥目宫主双臂已然甩打下来,他沉哼一声霍地抖臂再次高拔凌空,身形一拧一旋,已面对着长春宫主,扬叱说道:“宫主欺人忒煞,休怪在下无情!”
  “无情”二字吐口,水大公子蓦地全身暴缩成了四尺高矮,陡然迅捷无伦的扑向长春宫主!
  长春宫主娇叱一声“来的好”!身形微闪,竟也疾若闪电般飞迎了上去,只见两条人影骤然相合,随即翻飞转起来,令人分辨不出那是那个,自然更无法看清动手的招法和路数。
  蓦地听到长春宫主一声娇呼,凤、鸾二女及蓝衣六十四使俱皆变色,不约而同群起飞攻而上,庄彦文暴喝一声,金剑出鞘划起一道彩虹将凤、鸾二女和蓝衣六十四使逼得一停,适时水大公子已然倏地飞身退下,长春宫主却沉声喝道:“尔等住手!”
  凤、鸾二女及蓝衣使者们闻言俱皆停手后退,个个注目长春宫主,宫主除面色微现苍煞及喘息之声急促可闻外,依然端庄如前,更看不到丝毫伤痛之处。
  长春宫主喝止门下之后,声调黯然而无力的转对水大公子说道:“本宫主不想在贵庄作客,可否?”
  水大公子话语含混的答道:“此事在下自当任由宫主扶择,不过寒庄有几样物品,对宫主百益而无害,设若宫主……”
  他话未说完,长春宫主凄然一笑说道:“多谢公子盛情,一切物品留待‘清明’佳节之时,再为拜领吧。
  水大公子闻言面色微变,缓和的问道:“宫主之意是既不移至寒庄,也不返归长春宫去,要在这韩庄作客百日了?”
  长春宫主点头作答,水大公子却长长的吁叹了一声又道:“在下本不当再作他语,只因心有所感,不发不快,宫主突然驾临这敝陋地区,敢问为了什么?”
  长春宫主苦笑着答道:“此事也请公子准我留待‘清明’节日详告如何?”
  水大公子肃色说道:“宫主这是相约在下于“清明’时节恭候大驾了?”
  长春宫主这次声调一变,果断的说道:“不错,“清明’节日夜三更,本宫主定率门下前往贵庄负荆请罪,并再领高招!”
  宫主这几句话,无形中告诉了大家,适才和水公子的一场搏斗是输了,但是也表示宫主输得不大心服,因此又约会第二次搏斗的日子,那是在清明时候的深夜三更。
  水大公子闻言双眉一蹙,才待开口,长春宫主却已转对韩毅说道:“走,带我到你早经备好的宿处去吧。”
  韩毅连声应是,竟然对水大公子连个交待都没有,就转身带路走去。
  水大公子摇了摇头,庄彦文此时却突然扬声喝道:“韩庄主请留贵步,庄彦文有一句话必须现在要韩庄主答覆。”
  韩毅停止转身说道:“你有什么话说?”
  庄彦文冷笑一声说道:“陈磊老贼来时携一美妇,人呢?”
  韩毅立即答道:“不错,只是早在六七天以前,由‘鬼行脚’亲自驾车送那妇人走了。”
  庄彦文闻言猛一跺脚恨声说道:“韩毅,你这话当真?”
  韩毅哼了一声:“姓韩的好汉子,用不着骗你。”
  庄彦文剑眉一挑再次追问说道:“你可知道‘鬼行脚’的去处?”
  韩毅阴阴地一笑说道:“抱歉的很,我不知道。”
  庄彦文一震手中的金剑,倏地飘身到了韩毅的身前,真快,快的使韩毅竟然没法躲闪,金剑已架在了韩毅的颈上,庄彦文沉声说道:“韩毅,你想活就说实话!”
  韩毅面色陡变,全身猛地一抖,庄彦文钢牙一咬,才待再次喝问,长春宫主却突然发话说道:“您收回剑去有什么事我代韩毅负责就是。”
  庄彦文冷冷地摇头说道:“宫主请莫管此事,再说谁也替韩毅负不了……”
  长春宫主不待庄彦文把话说完,已接口问道:“废话少说,我问你,你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庄彦文不知长春宫主有心试探自己,立刻恨声说道:“活的,我要再见她一面,亲自问问她!”
  长春宫主嗯了一声道:“放开韩毅,你要的那个美妇人,‘清明’当夜我赴约水家山庄的时候,必有确实消息。”
  庄彦文这才无可奈何的收回了金剑,但他霍地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沉声对韩毅说道:“姓韩的,对韩殿堂断掌之事和十日之约,你怎么说?”
  韩毅暗中咬牙却故作无奈的神色答道:“韩某自知不敌,韩殿堂断掌之仇和十日之约,甘愿罢论。”
  水大公子此时拱手接话对韩毅说道:“古大侠是愚兄知己道义的朋友,愚兄这些年来虽然未曾到韩庄走动,却仍然挂怀着韩二弟你,此次不幸之事,姑不论孰是孰非,愚兄皆感惭愧而遗憾,今承二弟慨诺罢论,此情愚兄永铭肺腑。”
  韩毅不知如何对答才好,庄彦文由心里看不惯韩毅等人的矫作之态,接口说道:“水大哥,话点到也就是了,咱们走吧。”说着他首先飞身上马,水大公子继之缓登坐骑,他俩互向长春宫主俯首为礼,扬鞭抖缰飞般驰出韩庄而去。
  旦复旦兮,已是“清明”。
  在夕阳余辉照射着的水家废宅之中,那乱坟和庞大的“古塚”后面,突然傅来了单调的横笛声响,清晰难听。
  一个牧牛郎,高踞在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黄牛背上,溜过了“古塚”前面的杂草曲径,隐入古松林后。
  呱!呱!数声鸟啼,倦鸟一只接一只的梭投在“古塚”旁边的树林中。
  就在这光明乍逝黑暗布起的时候,平地突然暴起了一阵旋风!一串串黄裱纸钱,一朵朵冥银灰烬,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旋风给卷飞了起来,又陡然直泻降下,恰似飘无定所的孤魂幽灵一般。
  风!一阵紧似一阵,天,一时黑过一时,远处的“水家山庄”内,传来了二更鼓声。
  虫声唧唧,野泣啾啾,不知是新鬼的烦冤?抑或是旧鬼的哭告?
  嘭!嘭!嘭!一条,又一条,再一条,三条僵直的黑影,从黝暗的“古塚”后面,鱼贯腾飞了起来,平平的摔卧在古塚前面那张巨大的石供桌上,排列齐整,一动不动!
  刹那之后,四个动装的大汉,从古槐林中悄悄走了出来,他们一步一步轻巧而极端谨慎小心的走向那张石供桌前。
  他们彼此间隔着数步的距离,懔惧而小心的戒备着四面八方随时可能突然降临的袭击!
  其中一名大汉,伏身轻灵的疾行到石供桌前,他看清楚适才腾飞而起平平摔卧在石供桌上那三条僵直的黑影是谁之后,立即悄声向左旁另一个大汉说道:“大哥,果然是‘侯家三杰’,咱们怎么办?”
  被称为大哥这个大汉,浓眉紧锁立即低声说道:“老二,侯家三杰都死了?”
  老二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老大,却俯身仔细的探视着那三条僵直排列的黑影,待了一会儿,老二方才压低嗓门答道:“都死了,死得怪异而怕人!”
  老大轻微的叹息了一声说道:“老二,就像傅说中‘孟氏弟兄’‘泰安三豪’等,那三十多位武林高手们的死法一样?”
  老二这次很快的就接话道:“不错大哥,咱们怎么办?是进还退?”
  老大没有开口,低着头在沉思进退的得失和利害,老二瞥望了木楞在一旁的老三和老四一眼,语调低沉口气似乎在讨求老大的谅解一般,说道:“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冒必死危险来换取未必真能到手的东西是值得干……”
  老大没等老二说完,已沉声接口但非答覆老二的问话说道:“老二,我们要忍辱含羞怀耻苟活到那一天才算是了?”
  老二闻言面色立变,不敢答话,老大却幽幽嗟叹一声,感伤而温和的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前进是九死一生,不过要像过去一样身怀恨耻苟安偷活的话,又何如慷慨赴死?设若上天不负我等苦心,所谋到手,非只复仇有望,‘黄河四义’昔日的威名,也将再度扬誉武林!”
  说到这里他话锋微顿,扫视了三个义共生死的拜弟们,一眼,才缓缓地接着说道:“当然我也想到了万一不幸之时的后果,因此我早已有所决定,你们不准进入古塚,在塚外……”
  老大话尚未完,他那三个拜弟却不约而同的扬声说道:“大哥这可不行,我弟兄同进同退,生死祸福兄弟同当!”
  老大闻言沉声叱道:“住口!这不是对敌拼搏,人多无用,除非你们已经对我失去了信心,认为我若获得所谋之物时,即将独占,否则……”
  老三和老四急不可待的才要分说,老二却已挥手止住了他们,感怀而又悲切的接口说道:“大哥,你明知道兄弟们不会放你独身涉险,才用这种话来逼使我和三弟四弟答应自己进入古塚,大哥,你用心太苦了,你刚才说的好,苟活何如赴死,答应兄弟们一道去吧,黄河四义虽然生不同年,落个死乃同穴同日,也不枉结拜一场……”他说到这里,悲由衷生,已泪洒襟前哽咽难以出声。
  老大双目含泪,激动的全身额抖不停,四兄弟倏地紧靠一处,八手互握,是知己的慰安,是至情的交流,却也是同心赴死之前永别时候的慨然一握!
  久久之后,他们方始默然松手,老大探囊取出了一封信柬,大踏步走到石供桌旁,俯身
  将信东插在了‘侯家三杰’大爷侯震乾的尸体襟领之中,斜露着白白的一角,并且祝祷的说道:“以江湖道义来说,我兄弟理当立即掩葬侯兄你们的尸体才是,只因我兄弟即将进入古塚,此行吉凶祸福难料,极可能遇上功力罕绝的敌手,故而不敢消耗气力,此情侯兄在天之灵必能原谅,我兄弟已经有遗言遗书与迟我兄弟来此的同道,他们设无兄弟四人所怀的耻恨,必能中止进入古塚之念而掩葬侯兄你们入土,也许你我黄泉路上……”
  老大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话锋,站起身来,双目含藴着坚毅的光芒注视了三四拜弟一眼,低说一声“走”,四条黑影立即腾拔而起,投向古塚的巨大石碑后面,一闪无踪。
  此时,一条纤瘦袅娜的影子,突然在古塚巨大石碑正对面的一株古槐树上现身,随即捷逾电掣般疾射向黝黑的塚上,越过了石碑,斜投落下。
  适才会在古冢石供桌前逗留过的那四名大汉,这时正停步在古塚后面长长的斜坡上面,低低计议着什么,纤瘦的影子恰自他们四人的头上飞过,落身在相距他们约有两丈二三的地方。
  四名大汉霍地散开,手扶着所揹的兵刃谨慎戒备,老大却沉声喝问道:“什么人这大胆量,竟敢窥探我黄河四义的机密?”
  纤瘦而袅娜的人物并未转身,却缓缓说道:“你们又有什么机密事情值得窥探?我不过是觉得你们人还不错,不忍心眼看着你们送死罢了。”
  黄河四义闻言彼此互望了一眼,老大浓眉一皱声调比刚才缓和了许多,说道:“你是位姑娘……”
  他话语未完,纤瘦的人物已接口说道:“姑娘又怎么样?”
  老大半天没有答话,武林之中,多得是身怀罕绝奇艺的女子,他真的无法回答这位姑娘的话语,浓眉不由更皱得紧了一些。
  这位突如其来的姑娘,却咯咯一笑说道:
  “你们没有找到进入古塚的门户吧?”
  老二这时突然接话说道:“难道你知晓门户所在?”
  姑娘没有答覆老二,却语调沉重的说道:
  “我劝你们还是省些力气的好,就算你们能够找到进入古塚的门户,也不过是和‘侯家三杰’一样,像扑火的飞蛾一般自投死路,听我的话回去最好,否则你们可以现在先躲到个隐密的地方,三更过后,会有许许多多的武林高手们前来古塚,到时候无妨和那群高手们会合,一道进去,虽然说仍怕难保不死,但是却有几分活着的可能,我话已说完,信不信任由你们了!”
  这位姑娘在说完最后那个“了”字的刹那,身形倏地冲拔而起,向远处乱坟堆中飞射而去,一闪无踪。
  黄河四义仅仅怔得一怔,等看出这位姑娘似有去意的时候,再想发话拦阻已然无及,不由彼此呆楞斜坡之上作声不得。
  半晌之后,老大喟吁一声说道:“这女子来得虽怪,话语却很实在,如今距离三更已近,莫若听信其有,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候上片刻,看看稍停之后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人物。”
  老大发言,他那三位拜弟自无话说,俱皆点头作答,于是由老大为首,缓步踱下古塚后面的斜坡,隐于黝暗的乱坟之中。
  天有不测风云,又道说“仁心即是天心”,又一阵凄风吹过了这座已成坟场的废宅,它带来了濛濛的细雨,“清明必雨”,也许古老的俗话都有些玄妙的道理吧?
  突然,传来了三更锣声,紧随着这锣子声响,一队蓝衣行列,一辆豪华辇车,停在了“水家山庄”的庄门之前。
  不问可知,这是会在韩庄相约与水大公子“清明”三更一搏的“长春宫主”及其一干门众。
  刹那之后,两列灯笼自水家山庄之中飘曳而出,庄门适时大开,水大公子和不少奇特的人物亲身迎接长春宫主,宫主自是不肯失礼,已由“天禽二女”凤、鸾两位姑娘掺下辇车伫立相待。
  一时灯笼火把云集庄门内外,把附近十丈地域照耀的如同白昼,无物不见。
  长春宫主暗中注目水大公子身后的那群人物,不由愕然惊凛,娥眉微蹙才待开口,水大公子已含笑施礼说道:
  “宫主诚乃信人,在下先给宫主引介几位当代的武林朋友,然后还有要事共商......”
  水大公子话语未尽,长春宫主已冷笑一声接口说道:“不劳水大公子费心,这几位我都认识。”
  水大公子闻言只是淡淡的一笑,但他身后的那群武林中人,却泰半微现愕然之色,内中一人面色苍煞,脸上神情死板而冷酷,突然说道:“老夫却认不得你。”
  此人语调无情而冷傲,惹恼了长春宫主,她冷哼一声,转脸对此人说道:“你是那被人称为黑道中,三大高手之一的‘冷面魔神’姜贵么,难道我认错了?”
  此人果然正是姜贵,因此他闻言不由一楞,长春宫主不待其他人物发话,已挨数指点着一干武林高手说道:
  “你是‘锁云手’花震远,他是‘五指阴阳’尚威扬,你们两个再加上姜贵,正是被人称为黑道之中的三大高手,对不?”
  花震远,尚威扬和姜贵才待答话,长春宫主已接着转对另外的武林名家们说道:“我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水家山庄,能够和名震天下七大派别的一等高手或掌门之人见面,看来水大公子的交游实在很广,竟连数十年不离少林古刹的‘哑长老’也请到了此间。”
  长春宫主话锋至此一顿,紧靠在水大公子左旁的那位白髯灰衣高大的古稀和尚,这时却对着长春宫主慈穆的一笑,接着又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另外一位黑脸而貌相奇特的和尚,被指的黑脸和尙却立即合十对长春宫主说道:
  “老衲峨嵋‘三目和尚’,哑长老乃老衲师兄,此次驾临利国驿,是老衲所请,与此间主人水大公子无关。”
  长春宫主闻言一笑,转向水大公子说道:“如此说来,武当‘玄灵真人’,太极的‘天地二老’,终南“长笑神翁’,华山‘三火观主’和‘苦行神尼’,也非水大公子所召请,是别有所为而来了?”
  水大公子含笑答道:
  “这就是在下适才所说,必须与宫主共商的要事了。”
  长春宫主暗中沉思水大公子所谓的要事,当时并没有答话,水大公子却已诚恳的又道:“宫主驾临这小小的利国驿,必有重大的因由,不知可能示下?”
  长春宫主身为一派宗主,不能虚言搪塞水大公子,立即说道:“近年以来,江湖频传公子某座废宅之中怪事横生不穷,据说已有数十位武林江湖中的高手,皆已莫名其由的惨死该地,我长春宫中也有两位蓝衣使者惨罹死劫,故而亲身一探究竟?”
  水大公子点头说道:“宫主说的不错,目下各派中人驾临寒庄,志亦在此,在下身为地主,本应身为前驱,只因会与宫主有约,故而静候宫主驾临。”
  长春宫主蛾眉一蹙说道:
  “难道这就是公子所说的要事?”
  水大公子肃色郑重的说道:“宫主可曾听人说过,惨遭莫名死劫的那些武林朋友们的死状相同?”
  长春宫主闻言神色也变作严肃的说道:“听人说过。”
  水大公子瞥望了宫主一眼,声调低沉地说道:“有人说那是身中‘无音截穴手’而死!”
  此言出口,长春宫主不由色变,她思索了刹那之后,突然面含怒容问水大公子道:“谁说的?”
  一旁三目和尙接口说道:“是老衲说的。”
  长春宫主冷哼一声问三目和尙道:“无音截穴的功法,天下武林之中只有两个人精通而入化,一是昔日被僧,道,尼三圣点残身体而失踪江湖的‘九天飞魔’,另外一个就是我,是不是三目大师认为杀人的是我?”
  水大公子不待三目和尙接话,已开口说道:“宫主恰恰猜错,大师推断这是“九天飞魔’所为。”
  长春宫主一时俯首无言,水大公子接着又道:“大师与其师兄哑长老及各大门户中人,适才曾经详尽计议,咸认‘九天飞魔’已经再入江湖,目下存身之地,必系在下祖留古废宅中的某一枯塚之内,因此大师等人决于今夜穷搜废宅……”
  长春宫主此时却突然插口说道:“昔日三圣各以本门独绝的指法,点残九天飞魔,曾说这种指法除三圣衣鉢弟子外,世上无人再能破解,我不相信九天飞魔能够恢复一身功力。”
  武当玄灵真人摇头说道:“宫主之言不错,但请莫忘‘士别三日’的古训。”
  长春宫主仍未心服,反口问道:“三圣封闭九天飞魔的地方,是在‘长安’城外的一座荒塚,这里却是‘“吴、鲁’交界,就算九天飞魔功力高达造极的地步,已经化解开了僧,道二圣的指力,但是圣尼‘心铁’的‘沧海佛指’,却是必须他人拍解的独门指法,难道九天飞魔能在长安城外的废塚之中,结交下圣尼“心铁’的衣鉢弟子?否则九天飞魔又怎能插翅而飞渡千山万水?”
  一干武林奇侠闻言彼此互望,并未作答,水大公子却接话说道:“大家也会想到过这一点,‘苦行神尼’是‘心铁’前辈的小师弟(佛门不论男女,称谓绝无师姊或师妹者),据神尼适才告知大家说,圣尼的掌门弟子‘慈缘侠尼’,行道江湖突失行踪,至今断无消息生死不知,可能……”
  他话未说完,长春宫主已经接口说道:“事既如此巧合……”
  宫主言意未尽,三目大师却郑重的说道:“老衲再告诉宫主一个消息,三圣之中僧,道两位前辈的掌门弟子,也已远在数年前自江湖之上突然失踪,九天飞魔自身中三圣神指之后,固然寸步难行,但是宫主不要忘记,九天飞魔却交结了一位功力盖世而言听计从的朋友,三圣门下必然皆被此人掳劫……”
  长春宫主已经听出三目大师所说那人是谁,立即接口问道:“大师何不直言那人的名姓?”说着她横扫了众人一眼,又恨恨地对着水大公子冷哼了一声。
  水大公子故作未见,长春宫主却已打定了主意,稍停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三目大师这时已答话说道:“这人宫主熟极,就是那大漠神鹰庄逸青!”
  长春宫主冷嗤一声说道:“庄逸青早在十数年前死于大漠之中,却又怎能掳劫三圣门下,不信可问此间主人便知,庄逸青之公……”
  水大公子急忙接话说道:“宫主之言在下可以证明是实,只因身当废宅之主,先时设若实言此事,诚恐诸位生疑,庄大侠死于‘九环山庄’庄主之手,据今已有十……”
  他刚刚说到这里,突然身后传来狂笑之声,众人注目之下,竟是那“五指阴阳”尚威扬,水大公子不由沉声正色问道:“尙朋友于在下话语未尽时,突然狂笑,可能示知原由?”
  尙威扬斜目瞥望着水大公子和长春宫主说道:“九环庄主孟显,无人不知乃尚某好友,孟显今日的功力,尙非大漠神鹰敌手,何况十数年前,公子与长春宫主所谓庄逸青死于孟显手中之言,令人难信。”
  水大公子冷嗤一声说道:“尙朋友被江湖中人尊称为黑道三大高手之一,设论实学,恕在下放肆之言,恐非目下我辈任何一人的敌手,但是尚朋友要是暗施诡谋乘人不觉而突下杀手的话,何人又能幸脱死数呢?孟显匹夫自非庄老前辈之敌,只是孟显……”
  尚威扬不待水大公子把话说完,已接口厉声叱道:“水大公子,你可敢接我尚威扬三指?”
  长春宫主不待水大公子接话,冷冷的说道:“尚威扬,你要和水大公子动手,必须先试试我长春宫中的十大绝招才成!”
  冷面魔神姜贵和锁云手花震远,突然出头说道:“要紧的是废宅一行,事后那个要是心不甘服的话,约时一搏不晚。”
  姜贵并且一拉尚威扬的衣袖,悄声说道:“尚老大别忘记咱们的来意,姓水的有家有业跑不了,事后还怕算不清这篇账。”
  尚威扬这才恨恨的退向一旁,水大公子暗中冷笑,转问长春宫主继续适才中断的话语说道:“宫主与在下相约今夜之搏,能否暂缓一日,容在下陪同各大高手前往废宅一探究竟?”
  长春宫主领首说道:“好的,我也去瞧瞧。”
  于是在水大公子陪同之下,十数位武林及江湖中顶尖儿的高手,立即奔向废宅而去。

  第四章 惊尸重重疑云
  一行人在驰向废宅途中,长春宫主招手呼唤天禽二女悄声谕示说道:“你们留心尚威扬等三个东西,到达废宅之后,立令蓝衣六十四使列十绝阵候谕擒敌!”
  天禽二女应命而退,长春宫主紧行几步,故意和水大公子走成并肩,低声问道:“怎么不见庄彦文的踪影?”
  水大公子知道宫主关心故友之子,也悄声答道:“此时他不便出面,事后再对宫主详谈一切吧。”
  长春宫主默然示可,脚步加力,眨眼已到废宅之前的古松林边。
  众人绕过松林,越过窄径,纷纷在槐树林旁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无不射注在那座巨大古塚前面的石供桌上。
  姜贵暗中一拉尚威扬和花震远,他们三个人突然飞身石供桌旁,式成品字,互守互防,姜贵轻举右足,竟将排列于石供桌上的三具尸体踢落地上,左手轻舒,已将黄河四义插放在侯家三杰老大侯震乾身上的信柬凌虚摄起,端的动作轻灵而迅速。
  尙威扬却在注目侯家三杰尸体片刻之后,冷诮的对长春宫主说道:“那位自认身怀‘无音截穴’的朋友,请过来瞧瞧这侯家三杰是怎样死的好吗?”
  长春宫主冷哼一声,三目大师却慈目微扬,首先说道:“尙施主语调轻诮,有失江湖本色,莫忘此乃众人之事,不容施主一人藐误!”
  尚威扬心惧三目大师的一身本领,哑长老更是少林古刹无敌天下的高手,因此他在思念之下,立即说道:
  “大师多心了,尚威扬并无他意。”
  长春宫主因为三目大师已经训叱了尚威扬,不便再说什么,遂在一干奇侠的伴同之下,走到侯家三杰的尸体身旁,她俯身伸出玉腕,柔荑才待轻按死者的额头,却霍地缩手起,退后了几步说道:
  “死者一身是毒,切莫妄动!”
  尚威扬示意姜贵,姜贵立即说道:“有毒无毒不关紧要,我们要知道的是侯家三杰的死因。”
  长春宫主并不答覆姜贵所问,却转对水大公子说道:“从前那些不幸的死者,是谁掩葬抬埋的?”
  水大公子说道:“是在下吩咐庄中下人动手掩埋死者入地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长春宫主蛾眉微蹙道:“那些下人们可还健在?”
  水大公子一面点头一面答道:“都还在呀,难道内中还有……”
  长春宫主不等水大公子话罢,已转对大家说道:“地上的死者,曾被‘无音截穴’的功力点伤过重要部位,但是他们却都不是死在‘无音截穴’手下,而是被毒毙命!”
  此言出口,人人皱眉,只有哑长老抬头瞥望了长春宫主一眼,脸上现露出来钦佩的神色。
  长春宫主看在眼里,心头一凛,她对这位哑而不聋的武林高手生出了敬戒之心,沉思片刻之后,她又说道:“死者被点穴道的手法,我不讳言,是‘九天飞魔’所为,但是令人骇怪的是,死者死仅于一更之前,而穴道被点却在百日左右……”
  尚威扬突然在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花震远继之一声嘿嘿,长春宫主话声立止,蛾眉扬飞,面含秋霜才待叱问,哑长老却跨步到了尚威扬和花震远的中间,双掌轻出,捷逾电闪般压在尙、花两人的肩头之上,满脸肃穆的对尚、花二人摇摇头,对长春宫主却微笑颔首,好像示意长春宫主不要理睬尚、花二人,只管说下去似的,长春宫主也报之一笑,她明白尙威扬和花震远已被哑长老所制,遂不再计较接着说道:“尤其使我深觉不安的是,死者虽是中毒毙命,但非毒物毒虫之毒,也不是内服或外伤之毒,而是被一种目下我还无法形容的物件所伤,而毒发身死,这是我所能看出来的死因和经过,信否了就任凭诸位了。”
  她话语方罢,哑长老却突然含笑拍手赞许,因之惹得众目一齐盯注在哑长老的身上,大家这才发觉尙威扬和花震远满面赤红,喘息不止,似经一场鏖搏般乏力而无神,始知哑长老已经给尚、花两人吃了一次不小的苦头。
  水大公子早已看在眼中,他心头极感沉重,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变化。
  三目大师这时和哑长老交换了几次手式之后,对大家说道:“敝师兄认为宫主的论断极对,示令老衲立即搜探废宅乱塚,如今老衲与诸位施主相约一事,不论何人设若发现可疑之处或某座塚内有通达门户时,不得个人擅自进入,应当招呼大众一道搜索,此非有何私心,实因暗中敌人心狠手辣,独自涉险易遭不测,况死者墓塚,亦不应妄自掘毁,设若施主们无他异议,老衲敢请施主们三两结伴搜探这座废宅了。”
  一干奇侠闻言俱表赞同,三目大师和哑长老自系一路,玄灵真人约好了三火观主一道,太极的天地二老恰好作伴,终南长笑神翁和苦行神尼结为一队,作主人的水大公子拜邀长春宫主同行,余下黑道中的三大高手正合适彼此勾结在一起,大家约定击掌三声为号,闻得掌声则须立即会合,随即互别分头探搜废宅乱塚而去。
  黄河四义隐身暗处,本待现身招呼大家,只因昔日他们兄弟和冷面魔神姜贵结有些许仇怨,不愿此时相见,故而悄悄退向远处商量行止,终于决定静待大家探得消息之后,再和群侠相会。
  姜贵等三人走的最晚,他们直到群侠身影俱皆消失暗中之后,姜贵方始板着他那一张永远冰结而苍煞的死活人脸,对尙威扬和花震远道:“两位刚才吃了点小苦子吧,少林寺的这个哑秃驴最为难缠,万幸秃驴已无当年那大火气,否则秃驴‘金刚杵’的功天下无敌,是座山也要被压塌了。”
  尙威扬冷嗤一声说道:“我们没有姜老大你那种看风使舵挂帆的好本领,一时失神吃这哑秃驴的一点苦子又算得了什么,俗话说的好,上次大当学一回乖,姜老大咱们瞧下次的吧!”
  姜贵不恼不怒却认此的说道:“尚老大先少发这没有用的脾气和牢骚吧,哑秃驴虽然狠,我冷面魔神可还不怕他,他那金刚杵的功力也吓不倒我,不过时机未至,我有心装作糊涂罢了。”
  尚威扬嘿嘿冷笑两声,没再接话,花震远悄然问姜贵道:“姜老大,你所说的“时机未至’和‘装作糊涂’这两句话,我不太明白箇中的道理。”
  姜贵冷冷的说道:“咱们三个人是干什么来的?”
  花震远目光扫射了四周一遍,悄声道:“姜老大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姜贵翻了翻眼皮,瞥望着尚威扬说道:“任凭花老大你怎么说吧,只要两位还没有忘记咱们的来意就好,现在咱们和那一群自认侠义的匹夫们总算分开了,这是老天给咱们的大好良机,别的事情都先往后摆摆,走,立刻前往‘石堡’!”
  尚威扬闻言不由的凑前几步,在姜贵身旁低低地问道:“姜老大,由‘石堡’进入‘古冢’的这个秘密不会错吧?”
  姜贵一翻眼皮说道:
  “尚老大,你可是有些信不及我?”
  尙威扬冷哼一声道:
  “这不是信得及信不及的问题,这是生和死的...”
  他话未说完,花震远已接口对姜贵说道:“姜老大你莫怪尚老大心疑,上当有几种分别,对生死大事就不能不再三考虑了,你只说石堡有路可通某一座石塚,塚内就是‘九天飞魔’居留之地,但是你对这个极端秘密消息的来源,却又不愿进一步告诉我和尚老大,这怎能怪罪别人不敢轻信呢?”
  姜贵闻言残眉一皱,冷冷地悄声说道:“此处不便谈论这些,两位请先分道绕到‘石堡’正门之前,我随后就到,在进入古堡之前的刹那,我告诉你们这个机密消息的来源就是。”
  尙、花二人互望一眼,点点头顿足飞身分途疾纵而去,姜贵却狰狞的瞥望着尚、花两个人的背影,脸上透出了阴险诡谲的笑容,移时方始缓步踱向暗影之中消失了形踪。
  当姜贵的身影隐于暗处之后,黄河四义却在槐树林中再次集聚,他们弟兄适才隐身林中或塚后,已将姜贵等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彼此略以计议,咸认应该立即出面与一干群侠会合,他们兄弟业已知晓群侠所定拍掌招唤的信号,是故立刻各自叭叭击掌作声。
  刹那之后,一条条人影自废宅各处疾纵而来,转瞬之间一干群侠俱皆到达了古槐林中。
  黄河四义在武林之中,介于盗侠之间,虽非江湖上功力极高的人物,但因所行尚正,是故交游甚广,一干群侠泰半与其相识,太极门中的“天地二老”,和他弟兄因地城相近尤为熟悉,自然首先惊问四义的来因,四义不答天地二老所问,却当先告知群侠适才窥听姜贵等人所谈之事,群侠不由纷纷注目在水大公子的身上。
  群侠无人不知石堡乃是水大公子的产业,没有秘道可通古塚,而古冢确系“九天飞魔”隐身所在的话,水大公子不应不知,除非……
  水大公子早已发觉群侠神色之间无不深怀疑念,立即正色说道:“此事实令在下惊骇至极,敢请诸位立即驾临石堡一行如何?”
  群侠无不欣然应诺,水大公子立即带路,并邀请长春宫主和他并肩而行,长春宫主却含笑止住水大公子及一干群侠说道:“我有几句话说,诸位可否等我把话说完了之后,再定行止?”
  三目大师先催快,群侠又纷纷颔首,长春宫主肃色说道:
  “冷面魔神姜贵,阴险恶毒而狡狯奸诈,此人反覆无常,向无信义,他的话怎能相信,何况……”
  黄河四义的老大,面现不悦之容接口问道:“难道你认为黄河四义是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长春宫主颇不高兴黄河四义的老大中途插言,于是也在老大话语未完的时候接口说道:
  “我在和一干群侠来分说事理,那个要你多嘴多舌,何况还没有说完,你怎敢就武断何是何非,不错,你们黄河四义大小还有点名气,不过在现在这个场合,你们兄弟却还差得很多,我劝你还是少开口的好!”
  长春宫主这一顿训叱的言辞,已令黄河四义既羞且恼,老大怒容满面才待出言顶撞,长春宫主却已冷嗤一声对老大说道:
  “你们弟兄用不着变颜变色的心不甘服,我来问你们,刚才你们是藏在什么地方,听到姜贵所说的那些话来?
  老大冷哼一声说道:“姑不论事情真假如何,你算是那号人物就敢大言不惭的侮蔑我黄河四义,若不看你是个女流之辈,哼哼!”
  老大这两声怒哼,表示了很多意思,长春宫主自然明白,她并不动气,反而声调温和的说道:“任你说些什么,好在正经事谈完了之后,有得闲工夫问你个心服口服,如今我有几句话要你答覆,你敢不敢实话实说?”
  老大双眉一挑沉声说道:“问吧,黄河四义从无不敢对人说的话,不过我要声明一句,你话问完了之后,黄河四义要领教一番你的武技和功力!”
  长春宫主微然一笑道:“和我动手的话大概很难办到,不过事后会让你们心服口服满意而去就是,现在我首先问你,你们弟兄是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二更以前就来了。”
  “来到这座荒宅之后,可发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们弟兄亲眼目睹从古塚石碑后面,飞坠在石供桌上的三具尸体,我并且在死者衣衫之中,插留了我们黄河四义的遗书。”
  黄河四义的老大话刚说完,长春宫主突然声调一沉,问道:“你说的可是句句实言?”
  老大怒声答道:
  “你敢侮辱我们兄弟,你……”
  长春宫主不待老大话罢,已再次沉声喝问道:
  “这里可是水大公子的‘石堡’?”
  老大并没有理会到长春宫主的话意,立即冷哼一声道:“石堡还在几里路外呢,这是荒宅,如今已成了乱坟岗了!”
  长春宫主这才再次含笑诮讽的说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对了,三具尸体总不会是从‘石堡’里面飞坠到这古石供桌上的吧?你刚才所说的话都不假,只可惜当局者迷,被姜贵巧妙的利用而不觉,姜贵正是害怕一干群侠逗留此间不去,才胡说八道一番,借你的口传话给大家,我们要是一起前往石堡,姜贵非但窥笑我等蠢若井蛙,并正得其所,你们黄河四义却真笨得出奇,既然目睹尸体是从古场巨大石碑后面腾起而坠落,自应该向石碑后面去搜索可疑的人物甚至通达古塚以内的门户才对,岂料偏偏相信姜贵的鬼……”
  长春宫主最后那个“话”字还没有说出口来,黄河四义的老二却突然接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兄弟没有搜索过石碑后面?”
  老二话说出口来之后,立即懊悔不迭,一干群侠那个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华山三火观主已冷冷地问道:
  “你们兄弟搜索碑后有何发现?”
  老大诚恐二弟答话失误,随即接口把经过详情说了一遍,群侠闻言却不由个个骇而凛惊!
  群侠对这荒宅古塚之间,深更半夜的时候突然有女子独自出现一节,自然难禁骇诧,但是使他们凛惊而不安的,却是那个突然现身的女子,对黄河四义所说那番警告的话语,群侠决定夜探古场的事情,虽说并非秘密,但是除掉参与之人外,却绝无局外人知道,这突如其来而功力卓绝超拔的女子是谁,立即成了群侠猜测议论的中心。
  目下在场的女子,只有长春宫主一人,是故群侠不由的都盯了宫主几眼,三火观主更悄声问黄河四义的老二说道:“那女子是不是她?”
  老二摇了摇头,长春宫主看在眼里,冷哼一声道:
  “三火观主,你疑心那个女子是我?”
  三火观主脸上一红答道:“这是贫道本能的感觉,宫主恕罪。”
  长春宫主听三火观主如此答话,不便再说什么,随即淡然一笑作罢。
  水大公子这时却向群侠说道:“诸位何去何从,请示知在下如何?”
  三目大师闻言看了看哑长老,哑长老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当地,三目大师点头说道:“老衲师兄认为不必前往石堡,还是搜索这荒宅为是。”
  群侠无人反对,于是仍按前议分队搜索,讵料长春宫主却突然说道:“搜索的事情可以压后片刻,我想首先应该弄明白姜贵等人的行踪。”
  玄灵真人正色说道:“宫主可有探知彼等行踪的办法?”
  长春宫主并不答覆玄灵真人所问的话语,她却缓缓自身畔取出了一个巧小的玉笛,笛长不足三寸,玉色半碧半绯并杂有数点寒星,在唇边轻轻一吹,立即传出一声音韵妙绝人寰的声音,立时,古塚前后人影幢幢,整个的荒宅、树林,乱塚之间,已被人影包围起来!
  玉笛奇韵再响两声,天禽二女如矫凤捷鸾,自远处投射到了长春宫主的身前,俯首候令。
  长春宫主首先将玉笛放妥,然后手指着黄河四义的老大对天禽二女说道:“你们两个人走过去叫他瞧瞧。”
  天禽二女闻今即行,转身走到老大的身前,婷婷玉立不言不动。
  长春宫主却冷冷地问黄河四义的老大说道:“这是我长春宫中的天禽二女,此次随我离宫远出的女孩子,就只她们两个,你看清楚是不是有适才突然出现古塚的那个女子。”
  老大面泛羞红说道:“她们不是,其实我根本就没说过……”
  长春宫主不待老大话罢,已接口说道:“不是就好,这是我应该表白的事情。”话锋至此一顿,随即沉声转对天禽二女说道:“使者们可曾怠忽我的谕今而擅离过守区?”
  凤姑娘恭敬地答道:“无不谨遵宫主的令谕,克守不懈。”
  “很好,其间可有闯阵企图外出的江湖人物?”
  “有,一是锁云手花震远,一乃五指阴阳尚威扬,地区在“坤’宫之内,已由弟子和鸾妹妹擒获,静待宫主发落!”
  凤姑娘此言说出口来,群侠不由震惊异常,此时他们方才知晓长春宫主早已秘令门下将荒宅围起,不准他人擅自离开,尤令群侠凛心的是,尚威扬、花震远乃是黑道中成名已久的三大高手,竟会跌翻在两个小姑娘的手中,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自然群侠并不知道长春宫中十大绝招阵法天下无敌,尚、花二人误入阵中而被擒,否则即是天禽二女功力高过尙、花二人,也须百招之后始能得胜,群侠不会连丝毫搏斗之声都听不到了。
  这时长春宫主却已再次传论说道:“冷面魔神姜贵目下突然失踪,凤儿传令一干使者,缩小包围穷搜荒宅,姜贵此人心狠手辣,或许是非不问突然暴下杀手,他比尚、花二人功力高出不少,要当心注意!”
  凤姑娘答应一声才待退下传令,突然间姜贵从一丛高及人膝的杂草之中站起说道:“姜贵并未失踪,不劳长春宫主座下的天禽二女寻觅。”说着他竟然大摇大摆的走到群侠身旁。
  水大公子寒着脸对姜贵说道:“黄河四义声言你曾告知尙威扬及花震远说,在下石堡之中有条秘道可通古冢之内,是否?”
  冷面魔神若无其事的答道:“不错。”
  水大公子再次问道:“在下石堡隐有秘道一事是真是假?”
  姜贵冷冷地摇头说道:“是我随口说说罢了,那里有这种事。
  三目大师闻言怒叱道:“此事何等重大,你怎能随口胡说?”
  姜贵冷哼一声说道:“尙威扬和花震远不离我的左右,我另有事情要办,只好撒个说儿骗骗他们,我又不知道堂堂黄河四义竟然会偷窥人家的谈话,你们上当惹气又怎能怨我。”
  三火观主脾气最爆,怒叱说道:“姜贵,你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姜贵不愧人称冷面魔神,闻言冷着那张丑脸毫无惭色,只气得三火观主跺脚说道:“这种东西怎配和我们一路,诸位愿否把他逐出荒宅?”
  群侠早已嫌恶姜贵的无耻,纷纷点头,姜贵却适时冷笑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他大踏步迈过了黄河四义的身前,极端轻蔑的瞥望了黄河四义一眼,在即将闪过长春宫主身前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姜贵被逐离此,外有宫主使者圈禁,有劳宫主传令放行如何?”
  长春宫主尚未答话,水大公子却接口说道:“姜贵,你认为本公子是好说话的人吗?”
  姜贵头也不抬,淡然说道:“公子固然不好说话,可是姜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水大公子嗤笑一声说道:“这样最好,今朝本公子看在三火观主及群侠的份上,任你离去,我劝你连夜多赶些路程,走出我水家山庄的田业地区以外,并且深望你今后万勿再踏上我的地区一步,否则冷面魔神四字,恐怕今后要除名江湖了!”
  姜贵也冷笑了几声答道:“姜某甚感公子关怀之情,不过姜某身为江湖中人,必走江湖中路,再来贵处自然难免,只是姜某再次来到之时,这水家山庄也许已经更换了业主!”
  水大公子爽朗的道:“好话好话,反正不是姜贵你埋骨异乡,就是本公子离开家园,你走好,说不定命短就许活不到天亮!”
  姜贵不再答话,嗤笑一声迈步而去,长春宫主蛾眉一挑才待示意凤鸾二女稍停擒获此贼,水大公子却悄声对宫主说道:“宫主谈看在下薄面放姜贵去吧,此人另有报应,宫主何必多开杀戒。”
  长春宫主这才对着天禽二女挥手示意,传令使者闪一通路放姜贵出去。
  经过了这番意外,天际已现曙光,为免惊扰世俗庄农,哑长老示意三目大师,提议归去,水大公子却对群侠说道:“石堡就在不远,日间不若就在堡中歇息,诸位意下如何?”
  群侠自无不愿之理,立即离开荒宅踱向石堡而去。
  不料行至中途,远远地来了一除人马,风驰电掣般而到,水大公子看清来者是谁之后,不由暗中皱起了眉头,这一行人马有十七八位,领头的竟是数月之前会到水家山庄去过的“沧州”六通镖局的总头,“巨灵斧”卓开山,和三湘武林高手“奇剑”史飞华。
  水大公子不得不含笑抱拳扬声说道:“在下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未能迎候,请多恕罪。”
  史飞华和卓开山飘身下马,也抱拳还礼说道:
  “我们来得鲁莽,公子多谅。”
  水大公子微笑作答,卓开山和史飞华此时已走向三目大师、玄灵真人、哑长老、天地二老等素有交往的朋友面前,互相问候起来。
  长春宫主却乘此时机悄声对水大公子说道:“这么多人都到‘石堡’的话,怕公子不甚方便吧。”
  水大公子闻言一楞,他不解长春宫主所谓“不甚方便”是指的什么,不由眉头皱起看着长春宫主。
  长春宫主却若无其事的背对着水大公子又低声说道:“群侠对‘石堡’的怀疑并未消失,不过他们身份名望已重,不能再说什么罢了,招待他们进入‘石堡’,自不虞他们会暗中捣鬼,可是如今却不同了,卓开山带来的这些朋友,在有人暗中示意之下,必然会穷搜石堡各处,公子莫若以石堡缺少饮食及人手为名,仍然请大家回转水家山庄的好!”
  水大公子心头一凛,但他转瞬已然得计,立即也悄声对长春宫主说道:“心中无愧自然安,在下决定仍照前议,对宫主关怀之情,当永铭肺腑。”
  长春宫主微然一笑,没再接话,卓开山已走近水大公子身旁说道:“三目高僧适才对我说过,公子应诸以‘石堡”待客,前时我曾再三……”
  水大公子不待卓开山话罢,含笑接口说道:“总镖头却须听明白三目大师的话语才好,在下只是应诸今朝日间以‘石堡’暂供诸侠歇息,以便夜间搜索荒宅,省得奔波费时,前时总镖头乃是声言借此‘石堡”而供息止,这中间差别甚大,总镖头应当能理会得,何况前时业已……”
  卓开山竟也不待水大公子把话说完,哈哈一笑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适才卓开山等尚未来到此处,如今敢问公子,石堡日间供客歇息之议,不知能否也包括卓某一行?”
  水大公子神情冷峭地说道:“既是在下之客,招待无不相同,总头多此一问!”
  史飞华不愿卓开山再和水大公子言语相争,一旁接口说道:“公子,小可连夜疾行,已感不支,能否赐准即去石堡稍歇?”
  水大公子岂有不解史飞华突然接话的原因,故此他仅颔首作答,仍然恭请长春宫主和他并肩齐行。
  适时,四名长春宫中的使者,押着那尚威扬和花震远到来,尙威扬一见长春宫主,冷哼一声说道:“尙威扬可没惹着你们长春宫,这样对付姓尚的真是太好了!”
  长春宫主微笑着问道:“你说的不错,现在是我长春宫惹着你尚威扬了,请问你准备怎么样?”
  尙威扬浓眉一竖厉声说道:“姓尚的只要三寸气在,此仇必报,此恨必雪!”
  长春宫主仍然含笑问道:“很有志气,不过你怎敢自信我还会留你活着呢?”
  尙威扬闻言色变,才待再次开口想说什么,长春宫主却已沉声对那四名使者说道:“他们闯阵被擒,已犯宫禁,去!找个干净地方给我埋啦!”
  花震远此时不得不开口对水大公子说道:“花震远作客贵庄,相约搜探荒宅怪事,自信绝无开罪公子之处,不知公子何故指使长春宫主在林外布阵设伏,将花某胡里胡涂擒获而置诸死地?”
  长春宫主不待水大公子接话,已冷嗤一声说道:“擒你们的是长春宫中使者及我座下天禽二女,要杀你们的是本宫主,与水大公子何干?”
  花震远不睬长春宫主,仍然对水大公子说道:“此间乃公子的产业,我等乃公子的客人,生死事小,但却不肯如此不明不白的就死,公子请还我等一个公道?”
  水大公子剑眉微蹙,对长春宫主说道:“宫主可否看在下薄面,释放花、尚二位?”
  长春宫主淡淡地警了水大公子一眼说道:“公子是替这两个东西求情了?”
  “宫主圣明,设非尙、花二位曾系在下座客,或者宫主贵使不在这水家山庄地区之内擒获彼等之时,在下实不敢如此冒昧。”
  “公子,你可知道我为何下令座下使者及天禽二女布阵荒宅之外?”
  ‘在下愚蠢,一时难解宫主高明的举止。”
  “这就是了,此处不便详谈,等到逹公子石堡之后,当将内情奉告,既是公子说出释放彼辈,我看在公子的面上,今朝将他俩人放过,但是却也不容他们就这样安然而去!”
  长春宫主说到这里,目射寒光盯住了尚、花二人叱道:“你们两个东西和姜贵捣的鬼怪把戏休想瞒我,水大公子讲情,今朝算是你们命大,稍停释放你们以后,识趣的立刻远走高飞,否则迟早还有被擒的一天,本宫主手下从来不留活口,此次例外,故而你们也须留下一点东西才行……”她话锋至此一顿,右手微扬,突然射出两道雪亮的银光,银光在尙,花二人面前只闪得一闪,电掣般已投入她的手中,紧跟着听到她再次沉声叱道:“各留左耳为诫,滚!”
  那四名使者适时松手纵退,两响轻物坠地之声同时傅来,尚威扬和花震远也恰在这个时候顿足飞身疾射逃去,地上赫然多了一对腥血溅污了的人耳,望之令人心惊胆凛。
  三目大师和玄灵真人等群侠,交换了一个奇特的眼色,但却无人作声,卓开山脾性急燥,他竟突然扬声说道:“斩一对耳朵要费这半天的闲话,咱们还去不去石堡了?”
  长春宫主冷冷地问卓开山道:“你是说我闲语多了?”
  卓开山扬眉答道:“我不管是谁,最好别再多生无谓的是非。”
  长春宫主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几句话已经生出是非来了,知道吗?”
  卓开山脾气火爆,嘿嘿一笑说道:“卓某不信谁敢拦我发言,自然也不怕任何是非!”
  史飞华此时却悄声对卓开山道:“卓兄还是少说几句的好,此时此地合不着拿身家性命和卓兄的六通镖局跟人家拼吧?”
  卓开山凛然而悟,深悔自己忒煞猛浪莽撞,才待开口说几句自圆的言语。长春宫主却已扬声招唤天禽二女,手指卓开山道:
  “去,凤儿替鸾儿把阵,用我所传十大绝招擒此狂徒!”
  天禽二女闻令即行,凤姑娘看出史飞华大有臂助卓开山之意,首先冷冰冰地对所有的武林高手说道:
  “天禽二女奉我家宫主之令,擒获犯我宫主狂徒,与他人无涉,设若有人横身相阻,无异向我长春宫人挑战,至时恐难周全!”说到这裹她转对鸾姑娘喝道:
  “愚姊把阵,鸾妹火速擒敌!”
  鸾姑娘答应一声,身形微闪,已然到达了卓开山的身前,左手二指倏忽点向卓开山的“肩井”大穴,右手五指却虚合成拳,对准了卓开山的“丹田”凌虚击到!
  卓开山悔恨之下,虽已决定不惹闲非,但当他耳闻长春宫主的言语之后,却不禁又怒遏胸膛,鸾姑娘拳指袭到,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左手代拳横架鸾姑娘的二指,身形向右微移,已将击向“丹田”的一拳让开。
  那知姑娘志在诱敌,指掌路数正是迫使卓开山向右移动,就在卓开山左拳横架即将和她二指相接的刹那,她左手突地五指齐出,顺着卓开山向右移动的身躯猛地一甩一顺,卓开山突觉身不由己的一晃,这才知道碰上了内功好手,百忙中卓开山暴出右掌,倏地对准了她那前胸划到,鸾姑娘轻请的冷嗤一声,顺甩出去的左手霍地由下翻转了回来,恰正迎上卓开山的右掌,她臂腕候地一沉迅即扬卷而上,卓开山竟被姑娘,一拨之威,震退了三步!
  鸾姑娘此时正应疾进而攻才对,讵料她却暴然退后了五尺,卓开山得此良机,身形站稳,双拳一并,抖甩出来具有八成真力的一招[百步神拳”,直袭鸾姑娘的双腿!
  鸾姑娘不进反退,实是另有杀手,卓开山的“百步神拳”,恰助长了鸾姑娘杀手的诡谲和威力,只见姑娘在双腿受袭的刹那,似被大力所震,竟然倒飞而起,脚上头下翻到高空,衣袂飘曳,玉带横飞,活似灵鸾翔云,美妙无双。
  卓开山虽火爆急燥,本性却是善良不苟,目睹此情,只当鸾姑娘不胜拳力被震起空,神色不由一变,不料倒飞高空的聋姑娘,却适时娇叱一声,疾如闪电般已压到了卓开山头顶以上,她那两条玉臂,不停的挥舞,望似疯狂,但却挟着令人窒息的强劲风力,卓开山久战江湖,经多见广,虽然不识弯姑娘手法招式,但却已经看出自己进退之路皆绝,除拼死和鸾姑娘抵掌一搏外,已无逃处。
  卓开山此时方悔不应小瞧了对手的敌者,他猛咬钢牙,暴提真力,如今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他已不再留情,双臂倏翻,一声扬喝,“天王托塔”,双掌猛地对准了鸾姑娘的两条玉臂击去!
  一上一下,动作俱皆迅捷已极,四臂四掌已将互抵,那知长春宫中的十大绝招,并非这般简易能对付得了的,卓开山双臂已然托击上去,突觉看来分寸不失的那两条不袭自己的玉臂,倏地化成四双,已知不好,随即蓦地觉得背后劲风袭到,卓开山猛地身形一躬一转,双臂收回,向前击去,讵料身形转过之后,适才那阵劲风已然消失,面前空无人踪,双掌自是击空,始知上敌大当,念头尚未转过,腰间一痳,重穴被点已不能动,卓开山既悲且愧,堂堂六通镖局的总镖头,竟在动手未及五招之下,败于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中,并且连对方的手法式子都没有看清,叫他如何不羞,不恨!
  旁观群侠,此时也不禁人人凛惊,鸾姑娘招法神速而诡奇姑且不讲,只说那种横飞云空,翔游自如的轻身功夫,已足可称为罕见卓绝的武林高手,长春宫主座下天禽二女已是这般了得,长春宫主个人的技艺功力,自更令人不敢轻蔑而妄度。
  卓开山一行中人,除史飞华及另外三名劲装人物和一位乡农打扮的汉子之外,余者皆是六通镖局的好手,他们目睹总镖头被人所制,呼一声纷纷抽出兵刃围了上去!
  凤姑娘杏眼一瞪对他们叱道:“那个找死那个就再向前走上一步!”
  六通镖局的一干好手,闻言脚步微顿迟疑不前,凤姑娘不由冷嗤出声,群侠此时已经不能再不开口,哑长老越众而出,手指卓开山,再指向自己的老脸,双手合十对着长春宫主一礼,意思是要宫主看他的面子,释放了卓开山。
  长春宫主蛾眉微蹙,尙未想好对付哑长老的言语,一旁那位乡农打扮的汉子,却已一言不发的对着卓开山走了过去。
  凤姑娘瞟了这个汉子一眼说道:“你想干什么?”
  讵料这个汉子仍不开口,并已越过了六通镖局的一干好手。
  鸾姑娘玉臂轻抬,指着这个汉子叱道:“你再敢向前,可要自讨苦吃了!”
  那知这个汉子充耳不闻,依旧大踏步奔向卓开山的身旁。
  鸾姑娘回顾长春宫主,宫主领首示意,凤姑娘飘身已拦在了这个汉子的身前说道:“我不管你说不说话,现在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在没得我们宫主应许以前,那个想要过去,那个先要关过姑娘我这一关!”
  这个汉子闻言看了看凤姑娘,默然一笑,这人模样看来蠢笨,但是微笑的时候却有一种令人不忍抗衡的劲头,因此凤姑娘不禁一呆。
  就在她微一失神呆楞的刹那,这个汉子却微然俯首又轻轻一笑,竟自她的身旁穿行过去!
  鸾姑娘就站在距离凤姑娘不足三尺的右旁,这个汉子从她姊妹正中空隙地方过去,她也没有阻拦,此举出人意外,因此不少人同时发出惊咦之声。
  惊咦之声震醒了偶而失神呆楞的凤姑娘,也唤醒了三尺以外的声姑娘,她俩心头一凛,面色陡变,双双霍地转身,四条玉臂齐抬,一起拍向这个汉子的后心!
  长春宫主此时突然扬声喝道:“天禽二女火速收手退下!”
  那凤二女闻声收手,立即退向一旁,乡农打扮的汉子这时却已拍开了卓开山的穴道,旁若无人似的对卓开山道:“卓总镖头,你不合说话太以刚强,那位点你穴道的姑娘已施展了‘寒魄指’法,恐怕总头必须要安静的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了,你带着贵镖局的一干朋友们走吧,你为朋友出头搜索荒宅杀人怪客的心意已尽,生者固然感念,就是死的,我想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不承情的,刚才动手的事情,不必挂怀,俗话说:上得山多总遇虎,又道:胜败兵家常事,这算不了什么,自古至今武林之中成名天下的人物,那个敢说没有吃过难堪的败仗,也不必梗于胸怀,时思报复,总镖头当然明白‘冤家宜解不结’的古训,好了,咱们改天会上了再详谈吧,长春宫有个很够人情味的规矩,自今日起,长春宫的朋友要是杀不了我,那怕她们和总镖头你走个迎对面呢,她们也会故作不识,你走吧,恕我不远送了。”
  卓开山虎目含泪,仔细的盯注了这个汉子两眼,猛一跺脚,率领手下一干镖头飞身上马风驰而去。
  长春宫主和天禽二女及一干使者,果然无人阻拦,任由卓开山策马远去无踪。
  群侠的目光由渐远而无踪的卓开山身上,移向这个汉子,天禽二女已在暗中得到长春宫主示意之下,提聚功力准备动手。
  这个汉子眼望着卓开山的去路,喃喃自语说道:“可惜一时骄敌败北,此人脾气虽坏,性格却是仁厚良善,此去我料他必然立即将六通镖局收歇,并将矢志雪复今朝之耻,今后不论其遭遇下场如何,罪咎似乎……唉!”
  这个汉子话锋一停,喟叹了一声,在场群侠听出此人这番言语含着责怪长春宫主之意,不由个个瞥望着长春宫主,看她如何应对。
  不料长春宫主状如未闻,似在思索什么,这个汉子在一声喟叹之后,直视着长春宫主说道:“小可一时不忍,明知宫主的禁例而故犯,愿领宫主重责。”
  长春宫主微然一笑说道:“天亮了,咱们这段是非,留在晚间再说吧。”
  天禽二女闻言一楞,她两个奇怪宫主怎地突然这么好说话了,那知这个乡农打扮的汉子却不领情,正色说道:“宫主盛情可感,只是小可行事一向不愿拖泥带水,现在的事情现在了,今天的事情今天完,要是宫主仁厚心慈,目下不愿追究施罚,在小可方面就可认为这件是非已了,今后不再记挂啦。”
  长春宫主神色一正,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愿等到天黑了断此事了?”
  这个汉子淡然应道:“不错。”
  长春宫主沉声说道:“你认为你那‘牵引禅功’已能天下无敌?”
  这个汉子竟也反问长春宫主一句道:“莫非宫主的技艺就能在当今武林之中唯我独尊?”
  长春宫主冷笑一声说道:“这‘牵引禅功’,昔日只有一人习得,且已入神化之境,此人与本宫主渊源甚深,故此方始破例对你,本心是想遇有机会问明你的出身姓名再说,那知你却挟技自重,而不量己力,好!就在此处了断这件是非,我绝不杀你,只叫你知道厉害就是!”
  这个汉子在话语上丝毫不让,立即答道:“小可所习是否宫主所说的‘牵引禅功”,尚且不知,因之小可与宫主故交有否渊源,自更无法断定,宫主若有施罚,不必留情。”
  长春宫主对这个汉子不亢不卑的态度,暗中赞许,闻言淡然说道:“很好,你准备妥当之后,知会本宫主一声好了。”
  这个汉子立即说道:“早已有备,小可敬候宫主发招!”
  群侠无不心服此人的胆识和态度,长春宫主不再虚套,她和这个乡农打扮的汉子,相距大约在丈五左右,她并未挪动,左手缓缓抬齐胸间,食、中二指倏地凌虚遥向这个汉子的“七坎”重穴点去!
  适当此时,蓦地自古松林外传来了一阵清晰难听的横笛之声,闻者刺耳心烦意乱,群侠不由纷纷注目笛声来处,长春宫主也不由霍地收势,这个乡农打扮的汉子却趁机飘退一旁,静待变化。
  一条瘦骨嶙峋的老黄牛,践着松软的黄土地,慢吞吞地闪出了古松林。
  老牛背上,坐着一个英俊而威武的牧牛郎,群侠除水大公子之外,只有史飞华识得牛背上的少年是谁,他叫“龙儿”,是水大公子分派到“石堡”看守门户兼理伺牛和杂务的少年。
  龙儿手拿着横笛,一双黑白分明灼灼有神的大眼睛,扫视着一干群侠,当他发现水大公子的时候,立即跳下牛背恭敬的对水大公子施礼说道:“龙儿叩问公子早安。”
  水大公子含笑颔首道:“你很勤快,老爹起来了吗?”
  龙儿答道:“老爹早就起来啦,他正在亲自下厨给姑娘和庄公子做早点呢。”
  水大公子闻言微微一楞,随即若无其事的又道:“刚才是你吹横笛来着?”
  “是龙儿吹的,龙儿总吹不成调,自己也知道怪难听……”
  龙儿话还没有说完,天禽二女却已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龙儿霍地回头瞪着天禽二女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女孩子一点也不稳重,欠教训!”
  天禽二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难看,才待顶上几句,水大公子已沉声对龙儿叱道:“龙儿大胆,两位姑娘是我贵客长春宫主的门下,你怎敢出言无状?”
  龙儿俯首无言,水大公子话锋一转又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到‘石堡’去的?”
  龙儿答道:“天亮的时候,姑娘由‘梅儿’陪着到了石堡,姑娘吩咐老爹和龙儿说,公子庄里来了很多宾客,吵的很,石堡清静,她暂时迁到石堡住些日子,顺便替‘古爷’收拾一下卧房,要龙儿放过‘大黄’之后,顺便回庄禀告公子一声,没想到龙儿在这里见到公子了。”
  水大公子点头说道:“庄公子又是什么时候到石堡去的呢?”
  “对了,龙儿几乎误了大事,石堡在昨天夜里出了怪事!”
  “龙儿,出了什么怪事?”
  “龙儿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出的怪事,是庄公子对龙儿说……”
  水大公子剑眉一挑说道:“龙儿你敢捣鬼,还不实话实说!”
  龙儿大眼睛一霎说道:“昨夜天到四更的时候,庄公子突然动装携剑悄没声的到了石堡,他悄悄的喊醒了我说:他从庄里追出一个夜行人来,夜行人已经由庄中疾奔进了石堡,要龙儿起来照料各处,龙儿起来之后,首先去看老爹,老爹睡的正浓,就没有惊动他,这时庄公子已经搜索石堡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后来龙儿陪着庄公子仔细的再遍搜各地,当走到后堡石塔的时候,才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水大公子冷冷地接着问道:“什么怪事?”
  龙儿似有余悸的说道:“石塔顶层高跷着的龙凤脊角上,高吊着一个人!”
  水大公子急忙问道:“是谁?庄公子可认识这个人?”
  “庄公子亲自解下这个人来,他说这人的穿着,很象是他刚才从庄中追出来的夜行客。”
  ‘龙儿,这人死了?”
  “早就死了,公子,这人死状……”
  “说!死状如何?”
  “这人的死状奇特,混身上下除太阳穴上裂开一个三角形的深洞之外,别无伤损,庄公子说,这人是死后被高吊石塔上面的。”
  “是谁,这人是谁,难道庄公子没有对你说?”
  “公子,庄公子对龙儿说了,他说这人是庄中的宾客....”
  群侠闻言不由同时惊咦出声,打断了龙儿的话锋。
  水大公子剑眉紧锁,沉声问道:“是那一个?”
  龙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庄公子说这个死人是‘冷面魔神’姜贵!”
  龙儿话才说完,群侠及水大公子俱皆惊讶骇凛的目瞪口呆,一时作声不得。
  哑长老暗示了师弟三目大师一眼,三目大师会意,郑重地对水大公子说道:“看来公子这座石堡似乎已被歹徒暗中据为……”
  水大公子淡然瞥了三目大师一眼,接口说道:“在下不知江湖之中,还有什么人物要比冷面魔神姜贵歹毒?在下更不明白,杀一个像冷面魔神姜贵这样万恶的匹夫,有什么不该的地方?”
  三目大师面色一变说道:“公子这番言语可是说给老衲听的?”
  水大公子声调低沉的道:“心有所疑,不得不质之高明,愿大师有以教我。”
  三目大师冷哼一声答道:“设若‘九天飞魔’真的没死,并且恰在公子石堡之中藏身的,话,那冷面魔神姜贵却又算不得是歹毒之辈了!”
  水大公子才待接口,适才那个会经解开卓开山穴道的汉子,却已开口质问三目大师说道:“听大师话中的意思,是说‘九天飞魔’的狠毒还胜过‘冷面魔神’了?”
  三目大师立即答道:“何只胜过,胜过多多!”
  乡农打扮的汉子慢条斯理的又道:“请问大师,你可曾和‘九天飞魔’交过朋友?”
  “老衲佛门中人,怎会结交这种人物。”
  乡农打扮的汉子点头而一脸郑重的样子又道:“大师自然是认识‘九天飞魔’并熟悉他的为人了?”
  “老衲昔日未曾见过‘九天飞魔’几面,但对此人的恶行却极为熟悉。”
  这个汉子哦了一声道:“大师自然是目睹‘九天飞魔’的种种恶行了?”
  三目大师闻言一楞,片刻之后声调特殊的反问这个汉子说道:“施主如此叮问不休何为?施主尊姓大名,来此何干?”
  这个汉子神色一正道:“我希望大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请答我最后的一问。”
  三目大师冷冷的说道:“昔日‘九天飞魔’为恶江湖,武林中人无不知晓,何必老衲目睹?”
  这个汉子神情一变,以低沉而郑重口气说道:“大师一派宗主,怎能听凭过耳之言而好之恶之?岂不闻圣贤教我等‘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的明训?昔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而告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宫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遂封之万户,召阿大夫语曰:‘自子之守阿,誉言闻,然使之视阿,田野不辟,民人贫苦,昔日赵攻甄,子弗能救,衞取薛陵,子弗知,是子以币厚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诛阿大夫!大师即便英明不可与齐威王同比,但是似乎也不应糊涂到人云亦云的地步吧?”
  这个汉子的一番话语,非但令三目大师愧羞惭作几乎无地自容,一干群侠也不禁谔然惊心!
  讵料这个汉子在话锋微顿之后,却转对水大公子说道:“小可对公子也有不解之事,敢请公子赐教。”
  水大公子适才听到这个汉子的那番言语,已从心中突起惺惺相惜之心,闻言微笑着说道:“赐教二字在下怎敢担当,仁兄有话尽请吩附,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在彼此答对之前,仁兄能否赐告您的尊姓高名?”
  这个乡农打扮的汉子也面含微笑说道:“人言公子慷慨好义仁厚待人,果然不虚,小可‘诚奎元’,江湖无名之辈,公子……”
  长春宫主不待诚奎元把话说完,接口问道:“原来你就是‘圣僧’的俗家小师弟,难怪有这般气宇!”
  群侠闻言又是一惊,他们梦想不到昔日人称‘武林奇童’的诚奎元,今朝会突然驾临这水家山庄。
  此时诚奎元却微笑对长春宫主说道:“适才小可一时鲁莽,搪突宫主,望勿罪罚,请容小可先与水大公子谈说一事,再致歉咎如何?”
  长春宫主也含笑颔首,三目大师却突然说道:“老衲不识诚大侠面目,致遭罚难,诚大侠乃昔日将‘九天飞魔’封于长安城外古塚之内三圣之一圣僧的俗家师弟,似不应未闻当年之事,设非九天飞魔狠毒至极,以三圣之尊,当不致封其三处要穴而闭之于古塚之内,今日诚大侠却责罚老衲……”
  诚奎元眉头一皱,中途接口问道:“昔日三圣闭塞九天飞魔重穴,封彼于古塚之内的事情,敢问大师可是亲眼目睹?”
  这句话却问傻了三目大师,竟然讷讷无法接口,诚奎元微吁一声转对水大公子说道:“公子先恕小可直言之罪,小可认为,此间荒宅虽系公子的产业,荒宅之中虽然怪事横生并且已有数十人命惨死,但却皆与公子无涉,公子设愿探索其理而穷其所由,任何人自难干涉,不过要是因避重嫌而大开厅门,将一座水家山庄供为武林中人栖止之用,小可诚恐公子将深受其害,是故小可斗胆敬向公子尽一忠言,此间怪事及此间人物,公子不闻不问,死者任之,来者任之何如?”
  水大公子闻言含笑说道:“适才诚仁兄所云有不解之事,是否指此而言?”
  诚奎元点头作答,水大公子这才郑重地解释说道:“据今三月至十个月前,在下荒宅已然丛出事端,在下彼时即本诚仁兄所敎金玉之示,不闻不问,但在三月以前,突接知己至友飞柬,知友将携其爱女定居敝处,在下那座石堡,数年之前已赠与该友,荒宅古塚相距石堡仅咫尺之隔,设有事故而扰及知友父女,在下则罪咎重焉,故此方始出面接纳武林宾朋,期能早日揭破怪事之谜而安知友之心,此情尚祈诚仁兄见谅。”
  诚奎元接话说道:“公子所说之知己至友,可是名震天下的‘塞外飞龙’古寒山古大侠?”
  水大公子颔首道:“正是我古仁兄。”
  诚奎元满脸欣喜之色道:“小可久慕古大侠英名,公子稍停之后,能否请出古大侠来一会?”
  水大公子摇头说道:“事不凑巧,古仁兄忽忽而来,立即别去,至今在下未会获得音信。”
  诚奎元哦了一声又道:“是否古大侠父女俱皆别去?”
  水大公子道:“古仁兄爱女即在下之义女,现在庄中,适才在下家仆龙儿所说的姑娘就是她了。”
  三目大师此时突然又开口对诚奎元说道:“诚大侠和水大公子要谈的话语,不知已经完毕否?”
  诚奎元一笑说道:“小可已无事务再烦及水大公子,大师发问,莫非另有教示?”
  三目大师正色说道:“老衲对适才旁听诚大侠劝说水大公子的那番言语,有些不敢赞同的地方,很想能得诚大侠的敎正。”
  诚奎元淡然说道:“大师请讲。”
  三目大师郑重的问道:“老衲深有所疑,诚大侠能否有问则答,使老衲不致枉费时问?
  “小可知则言尽,大师问吧!”
  “老衲深感诚大侠重情,诚大侠言语之间,对九天飞魔颇有好感,对否?”
  “不错!”
  ‘老衲敢问其由?”
  “此人不争名利,不畏谗己,不屈于威武,不盗沽声誉,所行虽然任性,知者无不了然其任性之中含有至情至理,此等人小可怎敢不敬不佩?”
  诚奎元此言此口,却惹动了众怒,武当玄灵真人接口问道:“贫道有一事请敎诚施主。”
  诚奎元淡然答道:“洗耳恭听。”
  玄灵真人激动的说道:“敝派代代相传之‘九转丹砂’为武林至宝,九天飞魔有日突临武当,索要一粒,彼时掌门之人知其为江湖极恶之徒,自然谢绝,九天飞魔恨恨而去,不料是夜他竟潜进‘玄武真观’,盗取丹砂,剑伤本门八大弟子,终于盗丹而去,贫道请教诚施主,莫非这就是含有至情至理的任性作为?”
  此时群侠俱皆目注诚奎元身上,听他如何答覆,不料诚奎元却一笑说道:“道长,这正是九天飞魔含有至情至理的任性地方,小可认为他盗去贵派九转丹砂之事,毫无罪咎!”
  玄灵真人闻言不禁大怒道:“施主如此颠倒是非,却须还个公道出来!”
  诚奎元冷笑一笑说道:“当年九天飞魔至武当索讨丹砂之时,道长可在?”
  “贫道正在观内!”
  “道长既然在场就好办了,九天飞魔索讨丹砂可曾说出其中原由?”
  “他当然有说言可说,贫道……”
  “道长请先莫下断语,可否说说九天飞魔索讨丹砂何用的原由使小可一听?”
  “贫道记得他说,在‘武昌’城外的‘鮎鱼套’镇上,有一家甘姓孀妇,乐善好施事姑至孝,其姑突患腹瘤重疾,群医束手,孀妇焚香哀泣上苍见悯,设其姑之病,将愿身代,并誓不杀生食荤,事为这个魔头所闻,毛遂自荐,代其姑医治,始知腹瘤已濒溃烂,除敝派之九转丹砂外,别无药医,为全孀妇孝心,他不惜以本身真力暂时阻止腹瘤破烂的时日,飞驰武当索讨丹砂,当时据他声言,病人就有三四天的时限,过此时间虽仙医亦难全命,施主,请想,敝派掌敎怎肯就此信他片面言辞,故而谢绝了他……”
  诚奎元此时突然满面严肃的接口问道:“道长及彼时贵派掌教,不能信任九天飞魔片面之辞诚乃卓绝的见地,但不知贵派掌教在谢绝九天飞魔之后,是否会经立即差派专人持九转丹砂前往‘鮎鱼套’镇上,探访甘氏婆媳?”
  玄灵真人摇头笑着说:“那‘鮎鱼套’相距敝派根本重地太过遥远,敝派掌教怎肯凭九天飞魔信口之言就奔波数千里地,况九转丹砂乃武林奇宝,也断无任意散送他人的道理……”
  诚奎元不待玄灵真人话罢,冷冷他接口问道:“贵派彼时既然无人前往‘鮎鱼套’一行,却又怎敢断定九天飞魔所言乃系子虚呢?”
  玄灵闻言一楞,当时不由语塞难答,诚奎元声调突转激昻的又道:“人命关天,佛家或三清弟子,其旨尤重善行果报,贵派中人,只因‘鮎鱼套’相隔武当遥远,而不闻不问,只因九转丹砂贵重异常,竟见死而不救,那九天飞魔,人人皆曰可诛,但他却能因孀妇之节孝,不惜饥渴困顿,由‘鮎鱼套’奔武当山,风尘仆仆往返数千里路,代其病姑索讨丹砂,诚奎元识浅见短,敢问道长何是何非?诚奎元再对道长说知一事,彼时‘鮎鱼套’镇上,实有甘姓人家,其媳果乃守节孀妇,并且孝行远近皆闻,孀妇姑婆腹生瘤疾是实,九天飞魔之言非但一字不虚,并且无不诚实,他心急救人,夺得丹砂立即日夜兼程而归,恰好赶上救治病者,此事,‘鮎鱼套’至今传为神话,问三岁童子无不知者,最令人对九天飞魔敬佩的是,甘氏婆媳哭拜九天飞魔留下名姓,九天飞魔只说了一句‘武当九转丹砂’而去,因此至今甘氏子孙在他们正厅佛堂之内,高供着一个长生牌位,上面写着“武当九转丹砂恩公长生’十个大字,这些小事可敢问真人一句,真人你可知晓?”
  诚奎元一口气说到这里,玄灵真人却早已色变而愧羞,群侠咦吁嗟叹之声此起彼落,水大公子却双目含泪,似是深受感动。
  诚奎元喘息了刹那,在扫视群侠一眼之后又针对着玄灵真人说道:“彼时贵派掌教只痛恨九天飞魔盗丹之仇,那里还想到遣人一察究竟,小……”
  他话未说完,苦行神尼突然扬呼一声佛号,接口问道:“事若果如诚施主所言,九天飞魔乃性情中人,老尼等实应深自忏悔,只是老尼尚有所疑,九天飞魔这段往事,诚施主却又怎地知晓的这般清楚呢?”
  群侠闻言纷纷点头,立即个个询问诚奎元箇中道理,诚奎元沉哼一声转对水大公子说道:“小可有求公子慨诺一事。”
  水大公子爽朗的答道:“在下力所能及,无不应命。”
  诚奎元严肃而郑重的说道:“九天飞魔蒙受数十年不白之冤,小可今欲代其洗雪,敢请公子赐一斗室,小可愿与在场群侠说明事实经过不知可否?”
  水大公子立即说道:“此乃在下份内之事,诚仁兄大驾未会光降之时,在下会约在场群侠日间石堡歇足,今得龙儿知,天玉姑娘迁居堡中,自不便再在石堡待客,寒庄距此仅有五里,诚兄设不见弃,即请移至寒庄待茶怎样?”
  诚奎元拱手说道:“小可甚感高谊,一切由公子安排就是。”
  结果,一干群侠和诚奎元,在水大公子礼让声中,由荒宅古塚又回到了水家山庄。行前,水大公子嘱附龙儿在牧青之后,即回石堡约请庄彦文回庄,并严论好好的照应天玉姑娘。
  水家山庄的正厅之内,摆上了荤素两桌上等酒筵,诚奎元在水大公子再三请让之下坐了客位的首座,当酒过三巡之下,诚奎元站起身形沉重的说道:“适才在荒宅之中,诸位问及小可有关详知九天飞魔事迹的由来,如今请容小可详释原由。”
  群侠虽然一夜未眠,但却皆无倦容,闻言各将杯筷悄悄放下,静听其详。
  诚奎元首先环视了众人一眼,低沉地说道:“小可谈说往事,甚愿诸位随时提出问题发问,小可当立即解答。”
  群侠不由的纷纷点头,水大公子似乎神有所属,低着头毫无表示。
  诚奎元在话锋微顿之后,突地扬声说道:“诸位要想知道小可对九天飞魔昔日作为怎能通晓,真是说来话长,并且必须从小可师兄‘圣僧’及‘圣道’‘圣尼’三位,长安城外约搏九天飞魔之往事开始……”
  三目大师冷静地接口问道:“诚施主言下之意,令老衲听出内情,昔日三圣联手搏战九天飞魔,封彼三处大穴、置彼古塚任其生灭之事,当非子虚了?”
  诚奎元冷冷地答道:“三圣约搏九天飞魔,伤其三处大穴是实,所谓置彼古塚任其生灭之言却恰恰相反,乃是三圣征得九天飞魔同意,请彼暂居古塚等待三圣赶办要事返来之后,代其医治内伤,传言误讹……”
  三目大师含笑讽请着接口问道:“老衲不解两者有何不同之处?”
  诚奎元淡淡地说道:“这就是小可要大师静心一听的道理了。”
  三目大师面色一红,沉声说道:“老衲及在座众位施主,洗耳恭听。”
  诚奎元嗟吁一声道:“俗话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设若实时身便死,一生忠奸有谁知!因此达者才说:盖棺定论,九天飞魔就害在‘流言’二字的身上,以三圣之豁达智慧,仍然被流言所误而伤及九天飞魔,召致了三圣本身极为悲忏的下场,今朝小可愿意以往昔之事,而警后世之武林。”
  说到此处,诚奎元神色凄然而肃穆,话锋微顿,双目暴射威芒,接着一字字如叩心钟般朗朗说道:“九天飞魔被武林中人所厌,所恶,所弃,因之人人皆曰可杀,当时各大门户掌门及江湖绿林的好手,曾经联合三次围攻九天飞魔,结果俱皆不敌而败,死伤无计,这才由各大门户掌门,苦求三圣出面,与九天飞魔约搏长安城外,三圣彼时会对各派中人严谕不得潜窥,不得参与,故而震惊天下的那场搏战,除三圣及九天飞魔四位当事人外,武林之中再无亲眼目睹之人,其实应该说除当事者及另外一位武林奇客外,再无目睹之人才对……”玄灵真人不由中途插言问道:“另外那位武林奇客,是诚施主本人?”诚奎元警了玄灵真人一眼,冷冷地答道:“小可彼时年幼,不足以当武林奇客四字的称谓,况敝师兄会有严谕,小可怎敢私窥究竟!”
  三目大师扬声问道:“如此说来,那位武林奇客究竟是谁呢?”
  诚奎元答道:“此人乃九天飞魔唯一的知友,普天之下,武林之中,只有此人独具慧眼识得英雄,不为流言所阻与九天飞魔交共生死,他就是那……”
  长春宫主突然声调悲哀而激昻地接口说道:“大漠神鹰庄逸青!”
  群侠闻言无不惊咦出声,看着长春宫主,诚奎元已敞声说道:“长春宫主说的不假,这人就是大漠神鹰庄逸青了。
  不料长春宫主却哀伤的幽幽自语道:“但是庄逸青活着的时候,却不能得到好友们的谅解,终于落得寂寞孤零地惨死在大漠之中!”
  诚奎元闻言说道:“宫主,庄老英雄果然是死了吗?”
  长春宫主黯然领首道:“死了,死了已有十几年啦,万幸上苍不负苦心人,他那公子青出于蓝……”
  诚奎元急促地接口问道:“宫主,庄公子现在你处?”
  适时大厅门口有人朗朗接话说道:“庄彦文在此!”
  庄彦文来迟刹那,却正赶上听到诚奎元询问自己,他答覆一言之后,随即缓步踱向席前。
  水大公子立即代他向群侠引介,并将适才在荒宅古塚及大厅之上所谈种种事情详述一遍,庄彦文始知这看来其貌不扬的乡农,竟是一位正直朴实而怀具无上功力的武林奇客。
  诚奎元待庄彦文入座之后,立即含笑语道:“庄公子是何时抵达水家山庄的?”
  庄彦文遂将与塞外飞龙双双到达的时日说出,至于他本身追蹑大仇的事情,因与别人无关,并且内中还有无法告人的隐衷,故而没有提起。
  诚奎元听到庄彦文说出到达水家山的时日之后,神色略现怅然,庄彦文及水大公子看在眼中记在心内却不说破。
  长春宫主也看出了内中定然隐有原故,才待开口,三目大师却已催促诚奎元道:“老衲敢请诚施主仍然接说三圣与九天飞魔约搏之事如何?”
  诚奎元盯了三目大师一眼说道:“大师真是可人心意,小可正要接着说下去呢,不过……”
  水大公子似已了然诚奎元的心意,不待诚奎元话罢,接口说道:“在下也很想早些知晓当年震惊天下的那场搏战经纬,余者稍停再议无妨,诚仁兄可能恕罪而准余所请?”
  诚奎元含笑点头,接着原先的话头说道:“三圣与九天飞魔搏战之时,不知大漠神鹰庄老英雄隐身暗处,因此首先罚问九天飞魔几杀武林各大门户中人事,九天飞魔不答,继之以各大门户掌门所告九天飞魔种种恶行相询,九天飞魔仍不作答,事已至此,除以功力互搏胜负而论是非外,已无他途……”
  史飞华突然接口说道:“设非有愧,何不作答,由此可知……”
  诚奎元沉声说道:“在下希望史大侠莫以‘想当然’三字来判断是非,请静听内情。”
  史飞华碰了个钉子,不再开口,诚奎元继续说道:“眼看血搏即起,九天飞魔却突然从身畔取出一册素绢,对三圣说道:你们刚才罚问老夫的种种事情,老夫早已写在这册素绢之上,稍停不论双方何胜何负,老夫将使你们能够详阅此册而知是非就是,动手吧!那时三圣闻言,俱皆要求首先阅读该册,再论搏战,九天飞魔却不答应,因之搏战兴起,首先由‘圣道’出手……”
  圣道乃彼时武当掌教之师叔,玄灵真人的师叔祖,因此玄灵真人不由脱口问道:“胜负如何?”
  诚奎元淡然说道:“战至三十二式之时,圣道那袭蓝袍,已被九天飞魔点了三个指洞,一在‘脊梁’大穴,一在肋下,一在襟底!”
  玄灵悲沉地嗟吁一声,群侠也不禁齐声惊哦,适时闻诚奎元声调沉重的又道:“心铁圣尼彼时按捺不住,在一声禅号之后,加入战团与圣道联手攻击九天飞魔,又三十招,圣尼那支‘天蚕云拂’竟被九天飞魔生生以无比的内力斩断寸余,敝师兄无奈之下,遂亦下场,结果变作以三攻一的局面!”
  诚奎元话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双目横扫了座中群侠一眼,只见群侠无不神色黯丧,仅仅哑长老及水大公子与长春宫主,依然安祥如昔。
  片刻之后,诚奎元才又缓缓说道:“九天飞魔以一敌三,在二百八十招上,方始露出破绽,敝师兄乘机施出他那独绝的指法,圣道圣尼不约而同的陡下绝手,结果九天飞魔三处大穴同时被三圣点中,而昏倒地上!”
  群侠至此方始透出一口气来,不料诚奎元却恨声说道:“三圣立即自九天飞魔身畔取出绢册,册上只计记载着三百多件事情,九天飞魔记事的方法特殊,小可只说一件,案位当能洞悉其余,‘甲子三月五日,赴武当,夺得九转丹砂,伤八人,问鮎鱼套甘子候家!’”
  诚奎元尙待接说下去,三目大师霍地扬声问道:“九天飞魔残杀武林中人之事,他怎样记载?”
  诚奎元沉声说道:“大师听着:六月初五,酷热,六十七名武林高手,设计将于‘清风岗’困我,彼等竟用下五门之歹毒暗器,余怒,突围去,伤二十八人,死九人,问终南战春华!”
  群侠闻言目光一齐射向终南掌门长笑神翁,战春华乃长笑神翁已故师兄,长笑神翁自然应知其师兄往事,大家静待神翁开口,讵料——
  这位如今领率终南一派的掌门人,环视了在座群侠一眼之后,低沉地说道:“老朽师兄战春华死已多年,死时并无遗言,九天飞魔在他那绢册之上所写的言语,已经无法对证了。”
  诚奎元眉头一皱,对长笑神翁说道:“敝师兄曾对小可说过,圣道在与九天飞魔搏战后不久,与神翁及令师兄会于‘古树村’头,莫非神翁忘此事?”
  长笑神翁老脸一红,低声答道:“诚大侠应知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的俗语,老朽师兄作古已久,其生前诸事,老朽不愿谈及。”
  诚奎元正色说道:“神翁心意令小可敬佩,只是神翁难道说不为活着的人打算一下?”
  长笑神翁淡笑问道:“谁还活着,这人又和老朽何干?”
  诚奎元一字字如同断铁斩钉般答道:“九天飞魔他还活着,圣僧圣道和圣尼也还活着,昔日战春华暗与同道相约,以得自‘花家寨’花二郎手中的阴损歹毒的暗器,袭击九天飞魔,造成‘清风岗’伤二十八死九人的事件,战春华是神翁的师兄,三圣就是为了代死者问罪而与九天飞魔约搏,方始落得终生忏悔,究其祸首罪魁,乃神翁之师兄,干系重大,神翁怎能置身事外?”
  长笑神翁至此方始含愧无言,低下头来。
  群侠却无不震惊事态之突变,他们早已认为三圣仙去,虽然个个心疑九天飞魔仍然活在世上,但却苦无明证,如今听到诚奎元这番言语,越发认定九天飞魔隐身荒宅古无误,自然那些惨遭不幸而陈尸荒宅之中的武林人物,都是死在九天飞魔手中了。
  太极的天地二老这时突然开口问诚奎元道:“自诚大侠群述始末,使老朽兄弟了然昔日九天飞魔受谤事实,不过九天飞魔当年所受任是如何委屈,今日也不该就残杀无辜而……”
  诚奎元不待天地二老把话说完,已接口问道:“老英雄兄弟怎能断定这荒宅事件是九天飞魔所为呢?”
  天地二老闻言语塞,三目大师却接话说道:“诚施主却又怎敢武断荒宅残杀事件不是九天飞魔所为呢?”
  诚奎元冷哼一声说道:“小可怀有铁证,故而断定绝非九天飞魔所为!”
  三目大师也冷哼一声道:“老衲与在座众位施主,无不至盼睹诚施主所谓的‘铁证’!”
  诚奎元淡淡地答道:“现在就要小可说出铁证似乎早些!”
  玄灵真人和三目大师不约而同问道:“何时施主方肯示知?”
  诚奎元沉声道:“必须将三圣与九天飞魔相搏后诸事了断完毕,并……”
  三目大师中途接口说道:“无人拦阻施主述说当年之事。”
  诚奎元看了三目大师一眼之后,对群侠说道:“小可适才说到三圣详阅绢册,如今接着述及后事。三圣在看完绢册所载一切之后,已知铸九州之铁而成大错,彼时九天飞魔内伤极重,三圣只得在征得九天飞魔同意之下,暂将九天飞魔安置于一座古塚之内,然后三圣将绢册分作三份,各持一份,按所持一份所载时,地及人物,分头详索虚实……”
  庄彦文此时突然接口说道:“诚大侠请恕庄彦文插言之罪,九天飞魔彼时既然重伤难行,置于古塚又怎生索得饮食之物呢?”
  诚奎元含笑说道:“庄公子独具慧心,问的好,那座古塚之内非但饮食无缺,并且不虞他人进入……”
  三目大师冷冷地接上一句话道:“这真是巧事天成了!”
  诚奎元根本不去睹他,接着说道:“原来那座古塚,就是九天飞魔隐居之地,饮食等物九天飞魔早已有备,故不虞缺,据九天飞魔对敝师兄说,古塚乃是昔日江湖人称‘幽冥大帝’象三才的故居,幽冥大帝所遗那卷‘大帝记事’就藏在塚内极秘密的地方,九天飞魔已得确证,故而据为居所。”
  长春宫主轻哦一声似是自语般道:“原来如此,难怪此间有这多高手惨死荒宅了!”
  长春宫主的这一句话,群侠无人不知是指何而言,但却个个故作不解,水大公子和庄彦文互望了一眼,会心的微然一笑,诚奎元却冷静地环视着在座群侠,暗中注意群侠不同的神色。
  水大公子在大家沉寂之下开口说道:“诚仁兄请接说下去。”
  诚奎元颔首道:“三圣在安置了九天飞魔之后,立即上道,相约百日最后那天,古塚聚会,百日之期瞬际渡过,三圣重于古塚之外会面,互诉别后之行,始知九天飞魔绢册所记事迹,无一不实。”
  诚奎元故意停住话锋,注目群侠,苦行神尼面色沉重已有愧容,哑长老目含悲悯,玄灵神情怅然,神翁俯首默默,天地二老频频点头,三火观主双目垂阖,只有三目大师聚精会神而听。
  史飞华身旁那未通名姓的两个劲装人物,正彼此互相示意,诚奎元暗中已经料到两分蹊跷,这才接着说道:“三圣立即进入古塚……”
  三火观主陡地接口问道:“你不是说古场不虞有人进入吗,难道三圣……”
  诚奎元有心解释的特别清楚道:“三圣自九天飞魔处得知门户所在并开启的方法,自然能随时进入,何况以三圣的功力和经阅,也难不住,不过当三圣进入古塚之后,却呆作一处……”
  长春宫主突然说道:“九天飞魔已然失踪对吗?”
  诚奎元点头答道:“果如宫主所说,九天飞魔已经离开了古塚,三圣彼时尚且不知搏斗之时大漠神鹰庄老英雄隐身一旁之事,是故仍然穷搜古塚各处,结果自然是毫无所得惆怅而去。”
  群侠此时不由的都瞥望着庄彦文,诚奎元却又接着说道:“九天飞魔自从突失行踪之后,至今下落不明,三圣穷履……”
  庄彦文在群侠目光灼灼相对之时,已然有些震怒,如今听出矛盾所在,立即接口说道:“既是至今尙未确实知晓九天飞魔的下落,却又怎说先父会于双方相搏之时已在当场呢?”
  庄彦文的这句话,自然是询问诚奎元,不料三目大师却接口说道:“除大漠神鹰外,九天飞魔根本再无任何朋友……”
  庄彦文冷诮的激讽道:“但是九天飞魔却有不少冤家,包括三目大师阁下在内!”
  三目大师扬望说道:“老衲勿须讳言,确实对九天飞魔有些恩怨未了,庄公子又能如何?”
  庄彦文虽然年轻,性格却像他那死去的父亲,闻言冷哼一声道:“先父生前曾对我说,其生平知友乃九天飞魔,适才诚大侠已然详细告知我等九天飞魔的性格和为人,庄彦文深为先父得能交结这样一位好友而荣幸,先父今已故世,九天飞魔下落不明,不过设若三目大师你要存心与九天飞魔一了宿怨之时,庄彦文不才,愿代这位已失行踪的前辈负其全责!”
  庄彦文的这一番话,无异向三目大师挑战,因之三目大师立即接话说道:“庄施主是向老衲挑战了?”
  庄彦文冷冷地说道:“是又如何?”
  三目大师闻言高唱一声佛号道:“庄施主请即示下时间地点,老衲相陪!”
  庄彦文才待接话,武当玄灵真人即道:“贫道及敝派中人,曾与三目大师相约进退,设若有人为峨嵋之敌,则贫道即为峨嵋之友,这一点我必须现在说明。”
  庄彦文闻言爽朗而豪放的说道:“如此极佳,庄彦文正想领教一番武当和峨嵋的绝学!”
  奇剑史飞华这时一笑说道:“庄公子,双桥好过独木难行,史飞华行道江湖,只问是非不管门户,设若庄公子不弃,史飞华愿代公子压阵!”
  庄彦文闻言投向史飞华一个感激的微笑,三火观主却扬声说道:“贫道及敝派中人,永远不偏不倚,特此声明。”
  太极天地二老接着说道:“老朽兄弟与三火观主的立场相同,自始至终将不过问双方是非。”
  终南长笑神翁瞥了哑长老一眼道:“老朽亦与峨媚早有默契,终南一派当与三目大师及玄灵真人共进共退!”
  那两个未通名姓的劲装大汉道:“愚兄弟乃史大侠之友,立场与史大侠同!”
  哑长老长眉一扬,拍拍手,指指三目大师,他是三目大师的师兄,自然毫无疑问的站到他师弟那一边。
  苦行神尼一声佛号呼出,冷静的说道:“诚施主既云敝师兄‘心铁’尚在人世,则老尼必须退出是非之地,对双方皆难臂助。”
  事态至此,无形中已经分划了两个阵地和另外一组中间人物,庄彦文,史飞华及另两位朋友是一路,三目大师,哑长老,长笑神翁,玄灵真人则又是一路,双方的势力甚不平均。
  三目大师在苦行神尼话声歇止之后,立即对庄彦文道:“庄公子决定了时间和地点了吗?”
  庄彦文才待答话,长春宫主已郑重地声明道:“本宫主及门下使者,愿为庄公子前驱!”
  如此一来,双方已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水大公子此时方才震声说道:“在下可代庄老弟答覆三目大师所问,时间由大师规定,地点无妨在我这水家山庄!”
  此言出口,水大公子的立场自然分明,以水大公子和庄彦文的情谊说来,三目大师等人对水大公子的立场和态度早已判明,故而并不感到意外。
  现在大厅之中的群侠,只有诚奎元一个的立场不明,因此群侠不由的都看着诚奎元,用意不外要听听诚奎元的表示,诚奎元却一言不发,似乎群侠敌我已分血搏即起的这场是非,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突然,大厅外面缓步踱进来了一人,这人边走边道:“众位勿燥,我们姑娘要老头儿先问问众位为什么言语失和,那位能先回答一句?”
  原来这人是那奉命侍候天玉姑娘的象老头,如今代表姑娘发问。
  水大公子首先说道:“象老头,姑娘从石堡回来了?”
  庄彦文却代替象老头答道:“姑娘是和小弟一道回庄的。”
  水大公子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三目大师接口对象老头道:“老头儿去回覆姑娘,此乃武林之事,不劳姑娘费神。”
  三目大师的答覆有些避重就轻,象老头却嘿嘿一笑道:“和尚,你这个答覆没出我们姑娘的预料之中,我们姑娘告诉我象老头说,要是和尚你如此答覆的话,叫我再问你一句话,就是你和九天飞魔有什么仇恨?”
  三目大师冷笑一声说道:“你家姑娘实在是管的太多……”
  三目大师话还没有说完,象老头已经沉声接口道:“我们姑娘说了,她什么事也不愿意管,但是设若有人一心想借侦察荒宅事件而妄想窃得昔日‘幽冥大帝’那册‘大帝记事’的话,则此人之心可诛,我家姑娘愿代她尊大人塞外飞龙作诺,誓以一身功力相助维护那册‘大帝记事’的朋友,因此和尚你必须首先说明来意……”
  三目大师暗自惊心,不容象老头再说下去,立刻答道:“老衲为我昔日故友复仇而来,找的是九天飞魔!”
  象老头叮问一句道:“不想取得那册‘大帝记事’?”
  “老衲不作诳言,设若有此奇缘,自然当仁不让!”
  象老头裂嘴一笑道:“和尙这句话还不失身份,老头儿对你还有最后一问,和尚你怎会认定九天飞魔隐身荒宅呢?”
  “由荒宅惨死之人的伤势之上,老衲断定那是九天飞魔的独门手法!”
  象老头哈哈一笑道:“和尚,你见过那些惨死在荒宅古场之上的尸体来吗?”
  三目大师闻言一楞,但他在刹那之后已扬声答道:“老衲何须目睹,有人说出死者伤势业已足矣!”
  “我老头儿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和尚,你听什么人告诉你的呀?”
  “事关老衲的信约,恕难奉告!”
  象老头一笑,却陡地话锋一转对诚奎元道:“我家姑娘要老头儿带一句话给诚大侠,她说诚大侠应该把所知道的事实说出来了,至于是什么事实,我家姑娘没说,我老头儿也不想听,我替姑娘说的话全说了,这里没我的事,再会!”
  象老头说走就走,仍然像他来时一样,缓缓地踱着步子走出大厅而去。
  诚奎元摇了摇头,对水大公子道:“公子,古大侠的这位千金,可具是聪慧绝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她却早就想到了。”说到这里诚奎元话锋一转,对群侠说道:“适才小可所说有关三圣及九天飞魔之事,尚未完毕,诸位己因点滴小事而拔剑欲起,如今请听小可三言五语说完经过之后,诸位再分敌我或战或和如何?”
  群侠无人答话,诚奎元微然一笑又接着说道:“九天飞魔在幽冥大帝昔日所居古塚之内突失踪影之后,三圣穷搜塚内各处而毫无所得,已断定九天飞魔是被人救走,因为彼时九天飞魔身中三圣指力,自己无法挪动,断无不见踪影的道理,为此三圣极端忧虑,缘因三圣独门指力,天下无人解得,设若半年之内不能将九天飞魔被封穴道解开,则将一世无法救活,三圣既然已知九天飞魔被屈含冤,设若不能找到九天飞魔,岂不深怀罪咎而无以自安,既知九天飞魔被人救走,这人必系早就隐在古塚左近,三圣于是仔细搜索搏战地点,可惜时过已久,毫无发现,只得暂且归去,直到……”
  玄灵真人突然接口问道:“彼时武林之中,无人不知大漠神鹰与九天飞魔交成莫逆之事,难道三圣就见不及此?”
  诚奎元根本不去理睬玄灵真人,接着说道:“直到事隔一年之后,圣尼心铁门下行道江湖,与人相搏而败北,认出对方手法乃九天飞魔嫡传之技,归告圣尼,圣尼立即转约僧,道二圣,由圣尼弟子带路,在‘兰州’城外的一座古庙之中,会见了二圣梦想不到的两个人物……”
  三火观主不由问道:“是谁?”
  诚奎元字字如敲宏钟一般说道:“大漠神鹰庄老英雄和九天飞魔!”
  玄灵真人哦了一声,三目大师冷诮地瞥望了庄彦文一眼道:“说的是,除去庄逸青之外,天下谁还能做这种事情!”
  庄彦文冷笑一声对三目大师道:“救知己于危难,这恐将不是峨嵋和们愿意做的吧?”
  诚奎元沉声说道:“大师及庄公子暂请不要唇枪舌剑以对,听小可说完经过如何?”
  三目大师和庄彦文互相怒视了一眼,不再开言,诚奎元接着说道:“彼时三圣立即当先检视九天飞魔的伤势,因为时日太久,所封三处大穴已死,虽大罗神仙亦已无能为力,九天飞魔自然注定了终生残废的命运,非但功力尽失,一切行动也非有人服侍不可……”
  长春宫主至此接口若有所指的说道:“此间荒宅怪事,是那个毫无心肝的东西妄下断语,说是九天飞魔所为?”
  群侠无人答话,诚奎元嗟吁一声又道:“三圣不由的罚问庄老英雄行事莽撞,不料九天飞魔却冷笑着责难三圣不当,他罚怪三圣不该把他一个人安置在古塚之内,最后九天飞魔方始说出了惊人心魄骇人肝胆的一件事情,原来救走九天飞魔的不是庄逸青庄老英雄,而是幽冥大帝的第三代门人,人称‘活阎罗’的谷怀幽!”

  第五章 针锋相对 各显其芒
  群侠闻言不由纷纷惊咦出声,诚奎元沉重地又接着说道:“谷怀幽虽是武林之中无人不知的人物,但却无人识得他的真正面目,当然,庄老英雄和九天飞魔是见到过他,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九天飞魔和庄老英雄对这一点竟避不作答,谷怀幽救得九天飞魔,却非善意,是他认定幽冥大帝的那册‘大帝记事’,已然落入九天飞魔之手,他乘火打劫逼问九天飞魔那册记事的下落藏处,九天飞魔自然不答,因之惨受百般非刑……”
  三火观主突然中途接口问道:“不知那册‘大帝记事’是否真在九天飞魔手中?”
  诚奎元冷冷地道:“据九天飞魔自己说,他曾得到手中,后来却又转送于他人。”
  三目大师,玄灵真人及三火观主,闻言立即瞥目看着庄彦文,他们认定设若九天飞魔将“大帝记事”送人,则必然是庄逸青无异,庄彦文乃庄逸青之子,那册记事恐怕已经到了庄彦文的手中。
  讵料诚奎元却庄重地说道:“你们不必妄自猜臆,九天飞魔说过,记事是送给了一位应当接纳的朋友,这人并非大漠神鹰庄老英雄,而是幽冥大帝的嫡孙,‘两极先生’象天仪!”
  三目大师等人,闻言叹息一声,方始收回那种对庄彦文敌视的目光。
  诚奎元竟也微一声之后,才又接着说道:“谷怀幽终于问出了记事的下落,既知已难到手,就迫令九天飞魔默诵记事内容,由他抄记,此时,大漠神鹰方始找到九天飞魔而突然现身在谷怀幽的面前。”
  三目大师冷冷地问道:“诚施主不是早已说过,大漠神鹰在九天飞魔与三圣互搏之时,就隐身左近吗,如此大漠神鹰又怎会走在了谷怀幽的后面呢?”
  诚奎元一笑答道:“谷怀幽是藏在古塚之内,自然比庄老英雄出现得早,彼时谷怀幽尚非庄老英雄敌手,所抄记事已有一半,因之飞身逃去,庄老英雄方始将九天飞魔抱至古庙藏身而疗疾!”
  水大公子这时问道:“设若九天飞魔果然未死,是否能够行动自如呢?”
  诚奎元摇头说道:“以小可所知,九天飞魔除得奇缘之外,恐难自由行动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三圣既知九天飞魔被迫离开古塚的始末之后,再次全神代九天飞魔诊治内伤,终于断定除非能有真气功力胜过三圣相合之人,不惜以本身真气打通九天飞魔所封穴道外,别无法想,庄老英雄立即询问三圣世上何人具此功力,敞师兄说出两个人来,一是那‘幽冥大帝’象三才,一是永居大漠但无定所的‘无垠老人’,象三才据传早已物化,只有‘无垠老人”或能觅得,不过老人性格特殊,既便是能够找他的下落,他是否答应医治也成问题,庄老英雄却毫不顾虑这些,立刻与九天飞魔登程前往,三圣为忏罪咎,当九天飞魔之面立誓,声言九天飞鹰被封穴道未会解开以前,三圣当自封幽冥大帝古塚之内,直到……”
  三火观主和三目大师竟然不约而同的问道:“三圣至今还在古塚之内?”
  诚奎元摇头说道:“没有,三年前他们已经离开那座古塚了。”
  玄灵真人立即接话道:“如此说来,九天飞魔业在三年以前行动自如了?”
  诚奎元竟又摇了摇头,三目大师冷诮的说道:“不想三圣竟会自食其言……”
  苦行神尼不待三目大师话罢,巳郑重的警告说道:“大师出言诲蔑老尼帅兄,当心后果……”
  三目大师才要接话,诚奎元日开口说道:“三圣接到九天飞魔函东,故而离开古塚……”
  长笑神翁突然冷笑着说道:“这传递信柬之人,若非鬼使当系神差……”
  诚奎元也还他一声冷笑道:“三圣为忏前咎,会与九天飞魔相约互通消息之法,神翁你不明内情,最好还是多听少问!”
  玄灵真人这时接话道:“贫道愿意早早知晓九天飞魔及三圣后事详情,敢情诚施主早赐内情如何?”
  诚奎元话锋一转道:“内情三言五语可尽,当三圣到达所约之地时,九天飞魔已去,如今小可只知道九天飞魔重又陷身在谷怀幽的魔掌之中,三圣现在正穷搜山川各地,恰好此间发生怪事,敞师兄方始召传小可,详告当年之事,并将昔日九天飞魔那卷绢册赐交小可保留为证,严谕小可在武林中人面前,代九天飞魔正誉,三圣将于端阳之日驾临此地,小可言尽于此,别无可告。”
  三目大师沉思有顷,突然问道:“诚施主说来说去,依然无关这荒宅怪事,岂非画蛇添足?”
  诚奎方正色说道:“要是大师非为雪复往昔与九天飞魔之仇而来,小可承认所说无异画蛇添足。”
  三目大师面色一红道:“老衲找的就是九天飞魔,诚施主并非不知……”
  诚奎元不待三目大师话罢,恨声说道:“九天飞魔已然残废,功力尽失,大师之恨似应已了,设再逗留此间不去,必系另有所为,适才象老丈会代古大侠千金传话,谋劫‘大帝记事’者,其心可诛,小可至祈大师三思,勿将斯言视为儿戏!”
  三目大师闻言不由恼羞成怒,冷笑一声道:“事已至此,老衲不妨实告诚施主及在座施主们说,老衲及敝师兄与武当玄灵真人和终南掌门,早有默契,所为就是那卷‘大帝记事’,设若有人阻碍老衲等人所谋,此人即为峨嵋,少林,武当,终南四派之敌,生生世世休想解脱,老衲不发诳语,如今这水家山庄左近百里地方,皆已入我四派中人的掌握之内,施主们若愿为敌,大可放手去作,否则只有两条道路,一是与老衲等人为友,事成必有重谢,一是急流勇退,离此是非之地,老衲言尽于此,敬候众位施主答覆!”
  庄彦文闻言冷嗤一声,他根本不理三目大师所问,却客气的对诚奎元道:“诚大侠可能告知在下,那卷‘大帝记事’有什么珍贵之处?”
  诚奎元神色肃穆的说道:“时间已经不由小可详细说明,只谈紧要的吧,象三才一代怪杰,平生遍履名山巨泽,深通六艺,精研各派奇技而至化境,武林十六门户,江湖三十二寨之绝门手法,他无不精晓,每一门户之中,有一种或一种以上威势无与伦比的功力,此为各大派别门户不传之秘,譬如‘武当’之剑法,‘少林’之拳经等,外人虽有机缘凑巧而偶得者,但却仍非最珍贵的招法,因此各大门户始能保得武林盛誉而不衰,传沿既久,精绝神技则无形中消失了不少,譬如少林神拳,自‘寒山’神僧飞升之后,至今百数十年,虽‘拳经’无缺,惜已再无功力参齐寒山神僧的高手,原因极为简单,一种由经历而得的内功习练方法失传,拳经虽在,不得其门而入也是枉然,象三才不知得何奇缘,竟将各大门户失传秘奇罕绝之技习成,因之昔日才有夜战武林群侠的一段佳话传留,据敝师兄说,武林十六门户的掌门之人,无不惨败,尤令各掌门人羞愧无地的是,象三才无一不是施展对手本门技艺而胜,当年那场十六掌门共贺象三才称尊为‘幽冥大帝’的盛会,就是在俱皆败北之下被迫而做的事情,这各种绝技,象三才他都很详细的记载了下来,名之为‘幽冥大帝武林记事’,也就是现在被武林中人简称为‘大帝记事’的那本书了,庄公子请想,这样一册奇书,怎能不引人觊觎而生非份之想呢?”
  诚奎元讲说“大帝记事”一书由来时候,群侠无不聚神静听,只有水大公子一人,神情淡索,长春宫主看在眼中暗觉怪疑,待诚奎元话说完后,水大公子紧接着平静的问道:“诚仁兄,那册‘大帝记事’之中,可还另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没有?”
  诚奎元道:“据敝师兄听得九天飞魔说,记事之中还附有四件奇宝。”
  三火观主急促地接话问道:“诚施主可知那是四件什么东西?”
  诚奎元淡然答道:“抱歉,敝师兄说给小可听时,因为小可未想获得此书,故而没有询问,不过小可深信敝师兄的人格和道德,像观主提出的这个问题,敝师兄是不会向九天飞魔发问的!”
  三火观主闻言不禁着恼,才待开口,三目大师已扬声说道:“施主们如今已知‘大帝记事’的始末,请即答覆老衲适才所问!”
  太极天地二老接话问道:“大师,老朽兄弟志不在此,是故仍愿中立……”
  三目大师中途接口道:“两位何不与老衲交个朋友,也好共商大事,否则老衲即愿两位
  暂时离开水家山庄!”
  天地二老尙未答话,三火观主已含笑说道:“本观主为了能够目睹此间不久的一场盛会起见,如今当众声明,愿与三目大师为友!”
  天地二老眉头一皱,对三目大师说道:“老朽兄弟向不受人支派,尤不惧畏威胁,若难中立,愿与此间主人进退以共!”
  适才群侠已然分作敌我及中立三派,如今简化为二,仍然只有诚奎元一人立场不明,众人不由都注目在诚奎元的身上,只听诚奎元冷冷地说道:“敝师兄及道、尼二圣,端阳即到此地,小可在敝师兄法驾未至之时,为遵武林道义,将与此间主人相合以抗敌者!”
  三目大师冷哼一声,才待开言说话,诚奎元却手指着玄灵真人道:“圣道不日即逹,真人请以武当门户为重,三思而行!”
  玄灵真人一笑说道:“敝派相传至今,凡我武当门下,概以掌门人之令是遵,不劳施主挂怀此事。”
  诚奎元只淡淡地一笑,不再开口,三目大师突然向苦行神尼说道:“神尼何去何从?”
  苦行神尼缓缓站起道:“目下是非,老尼不想参与,敬向诸位施主告辞。”
  神尼话罢刚要动身,水大公子霍地哈哈一阵爽朗的长笑,笑声中他起身离座,继之扬声对神尼说道:“神尼要是离开在下的水家山庄,岂不是认定在下已无维卫贵客的能力了吗?在下敢请神尼暂且归座,听我与峨嵋三目大师一谈!”
  苦行神尼颔首归座,水大公子接着对三目大师道:“如今双方已成对立之势,在下请问,大师一方是何人为首?”
  三目大师冷冷地答道:“老衲!”
  水大公子点头又道:“在下身为地主,愿负我方贵客的安全重责,并有言语请教大师。”
  “时间已然近午,有话公子快说,老衲洗耳恭听。”
  “话只一句,就是目下敌我已分,大师准备对我这水家山庄及在座贵客如何?”
  “老衲早有说明,是友则相共,是敌则放手以对!”
  “大师如此跋扈,莫非认定幽冥大帝的那册‘大帝记事’,已落在我水家山庄不成?”
  “公子明知,何必故问老衲?”
  “大师难道适才没有听清诚大侠之言,九天飞魔早将那册奇书转赠大帝嫡孙两极先生象天仪了。”
  “不错,老衲听得明白,不过‘九天飞魔’却是藏在荒宅的某座塚内。”
  “大师,九天飞魔陷身在下地域之内,姑且不论真假,此人已是老迈残废,大师莫非还放不过他?”
  “公子,象天仪是谁,像貌如何,年龄多大,世无人知,那卷大帝记事自也更难觉求,谷怀幽此人老衲倒是听人说过,但他早已隐遁而不知下落,九天飞魔既能默诵记事供谷怀幽抄用,自然也能再背诵一遍给老衲等人一听,这就是老衲必欲一会九天飞魔的原由!”
  “大师,你似乎已经忘记出家人的本份了!”
  “公子,老衲却并未忘记是个武林人物!”
  “大师声言九天飞魔隐身荒宅古塚之下,有何为证?”
  “公子矫情,老衲自有断定不误的原由。”
  ‘愿闻大师所谓的‘原由’何解?”
  “公子石堡之内,有条隐秘的地道,这条地道,通到一座古塚,那座古塚就是九天飞魔居住之地,老衲早已知晓。”
  “大师只顾自说自话,可曾听清适才诚大侠所说,谷怀幽再次掳劫九天飞魔而去的事情?”
  “老衲不信天下有那般巧事!”
  “大师声言在下石堡隐有秘道之事,可有证据?”
  “老衲无妨实对公子你说,冷面魔神姜贵来时已与老衲相约,他会暗入石堡,业已发现可疑之处,昨夜穷搜荒宅之举,就是为了姜贵得能潜进石堡再探虚实而安排,后来姜贵……”
  水大公子突然接口说道:“原来大师你竟与黑道中人联合,不问可知,姜贵惨死之事也与大师有关了?”
  “老衲昨夜未离公子半步,你怎敢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三目大师,你对一个慷慨好义已经残废不能行动的九天飞魔,尙且不能饶过,何况一个已然知你机密并已无用的姜贵?昨夜你虽未曾和群侠离开一步,但是你刚刚说过,峨嵋、少林、武当,终南四派的高手,早已埋伏在我水家山庄各地,只要大师你一声令下,杀一姜贵何异探囊取物?”
  三目大师语塞而怒,厉声叱道:“老衲无暇在此和你斗口,水古寒,你不是要问老衲准备对尔等如何来吗,听着,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一旁的庄彦文,已难再耐,霍地站起才待说话,水大公子却已扬声说道:“本公子不能听凭你这和尙的片面言辞,必须亲耳一听少林,武当和终南掌门一言,得能分明敌我之后再论其他。”
  武当,终南及少林的哑长老,闻言各有说明,果然立场相对是敌非友。
  水大公子得示之后,首先召唤豹儿近前道:“豹儿速按数日以前我吩咐你的去办,莫忘我立等回禀!”
  豹儿应是而退,水大公子这才沉静地对三目大师说道:“本公子虽非名重武林的人物,但却不容人侮,尤其不容他人妄窥我水家山庄虚实动静,适才和尙你若非妄言逆尔则亡,本公子尚不愿过为己甚,如今已成水火,敌我之势自难两立,和尙你不妨放手对付本公子及我这水家山庄,本公子到要看看左券何属,鹿死谁手,武当少林及终南三派与三火观主,目下已非本公子之客,请即离席而去,行前本公子有一言相告,再入本公子产业及所属地区,本公子当以敌者相待,请勿忘怀!”
  长笑神翁,玄灵真人,三火观主,哑长老及三目大师,闻言霍地站起,退席拂袖而下,三目大师在行近厅门之时,狞笑一声道:“水古寒,咱们今夜三更再会,你小心一些!”
  水大公子冷冷地笑道:“和尚,本公子认为咱们还是明夜三更再见的好,我相信你今夜恐怕没有闲暇的时间了!”
  三目大师闻言心头一凛说道:“水古寒,你敢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
  水大公子冷嗤一声请讽道:“本公子无不敢者,实话告诉和尚你说,你们所埋伏和安派在本公子地区之内的门下,本公子早已得报,彼时错认尔辈乃当代武林之中仁厚的侠士,只是悄嘱本公子手下暗中监视,未存敌对之心,前日尔辈已然率众暗窥过本公子的石堡,本公子方始了然尔辈企图所在,故作不知虚与尔辈委蛇周旋,暗下严令着将尔等门下擒获以待后命,今朝狐尾尽露,原形毕现,适才本公子已嘱豹儿,命他差人立将尔等门下送至‘安安镇’上客栈居留,彼等僧道俗家共计四十八人,设有参差,和尙早早声明,否则本公子不负遗失或死亡之责,四十八人皆被封住穴道,推宫活血每人恐需半个时辰方能恢复行动,是故本公子敬向和尚另约明夜三更,假若和尙你仍愿今夜一搏,本公子也极表欢迎!”
  水大公子的这一番话,使三目大师等人闻之既惊又怒,三目大师切齿厉声说道:“水古寒,咱们这第一阵我暂且认输,你早早准备,明夜三更再会!”
  说着他示意玄灵真人等,立即纷纷跨出厅外,水大公子扬声说道:“请恕本公子不送之罪,明夜三更再向诸位深致歉意吧!”
  三目大师等人故作未闻,步下加疾,飞般出了水家山庄,转瞬远去。
  水大公子直待豹儿归报三目大师等人去远,并遵嘱已经遣人将峨嵋等派门下弟子送走之后,方始对在座之人问道:“在下今对在座诸友,尚有不情之求,那位至今仍存敌对九天飞魔之心,敬请实言相告?”
  众人无一答话,水大公子接着又道:“承蒙诸友肝胆相照,在下今与诸友说明一事,九天飞魔确实隐居石堡之中,不过那册‘大帝记事’却不在堡中,适才诚仁兄会经言明,那部奇书早在很多年前,已经物归原主,由九天飞魔交于大帝嫡孙象天仪了,诸友也许十分奇怪,在下为何准许九天飞魔居于石堡,说来内情非常简单,石堡在下早已赠于塞外飞龙古大侠,九天飞魔居于石堡乃古大侠承诺之事,在下自无异议,况九天飞魔乃仁义之士,武林前辈,至于古大侠与九天飞魔有何渊源,在下彼时不便多问,想好留待古大侠归来之时再亲向诸友说明,现在峨嵋武当等派,为谋‘大帝记事’一书,与在下已成水火誓不两立的冤家,在下虽然不惧,搏战恐所难免,诸友皆系局外之人,在下不愿连累……”
  庄彦文听到这里,不由郑重地接口说道:“水大哥,小弟不是局外之人吧?”
  水大公子尚未答话,诚奎元已接着庄彦文的话锋说道:“小可身奉敝师兄严谕,卫护九天飞魔安全,当然也不是局外之人。”
  长春宫主和天地二老及史飞华等人才待有所声明,水大公子已含笑拱手对众人说道:“诸友请先听我一言,彦文老弟论情论理,算得是在下祸难同当的朋友,诚仁兄奉有圣僧之遇,自当别论,天地二老及长春宫主和神尼与史大侠等,乃我水家山庄贵客,在下自当妥为安置,若遇急变,至时任凭诸友意志行事如何?”
  众人这才再无话说,水大公子复得庄彦文同意之后,将菊楼让于长春宫主及凤鸾二女暂居,楼下大厅供长春宫中的使者们居留,苦行神尼住于姑娘莲楼后面的水家佛堂,天地二老和史飞华等,下榻宾舘,此时史飞华方才向水大公子引介那两位劲装人物,原来竟是名震江淮一带的唐氏兄弟,唐煌,唐承。
  昨夕俱皆未眠,分派既定,自有水大公子手下恭请大家各至居所休息不提。
  水大公子和庄彦文及诚奎元,待众人走后,重又谈起九天飞魔之事,诚奎元问水大公子道:“敝师兄曾说九天飞魔重被谷怀幽劫持,如今看来此非事实了?”
  水大公子道:“这件事在下不知其详,据古大侠告我,他是在极端危险之下,救出了九天飞魔,彼时在下未会详问所以,如今想来,九天飞魔重被劫持之事或许不假,可惜古大侠不在此地,否则很多……”
  庄彦文不待水大公子话罢,接口说道:“不管古大侠如今在否,仅以九天飞魔前辈的为人来说,小弟认为我等已应全力卫护他的安全才对,小弟久居大漠,对中原武林素陌生平,但却梦想不到以三目大师之尊,武当掌教之贵,竟然恶诈至此,小弟不由对‘武林’二字……”
  水大公子知道庄彦文要说什么,接口道:“庄老弟,中原武林之内,不是也有仁义慷慨不畏强梁的任侠之士吗?像诚仁兄,长春宫主,天地二老,史大侠及唐氏兄弟,老弟不可因二三不肖之徒,就一概而论。”
  庄彦文微然一笑没有接话,诚奎元却忧虑的说道:“公子对荒宅怪事如何看法?”
  水大公子摇头答道:“荒宅古塚之事,令人不解,也许果有狠毒恶辣之徒潜隐彼处,只是苦无蛛丝马迹可寻,奈何?”
  诚奎元突然说道:“小可有一不情之求,至盼公子一诺。”
  “诚仁兄请讲,在下设无极端不便之时,无不应命。”
  诚奎元沉重的说道:“小可能否拜叩九天飞魔一面?”
  水大公子似感意外,不由沉思难答。
  半晌之后,水大公子方始态度诚恳的说道:“诚仁兄请多原宥,此事在下必须先与义女相商,然后再得到九天飞魔应诺之后,方可答覆。”
  诚奎元一笑说道:“公子设有不便,不必勉强,小可并无他事,仅为敝师兄代致歉意罢了。”
  水大公子也报之一笑,没再答话,庄彦文却问水大公子道:“水大哥,九天飞魔四字,是武林中人对这位前辈的称谓而已,这位前辈不会没有名姓,水大哥是否知道?”
  水大公子摇头答道:“庄老弟,我们出道太晚,那时这位前辈也然遭了意外的变故,愚兄也仅仅知道九天飞魔的大名,设非古大侠介引,连这位前辈的面目尚且不识,那真正的姓名自更不知了。”
  庄彦文皱眉颔首转问诚奎元道:“诚大侠你可知道?”
  诚奎元却瞥望了水大公子一眼之后道:“九天飞魔的姓名,知道的人不多,令尊知道,小可深信古大侠知道,也许现在水大公子庄中作客的长春宫主,她也知道,不过宫主她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件事庄公子还是等着去问古大侠吧。”
  庄彦文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水大公子已开口说道:“昨夜未眠,今朝尚须留意暗袭之人,诚仁兄与庄老弟请随我前往后宅休息片刻如何?”
  诚奎元和庄彦文领首起座,后宅早已备妥卧处,互道暂别,各自休息不提。
  庄彦文满腹心事,无法成眠,适才大厅之内,他已经决定一探菊楼,此时侧耳窥听,两旁房子中之人皆已沉睡,立即悄悄起身,缓步离开后宅,直奔菊楼而来。
  菊楼下,庄彦文遇见了豹儿,豹儿肃立躬身说道:“庄公子怎不歇息片刻?”
  庄彦文指指菊楼道:“偶忆一事,来会长春宫主。”
  豹儿却摇头说道:“宫主和天禽二女去莲楼了。”
  庄彦文轻哦了一声,转身又奔向莲楼,莲楼小桥一端,那间新建未久,孤零的小石屋外,象老头抽着旱烟袋,跷着二郎腿坐在一条长板上,头靠在墙上,闭目阖睛,休养精神。
  庄彦文在他身前停步,刚想开口招呼他代为传话,见他似已睡熟,不由的微然一笑,闪过石屋,登上小桥。
  岂料就在庄彦文刚刚踏上桥头的时候,象老头突然开口说道:“喂喂喂!这座小桥不是庄公子你应走的。”
  庄彦文闻声止步,回顾象老头道:“你醒着?姑娘在不?”
  象老头笑嘻嘻地从长上站起来说道:“姑娘刚刚和那位什么宫主一道出去了。”
  庄彦文眉头一皱道:“你可知道是去什么地方?”
  象老头摇头说道:“不知道。”
  庄彦文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回身而去,行未数步,象老头突然说道:“庄公子,你好好的去睡上一觉吧,养足了精神也好应付今夜咱们山庄的强敌!”
  庄彦文霍地停步问道:“强敌?谁说的?”
  象老头淡然答道:“姑娘说的,准没有错。”
  庄彦文随口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回转后宅而去。

  第六章 地底陷阱
  夕阳西下时侯,群侠皆奉水大公子召请于大厅用饭,饭后,换上香茗,水大公子含笑说道:“在下接到一个非常可靠的消息,今夜山庄和石堡两地,皆有强敌前来袭,此事在下已经早有安排,袭我山庄的敌人,志在使我等实力无法活用,以全彼辈声东击西之功,诸友乃在下贵客,如非事到万难,在下不愿诸友参与此次争搏之中,故而有所恳请,在下至祈初更以后,诸友莫再远离所居之处,来敌设非有心与诸友相仇,诸友希勿出手与彼辈搏战如何?”
  史飞华闻言首先正色说道:“公子实在替我们想的太周到了,不过公子也应该知道,我们作客此间之时,断然不容他人轻蔑武林规矩,来袭之敌,不知我等现在公子庄中,尚且情有可原,否则何异根本藐视我等的存在?因之敌者已非公子一人之敌,至时史某恐将无法缄默。”
  唐煌唐承兄弟,亦慨言将御敌自任,其余天地二老,长春宫主等人,沉默不语,但神情却相当慎重。
  水大公子再次微笑着说道:“在下深感诸友情谊,也深知无法阻拦诸友出手对敌,这样吧,诸友至时请量而行,能代在下保得诸友所居无恙,在下已感肺腑,设若来敌功力过高,诸友虽退而避之,亦乃人情之常,在下绝不至有所罚难,本庄之人,皆有暗记为凭,至时诸友可凭暗记分明敌我而不致误伤,初鼓声响,在下即将分发本庄暗记之物与诸友,然后即请各归居处。”
  群侠闻言颔首,唐煌突然说道:“适才公子会言敌者诱我实力于此地,谋成声东击西之计,想来敌者必是主力扑向石堡,公子当有所安派才好。”
  水大公子答道:“唐大侠所见的是高明,在下已有安排现在勿妨对唐大侠说明一事,袭我山庄之敌,或能全身而退,暗袭石堡之徒,怕已难逃命,在下对人不以事论善恶,而以心判是非,其心当诛者,虽有善行乃矫作为之,在下绝不留情,反之或能活命,石堡之事,唐大侠不必挂怀。”
  话罢,厅外适敲初更梆鼓,水大公子拍手三响,豹儿手捧白绢而进,水大公子挥手示意,豹儿立即分发群侠每人一条,系于腰间,事毕,群侠即起座各归居处,诚奎元和庄彦文,却在水大公子暗示之下,端坐未动,豹儿候群侠散去,掩上厅门,水大公子这才对诚奎元和庄彦文说道:“诚仁兄可能代我主持全局?”
  诚奎元只刚毅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水大公子报之会心一笑,转对庄彦文道:“庄老弟坐镇此间,注意着江淮双侠唐煌兄弟。”
  庄彦文剑眉一挑道:“难道他们是……”
  水大公子已接口说道:“他们并非唐氏兄弟,冒名而来必有所谋,庄老弟勿被所欺,并应小心应对。”
  庄彦文沉哼一声又道:“史飞华也暗怀鬼胎了?”
  水大公子却摇头说道:“史飞华怕也是受欺之人,庄老弟当心就是,冒名唐氏兄弟的这两个东西,功力极高,万勿骄敌,切记切记!”
  庄彦文点了点头,水大公子压低声调说道:“白绢暗记火速取下。”
  诚奎元和庄彦文闻言会心,立即将腰间白绢取下,水大公子对豹儿挥手示意,豹儿接去白绢,闪身出厅而去。
  水大公子接着又道:“另有极为扎手的强敌,我须引彼出庄一搏,事了我自会返庄寻觅你们,咱们就这样决定了。”
  庄彦文悄声问道:“石堡如何?”
  水大公子答了声:“可放全心。”随即向诚奎元和庄彦文拱手作别而去。
  诚奎元在水大公子去后,向庄彦文一笑道:“好戏即将上场,咱们也该各干各的了。”
  庄彦文微笑颔首,诚奎元指指灯火,庄彦文又是一笑,他俩双双出手弹指,灯火立熄,诚奎元在灯熄之时,一声回头见,已闪出大厅之外,适时大厅通向后宅的门户微启,豹儿重又回到厅内,暗影中他凑近了庄彦文道:“庄公子,您的剑取来了。”
  庄彦文轻笑出声道:“小鬼头,你敢私动我的宝剑!”
  豹儿却正经的说道:“庄公子,要不要豹儿陪您?”
  “自从象老头来到庄中,你这小鬼头那天不是和他并肩出进,去去去,这里没有你的事,陪象老头去吧。”
  ‘象老头到石堡去了,所以小的落了单。”
  “什么?这个时候象老头去石堡干吗?”
  “姑娘在石堡里,象老头当然要听奉使唤喽。”
  “豹儿,姑娘果然是在石堡?”
  “小的撒谎干吗?”
  ‘水大公子知道?”
  “我家公子当然知道。”
  庄彦文焦急的说道:“这件事你们公子办得荒谬,今夜强敌压境,目的是在石堡,此时却仍然准许姑娘去石堡居留,令人百思莫解,你家公子呢?”
  豹儿答道:“现在找不到他了,刚才我家公子呀咐小的说,只要照顾好这座大厅就行,别的……”
  庄彦文不待豹儿把话说完,已急促地接口道:“此时刚过初更不久,料想敌者不会就到,往返石堡路程甚近,豹儿你暂时照管着此处,我去石堡一趟就来。”
  说着他挪步要走,豹儿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道:“我家公子若无妥善安全的准备,怎会使姑娘一个半丝不懂武功的人去石堡居留,设若庄公子此去石堡而败坏了我家公子的安排,小的却非死不可了。”
  庄彦文剑眉紧蹙,只得停步,可是他却全心惦念着石堡之内姑娘的安全,无法沉静下来。
  此时的石堡,却不像庄彦文那般心波汹涌,而是沉静异常。
  石堡占地甚广,墙高数丈,俱是巨石垒成,堡内房屋,也都是以石堆建,当然坚固至极。
  此时,石堡巨楼下的那座大厅上,一个怒气勃勃的少年,正在对一位枯瘦佝偻的老人,大声吼叫,他们正是龙儿和洪老爹。
  洪老爹坐在一张长木上,高耸着脊背,两手无力的松垂在木前面,昏花的两只老眼,眨也不眨的茫然直视着身前长大厚木桌上的那盏油灯,灯火小如荧光,色呈淡黄,映射着洪老爹的那张干瘪而毫无生气的丑脸,越发显得惨淡。
  洪老爹茫然的神态,使龙儿又气又恨,他大踏步走在洪老爹的身旁,怒声问道:“老爹,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洪老爹有气无力的说道:“龙儿你这么大了,还总是脱不了家乡的俗语,你应该问我听到没有听到,不是听见没有听见。”
  龙儿没好气的说道:“谁管这些,我只是问老爹你到底……”
  洪老爹不等龙儿话罢,却已接口问道:
  “你不知道姑娘在上面,干吗这样大呼小叫的?”
  龙儿说道:“姑娘早就睡了,这点声音还吵不醒她。”龙儿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声调却已经低了下来,并且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巨石楼阶。
  洪老爹却仍茫然直视着油灯,龙儿眉头一皱又道:“我已经受不了啦,老爹您要是再不回答……”
  洪老爹突然开口问道:“你还叫我‘老爹’?”
  龙儿接着焦急地说道:“当然我叫您老爹,我一辈子不会忘了我爸临死时候的话!”
  洪老爹郑重的又道:“龙儿,你还记得你爸临死时候说的那些话?”
  “我说过我忘不了,忘不了,就是一辈也忘不了!”
  “那就是好孩子了,你已经累了一整天啦,去送完了饭早点睡吧!”
  龙儿嘴巴一撅,冷哼了一声说道:“累?哼!一天放三遍老牛,吹三次难听死人的无调野笛,送三次水和饭,会累!真是活见鬼了。”
  洪老爹伸伸懒腰说道:“你要是不累,老爹我可累啦,你不睡我去睡了,明天一大早还得给咱们姑娘调理点心吃呢。”
  “那可不成,老爹,您一定要先回答我问您的那些话才能去睡。”
  “你知道龙儿,老爹老啦,不早些睡,再晚一会儿可就又睡不着啦,这两天事情又多,没精神……”
  “我管不着那么多,老爹回答我问的话吧!”
  洪老爹老脸一板说道:“龙儿,你可是当真?
  龙儿立即答上一句道:“自然当真!”
  洪老爹气了,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回答。”
  龙儿也恼了,坚决的说道:“非回答不可!”
  “龙儿你这是逼我?”
  “就算龙儿逼老爹好了!”
  他们不知为了何事,动起意气,一个不愿回答,一个却非问不可。
  终于还是洪老爹先消了气,他手指着长大宽厚的木桌旁边的“铜壶”说道:“瞧!铜壶滴漏已是二更,有话明天说还不是一样,别动孩子气,去,把水和饭途过之后早点睡吧。”
  ‘不!一定要现在答覆我。”
  洪老爹瞥了龙儿一眼,耸耸肩没有答话。
  龙儿却恨恨地说道:“明天推明天,老爹,明天之后还有数不过来的明天,我不上当啦。”
  洪老爹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再理他,双手扶着厚大的木桌边沿,缓慢地站了起来,龙儿却伸手拦住了洪老爹的去路道:“老爹,您要是今天不回答我所问的话,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儿,牛我也不放啦,饭我也不送了,那倒霉的笛子我也不再吹……”
  洪老爹不等他把话说完,怒声叱道:“你敢!”
  龙儿也扬声答道:“我为什么不敢?老爹你不信咱们明天看!”
  洪老爹并没有屈服,却沉声叱道:“龙儿,你爸临死的时候说过,要你永远听老爹我的话,他说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去干什么,要你死!你不能活!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这些话是不是你爸说的?”
  龙儿咬着牙点了点头,这些话看来大概都是他爸临死时候说的,要不龙儿不会不否认这些,现在或者龙儿他有些后悔了,也许后悔他爸的嘱附,也许是痛恨自己的轻诺,总之如今看来,龙儿为了无法抗辩洪老爹所问的这句话,而十分苦恼。
  洪老爹这时却直证着龙儿,冰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立刻给我把饭送去,回来睡觉,明天和今天一样,牧牛、吹笛、送饭,去去去!”
  龙儿紧抿着嘴唇,眼含着珠泪,喘着粗气,全身发抖,半晌之后他突然狂叫着说道:“爸说过,老爹您可以叫我去死,现在我甘愿去死,去死!”
  洪老爹却毫无感情地沉着而缓慢的说道:“我要你活,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龙儿却跺脚喊道:“我宁愿意去死,也不愿意再去送饭给那个杀人的东西吃,信不信随便老爹您,明天我自会死给你看!”
  洪老爹闻言一楞,似乎是他从龙儿的神色之上,看出龙儿不是戏言,这孩子要是犯了小性,什么使事都可能会做出来,于是洪老爹在无可奈何之下,嗟叹了一声又坐下来道:“好罢,你说你想问些什么?”
  龙儿声调转低,但却仍然急促地说道:“刚才我问过了,这近年以来,在荒宅坟场上的石供桌那儿,一连着死了不少的人,是怎么回子事?”
  洪老爹抬头看了看龙儿说道:“你真是问的奇怪啦,我怎么知道?”
  此时,突然有一粒混圆的石子儿,从楼阶上面滚了下来,声音清脆,接着一声细长的猫叫传来,洪老爹和龙儿互望了一眼,洪老爹毫无神色的说道:“是春天了嘛,小花儿又动心了。”
  龙儿却接上一句道:“老爹,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别谈小花儿大花儿好不?”
  洪老爹淡淡地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问的话我不知道。”
  龙儿嗯了一声又道:“老爹,从咱们石堡里的那条长甬道上,能够一直通到荒宅坟场那座‘古塚’里面对不?”
  “你这句话问的更奇怪了,你天天去送水送饭,难道你是闭着眼走路的?”
  “我一天要走三趟,说实在的,当真闭着眼也能走了去,老爹,我问你我每天饭是给谁吃?”
  “总不会是给鬼吃,你放心好了。”
  “老爹,就因为是给人吃的,所以龙儿才问您这个人是谁?他是男是女?姓什么又叫什么?从那儿来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偏偏要住在那坟里面?”
  “瞧你问的这一大套话,告诉你龙儿,这些事情你知道了没有一点好处,还是别问这件事吧。”
  “龙儿非问不可!”
  “你一定要问的话嘛……那可说来话长了,龙儿,你可知道你姓什么?”
  “老爹您是怎么的了,别看在其他地方我装作不知道姓名,其实……”
  ‘其实你姓什么呀龙儿?
  “谁不知道我和咱们公子是一个姓,姓水!”
  “这就对了,每天在古塚里面,吃你送去水和饭的那个人,也姓水!”
  “姓水的人可太多了,水家山庄除了客人之外,没人不姓水,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姓水的固然不少,可是只有住在古冢里面的这个人,吃你给他送的饭菜……”洪老爹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停又道:“好了,只顾和你说个没完,饭菜也忘了送了,龙儿快去,送了饭菜回来,老爹我索兴把一切事情都原原本本的明白告诉你,省得今后再啰嗦。”
  “老爹,咱们一言为定,您可不能骗我?”
  “去吧去吧,老爹向来说一不二,快!”
  龙儿点了点头,顺手拿起灯旁的食盒来说道:“老爹等我,我还留了斤半好酒,回头和您边喝边谈。”
  洪老爹一笑,干瘪的丑脸上现出喜色,龙儿却在话声之中,推开厚厚的夹石木门,出了石楼。
  洪老爹却对着尙未关闭的夹石厚木大门,自言自语说道:“小孩子总归是小孩子,好骗的很。”
  说着他耸肩一笑,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灯不吹,门不关,伛偻着身子转向楼阶,一步步费力的跨了上去,他那枯瘦的身影,消失在楼阶顶端,但那沉重的步履声音,却仍然可以听到。
  就在洪老爹身影闪闪隐于楼阶顶端的时候,两条人影如幽冥般突然自夹石木门的启缝地方,捷如云燕闪进了厅中。
  灯光虽如萤火,仍然能够看清这两个影子的模样,原来是那会与已死的冷面魔神姜贵齐名,被江湖中人称为黑道三大高手的五指阴阳尚威扬,和锁云手花震远,他俩好大的胆量,在水大公子声言若踏临水家山庄所属地区一步则死的警告之下,竟然又潜至石堡。
  他俩略以顾盼左右,立即紧靠一处,尚威扬悄声说道:“走,咱们上楼瞧睢。”
  花震远却摇头低声答道:“省点力气少找麻烦吧,三目大师只叫咱们在厅内监视动静。”
  原来这两个东西竟是身奉峨嵋三目大师之令而来。
  尙威扬闻言皱皱眉头,指指油灯,花震远立即轻舒右掌,对着油灯一甩,油灯应掌熄灭,厅内顷时黑暗如漆。
  此时,巨大广阔的石楼上面,紧靠着右端的那间卧房之内,窗口垂掩着极厚的遮幔小几上一盏油灯,光亮异常,洪老爹稳坐在面对左墙的那把巨大太师椅上,双目直视着石墙瞬也不瞬。
  刹那之后,右壁石墙突然有五尺高二尺寛的一块地方无故下陷,龙儿手提着食盒,竟自下陷而成的门户之内闪身出来,洪老爹满面含笑站起迎上,左手接过食盒,右手在龙儿的肩头猛拍一掌道:“好小子,可急死老爹啦,怎么样,是否已经一网打尽那些吃人的鲨鱼了?
  龙儿一笑道:“没敢作的过绝,留下了一个。”
  洪老爹沉声问道:“留下了谁?”
  龙儿正色答道:“那个不会说话的和尚。”
  洪老爹皱眉摇头道:“这些混蛋东西里面,就是他功力最高,人也正经,你留他在什么地方?”
  龙儿抿嘴一笑道:“老爹您有本领猜猜看。”
  洪老爹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和老爹我要这一套可还差点火候,没错,你把哑和尚引向‘九转弯’了对吗?”
  龙儿白瞪了洪老爹一眼道:“难怪豹弟弟说您不好,原来您的心思比‘九转’还多了一转。”
  洪老爹一笑说道:“这可没别的说了吧,那斤半好酒还不快拿出来给老爹压压肚子里的酒饥虫?”
  龙儿哼了一声道:“刚才咱们在下面唱的那场戏,共总只有这么一句实话,您可给记在心里了,老爹,酒现成,现在可还不是咱们喝酒的时候,下面那两个小子不能再叫他们活着啦,老爹辛苦一趟吧。”
  洪老爹两眼一瞪说道:“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有多好,省得跑上跑下的费事。”
  龙儿嗯了一声道:“老爹您可别忘了姑娘睡的正香,回头要是惊动了她,公子怪下罪来可和我没有关系!”
  洪老爹闻言用力的把食盒往地下一放,说道:“好,很好,龙儿,从今之后咱们就各干各的!”说着他迈步就向外走
  龙儿赶忙拉住了洪老爹的衣袖道:“龙儿是和老爹您逗着玩的,下面那...”
  他话还没说完,一条人影倏地自那下陷尙未复原的门户中飘了出来,吓了龙儿一跳,洪老爹却白发陡地直耸而起,双目神光暴射,本能的左掌推开龙儿,右掌已高高扬起如临大敌。
  但是等他看清那人的模样之后,白发霍地又披垂下来,高扬的右掌也松软的放下,肃立一旁。
  那人却沉声对龙儿说道:“秘往石门也不关好,这是什么时候了还逗笑玩乐?”
  龙儿俯首不敢答对,那人又转向洪老爹说道:“老爹去‘九转弯’接出哑长老来,接时先让他试试你的‘通天三掌’,我在‘百兽堂’上等那哑长老,下面那两个蠢不畏死的鼠辈交给我吧,龙儿仔细照料着姑娘的居室,若有风吹草动,我唯你是问,去!”
  洪老爹和龙儿一起低应一声,洪老爹闪身自下陷门户中而去,龙儿却先吹灭了油灯,从室门而下。
  那人在龙儿离开之后,方始缓缓踱出,慢慢地一步步走向石楼梯口,由上端顺石阶步向下面的大厅。
  大厅中尙威扬和花震远,分作东西隐身在极暗的角落里,耳闻有人顺阶踱下,不由各提内力,小心戒备。
  暗影之中本难见物,花、尙二人却因本身所习阴功特殊,致双目色呈淡绿,故而恐惧那人发觉,因之双双瞇看着眼睛注视楼阶不懈。他们无法看清那人的身量穿着和模样,但从那人沉重而缓慢的步履声中,料到那人毫无机心。
  那人步履声音霍然而止,已停身于楼阶最低的一级,首先映入尚,花二人眼中的,是七点奇异的乌芒,乌芒排列齐整,另外一道约有三寸宽厚的金华,地位看来乃在那人的腰际,尙、花二巨寇经多见广,一望即知这是那人惯用的奇绝兵刀。
  二寇此时不由暗自惊心,他俩熟知目下水家山庄所有人物的来路,但对这个腰围奇特金色铸七粒乌芒怪星兵的汉子,却摸不清是谁,所幸那人并不知晓暗中有人潜待,二寇认定设若按照那人乌芒目标的上下半尺地方暴施杀手,必可竟功,因之又有些许欣慰自安。那人似乎毫无防备,步履再起,踱向适才洪老爹的坐处,恰好停步长之前,背着尚、花二巨寇!
  尚、花二寇怎肯失此大好良机,彼此不约而同悄提真力,尙威扬以凌虚弹指杀人于不觉的功力成名江湖,花震远锁云手法亦已登峰造极,此时他俩已然各舒掌指就待弹打而下的刹那,那人却倏地飘身夹石木门旁,尚、花二寇不由轻轻抽手而回,静待变化。
  那人在尙、花二人束手待机之时,已将夹石木门扣死,随即迈着大步站到和二寇间隔长厚木桌的对面,不再挪动!
  尚、花二寇不禁尴尬万分,双方相距虽有丈五远近,暗影之中虽然不惧被那人发觉,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动不能动,颇感不便。
  那人突地冷冷一笑,手指那条长厚木说道:“我深夜突然回家,不料已有贵客相待,失迎之罪尙望两位当家的多多原宥!”
  这句话几乎使尙威扬魂魄出窍,花震远心神震飞,他俩尙未想出答对的言语,那人却又冷哼一声说道:“在下古寒山,是这座石堡的主人,久慕江湖黑道三大高手的盛名,今宵尙当家的和花当家的双双驾临敝堡,诚令蓬荜生辉,冷面魔神姜当家的何在,难道没和二位一路前来?”
  这真是巧到令尙威扬等作梦也想不到的巧事,塞外飞龙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侠踪归来
  尚威扬和花震远已知大事不好,再不出来答话,人丢的更大,无奈之下,尚威扬走近两步含笑说道:“尚威扬不知石堡乃是古大侠的居所,故而……”
  塞外飞龙冷冷地接口问道:“尙当家的认为这座石堡应该是那个的居所呢?”
  花震远这时也自暗影中步出,站在相距尚威扬五步的左方,二寇老奸巨猾,处处有防,诚恐被人暗算,因此花震远择取攻守威宜的方位,万一和塞外飞龙必须搏斗之时,不致失却先机。
  塞外飞龙反问的言语,尚威扬无法作答,花震远接话道:“实不瞒古大侠说,我等因与峨嵋、武当,终南及三火观主相约,拜访水家山庄的水大公子……”
  ‘古寒山没有闲暇的工夫听你漫谈今古,我问的是你们认为这座石堡应该是什么人的居所?”
  尚威扬仍然含笑说道:“此事必须从头说起,缘因此间荒宅古塚突出怪事,我等相约解破此谜,因而与此间主人水大公子……”
  “住口!水大公子是水家山庄的主人,此间主人是我塞外飞龙,你们弄明白了没有?”
  花震远眉说道:“古大侠请容我们先把话说完,我等因为搜寻九天飞魔之事,与水大公子失和而成敌对,彼时只知石堡亦乃水大公子所有,并因传说堡中隐有秘道,直通荒宅地下某座古塚,故而……”
  塞外飞龙嗯了一声接口说道:“故而你们就潜入我这石堡,竟图找到秘道,进入古塚,迫使一个残废的老人说出所知‘大帝记事’详情,和另外几件奇特的珍物对吗?”
  尚威扬闻言一凛,刚刚说了一句‘此事别有内情”,塞外飞龙却已声调陡变,沉叱道:“你们来的很巧,此事去找水大公子无异问道于盲,找我塞外飞龙才是独具慧心的人物,你们看到古某腰际这柄奇特的金剑了吧,他就是附于‘大帝记事’宝册之中的珍物之一,有关于九天飞魔和大帝记事的一切,只有古某清楚,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干脆问个明白好了!”
  尚威扬听出塞外飞龙话意不善,乃作退身打算,他故作郑重的说道:“尚某不知石堡已非水大……”
  塞外飞龙冷哼一声接口道:“尙威扬,你不必想以水大公子和你的是非怨忽来作推绝,古寒山和水大公子义共生死,他的对头就是我的冤家,你等既已入我石堡,再想生出已是无望,不如英雄一些,古寒山愿以一双秃掌,领教一番你那五指阴阳的功力和花震远的锁云手法,请。”事已至此,再无选择的余地,花震远不由羞怒叱道:“我等只不过不愿无故树敌罢了,难道怕你?”尙威扬却立即接话对塞外飞龙道:“今宵前来石堡的朋友们,还有峨嵋三目大师,少林……”
  他话未说完,塞外飞龙已冷冰地接着说道:“少林的哑长老,三火观主,长笑神翁等对吗?尚威扬,除哑长老因其本性良善而能无事外,其余之人此时恐怕已然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了,至于你们这两个匹夫,古某知友水大公子会有严谕,他说:你等设再踏上水家所属业区一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言犹在耳,你等利欲熏心,自取灭亡,怨得谁来,古某话已说尽,还不动手等些什么!”
  尚威扬残眉一挑,和花震远打个招呼,他在明知多说无用,搏恐难胜之下,竟然打定了使花震远送死而自己逃生的阴谋,花震远却一心认定设若尙威扬能够和自己联手拼死,未必准败,故而丝毫没有发觉尙威扬恶毒的阴谋,此时尚威扬暗中示意,花震远只当要自己合力攻敌,立即暴喝一声,扬掌对塞外飞龙拍下!
  塞外飞龙冷哼一声,身形微挺,已经飘退到夹石木门旁边空阔地方,尙威扬适时五指倏地凌虚弹向塞外飞龙的前胸,并且沉喝一声作势欲扑。
  花震远不防尙威扬使诈存谋,恐一人之力难敌对手,猛地顿足飞般扑到了塞外飞龙的身前。
  那知当花震远身扑上的刹那,尙威扬竟然倏地闪身飞纵上了登楼的石阶,疾如流矢般自顾逃去,花震远始知被友所卖,上了大当,百忙中他霍的沉身落地对塞外飞龙说道:“古大侠,尚老贼欺我过甚,你我之搏可否稍待片刻,花某誓将此贼处置死……”
  他话还没有说完,楼阶顶端蓦地传来尙威扬的一声凄厉惨吼,随即有人自楼阶顶端翻落下来,仆于大厅地上!
  花震远飘身近前,蹴足一翻这人的尸体,果然是那出卖自己的五指阴阳尚威扬,尚威扬死状极惨,虽在无灯的暗影之中,花震远业已看到尙威扬右太阳穴上那个三角的深洞,不由记起了姜贵的死状,心凛至极!
  此时塞外飞龙却双眉紧锁,若有极为困扰的心事一般,双目注视着尙威扬的伤处,沉思不已。
  突然,塞外飞龙声调严厉的对花震远道:“去,逃命去吧,今后不要叫我再看到你,快!”
  事出意外,花震远不由大喜过望,他竟不敢多发一语,立即悄步打开夹石木门,飞身石堡院落之中,塞外飞龙这时仰望了楼阶顶端一眼,冷哼一声才待抬阶登楼,院中霍地传来一声凄号,塞外飞龙身形猛旋,疾如流星般已飞射于石楼以外,楼外不远地方,倒卧着那适才幸得恩不死逃生而去的锁云手花震远,右太阳穴上和五指阴阳尚威扬的伤口一样,有个极深的三角窟窿,腥血仍在滴流不止!
  塞外飞龙猛一顿足,仰颈看了看石楼上那一排长窗,满面怒容地立即飞纵回楼,他毫不犹豫拾阶而上,在左边第一间石室的门口停下步来,随则轻推石门闪身而进。
  室内布置古雅超俗,似是待客厅房,旁有一门通达内室,一名素衫使女坐于通达内室门旁,这时目睹塞外飞龙进入,立即起身叩安,塞外飞龙盯了这名使女一眼,冷哼一声踱进内室云雀飞屏之后,一张象牙香榻,天玉姑娘睡意正浓,塞外飞龙悄步近前注视了姑娘片刻,随即闪向窗前,舒手轻推长窗,长窗皆已扣死,塞外飞龙眉头一趋,轻悄地退出内室,随手把门带上。
  那名使女仍然肃立一旁,塞外飞龙低声但却威严的问道:“姑娘刚才起身过没有?”
  “没有,姑娘……”
  ‘有人来过没有?”
  “也没有。”
  塞外飞龙沉哼一声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菊儿不敢欺瞒公子!”
  “好,仔细照料姑娘,有事莫忘通知洪老爹或龙儿。”
  女使菊儿答一声,塞外飞龙这才缓步出室而去。
  石楼梯口,象老头由下而上和塞外飞龙迎了个对面,塞外飞龙眉的道:“你到那里去了?”
  象老头坦然答道:“一时内急,古大侠您这是从姑娘房中……”
  塞外飞龙嗯了一声接口道:“没事不要离开这条道,当心姑娘的安全。”
  “是,老头儿身奉我家公子之令,听候姑娘差遣,自知处处当心,请古大侠万安就是。”
  塞外飞龙点头要走,突地想起一件事来,冷冷的问道:“你从楼下上来,没看见什么怪事?”
  象老头着大眼睛摇头道:“没有呀。”
  “就在石阶下面倒着一具尸体,你没看见?”
  “没有,老头儿看的很仔细,下面什么也没有!”
  塞外飞龙心头一凛,挥手示意象老头退下,他却立即飘落厅中,果然大厅之中尚威扬的那具尸首已然无踪,他面含秋霜,大步走出石楼,楼外院中花震远的尸体,竟也无端消失!
  塞外飞龙不禁又惊又怒,他沉哼一声自语说道:“我就不信找不出匹夫你的隐身之处,哼!”
  话声中他陡地暴然退步,一条黑影自石堡外面冲拔而起,如灵鹤般矫捷无与伦比,闪过堡墙,投向石楼射来。
  塞外飞龙冷哼一声,倏地退到大厅之内,立于厅门不远地方,注视着来者。
  适时,又有一条黑影飞进堡中,先前那个夜行人物,此时抖手打出两点星芒,却非袭击后来这人,而是射向这人左方丈远地方,两点星芒在那将坠落的刹那,突地相撞,发一声如银铃一般的清脆轻响,后来这人霍地凌虚招手,已将那两点星芒吸摄手中,身形微闪,已与先到的那个夜行人物会合一处。
  塞外飞龙突然由这两点星芒相撞之后的淸脆响声之中,记起这是那一门户中的手法,脸上泛起一丝凄凉的苦笑,虽在暗影之内,却仍可以看出塞外飞龙双目之中已经闪射出来恨怒的光芒。
  又有一条黑影,带着一道金虹自堡外若飞天神龙般投入堡中,这人在半空中霍地一顿,一挺,竟又腾拔而起,疾如穿云之燕,直扑向石楼的厅门而来,这人似乎并未发现适才先他一步而来的两个夜行人物的踪影,故而当他飘落夹石木门前面的时候,瞥目门厅已开,沉哼一声,立即冲进大厅。
  塞外飞龙就站于厅内不远地方,这人飞纵而进,几乎和塞外飞龙相撞,缘因事出这人的意料之外,因之这人想都不想霍地震剑刺下!
  塞外飞龙身存暗处,且已发觉这人是谁,这人金剑挟风刺到的时候,塞外飞龙倏忽一闪,一进,一探,已将这人持剑的手腕抓住,这人不防对手功力如此高强,右腕虽被抓住,这人并未慌张,左手蓦地斜向塞外飞龙丹田重穴击下,塞外飞龙却比这人早动片刻,右腕一翻,又将这人的左臂握住,这人已距塞外飞龙极近,此时方才看清塞外飞龙的模样,不禁惊喜交集,才待出声呼唤,塞外飞龙却微然摇头,随即松掉双手,向暗影中一指,这人会心,立即悄然和塞外飞龙隐于一旁。
  原来这个身怀金剑闯入石楼大听的夜行人物,竟是那本应监防水家山庄的庄彦文,不问可知,庄彦文是追蹑先前那两条黑影而来。
  此时庄彦文既喜且羞,喜的是朝思暮想的恩兄,今宵突然意外相逢,羞的是自己几乎剑伤恩兄,设非恩兄功力高超,必铸大错。
  庄彦文沉思之间,塞外飞龙适时轻轻点了他一下,他已知强敌即将近入厅内,不由戒备以待。
  不料敌人竟不进入厅内,却立身厅门掩避地方,悄声对答起来,一人道:“这门开的太怪,必须当心。”
  另一人道:“老大你没见姓庄的那个娃儿,想都不想就飞身而进,怎会……”
  “咱们怎能和姓庄的娃儿比,人家是自己朋友,当然不会……”
  “我不相信在庄娃儿那么快的轻身功力之下,有人还能一目了然来者是谁,所以我认为这门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老二你别忘了庄娃儿持有金剑,他们自己人在遥远就能分出来者是谁,当然放行不误……”
  “叫你这么一说,暗中一定有人监视动静了?”
  ‘这是必然之事,老二你何须多问。”
  “必然之事?恐怕不见得吧,当真有人暗中监视的话,咱们进堡时候业已早被发觉,对方还能容许咱们安闲谈论吗?”
  “老二你话故颇有道理,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只怕对方是安排好了牢笼,要我们投进!”
  “老大,你这可有点杞人忧天了,谁能想到咱们两个会从水家山庄潜行至此,何况……”
  另外被称为老二的这个人,刚刚说到此处,突然在相距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人接话说道:
  “朋友们这可很抱歉了,我正想问问你们,你们怎会到石堡来的呀?”
  庄彦文在厅内暗处闻声知人,豹儿竟已相随自己而来,他不由瞥望了塞外飞龙一眼,塞外飞龙报之一笑,厅外那两名暗窥石堡的夜行客,这时却已冷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小把戏,你不在水家山庄侍候你们公子,来这里作甚?”
  说着内中一人却倏地直扑豹儿,凌虚弹指已打出两粒星芒,一袭豹儿咽喉,一打豹儿丹田!
  豹儿哈哈一笑,身形微移已闪向一旁,那人已然扑到,左掌暴然击向豹儿印堂,右掌在腰际微探,已将独门的兵取出,横扫向豹儿双膝斩到!
  豹儿又是一声冷笑,挫步退身才待出掌对敌,远处蓦地扑来了数条黑影,豹儿已知强敌大举进犯,楞得一楞,先机顿失,两般罕奇的兵,闪着耀眼的光华,挟着狂飈已疾厉劈到!
  适时,自石楼那排长窗中,电掣般射下一道匹练,正迎上劈到豹儿前胸的那两般兵刃,耳闻一阵金铁交鸣暴响,匹练倏隐,现出来了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人物,竟是龙儿。
  那两名自水家山庄潜进石堡的夜行客,在一击不中之下,已飘然后退,神色狰狞的注视着不远地方并肩站立的龙儿和豹儿。
  豹儿此时已将背后青锋撤出,冷眼看着那几条扑过来的黑影对龙儿说道:“大哥,石楼的门怎么开着?”
  龙儿并没有答覆豹儿这句问话,却剑指着那两名夜行之客问豹儿说道:“这两个东西是从咱们庄里来的?”
  豹儿嗯了一声道:“这两个东西借用唐煌唐承兄弟的名姓,公子早就发觉了,故意引他们夜临石堡自投罗网,庄公子……”
  豹儿话没讲完,那几个扑向近前的黑影已经到达当场,豹儿不由的停下了话锋,暗皱眉头,来者共有五人,都是面目陌生的大汉,豹儿料到这些人物必然是假冒唐氏兄弟姓名的那两个敌手的同党,刚要喝问,五个大汉已恭敬的对冒名唐煌的夜行客说道:“索魂五鬼敬候差遣。”
  假唐煌手指龙儿豹儿笑着对五鬼说道:“这两个娃儿交给你们,要留活口,以便帝君审问!”
  自称索魂五鬼的五名大汉,暴应一声,身形随即陡地闪飞飘移,已将龙儿和豹儿圈围在当央。
  厅内,庄彦文已然不耐,方待出援,塞外飞龙却已摇头阻止,继之手指石楼阶梯悄声说道:“小女独处左首第一间石室之中,需人将护,此间有我料理,敌者来路我已知晓,自有妥善安排。”
  庄彦文闻言颔首,立即旋身飞上楼阶,塞外飞龙却在庄彦文身影消失在梯阶上面之后,退到右墙一闪无踪。
  厅外适时傅来了兵相碰的金铁鸣声,索魂五鬼已与龙儿豹儿打在一处,五鬼所使兵来罕绝而凛人,老大一枝索魂笔,老二一块拘魂牌,老三老四是两条断魂索,老五,却是一枝亡魂叉,笔走“死”字,一招六划,诡奇难防,牌出“杀”字,招招直指心窝,断魂鬼索挟着呼呼风声,专锁龙豹二人的肩、腰,亡魂之叉却带起一连串的钢环震响乱人心神,龙豹二人各展青锋,以卓绝的剑法来应付五般诡奇的兵刃,暂取守势。
  那两名冒充唐氏兄弟的夜行客,静立一旁观战十数招后,左边那人悄声对右边这个说道:“百数招后五鬼必胜,咱们走!”走字吐口,彼此打个暗示,倏地身形拔起,直投向府门而去。
  岂料此时那本来漆黑的大厅之中,突现微光,夹石的厚木厅门,霍然大开,一盏巨大而奇特的灯笼,由厅内冉冉飘了出来,恰好正迎着冒名唐煌唐承兄弟的那两个夜行人物!
  事出突然,这两名夜行人物已无考虑余地,立即倏地各震手中奇特的兵刃劈向那盏巨大灯笼,那知灯笼蓦地一退又突然向前一甩,非但避过了这两名夜行人物劈到的兵刃,反而迅疾无伦的撞向对方胸前,这两名夜行人物功力极高,兵刃劈空之后虽然心中一凛,手脚却不慌乱,霍地各自拧身顿足已倒飞出去了丈远,注目着这盏怪异的灯笼而不懈。
  灯笼高约三尺,混圆,底磐下面垂着赤红的丝总,灯笼上面写着四方大字“恨福来迟”!
  灯笼自己当然不会进退飞翔。只因灯笼太大,撑灯的这人隐在灯笼后面,因此无法看清这人的相貌和年龄,自然也无法知晓是男是女。
  那两名夜行客却知已遇强硬的敌手,适才灯笼闪退飘进微甩之下,竟有一股强热狂飈袭到,因此两名夜行人物方始倒纵躲避而不逞强进逼。
  这时灯笼已飘出了听门外面三尺地方,摇摆不停,随着灯笼的摇摆,傅出了一种锉铁的声响,闻之心乱。
  蓦地,灯笼陡然静止,缓缓右移,这两名假冒唐氏兄弟名姓的夜行客,很自然的看清楚了持灯之人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各自退了三步,持灯之人却桀桀的怪笑不停,一步步向前逼近!
  持灯人好一付望之令人凛惧的像貌,脊背高耸而身量短小,雪白的发髯,蓬乱至极,枯瘦而伛偻的身躯,配上那颠抖不止的一双短腿,使人不忍卒睹,两眼白茫昏花,瘦脸苍煞而毫无生气,笑声如同鸟鸟夜鸣,真是三分不像人,七分活似鬼!
  突然这持灯的怪叟猛地止住了笑声,高扬而毫无韵调的道:“招孤魂野鬼,收狠毒人命,谁来?谁来?”
  那两名假冒姓唐的夜行客,听到这两句奇特而不伦不类的言语,竟然吓得全身一抖,脸上立即变了颜色,才待拧身逃遁,不料怪叟突然又道:“招魂灯出,无鬼不入,你们还想逃走!”
  一旁正与龙儿豹儿拼搏的索魂五鬼,耳听怪叟口口声声招收孤魂野鬼早已不耐,老五霍地一震手中亡魂之叉,厉叱一声“老匹夫你招鬼来鬼,吃我一叉!”身形随着一闪而到,扬叉刺向怪叟胸前。
  怪叟一声鬼哭,身形突地暴长,竟比适才高出了一头,他并不躲刺到的亡魂鬼叉,却震声说道:“先收五鬼,再捉二判!”话声中左手修翻,已将老五刺到的亡魂叉硬生生的弹震出去,右手微甩,那三尺灯笼矫捷无与伦比的已经自老五头上碰了下来,老五亡魂鬼又被怪叟震出,始知对手之高难以想象,才待应变闪退,念头尚未转过,灯笼已经碰到,百忙而无奈之下,猛顺手中鬼叉,抡撞灯笼打去,那知鬼叉和灯笼触抵之后,暴出一声巨鸣,老五虎口立被震裂,鬼叉脱手飞去,灯笼也适时挟着狂飈啸声压下,老五连声哎哟都没能喊出,已被灯笼将头肩打碎惨死地上!
  怪叟一招而收索魂五鬼的老五,却并不欣喜,竟又鬼哭一声,挟其余威,舍却了那两名假冒唐氏弟兄的夜行客,飞纵而起扑向其余的四鬼!
  龙儿豹儿适时剑展“八面威风”一招,逼开四鬼飘身退下,四鬼目覩老五死,已有狐悲之意,怪叟替下龙儿豹儿,恰如四鬼所愿,因之四鬼非但不再逼追龙、豹,反而各扬手中怪异的兵刃,施展出杀手绝招,分左、右、前、后四方对怪叟袭去!
  那两名冒人姓名的夜行客,得此玄机何异绝处逢生,立即施出全力向堡外逃去,内中之一在身形飘落又起的当空,扬声喊道:“索魂五鬼火速分散逃遁,此乃当年幽冥大帝座下‘生死双灯’之一的‘招魂灯使’,尔等绝非其敌!”话声中他俩已离石堡高墙不远,才待飞身直上石堡墙头逃生,讵料石堡墙头之上,突地现出一盏巨灯,巨灯型式与怪叟所持相同,只是那四个大字却改成了“由此超生”!
  巨大灯笼旁边,站着一个怪人,不论貌相,打扮,神色和神态,活脱脱的就是一招击毙索魂五鬼老五的那个怪叟,但是怪此时却明明白白的在和其余四鬼搏战,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怎不令这两名夜行客魂亡胆丧。
  这高踞石堡墙上的怪人,目覩两名夜行客骇凛的神色,嘿嘿地怪声大笑不止,他这笑声却比另外那位怪叟的鬼哭还要难听,闻之令人神魄欲飞心颤不已。
  怪人猛地一晃所持“由此超生”的巨大灯笼,对两名夜行客道:“灯光照路,由此超生,快去!快去!
  这两名夜行客话都不答,霍转身形又扑向右方堡墙逃去,怪人嘿嘿地又是两声怪笑,扬声说道:“超生灯现,怎由尔等任意飘零?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四字,哀绝伤绝,那两名夜行客竟然禁受不住,猛地全身一抖,但是他俩却决不停顿,疾如流矢般迅捷飞遁。
  他俩急急如丧家之犬飞奔逃亡之时,远处传来一声鬼哭,紧接着四声不同的惨呼悲号顺风送到,他俩已知索魂五鬼皆已毕命,设若不能立即逃出石堡,必受“招魂”“超生”两名灯使的夹击,焉有命在,因之非但毫不回顾,反而拼命狂奔!
  蓦地,就在他俩身后丈远现出灯亮,随即传来话声道:“马逵,马达,老夫用这‘超生’灯笼代尔兄弟照明!”
  冒姓为唐的马氏兄弟,心胆俱碎,不由的回头观望,那盏“由此超生”的灯笼,几乎就,要碰上自己的脚跟!马逹,马逵拼命前纵,迎面却又传来冷冷地话语道:“灯名‘招魂’,向不虚发,随我来吧!”马氏兄弟闻声拾头,先前那位怪叟摇晃着他那盏招魂的“恨福来迟”灯笼,就在身前丈五地方等候,马达,马逵骇凛之下,霍地一左一右倏地飘身闪避,两盏灯笼却也恰好一南一北迎头砸下,马氏兄弟已知难逃,怒喝一声各扬罕怪的独门兵刃来,提足一身真力向两盏灯笼打去,两声怪响震出,马氏兄弟皆被弹退数尺,两盏灯笼却停都不停再次压下!
  一招硬架,马氏兄弟已知功力内动在在难敌两位灯使,互望一眼之后,霍地长啸两声,退既不能,只有拼死一搏而待援,长啸示警背后靠山火速前来,不过马氏兄弟却也明白,今宵即便是所望靠山能够适时到达接应,生死两途却仍然悬于未知之天。
  招魂,超生两位灯使,此时一声鬼哭一声怪笑,巨大灯笼甩处,各奔敌手再次砸下,招魂灯使对付马达,超生灯使照顾马逵,马氏兄弟所用兵俱是罕见而诡奇的“阎王令”,长足三尺五寸,厚足寸零,精光闪射锋利无比,但巨大灯笼和那四尺半长的把手,更是精钢所铸,重逾百斤,设无过人的劲力,这种怪绝的笨重之物慢说施展,提也提不动他,由此可知两位灯使的功力火候如何了。
  马达马逵虽自背后靠山方面知晓昔日幽冥大帝座下两位灯使的往事,但因辈份年龄和时代相差,始终并未谋面,自然更谈不到交搏对敌,此时巨大灯笼甩砸而到,适才马氏兄弟万难之下硬架一式,立被震退,不敢再次硬碰,改为避重就轻的打法,保存内力以待援手。
  招魂,超生两位灯使,似乎存心戏弄对手,招法式子无一不同,甚至灯笼扬飞砸碰的快慢都分毫不差,因之虽是捉对儿相搏,却无异二人争斗。
  超生灯笼直取马逵,马逵向右微滑两步,阎王令顺灯笼袭空去势暴然扫下,左倏掌化为指,弹击超生灯使的“丹田”重穴,灯使一招走空,那容马逵换步出手,右臂突然一沉,膀腕坐力巨大灯笼的把手未见挪动,那精钢的灯笼却倏地翻转,自马逵背后涌撞击到!
  马逵招数将发之际,背后灯笼撞到,不得不将身形霍地转退,弹打灯使丹田的五指收回,右手的阎王令却闪电般疾改袭向灯使持灯的手背,左掌轻向灯笼一按一推,人已翻飞到了灯使的背后。
  虽只两招往还,马逵已知难逃死数,瞥目一旁正与招魂灯使搏战的乃兄马达,不由心头凛极,此时马逵方始了然,灯使志在戏弄自己兄弟,人家在自己兄弟招数未发之时,早已料到有心逼迫自己兄弟进退翻纵,目下已非搏斗,变成了猴子戏,任由灯使指挥,马达想到这里,不禁羞怒,已存拼死与敌偕亡之心。
  这时那招魂灯使却鬼哭一声对马达说道:“你们这两个野鬼听着,老子们还另有其他游魂要收,不再留情,即将以‘神灯旋罗’八式收尔魂魄,当心接招!”
  说话的虽顾是那招魂灯使,话罢之后两名灯使却一起出手,只见灯使各自哭笑一声,立即全身涌起,一对巨大的灯笼冉冉飞升,又霍地下沉,“神灯旋罗”八式已经施展了出来。
  马达马逵只见四面八方皆是巨大灯笼的影子,狂吹袭的令人窒息,刹那之后,灯笼之一中的烛火突然熄灭,只觉天飞地旋暗不见物!
  马氏兄弟功力本极高强,只因凛惧“生死双灯”昔日的威名,又因久战难敌,心志已灰,故而变作畏首贵尾,如今被困灯笼的幻影中,已知必死,反而再无惧意,打起精神施展奇绝的功力和招法,准备与生死双灯搏个胜负存亡!
  马达马达不约而同,故而虽被灯笼所幻万千影子困于核心,却能见式破式招招正着,是故神灯旋罗八式威力虽强,一时却也奈何不了马氏兄弟,转瞬已然互对四招,两位灯使俱皆冷嗤一声,霍地飘退而倏忽又卷到,各发一招“神灯飞火”,立即狂飈暴起,马氏兄弟目覩此式无法破解,同时断喝一声,挫身用臂,将九成阴柔劲力透穿阎王今上,迎击灯笼,在两声难分前后的兵互交暴响声中,四人候地分了开来,两位灯使脚步未动,马达马逹却被震出了五步!
  招魂灯使怪笑,超生灯使嘿嘿冷哼,怪笑冷哼声中,两盏灯笼倏忽横里推到,招法皆为“阴阳异路”,劲力何止千钧,俱皆打奔马氏兄弟的肩臂,马氏兄弟贯集十成柔功,双手互握重有四十余斤的阎王今,再次迎上精钢所铸的灯笼,灯笼这遭似有不敌之势,竟被弹震的斜斜飞起,两位灯使也各自退后了三步方才站稳,马达马逵毫不犹豫,欺身而进,阎王今划出两道寒闪,施出了罕绝的一招“送君千里”,削向两位灯使的胸前。
  岂料两位灯使有心施诈,“阴阳异路”一招看似千钧般重,却是虚张声势,只用了四成内力,灯笼被震荡扬斜飞,实乃诱兵之计,马达马逵未防此着而欺身近前,两位灯使却趁此时机将“神灯旋罗”八式中最具威力而无与伦比的“疏而不漏”和“魂兮归来”两招施出!
  两盏神灯各奔对手倏地压下,马氏兄弟所发贯足十成柔功之一招“送君千里”,竟如石沉大海飘渺无踪,始知灯使竟已练成“正阳真火”的功力,自己所发十成柔功皆被真火所化,不由大惊失色,此时想退已然不能,百斤精钢的灯笼,已化为千万灯影,带起一阵极热的怪风,挟着慑人魂魄的啸声如雷霆般当然压下,马达马逵柔功已失无异常人,怎能逃遁,只有闭目束手待毙!
  恰在此时,蓦地一声凄厉长啸自堡外传来,啸声起时听之远在里余路外,落时已临石堡当空,生死双灯竟然顾不得先将马氏兄弟砸死当场,却对龙儿豹儿扬声喝道:“老魔已到,你们还不火速躲避。”话声中两位灯使白髪立即冲飞,目射寒光,招魂,超生双灯猛甩,身形倏忽腾飞而起,凌空向适正投落的一条金影打去!
  金影矫捷无伦,半空中陡地一停一飘,生死双灯已经打空,金影却在这刹那的时间中,一若天丝倒挂迅疾投下,双臂微探,抓向马达和马逵。
  金影虽快,还有快过金影之人,只见石楼那排长窗之一,此时豁然洞开,投出两丝银线,怪在金影即将抓到马氏兄弟腰际之前电掣般射到,银线只在马氏兄弟耳际一闪,立即迅疾而回,马氏兄弟惨号的声音传出,长窗适时关闭,金影也正巧抓住了马氏兄弟,抬头警望了那排长窗一眼,立即抛弃所抓的马达马逵,仰颈呼出一声带有复仇意味的悲啸,身形一拧,扑向石楼长窗而去!
  生死双灯使者在凌虚扑空金影之后,迅即下落,时正金影弃却马达马达纵身登上石楼长窗,生死双灯不由瞥望了倒卧地上的马氏兄弟一眼,马氏兄弟死已多时,两人的太阳穴上,各有一个三角的深洞,腥血仍在流滴未停,此时龙儿和豹儿早已躲得不知去向,两位灯使互望一眼之后,身形暴起射向石楼后面,一晃无踪。
  金影扑向长窗,正欲震破窗棂而进,长窗再次洞开,突闻暴喝声道:“着打!”金影双掌适时翻出迎上,拍地一声震掌暴响,金影倒飞而下,落地之后竟未停顿,像来时一样,在一声厉啸之中,疾若流星般划过石堡墙头远去无踪,长窗也恰在这个时候重又阖闭。
  石堡楼外,除去地上仆卧着的那两具马氏兄弟尸体之外,一切如常,时已深更,越发显得静悄。
  但在石楼下面,黝暗而诡奇的纵横地道上,却正有不少武林奇客,在为自己的私欲而作着生死搏斗!
  峨嵋一派的三目大师,日间和水大公子交恶而拂袖去后,已早打定了狠毒的策谋,但是他却必须等待假冒唐氏兄弟名姓卧底水家山庄马达和马逵传递的最后消息,三目大师和马氏兄弟的相识,含着极大的秘密,关于这件事情,三目大师连师兄哑长老都蒙在鼓中。
  当三目大师由马逵马达而得知水大公子直承九天飞魔藏身石堡的消息之后,立即决定夜袭石堡的行动,三目大师心机细密,幕后早已准备着不少待令而动的武林高手,于是三目大师暗传谕命,使这般武林高手夜袭水家山庄,他自己却与哑长老、玄灵真人、三火观主,长笑神翁及另外三名假报名姓的奇特人物,追攻石堡。
  三目大师在安排妥善之后,方始对哑长老等人说出必须今夜行动的道理,原来三目大师认定水大公子今夜无防,故此突出奇兵,这样犹恐水大公子人手案多而误事,又定下两面进攻的诡计,这一干人等除哑长老另有居心之外,余者皆怀谋却“大帝记事”之念,故而无不赞成。
  三目大师在初更时候,已传令进袭水家山庄的那般武林人物出动,待那除武林朋友们走后,方始通知哑长老等驰向石堡,他们到达石堡的时候,恰好正是龙儿和洪老爹在石楼下面大厅争辩的当空,三目大师耳闻龙儿即将前往地室送饭,不禁喜出望外,龙儿手提食盒纵出石楼,三目大师等人即悄悄地紧随龙儿身后,龙儿跑进牛栅蓬内,似乎根本不防有人暗地窥探,俯身将群牛食槽揭了起来,一闪无踪。
  三目大师等人自然也是紧随而下进入了地道,地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但因龙儿步声沉重,是故三目大师等人仍可步步追蹑其后。
  地道初本狭窄,行约百数十步之后,渐觉宽广,三目大师等人早已各提功力追在相距龙儿丈远地方,自更不虞龙儿兔脱,龙儿始终没有回头,似乎始终不知背后有人追踪。
  三目大师等人功力虽皆相差无及,但却无一平齐,在这黝黑的地道裹面,哑长老能够看清五尺以内的人物,三火观主却仅能见及三尺,设无龙儿步声为引,他等必然早已迷途。
  适时龙儿步履之声突然停顿,三目大师等人不由的也停步相待,个个暗集内力真气,龙儿不会无故中止前行,除非是已经到达了目的之地,三目大师等人虽说已知九天飞魔残废难动,但却不知真假,念及死于荒宅古塚间的那些人物,不敢不防,是故人人严备而不敢挪动。
  那知久久之后,仍然不闻龙儿步声,他们不由的惊诧起来,三火观主暗自探手囊中,才待取用早已准备妥当了的火器,远处突然传来龙儿的话声道:“饭送来了,在石台上。”
  三火观主想都不想,当先飞身向话声来处疾纵而去,长笑神翁和那三名虚报姓名的汉子,继之迅捷追上,玄灵真人和三目大师也电掣前往,哑长老阻止不及,只好挪步随行,不想恰在这个时候,哑长老身旁忽然开裂了一道门户,门内光亮透出,龙儿提着食盒一闪而进,开裂的那道门户,在龙儿进去之后,已逐渐阖闭。
  哑长老苦于不能发话招呼三目大师等人,门户已将阖死,无奈之下哑长老猛拍双手,发出了一声暴响,远处的三目大师等人,业已发现了那透出门户来的一隙光线,立即迅疾的飞扑回来,哑长老却先众人一步闪进了这道门户,等三目大师众人追临当地,那道门户早已关闭,三火观主这次不再等待犹豫,抖手打出一粒火弹地道中突现明亮,借此火弹光辉,众人注目甬道石壁,那知毫无隙缝可寻,不禁焦急万端。

  第七章 死里逃生
  火弹所发光辉已渐微弱,三火观主再次一连着又打出来两粒,怎奈地道石壁仍然无隙可寻,任凭有多少火弹照明也是毫无用处。
  三目大师恨怒之下,暴然举掌擂拍石壁,岂料石壁竟然立即划然中分,露出了一处门户,只是适才门户之中曾现光壳,如今却是黝黑一片无法见物,三火观主却已弹指射出了第四粒火弹,众人在火弹光辉之中,迅捷的鱼贯纵入门户内。
  他们本来预料门户之中必然是一间石室,那知在火弹光辉照耀之下,方始发现门户之内另有五处通道,哑长老已失踪影,他们不由的犹豫起来,半晌之后,玄灵真人开口说道:
  “贫道觉得适才哑长老似乎不是由此……”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五处通道最左边的那条路上传来人声,玄灵真人立即停下话锋,注意窥听。
  怪道的是人声并未消失,听来却已改变了方位,三火观主似有所悟,才待说些什么,五条通道之内却突然同时傅来哈哈大笑的声音,笑声起时微弱遥远,刹那之后已是高昂震耳,继之如同霹雳一般不绝,三目大师面色陡变,迅疾无伦的飞射纵退,意欲离开当地返回通道,岂料来时门户早已阖闭,三目大师不由凛骇至极,背后门户重阖,竟连丝毫声响皆无,自己和众友功力之高,皆达金针落地即知的境地,目下却是皆无所觉,设非已陷网罗,断不至于如此,转念至此,立即暗自戒备,适时火弹熄灭,笑声倏止,又恢复了黝黑的境界。
  三火观主也已发觉来时门户关闭的事实,因此不敢再妄发火弹,否则敌暗我明岂非不智。
  暗中,蓦地有人以冷酷的语调说道:
  “玄灵道长,长笑神翁,三火观主,他们可知已被三目大师所欺?”
  三火观主自知距离三目大师最近,闻言立即悄没声的缓步退向一旁,用手探囊拈取了一粒火弹,左手却握拳横护胸前戒备。
  三目大师此时扬声叱道:
  “什么人在暗中谗言挑拨老衲等人的感情?”
  暗中人冷嗤一声道:
  “和尚们一行八人,除去哑长老,你,玄灵道长,长笑神翁和三火观主之外,那三个人是谁?”
  三目大师心头一凛,但他很快的接话道:
  “你休想探出老衲及诸友的虚实,老衲不上此当!”
  暗中人哈哈一笑,说道:
  “那三个东西不是自称‘滇边三侠’吗?”
  假冒边三侠的三个汉子,这时同声接话道:“暗中捣鬼的朋友听着,你要不服不信就请出来会上一面。”
  暗中人冷哼一声道:
  “就凭你们这三个东西,还不配向老夫叫阵!”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
  “滇边三侠早在七年以前,惨死于谷怀幽之手,如今冒名滇也三侠的这三个东西,正是谷怀幽手下的死党,人称‘地府三判’的汪洽,高韬,李斌……”
  暗中人语尚未说完,终南长笑神翁突然接口说道:
  “老夫昔日为救一人不死,曾与地府三判中的‘黑判官’汪洽搏战甚久,识其面目,如今绝无……”
  长笑神翁话也没能说完,暗中人却蓦地扬喝一声道:
  “长笑神翁火速避开,然后静听我言!”
  长笑神翁开言猛得一抖,但却毫不犹豫的避向一旁,不再开口!
  暗中人又过了片刻之后,方始接着又道:“三判戴着由滇边三侠头上活活剥下来的三张人皮,你这神翁自然就变作了呆翁,不信老夫可以送你们一盏灯笼照明,上前试揭这三个东西的颈下看看,不过那个时候三判必然立下毒手,三目大师早已甘为虎伥,你们怕要难逃活命了!”
  三目大师不由胆寒,立即叱道:
  “胡言乱语的匹夫,你可敢出头露面和老衲一会?”
  暗中人嗤笑一声道:
  “和尚你为何不向老夫先索要一盏灯笼照明呢?”
  三目大师当然听得出来暗中人话内的用意,不得不接口说道:
  “何须匹夫你的灯笼,老衲早知……”
  暗中人突然接说下文道:
  “和尙你当然早知三侠实即三判了对吗?”
  三目大师一时无言可答,暗中人却哈哈的又大笑了起来,三目大师不由对自己人喊道:
  “真人,观主,你们不可听信对方的挑拨胡言,老衲……”
  暗中人恰在此时接口说道:
  “万勿上当出声发话,否则必然会像惨死于荒宅古塚上的那些人一样!”
  三目大师恨惧至极,脱口叱道:
  “观主,真人,神翁,难道你们不信老衲反而听凭敌者的支遣?”
  怪事,玄灵真人,三火观主和长笑神翁三人,竟然无一接话,俱皆闭住呼吸沉默不动,
  暗中人又冷冷地说道:
  “五条通道,正中和左右两端这三条路上,皆有高手在彼静待三判及三目大师前往送死,信我之言,不愿死于三判暗算之下者,可由这三条通道逃命,若遇阻拦,就说‘暗中人’指点而来,保可全身而退,老夫言尽于此,义尽于此,前途相会了!”
  话声喝止之后,果然再无声息,三目大师此时不知玄灵真人等意念所在,正思索主意,那三名大汉之一,却已阴笑一声道:
  “武当、终南和观主三位听着,事已至此,我们最好以诚相见了,老夫兄弟果如暗中人所说,是那‘地府三判’,更改名姓变却形貌的原因,却并非意欲图谋或不利三位,是另有原因,如今老夫兄弟实对三位说明,一切仍照来时安排,并无其他心肠,但是三位若在中途抽身或投敌卖友,那就怪不得老夫兄弟要以最最狠毒的手段对付三位了!”
  说话的这人是那‘胖判官’”高韬,他话声乍止,另个角落之上已有人接着说道:“老夫‘黑判官’汪洽,现在守于正中这条通道,三位若思不告而去,休怪老夫无情。”
  黑判官汪洽话声才住,右端‘恶判官’李斌已冷笑着说道:
  “老夫代朋友们看守右端通道,敬候驾临!”
  三目大师此时说道:
  “老衲以峨嵋一派的声誉,保证三判三位施主是我等之友,非我等之敌。”
  “之敌”二字三目大师刚刚说出,背后“脊心”重穴已被一只手掌抵住,三目大师惊凛几绝却也恨怒至绝,不由低声问道:
  “老衲绝无恶意,是谁……”后面这人并不答话,却加了三成劲力,三目大师只好停下话锋不敢再说下去,否则只要这人掌心吐力,三目大师必然立即吐血而亡,不过三目大师却在沉思解脱威胁的上策,并在推测背后这人是谁。
  胖判官高韬霍地扬声说道:
  “三位火速答说,老夫数计十数,至时再不答覆则以敌对相论!一!二!三!四!五……”
  三目大师在高韬喊到“五”的时候,突然说道:
  ‘高施主莫忘‘帝君’所嘱,容老衲再尽些心力如何?”
  高韬立即应诺,但却警告三目大师道:
  “老夫给大师你片刻时间,‘帝君’所谕之事,不多这三个人力,片刻过后,老夫却不再等!”
  高韬怎知三目大师所谓“再尽心力”之言,是被迫而说,否则十字数过,双方变为仇对,首先丧命的必然就是三目大师,三目大师虽说暂时保全了自己,但却深知并非善策,不禁越加焦愁起来。
  地府三判这时何尝不怀志忑,虽说他们三人的功力火候深过长笑神翁些许,但却也非立即能胜,对玄灵真人说来,恐是旗鼓相当,至于三火观主,功力另有一门,胜负极难预料,设若当真成仇,搏战自非短时可了,胜负的重点,在乎三目大师身上,地府三判当然已有足能控制三目大师听命的原故,不过人心难测,在三目大师足举轻重之时,那个敢保不生特殊的变故,因之目下三判内心极愿彼此暂和。
  长笑神翁自得暗中人警示之后,决不再出声响,玄灵真人却始终未会言语,不知是在作何打算。
  蓦地有人迈步声响,虽然只是走了半步,三判已皆听到,“黑判官”汪洽声叱道:
  “你再走一步看!”其实汪洽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因为相距汪洽所守通道不远,因此汪洽发话喝止。
  “是我,我在想如何劝说得真人等相信我们心诚意诚。”三目大师很快的接了话,生怕汪洽寻声而暗下毒手。
  但是三目大师边说却又向汪洽所守通道拖走了两步,汪洽暗中奇怪三目大师怎不抬脚迈步,那知这是掌抵三目大师背后之人,硬推着三目大师前行,三目大师恐怕汪洽难分敌我而出手,不愿向前,结果才发出特别的步声。
  三目大师这时已经了然背后之人的企图,这人是想借自己身体为掩,逃向汪洽所守的通道,此事不论这人能否成功,三目大师深知自己必被汪治所伤,目下自己不能提聚功力,否则背后这人定然发觉而立下杀手将自己震死,万难之下,三目大师决定了一条犯险而脱身危厄的策略,三目大师十分清楚,自己就有一半机会,但是如今已经无法逃避,唯有死中求生。
  讵料三目大师刚刚打定主意,蓦地三粒火弹暴射向黑判官汪洽打到,原来竟是三火观主,他已然不耐,适才汪洽发话喝问,暴露了地位,三火观主立即想出脱身之计,三粒火弹打
  法狠极,一奔正中通道,一奔左方一击右边,式成“品”字,间隔只有尺半,除非汪洽避向通道一旁,否则必被击中,只要汪洽避开通道,三火观主自能从容逃遁,火弹出手,三目大师业已知晓背后掌抵自己的这人是那长笑神翁了,因为在火弹照明之下,玄灵真人和三火观主,已乘汪洽飞身闪避的当空,疾若电掣般投入正中那条通道之内,自然背后是那长笑神翁无疑。
  三目大师打定的主意,因三火观主突然出手而延误,长笑神翁瞥目玄灵真人及三火观主皆已逃下,汪洽、高韬、李斌三判,亦将追上,不由狠下心肠,倏地点中了三目大师的“脊心”重穴,右手顺式一带一甩三目大师的身躯,也飞投向正中那条通道逃去。
  三判全力正将纵扑追敌,不想三目大师倒飞而来,迫得一停,玄灵,三火观主及神翁,已远去了数丈,高韬阴阴的一笑,伸手抓住三目大师,立即代他拍开穴道沉声叱道:
  “大师你还想活命的话,即与老夫兄弟进退相共!”四人如流矢般,疾飞追而下。
  火弹已化烈火,通道照耀的亮如白昼,玄灵等三人虽然远在数丈以外,形影仍然看得清楚,三逃四追,眨眼已有里许路程,通道突然又黑暗了下来,终于再次变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一团。
  追者首先停步,侧耳细听,逃者却仍然奔驰前行,不过却缓慢了许多,片刻之后,追者已经不闻逃者的步履声音。
  汪洽突然低声说道:“老大,退还是进!”
  高韬悄悄答道:“退!”四人随即各提真气,步下无声的转身后退。
  四人恐惧石堡中的高手突袭,退时仍然极快,以脚程判断,三目大师认为已经应该退出了来时的通道,正要提醒地府三判,霍然听到不远地方传来经微的喘息声音,三目大师念恨适才被长笑神翁所制的耻辱,暗提真力暴出右拳,以“百步打空”拳法击向喘息之处,三目大师仍恐对方听到拳风声响,打时以柔力发拳,竟无丝毫声音,自忖必可中的!
  果然暗影之中传来一声惨哼,三目大师暗喜心间,场臂再次打出一拳,此时地府三判,却倏地提足功力,以阴煞护体,扑向惨哼之处!
  那知三判身形刚刚纵起,迎头打来四粒火弹,这次火弹出手即化烈火,三判不防有此突变,虽然慌不迭的纵避,并以劈空掌力阻截火势,仍然略迟了片刻,衣衫皆被烈火焚燃,强忍疼楚灭烈火,对方已然欺到身前,说来令人难信,在烈火焰下,三判看得分明,竟然正是玄灵真人,三火观主和那长笑神翁,双方不禁俱感谔然。
  三判咯咯怪笑出声,顿足扑向玄灵真人及三火观主,三目大师却身形修飞,先一步攻向长笑神翁。
  玄灵真人已将长剑撤出,警告三火观主道:
  “三目扑击神翁,我等必须守住通道,否则三判人多,断我退路将难逃生。”
  三火观主急应一声,抬臂撤出背后“火灵剑”来,他适才暗中被三目击中一拳,虽非重伤却也痛疼难忍,三火恨煞三目,火灵剑展化一片赤霞,硬生生的栏截住了三目大师的进路,三判已经扑上,玄灵真人宝剑横扫空出一招“涛涛江水”,逼退了地府三判,长笑神翁适时狂笑一声,左手化掌横推三目大师,右手五指却趁三判退步之时暴然弹下,随即扬声向玄灵及三火说道:“二位道长严守通道左右两旁,老朽以‘终南散手’堵塞正中,鼠辈绝难攻越金汤!”
  三目大师右拳甩截神翁之一掌,左臂猛地翻扬,化解了神翁那“五指寒风”一招,挫步腰,全身骨节一阵串响,双臂曲胸抱合,倏地击出峨嵋一派威震武林的“罗汉拳”功,双拳劲力何止千钧,整个的压向长笑神翁!
  地府三判此时嘿嘿一阵阴笑,臂腕微抖,三人手中各自多了一枝怪异的兵刃,长仅尺半,粗若儿臂,望之活似铁笔,只是笔尖并非锥型,状如矢锋,正是昔日“幽冥大帝”门户之中的天,地,人“蚀骨断魂笔”!
  玄灵真人识得“蚀骨断魂笔”的阴狠歹毒,手中宝剑一紧,抖出万点银星,首先横向三判扫下。
  长笑神翁有心试“罗汉拳”功的厉害,暴集真力,双掌平胸,以终南绝技的一招“横推江河”迎上!
  三火观主火灵剑闪,配合玄灵真人那招“万星云集”,划出千条火龙,纵横交错于三判胸肩四肢!
  ‘横推江河”难敌“罗汉拳”功,神翁被震退了三步,三目大师怎肯怠慢,挺胸甩臂又击出了两拳!
  地府三判断魂笔扬,倏化为“龙飞凤舞”之式,恰迎上“万星云集”和“千条火龙”,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震耳传出,三判各退两步,玄灵和三火也退后了四尺。
  长笑神翁对掌不胜,目瞪髯飞,一声哈哈大笑,双掌一上一下在胸前一揉一推,迎击三目大师再次打到的两掌罗汉功力,拳掌凌虚动力较抵,竟然发出啸响风声,风声中,神翁十指暴扬,凌空向三目大师抓到,三目大师不料长笑神翁身怀“三阳爪”功,倏地向后飞避,左肩已被抓中,立即觉得炙热如焚,百忙中自闭左各肩穴,退向一旁疗治去了!
  三判此时已经再扬断魂之笔攻上,三火观主与玄灵真人,适时剑化朱银两片光幕,竟然不求有功而严守门户。
  长笑神翁“三阳爪”功出手得胜,豪气飞扬,急静心神猛吐浊气,又提足了十成内力,准备得机袭击地府三判一招。
  三判功力虽高,一因会受火烫之伤,再者三火观主和玄灵真人实力甚强,其三因受地势所限,虽有杀手而无法施展,故而空自愤恨无可奈何,三目大师失慎受伤,势成三三相对,玄灵和三火似有默契,稳扎稳打决不求功,是故地府三判一时竟然不能超越前进半步。
  三目大师左肩受伤,然无大碍,服其所带丹丸而存得机立下杀手之心。
  此时地府三判已三攻三退,正在目注丈远以外的玄灵和三火低低相谈,三目大师不由大步走近三判,那胖判官高韬立即附耳向三目大师说明一事,三目频频点头,不问可知他们是在商计如何搏胜玄灵等人的策略。
  适时三火观主却也正好和长笑神翁及玄灵真人相商对策,三判及三目大师只听到了最后的一句话,是三火观主说的,他说:“时间上我有十成把握,绝无失误,就这样办了!”
  这句话费人猜测,三判和三目大师俱皆想象不出三火观主指说的是什么事情,好在三判等人也早有预计,认定再一次的合手较搏,必然分出胜负生死,因之三判等人虽然无法了然三火观主策谋何图,但却并不凛惧。
  霍地,三判同时厉哨出声,三判“蚀骨断魂笔”举,猛然冲向玄灵真人及三火观主而去!三目大师却如影随形悄悄蹑于三判身后,提聚了十成的真力,这和尚早动嗔念,竟欲施展佛门心法“小环禅功”,报复长笑神翁伤其肩臂的恨仇!
  双方相距仅有两丈,自是快捷异常,三判前二后一成倒“品”字型进攻,汪洽在左,李斌居右,胖判官高韬却紧靠在汪,李身后的正当中,汪洽李斌各自提集全付功力疾厉进攻,一双断魂鬼笔施展得诡奇无伦,荡出凛人的阴煞寒风,笔直的攻进玄灵真人与三火观主两人的当央,双方暴然相接,汪洽笔走“开天劈地”划削三火观主的胸前,李斌招发“满天花雨”击到玄灵真人的头顶,高韬却趁此时际,身形猛顿,如一缕炊烟般由正中空隙地方疾穿而过,三目大师却猛地高拔,平贴通道石顶,如飞洋大鹏般射向玄灵真人等防地的后面,原来地府三判和三目大师的策谋,是要攻入对方身后而行前后夹击致胜筹略!
  按照预计,三目大师和高韬由上下穿越对阵而到达敌方身后的时候,汪洽和李斌此时应当猛地后退,闪出数丈地区,这样夹击势成,然后立即互应攻上,不想三判等人乍喜狡谋得逞的刹那,汪洽和李斌还没来得及飞身暴退,通道之上那片照明的烈火,倏地熄灭,玄灵和三火两人的宝剑,适时归鞘,事出三判意外,不由的微然一楞,岂料就在三判微楞之下,一股奇特的怪风疾袭而来,三判之中的汪洽和李斌,首当其冲,虽然闻风知警飞身纵避,已迟刹那,肩头手臂立觉如被蝎螫,奇疼难忍,黑暗之中,甚虑再为玄灵等人所算,不敢出声。
  汪洽李斌本应退纵,缘因适逢火熄中伤,竟然只顾急忙逃避与高韬及三目大师会合,改向前方纵越,不料三目大师认定汪洽李斌必然已按预计退却,火熄之时,三目大师已然发现长笑神翁立处,慌不迭的猛甩右掌,击出以“小环禅功”所化的一招“普渡众生”,那知此时长笑神翁早已与玄灵,三火退出十丈以外,汪洽和李斌却恰好纵到,竟然生受了三目大师这极具威力的一掌,汪洽李斌本来已被长笑神翁的“三阳爪”力所伤,又硬挨了三目大师一掌,如何再能支持,惨吼两声震摔倒地上。
  高韬闻声大惊,身形一闪已经赶到出声的所在,悄悄问道:“怎么样,那个暗算了你们?”
  汪洽有气无力的说道:“长笑神翁和三目大师!”
  三目大师在丈外接话:“老衲不料两位变更初计不退反进,误伤……”
  三目大师话还没有说完,高韬却已冷叱说道:“在这种伸手难见五指的地方,大师你应该想到各种可能才是!”
  三目大师适才以全力出手,自知汪洽李斌伤势轻重,何况汪洽声言会被长笑神翁三阳爪力所伤,又始终未闻李斌声息,料知已铸大错,地府三判心黑手辣,说不定会将所有的恨怨之气出在自己身上,因之立刻接话说道:“事出意外,高施主罚怪老衲已迟,长笑神翁那三阳爪力歹毒至极,如今只剩老衲和施主二人应敌,还是火速退至平安地区代汪李两位施主疗伤为上。”
  三目大师虽然这样发话,人却悄然飘身又退后了丈余,高韬并未答覆,正在暗中伸手探视李斌的鼻息,讵料高韬手指触处,冰冷刺骨,心头一寒已知李斌死去,再次探摸李斌的脉门,知已无救,他不由的恨怒至极,强捺悲痛对三目大师说道:
  “幸好李三弟仅是重伤,大师快些前来帮我将……”
  他话还没有说完,三目大师已接口说道:
  “老衲代高施主开路,越快越好。”
  高韬料到三目不再上当,紧咬牙关伸手扶起了汪洽说道:
  “汪二弟暂由大师将护,我先回来处。”说着高韬暗中施展‘玄煞搜魂’的功力,自三目大师身旁疾箭般一闪而过。
  三目大师任多狡狯,也不防此着,尚在暗自庆幸,不料念头尚未转过,蓦地觉得左方寒风袭到,甬道黝暗,左方有警,三目大师自然本能的向右方躲避,岂料身形乍起,一声闻之令人寒凛的惨笑突自右方传来,三目大师这时才知己落高韬算中,慌不迭的提力发掌,高韬五指已经抓到胸前,三目大师只觉胸间一阵奇疼,可叹一位有道的高僧,只因一念之错,丧命‘玄煞搜魂’指下。
  高韬虽然一击中的,抓死了三目大师,可是三目大师临死之前的奋力一掌,也已击中了高韬的左臂,故而高韬在三目大师惨吼而死之后,因臂折奇疼也昏死地上。
  那首先被光亮所引,通入壁间门户之中的哑长老,这时却也遭遇了危厄。
  原来哑长老一步跨进门户之后,石壁恰正阖死,那手提食盒的龙儿,一闪走进了室内右边的里间,哑长老立即急步相随,也迈进了里间,那知里间已无龙儿的踪影,哑长老虽知已中埋伏,却能沉着不慌,里间石室狭小,高仅六尺,宽长也不过是六尺多些,因之看来像个四正四方的石匣,而不似一间正规正矩的石室,亚长老想到“石匣”的时候,才有些慌张起来,迅即转身欲退,石门已闭,竟被封在这间活似石匣的石室之中。
  哑长老乃少林寺中颇具成名的高手,经见俱广,此时由于自己的遭遇,已经料到三目大师等人必也已中埋伏,哑长老急欲脱困,不由暴提真力试击石壁,那知尚未发掌,石室倏忽滑动起来,似是一倾之后,斜滑不已,良久方始一顿而停,随即现出一道门户,哑长老不由自己的步出门来,举目之下却暗自凛惊!身后突然发出声响,哑长老蓦地回顾,适才那间石室,此时竟然迅捷无伦的退隐而去,露出暗长的甬道,甬道斜倾,哑长老这才明白那间活似石匣的石室,竟是一间专为迎送而设的怪异活动房屋。
  哑长老睹此设置,何止心惊,实已胆寒,这时哑长老凭自己往昔的记忆,已然想出这种巧夺天工的怖置是何人所为,不过哑长老仍然有件事情无法解开,那就是这石堡主人和这设置种种埋伏的奇客,是什么关系和渊源。
  也许要能多给哑长老些时间,他会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现在已经迟了,就在哑长老立处对面,已有监视的人物。
  这里是一条丈宽甬道,别无他路,壁间高插火把,五步一枝,是故照耀的亮如白昼。
  哑长老来处,是条倾斜的甬道,石匣退却之后,只剩深长黝黑难测的一片乌濛,因此哑长老退已无路,前进,丈外一枝火把下面,摆着一把高背巨大的石椅,椅上坐着一个望之如魅似魉的诡奇老者,老者发须银白而蓬乱,身躯伛偻而枯槁,峭瘦的脸上不带丝毫生气,但两只眼睛,却闪射出两道严电般的寒光,双手合于胸前,斜抱着一枝长有四尺宽足五寸厚大的怪状令箭,箭闪乌芒,上有四个赤金铸成的大字,是“违今者斩”!
  哑长老暗吸一口凉气,椅上老者的神态,相貌,衣着,年纪和手抱着的那枝金字“黑令”,使哑长老立即想起这是何人,哑长老暗提真力,神色庄重的双手合十对石椅上面的老者一礼,然后右手指指老者身后甬道,再指指自己,表示想要过去。
  石椅上面端坐着的老者,扬声说道:
  “你是少林寺中‘养老静斋堂’的哑长老吗?”
  哑长老合十领首,表示老者说的不错。
  老者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继之说道:
  “你想过去?”哑长老再次颔首合十,老者霍地怒声道:
  “身为少林寺高僧,不知克守我佛禅戒,妄起“贪’‘嗔’之念,你还打算生离此地吗?”
  哑长老神色肃穆,以手指天、指地、指其方寸之后,合十摇头,老者再次接着说道:
  “长老,你是说天地知你心,并无贪、嗔之念对不?”
  哑长老颔首,面色浩正不畏,老者霍地起座说道:
  “老夫信你,但你妄入石堡,已中恶因,如此退下已然太迟,请接我三掌而后言去!”
  哑长老郑重摇头,表示不想搏斗。
  老者却将所捧“黑令”一举又道:
  “或者接得老夫‘帝令’一击,也可任你通过!”
  哑长老仍然摇头,老者笑嗤道:
  “长老你不留下几招少林绝学就想过去,天下没有如此简单的好事!”
  哑长老依旧摇头,老者却飘身已到哑长老面前,右手持令,左手五指箕张,暴然抓向哑长老的前胸!
  岂料哑长老竟不躲闪,因之老者那只左掌,在堪及哑长老衣衫之时,又倏地撤了回来,哑长老却双手合十对老者一礼,闪身迈步就走。
  老者身法快极,一晃又到了哑长老的面前,右手“帝令”直指着哑长老肚腹,尖锐的锋芒在挺直僧袍上面,哑长老设不停步,必将自贯肺腹而死!
  谁知哑长老却丝毫不慌,仍然大步前行,老者反而被逼得步步后退,直退到石椅前面,老者颓然长吁一声,收起“帝令”坐于椅上,哑长老却庄严的再次合十为礼,从石椅左旁侧身而过大步走去。
  老者此时面现笑容,却突地扬声对哑长老的背影说道:“哑长老留步!”
  哑长老闻声停步,但却没有回顾,老者又道:
  “长老你是否已知老夫是谁?”
  哑长老缓缓领首,老者笑道:
  “帝令虽然不容人违,但却不斩无罪之人,长老直向前往,遇路右转,老夫主人在彼相候,恕不远送!”
  哑长老此时却霍地转身,合十躬身对老者再次一礼,方始稳若静水般缓缓远去,老者直待目送哑长老身影消失在弯转地方之后,才起身离坐,斜登上那条幽暗的甬道,飞驰无踪。
  此时玄灵真人、三火观主及长笑神翁,却也遇上了怪异的事情。
  他们在甬道之中,和地府三判作生死之搏,因为三火观主计算所发火弹而焚的烈火即将熄灭,与玄灵及神翁商受退身之策,果然侥幸脱过拼死之斗,长笑神翁并在火熄后的刹那,以三阳爪力抓伤了汪洽和李斌,三人悄悄前移远去。
  他们曾经听到三目大师惨吼之声和高韬呼痛怪叫,但却不愿再涉险局,故而仍然向前移动。
  正行走间,长笑神翁突然低声说道:
  “两位道长慢行一步,咱们应该商量一下何所适从才是。”
  玄灵真人已然忏悔此次妄行之事,脱口说道:
  “何所适从,看来只有随遇而安了。”
  三火观主道:
  “真人何必自苦,贫道向来对人不服输,不低头,我就不信咱们找不出通达古塚的门户!”
  玄灵真人苦笑一声道:
  ‘观主当真还要前往古塚?”
  三火观主答道:“这是我们来时的目的,怎能有始无终?”
  玄灵真人长吁一声道:“我们过信三目大师之言,怎料受害至此,举一反三,观主,三目之言已不可凭信!”
  三火观主道:
  “大师他与三判相合,固然有些不良之意,但却更足证明古冢藏宝之事无讹,否则以三目大师之尊,怎肯冒此大险?”
  长笑神翁这时接话说道:
  “观主这个判断不错,不过如今我等被困此处,前有三判虎视后有石堡中人暗窥行动,能否出险尙且不知,藏宝之事岂不……”
  他话未说完,三火观主已接口说道:
  “适才三目和高韬惨吼悲号之声我们俱会听到,必然是他们火并或已遇险,因此所谓‘虎视’之人已无可惧,至于石堡中人,多半也是毫无信义之徒……”
  三火观主话语刚刚说到此处,暗中突然转来怒叱之声道:
  “三火观主,你若举不出老夫等人毫无信义的事实,必受重罚!”
  三火观主闻言扬声答道:
  “你可是那适才在五条甬道口端,发话的朋友?”
  暗中人道:“正是老夫!”
  三火观主哼一声说道:
  “我等听信你的话语,自正中甬道逃出,那知非但没有遇见你所说的石堡高手,甬道竟在中途旋回而与三判途遇,设非我等功力尚能应付,岂非死已多时,难道这也算是“信义’?”
  暗中人立即答道:
  “观主责罚老夫的对极,此事诚乃失信,不过并非老夫有心所为,缘因突接堡主谕令,必须暂将甬道移转接迎少林寺中哑长老前往某处,适巧彼时观主等尙未穿越限界,故有此失,今向观主郑重致歉。”
  三火观主一时语塞,并因听到暗中人说甬道能够转移之言而心惊,是故未能立即答话,暗中人却又扬声说道:
  “三位如今敬请直前,必有接迎之人,古塚藏宝非无缘人所应觊觎,妄入必死,况非堡主召请,任何人也休想能够达到甬道,因此老夫奉劝三位,万勿自惹杀身之祸,言尽于此……”
  玄灵真人不待暗中人话罢,接口告道:
  “施主敬请答我一问,贵堡主尊姓大名?”
  三火观主及长笑神翁不由钦佩玄灵真人细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们却没有想到。
  暗中人毫不犹豫,立即答道:
  “三位若能抛弃贪妄之念,照老夫所说笔直前行,自能与堡主相会,还有问题吗?”
  玄灵真人扬声说:
  “敬谢指点,其余的事情贫道将在与贵堡主相见之时提出,不劳费神了。”
  暗中人道:
  “也好,不过老夫提醒三位一句见到堡主的时候,要仔细小心的应对才好,前途再会!”
  暗中人话罢已去,玄灵真人却微吁一声对长笑神翁及三火观主说道:
  “贫道决定笔直前行,二位如何?”
  三火观主道:“贫道亦然。”
  长笑神翁却并不开口,竟然当先走下,如今甬道虽然依旧幽暗,他们三人却已再无凛惧之心,坦然朝直而去。
  行约百丈,前途突现两盏灯笼,持灯之人背向玄灵等三人,间隔十丈距离,是故无法看清面目。
  灯笼消失在一间广大石室之中,光亮仍能照清甬道,玄灵等迈进石室,那两盏灯笼插于壁间,室内渺无人踪,三人互望一眼之后,扫视石室一周,室内石椅石桥,长条石案,布置古雅而脱俗,左右各有一道石门,门却紧闭,三人只好暂坐相候人来,他们刚刚坐下,左边石门倏忽自动洞开,壁间传来清楚的声音道:
  “三位请从此门出室!”
  三火观主才待打量话声来路,壁间声音又起,说道:
  ‘请即出室,顺路前行,观主你不必多耗精神搜寻话声来处,还是静心想想稍停之后见到堡主应如何解释夜袭石堡的答对吧!”
  三火观主闻言不禁面泛红霞,玄灵真人却正容肃色当先自左边开启的石门而下,神翁及三火出室,室外一条甬道,沿路壁挿灯笼,三人不言不语不问,只顾顺道而行。
  计算路程,少说已有里余,方始到达道末端,但却并无门户可供通行,三人不由停步不前。
  适时,又有声音傅出:
  “叩击迎面石壁三响,即可通行!”
  三火观主立即扬臂,凌虚三弹中指,迎面壁间随指傅出三声震响,石壁亦随声中分,露出一间奇怪的小石室,室内有灯而无物,四正四方不足五尺高矮宽窄,三人进入之后,必须躬腰伛体站立。
  中分的石壁,霍地阖死,石室立即声作声而挪动,三人除玄灵真人神色依然平静外,三火观主和长笑神翁,却已现出骇谔之色,三火观主正要说话,玄灵真人已淡然说道:
  “观主勿须疑燥,设若对方有心图谋我等,沿路无时无处不可下手,何必等到现在,还是静观变化的好。”
  玄灵此言方罢,石室滑行已疾,神翁变色道:
  “真人话故不错,只是设有不幸岂非死难瞑目?”
  玄灵真人正色道:
  “自古至今,为利而丧身者多矣,我等心存利欲而来,即应早抱必死之心,何不瞑目之有?”
  长笑神翁羞愧而无言可答,石室却恰好自停,西方石壁立即分裂一个尺宽空隙,外面亮光自空隙射入,三人只有躬身侧体从空隙处挤了出来。
  三人挤出石室,石室中裂地方自动阖闭,石室竟似活物,迅捷无比的电掣退去,剩下了一条倾斜幽长深黑的甬道,玄灵真人神色越发平静,三火观主和长笑神翁,却越发心下难安心神不宁!
  这是一间三角形状高大但却窄狭的石室,只有一道门户,门前一座古铜巨大香炉,除此之外,室内别无他物。
  玄灵真人毫不犹豫,立即自香炉左旁绕过走了出去,三火观主和长笑神翁不由自主的也相随而行,出得门户,竟是一间布置素雅的广大厅堂,厅顶高吊一盏水晶灯笼,五光十彩,厅内正中,端然正坐着一个貌相清奇的人物,玄灵真人立即稽首说道:
  “贫道武当玄灵,拜问施主安康,并有所询。”
  正坐之人竟不答礼,也不答话,玄灵真人并不恼怒,才待再次说明所求,三火观主已对正坐之人扬声说道:
  “贫道蒙堡中施主接引至此,拜会堡主,敢请示知贵堡堡主驾在何处,以便拜叩。”
  正坐之人仍不答话,三火观主大步近前,站在相距正坐之人不足一丈的地方,再次扬声说道:
  “施主为何不答贫道等人所问的言语?”
  正坐之人还是不理不睬,三火观主不由有些着恼,又上前三步,已经站到正坐之人面前尺远地方,刚要开口,却惊咦一声迅疾退对玄灵真人道:
  “难怪这个东西不言不动,原来是个木偶!”
  玄灵真人闻言立即手指厅后一扇巨石大门道:
  “既是如此,咱们由那扇石门穿进再说吧。”说着三人已经迈越过了正坐的木偶,向石门走去。
  讵料三人刚刚到达那扇巨大石门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说道:
  “似此粗心浮气,怎配主持道统,哼!”
  三人闻言霍地停步转身,适才误认是木偶的正坐之人,已缓缓站起,根本不理三人,却凌虚扬掌对高吊的那盏水晶灯笼一拍,灯笼应手而灭,厅内立即黑暗下来,这人缓缓步向玄灵等三人站立之处,闪过玄灵等人走出石门而去,临出石门之时,冷冷地说道:
  “我只当你们必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是故坐待相会,岂料一个是小胆的老朽,一个是狂妄而狡狯的道士,另一个本有可取之处,不想却又是个睁眼的瞎子,去去去,任尔等自生自灭吧!”
  玄灵真人恍然大悟,立即说道:
  “贫道知错,请留贵步。”
  此时这人已经走出丈远,闻言停步,三火观主却扬声问道:
  ‘施主何人,请示名姓如何?”
  这人背对三火观主,冷笑一声道:
  “你这香火道士不配问我。这人话锋至此一转,又对玄灵真人说道:
  “身为武当道统所系,理应珍惜羽毛,声言知错,似尚可诲,出此石门向右直行,有人等你!”
  玄灵已知所指,不待三火观主和长笑神翁,稽首唸声佛号,立即依照这人所示方向走去。
  长笑神翁此时突然说道:
  “老朽亦蒙贵堡中人指点而来此……”
  这人不待神翁把话说完,已接口说道:
  “你明明是贪‘大帝记事’及所附四宝,私结鼠党潜进石堡,如今竟说乃我堡中门下指引来此,岂非老朽昏瞶至极,去去去,跟着玄灵去吧,我不愿多管闲事!”
  三火观主此时已经听出这人的语气,立即扬声:
  “莫非施主就是这石堡的主人?”
  这人冷嗤一声并没答话,三火观主接着说道:
  “姑且不论本观主怎生至此,或友或敌,施主坚不示知名姓并不答话,难道也有道理?”
  长笑神翁本来已经挪步迫踪玄灵真人而去,闻言竟也停步静听这人如何回答,这人冷嗤一声道:
  我对向以阴狠手段图谋个人利益的匹夫,不论其为僧、道或俗家,概不愿意通名答话,今念我乃地主,答尔此问,我正是目下此堡对外的主人,姓古,字寒山,江湖人称塞外飞龙的便是,三火观主,你可还有要问的话?”
  三火观主闻言一楞,长笑神翁却适时悄然挪步,溜之乎也,塞外飞龙蓦地哈哈震声狂笑,狂笑声中,身形后闪,电掣而去,三火观主羞凛交加之下,扬声对塞外飞龙远去的背影说道:
  “本观主愿与古施主作一公平的搏斗,施主可肯赐示时间地点?”
  也许是塞外飞龙没有听清,也许塞外飞龙根本不屑答理,所以并未接话,三火观主自注即将消失于幽暗甬道的塞外飞龙,恨声说道:
  “本观主三寸气在,总有再和你会面的一天!”
  话罢,三火观主悻悻转身,背后适时有人冷冷地说道:
  “此处并非你那三火道观,老夫奉劝观主莫要高声喧哗或妄动无名之火!”
  三火观主闻声凛极,适才目送自称塞外飞龙的那个人远去之后,曾经瞥目四外,非但绝无人踪,并无其他通行的道路,如今转身之间,背后已有人在,怎能不惧,三火观主由背后之人的话语声中,听出对方旨在警告自己,并未存有其他恶意,因此缓缓转身也表示没有为敌之心,那知身形回转之后,背后竟然渺无人影,不由的心头猛震而忐忑难安。
  适时玄灵真人及长笑神翁所去方向,突然传来金铁交错之声,三火观主略以沉思,立即飞身循声奔去。
  这是一条弧形的甬道,因此三火观主听得到远远傅入耳中的金铁鸣声,但却看不见动手的人物。
  三火观主功力本高,轻功提纵之术独有不同其他门户的技巧,一路疾驰,约有里除,兵刃相交的声响却突地消失,步下地形觉出已渐渐上升,诚恐误中埋伏,不禁陡地停身不前。
  所幸沿路壁间皆有灯火照明,因此对前后左右的一切,俱皆看得非常清楚,目下甬道之中异常悄静,毫丝响声没有,三火观主却觉得气闷至极,象是这条甬道之内,除自己外别无生物似的。
  三火观主只不过停步犹豫了片刻时间,忽然觉得甬道之中似乎越来越暗,终于倏地变作黯黑一团!
  黯暗中的寂静,越发使人慴惧难安,三火观主在慴惧不安之下,更渐觉窒息,自己不知何故,只感到心中滚热焦燥至极,已经无法忍受,不由的扬声一连着大喊了三次“喂”字,暴喊之时,心头焦燥似乎灭去了几分,可是当回声渐远渐消终至悄寂之后,却增加了恐惶凛惧。
  四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三火观主满身毛孔俱皆暴缩,混身由热转冷,如坠冰窖。
  甬道前后本是每隔不远皆有灯火,背后,身前,远地,近处,这些灯火是怎地倏忽全都熄灭了呢?三火观主不敢再想,越想越怕,寒凛不止。
  惊惧之中,三火观主悄悄伸手囊中拈取火弹,蓦地,一朵灯花自前面遥远地方飘再而来,三火观主定一定神,聚精注目,就只一朵灯花,飞上飞下飘忽到东又倏乎至西,除外不见他物!
  三火观主绝不相信一朵灯花会自己飘荡,咬咬牙,再次注目,仍然仅有一朵灯花,侧耳
  静心窥听,不闻点滴步履声音,猛一哆嗦,头皮悴悸炸跳起来,灯花越飘越近,三火观主不由仓惶退步,一进,一退、再近、再退、三火观主已无法按捺住极端懔惧之下的激动,霍地暴喝一声,猛然撤剑出鞘,疾如电掣般疯狂的冲向前面那朵灯花刺去!
  谁料就在三火观主身随剑起冲向那朵灯花的利那,那朵灯花竟然陡地笔直飞了起来,将及甬道石顶的时候,如过渡流星,自三火观主头上疾射而去,投向远处,闪闪渺无踪影。
  甬道中,本已黯黑不见一物,灯花修现之后,虽然光色黯淡,至少比没有一点灯火强些,此时灯花消失重又恢复了黑暗,三火观主不由的伸手探囊又想拈取火弹,那知适当此时,背后突现灯光,光芒似是发自离地不足二尺高的地方,因之映射出来三火观主四条怪异凛人的影子,两条庞大无伦,下细上粗高顶着角道的石顶,另外两条却修长的无法丈量,直达角道远处!
  三火观主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心惊胆烦悸惧之下,却立即断定身后不远必有两盏灯笼照射,否则自己不会有四条影子出来,三火观主本想回身观望,那知迎面在自己略失心神的时候,已经站定了一位老者,三火观主虽说功力甚高,但在神惊魄动之下,也不禁吓得呼出声来。
  对面老者如幽魂般突然出现,使三火观主想到身后必然也有了敌人,霍地转身,不禁目瞪口呆,身后四尺地方,站着两位老者,一左一右相距五尺,各提着一盏怪状的巨大灯笼,两盏灯笼所列的方位尺寸,恰使三火观主影成两双,三火观主固然对这巧妙的灯光照射感到严重威胁,但是最使三火观主心凛而近乎疯狂的,却是前后这三位老者的衣着身量和貌相,这三位老者长的一模一样,像是铜镜回影,活脱脱无一不同!
  老者们俱皆身躯佝偻,发须雪白而蓬乱,面目枯槁双颊高耸,目眶深幽,眼光昏黯,裂着嘴,露出黄色的碎牙,像是在笑,但却比哭还要难看。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两位持着巨大怪异的灯笼,另外那位,却斜抱着一枝又长又宽又厚的乌黑令箭,箭下闪射四点金芒,藉灯笼光辉,三火观主看到金芒是四个铸字“违令者斩”!
  三火观主此时心头悴跳不止,竟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适时那斜抱令箭的老者冷冷说道:“灯使将灯插于壁上!”
  “咯!咯!”两声,持灯的两位老者已将灯笼高插在甬道左右,三火观主闻声咋舌,这时方才晓得那两盏巨大的灯笼是钢铁所铸。
  高灯下亮,此时在三火观主前后三丈地方,已经非常光明,三火观主才待开口,斜抱令箭的老者已用冰冷而毫无生气的声调说道:
  ‘道士由那里来?”
  三火观主自从听到老者发话,已经放下了疑神惧鬼之心,但却深知这三位老者功力极高,很难对付,不过三火观主却也自信,设若一对一的搏战,自己并不惧怕,虽无必胜把握,也断不至于败北,只是对方肯否单打独斗大成问题,因之三火观主已经暗自决定能忍则忍的一条对策。
  这时老者再次开口,询问来处,三火观主立即稽首答道:
  “贫道三火观主,乃……”
  他话还没有说完,斜抱令箭的老者已接口冷叱道:
  “那个管你三火四火,观主,老夫问你是从那里来到此地的!”
  三火观主眉头一答道:
  “贫道从石堡上面牛棚中的秘道而来。”
  老者冷哼一声道:“奉那个的差遣?”
  三火观主摇头答道:
  “目下武林之中,恐怕还没有能够差遣贫道的人物!”
  老者冷冰冰地说道:“说出你的来意!”
  三火观主决定忍耐,故此语调一变,和气的问道:
  “贫道可能在拜问三位施主的姓氏之后,再谈来意?”
  老者回答的非常干脆道:“不能!”
  三火观主无可奈何的一笑道:
  “贫道来意石堡主人已知,况同行伙伴已蒙接引先我而去……”
  老者嗤笑一声接口说道:
  “既入此间,则与堡主已无关系,老夫只问你的来意,也与他人得蒙接引与否无干,你所谓‘先我而去’之言,老夫不懂,道士,莫再自误,火速答我所问!”
  三火观主有些恼了,接话道:
  “贫道要和那昔日名震武林的‘九天飞魔’见上一面,故而至此。”
  老者此时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淡然问道:
  “道士,你可是真有此心?”
  三火观主果断的说道:“当然!”
  老者霍地手指高指甬道两壁上面的巨大灯龙说道:
  “很好,现在道士你仔细的看看那两盏灯笼上的大字,和老夫执掌的‘帝令’律言!”
  三火观主适才已经看清,答道:“已早看到,不知施主用意何在?”
  老者裂唇一笑道:“老夫奉令守此甬道,凡有意图通行此路者,必须首先接纳老夫三令!”
  三火观主回顾了另外那两位老者一眼说道:“然后是否贫道还要再接身后这两位施主几招呢?”
  执令老者哼了一声道:“道士,莫自视太高,设能接下老夫三令,任尔通行此间,保无阻碍。”
  三火观主双眉扬飞,前道:
  “不知三合数当几招?”
  执令老者冷嗤一声说道:
  “三令三式,但却仅仅一招而已。”
  三火观主暗喜心间,一招三式,自信任凭对方功力多高招数多妙,也休想能够得胜,于是领首说道:
  “贫道遵约,接施主一招!”
  执令老者正色道:“汝胜,任你通行,若败,恐难逃死,因之老夫愿你展尽所学莫存侥幸之心!”
  三火观主眉头紧锁道:
  ‘施主何必以仇家视我?”
  执令老者震声说道:
  “四十年如一日,凡与老夫搏者,皆难望生,老夫不能为你破例。”
  三火观主此时已被勾起怒火,沉声说道:
  “贫道自知技不如人,但却不信当代武林之中,有能以一招而置贫道于死命者,只是施主既以敌仇视我而作生死之搏,若仅使贫道接而不报,似失公平!”
  执令老者冷冷地答道:
  “无人阻拦道士你出手攻击,老夫适才曾经告诫于你,要你展尽所长!”
  三火观主震剑说道:
  “既然是如此,贫道也请施主接我三剑。”
  执令老者一笑答道:
  “你虽然狂妄了些,但却有几分骨气,好,你尽量施展所学立即攻击吧。”
  三火观主稽首为礼,剑走中锋,缓起指尖,暴喊一声“请”后,剑锋突射赤芒,直扎老者的肩井。执令老者毫未移动,直待三火观主的火灵剑尖已到肩井穴前,方始以所捧帝令轻轻抵上,三火观主第一剑只用了五成真力,旨在一试老者的身法和所捧令箭的怪异招数,因此双方兵刃一接之后,立即倏忽分开,三火观主固然未能如愿迫动老者的身体,但却试出老者真力浮动,不由大喜,火灵剑陡地一翻,一招“横断山河”,贯集了七成真力,扫向老者腰际,这一剑三火观主仍然是存心迫使老者换步出招,并有再次相试老者真力的企图,是故出手极快,但非杀着!
  谁料执令老者仍然毫不慌忙,乌黑而生光的“帝令”,看似极为随便的一横一点,却恰好又抵在剑头上面,竟然迫使三火观主这招矫捷的“横断山河”,半途无功撤了回去。
  三火观主双眉扬飞,一声佛号之后,身形后退三尺,火灵剑突然抖出千朵火星,飞扑拢罩到老者的两臂,前胸击下。火星飞扑中,带出嘶嘶风啸之声,这是三火观主九成真力之下的一击,老者仍然视若等闲,依旧毫未移动,却在千朵火星即将扑近肩臂胸口的刹那,霍地右臂一抖,四尺多长的乌黑“帝令”竖立胸间,随即迅捷无与伦比的插向火星群中,只听得一声金铁互交之下的爆响传出,三火观主竟被震退到丈外,虎口欲裂,几乎无法把握那柄火灵宝剑,老者却漠然相对,没有挪动分毫!
  三火观主不顾虎口痛疼,却注意检视那柄火灵宝剑,万幸宝剑未曾残缺,放下悬心,才待提集全力再攻一剑,执令老者已开口说道:
  “老夫若非与这火灵宝剑的旧主人交称莫逆,适才必然再加两成力道,用我这枝‘轩辕帝令’震断此剑,道士,你已沾我故人情谊不少了!”
  三火观主闻言大惊,惶恐至极,才待接话,执令老者却又沉声说道:
  “你似乎尚有一招煞手未发,何不一试?”
  三火观主正想如何转寰发话,背后那两位提灯老者之一,也诮讽地说道:
  “道士你就快些送死好吗?别让我们老哥儿两个耗下去了,我们收完了你这一条孤魂,还得去找另外那群野鬼呢!”
  话言话语认定三火观主必死无疑,不由的惹动了三火的意气,扬声说道:
  ‘观主不信羊能上树,接招!”话罢,三火观主剑施一片赤霞,裹着自己的身体,如狂般卷向执令老者而去!
  执令老者震声道:
  “好一招‘火龙卷云’,不愧是‘火真君’的掌门传人!”话声中,执令老者不避不退,反而持令大步迎上。
  彼此相距仅有丈余,卷滚,步迎,立即合为一处,灯光影中,只见赤华跃起,落下,横刺、直击,如生龙活虎,另外一条乌光,接拦、抵架、前推、竖截,似灵蛇神猱,这次却无丝毫兵刃互交声音,只闻嗖嗖风响,蓦地赤龙玄蛇两分,玄蛇踞盘不动,赤龙倒卷退飞而坠地,瞬际,赤龙再起,化成一道火闪,挟雷霆万钩之威,射向玄蛇踞处,玄蛇静如山岳,动若电掣,划出一道乌芒迎上火闪,一声震响,赤龙再次坠地,三火观主似断线风筝般倒弹出去,摔卧在丈二以外,乌芒向地面微探,吸住了那柄火灵宝剑,现露出神色静穆的执令老者,老者右手持着他那乌黑的“帝令”,左手却握着三火观主的宝剑,气闲神淸,毫无搏斗之后的迹象。
  三火观主移时方自地上站起,神色苍煞,额头已现汗珠,身形晃动,似难站稳,执令老者左手一抖,火灵剑平射而出,在三火观主身前投下,插于石地之上,剑身颇抖不止,银缨摆摇不停!三火观主豪气尽失,只是淡然抬头瞥望了执令老者一眼,随即嗟吁一声,竟未取剑。
  那执令老者,却低沉地说道:
  “你尽可趺坐调气,待疲劳已失之后再战,老夫候你片刻!”
  三火观主苦笑一声说道:
  “贫道二十载受艺,四十年浸淫,一身功力剑法,竟未迫动施主挪后半步,反而抛剑败退身受震伤,自甘认输,贫道输的口服心服,施主不必等待,贫道自愿就死,不过……”
  执令老者接口说道:“不过什么?”
  三火观主手指指于石地之上的那火灵剑道:
  “此剑乃先恩师威震天下的兵刃,贫道不能容它流落他人手中,设若施主能够承诺将此剑与贫道尸骨同葬一塚,则贫道死而无憾,否则……”
  执令老者再次接口问道:“否则怎样?”
  三火观主荡地上步拔出剑来,慨然说道:
  “否则贫道先碎此剑!”说着三火观主爨提内力,五指就待弹向剑身,执令老者霍地震声哈哈狂笑起来,三火观主不由眉问道:“有何好笑?”
  执令老者闻声笑止,和缓地问道:
  “武林中人争搏乃是常事,胜败尤无紧要,以他山石而错物,正进境捷途,要是每败则愿死,老夫不知你今生败过几次,又死过几回?”
  三火观主怒声说道:
  “施主不必语含讽诮,今日之搏与往昔贫道对敌不同,事先曾有败死之约,贫道今既然败北,死乃当然!”
  执令老者突然话锋一转道:“你可认得老夫?”
  三火观主淡然答道:
  “当施主说出所用兵刃乃‘轩辕帝令’之时,贫道始知施主是谁,但是贫道与施主之约在先,任凭施主你是那个,已难悔改贫道败死之约,是故如今不必提及此事。”
  执令老者闻言笑道:
  “你不愧是老夫知友的衣鉢弟子,刚毅的性格相同,只是你那恩师‘火真君’若还没死,他却断然不像你一样这般冒失!”
  三火观主俯首不答,执令老者却正色说道:
  “老夫念在你是我那知友的传人,今朝放过你去,指引你平安离此石壁,不过老夫却有几句至要的言语嘱咐你听,第一,出得石堡莫再逗留,火速回转三火圣观。第二,今日与老夫见面而搏战的事情,应即忘个干净,任凭何人询问,不得吐露一字!第三,你应小心与‘地府三判’齐名江湖交共生死的‘四海夜叉’等人,因为地府三判中的李斌已死,汪洽重伤,胖判官高韬本难逃死,但他天限似未到,竟在‘石堡主人’接待好友而大开各处秘道的时际,侥幸逃去,你与玄灵及长笑神翁,已是高韬恨入骨中的冤家,稍失心神,必被暗算,第四,三目大师已死,峨嵋,少林两派高手虽已不敢再度来此间寻仇,却难保彼等不向你与玄灵等人起问罪之师,也应留意。最后我再告诉你一件大事,荒宅古塚间惨死的那些人物,并非善类,但却绝非死于‘九天飞魔’或老夫等人手中,传说所谓‘大帝记事’及所附诸宝藏于此间的事情,乃此间主人专为某些人物而故意散布于武林的消息,亦真亦假,不过莫管此事真假如何,断非他人所能到手者,自此永死贪心,莫取杀身之祸,言尽于此,你随着两位灯使的指引出去吧!”
  三火观主才要询问几件怀疑的事情,执令老者却在话罢之后迅疾无伦的退身而去,晃眼无踪,身后灯使却适时说道:
  “此处即将封闭,火速随老夫兄弟出堡。”话声中,两位灯使不待三火观主表示愿否,双双倏地自石壁之上拔下来灯笼,一左一右陡地将三火观主架起,如奔马般迅捷远去。
  三火观主扎说道:
  “施主请放下贫道,贫道自能随行……”
  话语未了,古边灯使突然接口说道:
  ‘恕老夫得罪观主,为免旁生枝节,敢请观主稍息片刻。”
  三火观主尚未会意,灯使蓦地以精钢的巨灯把手点拿了三火观主两处大穴,三火观主立即昏昏睡去。
  醒来,蓦觉潮湿,注目看处,原来仰卧在荒宅一处古塚之后,身旁站着两人,正是那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三火观主骇谔之下立即起身对玄灵真人道:
  “两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玄灵吁叹一声道:
  “贫道与观主在石堡地道分手之后,听凭暗中发话之人的指点而至此。”
  三火观主瞥目长笑神翁,神翁苦笑一声道:
  “观主不必再问老朽,老朽遭遇和玄灵真人相同。”
  三火观主不由眉地说道:
  “两位总不会不知由何地而出吧?”
  神翁和玄灵面色同时一红,玄灵说道:
  “贫道等与观主一样,醒来未久。”
  三火观主暗中注意玄灵及神翁两人的神色,已知必有难言之处,不禁长吁一声道:
  “我在地下秘道之中,得知地府三判一死一伤只剩了高韬一人,三目大师已死,不过真假……”
  神翁不待三火观主将话说完,已接口说道:
  “观主所听到的消息不假,请顺老朽手指处一看便知。”
  三火观主顺长笑神翁指处看去,远在十数丈外的一座塚上,似有黑影潜伏不动,但却无法看清是人抑或是其他物件,正想近前观看,玄灵真人已开口说道:“那是重伤已难行动汪洽和已死的李斌,观主不必近前去了。”
  三火观主闻言脱口问道:“三目大师呢?”
  玄灵真人低低的说道:
  “大师死得很惨,胸腹洞开,是死在高韬‘玄煞搜魂’指下,尸体已由少林寺的哑长老携归,哑长老行前,曾在地上留字示意,观主愿否去看上一看?”
  三火观主领首表示愿意,长笑神翁手指不远处道:
  “就在那儿,观主请吧,老朽不再相陪,告辞了。”
  三火观主正想询问神翁何往,玄灵真人接话说道:
  “贫道亦与观主告别,至祈观主看毕哑长老所留字迹之后,将其消毁,回转宝观,此次妄启贪,嗔,已中大祸,贫道深信观主已知经纬,如今真是应了那句‘彼此彼此’的俗谚,自种因,自收果,已无法料断后事如何了!”
  话罢,玄灵真人向三火观主及长笑神翁稽首为礼,飞身而去,长笑神翁继之告别,三火观主料知执令老人之言已将实现,慌不迭地纵身哑长老留字地方,适时,天际曙光微露,黑暗陡转明朗,字迹自更看得分明,阅读之下,三火观主只吓得神飞色变,频呼佛号不绝。
  原来哑长老在地面所留的字迹是——三目大师与地府三判秘约,致老衲及诸君皆已落人算中,石堡主人乃武林奇侠,虽未降罪,但别有穷凶之徒势将不容我等活命,老衲幸蒙堡主指示,略知内情,然不便相告诸君,唯冒死留字示警,诸君远离是非之地,归途险甚,宜随机应变,诸君门下,皆在安安镇上,但能否平安脱身,未之知也,阅毕留字请即毁之则感甚,少林哑僧合十。
  三火观主看完之后,双眉紧锁一处,但他并不犹豫,施袖连拂,已将哑长老留字毁去,继之长吁一声自语道:
  “字句惊心却意识不明,既嘱速离此地,又曰归途险甚,难道……”说到这里,三火观主双展扬,似有所得,随即果断的又道:
  “兵法有云:置诸于死地而后生,我就不信,什么人物有这般棘手,能将峨嵋、少林、武当、终南及我三火观主门下数十名弟子斩尽杀绝,我就亲去安安镇上走走,当真已困死地,说不得观主要放手与鼠辈们周旋到底!”话声中,三火观主顿足纵起,此时天光业已大亮,三火观主却不管这些,疾如奔马般飞射纵驰远去。
  安安镇相距水家山庄二十五里,三火观主虽然不顾沿途行人侧目议论而疾行飞驰,到达安安镇时已是晌午。
  安安镇就只有一家客栈,三火观主前时会经来过,是故一步就闯了进去,刚进店门正好迎面和二弟子“云飞”走了个碰头,云飞立即迎上说道:
  ‘弟子正要到镇外迎侯观主。”
  三火观主暗中惊疑,当时并未询问云飞,只是说道:
  “你头前带路,有话到了屋里之后再说。”
  云飞躬身应是,立即领路奔向右后方三间客房的正中那间,推门而进,室内并无一人,三火观主落座之后,首先急问云飞说道:
  “十八弟子都在此处?”
  云飞恭敬的答道:
  “师弟们都在左右这两间屋里,观主可要召他们进来?”
  三火观主放下了悬心,说道:
  “现在还不要,你去对众弟子说明,未得我的谕令,那个也不能擅自离此外出,违则重责,速去速回,我有非常紧要的事情和你单独说明懂吗?”
  云飞应声而去,刹那返回,三火观主立即正色问道:
  “适才我刚刚踏进店门的时候,你说正要去镇外迎我,那是怎么一回事情?”
  云飞答道:
  “弟子及案师弟们,昨日奉观主谕令,与少林、峨嵋、终南等派门下,夜袭水家山庄……”
  三火观主不待云飞话罢,皱眉接口道:
  “水家山庄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先讲我问你的话。”
  云飞应是道:
  “武当玄灵真人和终南长笑神翁,在观主以前来到店中,他们并未停留,即率门下离去,行前玄灵真人对弟子说,观主即将到来,嘱弟子等万勿他往,故而弟子始知观主……”
  三火观主哦了一声,打断了云飞的话锋道:
  ‘原来如此,玄灵及神翁率彼门下可是一路而去?”
  “不是,弟子目睹玄灵真人和神翁计后良久之议,始分左右两处而去,武当一派是走东路,终南门下却是斜奔西南方向,他们竟然并不顾忌惊吓世俗与否,分道之后,立即飞纵疾驰而去!”
  三火观主闻言不由双眉锁聚一处,沉思有顷,脸上方始透出笑容,低低地问云飞说道:
  “昨夜水家山庄一行,始末如何。”
  云飞这才将昨夜武当、少林、峨嵋及三火观主门下数十弟子,潜进水家山庄之后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三目大师自与地府三判勾结之后,目的是在探搜石堡,但却私下恐惧长春宫主、圣僧师弟、庄彦文及水家山庄之内的高手们阻碍大事,因之与玄灵、神翁、三火等人秘商,以各派门人夜袭水家山庄牵引住庄中的高手,他们老一辈的人物,群力扑奔石堡完成所谋。
  三火观主及玄灵真人虽觉此举冒险,无异使门下徒众送死,何况尚有过半弟子,因会身受点穴暗伤而未能复元,不过三目大师却认定水大公子很讲武林过节,绝不至于向晚一辈的人物施展辣手,何况众弟子潜进水家山庄并非搏斗,旨在吸引对方主力高手,不能接应石堡,况水大公子认定部份弟子无法复原,必无防备,此举出其意外,料无差错,玄灵及三火方始应诺,并各对门下授以机密而别。
  三目大师在目睹各派弟子动身之后,即与地府三判及玄灵、三火神翁和师兄哑长老等人,疾扑石堡。
  各派弟子,各由其师尊指定领率之人,僧、道、俗家正好分作五队,约定由少林弟子攻扑水家山庄东方,武当群道自山庄南路诱敌,终南一派从北面掩水家山庄,三火观主门下由西边潜入,峨嵋僧众,在四方呼应之下,直关入水家山庄的中心地区,此行志在牵扯住山庄群侠,故而相约同时发动,待山庄群侠发觉追击之时,各队立即迅捷撤出庄外,然后以众击寡,使群侠无法分力兼顾石堡方面。
  各派弟子,无一不是久经江湖功力识见高超的人物,如今既然经联合,声威令人不敢轻视。
  云飞奉论率领师弟假扑奔水家山庄西路,沿途疾行丝毫无警,准时到达山庄西边的护庄河旁,云飞早已吩咐过师弟们,不奉自己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云飞此时不知其余四队是否俱皆到达目的之地,故而并不下令进庄,只在暗中窥探高约四丈的杉木堡墙上面,是否有人把守。
  他们这五队人物,约好在各自到达所攻地区之后,静待峨嵋一派的“金铃”传声,然后一齐发动,云飞注目堡墙多时,始终未会看到守庄壮勇的影子,料到庄中无佣,只是始终不闻“金铃”声响,不敢妄自潜登攻进庄内,不由暗自焦急难耐。
  “金铃”暗号订定之时,云飞就曾谏说大家,金铃最好每队俱皆携带一对,那队先到,可用金铃通信其他各队,免致有误,不想却遭峨嵋门下的反对而作罢,如今云飞别无良策,只好空自等待。
  久久之后,仍然不闻金铃声响,云飞久经大敌,已然料到不安,立即悄声与三师弟云静说道:
  “师弟,至今不闻金铃声响,恐已有变,师弟立率八、九两位师弟,前往南方武当道兄们所在地区一探究竟,千万小心,遇敌不准搏斗,速去速归。”
  云静颔首应诺,挥手召近云幢、云宾两个师弟,告知缘由,随即鱼贯悄自西方退下,绕奔正南而去。
  云静等离开大队,行未里许,迎面轻风缓送,一位娇俏佳人倏地自林木密处飘阻于身前,云静认得正是长春宫主座下天禽二女之一的鸾姑娘,料知其他各除此时必已被困,因此云静一言不发更不闯搏,却对云幢云宾猛一挥手,三人突然分作三路转身飞纵而逃。
  此举按说出人意外,对方又只有鸾姑娘一人,云静等至少能有一人脱身归队才是,那知云静云幢和云宾刚刚分道纵起,倏地有六条黑影迅捷无伦的竟自迎面草丛中飞扑上来,云幢和云宾惊骇之下尙未出手,已被对方双双以“大擒拿”法抓住了两臂,继之穴道被封落人手。
  黑影以二搏一,云静此时也正面临危急,不过云静应变迅捷,发觉有警,立即全身一沉斜落地上,瞥目两个师弟俱已被擒,后两条黑影适正扑到,云静无法再遵师兄所嘱遇敌不准搏斗之论,操手舒臂乃撤剑出鞘,顺式旋身,一招“秋风扫落叶”,横向扑来的两条黑影腰际削去!两条黑影似乎不防云静突地撤剑旋身横扫的这一招术,避已不及,百忙中两条黑影霍地凌空扬掌互相一击,就借这一击之下的互震力道,双双一左一右斜飞出去了五尺,恰将云静这一剑避过,飘落地上。
  这两人微顿即起,起身只听到两声龙吟轻响,随即各震右腕甩出两道寒闪,一取云静肩头,一削云静腿际攻到!
  云静暗中吃惊而骇惧,从这两条黑影撤剑的迅捷方面判断,所遇必是剑术高手,此时云静已难退逃,事已至此只有一拼,因此云静剑走轻灵,微闪即甩,已将攻到的两剑化解,两条黑影轻呼一声“好剑法”!双双再次震腕出剑,一个剑走“横扫千军”劈创云静的肩背,一个剑出“银河万星”点出万千星芒罩向云静前胸,云静背腹受敌,毫不慌乱,身形右旋,
  左手五指暴然弹下,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叮叮数响,敲在了背后敌人的剑身之上,右手剑“瀑布倒飞”,化成一片剑幕,已将万千星芒阻截于外,两条黑影不约而同又齐声悄赞一句“华山剑法果非平常”,继之身形不进反而倏忽退下,云静却怕有诈,横剑停步并不追赶。
  这两条黑影退身之后,霍地再进,这次却并不纵飞进搏,只是剑指云静丹田穴处,一步步缓缓逼上。
  云静心头大凛,对方此次已存必胜之志,气稳而步实,设若再次进招,定系最具威力的煞手,云静不由也暗自提足真力,静待与敌生死存亡之一搏到来!
  讵料适当此时,香风袭人,面前倏地多了一人,云静注目看时,竟是那位身怀长春一派绝学的鸾姑娘。
  鸾姑娘当时并不理睬云静,却沉声对那两条黑影叱斥道:
  “人家的剑法果然不错,你们怎么样呢?难道不施展长春宫中的‘绝缘九式’就擒不住这个道人?宫主得水大公子嘱托,再三告诫你们说今夜来者无一不是后生晚辈,擒之则可,不可伤及彼等毫发,设以‘绝缘九式’攻击,这道人只不过是华山三火观主的三弟子,怎能抵当,不幸或死或伤,宫主有什么脸去和水大公子说明?那时候还有你们的命在吗?想不到你们这多年来随侍宫主左右,竟连一点进展也没有,可真难为了你们!去,这儿交给我办,你们火速前往西方去听候差遗吧!”
  两条黑影肃立恭听训叱,竟然不敢分辩,鸾姑娘说罢,他们方始答应一声退身而下,云静此时不由瞥目四外找寻被擒的两位师弟,鸾姑娘却已冷冷地说道:
  “云静,你那两个师弟平安无事,等会儿你就要和他们见面了,我还另有事忙,动手吧,捡拿手的招法施展,别客气。”
  云静虽在背后窥见过天禽二女,也听三火观主等老一辈的人物说起过长春宫中的人厉害,但却实在不念鸾姑娘这种狂妄而目无余子的神态,不由冷笑一声说道:
  ‘女施主这样自信必能胜过贫道?”
  鸾姑娘蛾眉微挑,极不耐烦的说道:
  “云静,我告诉你,长春宫中的人和别的门户不同,既然知是敌,决不多说无聊的废话,你要自觉不错,大可动手,要是自知不敌,就扔剑就缚,咱们话到此为止,如何决定由你!”
  云静怒极,扬声道:
  “贫道不管女施主贵门户中的习惯如何,既然彼此敌对而拼搏,贫道有权要求公平,否则作罢!”
  鸾姑娘说过“话到此为止”,果然不再接口,云静越发恼怒,猛震手中青锋说道:
  “人狂话傲,华山门下倒要见识长春宫中的‘绝缘九式’有多厉害,请!”
  云静虽然气怒万分,仍然以男女而分前后,不愿当先出招,鸾姑娘微然蹙眉,冷笑一声,并不取用兵刃,左手食中二指轻舒,修地飞身到了云静面前,迅疾有若闪电,点向云静的“天门’穴道!
  云静目睹鸾姑娘赤手攻进,神色俱变,冷笑一声道:
  “女施主你忒煞蔑视贫道,看剑!”
  话罢,剑闪寒光,如灵蛇般扫向姑娘的左臂至腕,在他本心,只想逼开鸾姑娘的左手,因之剑锋直立,仅以剑身去平击姑娘的腕臂,讵料鸾姑娘根本不躲闪,反而顺式一变,点拿他“天门”穴道的二指,竟然迎上了三尺靑锋。
  云静慌不迭的旋剑退身,鸾姑娘食中二指已经点在了靑锋剑身之上,云静只觉得虎口一热,震力极大,才知姑娘果怀罕绝功力,并非妄言可比,但他却也起了逞强好胜之心,剑旋身退,瞬即再次攻上,这遭因有前鉴,他不再留情大意,暗以所习“烈火”神功透传剑上,一招“大风起兮”划出一股极热的狂膜,袭向鸾姑娘胸前,剑尚未到鸾姑娘前胸,热风却已吹临鼻间,鸾姑娘粉面陡变,已然着恼,冷嗤一声,依然左手轻舒迎了上去,云静暗中窥笑,剑式却毫不怠慢直削鸾姑娘左手五指,指快剑疾,即将相抵,只见鸾姑娘霍地沉哼一声,玉腕倏地翻移,到了青锋剑后,五指适时暴然弹下,正中剑身,一声爆响云静那柄青锋剑齐腰中断为二,剑尖坠落地上,姑娘玉腕顺势轻抖,食中二指分毫不失已点在了云静的“天门”穴上,云静持着的那半截宝剑,也无力掌握而坠落,鸾姑娘继之肘曲指滑,云静“中府”要穴继之被点,立觉呼吸难畅头胸昏沉,尚待挣扎,鸾姑娘已冷笑一声道:
  “恕不再陪,我命侍者照料阁下就是。”说着鸾姑娘霍地扬声向暗处说道:
  ‘这里有一个,先拍开‘中府’穴道,再带他和另外两个道人见面,快!”
  随声暗处飞纵出来了两条黑影,一左一右扶住了云静,鸾姑娘却在说出最后那个“快”字之后,冲拔而起,如玉鸾飘舞,一闪无踪。
  此时,谨守正西地区,焦急的等待金铃传声和云静等人的云飞,却也遭遇到了意外的变故。
  当云飞吩咐云静云幢云宾往武当门下隐伏地区探索动静之后,却立即懊悔起来,此举无异暴露华山一派的修养功夫不到,设若果已遇警,北有终南门下,南有武当道友,彼等自会差人通知自己或前来探听消息,如今自己不待彼等人来,反而先一步差人往探,必惹彼等暗笑,云飞越想越难安心,终于召来四师弟“云云”,悄声嘱道:
  “速去追回三师兄来,沿途小心!”
  云云点头立刻悄然而去,行未箭远,已经发觉情形不妙。云云在三火观主门下,出名的狡狯而多谋,马上重又缓缓退了回来,不过云云并不一直退回大家隐伏的地方,却在斜后方十丈左右藏身,然后静窥四下动静。
  刹那之后,他果然发现一队奇特的夜行人物渐渐向本门隐伏地区欺近,这除夜行人物人数众多,包围形势已成,由闪移无声动作轻灵方面,他判断来者皆系武林好手,不禁大惊,立即掩避身形悄悄回转向二师兄云飞禀知。
  云飞立传谕令,将众师弟调集在一处,趁敌者尙未到达,迅捷地选择了一处攻守咸宜的地点,隐伏不动。
  一面仍作侥幸打算,令众师弟注目四下是否来敌尚未能够包围到极端警密的地步,只要有空隙可寻,云飞立即率众潜出绝地,不料众师弟悄传消息证明除突围拼搏外,别无他途。
  云飞追悔已迟,只有沉思应敌策略,思虑片刻之后,决定先敌而动,并悄传消息与众师弟,严嘱不得准许不能动手,此时那除怪异的夜行人物,已经悄悄走近,内中五条黑影,丝毫没有声响的扑到适才云飞等人原先隐伏地方,这五条黑影自然是扑了个空,他们在扑空之下,迅捷的飞退回去,接着两声清妙的敲玉声响,黑影倏地自暗中站身而起,云飞这才看出对方竟有四五十人之多,已将三面围住,只留下了护庄河的这一面,逃既然无望,设再隐伏不出,迟早也被搜到,云飞已经决定先敌而动,此时不再犹豫,示意众师弟仍然隐伏听令,自己却霍地站起扬声喝道:
  “华山门下早已发觉施主们大驾,贫道云飞,敬问施主门悄悄掩至此间意图何为?”
  那队黑影,闻声倏地止步,但却无人答话。
  云飞等了片刻之后,接着又问道:
  “施主们怎不答话?”
  那除黑影仍然无人开口,像是一队哑巴似的,云飞才待再次喝问,突然听到顺风传来敲玉声响,那除怪异的黑影,又开始向前挪动起来,云飞不由的扬声叱道:
  “施主们一言不答,设再前行,莫怪贫道师兄弟们要得罪了!”
  怪异的队伍依旧没人接话,却越走越近,云飞沉声喊道:
  “施主们再要向前跨上五步,贫沉立即下令以敌者相待!”
  此言方罢,敲玉之声又起,一连三响,黑影队列倏忽重又止步不前,接着暗影中有人冷冷的说道:
  “我长春宫中人物对敌,向不多言,云飞,我给你片刻准备的时间,今宵搏战恐怕已无法避免了。”
  云飞闻言暗自惊心,表面却故作从容的高问道:
  ‘女施主可是长春宫主座下‘天禽二女’侠之一?”
  云飞果然不愧是华山一派的晚辈高手,从对方说话声调之内听出是位女子,即已断定必是凤、鸾二女之一,在说出“天禽二女”一言之后,加上了个“侠”字,表示得大方而并无敌意。
  讵料人家根本不理这份情谊,只冷冰冰的答道:
  “你猜对了,这和搏战却毫无关系,云飞,你准备好了没有?”
  云飞闻言眉头一皱,久仰长春宫中的人物难惹,却没想到是这般不通人情,云飞不能不接话锋,立刻说道:
  ‘华山一派与贵宫向无纠葛,女侠口口声声必欲一搏,可能示下原由?”
  云飞认定只要理上占先,今宵或能免掉一伤血战,那知人家回答的更妙,暗中发话的姑娘说道:
  “要是你们当真不想为敌搏战,事很简单,立即解下你们的佩剑,随我进庄!”
  云飞知道已经善言难罢,并未答话,适时蓦地听到天空传来“金铃”响声,云飞不由的哭笑不得,此时相距五除互约到目的之地的时刻,至少已迟了一个时辰,如今自己这一边被敌包围,其余三面恐怕也正受围攻,峨嵋门下这般误时误事,使人百思莫解。
  云飞思念之间暗中发话的姑娘已扬声说道:
  “金铃已响,云飞,你怎不率众由西方进攻山庄呢?”
  云飞心头大凛,长春宫中门下既然然已知金铃为号之事,水家山庄自更业已了然,对方连何队由何处隐伏待令潜进庄中的事情都已知晓,其他自更隐瞒不住,忖思这般紧密之约,竟能外泄,不禁骇惧,适时敲玉之声继起,云飞已知长春宫中人物即将攻上,不由扬声说道:
  ‘贫道敢请女侠暂止攻搏,敬问一言。”
  暗中发话的姑娘仍未露面,也没有答话,包围在云飞等人四外的黑影,已逼近到华山门下不足五丈的地方。

  第八章 胜亦英雄 败亦英雄
  云飞猛一顿足,扬声对众师弟论令道:“对方不问是非,搏战恐已难免,彼众我寡,师弟们速以我华山威震武林的‘八方剑阵’列除严守以待!”
  华山众道人闻令暴起,立即列成剑阵,暗影中敲玉之声再起,袅袅飘出来了一条倩影,正是那“天禽二女”之一的凤姑娘。
  凤姑娘露面之后,对云飞冷笑一声说道:
  “你们华山三火观中的‘八方剑阵’,固然威震武林,不过我们长春宫主门下却还没把这种破绽百出的剑阵看在眼中。”凤姑娘说到这里,话锋一变,扬声对四外的黑影道:“长春门下速以‘百幻剑法’破彼剑阵,不得伤人,违则重罚!”
  四周的黑影雷轰般暴应一声,蓝衫飘摆,俊影横飞,立即旋成一片蓝幕,蓦地敲玉清音再次传出,蓝幕之中倏翻闪闪寒光,寒光乍视,修变千条银龙,银龙猛地盘飞上下,起始尙能分出那是那条,移时飞旋渐疾,终于化成万千银虹交错盘翔不已,云飞等人,目睹幻变,先时尙能剑指青云气沉深渊静穆以待,久之已有数人被对方剑影所迷,目光渐随对方银虹移动,云飞才待叱斥师弟们慎守方寸,已然无及,那种命令长春宫中门下进退的敲玉之声又起,这次一连三响,银风闻声暴合,千条银龙陡地化成数十道光闪,那疾厉风声,直射入“八方剑阵”之中,一阵零乱的金铁交鸣声后,银龙倏隐,风势立止,四名道人已剑坠地上身遭虏俘,颇具威势的“八方剑阵”,在三两名偶失心神的道人大意之下,露出了破绽,竟被长春宫中的蓝衣使者攻入!
  云飞目睹此情,知难力敌,诚恐众师弟拼与敌搏,立即扬声喝道:“众师弟宝剑归鞘,不准出手!”
  一干道人闻令撤身,各将宝剑归鞘,凤姑娘缓缓步向云飞身前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飞不待凤姑娘话罢,郑重而严肃的说道:“贫道制止众师弟出手,并非就此束手称臣!”
  凤姑娘冷冷地说道:“那你还作些什么?”
  云飞正色道:“女施主不必出言诮讽贫道,贫道如今只有一件事情能作,但要女施主承诺。”
  凤姑娘淡然说道:“你说吧。”
  云飞稽首道:“贫道愿与女施主一搏而定胜负,侥幸贫道若胜,女施主请释贫道众师弟归去,贫道若败,则任女施主处治。”
  凤姑娘一笑道:“你有把握胜我吗?”
  云飞肃容道:“置诸死地而后生,贫道已存死志!”
  凤姑娘也不禁动容,蛾眉微蹙说道:“你应该听得明白,适才我下令宫中使者‘不得伤人违则重罚’的话,何必定要心存死志而作拼命搏斗呢?”
  云飞苦笑一声道:
  “女施主仁厚之心贫道感激之至,但师门尊严不容毁侮于贫道之手,是故贫道唯死而已,设若搏战之时,贫道至盼女施主施展全力,因为贫道不会再存丝毫仁厚之心!”
  凤姑娘闻言一改平常那种冷漠而轻蔑的神态,低沉而感慨的说道:
  “你这几句话证明是个磊落光明的大丈夫,我虽女流之辈,却也知道敬重英雄,我不敢说搏战作罢,因我身奉宫主严谕,与道长相同,为师门令誉不惜毁伤己身,但却必须向道长声明,你我并无怨仇,此战,是仁义之战,胜亦英雄败亦英雄,愿道长答我一言之后,立即各展所长一搏。”
  云飞既然然答道:“好一个‘胜亦英雄败亦英雄’,贫道感怀女施主仁心慈意,敬如所命!”云飞话罢大步而出,凤姑娘亦微退示敬,继之峙立而对,待机相搏!
  云飞剑持左手,目注姑娘道:“女施主请用兵刃!”
  凤姑娘玉腕轻舒倏翻。掌中已经多了一枝半紫半碧的尺长“如意”,随即说道:
  “这是长春宫中三宝之一,名为‘长春如意’,是宫主所赐防身的利器,不遇慷慨英雄,不是清高奇客,向不取用,道长虽然只是华山三火观中的二代弟子,但心术性格却无愧于当代英侠,是故用此如意以领高教而示尊敬之心。”
  云飞稽首正色道:
  “承蒙谬赞,既然愧且惭,敬请女施主先着!”
  凤姑娘肃色道:“何不互敬为先?”
  话罢,二人同时展式,凤姑娘长春如意虚划一横而交于右手,云飞却剑分上下凌空微扬,他们各自虚击一式为敬之后,同声扬呼喝“请”,搏战已起。
  云飞剑闪,划出一道银虹,式作“尊祭天地”,继之剑法展开,一招华山“九转盘龙”剑式施出,直点斜挑向凤姑娘的肩胸及面门卜凤姑娘霍地挫身翻腕,“长春如意”一转一压,平拍向银虹打下。
  华山剑术独成一家,自有他的玄妙地方,只见银虹派然滚飞,已变式为“银龙出水”,一片寒霞带着奇异凛人的颤响,横卷而到,这一招变得妙极,分寸也恰到好处,这使凤姑娘倏地收转长春如意而振腕斜封,如意银虹相交,发出呛”地一声震鸣,云飞这才知道长春如意不畏精钢刀剑果是一件奇宝,云飞陡地抖腕甩剑,银虹微闪,已斜胸带臂削划攻上。
  凤姑娘在剑震胸前的刹那,微然后撤,长春如意捷逾石火闪电般压在了云飞的宝剑之上,两人立即互提内力,当剑和如意相抵的那刻,将真力贯于所使兵器之中,一贴一震倏地暴然扬分,云飞被推震出去约八尺,凤姑娘却仅仅退后了一大步!
  乍合即分,内功修为已知高低,乍分却又合,长春如意一转一顺,一招“送君千里”加杂着两式奇异的招法,迭击而到,云飞只觉得怪风四起,如意朵朵诡隐现,银浪翻滚紫霞闪射,层层密裹生生不息,心头骇惧钢牙一咬,剑法倏变,将“八方剑阵”中的“全真十三奇式”施出,这是华山三火观的镇观剑法,的是厉害得紧,剑法动展,已然银星群化成一片星海,将四周防布了个风雨不透而毫无空隙可寻,长春如意招法虽然奇异厉害,一时却也休想穿越雷池半步!
  全真十三奇式的威势尚不止此,就在凤姑娘奇异的长春如意招法疾攻难进的刹那,云飞蓦地一声清啸,身前万千银星突然暴聚一处,骤化银虹,长虹蓦地渐缩而渐宽,成了一个海碗般大的银球,银球倏忽弹出,冲破长春如意所挟风幕,挟雷霆万钧之势,疾如流星划空过渡,射到了凤姑娘的胸前!
  凤姑娘不料云飞功力剑法这般了得,一时骄敌,复因敬佩云飞话语和为人,不忍施展长春宫中的绝技杀手,几乎难以招架,颇有手忙脚乱之势,不由神色一变施展出了罕绝的功力和招法,但是云飞突破攻入的这一杀着,凤姑娘却必须首先破解,此时凤姑娘应变已迟,这时倏忽暴缩身形,直起长春如意,硬硬的架向云飞的银球,一声清脆奇响傅出,两人再次飘分南北,云飞因系以内力御剑直刺,故而汗湿袍领,凤姑娘却因力架稍迟,束腰香巾竟被斩裂!
  香巾斩裂,论理已是输了一招,凤姑娘却不待云飞及一干道人发觉,冷笑一声如意幻成朵朵奇花反攻而上,云飞微一喘息之后,扬呼一声无量佛号,宝剑划成条条闪虹飞舞削到,两人已是第三次合手搏斗。
  云飞宝剑如行云流水,化成万千星芒,万千星芒恰好迎上了朵朵奇花,陡地星芒消失,化成一道耀眼生花的匹练,将朵朵奇花隐困于匹练寒光之中!
  前五招,奇花飘渺难见,惟闻“嗖!嗖!”风啸,又五招奇花时隐时露,有若仙幻飘忽于银虹之中而行止不定难能捉摸,再五招似具灵性,突然翻飞空际滚转不停,那道寒光匹练,反被圈卷困围在花朵之中霍地听到凤姑娘一声娇叱喊“着”!紧随着宝剑坠地的“当唧”声响传出,继之云飞的一声悲涩嗟吁,俏影飘退,凤姑娘已将长春如意收起,笑立于右,左方是木楞俯首而立的云飞,他那柄宝剑斜卧在足下三尺地方,剑既然脱手,胜负已然分明,云飞只有束手无言。
  片刻之后,云飞漫无神色的俯身用右手拾了宝剑,对凤姑娘无声的苦笑一下,转对众师弟道:
  “我剑被击落,胜负已判,师弟……”
  云飞话语未了,已有一名道人扬声说道:
  “在第二次交手之时,师兄以内力御剑,施展那招‘天地无界’突破对方如意光幕,已将对方束腰香巾斩裂寸余,因之今宵一搏,师兄是胜……”
  云飞不待这名道人把话说完,已沉声叱道:
  “云悟师弟,恩师许你为衣鉢传人,固然是因为你悟性过人而聪敏,功力后来而居上,但最要紧的却是因你性仁而格朴,不错,第二次交手之后,我会侥幸斩裂女施主衣巾寸许,不过那是女施主知我心存必死之志,不忍轻施绝技,我方始侥幸致之,师弟你难道没有看出不论技艺或功力我皆非女施主的对手来吗?胜负事小,心术事大,师弟今后却要在方寸之间,多下点功夫!”
  这番话已说得云悟羞愧交加,迭声认错,凤姑娘也不由的暗中领首,云飞果有名家气度,未来不可限量。
  云飞目睹师弟认错,非常欣慰的说道:
  “师弟勿须如此,过勿惮改,不必深深自苦自罚。”说到这裹,云飞神色一变又道:
  “搏斗之前,曾与女施主相约,谅师弟们俱已听清,如今师兄我败了,师弟们却须谨守约信,莫令我三火圣观蒙山,师兄我身奉观主恩谕,全权而行,现在搏战败北致众师弟束手受缚,已是三火门下的罪徒,使圣观蒙辱,令师弟们受侮,复有何面目再见观主而苟活世上,师弟们设能平安再叩观主之前,祈代师兄禀陈一言,就说我死前恳祈观主立即驾返华山,莫再参与峨嵋三目大师之事,至于对师弟们,我也有言相嘱,莫起无端嗔妄,好自为之!”
  云飞说到这里,霍地转对相隔丈外的凤姑娘肃色郑重稽首一拜,倏地双手合剑刎向颈间!
  凤姑娘虽然听出云飞言语之中已存死志,但却认为必然还有几句话向自己交待,彼时再为阻拦也还不迟,那料云飞稽首一拜,已存万事拜恳之意,继之扬剑自刎,再想阻止救应却已无及!
  适时,华山群道同声惊呼劝止,凤姑娘也呼喊出声,云飞宝剑却已刎临颈下,倏地一条人影,若神龙天降由空投下,黑影凌虚弹指,已点中了云飞的“阳谿”“太渊”双穴,云飞已然无力举剑。
  黑影继之飘落,自云飞手中将剑取下代其归鞘,并顺电袖袂解开了云飞的穴道,凤姑娘及蓝衫使者们,已纷纷向前叩礼肃立,云飞这才看清来者竟是长春宫主。
  长春宫主含着慈祥的笑容,对云飞说道:
  “三火观主能有像你这种刚烈仁厚的弟子,令人对华山一派也须刮目相看了,我向不管人的闲事,何况你技败守约而全师门盛名的义举,自然我只应成全而不能过问,但是你却也应该明白那句‘死有重逾泰山,也有轻若鸿毛’的古训,何况是被人出卖而死呢?”
  云飞闻言一楞,稽首道:
  “晚辈较技而辱及师门,死乃其所,宫主怎说被人出卖的话呢?”
  长春宫主微然一笑道:
  “我让你见一个人,看你认识他不。”说着宫主轻击两掌,暗影中闻声走出来了四个人,两位是长春宫的蓝衫使者,其余二人,一是峨嵋门下的“百善”和尚,那一个竟然是安安镇上客栈里的店伙计。
  长春宫主手指店伙计对云飞说道:
  ‘你认识这个人吗?”
  云飞点了点头,长春宫主又一指百善和尙道:
  “这个和尚呢?”
  云飞又点了点头,宫主一笑之后,对店伙计道:
  “烦你再说一遍吧,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明朝水大公子必有重谢。”
  云飞不由暗觉骇怪,长春宫主在武林之中是多高的身份,怎地对一个店小二这般客气?
  云飞正自不解,店伙计已对云飞说道:
  “道爷,我认得你,你猜不到我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吧?你还记得住在我们店房里的那位三只眼的黑脸和尚吗?原来这和尙不是个好人,今天傍晚以前,这个和尚把小的叫到他住的那间房里悄声对小的说,道爷们和另外那十几位大爷,都不是好人,今天三更要火焚了水家山庄,把庄里的人杀个干干凈,问我敢不敢到水家山庄报信,小的当年会受水家山庄的恩惠,闻言当然义不容辞。
  “这个黑脸三只眼的和尙又道,小的到了水家山庄,只要说是偶然听到和尙道士和俗家人计议,今夜三更,分四面进攻水家山庄,并以金铃响声为信号就行了,小的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他说他不能走开,否则道爷们会疑到他,先把他杀死,他只能暗中派一门徒,预备了马,在镇外等着小的,说着并且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要小的千万守密,火速出镇取马,小的又问他等见到庄里的人,要不要说明是他告诉我的消息,他说不要。
  “因为现在他正和坏人一路,水大公子不会信他,反而可能误事,小的一想也对,就向账房先生请了半天假,溜出店来,到了镇外,果然看到了这位‘百善’和尚,林内有马,百善和尙扶小的上了马,直奔向水家山庄。
  “二更天到达,立刻进庄见了总管,报告了消息,这位堂客和另外一位老爷喊小的进去,一问再问的逼得小的说了实话,接着那位老爷就吩咐下人们好好照应小的,后来是怎么回事,小的就不明了。
  “直到刚才找着小的出了庄,见到三队老爷们,有一队和尚,有一队道爷,有一队俗家人,都是在店里住的客人,到了最后才又看到爷爷您,小的话说完了。”
  店小二大字不识一个,话中称谓令人可笑,不过目下云飞等人却笑不出声来,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三目大师师徒,为了一念贪妄,竟然出卖了大家,甚至门下也不例外,云飞沉痛万分,霍地扬声对百善和尙说道:
  “不久以前,空中突传金铃之声,是你干的?”
  百善和尙面含愧色道:
  “请恕贫僧身奉师命不得不尔之苦。”
  云飞霍地上步直指着百善和尚的鼻尖厉声叱道:
  “除尔峨嵋之外,其余四派弟子与尔师徒何仇何恨,出卖于先,尚嫌我等死之不速,不绝,复发金铃之号,促使生者自投罗网,三目既然是这般狠毒,可怜玄灵真人及家师……”云飞说到此处话锋突然停了下来,陡地转对长春宫主稽首而急促地说道:
  “晚辈不敢诳言,此行实如店家所说存不利水家山庄之旨,其由乃牵引庄中高手无暇旁顾,适才与前辈门下约搏不胜,已是生死由人之身,本不敢妄有所求,只因听得店家话后,悟及三目大师心肠歹毒无比,敝恩师及武当玄灵真人等,目下尚与三目相伴潜进石堡,诚恐恩师落其阴谋之中,伏祈宫主恩准晚辈率众师弟往援,事毕即归,听凭宫主生死发落。”
  长春宫主闻言正色说道:
  “令师一派宗主,实不应为非份之物而置汝等生死于不顾,此时已过四更,适才石堡传来消息,堡主人‘塞外飞龙’古寒山恰于今晨归来,令师等人因误进歧途而陷入绝境,本难逃死,只因令师及玄灵真人与长笑神翁,素行不恶,为一奇客化解而巧获三目大师的阴谋,进而已与三目大师成仇,不致于再坠彼等术中,汝欲领率同门往援,其志可嘉,但已无此必要,我本当照水大公子所嘱,重责汝等,如今念你仁厚,诚而明是非的份上,至于施罚,火速领率余众回转安安镇上,临行赠汝一言,设遇极端危险的事故,此间唯水大公子或能拯之,谨记莫忘。”
  云飞才待有所禀陈,长春宫主却已呀咐凤姑娘说道:
  “将所擒华山门下道人释放,并令人监视彼等回转来处!”话罢,长春宫主身形微闪,已投于暗影之中,云飞等人无奈之下,在长春宫主门下的监视中回转安安镇上。
  华山三火观中的弟子回至镇上,天光已亮,不久之后,武当及终南两派弟子也相继回来,个个垂头爽气一言不发,但是谈及峨嵋三目大师师徒之时,却人人怒形于色愤恨万端。
  中午,玄灵真人与长笑神翁,前后不差盏茶时刻来到客栈,听门下谈及被峨嵋一派出卖事时,只告诫徒众说三目大师已死,不准再作任何批评,并立令门下火速用饭,饭后与云飞匆促数言,即各率门下分路疾去。
  云飞将夜袭水家山庄遭遇始末,详尽的禀陈了一遍,三火观主神色沉重至极,对云飞等所遇事故虽觉意外,但是三火观主真正慴惧不安而百思莫解却另有原因,久久之后,三火观主似乎已有决定,毅然对云飞说道:
  “去召唤你师弟们都来。”
  云飞应声而去,刹那之后,华山三火门下一个个鱼贯悄静地走进室中,三火观主首先瞥望了众弟子一眼,方始郑重的说道:
  “为师误信人言而落人陷阱之中,如今大祸即将来临,能否避过,目下无法知晓,不过为师却敢断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设若我们师徒不能平安回转华山,则必死无疑,现在为师要单人独身去趟水家山庄,你们候过初更之后,若我仍未归来,怕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那时你们立即脱去道袍,扮作俗家之人,两人一队,分道四方而逃,三火观中有你们大师兄在,侥幸脱身回归的人,就说为师谕令,着其承继观主之位,但却不准探索为师生死之事,更不准再踏近水家山庄三百里之内,违我谕令,如同叛师背道,趁此半日余暇,各自养息精神去吧!”
  云飞静候三火观主话说完后,立即说道:
  “弟子伏祈恩师准我一事。”
  三火观主道:
  “什么事情?”
  云飞郑重而诚敬的说道:
  “弟子恳祈恩师携带弟子前往水家山庄。”
  三火观主双眉一挑,才待叱斥,云飞却已接着说道:
  “弟子宁愿事后身负违谕重责!”
  三火观主沉声说道:
  “云飞,你这话的意思可是告诉为师,若不准你随我前往水家山庄的话,你将不惜身负违谕之罚,私自前往对吗?”
  云飞不答对否,却诚恳而豪壮地说道:
  “恩师适才传谕,含有舍身之意,强敌既然然必欲死我,弟子诚恐逃亦无望,莫若紧随恩师之后,以必死之心而搏不死之机,这是弟子的决志。”
  三火观主怒喝一声,才待斥叱,霍地心头掠过一个意念,随即冷冷地说道:
  “你意念已决?”
  云飞恭敬而决然的答道:
  “绝不悔改!”
  三火观主哈哈一笑说道:
  “你的剑呢?”
  云飞答道:
  “弟子放在卧处。”
  三火观主霍地沉声说道:
  “取来!”
  云飞答应一声,退步出室,转瞬归来,双手捧着宝剑,躬身高举在三火观主之前。
  此时一干同门,个个心惊,不知观主怎地突然索剑,不由的俱皆忐忑不安。
  三火观主舒手拿去了云飞的宝剑,冷冷地说道:
  “人各有志,势难相强,云飞,你坚欲前往水家山庄,如今重责或降罚,皆难维我威信,因此我只有一个办法!”说到这裹,三火观主声调突然一变,厉声道:
  “脱下衣袍,立即离此,自今,你已非三火观中的弟子,我昔日收你为徒,今朝逐尔离去,师徒缘尽,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再无关连,快!”
  这时云飞的一干师弟,闻言大惊,立即跪伏于地齐声恳求观主开恩,三火观主不置可否,却冷冷地看着云飞,任何人也无法知晓三火观主此时的心情,当然更不能了解三火观主的苦心。
  那知云飞却在一干师弟代其苦求观主开恩的时候,沉静地躬对三火观主说道:
  “弟子叩谢观主恩典。”话罢立即扑地三拜,拜毕起身,迅捷的脱下了道袍,一言不发转身出室而去。
  云飞这种出人意外的举动,当时竟使一干同门木楞一旁不知如何才好,三火观主毫不伤悲一边将云飞的宝剑背在身后与火灵剑适成交叉,一边说道:
  “适才我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吗?”
  门下齐声应说记得,三火观主淡然地又说道:
  “莫忘初鼓动身,分途而行,你们下去吧。”
  门下不敢多说,立即躬身退去,云飞却已在室外挥手相召,众人立刻齐集云飞身旁,内中有人才待发话,云飞却已经首先正色说道:
  “师弟们不必劝我,我意已决,须知观主不论是雷霆抑或是雨露,我等皆应感德知恩,师弟们只要莫忘恩师所嘱,师兄我就放心而去了。”
  云静悄声说道:
  “师兄,你外无衣衫,这鞋,这袜……”
  云飞不待师弟话罢,苦笑着说道:
  “如今已经管不得这许多了,师弟们好自为之,天若不绝三火一派,师徒兄弟们或有再见之时,我去了。”
  云飞说走就走,转身极快的奔出了客栈。
  云静当云飞话说完后,心中一动,他非常奇怪师兄那句“天若不绝三火一派,师徒兄弟们或有再见之时”的话,不过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这话的矛盾地方,才待询问师兄,但已不及,只得罢了。
  大约又过了顿饭光景,三火观主跨出室来,众弟子尚在室外廊下相待,但是三火观主却一言不发,云静云幢却看出观主神色含悲,似哀伤至绝,云静不由的心中又是一动,三火观主竟然猛一跺脚,疾步出店而去。
  云静目送观主远去之后,双眉愁锁苦苦沉思,适当此时,不知那位师弟突然说道:
  “二师兄走得这般急促,他连柄防身的利器都没有,令人担心。”
  “防身利器”这四个字,传入云静耳中有如当头棒喝,他霍地转身大踏步走向观主所居的房间,略以扫视,不由频频点头,立即悄悄出来,暗暗示意云幢,并对其余同门说道:
  “恩师行前所嘱,大家莫忘,到前面吃过饭后,早早静养精神吧。”
  同门自是不防云静有用意,果然步向前面饭厅而去,云幢却故意留后,等众同门去后,立即悄声向云静道:
  “师兄何事?”
  云静并不答话,却扯着云幢的袍袖闪进了观主所居的房内。
  刹那之后,云静云幢神色兴奋的走了出来,步向客栈的饭厅,饭后,云静在所居客内,召集所有同门,简单而严肃的说道:
  “观主已去水家山庄,行前所嘱令人万分不安,云飞二师兄被逐而去,也使人无法放心,我和云幢现在决定一面仔细搜索安安镇外附近地区,一面找寻二师兄归来,此行吉凶祸福难料,师弟们只要谨记观主论令,余者不必闻问,各自留心为要。”
  说着不待师弟们开口询问,云静已与云幢推门而出,众师弟错当他俩果是探搜附近地区有无可疑的人物,竟未阻挡,云静和云幢出镇之后却立即施展飞行提纵的功力,驰向水家山庄。
  安安镇距离水家山庄二十五里,往来通路共有两条,一是康庄大道,一是田间小径,小径约近七八里路,你若非当地土著,却难识小径的路途,华山门下自云飞而至云静云幢,前后四人而分成了三拨,其中自系三火观主功力最高,只不过往返五十里路,若想在初更之前回转客栈,却是很难,因此三火观主论令门下初更之后那分道而行各返华山之时,已有必死的决念,云飞听出内情,方始坚持随行,云静和云幢,却是偶生慧心发现云飞所脱下的道袍,已无踪影,悟及观主身携双剑而出的原因,才决心接应乃师及二师兄云飞。
  不过三火观主师徒,再也没有想到,今日之水家山庄与昨夜的水家山庄,一夕之隔已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变化之大,连昨夜尚是山庄贵客的诚奎元,太极天地二老,苦行神尼等,也想象不到。
  今晨,在玄灵真人,长笑神翁及三火观主,自荒宅古塚间走后不久,水家山庄的水大公子,在山庄大厅之上,召请所有暂时寄居在山庄之中的群侠,对昨夕群侠仗义,代守山庄各处的情谊,深致谢忱,继之平淡的问道:
  “诸友可曾发觉,有几位同道朋友突然失去了踪影?”
  群侠相顾谔然,水大公子微吁一声道:
  “一语道破冷面魔神姜贵等人诡谋的‘黄河四义’,日前突然无故失踪,今晨他们兄弟,被人发现在荒宅古冢间那座最大的古墓的石供台上。”
  群侠闻言不由骇然问道:
  “死了?”
  水大公子道:
  “死了,不过黄河四义却还有人活着。”
  群侠越发诧然而惊骇,水大公子仍然平静的说道:
  “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黄河四义中的老大,重伤而未死,不过设非在下知友塞外飞龙古大侠适巧归来,恐也无人能够救得了他。”
  太极天地二老不禁同声问道:
  “敢问公子,伤者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水大公子并不答话,却扬声对身旁侍立着的豹儿说道:
  “去,小心些,慢慢地抬出黄河四义的大先生来。”
  豹儿应命而去,刹那之后,由两名庄丁,抬着一架带着四个木轮的软床,缓缓而来,豹儿示意庄丁将轮床轻轻放下,自然慢慢地抬动木轮转行滚转到群侠坐处,然后闪向一旁。
  水大公子这时踱向轮床前面,轻声问道:
  “好点了吗?”
  轮床上传来轻微而虚弱的声音道:
  “虽然仍觉乏力虚弱,却已无痛苦,十分感激公子活命之德。”
  水大公子笑道:
  “救你的是古大侠,谢我何来。”
  虚弱的声音传来一声苦笑,继之道:
  “设非说出我是公子之客,古大侠或许不会拼却耗减真气而施救,理应先谢公子。”
  水大公子淡然、一笑道:
  “你重伤尙须将养,以少说话为宜,不过在座群侠皆欲知晓你受伤之事,故而不得不略以问答,我自古大侠处,已经得知内情,如今由我代你述说,有不甚妥当的地方,你再接话如何?”
  水大公子说着,已俯身缓慢的抱扶着伤者,斜靠在床头巨枕上面。
  伤者果系黄河四义中的老大,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群侠皆系当代高手,一望即知老大所受内伤极重。
  这时水大公子又缓缓说道:
  “黄河四义自揭发姜贵阴谋之后,三日大师已然起意铲除他们兄弟,彼时我等尚且不知三目大师的阴谋,大师悄召四义,指点他们荒宅古塚的入口,四义因为昔日会蒙耻羞,发誓习得高艺而雪耻复仇,竟然没与在下相商,兄弟四人暗自前往。”
  说到这里,水大公子话锋一停,看着老大,老大点了点头,表示不错,水大公子才接着说道:
  “他们兄弟潜入荒宅之后,顺三目大师指示地点,果然找到一座巨大古塚,并按大师所
  示方法,寻得门户而进入塚内!彼时老大因为久经传说而探知所有惨死古塚之人,皆系一掌毙命,所中无一不在胸腹之间,因之当他潜窥荒宅之前,悄割牛皮,缝成一件护胸甲衣,穿着于内,万幸他有此甲衣,方始灭去元凶三成劲力而得能逃生不死,其间经过不必尽述,只说……”
  水大公子话尚未完,黄河四义的老大已挥手示止,扎着坐了起来,豹儿立即向前将扶着他,他苦笑一声,喘息了刹那之后,神色似极激动而恐惧的说道:
  “我必须说出经过,否则死难瞑目。”
  水大公子正色劝他道:
  “古大侠会对我说,你动不得气,使不得力,否则内伤引发必死无疑……”
  老大不待水大公子说罢,接口说道:
  “多谢公子情谊,我已求得古大侠金诺,代我兄弟复仇,三位盟弟先我而去,我义不容生,让我说出经过,死而无恨!”说到这里,老大突然对群侠问道:
  “众位谁能猜得出来,在古塚之内隐藏的人是谁?”
  群侠个个摇头,水大公子却对老大道:
  “我替你详细的说个明白就是,你又何必这般短见?”
  老大摇头道:
  “不不不,内中经过非目睹而身受的人,说来恐难令人相信,公子请准我以将死之身,做件有益于武林同道们的事情如何?”
  水大公子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黄河四义中的老大,立即说道:
  “诸位,这些日子以来,诸位只顾在古塚之间徘徊探索搜寻可疑之处,却忽略了另外一个地方,那就是昔日的荒宅!荒宅!三目这个贼秃……唉,听说他已设阱自陷而惨死地府三判之手,我实在不该再辱骂他了,不过他却是间接杀我兄弟的主谋,是他告诉我们兄弟,荒宅之中的秘密,他要我们兄弟,勿对别人提起,夜晚潜入荒宅之中,注意一座半塌的凉亭,自会发现结果,当夜我兄弟悄自山庄而出,沿路躲着巡庄庄丁,二鼓以前就到达了荒宅……”
  那夜二更,四条黑影迅捷无伦的自水家山庄闪出,扑向荒宅古冢,他们正是黄河四义。
  他们闪过千百坟场,纵向荒宅之中,荒宅,昔日是水家族居之处,占地广阔而建筑的非
  常坚固,如今虽说早已焚毁坍颓,但因地面全系尺方靑石铺盖,故而地基未毁,不过靑石与青石之间,却已被虫蟹草芒所占据。
  黄河四义并不在广大的荒宅中停留,却倏地分散,向四外搜索,目的是一座已经半塌了的凉亭。
  终于传来四义中老三的轻哨之声,其余三人立即驰去接应,在荒宅后面,昔日花园之中的一座假山上面,发现了一座半倒的小亭。
  假山不高,约有两丈,占地六七丈寛,俱皆是千斤靑石再以人工雕凿而成,四义发现凉亭,却并不冒失,立即隐伏一旁静静观望。
  突然,自残坍了的荒宅大厅中的一处角落,传来一声幽叹,如同鬼哭,令人闻之不禁毛骨悚然,鬼哭幽叹声中,冉冉飘出一人,面如苍月而神色黯呆,越加显得阴沉可怖,这人并不停顿,若鬼魂幽灵般轻飘飘的脚不沾尘凌虚而登上假山,行经四义隐伏处时,露齿一笑但却无声。
  黄河四义心头一凛,木楞之时,这人已然飘上了那座半塌的凉亭,披发仰颈蓦地发出一声凄厉鬼号!
  号声凛人心胆,黄河四义不由的互望一眼,再抬头,假山凉亭之上的这人,如同鬼魅般竟已无踪。
  四义不再怠慢,顿足飞身纵上假山,果然已无这人的踪影,假山上面宽广约近三丈,凉亭只占丈五见方,亭外四周皆以洁净的圆石铺塾,如今却已积灰甚厚,黄河四义仔细俯身搜视,发现积灰尘土上面并无足痕,不由骇然,彼此打个招呼闪进亭中,老大悄声说道:
  “适才那人好高的功力,我等却须小心戒备,那人身形突隐,秘径必在假山小亭上,兄弟们仔细些搜索。”
  余者颔首为应,再次展开搜索,突然老二低声而促急的说道:
  “快,快来看!”
  老二边说边指着凉亭之内的石桌,石桌三尺混圆,旁有六只石,石桥上灰尘极厚,但是石桌面上,却似时常经人抹拭,洁净异常!
  老大对着兄弟们点头示意,四人立即各自提足劲力,抓住石桌的边沿,猛向上抬,无奈使尽吃奶的力气,却如蜻蜓之撼石柱,石桌动也不动!
  老大立刻挥手示意三个盟弟住手,说道:
  你我兄弟合力可举两千斤重,此桌至多千斤,既然举之不起,我已断定石桌必与地面相合,你们躲远一些,我自有办法!”
  老二等闻言闪向一旁,老大双手分持桌沿,左旋不动右转不移,半晌仍无良策,怒恨之下,不禁暴然出掌击向桌面,岂料事却怪道,石桌竟然随掌而降,刹那沉入地下,露出了三尺浑圆的一个洞穴!
  黄河四义有备而来,毫不犹豫,伸手探囊已将火摺取出,四人立即鱼贯飞纵而下,石桌适时腾升,转瞬恢复了原状。
  洞穴下,并不甚深,仅丈五左右,黄河四义纵落之后,目视石桌上升封死了进路,不由互望一眼,老四悄声道:
  “退路已绝,此处是否要留人守……”
  老二不待老四说完,已接口说道:
  “适才应当在亭上留人守护,如今既然已至此,只有前进求生了。”
  老大并未表示意见,却轻声叱斥道:
  “火速熄灭火摺,随我来!”
  火摺暴熄,四外立成漆黑一片,伸手难见掌指,四人却并不惧怕,各将火摺放好,手手相接探索前往。
  蓦地,一声哀怨如诉如泣的幽叹,突然传来,四人闻声似觉就在咫尺,心头一凛四人不禁都打了一个冷颤,老三和老四本来是手手相携,幽叹之声传来之时,两人的双手似被大力所震,竟然分解开来。
  老三老四同时惊咦出声,双手却又探摸到了对方,再次紧拉在一起,此时老二和老大的双手,也正分开而重合,当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虽然都已觉得对方手指不似先前那样温暖,但却认为是在突闻叹息怪声之后,受惊所致,并未放在心上仍然一连串的向前走着。
  行走间,老大似觉有些不受,四兄弟只有他和老四是空着一只手,立刻探囊要取火摺,那知火摺竟然不翼而飞!老大惊咦一声说道:
  “老四,晃着火折子照个亮,咱们看看路径。”
  老四应了一声探手囊中,却失声说道:
  “大哥,奇怪,我的火折子竟然丢啦!”
  老大闻言骇凛至极,冷汗立即冒出,不过老大久经大敌,既知已然落人算中,却能沉着应付,目下老大已知毛病何在,故作不解的说道:
  “老二,我好像嗅到一种奇特的香气,你呢?”
  老二悄声答道:“我没闻到呀?”
  老大心头又是一凛,已知所料不虚,又道:
  “老三,你难道也没闻到?”
  “我只闻到土腥气,大哥指得怕就是这种味道了。”
  老大几乎昏倒,不过当时却仍能平静的说道:
  “也许,如今已入虎口,贤弟们却要提力戒备突如其来的袭击,以免误事。”
  老二等各自轻应了一声,老大不再开口,步子却放慢了许多,正暗忖思如何解救其余三位盟弟的办法。
  原来老大自老四说出火折子丢失之后,已知大事不好,和老二老三问答,不过是在测听这两个盟弟的方位,在老二老三答话之后,老大几乎骇凛的昏倒,由说话的远近,老大听出老二和老三紧相连结,但是老三和老四,老二和自己之间,却都多了一个人,这多出来的两个人自是强敌,如今自己正和一名不知功力如何的敌者手手相合,自己制敌必可竟功,但却苦无通知老三和老四的办法,火折子不问可知,已然被人暗中取走,人家探手自己囊中取物而去,自己竟未觉得,彼此功力高低不问可知,设若老二老三尚有火折子的话,或可得保老四不死,否则即便自己……
  老大思索到这里,突然得计,虽然十分冒险,但却胜似束手待毙,立即声调严肃的说道:
  “老四,当心身后,听我吩咐,火速取出兵刃!”
  老四空着一只手,闻令即行,立刻取出了兵刃,他们弟兄十数年朝夕相共,自然听得出老大声调之中的严重,因此老四聚精会神不敢怠忽。
  这时老大又道:
  “老四,兵刃取出来了吗?”
  老四低声道:
  ‘取出来了。”
  老大暗咬钢牙,他非常明白,设若自己这个办法不能成功,四弟必死无疑,不过事到如今已不能犹豫,狠狠心,一边提足掌力,一边说道:
  “老四,小心头顶上面,黑暗中恐有袭击……”老大故意把“击”字拉长,老四兵刃已经不由的举了起来,老大却突然震声说道:
  “老四,向前猛砍!”
  话声中,老大不管老四是否听令而行,右手一紧,扣死了和自己拉在一块那个人的掌腕,右掌穿甩,已击在那人的胸前,身形闪穿,到了老四的前面,适时身前传来一声惨号,老大已顺手将一人抓住,迅捷无偏的点拿了这人的穴道,立即带着这人闪退一旁一言不发。
  刹那之后,一声轻响,火闪微射,老大已经高举着一枝火摺,火光照亮了暗道,老四站在不远地方,安然无恙,老二和老三也平安无事,在他两人身旁不远,倒卧着一个黑衣人物,老大急促地说道:
  “二弟快搜地上这个人的衣囊,先点他的穴道!”
  老二闻言自不怠慢,立刻点拿对方的重穴,自这人囊中取出了一个火摺,老大立即招呼兄弟们集在一处,熄灭火摺说道:
  “好险,老四这次能够脱逃毒手而杀死对方,实乃天助。”
  此时四义兄弟俱已明了事态经过,老四喘了一口长气说道:
  “大哥叫我向前猛砍的时候,我心灵已然麻木,手臂不由自己的甩砍下来,否则要是想到前面可能是三哥的话,小弟绝对无法下手。”
  老大似乎累极,低沉的说道:
  “侥幸杀死敌者,但是我们前途正险,暂时不必前行,咱们先仔细的商量一下吧。”
  其余三人自无异议,老大叹息一声说道:
  “目下我甚悔犯险此行,只顾欣喜巧得机秘,未曾仔细思考,那三目大师既然知秘径所在,他为何自不来呢?此处是否是我等所要寻的古塚,也大成问题,设若误入他人圈套而自投死路,愚兄何以对三位拜弟,一念失误而至……”
  老大话未说完,老二已接口说道:
  “大哥,你我兄弟祸福生死相共,说这些干吗,虽然如今仔细想来,那三目大师的话语。有些可疑,不过我们兄弟和他往日无怨,他似乎不至于别有居心吧。”
  老大并未作答,老四却突然说道:
  “咱们何不看一下这两个敌者是谁,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四义咸认有理,正要再次打亮火摺暗中有人适时说道:
  “你们不会认识他们的,不必费事了。
  老四立即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
  老四出口喝问对方,老大不由的十分着急,慌不迭地拉着拜弟们悄悄退出丈远以外,老四这时也不禁懊悔万分,黝暗之中,自己突然出声,等于告诉了对方立身的地点,实大不智。
  他们兄弟已然躲开原处,暗中这人却已再次说道:
  “你们不必虚耗精神躲闪退避了,这有什么用呢,老夫要杀你们易如翻掌,虽然凡是未经老夫许可,擅自闯入此处的人皆难逃死,不过却仍有一线希望,现在你们听我的吩咐,直向前行,是生是死看你们机缘如何而定了。”
  老大暗中一推老二,老二会意,悄悄地和老三老四又退了一丈五六,暗中这人冷笑一声说道:
  “不必这般鬼鬼祟祟,就算你们三个人能够退回来时石桌下面,仍难逃生,还是乖乖地听话好!”
  黄河四义闻言不由凛惊万分,暗中这人竟能在极暗之下视物,这人的功力不问可知,老大知难力敌对方,不由开口说道:
  “我兄弟志习绝艺而复耻仇,生死早已置诸于外,朋友……”
  暗中这人冷哼一声叱斥道:
  “老夫只有冤家,没有朋友,再说凭你们黄河四义也不配这样称呼老夫。”
  老大并不着恼,一笑问道:
  “配与不配无关紧要,不过为了说话问答方便,你总应该告诉我们名姓或称呼吧?”
  暗中这人沉哼一声道:
  “老夫‘幽冥大帝’谷怀幽,怎样称呼随便你们吧!”
  黄河四义在古塚荒宅夜逢女子示警之后,曾经听到诚奎元谈说谷怀幽此人之事,闻言不禁惊惧至极,不过四义是另有所为而来,早存决念,因之老大非常谦恭的说道:
  “晚辈等久仰前辈盛名,此次……”
  谷怀幽不待老大把话说完,已冷冷地说道:
  “即便你们说得再好听些,到头来仍然难免一死!”
  老大依旧和气的问道:
  “前辈可知晚辈至此的原因?”
  谷怀幽狞笑一声道:
  “送死罢了!”
  黄河四义中的老三,忍耐不住,扬声问道:
  “怎见得我弟兄必死无疑?”
  谷怀幽冷冷地设道:
  “此乃禁域,擅入者死。杀我鬼奴,亦当抵命,何况尔等曾经妄议是非误却老夫大事……”
  黄河四义的老大,突然沉声问道:
  “经年以来,惨死于此荒宅古塚的那些朋友们,可是……”
  他话未说完,谷怀幽嘿嘿一笑接口说道:“统统死于老夫掌下!”
  此言出口,黄河四义不由魂亡胆丧,已知自投罗网逃生无望了。
  谷怀幽接着冷酷的说道:
  “强存弱亡是天地间不二定律,凡来此处者,老夫都给他们留了两条道路,一是永为老夫侍役鬼奴,终生听命,再则即死,尔等兄弟亦不例外!”
  老大此时已悄悄退至拜弟们的身旁,紧扯着三个拜弟的衣袖,毫无声响的退向来时路上,退时提心吊胆,一步步异常谨慎,谷怀幽竟未出声喝止似乎没有发觉,四义渐行渐远,步履虽仍轻巧无声但却快了许多,地道黝暗无法见物,约计已经退得极远,老大方始停步缓缓喘息,此时四外情静至极,因此四义兄弟强按内心的不安,并各自轻轻的取出了兵刃。
  突然,背后不远传来谷怀幽的冷森语调道:
  “老夫本想叫你们看点蹊跷事后,再论尔等的生死,不料尔竟敢悄悄逃退并存相敌之心,既然自愿速死,老夫就成全了你们!”
  四义闻声已知大事不好,既然难生出,自当拼死,霍地转身提力,老四当先悄没声的探囊扬手,两粒“银弹”挟带啸声打向发话之处,老二老三不约而同六只“月芽旋风刀”甩出,也袭向话声来路,那知他们暗器刚刚打出,谷怀幽却又不知何时到了他们的背后,冷嗤一声道:
  “先出手者先死,滚!”
  老四此时地位,在众盟兄身后,那知谷怀幽“滚”字吐口之后,老四果然惨吼一声,身形倏地的飞起,斜摔在六尺以外死去,尸仆声音恰好和银弹、飞刀击空坠地的叮当响声,同时传出!
  老大等只楞得一楞,谷怀幽阴冷狠毒的声调又起,说道:
  “现在轮到你们两个了!”
  “了”字余音尙在,老二老三却已惨号两声中掌死去!老大霍地探囊抖手,晃着了火摺子,尚未看清谷怀幽的模样,胸间已被击中,澎地一声,昏死地上。
  醒来,面前站着两个人物,老大隐隐约约看出其中之一是那水大公子的贵客庄彦文,另外一位却从未见过,只听到庄彦文道:
  “阁下切勿开口,这位是我恩兄塞外飞龙古寒山古大侠,正在替你疗伤。”
  黄河四义中的老大,倚靠在豹儿臂间,强提着力气把经过说出,已然面无人色喘息不止。
  水大公子眉头紧皱,霍地上步点拍了老大的穴道,示意豹儿轻轻放落老大卧倒,挥手招过那两名庄勇,仍由豹儿随行,将轮床抬下出厅而去。
  诚奎元目送轮床远离之后,首先说道:
  “如今既然知谷怀幽隐藏之处,况已揭破经年以来惨死古场人物的密辛和杀人的凶手,吾辈即应前往荒宅除此恶獠,免遗后害,公子意下如何?”
  水大公子淡淡地说道:
  “诸位适才可会都听明白了老大所说的始末经过?”
  群侠纷纷颔首作答,水大公子才接着说道:
  “谷怀幽一掌击毙老四之时,老大老二站于老四的身左,正挡住老四一半身躯,老三在老二身后右方,挡住了老四其余暴露的半身,在这种情形之下,敢问诸位,武林之中又有什么人物能够凌虚一掌击毙老四而使其余三人毫无知觉并能不受伤损?”
  群侠闻言谔然良久而无法回答,水大公子微吁一声又道:“何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地道之中,似此听来令人惊凛悚然而难以相信的罕绝功力,我等设无御敌之策,冒然前往何异与黄河四义一般,白白送死?”
  史飞华不由说道:“公子说的很对,只是我们既然知元凶下落,怎能为了恐惧非敌就束手不问呢?
  水大公子冷冰冰地答道:
  “在下只是向诸位解说一下利害得失罢了,并无阻拦史大侠诛戮元凶之意。”
  史飞华闻言木楞良久,方始羞红面颊说道:
  “史某自知功力绝非谷老贼的对手,但若能得小助,或.....”
  诚奎元不待史飞华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史大侠请恕在下冒失插言之罪,在下同意水大公子的看法,自然对史大侠诛恶之志和任侠之心也十分敬佩,不过,明知非敌而拼搏,实在无补于事。”
  史飞华声调略带激动的问道:
  “敢问诚大侠一言,吾等难道就罢了不成?”
  诚奎元一笑答道:
  “既然为武林人,当管武林事,自然不能就此罢了,但必须谋定而动,莾撞不得,水大公子或有妥善方策,我等何不冷静的一听所以?”
  史飞华这才不再开口,但在神色之间,仍然悻悻难服,水大公子却突然说道:
  “我们除掉知晓黄河四义是被三目大师借刀杀人而三死一伤外,其余前后死难的数十朋友,谁能知其原由?”
  群侠无人答话,水大公子话锋一转道:
  “可惜在下无暇于此,否则缓以时日,在下必可……”
  史飞华突然接口说道:
  “听公子言下之意,莫非另有更较重大的事故发生?”
  水大公子领首说道:
  “不错。”
  史飞华不由接着问道:
  “公子可能指教一二?”
  水大公子冷冷地说道:
  “史大侠这句问得过份点了吧,那是在下的私事,似乎不便对他人道及?”
  史飞华闻言无话可答,羞惭之下霍地起座道:
  “史某自不量力,出言多误,今向公子告辞。”
  太极天地二老正要劝解,豹儿适时自厅外疾行水大公子的面前道:
  “古爷在后厅恭请公子前往。”
  水大公子点了点头,继之神色肃然的对群侠说道:
  “在下召请诸位,本有两件事情声明,一是黄河四义遭遇始末,如今诸位俱已知晓,再是在下一件私事,迫不急待立须赶办,已与塞外飞龙古大侠相约,暂将水家山庄交由古大侠主理内外一切事宜,在下现在即向诸位告别,诸位设有疑难,尽可向古大侠提出,必有圆满答覆,不敬不情之处,尙祈诸位谅宥。”
  说着不待群侠发问,水大公子已对群侠一揖之后,转身由大厅内门向后宅而去,豹儿却留在厅中侍应群侠,因之群侠虽有万语千言要彼此相商,却不得不强自忍耐静候古寒山驾临。
  刹时,大厅外面传来马蹄车辚之声,一辆豪华的双骡轿车,驰出水家山庄,车经大厅之时,水大公子露出半面,向群侠招手示别,群侠竟也不由自己的挥手相对,目送轿车远去。
  群侠目眺窗外远去的那辆轿车,正自各怀心事,突闻厅内有人说道:
  “惜别故友确伤情怀,不过水家兄弟不日即归,诸位还是入座一谈吧。”
  群侠闻言无不暗自惊心,这人到达厅中,竟无一人知晓,只此一事已足证这人的功力高过自己,不由纷纷转身注目,豹儿这时向群侠说道:
  “这位就是古大侠古爷,诸位前辈入座吧,小的去吩咐下人逸茶就来,古爷说有很多事和话要对前辈们声明呢。”说着豹儿躬身而退。
  群侠无不久仰塞外飞龙古寒山的威名,不由的上下打量起来,古寒山却微笑着敬请群侠入座之后,说道:
  “水大公子兹因要事他往,暂令在下主理山庄中事,并有不情之求要诸位原宥,昨夕,山庄及石堡为不肖之徒侵入,承蒙诸位仗义御敌,古某今代水大公子深致谢忱,只为敌者幕后主持人物功力太高,性复阴狠无比,是故水大公子行前,再三嘱附古某,将结仇详情告知诸位,然后至祈诸位暂离山庄免遭波及……”
  太极天地二老中途插口问:
  “古大侠这是代公子逐客了?”
  塞外飞龙神色肃然道:
  “古某一介武夫,不善矫饬之言,公子确有逐客之意,目的却为诸位打算。”
  太极天地二老刚要接话,诚奎元已开口说道:
  “古大侠既然然代主山庄中事,自是有权逐客或者留人,不过适才古大侠曾言,公子曾请古大侠将与某方人物结仇经过详告我等,今愿恭听始末之后而去。”
  塞外飞龙郑重地说道:
  “在下知晓诚大侠乃圣僧俗家师弟,功力极高,只是谷怀幽已得幽冥大帝神髓,今日即便是圣僧佛驾光降此间,恐亦未必就能稳操左券,公子与古某实不愿在座诸位涉险,迫出逐客下策,诚大侠一代人杰,似应知晓水大公子万不得已之苦方是,今竟语含诮讥,以在下‘有权逐客或者留人’之言而讽之,实令古某心寒而伤痛。”
  诚奎元面泛赤霞,语为之塞,塞外飞龙依然色如冷冰般,说道:
  “古某今将水家山庄与谷怀幽辈结仇之事,告知诸位,日昨水大公子曾经向诸位声明,昔日一位曾被武林中人误为极恶的前辈,如今居于石堡之中,因之结仇谷老贼等,而种昨夕群丑夜袭山庄及石堡之果。”
  史飞华正欲接话,那苦行神尼已开口说道:
  “此事始末等情,日前诚施主已对大家说过一遍,在坐之人无不详知,只有‘九天飞魔’居留石堡的原因尚不知晓,水大公子声言古大侠……”
  塞外飞龙突然接口,问道:
  “神尼言下之意,可是追问在下为何收留‘九天飞魔’在石堡之中?”
  苦行神尼领首作答,塞外飞龙正色说道:
  “此事水大公子本能答覆,不过公子不愿使人难堪,故而将难题留给在下,如今请恕在下直言之罪,在下和水大公子所以收留这位前辈的原因,是认为此乃武林中人份所应当的事情,凡是追问此事原由的人物,在下必须反问对方,此举有何不当之处!”
  苦行神尼竟也讷讷难言,史飞华接话说道:
  “古大侠声言谷怀幽功力绝高,今因收留‘九天飞魔’而结此强仇,岂非不智?况自诚大侠慨述昔日‘九天飞魔’始末之后,大家方知‘九天飞魔”’实乃仁厚忠信长者,古大侠及水公子收留‘九天飞魔’时日甚早,彼时武林中人,无不念恨‘九天飞魔’,咸认去之而后快,难道古大侠那时就不惧武林中人群起为敌?”
  塞外飞龙闻言,目射寒光瞥望了群侠一眼,声调严肃而威凌的说道:
  “水大公子别诸位以前,对诸位言及谷怀幽潜藏荒宅地下的时候,史大侠曾慨然说出‘我们既然知元凶下落,怎能为了恐惧非敌就束手不问?’之言,如今在下首先答覆史大侠所问‘收留九天飞魔而结此强仇岂非不智’一事。在下一向行事只问是非,不计后果,对仁、智的看法,也许不同他人,因之不畏不惧!
  “至于史大侠所问及彼时不惧武林中人群起为敌一节,实不値识者一笑,在下设若彼时不知九天飞魔之为人,怎肯冒失行事,是故方寸之间,毫无凛惧群侠为敌之意,史大侠对在下的答覆,认为如何?”
  史飞华无言可答,正感,豹儿已捧茶而上,恰将此事遮过,豹儿逸茶已毕,却躬身对塞外飞龙说道:
  “小的适才接报,武当,终南两派掌门,已商妥各率门下分途回归,少林哑长老令门下缓行,他却背着三目大师的尸体独自驰归嵩山,以时间计算,除哑长老或能逃脱敌者劫截外,余者……”
  塞外飞龙不待豹儿把话说完,已挥手示令住口说道:
  “你去替在坐群侠收拾衣物,事毕速回。”
  豹儿应命而退,塞外飞龙转向群侠说道:
  “如今事已紧急,在下无暇对诸位详说一切,谷怀幽与其幕后主持之人,已有约定今夜相会,至时诸位即便想走,怕亦无法办到,诸位设非图谋大帝记事一书及所附珍物而来,祈能相信在下和水大公子,即时离庄,免遗无穷之恨,中途虽然仍难脱离谷贼等人的监视,但因彼辈清楚诸位昨夜无人去过石堡,除暗中监视诸位远行外,必不阻拦,故能平安无事,诸位设若不信,大可暂居于安安镇上客栈之内,自然从此不再闻问在下及水大公子与敌者之事更好,但请记住,‘韩庄’已非善地,万勿落足而自设陷阱,此去安安小镇,另有一条近路,在下派人引行,言尽于此事不宜迟,请恕不周之罪吧。”
  天地二老及史飞华尚欲发话,诚奎元却示意他们忍耐勿言,首先站起,说道:
  “人贵相知,交友在信,诚某虽与古大侠初次相会,深信古大侠必不欺人,诚某虽系身奉敝师兄慈谕来此,既然然古大侠与水大公子咸认此时已非昔比,诚某愿遵所嘱,立即告辞。”
  诚奎元既然已应诺离去,余者自更再无逗留的借口,立即纷纷站起,长春宫主自也缓缓起身,不料塞外飞龙却含笑对她说道:
  “水大公子行前会嘱古某拜问宫主一言,设若宫主欲知昔日故交知友到底死于何人主谋之下时,可暂留庄中,然宫主门下一干使者,除天禽二女外,仍须离去,宫主之意如何?”
  长春宫主闻言一楞,继之说道:
  “我所不安者,即此一事,本宫主今遵公子行前所嘱,暂留庄中。”说着,长春宫主立令背后天禽二女传谕使者,列队出庄,在安安镇上静候论示。
  天禽二女闻令即行,群侠虽觉内中必有别情,但却无法提问,刹那,长春宫主的门下已然列队厅外,待命而发,塞外飞龙却郑重地拉着诚奎元走向一旁,只见塞外飞龙悄声数语之后,诚奎元突然色变,现出似极骇惧而哀伤的样子,塞外飞龙又自囊中取出三般极小巧的物件,递在诚奎元的手中,诚奎元接物竟然流下了泪来,继之向塞外飞龙有所诉说,塞外飞龙凝神久久,方始回答,诚奎元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最后回顾了苦行神尼一眼,才与塞外飞龙拱手分开,并将手中物件小心的放置囊中。
  天地二老和史飞华不由的迎了上去,天地二老悄声问道:
  “诚大侠,塞外飞龙……”
  诚奎元不待天地二老接说下去,答道:
  “事不足为第三者道,诸位请莫追问内情,咱们走吧。”
  史飞华虽觉事太蹊跷,但却无从猜测内情,只好隠忍心头暂不发问,太极天地二老也悻然退下,转向塞外飞龙告辞,塞外飞龙亲自恭送群侠及长春宫主门下至庄外,再三致歉而别。
  此时已近中午,诚奎元,史飞华等群侠,由水家山庄所派庄勇引路,走田间小径,自然途中无法和三火观主师徒相逢,当他们一行到达安安镇上客栈的时候,只能见到华山三火观中的一干门下了。
  三火观主的门下遵守观主谕令,没到初更故未动身,诚奎元等人到达客栈之后,首先向华山门下再三开导,今夜万万不能远离客栈,华山门下因有师命,虽明知行必遇险,亦不敢相违,诚奎元只好嗟叹而罢。
  苦行神尼独居客栈一室,初更前,诚奎元突然走访,落座之后诚奎元悄自身旁取出一物,递交神尼,神尼睹物骇然问道:
  “诚施主何来老尼师兄‘心铁’佛指信令?”
  诚奎元含悲低声答道:
  “古大侠在别时召我祕谈之后,托我转交神尼者。”
  苦行神尼正色道:
  “施主乃圣僧俗家的师弟,当知敝师兄‘佛指’信令向不转传,传必已生极大事故,古施主竟怀有此令,难道……”
  诚奎元中途接话说道:
  “自敝师兄与圣道,圣尼被尊为‘武林三圣’日起,三圣即传告天下武林,将三门信物作为三圣亲临的命牌,设若三般信物齐出,所持之人,不论其言行,等于出诸三圣之口,之心,此约想必神尼定然知晓?”
  神尼领首道:
  “老尼当然知道。”
  诚奎元再次探囊舒掌,掌中已托着另外两般信物,一是寸大一块刻有八卦的寒铁,一是一粒莹光射人的佛门慧珠,神尼不由霍地站起合十说道:
  “贫尼愿听三圣法牌的调遣。”
  诚奎元双目含泪悲声说道:
  “神尼,三圣法牌今已无法召令武林中人听候调遣了!”
  神尼肃色合十道:
  “那个大胆不遵三圣牌论?”
  诚奎元悄声道:
  “神尼莫悲,这三般信物,皆系塞外飞龙古大侠所赐交者,古大侠说:三圣皆被谷怀幽幕后人物所杀,死前刹那,巧遇古大侠于荒郊野外,各出命牌交由古大侠转赐门下,并报凶兆。此事不由在下不信,适才已得古大侠同意,今夜约得神尼仍然回转水家山庄,三圣遇难之事,至时古大侠当能详述始末,故而现在通知神尼一声。”
  苦行神尼闻言如遭雷轰,神色倏变而木楞无言,诚奎元却当先收起掌中信物,悄声说道:“神尼即请保留圣尼‘佛指’信物,并祈暂勿过悲,设消息不假,应留十分精神为复仇之用!”说着不待苦行神尼答话,诚奎元已转身而去。
  群侠昨夕俱未安枕,客栈中各自纳神歇息,醒来,夕阳已坠,百家灯明,少顷,传来初更鼓声!
  华山三火观主一干门下,已皆束结妥当,云静,云幢未归,师弟们已不等待,清了房饭费用,不顾诚奎元的劝阻,两人一队,间隔刹那轻快的闪出客栈,立即分途四下各不相顾而去。
  诚奎元却示意苦行神尼道:
  “设若塞外飞龙预言果有所本,则华山群道必罹危难,在下不甚放心要出去看看。”说着转身就走。
  苦行神尼立即接着说道:
  “贫尼也见不得这些,诚施主慢行一步,贫尼愿与施主相伴,万一之时也好多个接应。”
  诚奎元并不停步,也不回身,说道:
  “神尼若能相伴,自然最好,事不宜迟要去请快。”说着不待苦行神尼答话,已疾行而去。
  苦行神尼继之微抖肥大的袍袖,闪身追下,太极天地二老和史飞华,不防诚奎元和神尼早有约定,因之并未多想,只在室中漫谈相候二人归来。
  苦行神尼与诚奎元,离开客栈,立即施出十成轻功身法,自田间小径如飞般扑奔水家山庄,此时,午间率领门下飞驰逃遁的长笑神翁与玄灵真人,却已途逢危厄遭遇了险难。
  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晨间不知获得了什么使他俩凛惧的消息,竟然背着三火观主先一步回转客栈,饱食之后立即各率门下分道扬镳而去,其实,玄灵和神翁暗中另有约定,他俩深知将无法闯过暗地追踪自己人物的阻截,因之表面上故作分道而驰,却约定在各行十五里后,左右斜行,这样就算是遇上强敌,以两派人手之众,他俩功力之高,或有闯过围困的希望。
  夜初更时,武当,终南两派人物,终于在直通“贾汪”的官驿道上,一处叫作“枣庄”的地方会合,双方立即各挑选出五名高手,在“枣庄”后面的一座林外巡护,林内,玄灵真人布置了武当名震天下的“八方剑阵”,其余两派弟子,皆在阵中歇息,静待天晓。
  适时,远处蓦地传来十数铁骑奔驰蹄声,直到林旁而止,接着一声凛人心胆的怪笑传到,玄灵及神翁霍的由地上站起严肃而绝望的互望一眼,强敌已到,搏战即起,他俩早得别人示知,设若无法逃出敌者追踪,相遇之时非生即死,事关武当、终南两派存亡,因之两人神色俱极沉重万分。
  此时林外传来两派巡护防守弟子的喝叱声音,道:
  “什么人,停步答话。
  怪笑响声霍地中止,一个沙哑而阴沉的声音,道:
  “老夫‘东区总巡检’桑镇,小杂毛火速唤出玄灵老杂毛前来答话。”
  林外武当弟子同声叱斥道:
  “施主口出不逊,贫道恩师断然不见你这种人物,况施主夜……”这时突然另外一人不待武当门下把话说完,嘿嘿的阴笑数声接口道:
  “小杂毛,若不是我们身奉严谕,就你这两句话够活剥人皮的罪刑了,去,乖乖地去诉玄灵老杂毛说,乌斯藏‘贡嘎山’阴阳谷‘九冥圣后’座下,十大鬼王首座,现为‘九环山庄’最高护法兼东路总巡检的‘双头鬼王’桑老大桑镇,和我‘笑面鬼王’阴化宇阴老九,有话跟他一谈,小杂毛你再若抗命多舌,九老子笑上一声,你这条小命就算舍出去啦,听见了没有?”
  林内的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闻言大惊失色,诚恐门下不知厉害而出言顶撞,玄灵真人立即扬声喝道:
  “弟子们火速退至林中,不奉谕令不得与来者答对!”话声中声调一转又道:
  “自称十大鬼王的施主们稍待,玄灵与终南掌门长笑神翁,即将迎接施主们的大驾!”
  话罢,玄灵和神翁立即暗蓄真力,大步走出林来。
  林外,五丈后,一排素白衣衫的人物,坐于玄色铁骑之上,右手各持一根丈五高杆,杆漆月白颜色,杆尾插于鞍旁内套之中,杆头高挂丧事专用的白纸灯笼,活似一队出丧送葬的仪队!
  仪除前丈远地方,并立着两骑雪玉般白的宝马,黑鞍、黑镫、黑巾、黑缰,配得极端地醒目而大方。
  马上两人,左面那个肥大胖肿,右面这人干枯瘦小,所穿衣衫是一律玄色闪亮的丝缕织成,却用雪白的素缎滚边,显眼而怕人。
  胖者秃头,头大如斗,正中凹进寸余,活似两个脑袋缝合一处,八字眉,龙眼核般的一对小圆眼睛,白多黑少,肿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却张着一张厚大蠢笨的血红大嘴,秃下巴,望之狰狞可怖!
  瘦子秃眉毛,煞白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满是刀伤,刀伤合缝地方,闪着灰色森人的光亮,尖下巴,薄片嘴,时露阴笑,一双鹰瞵,射出两道寒光,一望即知此人内功有独到的火候。
  不问即知,胖者是那双头鬼王桑镇,瘦子必是笑面鬼王阴化宇,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虽说久经大敌,但是今朝面对着这名震天下的狠毒十鬼,也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暗自慴惧。
  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出得林来尚未发话,那笑面鬼王阴老九却已阴森森的露齿一笑,对双头鬼王桑镇说道:
  “老大,我的话怎么样?谷怀幽手下那群活死人能办什么事,我早就断定泄露了消息,现在由武当和终南结合一处而步步有防看来,证明老九的想法不错了吧?”
  桑镇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阴老九话锋一转,阴鸷而淡笑着对玄灵和神翁说道:
  “两位各率门下结合一处,并先一步占取有利地势,安排下武当镇山的剑阵,不知是在等候和对付什么人物呀?”
  玄灵真人稽首答道:
  “贫道与终南掌门自水家山庄事毕回归,夜宿荒郊为防虎狼,自应择一妥善之地,难道有什么碍于施主之处,劳动施主深夜之间率众至此而兴问罪之师?”
  阴老九嘿嘿一笑,道:
  “说的好,不愧一代宗主的身份,玄灵道长,你既然然承认是由水家山庄事毕而归,咱们索兴就节省点时间直接说吧,阴老九兄弟确实是有所为而来,要请道长和神翁答覆几个问题。”
  玄灵真人平静地说道:“施主们所问何事?”
  阴老九鹰瞵猛张,道:
  “道长,阴老九深信道长必然很清楚‘阴阳谷’中都是什么人物,虽说自数十年前我‘圣后’传谕不准门下再出‘贡嘎山’区,但是道长成名已久,对当年之事定必知晓,当年凡我阴阳谷中人物,言出必践,今朝亦然,设若道长及终南掌门,并不打算使武当、终南自今除名武林的话,莫与我等为敌,有问则实答,阴阳谷迟早必有重谢……”
  玄灵真人不待阴老九把话说完接口道:
  “施主这是以阴阳谷的威势来胁迫贫道就范了?”
  阴老九阴阴一笑道:
  “假设道长一定要用这种字眼来形容的话,阴老九虽感遗憾,但却只好承认!”
  玄灵真人正色道:
  “武当一派,向不屈于威势,施主持此态度对我武当,任凭所问何事,恕不作答!”
  阴老九并不气恼,反而点头不迭,转对长笑神翁问道:
  “武当一派今已声言虽死不屈,想来神翁必然也是个倔强人物了?”
  长笑神翁神色沉重而语调苦涩地说道:
  “阁下这般狂傲而跋扈,老朽深信已无选择的余地!”
  阴老九嘿嘿两声,转对双头鬼王桑镇说道:
  “老大,我早就说过善言难了,咱们动手吧?”
  桑镇突地冷嗤一声,干硬硬地对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说道:
  “阴阳谷规律极严,此次老夫领率一切,故不轻宜开口,因为设在老夫开口之后对方不答或出言顶撞,即成死仇,但是如今迫得老夫说话,甚愿两位掌门能以门户为重而答我所问。老夫已知昨夜两位俱会潜进过水家山庄的那座石堡,有三件事情敬祈答覆,并盼直言。一、石堡之中何人为主?二、见否有人手执一柄黑色令箭和手提怪异灯笼一对老者?三、请将由何处潜进石堡地道,由何处而出石堡的经过详说一遍!”
  玄灵真人刚要开口,桑镇却摆手相拦,继之极为郑重的说道:
  “道长请听老夫最后几句言语,再作答覆,适才老夫说过,只因本门规严,老夫此次代表圣后主持一切,是故不容人背,道长若能答覆所问,候此间事了,老夫禀明圣后,必以‘大帝记事’所附诸宝之一的‘昆吾’圣刀为赠,作为武当镇山之宝,终南一派,亦将得到珍物之一,不过今若回绝老夫或答而不实的话,老夫却只好全我阴阳谷中的威信,与道长等立成死仇,那时老夫诚恐道长及终南门下具皆死无葬身之地了,老夫言尽于此,至盼道长及神翁三思而行!”
  玄灵真人并不回答桑镇,却对神翁说道:
  “你我言行一致,还是各负己责?”
  神翁苦笑一声道:
  “真人多此一问,如今你我门下已成生死祸福相共之势,一切由真人全权吧。”
  玄灵真人颔首作答,随即神色肃穆地对桑镇说道:
  ‘桑施主仁厚胜过阴施主多多,姑且管不管贫道答覆所问与否,对桑施主的情谊却由衷感激,在贫道尙未表示答覆施主所问与否之前,不知可能先问施主一事?”
  阴老九此时却扬声叱斥道:
  “玄灵已然违我门规,老大就应下令动手才是!”
  桑镇竟不理会阴化宇,却平静的答覆玄灵真人,道:
  “老夫愿听道长所问之事,并可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灵真人稽首为谢,道:
  “施主既然知贫道等去过石堡,以施主贵门户中的功力和技艺来说,胜过武当及终南两派,以两位施主本身的绝技来说,既然能保定最后为袭之时诛尽贫道等人,自然也是胜过贫道及神翁,神翁与贫道尙敢潜进石堡一探究竟,施主们大可不必追迫贫道作答,竟自进入石堡岂非佳妙上策,此即贫道不明原由而敢请施主敎示之事。”
  桑镇脸上毫无任何表情,淡淡地答道:
  “老夫立即答覆此事,石堡中人功力高过道长多多,道长所能平安出堡,并非凭仗本身罕绝的技艺,老夫自然要小心从事,何况无人不知‘幽冥大帝’与我‘圣后’本系夫妻,此事老夫更须格外谨慎,因之暂弃其本而逐末,烦及道长与神翁释我所疑。”
  神翁此时突然问道:
  “老朽也有一问,桑护法可肯回答?”
  桑镇面现不豫之色道:
  “你们本可声明有两件事情要问,何必还动心计分开来说?老夫干脆的告诉阁下,早已准备使你们满意之后再来答覆老夫所问了,说吧!”
  长笑神翁面色一红,问道:
  “谷怀幽自称‘幽冥大帝’,是否真是大帝的传人?”
  桑镇冷冷地答道:
  “谷怀幽只不过是大帝第三代门人罢了,怎配称为传人,为我‘大帝记事’及所附奇宝,不得不高抬于他,若论辈份功力,他只不过是老夫十大鬼王兄弟的晚辈而已。”
  神翁和玄灵此时互望一眼,神色现出决然之态,阴老九一旁开口说道:
  “要问的都问了,两位也该回答我们了吧?”
  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互视之后,彼此微一颔首,玄灵陡地扬声对两派门下弟子说道:
  “凡我武当或终南门下,立即退入林中不得迟误!
  两派弟子们闻令即行,刹那退得不剩一人,桑镇厚大的嘴唇撅了一撅,道:
  “也算是道长对老夫的答覆?
  玄灵真人冷静而简单地答道:
  “不错!”
  阴老九嘿嘿冷笑两声,才待出手相搏,桑镇挥手示止,道:
  “道长,如今敌我之势已成,不过老夫在杀人以前,却愿再向道长一言,道长为了什么竟然不顾自己和门下弟子的生死,必欲与老夫门户为敌?
  玄灵真人苦笑一声道:
  “贫道与神翁皆知今朝难脱拼死之搏,战或幸逃不死,是故决心一战!”
  桑镇皱眉道:
  “老夫愿闻道长认定难脱拼死之搏的原由。”
  玄灵真人庄穆的答道:
  “借用谷怀幽身份谋劫大帝记事及所附珍宝一事,乃施主门户中的机密,今竟当众言明,因此贫道断定施主已存着不留活口的心意,贫道别无他途,只有拼死而获生一法!”
  桑镇笑道:
  “老夫事先果有此意,道长既然然知晓,可见聪智超人,如今他言无盆,道长请小心防守,老夫即将传令攻杀,不过道长和神翁大可放心,老夫为得石堡虚实,还舍不得将两位置至死地……”
  神翁不待桑镇话罢,扬声接口道:
  “阁下也请放心,除非你有迫使死人开口的办法,否则今生也恐难如愿!”
  桑镇翻了翻眼睛,霍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继之轻蔑的对长笑神翁说道:
  “你有些小瞧了老夫。”
  神翁也猛地提气发出呵呵狂笑之声,终南“吹云”内功,乃武林一绝,神翁既然然名为长笑,在笑声之中自有不容旁人轻视的罕绝独到之处,不过神翁设非遭遇强敌,或面临絶境,决不轻动这门功力,因为这种功力消耗真气过甚,复原不易,如今神翁看出桑镇即将暴然倏下毒手,方始有心警诫桑镇而发出内功“吹云”长笑,先给阴阳谷中这群狂妄的老贼一个厉害!
  “吹云”长笑乍起毫无威风,音调虽然高昻,听来却不刺耳,更没有半点闻之令人心惊或慴惧的变化,但是他却另有一种奇特的狠处,不过敌者若非功力极强的高手,休想发觉,到你突然觉出大事不好的时候,再要应变却已无能为力了。
  神翁长笑乍起,阴老九和桑镇已暗自会心,长笑声显,桑镇身后那一排素灯,已一盏接一盏的连灭了五盏,挑着那五盏素灯的鬼使,人随灯坠,一个接一个的跌落在黄马鞍下!
  桑镇却连一眼都不看,冷冷地对长笑神翁说道:
  “看不出你还有点门道呢,不过凭着这点鬼吹灯的玩意儿就想和老夫相抗,却是自不量力,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看家绝活,快些施展,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吹云”长笑竟对桑镇和阴老九不生效力,长笑神翁不由的暗自惊惧,因之一时没能回出话来。
  桑镇冷冷的一笑道:
  “神翁,你要是再没有好看把戏施展的话,老夫可要动手生擒阁下了!”
  神翁哼了一声,桑镇突然问道:
  “你不信服?”
  神翁扬叱道:“当然!”
  谁料神翁“当然”二字刚刚出口,人影一闪,桑镇却已到了面前,厚蠢而血红的大嘴一张道:
  “不信你就先接老夫一掌!”话到掌到,左掌击向神翁的天灵,神翁不防桑镇功力如此高强,闪躲已迟,猛翻右腕以五指刁拿桑镇的掌腕,桑镇竟不躲闪,神翁自然指未虚发已刁住了桑镇的右腕,那知入手陡生冰寒,肩臂立觉不适,神翁慌不迭的松指收臂,不料桑镇左掌一翻却也捏住了神翁的右腕,只见桑镇一揉一甩,神翁立即失去了知觉,桑镇右手一托神翁的后腰,头也不回的扬声喝道:
  “老九,接着终南的掌门朋友,这是活口,由你负责他的安全!”说着一抖一送,已将神翁凌空抛向笑面鬼王阴化宇!
  玄灵真人和长笑神翁相距不足三步,梦想不到神翁一招即败,等玄灵看出不妙,再想接应却已无及,那桑镇擒下神翁已转对玄灵真人一笑说道:
  “道长,你是束手就缚呀还是要老夫动手呢!”
  玄灵真人双眉飞扬,挫步舒臂已将宝剑撤出,道:
  “施主请!”
  桑镇哈哈一笑,道:
  “看不出中原武林名派高手们,功力虽差骨头却硬,好,老夫活口只要一个就够,索兴成全你的死志,打!”
  玄灵目睹神翁被掳之时,内心会经激动的而悲念,但自宝剑撤出之后,脸上神色陡转沉静而肃穆,刚毅中带有无比的庄严,恭诚中蕴蓄着浩然气概,桑镇“打”字呼出,玄灵似如不觉,神静气闲,桑镇竟然被迫束手并退后半步!
  桑镇功力极为高超,已然看出玄灵真人胜强长笑神翁多多,养气、蓄神、宁心、纳元,此乃上乘剑法的基本,气纳于神,神含真力,力蓄于精,精归方斗,这是无与伦比至上剑术功法,桑镇注目玄灵展剑之后静时有如山岳,心田不起微波,神华凝聚,手眼心合,精气纯结,虽然尚未施展剑法出击,那剑气却似灵蛇吞吐纵横,毫无破绽,因此才止步退身相待。
  自然桑镇功力火候还胜过玄灵真人不少,只是如今玄灵已有一搏即分生死存亡之心,桑镇却不能不谨慎从事了。

  第九章 狠中狠 毒中毒
  玄灵,桑镇两人相峙半晌,仍未搏战,蓦地传来神翁一声惨呼,玄灵心神不由一分,桑镇倏地一声暴喝,身形疾似闪电欺了上来,双掌齐出,攻势凌厉无比,招招无不直袭致命所在。
  玄灵先机已失,虽仗持有宝剑,仍然被桑镇一轮猛攻退后了丈远方始稳住势子,势子一稳,玄灵自不怠慢,立即施展出武当镇山一百三十六式“九转龙飞”剑法,剑化匹练,既防又攻,将桑镇围于剑幕之中。
  九转龙飞剑法,乃武当一派威震天下的奇绝剑术,玄灵为武当今日之宗主,火候功力自不容人轻侮,桑镇所怀绝学固是胜过玄灵不少,但在九转龙飞一百三十六式剑法施展未毕之前,却无法克敌而致胜。
  玄灵自知功力差于桑镇,因此剑法展开之后,守住门户不求胜敌,三十招式已过,虽将桑镇困于剑幕之中,玄灵却越发凛惧,剑化匹练既然防又攻之时,他会暗怀喜悦,认定桑镇只要无法闯出剑幕,迟早败在自己九转龙飞最具威力的十八闪点攻敌杀手之下,不料三十招式过后,已知所料谬而不然,桑镇固然在剑幕围困之下一时无法对自己施展毒手,只顾防身飘移真似躲避不迭,但是自己却更无法缓式退身,桑镇施展了“九冥圣后”绝门的身法,“飞魂引魄”中的“万影分化”,在纵横跳滚翻闪飞避之下,含着迷人心神目光的功力,使自已在不知不觉间已受感应而被牵制。
  这真应了那句“棋高一着,缚手缚脚”的谚语,本来是玄灵剑化匹练困住了桑镇,桑镇在左右的躲避,那知如今竟已变作玄灵跟着桑镇的闪飞而旋转盘进,桑镇在以小巧逃躲闪避的技艺中,施展出迷人心神的圣后绝技,反使玄灵紧随他的飞越纵闪而出剑进逼,始末倒置之初,玄灵尙未觉察,三十招后,玄灵已知受制于敌,设非九转龙飞剑法罕奇,此时恐怕早已丧命,玄灵既然已知晓,理应有所自主,怎奈如今大势已成,桑镇虎视眈眈,玄灵只要微露破绽,必然立遭杀身大祸,因之玄灵只好仍然一招一式不敢懈怠的暂时应付。
  五十招后,桑镇胖肿的鬼脸上面泛起了阴森的笑意,六十招后,桑镇已嘿嘿冷笑出声,玄灵真人不敢稍分心神,视如不觉,听若未闻,可是手法式子已无先时勇猛,慢了许多。
  桑镇此时本可猛施绝顶功力致胜,但他深知玄灵真力未尽,设若一击不中之后,玄灵必然逃入林中,彼时再闯剑阵擒获玄灵则门下难免死伤,因此桑镇仍然提聚功力等待时机。
  目下虽说玄灵手法已慢,剑光却依然甩扫成幕难透风雨,七十招上,突然一点乌芒自玄灵右方疾射而来,透过毫无缝隙的剑幕,击在了玄灵真人的胸前!
  玄灵真人亡魂丧胆之下,招法一紧,立即施展出“十八闪点”疾攻桑镇,这点穿透剑幕击中玄灵胸前的乌芒,仍然挂在玄灵道袍之上,并且桑镇竟然没有发觉,玄灵十八闪点威势无伦,桑镇不防玄灵突然无故中途变招,因之被迫闪退两步,玄灵却乘此微暇,左手一抚胸,已将乌芒拈捏手中,目光瞥处,竟是一枚极小的荆刺,玄灵大惊之下,不由注目荆刺来处,脸上立现既然惊又喜的神色,心神因此微分,出招不禁缓慢,桑镇却猛地一声断喝,凌虚推出一掌,继之揉身攻上。
  玄灵真人右腕沉扫,也以十成内力迎去,桑镇冷嗤一声道:
  “三招之内,老夫叫你尸横此地!”
  玄灵真人这十成内力之一剑,竟是虚式,当桑镇冷嗤之时,玄灵真人霍地身形涌起疾若归穴灵蛇已倒纵出去,不待桑镇追上,剑指桑镇身后扬声喝道:
  ‘桑施主请回头看!”
  桑镇冷笑两声并不回顾,飘身逼到玄灵身前,玄灵真人倏地身剑相合疾刺桑镇,桑镇肩头撇抖,弧形飘出,继之横进,阻拦了玄灵的退路,恰和玄灵互换了彼此的位置。
  玄灵真人本意正是要和桑镇互调方位,如此桑镇变作面对“笑面鬼王”阴化宇等人,必然立即发觉奇特的事故,果然,桑镇在面对所率门众及九弟阴化宇之后,面色陡变,竟然舍却了玄灵真人,飞投向阴老九的身旁。
  原来就在玄灵真人与桑镇守攻相搏第六十招上,阴化宇已遇罕绝的武林高手,在不知觉间已被人制住,长笑神翁也被这人救去,这人就在桑镇和玄灵二人身后从容下手又从容而去,设非弹出荆刺告知玄灵,此时恐怕玄灵和桑镇尚未发觉此事呢。
  桑镇飞纵到阴老九的身旁,检视之下,不由惊凛至极,暗中制住阴老九及一干门下及所乘马匹的这个人,竟然用的是昔日“幽冥大帝”独绝武林的“透月无音”指法,这种指法,桑镇知晓除大帝及恩师圣后之外,别无会者,万幸圣后会经指点过桑镇拍解开这种指法的窍诀,否则必须将被制众人迅速送回圣后地方医解,非但时日不及,即便能够按时到达,能否活命尙且难料。
  桑镇顾不得再寻玄灵真人的晦气,立即按照圣后所示拍解之法,首先解救阴化宇,桑镇十分清楚这种指法的厉害,暗中这人既然晓“透月无音”指功,本身技艺必然高出阴化宇和自己多多,先救阴化宇非但多了一个帮手,万难之时即便双双逃遁,也不致遭受圣后的重责严罚。
  阴老九虽在十大鬼王之中最不得人,但他却是圣后的亲信族孙,不幸因此丧命,桑镇无法交待必罹奇祸,故而桑镇毫不迟疑立即动手。
  谁料桑镇不待伸手,背后突然有人说道:
  “你能解开这种罕绝的点穴手法吗?”
  桑镇倏地转身,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位娇俏的姑娘,姑娘一身淡绿衣衫,高雅大方,眉间庄娴而具威严,桑镇心头一凛,小眼睛射出道寒光,问道:
  “姑娘你难道也懂得武技?”
  其实桑镇这句话问得自知多余,姑娘到达自己身后,设非发话询问,自己根本就没有发觉有人,只此一事,足证姑娘非但懂得武技,并且功力极高,不过自己却实不相信,姑娘就是“透月无音”指力制住师弟阴化宇的奇人,因此有心逗使姑娘生气而多说几句,借以了然一切。
  不想姑娘只冷冷的答道:
  “我在问你能够解开这种罕绝的点穴手法否,不是听你问我话的!”
  桑镇胖脸上一阵抽动,狠毒的盯着姑娘并没有答话。
  姑娘淡然一笑道:
  “你不答话也好,反正他们死活和我没有关系,我还正懒得多管这种闲事呢!”说着姑娘缓缓转身,对一旁的玄灵真人说道:
  “长笑神翁现在前途等着道长哪,道长请撤掉林中的剑阵走吧,没事啦。”
  玄灵真人闻言,仔细的看了姑娘一眼,稽首为谢,立即转向林中,招呼门下及终南一派的弟子们,自林左穿行田径而去。
  姑娘目送玄灵真人等远去之后,并不回身,却郑重而威严地说道:
  “桑镇,我要武当、终南两派人物们平安离开此处,你要不忿不服,大可追向前去,不过那个时候我怕阴化宇就难活下去了,你要是认为以阴化宇一命换武当、终南这多人的性命很上算的话,那就任凭你吧!”说着姑娘缓移身形向右方小道走去。
  桑镇突然一声断喝“慢着”!随即飘身拦在了姑娘的身前。
  姑娘瞥望了桑镇一眼,轻蔑的问道:
  ‘你想和我动手?”
  桑镇这高的功力,对敌向来生死由心,如今竟然不敢直接答覆姑娘所问,半响方才开口说道:
  “不想...”
  姑娘没等桑镇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不想动手就闪开这儿,别阻挡着我的进路。”
  桑镇厚嘴巴抽动了一下道:
  “姑娘贵姓?”
  姑娘一笑道:
  “你既然不敢现在动手,莫不成问过了姓名胆量就大了不少?”
  桑镇肩头一抖,似已不耐,但他瞥望了一旁被人制住的阴化宇一眼之后,微呼一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大头,道:
  “姑娘,凡我武林中人,敢作敢当,桑镇师弟及手下等人可是……”
  姑娘微笑着,接口说道:
  “是我作的,怎么样?”
  桑镇道:
  ‘桑镇实难相信姑娘……”
  姑娘已知桑镇要说什么,依然微笑着反问桑镇,道:
  “我知道你和阴化宇的名字,也知道你们和谷怀幽藏身于荒宅假山凉亭下面,自然更知道你们为什么在经年之内,惨杀了数十名武林高手,当然也明了你们必欲生擒玄灵真人及长笑神翁的原由,甚至那‘九冥妖后’目下何在,我也知晓,桑镇,恐怕这些你都难以相信吧?”
  桑镇神色陡变,尚未答话,姑娘却声调一转,道:
  “请你替我带句话儿给那’妖后’,她既然是依然自承“大帝’的妻室,既然想谋劫‘大帝记事’和所附珍宝,并且既然‘九天飞魔’昔日受托大帝,今已身罹奇疾行动不便,寄居水大公子赠与古大侠的‘石堡’之中,就该亲率其门下‘天地双娃’及尔十鬼弟兄,光明磊落的到‘石堡’讨索,设再引诱普通江湖或武林人物代其潜入石堡,休怪他人要驱其不得在中原一带逗留了!”
  桑镇闻言心凛至极,“圣后”已自“乌斯藏”贡嘎山潜进中原的事情,敢说除“天地双娃”及自己十大鬼王外,无人知晓,似此天大的秘密,这姑娘却是怎生得知内情的呢?只此一事,足证这姑娘的来历奇特,桑镇神色不敢现露出任何变化,内心却是万分不安,因之迟迟没有开口答话。
  姑娘此时却对桑镇冷哼一声,道:
  “阴化宇所中虽系‘透月无音’神指,但却不是你所能够解救他的,‘妖后’固曾传你拍解这种神指的技艺,不过因你本身功力不足,知而不化,我劝你还是立即护送阴化宇迎上‘妖后’,否则……”
  桑镇突然扬声问道:
  “莫非是你下手暗算我阴九弟的?”
  姑娘冷哼两声,并没有答话,桑镇再次问道:
  “你知道的事情不少,恕我必须问明你的姓氏和来历,否则……”
  姑娘霍地向前迈了两步,道:
  ‘否则你又当如何?”
  桑镇猛一咬牙,道:
  “留你在此!”
  姑娘咯咯一阵娇笑,道:
  “怕你办不到吧!”
  桑镇怒叱一声,道:
  “你试试看!”
  “看”字出口桑镇暴扬右掌,一般极寒之气挟千钧重力,强劲的击到姑娘胸前,姑娘冷笑一声,身形毫未挪动,左掌凌虚轻轻按向地面,右掌直立当胸,似道家稽首,然后缓缓前推,桑镇所发十成真力之一掌,有若泥牛沉江,消失殆尽!
  桑镇骇惧至极,双目暴射煞光,再次拼力扬掌拍下身形却地一闪,疾纵向左方逃遁,讵料姑娘冷笑一声,柳腰一拧,已阻住了桑镇的去路,道:
  “若不还你一掌,怕你未必心服,打!”
  虽说是打,姑娘并未扬掌,仅仅轻舒右腕,巧出食指对桑镇点到,桑镇似知厉害,慌不迭的飞身疾射而逃,身形凌空尙未飘落地面,蓦地听到背后姑娘轻叱一声,道:
  “寄语‘妖后’,姑娘在‘石堡’之中候她,阴化宇还有对时可活,你莫要误他,留你传话,不得不手下留情,去吧!”
  桑镇突闻语声起自背后,已吓得魂魄齐飞,只因身在空中转移躲闪不便,尤其是姑娘语声就在耳旁,惟恐躲开背后暴露前胸,只有全力霍地一沉,并提聚劲力于肩背等地,拼受一掌,那知姑娘话罢,竟未施展杀手,桑镇只觉背后脊心”穴上方,受遭蚊叮般微疼,人已沉落在地上,飘落之后,本能的抬头瞥望姑娘,双掌暗蓄十成阴功动力,准备还击偷袭,谁知背后竟无姑娘的形影,桑镇倏地旋身注目,前方也无人在,蓦地一盘转,扫视四外,四外静悄悄,黑黝黝,那里有人?桑镇不由的惊咦出声,道:
  “怪呀,人呢?”
  远处,黑暗的田野间,适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长笑声,笑声起时桑镇约计姑娘在十五六丈以外,笑声落时却已如云空雁鸣划破长空到达了遥远的地方,桑镇颓然一声嗟吁,神色之间现出无比的惆怅和难以形容的悒郁。
  目下桑镇立身之处,已相距木立一旁的阴老九等人和马匹约有十数丈远,桑镇此时似极泛力,拖着胖大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阴化宇受制地方,散懒而虚弱,就象是久经大病初愈似的。
  他到达了阴化宇的身左,阴化宇仍然像刚才一样,状若木偶端坐马上,他不能不相信那位突然而来又飘忽而去的姑娘所说的一切,不敢动手救治自己这个师弟,沉思了刹那,他决定先以手下中人择一相试,设若能够复原,再替阴化宇拍解不迟,于是他大踏步的奔向那除持灯的门下而去。
  一干手下,皆系相随双头鬼王桑镇多年的亲信,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情份,桑镇一时到无法决定选择那个手下相试,持灯鬼使虽然不能言动,但却神智未失,适才姑娘与桑镇对话,他等俱皆听清,如今桑镇神色之间,已然现出心中所想,是故鬼使们不由个个目露哀祈之情,桑镇犹豫多时,猛一咬牙,立即步向其中一人,这人似知无幸,竟然流下泪来,桑镇本已伸手过去,目睹斯情,不禁难以下手。
  正觉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才好,蓦地里许外的地方,腾起一道碧绿的奇闪,挟着一声凌厉长长的怪啸,直射云天,桑镇睹此全身猛地一抖,脸上神色既然喜且惧,慌不迭的探手囊中,取出一物,以内力甩向半空,此物出手,立现一道赤红亮闪,也带着一声长长的怪响直射向高处,不过桑镇发出的这道赤光,上升仅有二十几丈已斜斜坠落,远处那道碧闪,却仍在腾升不已!
  移时,两条雪也似白的人影,自碧闪起处疾若电掣般投射而来,转瞬已经到达了桑镇的身旁,现露出一双身着秃边雪缕杉裤,左胸前各自綉着一朵奇花,一红一黄,分外夺目而背插宝剑的美女,弯眉有若钩月,瓜子脸,真美,只是面色白中透靑,望之令人不由心头泛起丝丝寒意,目若闪星,神态颇具威严。
  桑镇在贡嘎山中,份属“九冥圣后”座下十大鬼王之首,这时见到一双美女,却极为恭敬。
  右胸綉着黄色花朵的美女,冷冷地瞥望了被人所制无法言动的阴化宇等人一眼,向桑镇道:“碰上高手了?”
  桑面带羞愧的低声答道:
  “阴九弟一干鬼使,被人以‘透月无音’指法制住,我正……”
  好狂傲的女子,她竟不容桑镇把话说完,已摇手道:
  “圣后传过你救治之法,你怎不施救?”
  桑镇无可奈何的答道:
  “对方警告说我功力不足,设若妄动,阴九弟恐将不治。”
  这时那胸綉红花的女子,“哦”了一声,轻款莲步走到阴化宇的马前,注视刹那之后,转对胸綉黄花的女子说道:
  “桑师兄的话不错,姐姐快些帮我先救下阴师兄来,咱们再追那个东西去。”
  胸綉黄色花朵的女子嗯了一声,和那胸綉红花的女子立即双双动手,只见她俩如穿花蝴蝶般在阴老九等人身前飘旋不停,四手齐下非拍即点,不过盏茶工夫,阴老九一行人马,皆已行动自如。阴化宇首先含笑谢道:
  “多亏两位妹妹驾临,否则小兄必死无疑。”
  胸綉黄花朵的女子冷哼一声道:
  “别净捡好听的说,你们还没办完的事情快去办吧,‘圣后’明天初更驾降此间,那时你们要无法完成任务的话……哼哼!”她哼了两声之后,立即转对桑镇说道:
  “怎地适才你所发‘救命神火’那早就坠落了下来?”
  桑镇苦笑一声道:
  “适才曾与敌手相搏,似已受伤,不过……”
  他话未说完,胸綉红花的女子已伸手抓住了桑镇的寸关,按探之下,不由骇然说道:
  “大师兄不必再过问此间一切,火速觅一静室,以‘内静’功法护住真气,待‘圣后’驾临之后代你疗治吧!”
  桑镇闻言面色陡变,道:
  “敢是二妹发觉有何不妥之处?”
  被称为二妹的胸綉红花女子,正是“九冥圣后”座下功力最高的天地双娃中的地娃,那
  胸綉黄花的女子,自是天娃无疑,地娃这时郑重的说道:
  “目下我还无法断定你所受何伤,却知伤势非轻,万勿自误,速按我所说的去作。”
  桑镇凄然点头作答,天娃却沉声问道:
  “和你们动手的那个人由何处而去?”
  桑镇眉头一皱,天娃竟然连声大师兄都不叫,因此并未答话,阴化宇却指向西方说道:
  “那人从此而去,不过现在怕已追不上了!”
  天娃冷笑一声道:
  “那是我们姐妹的事情,不劳费心,二妹,咱们走!”
  天地双娃说走就走,柳腰轻扭,身形已疾如流星般向西方追去!
  阴化宇目送天地双娃远去之后,恨声说道:
  “这丫头迟早有一天我给她个厉害瞧瞧!”
  阴化宇口中的“这丫头”,毫无疑问是指着天娃说的,桑镇吁叹一声道:
  “算了吧老九,咱们这辈子也别指望能胜过这两个丫头了。”
  阴化宇冷笑一声道:
  “力不敌则智取,地娃儿多少还有些人情味道,她……哼!等着瞧吧!”
  桑不敢多说,话锋一变道:
  “我已中敌毒手必须觅地疗治,剩你一人去追玄灵和长笑神翁,我实不放心,我们干脆回去,等‘圣后’问时,我自有话回答如何?”
  阴化宇明知追已不及,只得应诺,与桑镇率领手下鬼使而去。
  此时必欲追赶与桑铁动手人物的天地双娃,已经飞驰了五里路程,仍然不见前途人踪,天娃霍地冲拔而起,扑上一株古大的槐树,略一张望,面带笑意而下,手指左方对地娃说道:
  “人在那边,走!”
  她俩转过一片树林,前面相隔约有箭远地方,果有一条黑影疾急飞驰不停,她俩互望一眼,立即施出全力追上,在相距半箭之隔的时候,前面的那条黑影似已发觉背后有人追蹑,倏地脚步加快投向一座桃林之中。
  天地双娃冷嗤一声,毫无顾忌所惧的继之扑进桃林,那条黑影,却适时绕向右方,闪出桃林轻登巧纵飞驰而去。
  双娃遍搜桃林不获,知被戏弄,飞出林外已看到那条黑影的逃路,只因这一迟延,黑影已在半里前途,双娃既然恨且怒,立即再次追上。
  一逃二追,盏茶光景已是首尾可及,前面又有一座树林,天地双娃打个招呼,地娃倏地斜向林后绕去,天娃仍然直追不舍,那条黑影果然又先天娃一步窜进林内,天娃却悄没声的猛登莲足,扑奔林右,原来天地双娃已有默契,认定黑影必然仍将穿林而出,如今地娃已去断彼逃路,天娃再由右边扑进,黑影必将被困林中无法脱身,那时不料天地双娃虽然聪慧过人功力极高,这次却也碰上了个中的高手,那条黑影这次扑入林中,竟未挪动,稍停刹那之后,依旧由进林之处而出,点脚展身如云中飞燕一般再次脱身逃下。
  天地双娃在林中碰面,已知又落黑影谋算之中,双双顿足出林,黑影果在箭前地方疾驰,如今天地双娃俱已怒极,非但功力提足飞纵追程,并且各将“九冥圣后”威震天下的“金雷神箭”取出,准备在相距近些的时候,出手击伤前逃的黑影。
  金雷神箭乃九冥圣后谕令不得轻易施展的万毒暗器,因此箭威力太大,血肉之躯当者无有不死,死圈在三丈之内,只要发出一枝,对方设非身怀罕绝奇异功力的高手,休想躲过,其他暗器中的之后,若非伤及要害,决不至死,金雷神箭却大不然,只要人在死圈之内,定然落得粉身碎骨惨死,故而九冥圣后严诚门下,此箭不得妄用。
  如今天地双娃一再遭受前面黑影戏要,愤恨至极,故始取用此箭意图阻逼前面黑影停身相见,当然天地双娃在需此不可的时候方始发出神箭,发时也会先一步的向黑影发声警告!
  此时前途一片平原,里半路内非但再无树林,连株孤独的大树都没有,天地双娃不由的心中大喜,认定这遭黑影自难逃出手去,立即猛提真力,施展着幽风轻身之术,端的快过归若天风,疾若大漠狂飈,只见两条糢糊不淸的白影晃动,眨眼已达到前面黑影的身后。
  黑影奔走本来很快,双娃却又快过黑影多多,因之几乎形成“品”字,双娃相距黑影已经不足两丈了,在不足两丈的极近距离下,双娃自然不会再想使用“金雷神箭”,一因神箭制造不易,双娃虽得九冥圣后垂爱,每人也不过分有三枝,此物若至必要之时,足可仗以免死逃生,已然追上了黑影,双娃自不舍得再用,再因神箭威力太大,发时金光闪射雷声殷殷,最最恰当的敌我距离为五至十丈,死圈为三丈以内,过近非但等于白白消耗,本身并有极大的危险,如今敌我只有两丈之隔,双娃怎肯造次,是故在迫近黑影之时,已将神箭收起。
  前面的黑影这时却霍地停步转身,双娃不虞此着,时正一左一右双双纵起分扑黑影前途,腾拔既高,飞纵又快,虽在悬空业已发觉黑影突然停步转身,但却无法收势,黑影突然哈哈一笑,顿足拧身又飞般向先时来路电掣退去。
  天地双娃一再遭受黑影戏弄,不只恨极,已存凛心,双双半空斜转飘坠,腾身又起再次追下,因此突然转变,双方距离又拉远到十丈左右,天娃银牙一咬,玉腕轻舒拈取了一支金雷神箭,怒声喝道:
  “你再不停步答话,姑娘可要给你个厉害看了!”
  黑影闻言非但并不停步,反而再次哈哈一笑,身法骤疾,又远去了十丈。
  天娃恨声对地娃说道:
  “二妹当心,咱们碰上值得一搏的对手了。”
  话声中天娃不待地娃答话,功力提足迅疾无俦的当先急急追去,地娃自不怠慢,柔荑轻探也将神箭取出,却斜向左方围扑黑影,与天娃相距五丈,看来双娃已然决心要施展金雷神箭致胜,不过现在黑影远在十六七丈以外,超出了神箭威力的范围,双娃只有待机而动,这样一前二后追逃不舍,转瞬已经奔驰数里,前面黑压压一座村庄,黑影身法突然一变有若流星飞渡,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影子,闪得一闪已投入庄中,双娃追临庄中之时,却已失去了黑影的形踪。
  天娃猛一跺脚道:
  “好一个刁猾的东西,我就不信你能逃脱!”
  地娃一挑弯眉,悄声说道:
  “此人一路藏拙,直到适才方始现露出来绝高的轻身功力,似有诱我姐妹……”
  天娃方待接话,一条黑影已自村庄尽头飞出,由正东疾驰向通达水家山庄的大路而去,地娃立即停下话锋,轻登莲足迅捷追下,天娃却更快过地娃一步,自田野走弓弦小径迎头赶上。
  这次黑影奔驰并不甚快,怪得是任凭天地双娃施尽全力,双方总是相距十丈左右,天娃银牙一咬,娇叱一声道:
  “前面夜行人物停步答话,切莫自误!”
  黑影闻声不由的停步回顾,继之却冷哼一声依然腾纵前行,此时天娃相距黑影只有八丈,她竟不再犹豫,玉腕猛抖,一流金华脱手而出,出手金华暴涨,发出股股雷鸣之声,射向黑影,地娃也恰于此时甩臂抖脱发出一支金雷神箭!
  天娃所发神箭,直射黑影高处丈五地方,以金雷神箭和黑影飞驰的快慢比拟,神箭威力爆发之时,黑影正当死圈中心,地娃所发那支,却腾空疾射向黑影前方,设若黑影只顾前行,神箭炸破的时候,必在黑影身前丈远之处,自然也难逃生。
  双娃神箭配合得天衣无缝,任凭黑影功力多高,除非目下立即折转而迅疾退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地娃在甩出神箭之后,立即扬声喝道:
  “此乃‘金雷神箭’,你再不火速退回,即将死无葬身之地!”
  谁料地娃话声乍止,黑影霍地震声喝道:
  “未见得!”
  话声中,只见黑影倏地旋身纵起,疾射而出迎上天娃所发的那支金雷神箭,人、箭即将相接的刹那,黑影猛翻右腕,一条闪耀着七点乌芒的金龙,蓦地横卷而出,已将金雷神箭裹住,地娃打出的那支神箭,时正划破长空百黑影头上飞过,金龙适时懒腰舒展,所裹神箭脱出束缚,却暴然回扑飞射天娃而去,金龙矫捷腾弄,一伸一缩,两次截卷住了地娃所发的神箭,一挺一震,迅疾无俦的也旋回折转袭向天娃!
  黑影此举何止令人惊骇,只吓得天地双娃亡魂丧胆,地娃立处大路之上,所发而还击的两支神箭又都是袭向天娃,尙可从容应付,天娃却已花容失色,有若丧家之犬荒惶急遁,不顾田间泥泞,疾如鹰隼一般扑仆卧身于阡陌之中!
  适时轰轰两声爆响,金华飞翻横卷,泥沙土尘蔽空,两团烈火旋起溜溜怪风,挟着凛人心胆的厉啸满空飞舞,热浪四布,石为之化,土为之熔,红云火闪,照耀得半天赤红!
  半晌之后,烟消尘落,那两支神箭爆破的地方,多了一个两丈大小的五尺深坑,围坑四五丈远,一片焦枯,如经火劫,天娃缓缓由地上爬起,雪白的丝绳灰蔽残破不堪,乌云蓬污,那张永不含笑永不变色的苍白俊脸,半为土掩,形若乞儿,双目却寒射着阴狠而恶毒的火焰,直瞪着那个黑影,一瞬不瞬。
  地娃依然洁凈无尘,神色惶慌目露骇谔楞在一旁,黑影这时却威严地对双娃问道:
  “你们两个可是‘九冥圣后’座下的天地双娃?”
  地娃瞥了天娃一眼并未回答,天娃却阴冷地说道:
  “是又怎么样?”
  黑影叱斥道:
  “尔师恶行虽重,却向不轻宜使用‘金雷神箭’这种极端歹毒的暗器,老夫与尔素未谋面,你等追蹑身后已是不当,竟敢是非不问之下暴发神箭企图伤害老夫,设非念及尔等身世堪怜年纪又小,适才回击之时已是死数,还敢散慢无状,莫非认定老夫可欺!”
  天娃又待开口,地娃却已听出黑影话中可疑之处,立即低声说道:
  “我姊妹一路追赶伤我同门的敌人到达前面村庄,阁下恰自庄中飞纵而出,又不听我姊妹的警告停步答话,怎能怪我姊妹以敌者相待,何况我姊妹打出神箭,并无伤人之意,旨在迫使阁下停步退回彼此答话而已,即使有错,情有可原,再说……”
  黑影不待地娃把话说完,哈哈一笑,道:
  “说得好轻宜,今夜若是换一个人,岂非早已死在金雷神箭之下了,那时你们姊妹又怎么说?”
  地娃不由语塞,天娃却冷笑数声,踏步走上大路,与地娃并肩站立之后,对黑影说:
  “你不是没有死吗?”
  黑影怒哼一声,道:
  “丫头你敢这般狂妄!”
  天娃轻蔑的说道:
  “别认为你破解了金雷神箭就算是无敌的英雄,真动上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黑影这次非但不恼,反而哈哈一笑,道:
  “你想和我动手?”
  天娃却摇头说道:
  “非此不可的话,我并不怕你,不过现在还谈不到这些。”
  黑影扬声问道:
  “现在该谈什么呢?”
  天娃冷静的说道:
  “你这身功力很高,算得是我们姊妹第一次碰见的中原高手……”
  黑影叱道:
  “最好你别和我施弄狡狯计谋,直接了当说你要说的话吧。”
  天娃嘴巴一撅,道:
  “好,你姓什么?
  黑影一笑道:
  “别分开问。”
  天娃心头一凛,道:
  “我要知道你的姓名,来历和你怎会知道我们姊妹是谁——还有震伤我们同门制住一干鬼使的人,是不是你?”
  黑影沉声笑道:
  “所谓十大鬼王,在老夫眼中还不屑一顾,阴阳谷中的鬼使,更是一群见不得人的妖魔小丑……”
  地娃这时突然接口冷讽的问道:
  “我们姊妹莫非也不在下眼中?”
  黑影嗤笑一声,道:
  “我很瞧得起你们两个……”天地双娃目光透露自得之色,黑影却接着又道:
  “动手你们却还太差!”
  天娃勃然,道:
  “谁才配你和他动手一搏?
  黑影声调肃沉,道:
  “普天之下,仅只三个人有资格和老夫论战!”
  “谁?”天地双娃不约而同扬声询问。
  黑影一字字有力的说道:
  ‘南海‘乾坤老人’,剑山‘寒月剑叟’,和你们的‘九冥圣后’!”
  天娃目射骇光,急声问道:
  “你是谁?”
  黑影平静的答道:
  “塞外飞龙古寒山!”
  天地双娃闻言惊退数步,地娃期艾地问道:
  “人言水大公子将其石堡……”
  塞外飞龙淡然接口,道:
  “不错,我郑重的告诉你们姊妹一句话,那石堡是我居留之地,静修之所,不容外人撒野!”
  天地双娃互望一眼,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倏地转身就走,塞外飞龙却沉声喝道:
  “住下,老夫还有话说!”
  双娃闻声停步,但却没再转过身来,塞外飞龙沉重的说道:
  “你们要走很好,老夫绝不留难,不过今宵前面村中有我所约朋友在彼畅饮谈旧,你们必须绕路而行,否则恐怕很难平安渡过,我深信适才你们所说一路追敌而来的话语,由此判断,这暗中人物是有心引诱你姊妹进入前面村庄,用意不外是要老夫那几位朋友出手,若按适才你们姐妹突发神箭暴下毒手的心术来说,实应受些教训,不过老夫生平最恨施展谋略计算他人的手段,又因怜你姐妹不知身世之情,网开一面,告知一切,万勿自误。
  “再就是要你姐妹传几句言语给那九冥圣后,说我塞外飞龙如今主理水家山庄及石堡的内外事宜,已知圣后到达前途不远地方,正恭候她的驾临,并将要她对施于水家山庄的一切,负完全责任,数十条性命,不容一死了之,谷怀幽潜藏荒宅假山亭下地室之中的事情,我早已知晓,隐忍至今未发,就为了等待九冥圣后大驾,如今我塞外飞龙认为已然仁至义尽,要放手为武林朋友们复仇而诛魔了,我计算圣后应当明夜到来,因此我再等她两天,过时休怪我不再留情,言尽于此,你们姐妹去吧!”
  天地双娃迟疑有顷,地娃问道:
  “前村阁下所约的朋友是谁?”
  天娃却接着说道:
  “既然是塞外飞龙的知交好友,想来必不是无名之辈吧?”
  塞外飞龙哈哈一笑,道:
  “激将无用,徒惹老夫不快,那几位朋友都是九冥圣后的素识,你们可以告诉圣后,就说凡是圣后凛惧而不愿见面的那些老朋友,一个不缺,圣后必然心知,还有话吗?”
  天地双娃摇头作答,顿足欲去,塞外飞龙适时震声说道:
  “你们再若妄施金雷神箭,老夫可要严加惩处了!”
  双娃一言不发,身形腾拔而起,疾向归途驰去,塞外飞龙也微甩衣袖,转身投于暗影之中。
  双娃驰近前面村庄的时候,彼此互望一眼,果然斜绕着庄右而行,不敢进庄,那知刚刚闪过小村庄的入口,蓦地一条娇俏的人影由庄中飞出,哑声直袭天地双娃,双娃躲已无及,本能的各自舒翻掌腕迎击对方,不想就在六掌即将交抵的刹那,娇俏的人影倏地停下,双娃
  四掌迎空,大吃一惊,天娃猛抽双手应变,地娃飞踢出一脚迫敌退身,岂料娇俏的人影却咯咯一笑,右手轻描淡写的向下一挥,已将地娃踢出的一脚封住,接着一抖左手,地娃全身一震,竟被一种绵柔而特异的力道挺途出去了两步,天娃毫不怠慢,抽回去的双掌倏地探出,右手食中二指点向娇俏人影的“极泉”穴道,右掌陡化“爪”式,抓向娇俏人影的一双星眸,端的疾途闪电威势无伦。
  娇的人影悄声呼道:
  “好一招‘仙猿拜寿”’,好狠的‘离魂魔指’!”说着她却闪都不闪,右手只在胸前虚虚一划,一转,天娃竟陡地束手暴退,不再进招,两眼透露出骇凛的神色,看着这娇俏的人影。
  娇俏的人影又一声咯咯娇笑,声如银钤,动听至极,道:
  “怎么,莫非我不配名威武林,以‘日月轮转’这招式来和‘九冥圣后’座前名震武林的天地双娃指教?”
  天娃冷冷地说道:
  “你那式‘日月轮转’已无破绽可寻,但也不必这般得意。”
  地娃适才震退两步,已生嗔念,冷哼一声,道:
  “你也接我一招!”
  说着作势欲上,娇俏的人影却道:
  ‘还是你们两个一块儿上吧。”
  地娃怒叱一声,天娃一拉地娃对娇俏的人影道:
  “你是水家山庄的客人,还是塞外飞龙的朋友?”
  “两者都对,怎么样?”娇俏的人影俏皮的回答。
  天娃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娇俏的人影却微笑着说道:
  “你分不清楚我是‘长春宫主’还是‘天禽二女’对不?”
  天地双娃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心中却惊服至极,娇俏的人影这时嫣然一笑,道:
  “你们认错人了,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我。”
  地娃突然说道:
  “你莫认为能骗得了我们姐妹,水家山庄除了作客的长春宫主和她门下天禽二女外,就再没有女的!”
  地娃这几句话不知有何好笑的地方,竟惹得这位行踪神秘功力罕绝而娇娜无伦的姑娘咯咯的笑个不停,继之她星眸澄光对天地双娃道:
  “咱们都是女孩子,我实在不好说你们什么,不过你们确实是笨了一些。”
  “笨?”天地双娃嗔恼至极,同声喝问。
  娇娜无伦的姑娘一笑,道:
  “你两个刚刚和塞外飞龙见面了?”
  天娃煞白的脸上,掠起丝丝阴狠凛人的狰狞神色,道:
  ‘一路戏弄我们姐妹的是你?”
  姑娘眨眨眼,笑着点点头。
  “以‘透月无音’指力,制住我阴阳谷同门的人也是你?”地娃接着发问。
  姑娘抿抿嘴巴,道:
  “我看不惯人杀人,为救那个终南一派的老头儿不死,万不得已开罪了贵同门们,别生气哟。”
  地娃银牙一咬冷冰冰地问道:
  “我们桑大师兄和你有什么仇恨?”
  姑娘星眸一霎道:
  “没有呀!”
  “那你为什么施展极端狠毒的手法,毁了他的一身功力?”地娃像是得着了道理似的,沉声追问。
  姑娘突然面含秋霜道:
  ‘十大鬼王之中,那个怀有‘截穴断魂掌’力?”
  天地双娃互望一眼之后,天娃答道:
  ‘桑镇。”
  姑娘立即冷冷地道:
  “数十名武林江湖人物,惨死荒宅古塚之间,皆系身受‘截穴断魂掌’力而亡,这些人和桑镇又有何仇何恨?”
  天地双娃一时语塞,天娃沉思刹那之后,蛮横的强辩道:
  “你怎能证明那些人是桑镇所杀?”
  姑娘淡淡地说道:
  “亲眼目覩!”
  天娃冷哼一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桑镇?”
  姑娘一笑,道:
  “这用不着我。”
  地娃叱道:
  “原来你另有帮手。”
  姑娘手指天娃说道:
  “她就是我的帮手。”
  天娃心头一凛,不待地娃再次问姑娘话中原由,怒叱一声,道:
  “如今任你胡言乱语,鬼丫头,你总有个名姓……”
  姑娘不待天娃话罢,接口道:
  “凡人自然都有名姓,你们不是也有吗?”
  天地双娃闻言不知何故竟然俯首无语,俯首间,蓦觉微风吹袭,霍地抬头,那位娇娜无伦而身法矫俏的姑娘,已远去了十丈以外,天娃不由的脱口喊道:
  “是好的你报个名姓!
  那姑娘却回答了她一串动人的娇笑,笑声中,人已隐于黑暗田野,天地双娃猛一跺脚,一言不发双双纵起,迅捷无俦的飞驰而去。
  天地双娃远去之后,一条黄色的人影疾如鹰隼投落当地,正是那塞外飞龙的义弟,黄衫书生庄彦文。
  他略一顾盼之后,恨声自语道:
  “分明是她,我又晚了一步!”
  庄彦文口中的“她”,不知何指,不过庄彦文自语之后,却并不停留,立即腾身而起向庄中飞纵而去,讵料行未箭远蓦觉背后劲风袭到,他修地飘身止步沉声喝道:
  “什么人?”
  背后无人答话,庄彦文冷嗤一声,转身,身后寂静,果无人踪,心中一动,注目适才停步地上,有一段极细的三寸断枝横于尘埃,断枝残裂地方,色呈微绿,齐若刀劈,一望即知这是刚刚经人以内功指力自树上折落下来,投袭自己的东西,庄彦文微然一笑,瞥目横扫附近几株间隔皆在五六丈外的参天古树,已有所得,立即扬声对正东树上说道:
  “朋友何不磊落光明的请下树来,庄彦文恭候一见。”
  果然,就在庄彦文认定可疑的那棵枝叶最盛的大树上,有人接话道:
  “老夫懒得迈步,你何不上来?”
  庄彦文哈哈一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话声中,庄彦文飞身而起,双掌护胸直扑树头而去。
  那知就在他即将扑到树头的刹那,远隔五丈以外正西方的一株古木之上,突然有人喝道:“好胆量,打!”
  紧随着“打”字,傅来强劲的暗器破空之声,声音尖厉凛人心胆,袭到庄彦文的肩胛。
  同时,藏身在东边大树上面的那人,也陡的暴喝一声“着”!一道细长的黑影,挟着啸响划到庄彦文的前胸!
  庄彦文身在半空而背腹受敌之下,却毫不惊慌,护于胸前的双掌,猛地凌虚一按一甩,身形竟自横向右方飘移了三尺,非但避过了背后的暗算,也闪开了身前袭到的黑影。
  东、西两课古树之上隐藏着的那两个人,此时竟然同声喊“好”,庄彦文却在身形飘移之后,微舒右臂,撤出了金剑,甩左掌,旋右腕,如游空神龙一般,人剑冲进了密枝茂叶中!
  适时一条庞大的黑影自树头冲拔而起,斜飘到了西边树上,庄彦文冷哼一声,猛震掌中金剑旋身追去,尙未扑临西边那株古木,一双黑影已翻落地面,庄彦文霍地一沉身躯,中途下坠,适巧站于那两个会经暗算过他的人物中间,那两人背对着他,间隔约有两丈,不言不动,他此时方才看清那两个夜行人物身量高大,装束特异,俱皆是蓬乱而雪白的头发,因系背立,是故无法看清模样,但从适才对方往返古木之间的飞腾身法上判断,是两个武林高手无疑,他沉思利那之后,扬声问道:
  ‘尔等有意阻我进庄,道理何在?”
  那两个白发蓬乱的夜行人物,同声答道:
  “奉令守此庄口,任何人也休想过去!”
  庄彦文冷嗤一声,道:
  “我就不信!”话声中金剑一抖,身形陡起,疾箭般向这小村庄中投去。
  不料那两个白发夜行人物,身法比他还快,修地一闪已迎在他的面前,仍是背面相对。
  庄彦文怒叱一声,金剑甩抖,一招“江水东流”横扫两人的肩背,这两个白髪人物好高的功力,不躲不闪,一甩右掌一出左臂,掌抢庄彦文的右腕,臂肘撞向庄彦文的右肋,庄彦文迫得收剑退步,对方既然得先机,自不容让,两人四臂齐出,为掌、为拳、化指、化爪、点、打、拍、压一轮猛攻,将庄彦文又迫退了丈余,庄彦文几次意欲施展“天风神剑”杀伤对方,一因对方手无寸铁,再因对方虽然掌拳齐出一轮猛攻,但却依旧是背对自己,出招固然特异凌厉,却非杀手,料知对方志在阻拦进庄之人,并无为仇之心,是故迟迟不肯施出罕绝的剑那两个白髪的人物端是怪异,迫退庄彦文之后,立即飘身退至村庄进口地方,仍是背对着庄彦文,不言不动。
  庄彦文此时越发认定所料不虚,扬声说道:
  “你们为何背对着我?阻我进入此庄,庄内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右面那个白发蓬乱的人物沉声说道:
  “按我三十年前的脾气,非要你自己吃回这句话去不可,我们对你已经很够客气的了,识相些从那里来的回那里去!
  庄彦文剑眉一挑道:
  “此处相距水家山庄不远,当系水大公子的产业,尔等……”
  他话没说完,左面那个白发的人物已接口说道:
  不错,此处正是水家的产业,我们也知道你是水大公子的贵客,不过桥归桥路归路,今夜这个村庄不容任何一个外人进入,你多担待些吧。”
  庄彦文闻言心中一凛,脱口问道:
  “谁又是外人?”
  那两个白髪人物似知无心失言,故而不再答话,庄彦文越发动疑,沉思有顷正色说道:
  “我决定要进入此庄,你们不妨放手阻拦!”话罢,庄彦文毫不怠慢,顿足高高拔起金剑挺抖,化作一道耀眼生花的金虹,在半空中略一停顿,迅疾无俦的向小村庄内射去!
  那两个白发蓬乱的人物,怒喝一声双双腾身而起,快似闪电般已斜拦在庄彦文的身前,庄彦文金剑一顺,剑身透傅五分真力,一招“和风轻送”,剑尖已扫到了那两个白发人物的头顶,左边那人头都不转,右手向腰探一探,扯出了一根尺半的黑色钢棍,迅即向身后一甩,一股极端强硬的劲力,由那根钢棍之上散发出来,迎上了金剑,一声清脆的金铁鸣响传出,金剑竟被震的斜荡开去,右边那人也未回顾,适时左手一翻,掌中竟也多了一根乌黑的尺半钢棍,迅捷无伦的点向庄彦文持剑的右腕,庄彦文不禁一凛,闷哼一声,倏地旋身撤剑退出去了五尺,那两个白髪人物,此时已然不再留情,依然是施展开“退步前进”的诡奇身法,背对着庄彦文攻了上来,那两根钢棍却招招指向足以置庄彦文死地的所在,凌厉而泼辣的点,划、削、砍不已!
  庄彦文此次被迫后退,已动怒火,对方合攻而上,步步紧迫不懈,招招威势凌厉,勾起了庄彦文好胜的雄心,金剑再起,蓦地高啸一声,腕抖臂沉,施展出了“天风神剑”八十一式,这时恰好那两个白发人物联手攻到,两根乌黑的钢棍,一取庄彦文“章门”大穴,一截庄彦文的“日月”要处。
  庄彦文已存胜负决于一招之心,钢棍双双点他胸前的刹那,庄彦文霍地提足十成真力,一声扬喝,金剑倏地化成斗大的一个金球,捷逾石火闪电般射向两根钢棍的顶端,蓦地三般兵刃相抵,只听到一声金铁巨震之声,那两个白髪人物,随声被震弹出来,一左一右斜旋出去了八尺,方始站稳,庄彦文却仅仅腾腾退了两步,前面已无阻拦,庄彦文深知此时那两个白发人物已受内力反击之伤,目下至少臂酸手麻使不得力,此时不进庄口还等待何时,立即猛顿双足,施展绝顶的“飞龙”身法,一跃三丈,半空中一伸一缩,如一条懒龙似的停了一停,随即射向庄中而去。
  那两个白髪人物神色一变,一言不发双双登足而起,飞般扑着庄彦文前行的身影,急急追上。
  这座村庄不大,仅有百数十户人家,庄彦文闯进庄中,本不知应走何处,只好循灯亮地方绕行,此时庄中人家俱皆安眠,只有一处地方还透露着灯光,庄彦文想都没想,轻登巧纵奔驰而去,投落于现露着灯光人家的后院之中!
  讵料他身形刚刚落下,不知由什么地方候的出现了八名老者,一式的怪异长衫,白发白髯杂乱蓬散,和适才庄外阻拦他进庄其那两个人一样,老者们目射寒光,直瞪着他瞬也不瞬,缓缓包围上来,他剑眉一挑才待开口喝问,追蹑他身后的那两个白髪人物已飞坠院中,落地后扬声向其余老者简短而冷酷的指着他说道:
  ‘一拥齐上,杀!”
  老者们闻言一齐扬起了右掌,才待拍下,室内突然传来威严而宏亮的声音,道:
  “是什么人?’
  老者们闻言立即收掌肃立,那两个会和庄彦文在庄外动手的白髪人物,也肃立而恭敬的答道:
  “是公子的朋友,姓庄。”
  宏亮的声音再起,道:
  “是庄彦文?”
  庄彦文这次不待别人接话,立即扬声道:
  “不错,是我庄彦文!”
  室内闻声传出一阵哈哈大笑,继之宏亮的声音又道:
  “既然能关过老夫座下‘善、恶’二使,必怀惊人功力,你进来吧!”
  一干白发老者,别看适才个个欲置庄彦文于死地,此时人人恭敬的对庄彦文躬身为礼,并立即打开室门肃客,庄彦文明知已入虎穴,但他一身是胆毫无所惧,首将金剑归鞘,继之一整衣衫震声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请恕庄彦文冒昧造访之罪。”说着,一挺前胸,神色自若的大踏步走进室中。
  这是一间广敞的厅房,庄彦文进入室中,立即停步,首先神态静穆的向四外瞥望了一眼,室内除掉在靠近南墙旁边并摆着两只高约五尺的巨瓮之外,别无一物!庄彦文不由的向巨瓮走去,当他看清巨瓮之中趺坐着的人物之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暗中自忖道:
  “这决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庄彦文忖念未毕,右面巨瓮之中的那人已突然开口问道:
  “你害怕了对吗?”
  庄彦文眉头一道:
  “何怕之有?”
  瓮中人蓦地扬声哈哈的大笑不停,久久之后,方始止住笑声,道:
  “庄彦文,你既然不怕我,自然是怕他了?”
  庄彦文明知瓮中人所说的“他”字,是指着左面巨瓮中的那个人,但却没有回答,因为左面瓮中的那个人,确实是令人望之心惊胆怕,那人的头,秃光,大如麦斗,一张脸,蜡黄而浮肿,长着五六分长的白毛,一双手臂雪也似的白,短小有若婴儿,也是满生着细长的白毛,双手却大如鹏爪,粗肿不堪,指甲灰厚,长竟四寸以上,闭着眼,眉毛俱已脱落,只剩下了两道凸亮的痕迹,双耳已被削去,露着两个黝深的黑洞,腰身以下,庄彦文没有瞧见,不过就这样已经够人凛栗惊骇的了。
  右边瓮中人,这时突然阴笑两声,道:
  “庄彦文,听说你是庄逸靑的儿子,对不?”
  庄彦文沉声道:
  “阁下说话最好客气一些。”
  瓮中人又嘿嘿地阴笑了两声,道:
  “我会客气的,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此人话锋一变,冷冷地问道:
  “庄彦文,你进庄之时,老夫座下的善、恶二使可曾阻拦过你?”
  “贵使曾经阻之再三。”
  瓮中人点头说道:
  “好好好有你这一句话,证明他们没有偷懒违我命令,虽是仍然难以免罚,但却不至于死了,如今我该问你一声,你坚欲进入此庄,是为了什么事呀?”
  庄彦文正色说道:
  “在下身奉恩兄谕令,保护水家山庄的安全,此处既然然仍是水大公子的产业,在下自然有权巡视,尊驾何人,在……”
  瓮中人不待庄彦文把话说完,已接口说道:
  “够了够了,说明来意就行,不必噜囉没完,你问老夫是谁,老夫却想先问你一声,你恩兄又是那个?”
  庄彦文坦然答道:
  “塞外飞龙古寒山。”
  瓮中人又道:
  “他和水家山庄又有什么关系?”
  庄彦文郑重的答道:
  “水大公子与古大侠交成莫逆,只因水大公子有事远行,山庄托与古大侠全权照料,在下又和古大侠系……”
  瓮中人突地扬声狂笑不止,笑声打断了庄彦文的话锋,庄彦文厉声叱斥道:
  “这有什么好笑?”
  瓮中人笑声倏止,道:
  “傻小子,你和你那老子是一样的好心肠,就是蠢笨了些,你既然已来此,命运已经注定了你未来的结局,因此老夫可以告诉你所有的内情,首先说你恩兄,他根本就不姓古,天下也根本找不出一个被人称为塞外飞龙古寒山的人来……”
  “住口,你胆敢在庄某的面前混言黑语……”
  “傻小子,你这份鲁莾劲儿也像你死鬼爸爸……”
  “老匹夫,你从何得知先父已死的事情?”
  “庄彦文,老夫说完一事再说别的也不晚,那塞外飞龙古寒山,也就是水大公子水古寒,是老夫与水古寒有约,叫他以塞外飞龙古寒山的名字,去替老夫办理一件重大事情,他事毕回来,中途交了你这个朋友……”
  “庄某无法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信否任凭你这个傻小子了,不过等一会儿水古寒要带他爱女前来,到时你无妨问一问他。”
  “我那恩兄断然不会带他爱女来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物,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庄彦文这时才想起来,必须首先知道瓮中人的姓名和来历,然后决定如何对付此人。
  瓮中人不答所问,却一指左边巨瓮之中的怪人说道:
  “小子,信不信在你,少时水古寒要带他爱女前来,就为了替换你所凛惧的这个怪人!”
  庄彦文厉声说道:
  “这个人是你的人质?”
  瓮中人一笑道:
  “你又聪明起来了,不错。”
  “这人和我恩兄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问及老夫,想必是如今深信古寒山就是水古寒了?”
  “这是我的事情,你少管少问,回我的问题!”庄彦文不愿承认心中所想的事情,却催问瓮中人答他所问。
  瓮中人故作神祕的说道:
  “这个怪人来历太大,和水古寒关系太深,我要仔细考虑一下能不能告诉你。”
  庄彦文冷嗤一声,道:
  “你是谁?难道也因为来历太大,和我恩兄关系太深而不敢告诉庄某?”
  瓮中人哈哈大笑数声,道:
  “激将之法对老夫毫无作用,老夫是谁,自然到时候会对你说个明白,我已经考虑好了,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个怪人是谁,想知道吗?”
  庄彦文沉声说道:·
  “庄某想要知道的事情不止这一点,也不怕你不说!”
  瓮中人阴笑着,脸上掠过一丝诡谲的神色,道:
  “这个怪人是水古寒的父亲!”
  庄彦文闻言骇极而退了一步,瓮中人却又狞笑了一声,道:
  “你那死鬼爸爸,就为了这个怪人,抛弃了掌门的尊荣,得罪了至好的朋友,连知心爱侣都不顾念,终于惨死大漠的,小子,这个怪人就是当年名满天下叱咤武林的‘九天飞魔’!”
  庄彦文全身一抖,霍地涌身近前扑到怪人的瓮旁,手扶着瓮沿,蓦地二目圆睁厉声向瓮中人暴喝道:
  “老匹夫,你怎会知晓先父死大漠之事,说!说!”
  瓮中人冷冷的干笑了两声,然后缓慢而阴险的说道:
  “是老夫令人下的毒手,当然知道!”
  庄彦文激动至极,嘴唇哆哆抖颤不停,声沉而力劲的一字字说道:
  “疯狂的东西,先父死时庄某在场,曾目睹仇人是谁,你……你骗不了我!”
  瓮中人蓦地扬声大笑,庄彦文自笑声听出了瓮中人嘲弄自满的心意,不禁目射煞火,霍地出金剑,狂吼一声疾厉刺下!
  瓮中人狞笑一声,猛抬左臂迎上,一声哑响,金剑竟被震弹起了尺余,瓮中人好快的手法,趁着庄彦文一楞的当空,左臂一探一,抓住了庄彦文的前胸,庄彦文瞥目已经看清那是一只钢爪,恍然醒悟瓮中人竟敢以臂迎剑的道理,不顾胸前的痛疼,金剑倏翻,斩向瓮中人的肩、颈,瓮中人一声冷嗤,左臂陡地暴然伸长了一尺,硬将庄彦文推后了一步,金剑自然削空,剑锋恰好擦碰着瓮沿,竟然发出一声钟呜嗡响,瓮中人左臂适时暴缩,庄彦文神色已变,前胸奇疼入骨,混身酸麻无力身不由己随着暴缩的钢爪向前一冲,瓮中人已扬起了右掌,庄彦文无法躲闪,钢牙一咬,强提起一身功力,疾若闪电般拍出左掌,双方掌力交抵的刹那,庄彦文耳边听到一声呼喊道:
  “火速停手!”可是喊声仍然迟了些许,双掌已经相抵,庄彦文只觉得心头一闷,胸前一阵麻痒,眼前金花四射,已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庄彦文分别不出是梦是真,口中留有特异气息,鼻间阵阵幽香袭临,脸上似有不少东西在缓缓移动,因为感觉到那些在脸上移动不停的东西使自己非常舒适,所以懒得过问,突地觉得那些移动的东西换了地方,改在自己要穴之上,每次移动,就增加一分真力和精神,不由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闪光而温柔的星眸,弯眉,樱口和那张吹弹得破的芙蓉脸,在自己重穴之上移动不休的,是一双红酥香手,不是别人,正是那塞外飞龙古寒山的爱女,天玉姑娘。
  庄彦文才待称谢,姑娘已倏然停手并转身站起,庄彦文挣扎欲起,那知刚一用力,胸肋蓦地一阵奇痛,冷汗立下,这才记起和那瓮中枯叟较手的事情,耳边突然听到恩兄沉声喝道:
  “这十几年来,我已忍耐的够了,你莫迫我走向极端!”
  庄彦文不觉惊疑起来,恩兄这是对谁叱斥?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天玉姑娘怎会……
  一阵狂妄而阴森的笑声,打断了庄彦文的思路,继之听到那瓮中人阴沉的说道:
  “水古寒,只要你舍得令尊大人的性命,一切听任尊便!”
  庄彦文心中突地涌起一阵悲伤,恩兄果然就是水大公子,日夜相处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哼!谷怀幽,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能够威胁我水古寒的?你别忘了,你的性命也捏在我的手上!”
  庄彦文听到恩兄这句话后,不禁骇然,瓮中人若就是那恶名素着的谷怀幽,荒宅假山凉亭下的那人又是谁呢?正思索间,水古寒已接着郑重的对瓮中人说道:
  “我并不愿在这仅有的十天之内,撕毁前约,现在咱们长话短说,若你不想和我立即成仇,就按前约行事。”
  瓮中人声调一变为正语的说道:
  “老夫本来并无旁生枝节之心,庄彦文关入此地,已然知道了不少祕密,因此老夫……”
  水古寒不待瓮中人话罢,断然说道:
  “我保证十日之内,庄彦文不会泄露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
  瓮中人冷酷而阴险的问道:
  “十日之后呢?”
  水古寒震声说道:
  “我们的约定,那时已经期满,休说别人,我水古寒也不会放过你的!”
  瓮中人冷笑了两声,道:
  “今朝你虽然以爱女换回了今尊,可是十日之后,令媛……”
  庄彦文此时已知瓮中人的心意何在,竟然不顾痛疼挣扎坐起,不料支持不住而痛呼出声,因此打断了瓮中人的话锋。
  水大公子大步进前,伸手拍点了庄彦文三处穴道,庄彦文只能耳听口说却无法再动了,古水寒这时霍地面对着瓮中人道:
  “水某已不愿多烦,庄彦文必须和家父一起随我平安回庄,你若愿意,就按前约留我爱女和老家人象老头在此作质,否则……”说到这里,水古寒话锋一转,沉重有力的接着说道:
  “否则今朝就是你我清结十九年来恨怨的日子!”
  话声乍歇,金华闪飞,水古寒已将腰围的三寸奇异的宝剑撤出,沉臂抖腕,剑额不已,震出隆隆雷鸣之声,虎目盯注着那瓮中之人,静待答覆!
  瓮中人似被水古寒的无畏气概所慑服,半响之后方始嗟吁一声说道:
  “好吧,你把那支“参王’给我,我立即吩附善、恶二使送令尊回转水家山庄,十日后初更,前来接回令嫒。”
  “不劳费心,水某已有准备,你只要给家父服下解药,家父醒时,我自会将参王双手奉上。”水古寒一面将奇剑东围腰间,一面答覆那瓮中人谷怀幽。
  瓮中人以左臂钢爪敲击瓮沿,嗡嗡作响,室外那十名蓬散着白发的老者,闻声鱼贯而进,瓮中人立令老者们将怪人趺坐的那口巨瓮,搬近紧靠着自己,随自腰际取出一个碧玉小瓶,瓶中倒出一粒粉色丹丸,替怪人服下,然后挥手示意,老者们抬着那口巨瓮,直到水大公子的身前放下,方始退向瓮中人身后侍立静待。
  大约隔了顿饭光景,怪人哼咳出声,水大公子神色悲哀的立即俯身自瓮中捧抱起来怪人,象老头却大步赶到,自水大公子手中接过来怪人说道:
  “公子,请让小老儿服侍老东主吧。”
  水大公子才待阻止,天玉姑娘却娇唤一声道:
  “爹爹,就让象老头送阿爷到村外吧,这是他的一份心意。”
  象老头却并不等待,已大步抱着怪人到了厅口,瓮中人谷怀幽适时扬声喝道:
  “慢着,我要的东西呢?”
  天玉姑娘此时竟然手扶着怪人坐过的巨瓮瓮沿,滑进瓮中道:
  “谷怀幽,东西在我这儿!”说着她轻舒玉腕,双手捧着一个水晶长盒,盒内一支望之活似人体的千年参王。
  瓮中人神色欣喜至极,钢爪猛击瓮沿,迭声催着身后侍立的老者们前去接取,天玉姑娘却娇笑一声摇头说道:
  “慢着,那一个要再向前多走一步,我就生吃了这支参王!”
  瓮中人怒声对水大公子道:
  “水古寒,你竟敢言而无信……”
  水大公子只冷哼了一声,天玉姑娘却接话说道:
  谷怀幽你稍安燥,听我说完,你阴险成性,手段毒辣,我们无法相信你能克守信约,谁知道你在我阿爷身上还施展了些什么手脚,所以我们决定了个对付你的办法,你要人质,我来了,你要的参王,我带着,只是现在不能给你,要等我那老家人象老头回来,只要他说我爷能说话了,那时候我自会把参王交给你,不过你自己应该明白,我阿爷会告诉象老头一切一切的事情,只要稍有含糊,谷怀幽,你和我就算是死定了,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意来的,希望你多想一想!”
  象老头此时已迈出了厅门,谷怀幽立即扬声喝止象老头慢走,继之笑着对天玉姑娘道:
  “姑娘聪明过人,胆识胜过须眉,虽说不解武技,却有巾帼英雄的气概,着实令老夫钦佩,这里还有一包奇药,是给令祖服用的,服后以温水浸体刻时,然后代他推宫过穴畅通经脉,至时老夫保能还姑娘一位生龙活虎般的阿爷,拿去吧!”
  谷怀幽不向水大公子交待此事,却对天玉姑娘详细声明,水大公子冷嗤一声,大踏步向前接取,谷怀幽却正色向水大公子道:
  “公子,你保证守约?”
  水大公子沉哼一声道:
  “我料你在服下参王恢复自如之后,必然不敢再为逗留而逃之夭夭,可是水某自信,天涯海角终有一日能够取你的项上人头,不过这是今后的事情,十日之内,水某顶天立地,还不会自毁约信!”
  谷怀幽阴险的一笑道:
  “我也明知迟早总有你我生死一搏的日子,谁死谁活,到时候再看吧,乐你拿去,我还有两件事要问你,你可愿意答覆?”
  水大公子冷冷地说道:
  “约信期间,水某仍照前议,知无不言!”
  谷怀幽道:
  “日前夜探石堡,我有几名门下小使下落不知……”
  水大公子不待谷怀幽话罢,已冷峭的接口道:
  “我只对你留情,其的人只要胆敢犯我,必杀不赦!”
  谷怀幽一笑道:
  “我那二弟子隐身荒宅地室,奉我谕令冒我名姓,内情你已知晓,日前石堡之中,他曾与人对过一掌,受伤而退,水大公子,这人是谁?”
  水大公子暗中惊心,但却很快的答道:
  “义弟庄彦文!”
  庄彦文闻言正觉奇怪,谷怀幽却已摇头说道:
  “庄彦文没有那么深厚的真力吧。”
  水大公子冷嗤一声道:
  “何以见得?”
  谷怀幽道:
  “他刚才曾经和我对过一掌。”
  水大公子道:
  “是在我义弟已中‘千毒蝎钩’钢爪之毒后?”
  谷怀幽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止后,突然一变话锋道:
  “看来你回庄之后,要立即下手处置我那二弟子了?”
  水大公子沉声叱道:
  “你敢以古某爱女比那恶毒阴损的匹夫!”
  谷怀幽平静的说道:
  “你虽看不起我那二弟子,但他却是我的心腹得力门下,再说我只不过是提你个醒儿,别忘记令媛也是人质罢了。”
  水大公子冷哼一声接过那包药来,立即转身走向庄彦文卧处,俯身抱起了庄彦文来,神情慈穆的和瓮中的天玉姑娘互望了一眼,猛一顿足,别转头去大步而下。
  庄彦文适时却道:
  “恩兄留步,小弟有一句话现在非问姑娘一声不可。”
  水大公子闻言一楞,但却停下步来,天玉姑娘这时,似已猜到庄彦文的心意,竟然开口说道:
  “你可是要问我昨夜的事情?”
  “昨夜?”庄彦文说出昨夜二字之后,这才发觉此时天光已亮,立即接着又道:
  ‘不错,昨夜……”
  天玉姑娘不待庄彦文话罢,接口道:
  “你放心养伤吧,昨夜的事情我都办好了。”
  这句话任何人都听不明白,可是庄彦文却独能领会,立即道:
  ‘果然是姑娘你?”
  天玉姑娘答道:
  “是我,你该放心了吧?”
  庄彦文嗟吁一声道:
  “放心了,姑娘仍须小心些才好。”说到这里,庄彦文低声转对水大公子道:
  “恩兄走吧。”
  水大公子点点头,转身走出厅来,院门已开,象老头捧抱着那个大头怪人早已走没了影子,水大公子身形转疾,闪出这户人家,飞般驰向村庄进口而去。
  村庄进口处,水大公子来时已令龙儿豹儿套车相待,如今双骡轿车和龙儿豹儿仍在村口路旁恭候,但却不见象老头的人影。
  水大公子立即询问龙儿豹儿,见过象老头否,始知象老头已经抱着老主人先一步回庄去了,水大公子剑一挑,料知必有变故发生,慌不迭的将庄彦文捧放车中,纵身轿上,长鞭抖出连声脆响,车驶如飞般奔向水家山庄。
  山庄中,天玉姑娘所居住的“莲楼”上,象老头已吩附仆妇使女将沐浴的木盆加满温水,把那大头怪人抱扶在木盆之中,那包奇药却并未给怪人服用,就置放于靠墙的长条案上,象老头另外从自己身上掏出来一个鸟木小盒,由盒中取出一粒大有黄豆粒般粉色奇香扑鼻的药丸,给怪人服下,然后就在怪人全身按摩起来,怪事却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
  首先是怪人那颗肿涨有若麦斗的大头,就这转眼光景,肿涨已消,怪人始终紧闭着的双目,此时也霍地睁开!
  象老头双手却越发加快,怪人已随着象老头翻飞移动的双手颤哼出声,脸上肌肉已能伸缩,神色已由蜡黄而变为苍白。
  恰在此时,楼门霍地打开,水大公子已捧抱着庄彦文纵身进来,目睹此情,水大公子立即悄悄的将门阖死,象老头并未回顾,却低沉的叱斥水大公子道:
  “万幸令尊神智尙未全复,否则你这样冒失闯进,岂非全功尽弃?”
  水大公子竟然不敢分辩,只是喏喏连声,象老头急促的又道:
  “你快从床上拉下一条被来,把庄彦文安置在床上,咱们各干各的,有话事完了再说!”
  水大公子答应一声,将庄彦文放在床上,立即取下一条棉被到达象老头的身旁,象老头足尖点地道:
  “就放在这里,然后干你的去,记住了,我不问你话你别开口。”
  水大公子这次连话都不敢答应,迅捷的将棉被轻轻铺在地上,立即回至床前代庄彦文拍开穴道疗治胸前的钢爪毒伤。庄彦文的伤势不轻,幸亏水大公子功力高超药物齐全,服药之后又代庄彦文推宫过穴,然后外涂去毒生肌灵散,将伤处包扎妥当,拍其垂穴促使庄彦文沉睡休养。适时,象老头突然用极低的声调说道:
  “快些过来助我一臂。”
  水大公子闻言心惊,慌不迭的悄悄赶到象老头身旁,这时象老头早已将九天飞魔抱扶仰卧于地下棉被上面,正双掌紧紧贴按在九天飞魔的“丹田”穴间,水大公子看出象老头正以本身真气代老父畅通久经封闭阻塞的经穴,不敢胡乱伸手,象老头已再次急促的悄语道:
  “谷老贼心如蛇蝎,设非我处处早有准备,必然上当,你立即动手缓缓扶起令尊坐好,万勿令其挪动,再有盏茶工夫,令尊即可脱险无事,快!”
  水大公子不敢怠慢,立即俯身轻稳的扶起九天飞魔,象老头顺势溪缓抽出右掌,左掌却依然紧贴着九天飞魔的丹田。
  象老头右掌已疾如电闪般敲关九天飞魔的“太冲”“风池”“完骨”“悬枢”四穴,九天飞魔紧随着象老头的敲点,发出声声极端舒适的微哼。
  盏茶之后,象老头左掌倏地移开,双手矫捷无比的捏点“率谷”“悬颅”“颔厌”“脑空”“万灵”“正营”和“阳白”“目窗”“本神”“曲鬓”诸穴,继之一声暴喝,十指忽停化为掌式拍向“脊心”“敲尾”,九天飞魔随着掌势全身一挺,口涎,目泪齐出,接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呼出,睁开了双晴。
  九天飞魔初先看到了象老头,似是极感意外,继之四外瞥望了一眼,又看了水大公子,激动而额抖的说道:“我……我这是回……回家来啦?”
  象老头竟也不胜悲喜交加的说道:
  “嗯,令郎就在您身旁呢,老哥哥,这十几年来可真是苦了您啦,如今总算……”
  九天飞魔苦笑一声,道:
  “我知道兄弟你迟早要来的,这十几年来虽说苦不堪言,但……”
  象老头摆手阻止九天飞魔再说下去,然后郑重的说道:
  “老哥哥体力未复,后患未除,咱们今后有的是机会互诉衷肠,如今老哥哥却必须好好的睡上些时候,小弟还要再和谷老贼见上一面,老哥哥,恕小弟放肆了!”
  说着,象老头蓦地出指点了九天飞魔的睡穴,转对水大公子道:
  “公子此时心中必然疑问重重,不过时间上已不容老朽分说清楚,况事已急迫,公子请速将令尊大人安置于‘石堡’秘室静室之中,拜恳‘长春宫主”’护其安危,并召集得力之人严守石堡各处,明夜初更,老朽必然相伴令媛回堡,彼时身后定有髙手追索不舍,老朽引诱彼辈进入石堡,那时公子却须将来敌一网打尽,此事关系重大万勿忘怀。”
  象老头在说话当空,已伸手从长案之上抓起了谷怀幽所赠的那包奇药,放置袖中,话罢转身就走,水大公子却急声问道:
  “前辈请赐尊名。”
  象老头低声说了句“老朽象天仪”,身形已斜拔而起,自楼窗间捷逾云燕般疾射远去。
  水大公子喜惊过望,立即传召龙、豹、双儿,按象天仪所嘱一切办理不提。
  象天仪离开山庄,飞驰疾纵,当到达那座小村庄时,却在庄外僻静地方隐起身形,自囊中取出一个瓷瓶,倾出一粒大如黄豆的白色药丸,继之又取出谷怀幽的那包奇药,然后以药丸沾着药粉滚动不停,白丸之上满是药粉之后,象天仪重新揉合,直到内外再也看不出丝毫渗合之时,方始揉团成丸,用纸包好,进庄而去。
  庄内那户人家的厅上,瓮中人谷怀幽已早不耐烦,再三逼催天玉姑娘献上那支参王,天玉姑娘理也不理,谷怀幽空自焦急无可奈何。
  象天仪再次返回厅中,谷怀幽立即追问为何这般迟慢,象天仪连话都不答,一直走向天玉姑娘身前,和姑娘附耳谈说甚久,天玉姑娘连连点头,并将参王交给象天仪,象天仪这才走近了谷怀幽道:
  “我们老主人到现在还没有回醒,为什么?”
  谷怀幽眉道:
  “他经穴早皆封塞,岂是在短暂之间能够恢复了的。”
  象天仪毫无表情的说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谷怀幽冷哼一声道:“若一切都按我的吩附办理,明朝必可回醒。”
  象天仪不再多问,伸手将参王递了过去,道:
  “我们公子说的,决不失信像你这样的东西,但却也不能信任像你这种人物,参王给你,不过另外一粒药物却必须等一两天再给你了。”
  谷怀幽竟不向前接取参王,却冷冷地说道:
  “扔在瓮里好了。”
  象天仪很小心的扔了过去,谷怀幽抓住参王仔细的看了一遍,道:
  “我即须服用疗治双腿,此物真假现尚无法分别出来,设若水古寒斗胆欺心,明天你和水家丫头就休想能够安然而死了!”
  象天仪哼上一声,道:
  “小人总是小人,姓谷的,我可告诉过你了,另外还有一粒药现在不能给你,至于这支参王,我保证绝对毫无虚假。”
  谷怀幽一笑,道:
  ‘还有粒药?什么药?”
  象天仪摇头答道:
  “是什么药,有什么用,现在言之过早,咱们明天再说吧。”
  “慢着!”谷怀幽刚刚说出这两个字来,象天仪却摇手道:
  “我不会听你话的。多说无用,我们仍按你和我们公子约定的事情办吧,请吩咐人在我们姑娘坐的巨瓮旁边,铺个地摊,我要睡了。”
  谷怀幽冷嗤一声,不再追问,立令那些蓬头白发的老者将他抬出厅外而去,移时,老者们送来了被褥等物,熄了灯火,在厅外看守着象天仪和天玉姑娘。
  象天仪果然就在姑娘所坐的巨瓮旁边打了个地铺,不多时候已呼声如雷沉沉睡去。
  次日中午前,姑娘和象天仪方始醒来,别看姑娘在瓮中坐睡了一宿,却毫无疲倦的样子,谷怀幽虽然命人送来了吃食和香茗,象天仪和姑娘却不动一点。
  晌午过后,蓬头白发的老者们又将谷怀幽抬进了厅内,谷怀幽满面含笑的对天玉姑娘道:
  “令尊果系信人,老夫已经服过参王,双足僵塞已有十数年的穴道,今晨已知痛疼,今夜再将所余服下,然后静静用功,也许不必十天就能行动自如……”
  天玉姑娘此时却自瓮中站起来,冷冷地接口说道:
  “未见得,也许你这一辈子都动不了啦!”

  第十章 天生丽质 我见犹怜
  谷怀幽闻言一楞,怒声叱道:“姑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玉姑娘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的忘了。”
  谷怀幽想了一下,道:“老夫听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天玉姑娘淡然一笑,道:“听不懂那就算啦。”说着姑娘坐了下来,不再理会。
  谷怀幽却疑虑至极,厉声说道:
  “你要不说个明明白白,可别怪老夫立即吩咐手下……”
  象天仪不待谷怀幽话罢,已沉声接口说道:
  “我劝你最好对我们姑娘客气一些,你的生死是操在我们姑娘的手中呢!”
  谷怀幽暗中大吃一惊,但是表面上却故作镇静的说道:
  “你们主仆是老夫手中的人质,生杀在于老夫,老夫不信……”
  天玉姑娘却突然开口问道:
  “谅你不敢放心大胆的服食参王,服前必然追令手下一人代你先尝,这人是谁?”
  谷怀幽略以沉思,蓦地哈哈大笑不止,笑罢刚要开口发话,天玉姑娘已当先说道:
  “你在笑我是故意虚言恐吓你对不对?”
  谷怀幽耸肩说道:
  “老夫作事从来谋定而动,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谷怀幽右臂高举,掌中握着那支参王,还并未服用。
  天玉姑娘和象天仪互望了一眼,谷怀幽已再次沉声叱道:
  “老夫怎肯轻信尔等,说,你们在这支参王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象天仪神色已经有些慌张,谷怀幽却喝令手下蓬发老者道:
  “将老奴才和古家丫头高高吊起。”
  众老者闻令即行,天玉姑娘却突然站起,手捏着一粒白丸说道:
  “那个再敢向前多走一步,我就吞下这粒药去!”
  谷怀幽冷笑着说道:“这和老夫何关!”
  象天仪却慌不迭的对姑娘道:
  “姑娘当以老主人为重。”说着又转对谷怀幽道:
  “我们姑娘拿在手上的药丸,是‘幽冥大帝’的‘万经雪丹’,设……”
  谷怀幽听说“万经雪丹”四字,立即扬声对手下老者们说道:
  ‘尔等退向一旁!”
  蓬发老者闻令而退,谷怀幽却笑容满面的说道:
  “老夫昔日曾经再三向九天飞魔追问此丹的下落,他声言早已和那‘大帝记事’一道赠于象天仪了,你们又怎会持有此物?”
  天玉姑娘冷冷地说道:
  “你问不着这些!”
  谷怀幽正色说道:
  “姑娘,假若这粒药丸真是‘万经雪丹’的话,老夫在三日之内即可行动自如,姑娘也可早几天回去了。”
  天玉姑娘想了一下,道:“你真的能够让我回去?我怎么能够信任你呢?”
  谷怀幽闪动鹰眸,郑重的说道:
  “我没有这丸雪丹,不过多耗上几天罢了,姑娘,暂为人质,是我和今尊在互相信任之下的约定,姑娘不能信任我,难道也不能信任令尊?”
  天玉姑娘似觉道理很对,悄声问及象天仪的意见,象天仪也悄声告诉姑娘,必须要谷怀幽提出保证,他的声调虽低,仍然无法瞒过谷怀幽“内视”功力下的窥听,天玉姑娘尚未开口,谷怀幽已首先说道:
  “姑娘,象老头蠢俗之人,试想设若姑娘根本不能信我之时,保证又有何用?”
  天玉姑娘霎霎星眸,道:
  “你不会没有能使手下人听令的信物吧?”
  谷怀幽闻言笑道:
  “姑娘过信江湖中人的谣传了,一手赐下信物,一手继而杀之的事情多得很呢!”
  天玉姑娘似已计穷,谷怀幽正色说道:
  “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象老头也不足令人惧怕,我若有心强索此丹,只要示意手下……”
  谷怀幽说到此处话锋一停,右手平仲向两旁倚立着的蓬头老者们一挥,象天仪和天玉姑娘不由的全神都注意到老者们的身上,谷怀幽却候地突出食指,凌虚点向天玉姑娘,姑娘全身一颤,立即木然若死,象天仪上步才待夺取姑娘掌中的雪丹,谷怀幽霍地扬声喝道:
  “老蠢奴,你只要一动姑娘,她立即吐血而死!”
  象天俄迫得束手,却横身拦在姑娘所坐巨瓮之前,厉声正色对谷怀幽厉声斥道:
  “老贼,你只要敢派人过来,老头儿拼得和姑娘死在此地,你也休想……”
  象天仪话声未歇,人影闪飞,左右双臂已经被突然欺近的善恶二使抓住,谷怀幽却哈哈大笑不止,善、恶二使轻轻抖臂,已将象天仪扔出八尺摔倒地上,象天仪呼痛声中挣扎站起扑向善恶二使。
  谷怀幽却趁此时机五指轻弹,天玉姑娘被点的穴道已经解开,善恶二使倏地从天玉姑娘手中夺下“万经雪丹”,弹向谷怀幽,谷怀幽接在掌中,二使倏然退回,象天仪也恰好扑空。
  象天仪扑空之下,竟然舍死忘生的大步奔向谷怀幽而去,谷怀幽面罩杀气,左臂轻舒,钢爪缓缓扬起,天玉姑娘却适时叹息一声说道:
  “象老头,死拼没有用的,回来吧!”
  象老头闻声止步,盯了谷怀幽一眼,方始气虎虎的退了回去。
  谷怀幽冷冷笑一声,非常小心翻看着那粒雪丹,点了点头,继之以右手小指挖下些许,舔尝半晌,眉目间露出了极端欣欢的样子。
  天玉姑娘却突然说道:
  “我警告你,这雪丹有毒,吃下去只要刹那时间就死,你吃吧!”
  谷怀幽冷哼一声,将雪丹扔在口中,吞服下去!
  一时厅内异常寂静,大家都注意着谷怀幽的变化,久久之后,谷怀幽突然裂唇大笑,那些蓬发老者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谷怀幽止住狂笑,悄然对姑娘说道:
  “姑娘这刹那可毒死老夫的雪丹,好像不甚管用吗?”
  天玉姑娘嗟吁一声,闭上眼睛竟不答话,谷怀幽却狞笑一声,道:
  “以九天飞魔的机警智慧,尚且虽敌老夫,何况一个像你这样的平常姑娘,老夫如今却真的要去跌坐用功了,实话告诉你说,令祖只有三个月的寿命,老夫明晚即能行动自如,那时候哈哈……”谷怀幽话声一变,转对老者们说道:
  “善、恶二使在厅外严守莫懈。当心人质,余者立即将老夫抬至后面!”
  象天仪立即千老贼万老贼的骂不绝口,谷怀幽临去却阴阴的一笑道:
  “老头儿,老夫目光如电,看出你骨格异常,早已决定使你啖我‘九娇’一试老夫功力之心,现在姑且让你嘴巴痛快些时日好了!”说着钢爪一挥,蓬发老者已抬起巨瓮而去。
  厅内只留下了善、恶二使,二使却神色凝重的左顾右盼了半晌双双走向角落地方争论起来,他俩话声其低,说的又快,方言不同,因此不虞天玉姑娘和象天仪二人听到,他俩争辩的事情似乎极为紧要,故而久久方始得到结果,继之双双走向天玉姑娘。
  象天仪依然故作丝毫不解武技,伸手拦在巨瓮前面,善,恶二使立即停步,悄声说道:“朋友你别误会,我们这是为了姑娘的安全……”
  天玉姑娘不待善、恶二使把话说完,立即问道:
  “说吧,为我的安全怎样?”
  善使一指厅门,恶使会意,飘身门口,并挥手示意,善使急勿匆的说道:
  “姑娘清白可虑,我二人敢冒死险,分出一人前往今尊山庄送一信息……”
  天玉姑娘霎眼问道:“为什么?”
  善使焦急的说道:
  “姑娘太善良了,使我们不忍目睹姑娘危厄即临而不救。”
  天玉姑娘哦了一声,这:“你们不怕谷怀幽知道?”
  善使道:
  “怕自然是怕,不过也许能够侥幸……”
  天玉姑娘吁叹一声,道:
  “我很感激你们,不过你们既然没有十成把握不使谷怀幽知晓,我不忍看着你们为我冒险。”
  善使突然上步正色说道:
  “姑娘不知‘九娇’大法能有多么歹毒,何况……”说到这裹,善使突然停下话锋,
  看了象老头一眼,又摇头叹息出声。
  象天仪突然说道:
  “你们俩个可是真心?”
  善使恨声说道:
  “象老头,我不怪你不能相信,说实话,假如换了另外一位姑娘的时候,我们老兄弟绝对不会拼犯死险这样干的。”
  天玉姑娘接话问道:
  “我有什么好?”
  善使只急的摇头说道:
  “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孝亲仁爱甘为人质,虽只一日相处,我老兄弟却已看出姑娘……”话刚说到此处,恶使突然弹指作声,善使立即飘身退向远处,自厅门之内适时进来了一位中年英俊的人物,这人首先瞥望了天玉姑娘一眼,继之大模大样的对善恶二使说道:
  “老人家谕令你们俩个到后面听候吩咐,此处交给我了,我已吩附‘九娇’准备上等酒菜,你们再替我催快些拿来!”
  善、恶二使似是极怕此人,立即恭敬的应诺连声而去,行前还以惋惜而无可奈何的眼光,看着天玉姑娘,善使并且不由自己的叹息出声。
  讵料这位中年人物突然喝道:
  “慢着,你叹息什么?”
  善使神色已变,俯身答道:
  “偶觉劳累故而不知觉的叹息了一声,少主原宥。”
  善使既然然称呼这人作少主,这人必然和谷怀幽渊源关系极深,这时中年人物沉哼一声叱斥道:
  “少在我的面前捣鬼,仔细一些,去吧!”
  善、恶二使双双迭声应是,立即退下,这人目送二使走后,方始转身对象老头道:
  “老头儿,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外面站着!”
  象天仪根本就不睬他,他两道残眉霍地扬起,脸上罩照着杀气,大步走向象天仪身旁,缓缓举起左掌拍向象天仪的右肩,并且沉声喝道:
  “滚开!”
  那知他左掌即将沾到象天仪肩头之时,象天仪却适时一扬右肘道:
  “你给我滚开!”说着右肘已经撞在他的“曲池”穴上!
  他只觉半身一麻,倏地飘退了数步,冷笑一声霍地再次欺上,右掌贯力击向象天仪的胸前,象天仪却绕着巨瓮迅疾退后闪在了天玉姑娘的身后,他本待停势追赶,脑海中电旋般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暗中撤去了一身内劲,右掌却仍然伸出,抓向天玉姑娘。
  天玉姑娘竟不躲闪,却一闪星眸道:
  “你想干什么?你是谁?
  这位中年人物闻声不由自己的收回了右掌,道:
  “我姓谷,谷怀幽是家父!”
  天玉姑娘哦了一声,道:
  “追魂太岁阴司王子谷梦就是你?”
  阴司王子谷梦狂傲的一笑道:
  “姑娘识得贱名,在下实感荣幸,家父命我监视姑娘,因此……”
  天玉姑娘面色一寒,接口说道:
  “谷怀幽怕要懊悔终生了!”
  谷梦未能听出姑娘言下之意,却错会了心思嘿嘿一笑,道:
  “家父是否懊悔与在下无关,在下得会姑娘,却认为是生平最最快慰的事情。”
  天玉姑娘冷冷地说道:
  “天下快慰的事情,转瞬就许变作悲伤!你……”说着天玉姑娘瞥目回顾了象天仪一眼,象天仪微一摇头,天玉姑娘无可奈何的娇吁一声,接着又道:
  “你最好是……”
  谷梦已经看到象天仪微摇头,立即接话沉声问象天仪道:
  “老匹夫你在弄鬼?”
  象天仪哼了一声又没有理会,谷梦大怒,沉声喝道:
  “你摇头何意?”
  象天仪这次却很快的答覆说道:
  “眼看都快到晚上了,我和我们姑娘还水米未进呢,你们……”
  谷梦又错会了意,一笑说道:
  “酒菜就要送来了,到时候我会陪着姑娘用的。”
  天玉姑娘这时已知道象天仪暗示时间尙早,遂对谷梦说道:
  “我有事要再见令尊一面,你去传禀一声行吗?”
  谷梦摇头含笑说道:
  “姑娘有话告诉我是一样,家父已在静用神功,不到半夜无法回醒,恕难从命了。”
  天玉姑娘领首说道:
  “那只好听天由命啦。”
  谷梦闻言眉头一皱,想不通姑娘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来,象天仪却接口说道:
  “恐怕初更就可以醒了吧?”
  谷梦嗤笑一声,道:
  “你这老头儿懂得什么,少开口!”谷梦错当象天仪是指着自己父亲说的,那知这是象天仪暗中通知天玉姑娘,九天飞魔醒来的时间。
  天玉姑娘眉头微蹙,暗中自忖,目下相距天黑还早,谷梦设若啰嗦没完,实难应付,万一此贼动手动脚,说不得只好提前发难了,姑娘想到这里,才待知会象天仪一声,厅外脚步声动,一个蓬发老者陪着一个身量高大貌相狰狞的怪装人物走了进来,象天仪很自然的背过身去,天玉姑娘却若无其事的看着对方。
  谷梦乍听脚步之声,脸上现出不悦之色,这时却一改神态含笑迎上前去说道:
  “小弟真没想到二师兄会在这个时候前来,二师兄好。”
  其实天玉姑娘早就识得来人,象天仪更是有心背转身去,来人声调极端奇特,阴冷而苦翻,对谷梦说道:
  “师父是在静用神功?”
  谷梦点了点头,并未答话,来人飘了天玉姑娘一眼,阴森的说道:
  “这是水古寒的女儿?”
  天玉姑娘不待谷梦开口,已接话问道:
  “你认得我,你是谁?
  来人冷哼一声道:“丫头,你当真没有见过我?”
  谷梦这时却对姑娘说道:“这是我二师兄凌春波。”
  凌春波白了谷梦一眼,似乎嫌他多嘴,天玉姑娘淡淡地说道:
  “好名字,只是和你那模样儿不能相配。”
  凌春波狞笑一声,瞥目盯了象天仪背影一眼,道:“转过身来。”
  象天仪当作没有听到,凌春波阴鸷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向象天仪而去,天玉姑娘适时沉声问道:“凌春波你想干什么?”
  凌春波冷笑一声,道:
  “丫头,我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在石堡窗口伤我一掌的匹夫!”说着凌春波已经到了象天仪的背后,似欲伸手擒拿象天仪的臂膀。
  天玉姑娘突然说道:
  “假若这人正是你要找的,你敌得过他吗?”
  凌春波闻言束手,暴退丈外,象天仪仍然动也没有动,凌春波略以沉思,示意谷梦走出厅外,另外那个蓬发老者却在厅门一旁监视不去,象天仪突然以绝顶的真力传声对天玉姑娘说道:
  “事已紧急,凌春波此贼狡狯聪明至极,必将认出那夜打他一掌的是我,如今只好闯出去再说,谷梦淫恶无比,不能留他活命,众使者久处老贼淫威之下,被迫作恶情有可原,凌
  贼交我对付,谷老贼已上大当,此时静坐用功最怕突生事故,我自会令其得不偿失,你除掉谷梦之后,速回石堡,令尊已有安排,不惧节外生枝,万勿恃仗功力行险,切记切记!”
  天玉姑娘点头作答,象天仪倏忽转身,右手暴出二指凌虚向门旁蓬头老者一点,老者虽然功力甚高,惜因毫无防备,再说比诸象天仪何异天地之隔,故而立即受制无法挪动出声。
  天玉姑娘突然悄声对象天仪道:
  “师父,谷老贼本来不是师父敌手,谷梦和凌春波也不在徒儿眼中,何不趁此时机一网打尽群凶免留无穷之患呢?”
  象天仪肃色传声叱斥说道:
  “你小瞧了谷老贼那身功力,况幕后另有极厉害的人物隐伏操纵全局,不准妄动违我之令!”
  天玉姑娘不敢多辩,适时谷梦和那凌春波又走进厅来,象天仪却在此时已飘闪到厅内远处的角落,背身抬头似是一心观赏墙上的字画,谷凌二人互相点头示意,双双倏地扑向象天仪抓去,天玉姑娘蓦地娇叱一声,道:
  “谷梦停步!”
  谷梦不由脚下一慢,突觉一丝的寒光飞射而来,猛地飞侧身躯,已然无及,惨吼了半声已仆卧地上!
  凌春波大惊失色,顾不得攻袭象天仪,沉身哈腰抓起了谷梦飘向厅门,百忙中凌春波瞥目谷梦脸上,发现谷梦已死,右太阳穴上有个三角深洞,腥血仍在滴流不止,始知天玉姑娘竟是数次杀死自己得力手下的人物,既然惊又恨,百忙中将谷梦尸首向厅门旁立的蓬发老者一塞,道:
  “火速传令一干……”他话未说完,蓬发老者和谷梦的尸体已双双倒仆地上,这才知道老者早已被制,凌春波在亡魂丧胆之下,顾不得谷梦尸体,疾射厅外逃去!
  象天仪却扬声对天玉姑娘说道:
  “速回石堡傅令戒备!”话声中,象天仪身形微闪,已捷逾云燕般追赶凌春波而下。
  天玉姑娘自不怠慢,离开大厅,闪出院墙,提出功力回转石堡而去。
  凌春波逃出大厅,已长啸示警,后宅一干蓬发老者闻声而起,纷纷赶到,象天仪不愿伤害彼等,扬声叱道:
  “谷怀幽静功坐关,此时常人亦可置其于死地,尔等应知利害所在,莫问老夫和凌春波的是非!”
  蓬发老者们果然闻言停步,并且迅疾将谷怀幽那间静室严密包围,凌春波才待闯越过去,善、恶二使突然沉声说道:
  “我等为护主人安危,此时难分敌友,凡欲闯入此室惊动主人者,概以敌仇相待!”
  凌春波狞笑一声,道:
  “好,咱们这篇账总有算清的地方!”说着身形斜移,横向邻家飞纵逃下。
  象天仪本心只想追他逃出村外然后下手,是故沿途虚张声势迫使凌春波落荒而走。
  出庄左驰,不远处一片竹林,凌春波飞般投向竹林之中,象天仪此时已无顾忌,斜视日色业近黄昏,立即一提真气,凌虚一跃数丈,拦在了凌春波的身前,沉声叱道:
  “荒宅古数十人命,凌春波,此时已到你还债的日子了!”说着右掌已当头劈下。
  凌春波自始至终一路奔逃,这时身形一拧闪出丈外,嘿嘿阴笑了两声说道:
  “你也许当我惧怕你了,报个名姓出来,我打发你上路!”
  象天仪诮嗤一声,道:
  “你和你那糊涂师父一样,不认识我算瞎了眼,接掌!”象天仪此时名姓仍然不便告诉凌春波知道,因此扬掌攻上。
  凌春波这次不再闪躲,日前石堡楼窗之间和象天仪对过一掌,被害受伤,虽觉对方功力高超却不心服,如今为雪前耻,提聚八成功力用掌迎上,象天仪打定必须铲除凌春波之心,掌下自不留情,料到凌春波因为不知自己功力深浅,发掌必然保留几分真力以备万一,然而象天仪只用五成劲力击下,双掌交抵,半斤八两,凌春波一声叱喝,左手五指修伸抓向象天仪的肩头,右手突地平伸如铲,点到象天仪“七坎”穴上。
  象天仪此时己知凌春波内功技艺如何,深知要想早些致胜,必须突出奇兵始能竟功,立即掌分阴阳上拨前撩架开凌春波的掌指,不容凌春波变换身法,合掌为拳,足进中宫,右拳劈面击向凌春波的前胸,接着左拳迅捷发出,继之右拳疾撤再次击下,劲力之猛拳法之快罕有伦比。
  他一连着三拳回环击出,拳风呼呼啸响,迫得凌春波无法退让,因为这是威猛震压天下的三十六手“大风神拳”,比诸少林一派名震武林的罗汉拳还来得霸道,只要对手退让一拳,则再无还手的余地,必须硬生生的实挨上三十六拳,才有反攻的时机,可是这种威猛无比的拳势,谁能有把握在三十六拳之内平安无事呢,只要一拳击中,必然骨断而死,是故凌春波只有咬牙提气以全身功力发招相抗!
  二人以真力内劲猛搏三式,凌春波始知本身功力火候相差对手甚多,正思如何占得先机不致耗尽内力,象天仪第四拳“五丁开山”挟猛烈狂接着打到,凌春波依然只有全力抵敌,双掌平胸暴然翻出,以“横断千军”一式迎上象天仪的双拳,凌春波由对手疾厉拳风之中,料知这是最最勇猛的一击,因之横断千军一招也施展出了十成内劲。
  讵料象天仪这看来最具威力的“五丁开山”一招,竟是虚势,容得凌春波提足全身劲力击出“横扫千军”式之后,他却暴收劲力斜身飘向凌春波旁边,一声断喝“着”!十指齐舒,弹出十股“阴阳罡煞”,罩向凌春波全身,凌春波被诱全力发招,此时无法收势迥身,眼见得难逃死劫。
  蓦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长啸,声音起时,听来刺耳而遥远,霎眼之间却已划空而到,一条金黄色的影子,迅捷无与伦比的投落在当场,落地之时倏的暴甩左臂,竟将凌春波横卷出去了六尺,恰好躲过了象天仪阴阳罡煞致命的一击!
  象天仪瞥目来者,冷嗤一声转身就走,这人却阴森的说道:
  “住下,你竟会幽冥大帝的阴阳罡煞,必须还出老婆子公道之后才能脱身,先报姓名。”
  象天仪已然转过身去,此时并不挪动背对着来者说道:
  ‘你是贡嘎山的阴卓英?”
  凌春波目睹意想不到的大援降临,不由接话叱道:
  “匹夫竟敢直称圣后的姓名,岂非自寻死路!”
  原来这突由天降的金衣人物,竟是阴阳谷中的九冥圣后阴卓英,阴卓英不待象天仪接话,却沉声对凌春波道:
  “你给我乖乖地站在一旁,不问你话少开口!”说着阴卓英声调一变道:
  “你既然然连我老婆子的姓名都知道,今夜越发不能轻易放你归去,还不说出你的姓名来历,难道要等我老婆子施展煞手?”
  象天仪背身而去,沉声答道:
  “阴卓英,我只是看在两个人的份上,不愿和你动手,莫当那个怕你!”
  阴卓英阴森的一笑,说道:
  “你是水家山庄出来的高手?”
  象天仪冷冷说道:
  “是与不是你何不问问站在你身旁的亲信。”
  阴卓英闻言咯咯连声怪笑,继之阴阴的说道:
  “你当我老婆子不知道个中内情?好,你听我老婆子由始至终说它一遍,事后要是你认为我老婆子消息确实,你却要报出名姓来历一听如何?”
  象天仪冷哼一声,道:
  “咱们就这么办。”
  阴卓英闻言点头,却倏地到达凌春波的身旁,暴出二指已点中了凌春波的重穴,这才阴森森的对着凌春波露齿一笑,道:
  “你先给老婆子老实点,顺便也听听实情,凭你们师徒还计算不了我老婆子的!”
  话声一顿,继之对象天仪道:
  “事已多年,话自然很长,老婆子捡要紧的说了,当年九天飞魔与武林三圣约搏长安城外之时,九天飞魔早已得到我那死鬼老头子的‘记事’和遗宝了,这件事外人不会清楚,九天飞魔和幽冥大帝是至亲,大帝走火入魔坐僵古塚之内,才令人召唤九天飞魔前去,授其生平绝艺,赠其诸宝和记事。
  “九天飞魔与三圣相搏,被三圣合手点中是实,不过彼时以九天飞魔的功力来说,三圣合手进攻也难得胜,因此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断定这是九天飞魔故作重伤而欺瞒天下人的狡谋,故而悄悄赶到那座古塚之内,事实凑巧,叫我在暗中目睹了一件奇特的变故,大帝门下的阴险恶徒谷怀幽,早已隐身古塚之内,竟在三圣去后九天飞魔以本身功力冲破被封穴道的时候,突然现身制住了九天飞魔,酷刑迫问九天飞魔追索记事及附宝的下落,九天飞魔竟用絶顶的‘生死禅宗’自闭了五经方脉,令谷怀幽除杀之一法外,别无良策。
  “我老婆子料知谷怀幽不肯轻易处死九天飞魔,虽然我也志在记事和遗宝身上,但却深知厉害,我除掉谷怀幽,举手之劳,得罪九天飞魔,可能永无宁日,当时最最使我老婆子暂时放手不问的原因,是始终没有发现我那死鬼老头子的尸骨,这个老死鬼不但功力已入化境,心思智谋尤令人惧,我老婆子遂悄然而回,深知总有一天,谷怀幽骑虎难下必会寻我,那时我自有得到记事的方法。”
  象天仪突然接话问道:“如今事隔多年,记事可曾到手?”
  阴卓英狞笑一声,道:
  “我老婆子没有想到谷怀幽竟敢连我都计算在里面,因为当年我和死鬼老头子分手的时候,他尚未入门,错当我老婆子不认识他,叫他的二弟子凌春波假冒他的名姓,到我贡嘎山中,声言九天飞魔和大帝记事俱在水家山庄石堡地府之内,我虽明知不可凭信,但却认定记事或在石堡,否则谷贼何必假言欺我,故而我也决不点破,虚与委蛇,并令手下鬼王及三代门下陪凌春波前来,暗中却令双娃和另一亲信,扮作我的模样仍在阴阳谷中,其实我老婆子悄悄相随凌春波早已到达此处,只是谷怀幽行踪缜密,我老婆子始终没有索得他藏身之地,直到日前水古寒和谷贼会面,方始摸清谷贼落脚地方。
  “但我老婆子非常奇怪,谷贼怎会宁弃多年图谋的大帝记事不顾,自愿将监视不离寸步的九天飞魔释放,故未立即动手,如今已知谷贼昔日酷刑迫煞九天飞魔之时,已得记事内容,不料最后竟与我那死鬼老头子一样,走火坐僵双腿,无奈之下,令人约得水古寒相会,由水古寒觅得隐处藏身,并承诺寻求千年参王医其双腿来交换九天飞魔,故而水古寒始有昔日悄然离家远行之事,后来水古寒以古寒山之名,威震辽东塞外边陲各地,换得塞外飞龙的美号,终于将参王得到手中与谷贼交换其父之生命。
  “我老婆子料知水古寒与谷贼恩怨未了,即将发生生死搏斗,这才再次忍耐静观其变而谋渔翁之利,适才水家姑娘和你突然现出本来面目,我老婆子始知内情还有诡奇难测的地方,对那姑娘,老婆子不肯出手,对你却不然了,如今我老婆子话已说完你要再敢推三阻四不说实话,那就莫怪老婆子要下辣手对付你了!”
  象天仪闻言也暗自惊心,在九冥圣后阴卓英说话的当空,象天仪已经打定了对策,此时仍然背着卓英沉重的说道:
  “阴卓英,以你的为人,决不会如此心慈,告诉我,你怎样对付那谷怀幽……”
  阴卓英冷嗤一声,道:
  “谷怀幽三更方能回醒,此时我还不必前往。”
  象天仪突然声调一转道:
  “你对水家山庄呢?”
  阴卓英冷哼一声,道:
  “你问的太多,先回答我的话吧!”
  象天仪断然说道:
  “你必须先告诉我水家姑娘怎样……”
  阴卓英一笑道:
  “我非常喜欢她,绝对不会错待了她,不过为了谋取记事和所附的珍宝,只好暂时委屈她些!”
  象天仪此时霍地转身说道:
  “阴卓英,你此言当真?”
  卓英阴森的说道:
  “老婆子已用我那坐骑,送水大姑娘出去数十里了!”
  象天仪怒喝一声不再答话,霍地自囊中取出一粒大若蜜桃般的银丸,双目寒光暴射,银丸突地化作一道寒闪,迅捷无比的刺到卓英胸前!
  阴卓英目睹银丸神色陡变,暴然后退,金衣已被寒闪划破裂一道三寸裂口,卓英狞笑一声道:
  “原来你是老不死的孙儿象天仪,越女剑丸既然在你的手中,大帝记事问你不会有错,纳命吧!”话声中阴卓英身形拔走,一道匹练抖甩而出,挟啸叫风声创向象天仪的肩背!
  象天目光如炬,手中银丸已失,变作一柄四尺长剑,匹练临肩,象天仪长剑一甩,满天银星飞舞,罩于匹练之上,匹练倏忽一顿,暴然缩回,继之一挺重又兴来,象天仪剑化光幕,阻于身外,匹练有若游龙,撞冲不已但却无法越近一步。
  阴卓英再次狞笑一声,道:“老奶奶不信你这娃儿能够阻住我的‘百练柔巾’!”
  原来这道匹练,竟是一条丈二的天蚕丝巾,本来轻若无物柔软异常,那知到了阴卓英手中,却变作了极具威力的杀人利器。
  阴卓英自称“老奶奶”,却使象天仪无尽恼恨,他一面展开剑法与天蚕柔巾相抗,一面冷诮地嗤叱道:
  “好个不要脸的老淫妇,我因为顾念家祖父昔日对你的情谊,不愿过为己甚,你竟恬不知耻胡言乱语起来,老淫妇既然是自找难堪,就接我三剑试试!”说着,象天仪剑式一变,四外光幕陡地隐去,阴卓英天蚕丝巾所化的匹练,却适时卷起一阵劲风缠到!
  象天仪峙立如山,劲风匹练缠袭身前却动也不动,直到匹练相距肩颈寸许的时候,方始疾如腾空鹞鹰,直拔而起,右手抖点,剑丸再次陡伸四尺,已将匹练横震出去,但他身势却并不停,人随剑下,如流星泻地般射袭到阴卓英的前胸!
  阴卓英狞笑一声,身旋腕抖,天蚕柔巾突然环作一圈,迅捷无比的圈套在象天仪身上,象天仪冷嗤一声,凌虚身形倏忽一停,一冲,已脱身而出,剑成大江流水,横截住了天蚕柔巾,一震一甩,柔巾飞舞而去,阴卓英身前门户洞开,象天仪身形非但并未坠落,抖腕拧腰竟然又高拔了八尺,长剑抖点,三丈之内俱是寒星银芒,阴卓英怒喝一声竟也冲天迎上,一轮雪华和满天寒星立即相抵,只听得阴卓英一声闷哼,天蚕柔巾横卷而出恰好击中木立一旁的凌春波!凌春波被卷出丈外倒卧地上,金黄色的影子挟着她那天蚕柔巾倏忽疾射远去,人在空中,却恨声叱道:
  “好一招‘广成剑法’,象天仪你记住今朝!”话罢金影连闪,柔巾突收,阴卓英已远飏逃去!
  象天仪扬喝道:
  “老淫妇你不把水家姑娘恭送回来,今朝上天入地休想逃生!”话声中象天仪身形腾起,疾如流矢般紧追而下!
  正三更,象天仪终于追丢了阴卓英赶回石堡,在相距石堡数里的大道上,陡地停步不前,水家山庄竟遭火攻,浓烟烈火映射得半天赤红,象天仪猛一顿足,身形再起加疾的赶向石堡。
  山庄既然已遭焚,援救无益,敌者必然即将环攻石堡,因之象天仪毫不犹豫疾纵前往,正行间,身形又停,飘然闪向路旁一株垂杨后面,大路上,人影幢幢,刀放寒光剑映银雾呼喊杀声不停,并渐渐移近,象天仪眈眈注视不懈。
  映着满天的烈火,象天仪已然看出搏战中人是谁,不由的暗眉头,一个胖大的凶悍老者,率领着阴卓英门下十大鬼王和天地双娃,围攻三火观主师徒和太极一派的天地二老及史飞华,史飞华左臂已伤,右手剑却依然威猛无比,天地二老和天地双娃搏战成一堆,说来令人难信,名重武林的二老竟然不是双娃的对手,三火观主已然一身是血,但仍然以他的功力和剑法为最高,剑射赤芒以一敌七阻住对手进逼,门下三名年轻道士已皆受伤,却个个奋不顾身拼死的和乃师并肩拦住了那个胖大凶悍的老者,不过象天仪旁观者清,观主、太极二老、史飞华等,已是强弩之末,再有顿饭光景恐将无一能逃活命,目下象天仪不禁为难万分,石堡料有强敌,接应不容迟缓,可是此处眼见得观主等人即将死无葬身之地,怎能不顾而去,沉思至此,决心首当义助观主等人脱险,意念既然决,不再迟延,立即长啸一声飞射而出。
  适时,一条庞大的人影自远处凌空投到,这人身在半空,已扬声喝道:
  ‘观主等请立即护身退守一处,这一干放火毁我山庄的匹夫,交由水某处置!”话到人到剑到,金虹翻闪,十大鬼王立有两人惨号一声仆卧血泊。
  那个凶悍胖大的老者,此时方始狞笑一声探臂取出了一对五行双轮迎上。
  象天目睹水古寒竟然离堡而出,大惊失色,身形飘闪移到水古寒的旁边,胖大老者的五行双轮恰正劈砸而下,象天仪沉哼一声,右掌一抖一摆,剑丸倏的展开迎上双轮,两声清脆震响,胖老者按轮退了两步,象天仪趁此时际急忙说道:“石堡如何?”
  水古寒了然象天仪话中之意,立即答道:“已有安排!”
  象天仪闻言放下悬心,爽朗地说道:
  “既然是如此,大兄弟,咱们索兴诛尽鼠辈如何!”
  水古寒三寸宽剑一指天地双娃道:
  “就这么说了,不过要留下她们两个,这是老爷子的谕令!”
  象天仪接上一句“那这两个女娃儿交给我吧”!话声中人形倏闪,好快的身法,象天仪已经站到了天地双娃的面前,双娃功力既然高人又聪明,水古寒突然而来,她姊妹由那柄奇异的三寸宽剑之上,已然发觉这人是那塞外飞龙,先时已知厉害,怎肯坐以待毙,立即一东一西飞射而逃,象天仪一声哈哈,左手五指倏地一弹,施展出了幽冥大帝威凌天下的“百步凌风指”力,天娃只觉腰间一麻,人已坠落地上不能挪动,象天仪同时神剑一点,一缕寒风射中了地娃的肩井,随即上步拍掌,地娃也伏地不起!
  那胖大凶悍的老者,神色一变,眼珠一转暴喝出声,双轮一翻猛地砸向水古寒头顶,水古寒冷笑一声奇剑才待迎架,讵料老者却倏的中途撤回了左手钢轮交与右手双持,左手迅捷无比的一翻一甩,两柄月芽淬毒飞刀疾射而出,怪的是飞刀并非袭击水古寒或象天仪,却分向卧地无法挪动的天地双娃打去!
  象天仪既然惊又怒,一声冷笑神剑脱手飞去,左手二指凌空一点,射向地娃的飞刀震落丈外,一声清脆轻响,另外那柄飞刀已被神剑击坠地上,象天仪人随剑去,中途摄剑入手,银雾闪划,已削到胖老者的胸前!
  胖大凶悍的老者飞刀无功之下,竟不再搏,顿足而起飞纵欲逃,面前人影一闪,水古寒已阻住了进路,奇剑一指冷冷地说道:
  “先前我还不敢认定你是那个,毒刀出手无异自供,阴若虚,你要能躲过我三式‘飞波神剑’,水古寒发誓今生决不杀你,看剑!”
  话罢剑到,这一剑缓缓出,刺奔阴若虚的丹田,阴若虚是个识货的行家,知道这缓慢无力的一剑,是一招绝式,罩着丈方地区,内劲刚强无比,无法躲闪,只有暴集真力贯于双轮之上迅疾迎架,一声暗哑金铁鸣响,阴若虚腾腾退了三步,当郎一声,双轮脱坠其一,奇剑猛翻,倏地化作三点金星射到,阴若虚神色凝重,一拧五行轮划出三个轮影迎上三点金星,轮影金星堪堪相抵的刹那,金星突隐,轮影截空,阴若虚面色立即变为苍煞颜色,三点金星倏隐又现,已点到阴若虚“气门”“玄机”“鼻梁”三处大穴,阴若虚知难逃死,猛一咬牙以全身劲力,将五行轮抖扔出手,耳边只听到水古寒一声沉哼,又听到圈外一声“不能杀他”,接着觉得自额头直到胸口一阵入骨奇疼,立即仆卧地上,颤抖半晌方始死去。
  水古寒剑劈阴若虚后,瞥目三火观主等人尚在和十大鬼王力拼,这才一抖左手扔掉阴若虚拼存两伤而无功的那支五行轮,问象天仪道:
  “为什么不杀他?”
  象天仪本不认识阴若虚,在水古寒提及阴若虚姓名之后,才知晓这胖大老者竟是阴卓英的兄弟,霍地想起水姑娘被掳之事,正好执为人质和阴卓英彼此交换,随即出声招呼水古寒莫下杀手,怎料水古寒恨彼火焚山庄,在飞波神剑“三星套月”之下已将阴若虚劈死,如今水古寒追问象天仪呼喊不能杀死阴若虚的道理,象天仪不禁很难答覆,沉思刹那却向水古寒道:
  “姑娘可曾回堡?”
  水古寒闻言神色一变,目射寒光瞥了象天仪一眼之后,淡淡地问道:
  ‘玉儿落在了阴卓英的手中?”
  象天仪羞愧的俯首说道:
  “老淫妇自己这样说,是否属实……”
  水古寒不待象天仪话罢,已沉重的挥手说道:
  ‘玉儿本是自愿替换家父,后果她早已想过,谷怀幽阴卓英一丘之貉!……哼!”
  一丘之貉后面应当还有话语才对,可是水古寒却一顿之后冷哼一声,大踏步走向十大鬼王而去,象天仪自水古寒背影颤抖不停和步履沉重的行动上,看出水古寒内心激动至极也愤恨到了绝顶,立即低沉的说道:
  “就算杀尽十大鬼王,又与事何补?况且……”
  水古寒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却一字字含着无限恨怒的说道:
  “留下这群鼠辈又何补于事!”
  象天仪摇头不迭,水古寒已走到搏战地方,他沉喝一声如同霹霹般响,搏战双方不由倏的停手互相分开,水古寒面如秋水,寒着脸对三火观主等人说道:
  “朋友们可以走了,最好连夜离开此处,永不再来!”
  史飞华眉头一皱道:
  “我们初更前往公子山庄,正程上这群东西放火,怎能不问?”
  水古寒满面严霜无情的说道:
  “敝庄非为接待武林朋友们所建,不劳光顾,鼠辈火焚我的山庄,自有水某了断一切,不劳费心费力!”说着他话锋一顿,不再理睬三火观主等人,却面对十大鬼王冷冷的说道:
  “尔等准备一下,否则要来不及了!”
  十大鬼王除老大恰正养伤未来之外,其余九人俱在当场,适才目睹水古寒剑斩阴若虚,已皆胆丧,只因奉令而来不敢就此逃遁,再说仍抱群攻可胜的万一希望,故而无人想到走乃上策,如今耳听水古寒令彼等准备,不由退列成除各提内力静待血搏。
  水古寒目射煞芒盯了十大鬼王一眼,道:
  “你们怎的不足十人?”
  象天仪却悄然上步在水古寒耳旁说道:
  “人数未少,没来的不会再来了!”
  水古寒已知十大鬼王有人已经先和象天仪或爱女逢过头了,淡然领首作答之后,一震手中奇剑,冷酷的说道:
  “毁我山庄,杀我无辜,水某设不令尔等埋骨此处,何以心安,看剑!”
  看剑二字如春雷般传出,水古寒身形候隐,金华冲起,腾飞翻回不已,只听到声声惨号此止彼起,兵来坠地叮当之声不绝传来,每当金虹吞吐刹那,地上必然多一仆卧血泊之中残尸,最后的凄厉惨号声歇,金虹高射云天,化作一道彩闪腾飞直上,蓦地下泻,啸声划破长空,止于路边,水古寒气壮山河,立如古松,奇剑剑尖垂地,滴流着腥红的鲜血,地上横七竖八仆卧着一具具尸体,俱皆胸腹洞开一剑毙命,再找不出其他致命的伤来,三火观主等人不由瞠目咋舌楞在一旁!
  水古寒缓缓将宽有三寸的奇剑绕围腰际,大步走向天地双娃昏卧之处,俯身抓起双娃,只对象天仪点头示意随即顿足而起疾射远去!
  史飞华此时方才嗟呼一声,道:
  “这是塞外飞龙,不是.....”
  象天仪立即接口说道:
  “塞外飞龙也就是水大公子,个中隐情诸位最好不必猜疑闻问,公子正逢烦心大事,故而诸多失仪诸位莫怪,此间是非日多,替诸位想最好立即归去,言尽于此有缘再会。”说着,象天仪不待众人发问,已霍地转身疾纵而去。
  三火观主师徒及史飞华天地二老等人,留已无趣,遂互道珍重拱手分别。
  象天仪回转石堡,龙儿立即迎着引他到了楼上的一间石室之中,室内九天飞魔、庄彦文、水古寒和长春宫主已在等他,见面之后,九天飞魔立即正色对他说道:
  “一切事情的经过,古寒已经告诉我了,很难为你,尤其是你不惜拼却真力而畅顺我老头子百穴的这件事,令人无法忘怀情德,不过同样的我对你私下妄传大帝功力给天玉孙女一节,也难忘记,虽然我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孙女,不过既然是有了,你就应该知道我老头子看她比我自己重要的多,如今……”
  象天仪昔日功力技艺皆系九天飞魔所授,熟知此老的性格,立即接口说道:
  “天仪不敢居功,但也不敢领罚,对传艺天玉姑娘一节,情形一如当年前辈之对天仪。”
  九天飞魔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继之豪放的说道:
  “很好,有你这么句话我老头子就安心了,咱们算是谁也不欠谁的,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阴卓英是令祖叛妾,谷怀幽是叛师逆徒,为了今祖的声誉和门户,你当如何?”
  象天仪冷静而恭敬的答道:
  “谷怀幽当服家法,至于阴卓英,天仪若无家祖的‘大帝金令’,实无法将其处死!”
  九天飞魔颔首不答,却突然转对庄彦文道:
  “彦文,令尊和我知己莫逆,他等于死在谷怀幽之手,你当如何?”
  庄彦文慨然说道:
  “戴天之仇手刃。”
  九天飞魔嗯了一声道:
  “那,你应当和象天仪一路,不过谷怀幽功力已至化境,怕你难以为敌,更因为令尊无异为我丧命,我不能置身事外,现在两件事情任你选择其中之一去办,一是代我老头子前去拯救天玉,一是海角天涯追索谷怀幽复仇,说,你选那一件?”
  庄彦文毫不犹豫的答道:
  “拯救姑娘之后,再复大仇!”
  九天飞魔皱眉说道:
  “好事没有那么多,你只能选择一件!”九天飞魔对这种危险事情竟然说是好事,此老也真怪得稀罕。
  象天仪却似乎有心暗示庄彦文道:
  “庄公子,我自然无法阻止公子复仇,不过谷怀幽乃本门叛徒,我必须执正家法,他死只一次,望公子三思。”
  九天飞魔沉声对象天仪叱道:
  “你的事不见得如意,不是你的事就少操心吧!”说着转对庄彦文道:
  “别变作哑巴,回答我。”
  庄彦文刚强的扬声说道:
  “晚辈业已答覆过了,决不更改!”
  九天飞魔话锋神态倏的一变,道:
  “天玉虽遭掳劫,自有我老头子父子出头追索敌者,你大仇未报,却坚欲先去拯救天玉,可能告诉我是什么原故?”
  庄彦文俯首无言可答,九天飞魔却突然又道:
  ‘想必是我那孙女很讨人喜爱对吗?”
  庄彦文越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水大公子却轻轻呼唤一声“爸”,九天飞魔立即转对水古寒道:
  “正要问你呢孩子,这些年来你很够苦了,咱们是父子,你就认命吧,不过天玉是你的女儿,大主意我应该问问你,你对庄彦文的看法如何?”
  水古寒却瞥了庄彦文一眼之后,才答话道:
  ‘孩儿本来是有心的。”
  这句话已经很够了,在场之人无不明白“有心”这两个字是指着什么事情说的,因此九天飞魔不再追问自己的儿子,又转对庄彦文道:
  “该你给我老头子一句话了,你有心没有呢?”
  庄彦文不禁羞涩难言,象天仪暗自焦急,不由的说道:
  “姑娘会经对我说过,她说……”
  九天飞魔猛一瞪眼,对象天仪喝道:
  “她说她是水家的姑娘,水家的事用不着你象天仪多话!”
  象天仪唯唯称是,庄彦文这时无法再顾羞愧,低声说道:
  “晚辈……也有……有心……”
  “好!”九天飞魔接话很快,好字说出之后,立即转对水古寒道:
  “召唤灯使、令使前来!”水古寒应命而去,九天飞魔却神色郑重的又道:
  “我老头子还有我老头子的未了事,我的事情需要一个见证,已然得到长春宫主的金诺,明晨就要动身,何时回来,目下谁也不敢说定,因此在我走前,必须安排妥当一切事务。象天仪,令祖‘金令’仍在昔日‘金令使者’”手中,稍停人、令齐交,令祖‘灯使”’亦在,自此你就是“大帝’一派的三代宗主,清了家务广扬门户的事情,你责无旁贷,诛谷怀幽,杀阴卓英,是你的事,事后你有你应该去的地方,今日之会,就是你我最后的一会,不再相见了。”
  象天仪不禁脱口说道:
  “天仪事了……”
  九天飞魔沉声接口道:
  “了不了是你的事,咱们缘尽于此多说无益!”随即话锋一变对庄彦文道:
  “从现在起,我老头子把孙女儿交给你了,你和古寒一路,要办的事很多,古寒会告诉你,我老头子别无所求,只愿你和天玉一切如意而快乐,这里有个小匣子,算是我老头子为孙女的陪嫁东西吧,拿去!”说着九天飞魔已自怀中取出一个朱红小巧匣子来,大仅三寸,厚才寸零,交给了庄彦文收下。
  象天仪看着九天飞魔,似是有话想说而不敢,九天飞魔冷哼一声,道:
  “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象天仪俯首道:
  “谷怀幽会说你只有三个月的寿命,还有……”
  九天飞魔不容象天仪把话说完,接口说道:
  “够了,三个月很够我老头子了断自己事情的了还有什么?”
  “还有适才水大弟已将阴若虚和十大鬼王尽皆杀死,天玉姑娘被掳何处……”
  象天仪这句话仍然还没有说完,九天飞魔已冷笑起来,象天仪不由的停下了话锋。
  庄彦文似是看不过意,低声对象天仪说道:
  “天地双娃已经把地点告诉老人家了。”
  象天仪闻言面泛红霞,俯首久久不敢抬起。
  适时室门开启,日前会在石堡地下密室及甬道中出现过的灯使,和那手捧巨大令箭的老者,相随在水古寒的身后进来,他们见了九天飞魔,除立即躬身而立之外,不发一言,象天仪一望即知这早是九天飞魔吩咐过他们,由此可以断定,九天飞魔在恢复了功力之后,对一切未来的事务已有通盘妥善计划,不禁对九天飞魔的智力和果断钦佩万分。
  九天飞魔这时手指象天仪对使者们说道:
  “这是你们第三代的掌门之人,见过礼后就随去吧,大帝昔日所托之事,今已侥幸完毕,如何光扬你们门户的事情,你们自己找个安稳地方商量去吧!”
  使者们仍不答话,对九天飞魔深施一礼之后,随即向象天仪单膝一跪而起,继之闪身两旁肃立不动。
  象天仪才待向九天飞魔诉说什么,九天飞魔却霍地站起对象天仪正色说道:
  “敬请起驾,并祝鹏程万里。”
  象天仪深知已难再留,向九天飞魔恭敬一揖,双目含着至诚至切的神光说道:
  “天仪告辞,诚祈诚祷前辈福寿无疆。”话罢,对水古寒和庄彦文及长春宫主拱手为敬,率领着使者们离开石堡而去。
  九天飞魔目送象天仪等人走后,郑重的对水古寒道:
  “我也要和宫主带着天地双娃走了,所嘱咐你的那些事情都记得吗?”
  水古寒俯首答称记得,九天飞魔点头嗯了一声,很客气的对长春宫主肃让先行,水古寒这时却很不自在的说道:
  “爸,孩儿一定要带着天禽二女和龙豹双儿?”
  九天飞魔沉声说道:
  “我告诉过你了,也得宫主之示,凤女嫁于龙儿,鸾女相随豹儿,你与彦文此行事多而险,四小遇事非但足能自保,并可供使差遣,有何不好?”
  水古寒还要解说,长春宫主已含笑说道:
  “公子的心意我非常明白,左不过是心悬着令尊和我此行艰难,应该多几个心腹人手,其实公子应该明白,设若我和今尊所遇敌手功力高出意外而不能自保的话,人手再多又有何用?放心吧公子,令尊的安排极为周详,四小在公子外出接应象天仪的时候,已得令尊示意和传授,况他等皆知名份已定,相侍公子左右也正是令尊爱护之心呢。”
  水古寒这才不再多说,九天飞魔个性怪得出奇,坚决不令水古寒和庄彦文相送,在深夜之时与长春宫主各自携带着应备之物而去,那曾经被擒的天地双娃,这时也乖乖地在楼下恭候着九天飞魔,一道离开了石堡。
  石室内只剩了水古寒和庄彦文两人,一时竟然无话好说,庄彦文尤觉难以称呼,本来一口一个恩兄的叫着,如今名系翁婿,不能失礼失仪,但是庄彦文却是叫不出口。
  水古寒却不是为此而沉默,他是在思索今后的一切大事,事真的太多了,烦心而要紧的是怎样着手拯救天玉姑娘,老爹爹只说了个原则,但是只凭原则却无法达到目的,现在他有些懊悔杀死阴若虚的事了,早知道……他不由的吁叹一声,自言自语的道:
  “谁又能早知道呢?”
  庄彦文不禁脱口说道:
  “恩兄……”他只喊了句恩兄,已无法接说下去,低着头,红涨着一张俊脸,不知如何是好。
  水古寒却恰在此时打定了拯救天玉姑娘的计划,目睹庄彦文窘迫样子,不由一笑说道:
  “彦文,咱们目下无妨仍照从前的称呼,这样顺口一些,现在各自安稳的睡上一觉吧,明天中午就要远行边了。”
  庄彦文点点头道:
  “老人家只顾差派分明,严谕不准有误时限,但是山庄才经火焚,善后未竟,四处敌者隐伏,我们走后万一……”
  水古寒摇头中途接口说道:
  “山庄中事有洪老爹一人足矣,他是老人家的得意高足,那身功力只比我强不比我弱,至于四处隐伏的敌者,如今逃命不暇断然不会再来生事了。”
  庄彦文却道:
  “阴卓英、谷怀幽又岂是洪老爹一人所能应付了的?”
  水古寒笑道:·
  “你把这两个东西看小了,今夜阴卓英已然丧胆,此时早已远飏,至于谷怀幽更加阴险狡猾,他比阴卓英走的还早也跑的还快,彦文,别多想这些不要紧的事了,睡一下吧。”
  庄彦文应是而起,前往安歇,次日中午,六骑宝马驼着水古寒庄彦文和四小,自官道之上飞般驰向韩庄而去。
  是夜三更,水古寒等人在韩庄庄外林中停马,龙儿和凤姑娘双双离鞍飞驰进了庄中,顿饭时间之后,又双双疾纵而出,当他俩飞身马上之后龙儿悄声说道:
  “公子,事办好了,明天韩氏兄弟发觉枕边匕首的时候,准会吓出一身汗来!”
  水古寒没有开口,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立即拨转马头当先驰下,众人继之相随飞驰而去。
  水古寒等一行,日复一日的向目的之地前进,越“河南”穿“鄂”“蜀”而横贯“黔”境,终于到达“昆明”。
  昆明南城有座最豪华的酒楼客栈,名叫“翠云楼”,相传“翠云楼”是昔日名震天下奇僧“佛影”的故居,“佛影”俗家姓陈,如今翠云楼的主人却有三位,一位姓陈,一位姓宋,一位姓莫,都是温文的书生,到底现在的主人和昔日“佛影”有无渊源,那就没人知晓了。
  水古寒一行男女六人,到达昆明就落脚在翠云楼内,翠云楼占地极广,外面是酒楼茶座,里面楼台亭阁是供人居留的客栈,怪的是翠云楼不留单身旅客,这个规矩定了很多年啦,为什么没人明白,但却也始终没为这种奇特的规矩生过是非。
  水古寒一行租下了一座小楼,楼呈五角形状,玲珑美奂,有专人应役以供呼唤,他们来时将近正午,因此洗过脸后立即吩附店家准备吃食,酒饭摆上之后,店家即退,庄彦文看了看菜肴,不禁频频摇头,原来不论热抄冷排都是极为普通的素菜,庄彦文并非无肉不饱,而是自石堡动身远行,一路风尘马不停蹄,虽然夜必住店却没有吃过一顿舒服饭,如今总算到了地头,虽说目的地方并非昆明,但却必须在昆明逗留一个时期,在他的心目之中,像这么豪华的客栈,饭荣必然十分考究,那知仍是白荣豆腐之类,故而不禁摇头不迭。
  水古寒却一笑说道:
  “彦文,你知道这顿饭是不要钱吗?”
  庄彦文也微然一笑道:
  “要钱也不过是三二十文。”
  水古寒正色道:
  “彦文,这顿饭并不容易消受,再说当真你想拿钱来买,恐怕走遍天下用尽金钱也买不到呢!”
  这句话不止庄彦文无法相信,连天禽二女和龙豹双小也不能信服,水古寒看在眼里暂不说破,只催着大家快吃,当庄彦文无可奈何的吃过一口白菜之后,不禁神色一变,他才待开口,水古寒已悄声说道:
  “别说话,只顾吃就是。”
  众人早已飢饿,再加上有生以来初次嗜到这种无法形容其好的美味,果然不再说话,只顾狼吞虎咽起来。
  饭后,店家前来收拾盘盏,顺便对水古寒说道:
  “客官,小店有个规矩,凡是初次照顾小店的贵客,敝东主必然亲自前来道谢,客官您是愿意不愿意和敝东主见个面呢?”
  水古寒笑着回答店家,声明道谢不敢,谈谈自然是非常欢迎,店家应是而退,水古寒却立即悄声嘱附大家说道:
  “稍停翠云楼的主人来时,要是有话问到你们,你们只要微笑相对就行,由我答覆他们。”
  此时庄彦文已知道内情必有蹊跷了,天禽二女因为幼随长春宫主,深知武林一切事务,早已了然这翠云楼内藏有奇特的人物,已暗与龙豹双小招呼留心戒备。
  刹那之后,店家去而复返道:
  “给贵客们禀知,敝东主前来拜候安康了。”
  水古寒只高声说了一个“请”字,楼外已经有人爽朗的说道:
  ‘不敢担当贵客这个‘请’字,愚兄弟告进!”说着楼梯声响,楼门洞开,一排着三位年约二十上下的英俊书生,已鱼贯进来。
  水古寒等人自然起身相迎,双方礼让片刻,分宾主坐定之后,三位书生之中年长的一个欠身拱手说道:
  “承蒙贵客照顾小号,在下首先谢过。”
  水古寒也欠身还礼道:
  “掌柜的这可太客气了,水某不敢当掌柜的如此情谊。”
  这人微然一笑道:
  “在下莫无愁,贵客上姓高名?”
  水古寒道:
  “姓水,字古寒,掌柜的都是贵姓莫?”
  莫无愁摇头,指着其余两人向大家介绍道:
  “不,二弟姓陈,小字秉磊,三弟姓宋,字天勤,愚弟兄自幼盟结不二,合伙开设的这翠云楼客栈,贵客们上姓都是‘水’?”
  水古寒明知对方已经还了斤两,却故作不解的说道:
  “五位姓水,一位姓庄,掌柜的会做生意,宾至如归,发财发财!”这几句话有的含含混混,有的硬硬生生,听来别扭而使人难以回答。
  不料莫无愁却哈哈一笑,道:
  “这种江湖生意全仗好朋友们捧场,谈不到发财,水爷,你打算在小店住几天呢?”开店的东主也没有一个这样问客人的,双方如此问答,有些唇枪舌剑的意思了。
  水古寒也一声哈哈之后,道:
  “俗话说‘客随主便”,这要看三位掌柜的愿意留我们多久了!”水古寒把“客随主便”的话说出口来,已是有意生事。
  莫无愁神色庄重的和宋天勤陈秉磊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说道:
  “开店的自是希望贵客们能多住些日子,越多越好。”
  水古寒立刻接话说道:
  “水某等人自当恭敬听命,也许就永远居留下去了。”
  宋天勤这时含笑说道:
  “贵客风雅,的是解人。”说着转对莫无愁又道:
  “大哥,贵客们一路风尘辛苦,咱们应当告辞了吧?”
  莫无愁颔首才待起座,水古寒却已开口问道:
  “水某虽有久居之心,只惜阮囊羞涩,故而必须拜问一声此间每日房饭费用若干?”
  始终没有开过口的陈秉磊,这时却接口说道:
  “贵客何须斤较这些,即便贵客当真有所不便,小店仍然恭敬接待不敢怠慢。”
  水古寒闻言一笑,莫无愁接话问道:
  “贵客驾临敝处,敢问是行商还是路过,抑或是另有目的?”
  庄彦文和水古寒互望一眼,莫无愁已经问到正题上了,水古寒毫不犹豫的答道:
  “都不是,我们是找人来的。”
  莫无愁若有所示的接话道:
  “昆明人多地广,怕是很难找到。”
  庄彦文微笑着说道:
  “这人非常有名,据说凡是久居昆明城的都知道他。”
  莫无愁却不再追问下去,起座说道:
  “这样自然又当别论了,贵客们一路辛苦,愚兄弟不再烦扰,告辞。”话罢立即拱手向水古寒等人作别,下楼而去。
  庄彦文等莫无愁弟兄远去之后,悄声问水古寒道:
  ‘难道此间主人和‘九环山庄’互有勾结?”
  水古寒摇头说道:·
  “恰正相反,双方是早订明约互不相犯的冤家。”
  庄彦文此时方始明了水古寒的用心,沉重的说道:
  “我们何必再将翠云楼牵连于这场是非之中呢!”
  水古寒瞥了庄彦文一眼,并未答话,却对侍立一旁的龙、豹二小嘱吩道:·
  “今夜必有事端,小心应付,现在先将附近路径观察清楚,我和庄公子要出去一趟。”
  二小应命即去,水古寒这才转对庄彦文道:
  “翠云楼自有是非,我只不过是受人所托促使一场狂风暴雨早日到来罢了。”
  庄彦文摇头道:
  “我仍不明白有何必要。”
  水古寒并未作答,却悄自衣袖中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庄彦文,庄彦文展读之后,诧谔良久方始仍将纸条交给水古寒,并怀疑的说道:
  “这人恩兄认识?”
  水古寒点了点头,庄彦文微笑着不再多言,两人随即嘱咐天禽二女小心一切,然后下楼缓步踱出翠云楼而去。
  傍晚,龙、豹双小和古寒山庄彦文前后回来,立即彼此悄声相谈,直到店家上饭菜,方始停下话锋。
  入夜,翠云楼中的旅客们已入梦乡,四外悄静异常,突然有一条黑影自远处飞投进了翠云楼内,接着四方黑影闪飞,一连着闯进了七位夜行人物,他们和最先进来的那条黑影会合一处,立即再次散开,纷纷扑向水古寒等人所住的小楼而来。
  这些人在相距小楼不远地方的圆形花圃后面再次会合,伏身花草之后静观动静,一盏茶的光景,他们不闻丝毫声响,料知并未惊动小楼中人,彼此打个招呼涌身而起,才待飞身欺近小楼,蓦地一声木梆脆响,四外灯笼火把倏地一齐出现,将花圃四方五丈地方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那八个夜行人物立即无所遁形,不由霍地各将兵刃撤出圈围一处。
  灯火照明之下,翠云楼的三位东主缓缓自暗影中踱了出来,三人一色的蓝绸长衫,身无寸铁,在这些夜行人物对面两丈地方停下步来,正中的莫无愁寒着一张俊脸沉声说道:
  “朋友们各携利刃,深夜潜进翠云楼中意图何为?”
  夜行人物之中一人低声说道:
  “我等夜索仇家,不动翠云楼一草一木,楼主人似乎不必多管此事吧!”
  莫无愁冷冷地说道:
  “你们的仇家可是住在翠云楼内?”
  夜行人答覆了一句当然,莫无愁手指远处无情的说道:
  “凡已居留我翠云楼中的客人,居留之时不容有人轻侮,必欲索仇,即请出去,候仇家离开此楼之时再说?”
  夜行人冷嗤一声,道:
  “阁下这样留难,可是有意代人出头?”
  莫无愁沉声叱斥道:
  “尔等不识武林规矩,在我翠云楼内索仇暗袭,按理已是我兄弟的对头,逐尔离去已是非常客气!”
  夜行人一声冷笑,扬声说道:
  “阁下难道不为这翠云楼想想?”
  莫无愁果断地说道:
  “伤我翠云楼一草一木者,休想全身而退!”
  夜行人突然话锋一变,道:
  “阁下可知道我们是谁?来自何处?”
  莫无愁一字字有力而威严的说道:
  “夜闯翠云楼,非盗即寇,我不必多问尔等是谁!”
  夜行人声沉字狠的说道:
  “阁下不顾互不相犯的信约,一心与我‘九环山庄”’为敌,恐怕不是明哲之举吧!”
  莫无愁闻言哈哈一笑,道:
  ‘尔等言下之意,是说你们来自九环山庄了?”
  夜行人物齐声扬喊“当然”。
  莫无愁立即沉声问道:
  “可有九环山庄庄主的拜来?”夜行人物无言可答,莫无愁冷笑一声又道:
  “休说尔等并无拜柬,即便携有此物,亦应白日来访,彼时述明一切我兄弟自有交待而全双方信约,如今尔等深夜潜进此处,视我兄弟若无物,自毁约信尚敢大言不惭,立即远离此地,不失友谊,再若喋喋不休,可莫怪我兄弟要下令相逐了!”
  夜行人物当中,此时突然有人越众而出,向前迈了五步,在相距莫无愁不足丈远的地方停步说道:
  “莫老弟难道不认识我‘胡文杰”’了?”
  莫无愁根本不看这人,却震声说道:
  “持柬白日而来,阁下自然是九环山庄‘刑宫’主座胡文杰,如今何异宵小,恕我不便相认!”
  胡文杰不禁羞恼成怒,恨声说道:
  “莫无愁,你当胡文杰怕你!”
  莫无愁不再理他,转对两位兄弟说道:
  “传令弩手,张弓搭箭逐此鼠辈!”
  一声令下,木梆连响,在灯火照明之下,胡文杰已看到四下齐列飞弓劲弩,人数众多无法计数,不由猛跺脚对莫无愁道:
  “姓莫的,这个办法好的很,胡文杰告诉你一句话,你要牢牢记住,自今日起,翠云楼和我九环山庄所订前约作废,你小心保护这座翠云楼吧!”
  莫无愁闻言接话问道:
  “胡文杰,你能作主?”
  胡文杰霍地探手取出一物,扬对莫无愁道:
  “胡某身携‘九环龙令’发言无异规法!”
  莫无愁目睹九环龙令,立即一声狂笑,道:
  “由此可见尔等早存毁约之心,寄语尔等庄主,自此翠云楼莫、陈、宋三家,与尔九环山庄势不并立,滚!”
  胡文杰狞笑一声,不再作答,挥手示意其余众人,才待离去,小楼楼门适时洞开,水古寒庄彦文当门而立,水古寒蓦地沉喝一声道:
  “胡老二慢走!”说着水古寒和庄彦文已步下楼阶走向前来。
  胡文杰本已转身举步,闻言心头一凛,暗中奇怪这呼唤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像极了那个生平最最慴惧的人物,立即转身注目,来人已经越过了莫无愁兄弟,到达身前五尺地方,胡文杰暗中摇头放下悬心,来人不是自己所惧怕的那个,遂沉声叱道:
  “是你喊我胡文杰?”
  水古寒毫无表情的说道:
  “我喊你胡老二、胡老二、你是奉孟显之令而来还是奉展大业的分派到此?”
  胡文杰心头又是一凛,真的来人和另外一个自己不敢相见人物的话语口音太像了,因之不由自己的答道:
  “庄主之令,展总管也吩附过。”
  水古寒嗯了一声,道:
  “来作什么?”
  胡文杰本待不答,但对方那种声调使他不敢犹豫,故而仍然回答道:
  ‘探索远自鲁豫前来慎边的……”他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话锋一转道:
  “你是水家山庄的水大公子?”
  水古寒领首道:
  “一点不错,孟显老儿命你领率‘刑宫’七剑前来,可是为我?”
  胡文杰也点头答道:
  ‘一点不错,为你!”
  水古寒震声问道:
  “胡老二,我有件事情要你实说!”
  胡文杰冷笑一声,右手持拿着那支“九环龙令”尙未收起,遂用龙令一指水古寒道:
  “胡主座不是供尔答问来的!”
  胡文杰话声乍止,水古寒倏地右手轻举,五指猛张,凌虚一抓,胡文杰只觉得右手虎口一阵奇疼,那支九环龙令竟然脱手飞向水古寒掌中!胡文杰骇凛之下尚未想起应变方略,水古寒却凌虚再次暴弹左手胡文杰只觉数缕劲风袭到,本能的向左旁飘身闪避,水古寒却冷嗤一声根本不去睬他,只顾大步走向另外七名夜行人而去,只见水古寒快捷无伦的在那七名夜行人物身前转了一圈,手中立即多了七柄寒光闪闪的宝剑,那七名夜行人物端的怪道,竟无一人敌抗或者呼喊,如败军之将,一动不动的任凭水古寒取剑而去!
  这种突出意外的怪事,不但已令胡文杰木楞一旁,就是那三位翠云楼的主人,也不禁咋舌惊骇无言。
  水古寒却若无其事的对胡文杰道:
  “胡老二,刑宫七剑皆被我独门手法所制,妄动必死休要怪我,这支九环龙令水某暂代孟显保管,你火速通知孟显或是那九重飞鹏展大业前来讨取,水某候他五日!”说着仅仅向莫无愁兄弟拱手一笑,立即暗示庄彦文一眼,双双并肩步向小楼而去。
  胡文杰失令已难交待,七剑被制动不能动,不由脱口喊道:
  “水大公子请留贵步。”
  水古寒霍地转身说道:
  “胡老二,咱们别无话说,除非你能诚实的回答我要问你的事情。”
  胡文杰如今毫无其他办法,恨声说道:
  “问吧,不过胡某必须声明在先,你问的事情胡某不见得知道。”
  水古寒冷冷的说道:
  “那就要怨老天为什么偏偏叫你自投罗网了!”
  胡文杰不由分辩道:
  “公子不能强人所难,何况公子要问些什么胡某还不知道……”
  水古寒立即接话道:
  “既然然你尙且不知我要问什么,怎敢说不知道呢?”胡文杰语塞,水古寒缓缓地说道:
  “我问你当年那个疯颠‘痳面老尼’,可还住在原处?”
  胡文杰喘了一口闷气说道:
  “仍在原处!”
  水古寒点点头,暗中示意庄彦文一眼,庄彦文接过七柄利剑,走向那七名夜行人物的身前,轻舒五指凌空弹打,七人全身猛抖,已能行动。
  庄彦文却倏地震腕将七柄宝剑毛向半空,随即恨声对刑宫七剑叱道:
  “断尔七剑以警未来!”说着霍地十指暴然弹向剑身,七柄宝剑在空中被无边劲力一卷立即互撞一处,只听到一阵叮当金铁断折撞冲声响,随即化作十数段残铁坠落地上!
  一旁侍立着的水古寒,这时也以右手二指夹扣着那支九环龙令对胡文杰扬声喝道:
  “接尔的九环龙令!”话声中水古寒轻轻抖腕,龙令立即脱手极为缓慢的投向胡文杰而去。
  龙令重仅数两,出手缓慢无力,因此胡文杰毫不考虑的舒臂出掌凌虚接取,那知他的五指刚刚抓住了令箭的铁柄,已知上当,这时当着手下七剑和翠云楼主,胡文杰怎肯露乖出丑,猛一咬牙提足真力紧紧抓住了令箭不放,身形却被无形的劲力横带出去了两步,掌指之间痛疼难忍,强捺下羞恨恼怒,一言不发,霍地转身顿足而起飞越而下,那刑宫七剑目睹此情,竟也连句场面话都不说,继之飞纵疾射远去。
  敌者仓惶而遁,莫无愁立挥手示令弩手熄灭灯火退下之后,坚请水古寒和庄彦文移驾一谈,水古寒却转请三位主人驾临小楼,于是小楼上座位摆开,酒菜备妥,宾主双方开怀畅饮交谈起来。
  水古寒这时不待主人间及出身,已将始末简述了一遍,莫无愁这才知道小楼居客竟是名震天下的塞外飞龙,莫无愁非但也是身怀奇特功力的高手,更是武林世家,自然想到水古寒寄居翠云楼内必有原因,随即坦诚相询,并声明若需人力之时,莫、陈、宋三人自愿臂助,水古寒此时遂也开朗的说出自己要拜访一位前辈人物,请求莫无愁兄弟们代为引介,莫无愁立即慨诺,追问要找何人,水古寒似乎不愿说出这人的名姓,竟指浇美酒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大字,那知莫无愁兄弟看清桌面字迹之后,竟然木楞无言,庄彦文不由焦急的问道:
  “莫兄是有不便之处?”
  陈秉磊却代替莫无愁反问说道:
  “小弟可敢动问两位仁兄一句,是谁说的小弟兄弟们认识此老?”
  水古寒立即答道:“家父。”
  陈秉磊看了莫、宋两人一眼又道:
  “伯父大人实乃当代奇人,不过小弟仍须再问一句,仁兄要见此老为了何事?”
  庄彦文这次代替水古寒说道:
  “水大公子的千金,在故居被人掳劫到至此老居处……”
  莫无愁不待庄彦文把话说完,已诚挚的摇头说道:
  “这怕是传言之误吧,再不就是有人存心无中生有,中伤此老,小弟深知此老为人,断然不会交结掳人为质的败类或恶徒,仁兄们应该知道这些的。”
  水古寒领首说道:
  “莫公子说的很对,以此老的身份和功力,在下也不敢相信此事,不过这却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故而使在下颇为为难。”
  宋天勤双眉紧锁一处,含蓄的问道:
  “水仁兄这千真万确四字,怕非目睹,是谁告诉水仁兄的呢?”
  水古寒低低的说出“阴若虚”这三个字来,莫无愁兄弟闻言立即色变,彼此互望一眼之后,向水古寒追问阴若虚现在何处,水古寒又低低的说出“死了”这一句话,宋天勤接着道:“掳人的是他?”这个“他”字当然指的是阴若虚,因之水古寒只点了点头而没有回答。
  半晌之后,莫无愁方始吁叹一声道:
  “水仁兄不该将这个老贼杀死,现在此事倒真的很难办了,此老生平不受人恩,但却欠下阴若虚一份重情,曾经应诺阴若虚有权向他要求一事,不管如何悔义背理,此老皆不拒绝,如今老贼已死……”
  庄彦文急不待的接口说道:
  “莫兄不必操心此事的难易,只要指点小可此老的居所地址,其他的事情小可自能解决。”
  水古寒却皱眉说道:
  “彦文,此老居处只有阴若虚和此间主人们知晓,适才的话岂不是等于欺人而自欺。”
  庄彦文这才含羞不言,最后莫无愁正色说道:
  “事已至此,小弟明朝破上受顿责驾,也为仁兄走上一趟,结局如何小弟虽然不敢预言,但可大阴的说,水兄令嫒决无差池,也许深受此老爱护都不一定,如今天已近明,小弟们暂时告辞,明午必有回音,仁兄意下如何?”
  水古寒自是再三称谢,莫无愁兄弟起身告别,小楼阶口互揖为敬,各自转去,庄彦文心思重重,水古寒看在眼里故不理会,临睡的时候,庄彦文忍耐不住,突然问水古寒道:
  ‘设若莫无愁劳而无功,我们应当如何?”
  水古寒一笑道:
  “以我预料,明日必有确音,只是好坏难以预知罢了。”
  “您可是说我们明天能够得到可靠的消息?”
  “当然。”
  “可能知道此老居处。”
  “当然。”
  庄彦文叹息一声不再发问,水古寒却反问说道:
  “彦文我回答你两个当然,你就很满意了?”
  “当然。”庄彦文竟也以这两个字作为回答。
  水古寒若有所指的说道:
  “个人恩怨实不应背悖辱及武林理义,我但望此老并非刚慎之流,否则……唉!”否则之后,水古寒仅仅一声长叹结束了话锋。
  次日中午,店家传言莫无愁在翠云楼中的“听风阁”上设宴,恭请水古寒和庄彦文笃临,二人早已东齐候信,立即相随店家前往,听风阁上宾主落座,酒过三巡,莫无愁含着愁容说道:
  “小弟有佳音报知仁兄,却也有坏消息要说,佳音是此老已然承认水仁兄令媛天玉姑娘现在彼处,此老并且声言姑娘十分聪慧,甚得他的疼爱,坏消息是……”到这里莫无愁竟住口不言,水古寒神色毫无改变的问道:
  “莫公子尽管实说好了,在下尚不致因此有所不快。”
  莫无愁闷叹一声之后,方始说道:
  “坏消息是此老声言要想讨还天玉姑娘,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交他一个活生生的阴若虚,再就是只要有人功力能够胜他,他立将姑娘送回。”
  水古寒神色依然不动的说道:
  “阴若虚已死,第一件自是谁也无法办到,看来此老是有心出个难题,借此找个对手试试一身功力了,莫公子,不知此老可有限期和地点的规定否?”
  莫无愁道:
  “此老早已不再涉足江湖,地点自然是他那居所,至于时间,此老会说期限半年,来者不拘何人皆可。”
  水古寒略以沉思,含笑说道:
  “看来仍须莫公子再为辛苦一次了,在下另外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公子能否和此老商量一下?”
  莫无愁立即追问办法内容,水古寒道:
  “在下实不愿和此老动手,却又必须拯救小女,若是此老能够慨诺的话,在下想和此老较量一下智力,时间仍限半年,半年之内在下不论明暗或施展任何方法,只要接出小女,就算是胜,反之自然是负,在下胜时,别无所求,败时自然更无话说,抖手即去,敢烦公子代为进言如何?”
  莫无愁自是义不容辞,与水古寒约定傍晚回音,宾主方始畅饮尽欢而散。
  傍晚时候,水古寒悄嘱庄彦文和龙豹双小一番机密,庄彦文立即颔首措剑离开了翠云楼,龙豹双小继之悄然外出,天禽二女也得水古寒授计,准备待时而动不提。
  初更乍过,莫无愁单人来访,告诉水古寒说,此老已然应诺斗智,并声明可以算作第三个办法,在半年之内,只要能将天玉姑娘救出此老所居第一道门户,则为胜数,过时为负,永远不得再闻问天玉姑娘的事情,水古寒自是道谢不迭,也通知莫无愁说,预料今夜二更过后九环山庄中人必然大举来犯,嘱莫无愁小心应付,并应多派人手留意对方火攻,顺便声明已遣庄彦文和龙豹双小外出探听动静,自己即将前往接应,若遇高手,只要能耗到三更,自己就可赶回,最后莫无愁在水古寒耳边悄悄说出此老居所,并将所知方位门户等详述一遍,方始别去。

  第十一章 骑虎难下 杀气冲天
  水古寒在莫无愁走后,唤进天禽二女,又秘嘱数语之后,才忽忽下楼由楼后闪身远下。
  二更梆响,一条黑影自翠云楼外远处腾拔而起,疾若鹰隼般投射近前,适时翠云楼外暗中有人沉声向这条黑影喝问道:
  ‘来者可是‘痳面老尼’?”
  黑影飞行正疾,闻声在半空中猛地一顿,如流矢般下降倏地斜落翠云楼外冷静的街道之上,随即沙哑着嗓子说道:
  “什么东西竟敢直呼老尼的法号!”痳面竟是法号,听来令人好笑。
  暗影中这人早已悄然闪移了方位,更不再作答问,痳面老尼不由大怒,她身怀罕见的绝顶功力,乍闻呼喝之声已然知晓暗中人的藏处,这时她竟揉身欺近,扬掌向适才话声来处凌虚拍下,讵料她掌落去后,在六七丈外暗影之中突然有人冷冷地嗤笑出声,痳面老尼好快的身法,肥大的袍袖微然一拂,已飞越而到,端的迅捷无与伦比,不想当她飞临冷嗤之处上空的时候,右前方约十丈开外,那暗中人物又冷笑一声,道:
  “何只痳面,简直瞎眼!”
  痳面老尼心头大凛,暗忖道:对方好高的功力,不过她自信不输任何一人,是故凛惊之下仍然不惧,怒叱一声又转向追去。
  十丈距离瞬际即到,不料对方却又向左方远去了数丈,那是一座松林,林边站着一人,背对着她,正在哼哼的冷笑不停!
  痳面老尼那一粒粒黄豆般大黑紫色的麻面上,已闪出了红光,怒至极点,双足猛顿扑向林边那人,那人一闪投入林中,麻面老尼早料及此,因之人尚未到已凌虚拍出两掌,好强劲的掌力,竟将林边的那株古松巨干震得晃动,松针飞舞云空,断技卷甩满地,麻面老尼却毫不犹豫地投入松林之内。
  这座松林不大,占地仅约亩许,她闯入林中立即飞驰盘旋搜索戏弄自己的敌人,突然听到在松林外面约有箭远地方,传来了讥诮自己的歌声,字字句句是讽刺自己无能,只会向无知的松树撒火杀气,不禁无名火起高涌数丈,想都不想飞身出林追上。
  箭外地方果有一人漫步而歌,痳面老尼这次却不出声,悄提真气疾射追赶,那人似知不好,略以盼顾斜奔向一处高岗而逃,等痳面老尼追到的时候,那人早已失去了踪影,痳面老尼空自恨的牙痒,但却无可奈何!
  痳面老尼是久经九环山庄供奉的三大罕奇绝顶的高手之一,怎肯再三受人戏侮而罢休,因此她强捺怒火,沉静的向四外仔细观望搜索。
  此处已距翠云楼很远,前方再有半箭之地已是城墙,左方一片荒地,虽然有座树林但是相隔很远,痳面老尼深思半晌,认定除非戏侮自己的那人功力高过自己很多,否则那人绝对无法在自己追到高岗以前到达远处的林中,右面十数丈外是一片乱坟墓地,土丘起伏,石碑杂立,痳面老尼认定那人必然是藏于乱坟岗上,立即悄悄闪了过去。
  怎料当她刚刚到达这片乱坟岗上的时候,就在她心目中认定对方不会到达的那座树林之内,传来哈哈的狂笑声音,随即听到那人笑声停止之后,有音有韵的朗朗说道:
  “痳子乖乖,听我道来,多少东西,为她安排,筛,天牌,黄蜂窝……石榴皮翻转来……”
  痳面老尼只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咯崩咯崩的牙咬声响,她发誓今朝不将这个暗中一再戏要侮弄自己的人物擒获,决不罢休,立即顿足而起箭疾般扑向左方远处的那座树林!数次遭人要弄她已知小心,行近树林之时,提气自一旁绕进林内,悄悄踱向正中,缓慢的仔细搜寻,突然就在身前不远地方一株巨干后面,传来人声道:
  “真有意思,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可把痳子挖苦到了家,尤其那句‘翻转来’,想的绝,想的妙,哈哈哈哈哈……”
  痳面老尼已然提足一身功力,就在这人哈哈连声大笑不止的当空,倏地闪身近前,怒叱一声道:
  “你还想找死!”话到掌到,已劈向这人的肩胸!
  这人好乖巧的心机,好轻妙的功力,一滚一翻已闪到巨干后面,痳面老尼怎能容许这人再逃出自己的手去,移步追上,这人却已闪身飞纵到另外一株树后,痳面老尼沉叱一声才待再次追程,这人又自树后闪出,头也不回奔出林去。
  痳面老尼自不怠慢,提力纵起飞般追到,这人竟不回身搏斗,只顾(缺二字)如丧家犬般迅疾逃遁,轻功确也真高,麻面老尼竟然无法在短暂时间之内追上,每遇树林或是荒草之地,痳面老尼就担心这人又要逃出手去,也许这人心慌无智,竟自狂奔而忘记暂避敌者,结果一追一逃刹那间自荒凉的城根到达了城中街道,这人转拐盘旋似是路径很熟,眨眼到了东城一条宽广的巷子里面,第三家,门口有两株古槐树,朱红的大门,这人毫不犹豫越墙而入,痳面老尼已然追成首尾相连之势,自更不舍,随之飞纵进去,这人飞身越墙而入之时,痳面老尼不禁暗自得意,肚内骂道:
  “狗东西,你回到老窝我才正好掏你出来呢,这次看你能够躲到什么地方?”
  这人此时已一闪进了右面的一个月亮圆门,轻车熟路,麻面老尼越发认定这人就住在此宅之中,自然随着也扑进了月亮门内,但是当痳面老尼飞纵而进之后,却已失去了这人的身影,不过痳面老尼心有成竹,故而毫不考虑的自道飞般纵向后宅!
  这时,一条疾若闪电的影子,由巷口数家民房之上飞越投落于两株古槐之间,这人身形飘落的刹那,全身一拧右臂轻甩,一件玄色衣衫自身上脱落随着右臂极为轻巧美妙的坠于古槐枝叶之间,露出来了一身杏黄长衣,正是那庄彦文。
  庄彦文落地之后,略一观望四周,轻轻撤出那柄金剑,顿足再起,飞越过朱红的大门,右旋直进而行。
  适时自那月亮圆门之内闪出一人,腰围三寸宽的奇剑,竟是那塞外飞龙水大公子,他们二人立即会合一处,只听到庄彦文低声问道:
  “怎么样?”
  旋听水古寒悄答道:
  “痳尼以然闯进内宅,咱们走!”话声中双双身腾拔而起,迅疾无比的由左方曲径绕向这户人家的后宅而去。
  这户人家前后宅之间,有座小巧而别具匠心的花园,园中虽无假山楼亭池台设置,却用奇异花草星布着不同形状的个个花圃,有成圆形,有成四方,三角,多角,望之花圃与花圃之间并无连结,花园宽长不过六七丈见方,正中丈余一处空地,铺着金黄色的极细软沙,那痳面老尼这时正停步沙地之前,和互距沙地另外一端的一位古奇矮小的老头儿,在怒声答问。
  庄彦文才待由僻静地方闪身过去,水古寒神色庄重的挥手阻止,并示意庄彦文噤声,庄彦文正觉不解,正好这时那痳面老尼沉声喝问老者道:
  “檀越的话老尼无法相信。”
  老者相貌古奇,眉长过目寸许,双目微启,赤红的嘴唇,花白长须垂胸,身量却只有五尺不到,站在痳尼的对面,竟仅及于痳尼胸际,听到麻尼沉声喝问,神情竟若无觉,全身一动不动。
  痳面老尼却又扬声喝道:
  “檀越再不开口,老尼可要进去搜了!”
  老者语调怪异的淡然说道:
  “我要是没有开过口,你这痳子尼姑那句‘无法相信’的话岂非是‘出着太阳下雨’好没来由?”
  痳面老尼就恨别人揭她这点短处,闻言不由怒哼一声,道:
  “我把你这个不知死活好歹的三寸丁,老尼好言好语相论,你竟敢口没遮拦……”她说着迈步欺向老者而去!
  老者却震声喝道:
  “痳子老尼姑赶快停步,这沙你踏不得它!”
  麻面老尼闻言倏地停步,才喝问其中原由,内宅正房之内突然传来宏亮而威严的声音道:
  “痳面老尼‘静忍’听着,劣子虽然性好诙谐,但却向无虚言,你足前软沙,乃‘昆仑金汤池’故物,你虽功力不低,仍怕难以禁受,此间除老夫父子及另一水姓姑娘外,别无他人,老夫因知你被人所欺无心至此,故不怪罪,火速去吧!”
  痳面老尼闻言色变,退步扬声说道:
  “室内老檀越尊姓?”
  她对面的那位矮小老者,却答话说道:
  “省省心罢痳子尼姑,他老人家既然然下令放你走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多问没有益处的。”
  痳面老尼此时虽然料到这父子决非常人,但她成名多年,性格刚强,怎肯就此被人逐退,立即冷哼一声,道:
  “老尼不惯听人指派,想如此容易的打发老尼离去,怕是很难办到!”
  矮小的老者,此时两道长眉一挑,面罩寒霜冷凛的说道:
  “你待怎样?”
  痳面老尼沉声说道:
  “见见那个一路藏头缩尾在暗中捣鬼的匹夫!”
  矮小老者霍地双目怒睁,道:
  “当真?”
  痳面老尼心头一凛,她没有想到矮小老者有那样高深的功力,只从老者怒睁双目暴然四射的光芒看来,必是一位武林高手,此时她势成骑虎,遂立即冷笑点头,表示决念,矮小老者突地冷嗤一声,身形微闪已欺近她的身前,右手倏地拍下,痳面老尼心头又是一凛,老者这招极为普通的“闪电手”竟然暗合“月照九洲”的剑式,看似轻描淡写,却已将四方退路截住,除进招一搏外,再无破解之法,老尼在惊凛之下,动了刚强的脾性,沉哼一声甩袖迎上!
  闪电手突化“天罡指”,老者三指倏缩,食、中二指迅捷无伦的点向老尼脉门,老尼衣袖仍挟疾风扫向老者,袖中的左臂却突地缩回五寸,老者已经点空,老尼一声冷笑,缩回去的右臂暴然探出,化为“截云拿月”,横砍到老者臂肘之上,老者蓦然沉臂再起,食指收回,只剩那个中指,一翻掌腕由下逆行划到老尼的前胸,老尼面色一变,倏地飘退五步,扬声喝问道:
  “以指作剑,施出‘玉兔跳升’一招,尔等是‘寒月剑叟’的门下!”
  矮小老者闻言诮讽说道:
  “寒月剑叟不认识你这不知进退的痳尼,接招!”
  老者再次欺上,痳尼二次闪开,色沉声震道:
  “老尼与寒月剑叟乃系旧识,必须问明之后再打!”
  室内那人这时却扬声说道:
  “寒月乃是老夫门下,既系旧识,老夫姑且恕过今朝你狂妄之罪,‘星’儿还不代我送客!”
  痳面老尼恍然大悟,不由的立即接话问道:
  “室内的老檀越可是‘孤独先生’……”
  痳尼话声未完,矮小老者已惶然摆手,痳尼立即住口不言,老者却一指左方,当先走下,痳尼紧随其后,塞外飞龙和庄彦文急忙躲于暗中,老者和麻尼恰在他俩藏身地方不远之处停步,只听得老者悄声说道:
  “你既是我大师兄的好友,今夜的事情只好算了,快走吧,我希望高尼能把这裹的事情忘掉,千万莫再提及。”说着老者不待痳尼开口,指点了路径,立即催促痳尼离去。
  痳尼也似知厉害,颔首再三转身就走,老者在目送麻尼越墙去后,方始急促地大步奔回空中。
  塞外飞龙立即一拉庄彦文,也由痳面老尼退路闪过,悄然离开了这户人家。
  巷外,庄彦文悄声说道:“回去?”
  古寒山领首答道:
  “嗯,天玉在此决无凶险,我们就是必须动手也应磊落光明叩门而进,今夜痳尼定然前往翠云楼中,莫无愁等人恐非其敌,还是立即回去为是。”说着双双顿足而起,由民房之上闪开了痳面老尼的视线,先一步回至翠云楼中。
  时已二更,翠云楼外寂悄无声,楼内的每个角落,却早已隐伏着阻敌护楼的武林中人,莫无愁兄弟,正布置妥当了重重截卡,在严阵以待九环山庄的敌者。
  莫无愁并没有惊动居住在小楼上面的水大公子,他们兄弟咸认借外力而维护翠云楼的安全,是可耻的事情,今夜他弟兄曾下谕,绝不容九环山庄的来敌欺近小楼,更不许惊扰到旅居的客人,凡是意图不利于翠云楼的来敌,准许这般高手断然处置,因之莫无愁并不知晓水大公子外出及已有万全准备的事情。
  约有三十几条黑影,自四面八方欺近了翠云楼,隐于暗影之中,移时,三条黑影自正面飞驰而来,停在翠云楼的进门地方,翠云楼从改为酒楼客栈之后,就立有一项规则,这楼的正门,昼夜大开,门前的高挑着的那盏巨大古型写有翠云楼三个大字的灯笼也不分日夜的点燃着烛火,这时自不例外,那三条黑影停步之后,翠云楼中立即走出一人拱手问道:“三位是住店?”
  三人并不作答,立即自身畔取出一张金边拜帖,递了过去,楼中那人接帖过目之后,立即说道:
  “敝东主已候驾多时,请三位随我前往后宅。”
  三人居中的那个,冷冷地说道:“还是烦请贵东主劳驾出来一趟吧,我们兄弟奉有严谕,在大局未能澄清敌友尙未分明之前,不能踏进翠云楼中一步!”
  翠云楼内的侍应之人,不再多说,持帖而去,另有一人自暗处缓步出现,在附近徘徊不已,对三人不理不睬,三人料知这是监视自己的人哨,不由暗哼一声,准备悄悄暗伤此人一下,正在思索如何下手,步履之声已然傅来,刹那宋天勤已到达楼门,对三人略以顾盼,语调冷漠的说道:
  “三位手持贵庄总管九重飞鹏展朋友的名帖前来,坚不进入楼中,声言要我兄弟外出相会,不知何事?展朋友现在何处?”
  三人居中的那个,微然一笑道:
  “我们是九环山庄的何氏三兄弟,因敝庄总管现正另有要事不克分身前来,故而谕余兄弟拜会此间三位主人声明一事。”
  宋天勤只冷冷地嗯了一声,并未开口,何老大目睹宋天勤这种冷淡的态度,已然不悦,但他奉令而来不敢在事态未明之前有所表示,于是又接着说道:
  “敝庄总管认为昨夜事出误会,刑宫主座未能于事先拜会主人声明来意,难怪此间主人无情,特命何某兄弟先致歉意。”
  宋天勤一笑说道:
  “致歉大可不必,何朋友还是爽快说明真正的来意吧。”
  何老大打了一个哈哈说道:
  “敝庄总管要求宋大侠及陈、莫两位,以往昔敝庄与翠云楼的友谊为重,促使水家山庄来此的住客早日搬出此地。”
  宋天勤简短的回答何老大道:
  “办不到!”
  何老大声调渐转强硬,道:“宋大侠当以敝庄友谊为先,翠云楼的安全为重,故而敢请三思。”
  宋天勤语气也加了三分刚强,道:
  “宋某兄弟只知论理作事,其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何老大震声道:
  “宋大侠当知与敝庄作对是不智之举,设苦惹恼敝庄庄主,这座宏伟的翠云楼,恐将无法保持现在的样子了!”
  宋天勤哈哈一笑道:
  “设有此日,宋某兄弟自会以牙还牙,那时恐怕武林之中再也没有九还山庄这四个字了!”
  何老大冷哼一声,道:
  “敝庄对一心为仇的冤家,向来是不会留下后患的,宋大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宋天勤淡然一笑道:
  “我没有时间奉陪三位,即请回覆展大业和孟庄主,就说宋某兄弟无法从命,他有什么煞手,自管施展好了!”说着宋天勤转身就走,竟把何氏兄弟干在一旁。
  何老大怒声叱道:
  “宋天勤,这可是你们自取灭亡,你抬头看!”
  宋天勤闻声回顾,一道赤红的光闪已自何老大身畔射出,飞向云空,随即由翠云楼四面八方冲天射出数十道同样的火闪,何老大已狞笑着说道:
  “宋天勤,翠云楼业经被围,只要何某再次射出火箭令号,眨眼之间此楼即成一片火海,除非你们立刻将小楼居客途出,否则莫怪何某无情!”
  宋天勤耸肩一笑,并未致答,却自袖中取出一支小巧黑亮大小仅有寸许的钢哨,猛吹一响,其声尖长,接着声声相传此落彼起直达翠云楼外,继之展布到四面八方,宋天勤这才淡淡的对何老大说道:
  “这不过是敝楼部份安排罢了,宋某敢说,今宵不论何人,只要他意图不利敝楼,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宋天勤不再停留,大步而去。
  讵料他行未十数步,楼外突然传来话声,道:
  “宋檀越请留贵步,老尼有事请敎。”
  宋天勤再次转身回顾,不由暗自吃惊,昨夜九环山庄刑宫主座率人暗袭无功之时,水大公子曾经问过对方“痳面老尼”的事情,宋天勤听得清楚,现在招呼自己留步的人,正是一位年近花甲的痳面老尼,不禁加了几分小心。
  痳面老尼声调沉重的说道:
  “适才宋檀越与敝庄中人的答对,老尼俱已听清,如是老尼只有一事相烦,敢请宋擅樾传话给那来自水家山庄的施主们,说老尼现在翠云楼外相候彼等,如何?”
  宋天勤尙未答话,暗影中突然有人扬声说道:
  “水某设若早知高尼是来寻我,适才在那孤独先生府上已早现身相见了。”说着,水古寒和庄彦文双双走出,水古寒接着又道:
  “高尼召唤水某何事?”
  痳面老尼闻言色变,等看清水古寒的面目时,不由脱口说道:
  “原来是你,这就难怪昨夜他们不是对手了。”
  水古寒微笑,道:
  “昔日水某为事所迫,改换名姓作客九环山庄,承蒙高尼指点‘参王’形状及出处,此德永铭肺腑,今夜……”
  “往日之事何必谈它,老尼据报,你此次来到滇边,意图不利九环山庄,是真?”痳面老尼似乎不愿再提往事,故而接口问及其他。
  水古寒一指庄彦文道:
  “庄公子与孟显老儿有杀父之仇,前会互约一年之期在水某石堡了断一切,目下期限未到,设若九环山庄不来生事惹非,期前不致旁生枝节。”
  痳面老尼闻言似出意外,沉思刹那之后,道:
  “你们这是另有原因而来滇边了?”
  水古寒领首作答,痳面老尼接着又道:
  ‘事了之后如何?”
  庄彦文扬声答道:
  “庄某所办之事结束之日,也就是前往九环山庄复仇之时!”
  痳面老尼一笑说道:
  “很好,既然是如此,今宵且罢干戈,老尼当在九环山庄恭候大驾。”她说到这里话锋一变,突然问道:
  ‘今夜一路引诱老尼闯入孤独先生所居的可是你们?”
  庄彦文立即答道:“不错。”
  痳面老尼哈哈一笑,道:“老尼已然猜中原由,至盼你们能在孤独先生手中脱险,否则我们恐怕再无相见的日子了。”说着她转令何氏兄弟,立即召唤手下散归山庄,并严谕在此期间不得再来生事,方始作别而去。
  痳面老尼及何氏兄弟走后,水古寒和庄彦文亦回转小楼,预料中的一场搏斗,幸而避免,不论水古寒或莫无愁等人,皆是愉快异常,虽然一切准备皆已无用,但却无人怀有惆怅之意。
  次晨,水古寒命店家请来莫无愁兄弟,爽朗而赤诚的说明为免莫无愁兄弟涉嫌,已决定离开翠云楼,以便放手和孤独先生较量智谋与武技,水古寒并直言投宿翠云楼的动机,就是为了打探孤独先生的居所,因为天地双娃只知道翠云楼主和孤独先生渊源甚深,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其间适逢九环山庄中人索仇,迫而稍作逗留,如今已由痳面老尼明定期约,自然没有再居留于翠云楼的必要。
  莫无愁既然知水古寒心意,遂不作虚套,并再三声明不能协助水古寒的苦衷,互道后会而别。
  水古寒和庄彦文等一行,离开翠云楼后,立即在距离孤独先生居处不远的“升隆客栈“安身,这一天他们只是静静趺坐养足精神,以备是夜与孤独先生较量一切。
  晚饭过后,水古寒已然想妥应付方略,悄嘱龙、豹双小和天禽二女在孤独先生府外严加戒备,接应自己和庄彦文,并须负责阻止彼时意图进入孤独先生府中的其他来历不明的人物,随即和庄彦文准备妥当,缓步出店踱向目的之地。
  天禽二女和龙豹双小,极端谨慎的不停巡绕着孤独先生居所,直待水古寒和庄彦文叩门而进之后,他们四人方始分立四处悄然等待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发生的特殊事故。
  水古寒庄彦文叩门而进,持帖拜会孤独先生,由那个矮小的老者接待,在花圃正中那片金色细沙前设座留客,然后矮小老者方始恭请室内的孤独先生出来,双方相隔着那片金沙,静座无言。
  孤独先生身量异常高大,秃头,无髯,双目烱烱有神,长衫衣袖特短狭窄,露出两条满生白毛的手臂,左手与常人无异,右手却只剩下了拇、食二指,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水古寒,对庄彦文却看都不看。
  庄彦文曾经水古寒严嘱,不论遭遇何事,必须承受忍耐,因此庄彦文虽然有些动气,仍能按捺。
  水古寒自孤独先生入座,亦目视不懈,不过水古寒脸上却含着宁静的微笑,不若孤独先生那般气势万钧咄咄逼人。
  双方注目良久,终于孤独先生长吁一声之后,首先说道:
  “难得难得,老夫不得不承认‘静’功较技,输你半筹!”
  水古寒态度恭敬而和蔼的说道:
  “前辈学究天人,晚辈萤星之光怎敢相比。”
  孤独先生朗朗说道:
  “年轻人能知谦让,更为难得,设非你一时不忍将阴若虚杀死,老夫定然不为难你。”
  那矮小的老者这时恭顺的说道:“不是孩儿多口,阴若虚为恶不悛,早应……”他话还没有说完,孤独先生沉哼了一声,他慌不迭的停下话锋,不敢再说一字。
  孤独先生却幽幽一叹,对水古寒说道:
  “我们不必谈论此事的是非,干脆就较量智谋而定胜负好了,你远来是客,题目由你来出,你胜,携令嫒归去,败时只好再谋良策来解决此事了。”
  水古寒尙未答话,庄彦文已首先正色说道:
  “在下必须请问阁下几个问题。”
  孤独先生冷冷一笑,道:“老夫看在水古寒的份上,也拿你当作客人,最好你安份一些少发问题。”
  庄彦文剑眉一挑道:“阁下错了,庄某和水大公子的立场相同,也是当事之人。”
  孤独先生恍然大悟,他首先轻蔑的瞥望了庄彦文一眼之后,摇头说道:
  “这必然是九天飞魔的安排,凭你怎能配得上水家姑娘……”
  庄彦文不待孤独先生再说下去,已沉声诮讽的说道:
  “水老先生总比你这良莠不分是非不明的孤老强些,我深知你不忘昔日被水老先生斩断三指的仇恨,方始惜机报复,否则单凭阴若虚那身功夫,未必就是水姑娘的对手,何况......”
  孤独先生此时竟然霍地哈哈大笑起来,庄彦文不由的自动停下了话锋,孤独先生笑声倏止,突然手指庄彦文道:
  “井底之蛙竟敢妄谈昔日老夫之事,当年老夫与九天飞魔论剑较技,虽断三指,却无怨心,这些话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你胆敢以‘孤老’二字侮我,必须有以惩处……”说到这里,孤独先生转对矮小老者说道:
  “星儿,唤你师兄出来。”
  矮小老者应命之后尙未动身,室门开启已走出来了一个长髯跨剑的修长老者,水古寒立即低声悄嘱庄彦文道:
  “此即名震天下的‘寒月剑叟’,彦文要特别当心。”
  庄彦文颔首作答,修长老者已走到孤独先生身畔,孤独先生一指庄彦文对寒月剑叟道:
  “你去代我教训这个娃儿一顿,施展‘寒月七剑’,不准伤他性命!”
  寒月剑叟躬身应是,对着庄彦文略以招手,当先缓步退向金沙右旁,静待一搏。
  庄彦文豪气干云,霍地起对水古寒道:
  “庄彦文为护声誉,必须一领对方高教。”言下之意,似待水古寒应准而后动手。
  水古寒并不答覆庄彦文,却正色问孤独先生道:
  “令高弟寒月剑叟来得好巧!”
  寒月剑叟却代替孤独先生说道:
  “我是因为追赶公子而至此。”水古寒皱眉未答,寒月剑叟却已接着说道:
  “令尊再出江湖,清了昔日恩怨,已与当年‘玄寒’诸老魔相约,在九九重阳之日于‘双龙冢’上一搏,我受长春宫主之托,特来告知公子此事。”
  水古寒这才明白寒月剑叟已与长春宫主在中途相遇,当年老父与玄寒群魔成仇之时,孤独先生亦曾受人蛊惑与老父为敌,终于被老父剑斩三指败退,今日寒月剑叟虽说受托传话,何尝没有顺便禀陈孤独先生知道的用心,设若孤独先生也将参加群魔之中与老父为敌,令日之事恐怕无法善罢了。想到此处,水古寒不由的瞥望了孤独先生一眼,孤独先生已知其意,微笑着说道:
  “这是一场罕见的盛会,老夫怎肯失之交臂,必须前往。”
  水古寒一时无法猜测到孤独先生的心意,只好暂时不去想他,遂也微笑着对孤独先生说道:
  “晚辈敢请先一步了断与前辈所约之事,再及庄彦文与令高弟剑术较技。”
  孤独先生略以沉思,颔首说道:
  “也好,你出题吧。”说着挥手示令寒月剑叟侍立身后,并对庄彦文一笑。
  水古寒这时已缓缓说道:
  “晚辈本来想好一个题目,如今既然然是令高弟恰巧驾临,晚辈已决定题目由令高弟来出,晚辈与前辈同时推测其的,先得者胜。”
  孤独先生哈哈一笑说道:“老夫与令尊齐名天下,如今和你作搏,实有未合,你说得很对,蠢徒恰好来到解决了一个难题,现在老夫着令蠢徒和你作智力及技艺的两场比赛,由老夫命题如何?”
  水古寒并无异议,庄彦文却悄向水古寒陈诉,技艺一场由他出面,水古寒深知寒月剑叟剑法高超,遂与庄彦文调换,并通知孤独先生,智力技艺的两场搏赛,随即开始。孤独先生立刻知会双方,仔细听题,声明只讲一遍,过后并拒绝答覆一切有关智力赛题方面的事情,寒月剑叟与庄彦文,各自应诺,宁神以待。
  孤独先生再次提醒双方注意之后,说出了一个故事……
  某一镇,有两大武林宗派聚族而居,一族姓赵,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诚实的君子,一族姓熊,族人都是刁猾的撒谎世家,向无实言,一日,有远方客人路经山镇,在镇前遇到三个镇中居民,来客遂拜问三人的姓氏,第一个人抢先告诉来客说,他们三个中有两位姓赵,一位姓熊,第二个人却分辩着说,他们三人之中只有一位姓赵,第三个却承认第二个人说的是诚实话。故事完了,孤独先生要双方回答他这三个镇民的真正姓氏,先答对者胜。
  寒月剑叟和庄彦文不由的俱皆沉思答案,刹那之后,庄彦文首先含笑说道:
  “我想出答案来了,这三个人都性熊。”
  寒月剑叟皱眉说道:
  ‘怎见得?”
  庄彦文一笑,道:
  “姓赵的族人都是诚实君子,来客问及姓氏,自应同声而答姓赵才对,但事实却没有这样……”
  寒月剑叟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也不过只能证明三人并非全都姓赵而已。”
  庄彦文领首道:
  “不错,但是再由第二、三两人全都声言只有一位姓赵的话语来推断,证明三人当中至少是有两位姓熊。”
  寒月剑叟想了一下,点头认可,庄彦文再次接着说道:
  “假定三人之中,只有一个姓赵,那么第一个人的答覆是在撒谎。赵姓族人既然是个个诚实,则第二个人说他们之中只有一位姓赵,第三个又承认第二个人说的是忠诚话,内中已有矛盾,因为绝不会有两位诚实的人来承认只有一个姓赵的,故此证明第二第三两人的话不实在,结果证明这三个人都会撒过谎,姓赵的一向诚实,那么撒谎的必然是熊姓族人,因之我推断这三个人都姓熊。”
  寒月剑叟长叹一声,转对孤独先生说道:
  “弟子不够聪敏,智力方面只有认败。”
  水古寒却适时说道:
  “剑叟有心相让,我与彦文由衷感激,少时较技,尚望剑叟成全。”
  孤独先生一笑说道:
  “蠢徒确实心拙,故而他能成为当代剑术名手,如今智力之赛已罢,技艺功力之搏,候公子与蠢徒相商之后开始吧。”
  水古寒从孤独先生话意之中,听出寒月剑叟必怀罕绝高超的剑术,遂含笑问寒月剑叟道:“剑叟对功力技艺之搏,有何意见?”
  寒月剑叟正色答道:
  “在下已自长春宫主及恩师双方口中,得知一切,虽心中十分厌恶阴若虚的为人,更早已钦佩公子的人格和武技,但是在以剑较技的时候却不敢偏谦,公子乃中高手,当知‘剑、神’不可分解之理,至盼公子也莫存杂念,全心运用宝剑一搏。”
  水古寒郑重的颔首称谢,由寒月剑叟话中,已知技艺之搏是较量剑法,故而水古寒不再多言,静待剑叟通知动手。
  刹那之后,寒月剑叟神色凝重的指着面前金沙说道:
  “此沙含毒,沾之无物不腐,公子可愿与在下在此沙阵之上以较剑法?”
  水古寒满面赤诚的说道:
  “剑分‘邪、正’,神含‘仁、厉’,已是极险之搏,何必再在毒沙之上较量呢?”
  寒月剑叟神态庄重的答道:
  “公子可还要去‘九环山庄’?”
  水古寒震声说道:
  “势正必行,除非今宵命尽于此!”
  寒月剑叟并不理会水古寒最后所说的那句话,领首道:
  “九环山庄公子既然是势在必往,目下毒沙阵上以较剑法的事情,就勿须推拖了!”
  水古寒心头一动,立即肃色答道:
  “感情难报,水古寒恭敬从命!”
  孤独先生适时扬喊一声,道:“双方互距毒沙东、西而立,撤剑!”
  寒月剑叟撤剑出鞘,空剑鞘交于矮小老者,水古寒奇剑解下,抢步西方而立,以示对剑叟的恭敬和礼貌,寒月剑叟步向东方斜身偏对水古寒,也表示出了名家的谦怀和礼让,但是双方神感肃穆,心灵宁静,气氛紧张,虽然并未合手,却已杀气冲天!
  寒月剑叟缓缓平举剑身,式开“平分秋色”,水古寒却甩剑右方,诀指云空,出招“天庐地舍”,二人同时轻二一声“请”字,寒月剑叟倏地震腕扬剑而起,跨步毒沙之上,水古寒毫不迟疑,与寒月剑叟司时足踏沙上,二人只隔四尺,静峙有若双峰,无一挪动!
  移时,双双逐渐下陷,毒沙已没鞋底,寒月剑叟飘身退回,水古寒也施身原处,仍然峙立互视不懈,沙上足痕,也随着他们两人离开之后而恢复原状,旁观的庄彦文与矮小老者,趁机互望了一眼,都表示出来钦服动手者的心意,而自愧弗如。
  再次人移剑动,水古寒和寒月剑叟重立于沙上,剑叟剑化银龙横卷而攻,水古寒金剑斜飞截击而到,彼此只有一招相合,却暴出六声金铁交鸣的震响,银龙盘回,金剑驰去,第二次离开了沙阵,沙阵之上,水古寒立处,只有单足的迹,已将平复,剑叟却留下了一对足痕,较水古寒深约三分。
  寒月剑叟瞥目沙阵,脸上神色微变,一声沉喝涌身再下,水古寒跨步赶到,银龙倏化点点寒星撒下,金剑抖起朵朵奇花迎上,一阵清奇响声过后,银龙金剑同时腾起,银龙在半空舒一抖一旋,化作丈大的一个银圈,将金剑困于正中,银圈电旋暴缩,倏忽收紧,当时金剑光华腾涨,硬生生震开银圈脱困而出反扑攻上,银圈突然中断化为长虹,矫若神龙捷逾闪电自金剑之下翻转上升,随即挟疾厉风声卷向金剑,金剑反扑成空,并未下坠,却暴然射腾,恰正迎上了银虹,一声巨震过后,金剑飞返西方,银虹坠于东面,水古寒气宁神静,目光若炬,寒月剑叟却喘息微微出声,神色亦现浮动,虽说仍然未分胜负,但在内力真气的修为方面,寒月似是输了半筹。
  矮小老者此时突然走到孤独先生身旁,附耳说了数句话语,孤独先生怒视了矮小老者一眼,挥手示令着其退后,矮小老者不由惶急退向一旁,神色似极不安,庄彦文看在眼中,不禁提高警觉。
  此时搏战的两个人,却无一旁顾,那寒月剑叟正缓缓提剑平胸,举步踏上毒沙,水古寒已先彼而动欺身而上,在寒月剑叟刚刚踏到沙上的刹那,挥剑削到,寒月剑度被迫退步,闪出沙阵,水古寒不容对方有喘息之暇亦足踏平地震剑刺下,寒月剑叟挺剑而迎,于是寒闪金虹在平地上揉结一处,有时双双向右方,刹那又翻飞到达左面,寒闪越飞越快,金虹愈转愈疾,已无法分出两人的身影。
  突然,寒闪脱开了金虹,捷逾飞天流星疾射高空,金虹却顿了一顿才腾起追赶,寒闪这时也调头扑下,银剑一划,一抖,划出满天寒月,抖出朵朵神龙,这正是寒月剑名震天下的“寒月三十六剑”,也是寒月剑叟维护盛名的看家绝技,水古寒不敢怠慢,金剑再顿又起,突化无垠金波,涛祷滚卷迎上寒月三十六剑所化的片片钩月,钩月金波转瞬相接,钩月突掩,金波暴涨,一声奇响由半空传来,随即由金波之中横飞出一道寒闪,斜落地面插入土中,竟是寒月剑叟所使的那柄宝剑,继之金波倏隐,接着水古寒和寒月剑叟双双并肩飘落地上,剑叟神色苍煞而乏力,水古寒却依然如生龙活虎一般,剑术较技的胜负已然分出,剑叟宝剑脱手,自是负数,因此寒月剑叟俯首无言,木立场中一动不动。
  水古寒却首将奇剑围起,立即诚挚坦恳地对寒月剑叟说道:
  “祈念在下救女心切而不得不胜这一场的苦衷,多多原宥失手之罪,阁下万里传信的恩德,在下永存肺腑不敢忘怀。”
  寒月剑叟苦笑一声,肩胸一挺,由地上拔起自己的宝剑,走向孤独先生面前,悲丧哀伤的说道:“弟子无能,有负恩师重望,这剑……”他说到这里,霍地扬起右手,
  才待将剑震断,孤独先生却沉声令他沉静勿燥,他不敢不遵,颓然垂剑俯首,静待恩师训诲。
  孤独先生声调平静的对剑叟说道:
  “徒儿,以你今日的剑术,尙差昔日为师与九天飞魔搏战论剑之时多多,而今日水古寒的剑法和真力,却无异当年的九天飞魔,你虽然落败,为师却认为已很难得。”孤独先生说到这里,转对水古寒道:“老夫师徒先后与令尊及公子论剑,同是败在这招‘飞波无垠’之下,重九双龙塚上,老夫必然再次向令尊领敎这式招法。”
  水古寒恭敬的答道:
  “仁者论剑,不在胜负,晚辈虽胜日落下乘,内心之苦犹过于前辈,前辈当知晚辈之言不虚。”
  孤独先生闻言霍地目射神光,慨然说道:
  “不愧飞龙之誉,名家风范,好!好!好!”说着,孤独先生转对矮小老者道:“去请姑娘出来,并立即准备酒饭。”
  矮小老者转身而去,刹那之后却惶急归来,手持一封信柬,水姑娘并未相随其后,庄彦文已知有变,才待开口询问,水古寒已摇头示止,孤独先生自亦了然出了意外,立即接过信柬拆阅内容,他阅读之下不禁大怒,霍地站起对水古寒说道:
  “老夫愧对公子,令媛已被玄寒群魔暗中掳去,请先阅此函,然后商讨一切。”
  水古寒并未接取信东,却郑重的问道:
  “小女可能自由行动?”
  孤独先生立即答道:
  “老夫怎肯令天下英雄笑,令嫒非但行动自如,老夫并会传她‘渡气洗骨’神功,更得其同意认为义孙女,自来此处,未受丝毫痛苦。”
  水古寒闻言已有所悟,道:
  “如此说来,前辈由始至终就没有敌视晚辈之心了?”
  孤独先生正色答道:
  “老夫虽欠阴若虚很重的人情,但却不会是非不明,有心论剑,志在一窥那招‘飞波无垠’而已。”
  水古寒这才恢复平静,道:
  “晚辈料想玄寒群魔掳去小女,志在使前辈重新出山与彼等联手对付家严,设若如此,小女不致遭受苦难,但不知群魔可曾相约前辈于何时何地碰头?”
  孤独先生恨声说道:
  “这群匹夫会在柬中写明,要老夫于重九前日,在双龙塚上见面。”
  水古寒略以思索之后,道:
  “如今相距重九之期尚早,既然已相约时日,前辈不必过份焦急,小女或能于期前脱身玄寒群魔之手。”
  孤独先生苦笑一声道:
  “令嫒在老朽居处被掳,已非公子之事,不论令嫒期前能否自谋良策脱身魔掌,老朽已决定与玄寒群魔周旋到底。”说到这裹他话锋一顿,转对矮小老者及寒月剑叟道:
  “你们立即准备必须之物,片刻之后就要动身!”
  水古寒不由问道:
  “前辈意欲何往?”
  孤独先生正色说道:
  “目下尚且难定去处,老朽由公子与蠢徒较技时间算来,群魔尚未走远,必须立即四处搜寻彼等。”
  庄彦文心念天玉姑娘,脱口问道:
  “何时何地再与前辈相见?”
  水古寒才待制止庄彦文住口,已然无及,孤独先生怒声答道:“阁下放心,至迟重九前夜必能会面,设若彼时在双龙塚上老朽不能交出一个毫无伤损的水家姑娘,当自绝塚上为报!”
  庄彦文本并无追迫孤独先生之意,只不过在焦急之下说话未能深思就是,如今听孤独先生气愤之语,也不禁有些恼了,立即说道:
  “庄彦文奉约听命,咱们就在重九前夜双龙塚上再见!”
  此时矮小老者和寒月剑叟,已然收拾妥当,孤独先生突然对水古寒肃色问道:
  “公子可能信过老朽?”
  水古寒不答所问,态度诚恳的说道:
  “彦文焦急之下说话未能三思,前辈何须这般气恼。”
  孤独先生仍然叮问一句,道:
  “公子能信得过老朽吗?”水古寒不能再不表示心意,立即颔首作答,孤独先生凄然一笑接着说道:“老朽至盼重九前夜,公子能够驾临双龙塚上,现在恕老朽不能招待告辞先行了。”
  水古寒接话扬声说道:
  “前辈这座府居……”
  孤独先生慨然说道:
  “暂时任它空置好了。”说着不再等待水古寒阻拦,对着矮小老者和寒月剑叟沉喝一声“走”,师徒三人立即顿足而起飞纵离去。
  庄彦文目睹孤独先生师徒走后,似有所言,水古寒却摆手制止,闭目沉思,刹那之后,他长吁一声,道:
  “彦文,我们也回客栈去吧。”
  庄彦文又待说话,水古寒再次摇头阻拦,庄彦文只好一言不发的相随水古寒身后纵越出墙而去。
  他俩转出巷口,豹儿和鸾姑娘已自暗影之中飞投迎上,豹儿当先说道:“凤姑娘发现有三名功力极高的夜行人物进入宅中,移时而出却多了一人,她已和龙哥哥追蹑而去,吩咐我和鸾妹等候公子并禀陈一切。”
  水古寒只嗯了一声,并未表示意见,豹儿却又开口说道:
  “刚刚又有三人……”水古寒这次不待豹儿把话说完,已接口道:
  “我知道了,你和鸾姑娘立刻前去接应龙儿,见面之后不必回来,火速出城向哀牢山进发,在离城五十里的‘铁家集’上等我。”
  豹儿不敢多问原由,答应一声,随即与鸾姑娘飞驰而去,水古寒也不停留,顿足而起向居处驰下,庄彦文也只得相随水古寒回转客栈。
  他俩悄悄闪进客栈自己所住的房中,庄彦文实在忍耐不住,问道:
  “是否玄寒群魔也去了‘九环山庄’?”
  水古寒答话声调有些激昻,道:
  “这不一定,只是双龙塚却在哀牢山畔,我料那玄寒群魔在彼处定有住所,此行必有所获。”
  庄彦文不再发问,目下他只有一个意念,只要能够早些找到天玉姑娘,任凭什么地方他都愿前往。
  水古寒接着就吩附庄彦文收拾大家的东西,束齐之后,并不唤醒店家,只在桌上留了二两银子,仍从墙头纵出,立即双双施展夜行飞纵的功夫,迅疾由西门出城而去。
  庄彦文认定水古寒必然是按照所说路径直扑“安宁”城前的“铁家集”,故而只顾紧随在水古寒身旁迅疾飞驰,讵料行约数里之后,水古寒霍地身法转疾,斜扑向一座密竹林中,庄彦文自是相随投入林内,但却不由的兴起疑云。
  投入竹林中后,水古寒立即示意庄彦文噤声,庄彦文料知水古寒必然有所发现,遂提聚功力以备应敌。
  过了大约半顿饭的光景,四外毫无可疑声响,水古寒方始低低地说道:
  “彦文,快些把所有的物件藏在这竹林之内,咱们还要赶回昆明城去。”
  庄彦文本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只是经验差些,闻言恍然大悟道:
  “再回孤独先生居处?”
  水古寒点头道:
  “玄寒群魔熟知孤独先生的性俗,料知孤独先生必然急不可待的四出侦搜彼等,但是彼等仍然并无暂占孤独先生府居的心意,恰好此时你出言不慎,我方始存心安排网罗,巧下食饵,我料到彼等必上大当。”
  庄彦文也认为有此可能,遂将行囊杂物置于竹林之中,双双由另外一端悄悄出林,潜回昆明城内。
  时正三更,水古寒与庄彦文互分南北两方扑进孤独先生的居所,各自掩避着身形,毫无声息的欺近居宅。
  庄彦文是在后方,他不敢过份欺近后窗,遂在丈外一座三角形状的花圃内隐身,窥探动静。
  室内已有灯光,庄彦文记得清楚,当矮小老者和寒月剑叟奉令收拾行囊离开之时,室内灯火已熄,由此可见目下必然有人在孤独先生师徒离去之后,潜进室中,庄彦文正在思索如何能够再欺近一些,室内适时傅来沉哑的人声,道:
  “老三你可当真看得仔细?”
  另一个音调尖酸的话声答道:
  “难道我还会叫小孩子们骗过,不信你问二哥。”
  沉哑的声音又道:
  “孤老儿功力虽高,但却极易上当,反之那两个年轻的小.......”
  此人话尚未完,另外一个童嗓声调已接话道:“大哥放心好了,我亲眼看见水古寒庄彦文离城而去,老三并且还追蹑他们身后走了几里路程方始回来,不会有错的。”
  沉哑的声音再次傅来,道:
  “不是我过份小心,此次事情关系重要,万一不幸有所失误,后果何堪想象,非但孤独老儿师徒和水古寒等人不会善罢,就是玄寒群魔也难放过我们。”
  庄彦文闻言不由的大吃一惊,原来暗中从孤独先生居处掳去天玉姑娘的人物,并非玄寒群魔,万幸自己相随水古寒重返此地,否则不但中了这群匹夫的一石二鸟之计,天玉姑娘下落自然更难侦得,庄彦文先时小心谨慎,是错当室内人物为玄寒群魔,如今既然知大谬而不然,自然不再犹豫,立即提气飘身欺近了后窗,一探究竟。
  讵料庄彦文身形刚刚欺到后窗,蓦地一条黑影飞射近前,恰好和庄彦文并肩投落,黑影不待庄彦文闪移或出手应变,已迅捷无伦的抓住了庄彦文的双臂,附耳低声说了个“退”字,硬将庄彦文的身躯带起,飞般落于适才庄彦文藏身的花圃后面,庄彦文这才看清黑影竟然是这本宅的主人孤独先生。
  适时后窗霍地大开,有人突然发出森人的怪笑,孤独先生神色凝重的对庄彦文道:
  “万勿妄动。”说着他却缓缓步出花圃,扬声对后窗喝道:
  “黑老大,这就是你们兄弟对待我老头子的手法?”
  室内沉哑的声音哈哈笑了两声,道:
  “姜是老的辣,我们兄弟料到你不过上当一时,但却没有想到回来的如此快法,孤老儿,是你进来一谈呢,还是我们兄弟出去和你见面呢?”
  孤独先生冷哼一声,道:“黑老大,水家姑娘何在?”
  室内无人答话,孤独先生略以沉思,立即大踏步走向前门,此时左、右夹道倏忽出现了两条怪异的人影,孤独先生霍地止步,那一左一右的两条人影同时耸肩而起,身法奇特,闪得一闪已并排站到了孤独先生的面前,孤独先生仍然冷哼了一声问道:
  “水家姑娘呢?”
  孤独先生面前的这两个怪异人物并未回答,后窗却探出一个人头,道:
  “孤老儿不必着急,那小丫头现在好好的睡着觉呢,没少过一根汗毛。”
  孤独先生急不可得的问道:
  “人在屋里?”
  后窗内的人头一摇,已飞身而出,站于孤独先生面前的两人向旁微移,飞身出窗的那人正合嵌在当央,成为一排,那人身形飘落立即说道:
  “黑老大作事向来仔细,怎会把小丫头带在身边,孤老儿,咱们先谈要的事,只要你回答的叫人满意,立刻就把那小丫头送还给你。”
  孤独先生沉声说道:“你们玄寒三魔也算老一辈的成名人物了,竟然掳人为质还故弄玄虚引人上当,我老头子向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不管你们要谈什么,必须先把水家姑娘放掉才行。”
  原来这三个诡诈人物就是玄寒群魔黑氏兄弟,他们深知孤独先生接获留柬之后,当时必然立即追踪自己兄弟,并料到不久之后,孤独先生必将恍悟而返,故而隐身相待。
  黑氏兄弟施弄狡狯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曾在暗处窥探过水大公子和寒月剑叟动手,深知设若水大公子与庄彦文在场,必然全力对付他们,彼时他们势难为敌,方始故弄玄虚旨在分散水大公子与孤独先生师徒相合。
  如今黑氏兄弟认定水大公子和庄彦文已然离去,因此态度狂傲,黑老大桀桀两声怪笑,手指孤独先生说道:
  “恕难从命,除非孤老儿先表示一下你的立场!”
  孤独先生自然清楚黑老大所谓“立场”是指着什么而言,沉声答道:“老夫与九天飞魔的恩怨,不容他人过问。”
  黑老大摇头嘲请的说道:
  “昔日你我相携相共,尚且惨遭败北,我兄弟全身而退,你却被斩三指,莫非今日你这孤老儿有了特殊的能耐,自信一己之力足能胜过九天飞魔?”
  孤独先生冷冷地说道:“胜败是我的事情,与你等何干,况……”
  黑老大不待孤独先生把话说完,厉声接口道:“孤老儿你听清楚,我们已然决定不惜施展一切手段来对付九天飞魔,此次重九约搏,必须全胜,你是站于那一方面,请即回答。”
  孤独先生依然冷冷地说道:
  “老夫与九天飞魔自然必须一搏,但却不与你等联手!”
  黑老大神色郑重的说道:“孤老儿,你别忘了那小丫头是九天飞魔的孙女!”
  孤独先生也正色答道:
  “今夜尔玄寒兄弟不将水家姑娘好生送回,休想离开此处。”
  黑老大蓦地仰颈哈哈大笑起来,继之尖酸的说道:
  “莫非孤老儿有心拿着这小丫头的性命,来作遮箭之牌?”
  孤独先生早已不耐,此时不禁怒声叱道:
  “老夫没有尔等兄弟这样卑鄙,姑娘何在?”
  黑老大阴阴的说道:“除非你现在发誓与我兄弟联手对付九天飞魔外,再无其他办法换取那小丫头的安全了!”
  孤独先生不再和黑氏兄弟多言,扬声向暗影中喝道:
  “星儿守住前方,寒月力敌黑二,记住,设难必胜则与敌偕亡!”
  黑氏兄弟闻言似乎一楞,黑老大略以沉思,然说道:
  “孤老儿,就凭你那徒弟和宝贝儿子,想要和黑老子兄弟们并骨还差点事吧?”
  庄彦文霍地从花圃中站起身来,扬声说道:
  “庄彦文义不容辞,斩魔除恶算我一份!”
  黑氏兄弟目睹庄彦文突然现身,大吃一惊,黑老大立即对庄彦文道:
  “姓庄的,水古寒何在?”
  庄彦文闻言心中一动,脱口反问黑老大道:
  “老匹夫,水家姑娘何在?”
  黑老大神色一变,悄对老二老三说道:
  “逗留无益,立即分途而退!”话声中黑氏兄弟才待四散飞遁,寒月剑叟已阻住正中退路,矮小的老者自左边闪出,庄彦文身形旋飞拦堵了左面夹道,金剑随之撤鞘而出,形成了严密的包围之势。
  黑氏兄弟不禁互望一眼,彼此略以示意,倏忽互距三尺成了个品字形状,不言不语似在静待一搏。
  孤独先生逼近一步沉声说道:
  “说出姑娘何在,一切尚有商量的余地,否则……”
  孤独先生否则之后的话语尚未说出口来,黑氏兄弟同时扬啸一声,舍却孤独先生和庄彦文的防地,一齐扑向矮小老者攻去!
  孤独先生斜身拍出凌厉的一掌,阻拦对方群力攻袭自己的爱子,寒月剑叟身剑投下护在师弟的面前,矮小老者却已经迅捷无伦的和黑老三换了四掌,他功力稍差,被黑老三迫退了三步,黑氏兄弟却在这个时候再次扬啸一声,三条黑影倏的冲天拔起,竟自房上飞越而过,脱身包围,那知黑氏兄弟虽然欲退先进乖巧至极,暗中却还另有比他兄弟聪明的人物,时当黑氏兄弟腾身而起飞越房脊的刹那,暗中突然有人冷嗤一声,随声暴出无边金华剑波,如长江流水横卷而到,黑氏兄弟看出厉害,半空中互抵双掌,飞向四方投射坠落,就这稍一停顿的工夫,孤独先生师徒和庄彦文四人已重新分布开来围成一圈,黑氏兄弟逃路已尽,再次品字峙立正中,适才突然阻遏他们逃遁的剑波已隐,塞外飞龙水古寒现身而出,立于黑氏兄弟身前六尺地方,目射威凌眈眈注视着黑氏兄弟,脸色现出从未有过的愤怒。
  孤独先生这时手指黑氏兄弟喝道:
  “你兄弟再不识相,今生恐怕再难望见重九之日了,老夫已然仁至义尽,火速将姑娘藏处说出……”
  黑老大冷嗤一声,道:
  “多一水家娃儿,老子兄弟并无所惧,孤老儿,黑老大只告诉你一句话说,今夜黑老子兄弟若有失误,那小丫头就是陪葬的冤鬼,不信孤老儿你就试试看!”
  水古寒冷哼两声,道:
  “小女吉人天相,早已脱身枯井而去,今夜本公子要不能教训老匹夫一顿,塞外飞龙四字自今更改,看剑!”
  水古寒话罢剑到,庄彦文一旁也叱斥一声“纳命”!寒月剑叟继之震剑攻上,黑氏兄弟被两金一银三道长虹圈在正中。
  黑氏兄弟成名多年,昔日虽曾败于九天飞魔之手,但对付水古寒等却自信胜过多多,那知水古寒非但剑法靑出于蓝不输乃父,真气内功亦罕有匹敌,庄彦文幼得奇人授艺身兼两派之长,在相遇那水古寒的时候,无心巧服人寰奇药,功力已无敌手,不过他自身再未与人搏斗,尚不知真力已达绝顶,寒月剑叟真力剑法虽然皆输水古寒和庄彦文一筹,但是对敌经验丰富,善于避重就轻,因此黑氏兄弟自认必胜的战局,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水古寒奇剑撤出已施绝招,他直取黑老大,第一招就施展了“波映素月”,一片金华闪飞奇波罩向黑老大而来,黑老大识得厉害,自信这招玄妙无伦的剑法就是由九天飞魔施出,自己也能顺利格开并可反击,黑老大嘿嘿一笑,右臂一挺,一枝“天魔摄魂笔”已握于掌中,他笔走龙蛇一盘一抖迎上奇剑,一声奇特的金铁交鸣震响传出,水古寒只微然一顿身形,黑老大却被震退了两步,此时他方知水古寒不比九天飞魔功力稍差,却已无及,水古寒奇剑再扬,以“万顷飞波”一招再次攻上。
  黑老三与寒月剑叟成对,他确实胜过剑叟一等,一枝“天魔摄魂笔”起式已占了上风,不过剑叟施出“寒月剑法”稳扎稳打,黑老三想在百八十招之内得胜,却也休想办到。
  黑老二对付庄彦文的一柄金剑,吃亏最大,他从未见过庄彦文动手,固然未会藐视庄彦文,但却认为不难在三五招内击败对方,讵料庄彦文身兼两派罕绝技艺,又愤恨彼等兄弟掳劫姑娘的无耻恶行,上来就以真力透傅金剑之上,以一招“狂飈扫穴”横剑攻到,黑老二魔笔招化“直贯旭日”从中相抵,初次相较,庄彦文已然试出黑老二内力甚足,因此庄彦文倏地将全力暴然震出,却接着用“吸”字功诀将金剑向高空一领,黑老二真气被震,右臂酸痳,才待变招,魔笔竟随金剑上扬,大惊之下猛的提力相抗,庄彦文却倏忽卸尽真力,黑老二身形不由的向前一抢,庄彦文金剑适时疾如石火闪电般横卷削下,黑老二只吓得冷汗渗出,拚命挫身斜移,袍袖已被金剑斩落地上。
  庄彦文得势自不相让,金剑抖甩,以“天风神剑”将黑老二圈裹剑华金霞之中。
  适时黑老大正再集全力以一招“笔分阴阳”与水古寒的“万顷飞波”相抗,这次秋色平分各退两步,黑老大杰连声怪笑,魔笔施展“天魔迥舞”三十六式连环攻上,自此只见奇剑金霞飞闪,魔笔黑影滚翻,一时之间难分上下而成拚搏之势。
  庄彦文和黑老二却变为内力较技,剑到笔迎,笔上剑起,招招式式全是硬生生的格架斩点,这种拚斗最耗真力,双方每次兵相交,必发暴响,设若一方内力不济,必然立被格毙无法变招逃遁。
  矮小的老者不知何时已自身畔撤出一柄细长的柔剑,与寒月剑叟双战黑老三,黑老三以一敌二,已无适才那般从容,不过看上去却还比黑老大和黑老二强些。
  黑氏兄弟虽说各有敌手相搏,却无不暗中彼此关注,他们弟兄另有互通心意的办法,长啸,怪笑,在在是相互询问的言语,他们深知说再战下去,必难讨好,最最扎手的孤独先生尚在一旁蓄力相待,只要孤独先生横剑出手,胜负立见,是故必须早作逃遁的打算,在长啸怪笑之中,他们兄弟已彼此约定在三招之后,全力相合,以所练玄寒阴煞之功暴然发难,不论成功与否,随即飞身逃脱。
  那知水古寒却适当此时扬声喝道:
  “老魔意图由分而合突围逃遁,彦文速施全力勿令彼等得逞!”说着,水古寒右腕加力,已将飞波神剑中的精奥绝技施出,立将黑老大逼退了八尺!
  庄彦文闻言自不怠慢,金剑连扬天风已起,狂与和风交杂袭上,剑气纵横寒人胆魄,黑老二虽亦拼集真力硬相抗拒,怎奈庄彦文招法绵绵,内力强劲无比,三招快攻已将黑老二迫后了六尺!
  那旁的矮小老者和寒月剑叟,刚柔相合也奋力快攻,黑老三一枝天魔摄魂笔落得只有急架拦格,频频错步,也斜退了丈余。
  妙在这次俱皆不约而同向相反地方迫攻,因之黑氏兄弟俱被隔开,形成了内三角与外三角之别,水古寒,庄彦文和寒月剑叟及矮小老者为内三角,黑氏兄弟是外三角,这样黑氏兄弟想要会合一处已不容易,何况孤独先生尚在一旁眈眈监视,自更不容黑氏兄弟如愿。
  黑氏兄弟目睹此情,不由暴怒,黑老大蓦地扬啸一声,冲天拔起,凌虚连发三掌玄寒阴煞,打向内三角丈方地区,黑老二黑老三继之冲破对手剑风,也腾身数丈高空,天魔笔迅捷插于腰中,双掌连甩,亦将寒煞内力发出,一时愁雾笼罩,寒冽袭人!
  水古寒倏地甩剑而出,身形猛地一缩再挺,如矫天飞龙腾越云空,高出黑氏兄弟约有丈许,只见他在半空略以停顿,奇剑倏地化作一条金龙,身形似已隐去,金龙矫飞远腾,接着龙尾一卷,一声奇特而悠长的清啸傅出,金龙突地化作无边闪波,挟疾厉风声横卷而下,罩向黑氏兄弟!
  适时孤独先生蓦地双掌暴扬,集一身真力打出劈空雷音掌功,剑叟及矮小老者身法闪移斜飞到孤独先生的身后,庄彦文却一声哈哈剑化长虹高高射出,与孤独先生所发的掌力互分左右卷向玄寒阴煞,轰然一声巨震,阴煞为雷音掌力及天风剑气袭破而无功,但是黑氏兄弟却已会集一处飞纵逃去!
  那知水古寒适时已将飞波神剑中的“天波横卷”施出,那柄奇特的飞龙宝剑,已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剑气,捷如流星自半空驭驰而到,黑老大到底识货,目光瞥处神色大变,急促地说道:
  “水古寒竟得大帝绝学,飞波剑中透传‘宝华无相’神功,火速分头疾退!”
  黑老大虽然呼喊迅速,但那飞射而来的无边剑波尤为快捷,黑氏兄弟立被金波罩住,只听到金波之中突地傅出一声厉吼,接着三声金铁震鸣奇响,三条黑影疾若闪电般向远处射去,加杂着黑老大厉喝一声道:
  “一剑之仇永生不忘!”随即人影话声俱皆消失于黑暗之中。
  水古寒奇剑业已收起,稳立场中,地上鲜血流滴直到墙边,黑氏兄弟已然受伤,只不知伤在何处,何人罢了。
  孤独先生这时近前说道:
  “公子神威实令老朽自叹弗如而钦佩万分,今夜设非公子赶回,老朽师徒想将必须与彼辈偕亡了。”
  水古寒一笑,道:
  “前辈仁厚君子,谬奖尤不敢当,黑氏三魔竟已练成“化形身法’,实出晚辈意料,未能如愿将彼兄弟除去,后患势将难免,前辈尚请多多……”
  孤独先生面含羞愧,打断了水古寒的话锋说道:
  “祸由老朽引发,不论后患如何理应承当,老朽至今挂念令嫒安危,适才公子会言令嫒已然脱险,不知……”
  水古寒探手取出一纸素笺,递交孤独先生,因之孤独先生话锋停顿,展笺阅读,随即仍将素笺交还水古寒,道:
  “令嫂竟怀大帝绝技,万幸老朽未失礼仪,否则更要含愧羞作而无地了。”
  水古寒微笑作答,立即声言别去,孤独先生并不挽留,只嘱珍重并约重九再会,亲自恭送水古寒和庄彦文到巷口街心,互揖而别。
  庄彦文心有所疑,这时问道:
  “姑娘既然已脱险,现在何处?”
  水古寒并未置答,却微带念慨的说道:
  “象天仪实不应该……”庄彦文闻言莫名其妙,不由楞楞的看着水古寒,水古寒这才长吁一声,说出经过。
  原来水古寒和象天仪并非素识,象天仪昔日自九天飞魔手中受收乃祖记事及功力的时候,水古寒年纪尙小,其后九天飞魔不幸为谷怀幽所困,象天仪得知消息会思谋救应方策,可惜彼时谷怀幽藏处秘密,象天仪无奈之下,只有退而求次,一路潜随水古寒身后,存着保护故友爱子安全之心,所以水古寒自昔日离开水家山庄,更改名姓成婚生女到论剑较技威名远震等一切事情,象天仪无不目睹。
  那时,象天仪已经认定水古寒更名为古寒山,必有重大原故,自更当心水古寒的安全,直到水姑娘五岁时候,水古寒将妻女寄于当地,只身离家寻觅千年灵参,象天仪方始清楚个中原由,他认定水古寒功力高超决能自保,遂也留居当地维护姑娘母女,进而与水姑娘相识。终于将大帝绝技秘授姑娘,并严嘱姑娘不得在水古寒面前现露,水古寒一去五载,方始归来,姑娘那时已习得神功身怀绝艺了。
  水古寒只在家中住了半年,重又离去,这次姑娘已大,再三苦问乃父远行的道理,水古寒方始将父为人困相约以千年参王相换安全的事情说出,并说业已得参王生处,但却必须习练某种技艺方能如愿到手,此行约须三年,水古寒走后,象天仪自更了然内情,勿勿三载,水姑娘除火候尙差之外,功力技艺已然尽得大帝嫡传神髓,不幸就在水古寒再次归来之后,夫人已染重疾而亡,水古寒心悲爱妻之死,良心愧罚,方始决定今后行止不再离开爱女一步。
  水古寒这三年浪迹天涯,就为找寻一位身怀探取参王技艺的专家,最后消息,知道此人已然沦落岐途,成了绿林最大帮会“九环山庄”的一员,故而埋葬爱妻之后即携女儿投进九环山庄之中。
  象天仪自亦暗中相随,在九环山庄之中水古寒终于结识所要找寻的那个人,三年之期尽得专技,那人也因某件事情发生,急欲脱身牢笼,不幸事机外泄,终于惨死在“云鹤三怪”和痳面秃鹰孟飞云的手中,当时水古寒在旁目睹,本应仗剑解救那人,只因念及老父弱女而作罢,因之在水古寒和庄彦文途遇云鹤三怪及孟飞云阻路相搏,杀死三怪及孟贼而埋彼尸骨之时,庄彦文问及水古寒怎会在九环山庄居留数年,水古寒答只结交一个非常値得结交的朋友,只为水古寒答话声调悲切,庄彦文才认定那人已死并再次追问是否,水古寒承认是死在三怪和孟飞云的手中,彼时庄彦文认为水古寒功力卓绝无敌,不应目睹朋友死而不救,水古寒悲哀的承认那是他的一件最伤心的恨事。
  水古寒既然得采取参王的专技,自然不会再在九环山庄居留,不过那时他仍然不知爱女已是当代无敌的高手,故而秘嘱爱女安心相待,他却告知庄主孟显,单身出庄取一要物,孟显认定水姑娘手无缚难之力,留在庄中为质,不虞有他,自然准许水古寒离去,水古寒往返经年,终将参王到手,并且巧遇一位奇特的怪人,得到人间罕绝的十滴“石牛灵乳”,重返九环山庄。
  当夜水古寒父女秘商脱身之策后,遂在山庄安然居留,孟显等人不料已生奇变,未能预防,终在一个大雨的深夜,水古寒措着爱女留字孟显离开九环山庄,事后沿途九环山庄虽然派出高手劫杀,却皆惨败而归。
  直到水古寒结认了庄彦文,同返水家山庄,水古寒始终不知爱女身怀罕奇无敌的绝顶功力!
  那时水古寒因为大事未毕,故而假言塞外飞龙古寒山另有要务离去,实则他仅将“玄天百化”神功收敛,使古寒山的假面目消失,还他本来水古寒的模样而已,庄彦文不识玄天百化神功的奥妙,又不料塞外飞龙就是水大公子,再加上水大公子一变口吻尽用乡音,庄彦文自然信以为实看不出丝毫破绽来了。
  直到群寇夜袭石堡,水古寒复以古寒山面目出现,救得黄河四义中的老大,方始将一切详情告知庄彦文。
  也就是在假冒谷怀幽之名的匪徒,率众夜袭石堡的当夜,水古寒发觉匪徒死于“幽冥大帝”附宝之一的“三稜神錾”之下,方始疑心到象老头的来历。
  后来在互换人质之时,象老头才明示自己就是大帝嫡孙象天仪,水古寒自然欣喜异常而放心令爱女前往,不过他仍然不知爱女身怀绝技。
  象天仪从未见过乃祖,因之对乃祖所逐叛徒及谷怀幽等人,也互不相识,从得到消息说水姑娘被阴若虚所掳,象天仪已与九天飞魔料到必有内情,姑娘那身功力,已非阴若虚所能敌挡怎会被掳,后经天地双娃实言姑娘被掳到孤独先生之处,始知姑娘甘为掳俘含有用意,故而九天飞魔他罚水古寒和庄彦文前往昆明,顺入哀牢山中九环山庄,了断一切恩怨。
  果然水姑娘非但无恙,并且得到了孤独先生的独门内力解穴之法,为玄寒群魔劫持,不问可知姑娘亦存心计别有用意,那张素笺是姑娘所写,说明黑氏兄弟不知姑娘身怀绝技,封住姑娘两处大穴,将姑娘置于院后枯井,姑娘早已运集内力冲开被封穴道,本应叩见父亲禀明一切,一因目下不便与庄彦文见面,再因玄寒群魔尚有助手,只是群魔助手们业已发现水古寒等人转回昆明,竟然悄悄不别而去,目的之地似是九环山庄,姑娘为了先一步侦得九环山庄虚实,故而留柬报安。
  水古寒至此方始知晓爱女竟然身怀胜过自己的绝顶功力,不过水古寒本心不愿爱女参与武林恩怨,故而象天仪私授功力之事,颇不愉快。
  庄彦文至此方始恍悟一切,不过他对于天玉姑娘身怀罕绝武技的事情,却比水古寒发觉得早,因为他曾经不只一次的暗中追蹑姑娘身影,不过从未能够追上姑娘而加以证实罢了。
  犹记得庄彦文在和谷怀幽对掌中毒昏死醒来之后,临去刹那,他曾追问过天玉姑娘一句非常含蓄而姑娘却能了解的话,姑娘会经给了他一个非常圆满的回答,因为那夜他正追踪姑娘身后,不巧的是刚好姑娘戏弄完了天地双娃先一步走去,他才误撞入那个村庄而和谷怀幽彼此相逢。
  庄彦文自水古寒述及天玉姑娘所留素笺方面,发觉有些破绽,他是实心之人,不由在略以思索之下追问所疑,水古寒半天没有回他的话,久久之后,却突然一变话锋问他说道:
  “彦文,当你在韩庄路上,曾说你有一段伤心恨事,现在是否可以一谈了呢?痳
  庄彦文闻言并未吃惊,似乎早已料到木古寒有此一问,凄然一笑道:
  “我曾经订过亲事,当我正在筹备成家的时候,她竟然和陈磊老儿相携远飏,如今她极可能已是鬼行脚……”
  水古寒似是解脱了一件烦心大事,满意的微吁一声,道:
  “事情说来真是凑巧,鬼行脚也落在了九环山庄,彦文,这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庄彦文神色一变,继之哈哈一笑,道:
  “对,冥冥中的安排。”说着他脚步自然加快许多,大有一步踏上哀牢山区才好的意味。
  水古寒却正色说道:
  “彦文,再快也不能插翅飞去,前途和龙儿他们会合之后,你还要多留几天才能前往九环山庄呢。”
  庄彦文剑眉一挑,道:
  ‘有此必要吗?”
  水古寒只告诉他到时候再详细说明,随即不再多言疾行赶路,当他们到达和龙儿所约地点的时候,只有龙,豹兄弟两人留候,凤鸾二女竟然先站而去,龙儿不待水古寒询问,已悄悄地禀陈原由道:
  “姑娘突然来了,带凤鸾姊妹先一步去了九环山庄。”
  龙儿说时提心用胆,深怕要受训叱,那知水古寒只嗯了一声并未怪罪,却呀咐龙儿通知店家换个独居的跨院,一切束齐之后,水古寒方始对庄彦文道:
  “咱们要在这里住上三天,我要使你潜在的力量能够自由运用,所以非此不可。”
  庄彦文这才明白所以,他自无话说,当夜,他在水古寒的“真气过穴”相助之下,将一身真力串冲各个经穴,进而自然畅顺,三日之后,庄彦文动念之间即可自封任何一处经脉,或投手举足真力即可由心而发。
  水古寒这时方才告诫庄彦文,兹后遇敌若非势难两立的仇家,不得妄下杀手,并一再严嘱庄彦文每日必须静坐调气一个时辰,然后开始将“飞波神剑”妙奇招法详尽指点,庄彦文剑法本已深奥高强,是故半日之间已然领会神悟,在第四天的清早,水古寒庄彦文和龙豹双小离开旅居,直往哀牢山区。
  元江县是哀牢山区的门户,青龙镇就是哀牢山区的锁钥,这天,正是青龙镇集会的日子,这里的风俗是五日一市,十日一集,日常家用物品的买卖,都在市、集会期来办理。
  青龙镇上有三家招商客寓,最大的一家名叫“四海”,非但客房广亮洁净,并有上等酒宴供客食用,其余的两家,却是脏乱不堪,四海客栈生意非常清淡却又座上客常满,说来简直不通,但是事实确系如此。
  水古寒庄彦文一行,到达靑龙镇上,正赶十日大集的头一天,四海客栈就在大街正中,因此水古寒等人一直走了去。
  四海客栈外面,站着两个汉子,衣着洁净年纪都在三十上下,似是专为招呼客人的伙计,水古寒等人刚刚踏上客栈门前的石阶,那两个汉子已伸手拦住了进路道:“住店?”
  水古寒闻言眉头一皱,嗯了一声,那个汉子摇头说道:
  “满了。”说完这两个简单干脆的“满了”之后,仰着头不再理睬水古寒他们,态度之狂傲,不类正当客栈的伙计。
  水古寒一笑,转身就走,龙豹双小早已怒满胸膛,只因水古寒和庄彦文都未表示不悦,他小哥儿两个也不敢多说什么,不过在转身离开的时候,都冷笑着瞥望了那两个汉子,左边那个沉声喝道:
  “小娃儿,有什么事这样好笑?”
  龙儿巴不得对方生事,闻言立即停止说道:
  “小爷走的路不少没有见过阴不死阳不活的混眼东西,所以觉得好笑,怎么样?”
  那两个汉子自然难以忍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劈胸捣下两拳,豹儿不待龙儿动手,错步迎上,双掌穿分已将对方的腕肘刁住,一甩一推,哎唷连声,两个汉子已倒扔进了四海客栈之中。
  水古寒剑眉一挑,怒视了双小一眼,庄彦文已含笑说道:
  “这也虽怪他们哥儿俩个,换我半年前的脾气也早已出手教训这两个东西了!”
  水古寒却情声说道:“看来已难善罢,瞧,打手们全出来啦。”
  就在这霎眼的工夫,自四海客栈中涌出来了十几名大汉,雄赳赳气昂昂,一个个像煞神附体一般指着水古寒等人喝呼叫万,龙豹双小不由大怒,才待上步出手,四海客栈中陡地有人扬声喝道:
  “尔等退向两旁,我要见识见识这几个上门生事的朋友!”
  大汉们暴应一声,立即闪向两旁,一个四十上下的黑脸壮汉,自两列除中缓步而出,壮汉双眉一白一黑,模样怪异,水古寒目睹此人,恍然悟及四海客栈的根本,立即悄声对庄彦文道:
  “此人姓佟字三化,外号‘阴阳客’,练就一身歹毒的外门功力,能刚能柔,手辣心黑,是九环山庄三十六天罡中的人物。”
  庄彦文闻言颔首,他由水古寒话意之中,已然听出这四海客栈和九环山庄的关系,因此已经打定了个到达九环山庄极为省心事的主意。
  佟三化并非没有见过水古寒,只是彼时水古寒以“玄天百化”神功改易形貌,名字又是塞外飞龙古寒山,因之现在佟三化仍然不知水古寒等人早已摸清了自己的来路和出身。
  佟三化首先扫视了水古寒等人一眼,继之冷冷地问道:
  “是谁动手打人的?”
  庄彦文上前一步,道:
  “是你们店里的伙计。”
  佟三化冷哼一声,道:
  “哦!打人的要是我的伙计,那么挨打的又是谁?”
  庄彦文仍然慢条斯理的说道:
  “也是你们伙计。”
  佟三化左边那条白色的眉毛一挑,道:
  “你这是说先打人的反而挨了打喽?”
  庄彦文却淡淡地说道:
  “不是挨了打,是受到应当受的教训!”
  佟三化白眉毛又是一挑,话锋一变道:
  “元江地僻,朋友们不会是路过或者……”
  庄彦文不待佟三化把话说完,已接口干脆的说道:
  “我们是有心而来!”
  佟三化哈哈一笑,道:
  “朋友你真叫痛快,来来来,请到里面一谈。”
  庄彦文还他一声哈哈,道:
  “适才那两个伙计说过,你们客栈住满了客人,依我看……”
  佟三化这次也早一步接口说道:
  “伙计们指的是单间,还有三个落院空着呢,请。”
  水古寒道时却含笑说道:
  “咱们进去吧,反正横竖也说不过这个关口了!”
  庄彦文等人俱皆会心的一笑,随即坦然走进了四海客栈。
  佟三化暗施眼色,那群打手立即会意关闭了店门,水古寒和庄彦文互视一笑,若无其事的任由佟三化带路,转折踱向四海客栈的后院。
  后院占地甚广,只有一道门户可通,墙高两丈,正中建有几座小楼,他们到达院中之后,佟三化手下人等已不待吩咐早将院门紧闭,守在两旁,佟三化这时神态一变,霍地转身冷冷地对水古寒和庄彦文道:
  “朋友们到地头了,刚才在店外打人的是谁?”
  龙豹双小看着水古寒,静待示令,水古寒却和庄彦文指点着院中的小楼,谈论起建筑的好坏和得法与否来了,根本不理佟三化的问话。
  双小已知水古寒的用意,龙儿立即讽诮的问佟三化道:
  “喂,这座小楼是给爷们准备的吗?”
  佟三化冷哼一声,大步走向水古寒的身前,扬声喝道:
  “发昏当不了死,回答太爷的问话!”
  水古寒冷嗤一声,转对双小说道:
  “祸是你们哥儿俩个惹出来的,惹了事就别怕事,还不快些答话。”
  龙儿闻言一笑,恭敬的答应了一声,才待开口,庄彦文已故意借机提醒双小说道:
  “你们只顾惹事,可知道这四海客栈就是九环山庄的眼线,人家佟三化在九环山庄是位不得了的……”
  佟三化闻言大惊,不待庄彦文把话说完,神色一变,非常客气的接口说道:
  “恕过佟三化眼拙,朋友们来自何处,尊姓大名?”
  庄彦文一笑,道:
  “咱们决不是朋友,用不着称名道姓,适才店外惹事的是你们伙计,先打人的也是你们伙计,你已经把我们骗进来了,用意不外要下绝情对付我们,即便有话也等事完了再说吧。”
  佟三化并不气恼,反而满脸含笑说道:
  “不怪朋友挑眼,佟三化愿向朋友们致歉,朋友一口就能叫出我的名姓,又提到九环山庄,绝非外人,敬请说明来意,以便代诸位准备代步。”
  庄彦文哈哈一笑,道:
  “朋友此言当真?”
  佟三化抱拳答道:
  ‘怎敢戏言。”
  庄彦文一字字有力的说道:
  “我一心要取紫龙孟显老儿的人头!”
  佟三化霍地连退三步,目射煞火道:
  “你此言当真?”
  庄彦文沉声答道:
  “半点不假!”
  佟三化嘿嘿一阵阴笑,道:
  “此乃地狱,尔等无门自投,佟三太爷掌下不死无名之辈,报名受死!”他话虽是光明正大,但身形却已随声欺近,右掌已凌虚对庄彦文的前胸击下!

  第十二章 黑道高手 百年老魔
  庄彦文一动不动,更不答话,当佟三化凌虚一掌袭到的刹那,庄彦文方始冷笑一声暴甩右掌迎上,双方相隔仅有数尺,劈空掌力瞬即相抵,佟三化以七成真力发掌,存心一试对方深浅,庄彦文五成力道迎敌,根本没把佟三化看在眼里,双掌相抵,庄彦文只是淡然一笑,佟三化已身形晃动,水古寒暗中频频点头,深知此时庄彦文的真力和内功,莫说一个佟三化,就是玄寒老魔兄弟亦非匹敌,遂暗中示意龙豹双小,留心戒备四外可能突如其来的暗袭。佟三化一掌无功,也不由的暗自警惕,双肩一抖,两掌已呈奇特的颜色,庄彦文倏忽退步沉声叱道:“我因与你无仇,不愿杀你,设若你敢施展阴损狠毒的掌力,则莫怪无情!”
  佟三化阴谲的一笑,身形疾起扑向庄彦文而来,双掌扬飞已劈空打下,庄彦文剑眉一挑,沉哼一声,仍以单臂出掌,提足九成内力缓缓推去,第二次掌力互较,庄彦文仍未挪动,佟三化却被震退三步,双腕奇痛无比,一时用不得力,不由恼羞成怒,撮唇呼哨一声,召唤高手,随即忍痛进步,第三次扬掌扑上,庄彦文再次飘退,高声喝道:“你双腕已伤,再不从速医治必然残废!”
  佟三化怒目咬牙理也不理,双掌挟风已击到庄彦文的肩头,庄彦文似乎不愿伤他,正要再次避开,水古寒一旁突然说道:“此贼淫恶,杀之不亏,彦文不必留情,速战速决。”庄彦文生平最恨淫恶之徒,闻言自不留情,肩头一甩,佟三化双掌砸空,庄彦文左臂一舒,恰将佟三化双臂圈住,右掌疾如石火,闪电般已贴到佟三化的后心之上,只是轻轻一按,随即飘身一旁,佟三化却倏地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口中喷出了腥红的群血,全身颤抖不已!
  适时,小楼之中突跃出了三个老者,迅捷飘落终三化身旁,内中一人已将佟三化的脉门抓住,略加按探之后,横目狠毒的盯了庄彦文一眼,挥手召唤那群打手近前说道:“把佟三化抬到楼上,他活不了啦!”随即有四名大汉飞步向前,将佟三化抬着奔进小楼之中。
  水古寒这时却上步走到庄彦文身畔,悄声说道:“这三个老贼是九环山庄第一流的高手胜过佟三化多多,管理山庄的一切出进钱财,人称‘黑白财神’,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庄彦文微然颔首,表示已然理会,这时那个会经按探佟三化脉门的老者,寒着一张吊客丑脸,阴阴地对庄彦文道:“你和我们佟老弟有仇?”
  庄彦文淡然摇头道:“素不相识,何来仇恨!”
  老者阴森的一笑,道:“既然无仇恨怎地下此毒手?”
  庄彦文依旧淡然笑道:“我曾再三警告佟三化莫施歹毒掌力,并曾连避两次,他一心要置我于死……”
  老者不待庄彦文话罢,接口说道:“老夫江克图,请你报出名姓之后动手!”
  庄彦文正要接话,水古寒一旁冷笑着说道:“莫非你们九环山庄出来的人物就只知道争战杀搏?”
  江克图眼睛一斜,对水古寒道:“你说的很对,我们九环山庄对侮蔑或狂妄的匹夫,只有一个字,杀!”
  水古寒闻言冷笑一声,这:“既然是如此,还问什么名姓,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们对心狠意毒的匹夫是向不留情,动上手非死即伤,你们兄弟要格外当心!”说到这里,水古寒示意庄彦文道:“你不必留情,除恶即是行善,‘黑白财神’兄弟恶行胜过佟贼,动手吧!”
  庄彦文颔首微笑,转对江克图道:“请先进招!”
  江克图霍地退步对水古寒道:“老夫兄弟黑白财神的称谓,乃山庄兄弟戏赠的名号,你怎会知晓?”
  庄彦文不待水古寒答话,已冷冷地说道:“这是我们的事情,与尔无关,不必多问,动手就是。”
  江克图无法下台,狞笑一声,道:“那个怕你,看剑!”话到剑到,寒光微闪,已削到庄彦文胸前。
  庄彦文却不撤剑,身形微移,二指一弹,已敲到江克图剑身之上,江克图心头一凛,剑走轻灵,挑劈庄彦文的双肩,庄彦文冷嗤一声,仍以右手二指对敌,所施竟是水古寒成名天下的“飞波剑法“,江克图虽有一柄锋利的宝剑,三招之后竟已被迫得封格拦架,节节退步,几乎无法自保。
  这还是庄彦文初次施展飞波剑法,未达心手相应的地步,否则江克图此时早已弃剑丧命当场了。
  江克图此时方知对手功力剑术高得出乎想象,他自己在这柄寒钢剑上,浸淫已有二三十年,一向认定功力剑法皆是九环山庄庄内的一等高手,不料对方值仅以指代剑,竟使自己处处受制而无用武之地,其实江克图功力确实不低,剑法尤为高超,无奈本身的剑法恰是畏惧飞波神剑的一种“流星”招式,因之象是老鼠碰上了狸猫,本身被尅又怎能发挥威力。
  一旁江克图的两位拜弟,白啓天和杜梦武,不由的双双皱眉,旁观者清,他俩总觉得大哥动手的招法不似平日,平日招出威凌无比,寒钢剑不论收发招式,无不自如,目下对敌却似被困于胶着的无形网罗之中,发不应手,收不随心,白、杜二人乃识货的行家,一望已知江克图剑法受制,设若再有十招八式不能脱出无形网罗,必死无疑,于是暴喝一声撤剑攻上。
  龙豹双小目睹此情才待迎敌,水古寒立即摇头阻止,并扬声对庄彦文道:“彼等无耻群攻,速施煞招!”
  庄彦文初展乍得奇技,已渐得手应心,耳闻水古寒扬呼话语,并未论令自以撤剑,已知心意,招法继之一紧,双臂为剑,两掌为刃,左掌以“天风剑术”稳守步位,右掌用“飞波神剑”攻敌之虚,黑白财神兄弟虽有一身罕绝功力,虽仗三柄利剑攻敌,但却休想妄进一步。
  此时黑白财神已知后果不堪,从气派和话语之中,他们兄弟早已知道水古寒是对方为首人物,目下对方为首之人和另外两个少年尚未下场,自己兄弟以三搏一已呈不敌之势,万一对方再有一人下场动手,则胜负生死立判,适才不合话说的太狂太满,如今已无转寰余地,只好拼力支持,他们兄弟心目之中尚有一线希望,就是小楼秘室还有一位山庄的高手,胜过他们多多,要能早些发觉此间的危急,必会立即前来接应,那时或能反败为胜。
  黑白财神兄弟打定了同样的主意,因此不再进搏而全力防守,庄彦文一时之间到也无奈彼何。
  水古寒突然扬声说道:“莫为鼠辈阻碍行程,取剑破敌吧。”庄彦文闻声知意,金剑撤出。
  江克图睹剑心凛,悄声对白、杜二人说道:“贤弟们可还记得总管所嘱,此人身着黄衫,掌握金剑,八成是了……”
  白啓天这时也已知道对手是谁,不由接话说道:“适才未曾多作考虑,如今却又怎生是好?”
  庄彦文早已听到对方的言语,却故作未闻,冷冷地说道:“尔等当心,三剑九式必令尔等溅血此处!”
  江,白,杜黑白财神兄弟闻言不禁各退数步,已无适才那种狂傲不可一世的神态,庄彦文话到剑到,第一招式施展出“天风剑术”中的“风雨满楼”,金剑化作一片风雨,扬扬洒洒削下!
  黑白财神兄弟竟然无法分出虚实,只好各以全力展开钢剑护围身前,那知任凭彼等防守如何密,金剑却如神龙一般轻灵欺进剑幕之中,只见庄彦文手腕微抖,金剑变招为“飞波万顷”,已将江克图的寒钢宝剑震开,金波闪翻琅飞而下,江克图虽然拚力后纵躲避,白啓天杜梦武虽然迅捷的递剑出招阻住了庄彦文的进路,但是金剑威凌矫捷的已闪到江克图的肩头,只听到江克图惨吼出了半声,金剑适时也倏忽隐去,江克图的钢剑已经出手,人却仆于地上,一颗圆圆的人头,像斜坡上散了摊子的西瓜,骨碌碌的滚向一旁,腔中鲜血喷出丈远而惨死剑下!
  白啓天和杜梦武楞得一楞,金剑突地再次出现,已飞临颈际,躲已不能,抗架已迟,只好闭目等死。
  适当此时,小楼之上突现一人,扬声喊道:“庄公子剑下留情,郑大川敢请公子高抬贵手!”
  庄彦文乍闻“剑下留情“四字,根本不作理会,继之“郑大川”三字入耳,忆记昔日水家山庄花厅之上的往事,这才猛地抽剑,只将白啓天杜梦武的长发斩落,说了声“便宜你们”,随即飘身而回,金剑归鞘。
  郑大川业已飞投地上,他首先对庄彦文拱手说道:“庄公子别来无恙,郑大川深谢情谊。”
  庄彦文含笑说道:“小可已经作的莾撞,郑朋友海涵。”
  郑大川正色说消:“这怨不得公子。”说着立即上步转对水古寒道:“大川敬叩公子安康,并望恕过昔日庄上未能认出公子的罪咎。”
  水古寒上步扶住了才待下拜的郑大川,长吁一声,道:“郑大弟还要恕过愚兄彼时不能相认之情才好。”
  郑大川也低吁一声,转身招呼白啓天,杜梦武道:“两位近前来,我替你们引介一下。”
  杜梦武因为郑大川对水古寒等人过份的谦虚,已然不快,但是为了郑大川非但功力高过他们黑白财神兄弟,在九环山庄中的地位,也高出他们兄弟多多,只好暂忍心中,闻言走了过来。
  郑大川手指水古寒道:“两位可认得这位朋友?”
  杜梦武虽说不敢怒形于色,却能借话讽诮,于是哼了一声,道:“适才已经想起了他们是谁。”
  郑大川眉说道:“他们是谁?”
  杜梦武道:“他们是水家山庄的水古寒和庄彦文。”
  郑大川冷哼一声,道:“你们从前见过水大公子没有?”
  白啓天杜梦武齐声说道:“没有。”
  郑大川耸肩又道:“你们见过那塞外飞龙古大侠吗?”
  白啓天阴沉的说道:“古寒山曾在山庄作客三年,我弟兄和他朝夕碰面,自然会经见过。”
  郑大川哈哈一笑道:“这位水家山庄的水大公子,也就是当年被庄主尊为上宾的塞外飞龙!”
  白啓天杜梦武冷嗤一声,这:“我们无法相信。”
  郑大川也冷嗤一声,道:“何止你们,昔日我曾经奉令与古大侠作约,亲与水大公子谈话甚久仍未看出内情,公子习得‘百化神功’,三年作客是以假面具与人相处,现在明白了吧?”
  杜梦武虽仍不信,却未开口,郑大川已声调沉重的说道:“你们行前,庄主会有谕言,沿途设若与水大公子及庄公子相遇,立即恭迎上山,如今公子何到达咱们的四海客栈,怎地不尊庄主令论反而出手争搏起来?”
  白啓天接话说道:“佟三化不知内情,已与庄朋友动手惨死,我兄弟怎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郑大川怒声叱道:“佟三化违犯山规,死何足惜,如今江克图业已丧命,设若我迟来一步,你们兄弟也已早死于庄公子的金剑之下,那时又当如何?”
  杜梦武和白啓天只有俯首无言,水古寒却接话说道:“事已过去,郑大弟不必再责问他们了。”
  郑大川瞪了白,杜两人一眼,对水古寒道:“公子定然是到九环山庄了?”
  水古寒点了点头,郑大川长吁一声又道:“大川奉谕迎接,虽说到达山庄之后立成仇敌,但这一路却是朋友,请先休歇片刻,用些酒饭,然后由大川相伴自此动身前往如何?”
  水古寒和庄彦文称谢再三,郑大川立即吩咐四海客栈的手下摆上酒宴,送到小楼,饱食之后,歇息片刻,早已有人备好马匹,郑大川不见白,杜二人,追问手下,始知白杜二人业已快马先回山庄去了,郑大川冷哼一声,不再多说,相伴着水古寒庄彦文和龙豹双小直奔哀牢山区。
  沿途皆有郑大川安排食宿之地,住处皆系九环山庄所设暗寨,由此可知九环山庄的威势确非等闲。
  这天夜晚,已经跨上了九环山庄的山路,在一家猎户家中歇宿,不问可知,这家猎户也是九环山庄的眼线。
  饭后,水古寒和郑大川庄彦文品茗畅谈,郑大川突然中途停下话锋长叹出声,水古寒和庄彦文互望一眼之后,庄彦文问道:“郑兄为什么突然叹起气来?”
  郑大川低垂着头道:“明天就到九环山庄了。”
  庄彦文古寒再次互望一眼,庄彦文声调诚恳的说道:“郑兄,你应该知道我们绝对不愿意和你动手。
  郑大川并未作答,扬臂猛地在矮茶桌上擂了一拳,几乎将茶壶茶碗震倒地上,水古寒缓缓伸手在郑大川肩上拍了两掌,这是无言的安慰,郑大川抬头看了看水古寒,接着叹息出声,道:“怕到时候由不得我们了!”
  庄彦文郑重的说道:“郑兄莫怪罪我,你何不晚些日子回转九环山庄,或者不再回去?”
  郑大川苦笑一声,道:“我深知庄公子这些话出于肺腑,并无他意,不过江湖中人不能忘义,郑大川怎能临难苟免,卖友逃生!”
  水古寒突然接话说道:“现在白啓天和杜梦武恐怕已经到了。”郑大川并未接话,水古寒语调沉重的接着说道:“我深知黑白财神弟兄们的品格,郑大弟走在他们后面,必须小心才好。”
  郑大川再次苦笑一声,低沉地说道:“谗言已然难免,小弟并无所惧,怕只怕山庄较技第一阵就轮到小弟。”
  庄彦文到底年轻,不由恨声说道:“大丈夫不只要顾仁义,更要分明是非,郑大川兄大可不必回去!”
  郑大川蓦地抬头说道:“孟顾与庄公子有杀父之仇,展大业却感孟显救命之恩,小弟昔日濒死曾蒙展大业将护而得生,恩怨牵连,令人不能别有打算,否则小弟早已离开九环山庄远去,何至今天。”
  水古寒沉思刹那,神色突然开朗,含笑说道:“明日为仇是明日之事,今朝乃友是今朝之情,不许再说令人不耐的话语,还是谈些别的事的。”说着他话锋一变又道:“我们的行踪怕已早被孟显知道了吧?”
  郑大川颔首说道:“自过四海客栈,食宿之处无一不是山庄秘寨,孟庄主自然早以接到信息。”
  水古寒嗯了一声,道:“已经有人暗中监视我们?”
  郑大川摇头答道:“沿路按站前行,孟庄主不会再令人监视·这也是他表面工夫作到家的地方。”
  接着水古寒话锋又转,谈到武林江湖中的佳话遗事,和各派出群拔萃的人物功力,引得郑大川愁肠消散,不由各谈所知,津津而道,久久之后,水古寒突然中途问道:“郑大弟在山庄多年,不会没有三五知己过命的热血朋友吧?”
  郑大川一笑说道:“好朋友倒有几个,可惜……”
  庄彦文中途插口说道:“俗云‘得一知己虽死无憾“,郑兄已有知交几位,怎又说可惜呢?”
  郑大川凄然一笑,道:“可惜小弟这些知己的朋友,皆非山庄身负重责一言九鼎的人物。”
  庄彦文哈哈一笑,道:“古人已有礼失求诸野的名言,九环山庄污垢之地,位高责重者,无不两手血腥,心如蛇蝎,怎会交到像郑兄这样胸襟气度的朋友,我为郑兄喜,我为郑兄贺。”
  水古寒若无其事的接话说道:“彦文说的不错,他们也实在不敢令人接近,郑大弟可能说几个好朋友的名字给愚兄听听?”
  郑大川闻言先是一楞,继之似有所悟地说道:“小弟已知大哥心意,万一之时,大哥若能多保全一人就保全一人吧。”继之郑大川开始报出好朋友的名姓,当他说到第三个名姓的时候,水古寒突挥手示止,郑大川只好停下话锋,水古寒竟未解释挥手何意,于是郑大川不由得暗觉奇怪,双目也自然而然的盯在了水古寒的身上,似在静等着水古寒开口。
  半响之后,水古寒霍地笑道:“郑大弟,你刚才所说那个名叫‘谢镇军’的朋友,可是当年负责后庄外巡山的‘野豹子’谢镇军?”
  郑大川这才明白水古寒为何挥手止住自己的话锋,原来水古寒一时听到名字甚熟而想不起来,才止住自己接说下去而沉思苦想这人的模样,终于记起此人,于是颔首说道:“大哥到还记得,野豹子如今仍是后庄外的巡山头目呢。”
  水古寒哦了一声,道:“原来他还在守着‘苦岩堆“,按说他就早该调升到好面去了。”
  郑大川叹息一声说这:“大哥您不想想,就单凭野豹子那股直不楞怔的劲头,这辈子别想离开‘苦岩堆’了!”
  水古寒不知何故却突然满面笑容说道:“很好,好的很,苦岩堆地方不坏,不坏,哈哈哈……”说着说着,水古寒突然大笑起来,话语也令人费解,庄彦文和郑大川都不由的以奇特的眼光看着他,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水古寒故不理会,却问郑大川道:“郑大弟,咱们要是明早动身的话,什么时候能到九环山庄?”
  郑大川暗觉奇怪,当年水古寒作客山庄,熟识路径,怎地如今突然明知故问起来,郑大川虽然这样怀疑,但却仍然答覆水古寒道:“要是清早就走,用不着快赶,大概响午过了就到山庄。”
  水古寒突然又道:“现在动身并且快赶的话呢?”
  郑大川答道:“五更以前必然到达。”
  水古寒神色一正·这:“郑大弟咱们现在是朋友对吗?”
  郑大川想都不想道:“当然。”
  水古寒道:“愚兄不能没有个准备,郑大弟可能把庄外设伏的地方指点一二,尤其是后庄一带。”
  郑大川略以沉思之后,随将所知详述了一遍,最后方始追问水古寒有何用意,讵料水古寒不但不答所问,反而低声说道:“愚兄想今夜就走,郑大弟所问之事在途中再说如何?”
  郑大川不便追问水古寒突然变策的原由,并不能说出不愿今夜动身,于是召来猎户通知他说因欲晨间抵达山庄,连夜赶路,随即踏上行程。
  行未里许,前面有一斜坡小道和大路交叉,水古寒突然停步说道:“郑大弟,你当真不想暂时留在庄外?”
  郑大川俯首说道:“小弟只有请大哥原宥了。”
  水古寒长吁一声,手拍着郑大川的肩头说道:“命运使然,我们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说着,水古寒突地二指倏出,一连着点了郑大川三处穴道,郑大川不防此变,立被制住,言动不得。
  庄彦文目睹此变,先惊后怒,不由沉声说道:“您怎能突施暗算将他制住,这算什么英雄,何况……”
  水古寒面色一沉,道:“听我说,郑大弟在九环山庄虽是展大业的副手,但他却身怀胜过展大业多多的功力,若非出其不意将他制住,动手必然耗费时间,这样就误了大事……”
  庄彦文忍耐不住,抗言说道:“不论怎样,这总不是大丈夫的行径,说什么我也无法赞成。”
  “彦文你错了,我并非卑恶小人,想想看,我为什么突然问到郑大弟有无好友,又为什么变更初计连夜动身?”
  “这莫非?”
  “郑大弟仁厚忠诚信义之士,我实不愿他丧命九环山庄,为那般无恶不作狠毒的匹夫卖命,但又苦无两全之道,当郑大弟说到‘谢镇军’的时候,我突生一计,假作连夜疾行,实
  则为了保全郑大弟的性命……”
  “我明白了,您要将郑兄先逸到谢朋友处,言明原由,然后我们再现身拜访老贼孟显,一搏生死。”
  水古寒含笑点头,庄彦文立即致歉,于是在水古寒引路之下,两人掺扶着郑大川由小道疾驰后庄而去。
  次日响午,九环山庄的英雄厅上,黑鸦鸦挤满了庄内的高手,高踞于正中虎皮金交椅之上的紫龙孟显,红发已呈银白,但他那双闪聚着煞光的鹰麟,望之却越发阴森狰狞可怖。
  英雄厅上人虽众多,但却鸦雀无声,个个注目厅外似有所待,紫龙孟显神色之间已现焦愁不耐。
  刹那,马蹄声由远而近,终止于厅门,随即鱼贯走进来了三个大汉,行距孟顾身前丈外地方,驻足躬身说道:“给庄主回,十二路巡山头目报箭已到,山区百里之内,仍无水古寒庄彦文等四人的踪影!”
  孟显猛拍桌案,一声震响,霍地站起说道:“郑副总管的下落呢?”
  案前三名大汉一齐答道:“也无消息。”
  孟显不由神色一变,转对右旁首座上的九重飞鹏展大业道:“展大弟,这事依你看应当如何办理?”
  展大业欠身说道:“事虽诡奇令人难测,不过一路报箭并无差错,昨夜大川贤弟陪同水古寒在‘陈老九’的暗寨稍歇,谅彼等不会离开山区,尤其是大川贤弟肝胆义气,小弟断然不信谗言侮蔑,只是小弟深怕大川已落水古寒手中,否则大川必然会有消息傅来……”
  孟显颇不耐烦的接口说道:“愚兄自然深信大川弟不致卖友求荣,不过直到如今查遍山区百里之内并无敌者踪迹,确实令人惊骇,展大弟可有什么奥妙之策,在不久之后查出他们的行踪和下落来吗?”
  展大业摇头答道:“事到如今,只有沉着应变,小弟认定水古寒庄彦文等既然是复仇而来,迟早必然出头露面,目下最最繁要的是严令山区各个寨,加强巡守,庄内增加守望弟兄,备而无患。”
  人群中突然站起一位四旬大汉,扬声说道:“小弟愚见,十二巡山头目功力不高,搜索普通人物自然不致遗漏,若是对付像水古寒庄彦文这等高手,绝难胜任,不如由庄主调动十二高手分搜各卡,或有发现。”
  孟显尚未表示可否,展大业已发话说道:“巴贤弟入山未久,难怪有此言论,所幸巴贤弟是为山庄对敌之事献谋,并无他意,否则老朽敢保十二巡山头目必然要与巴贤弟合合手了。”
  展大业话刚说完,厅外突然有人扬声报名而进,道:“后庄外苦岩堆巡山头目,野豹子谢镇军报进!”
  大厅之中立即肃然,随即看到自厅门外面大踏步走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猛汉,真黑,如同半截黑塔一般,头发蓬乱,目若铜铃,双手楼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他身后跟着四个精壮的喽啰,喽啰们抬着一只巨大怪异沉重无比的兵器,一直的走到了孟显案前,先前站在那儿的三个报事的汉子,早已闪向一旁,野豹子站稳之后,高声说道:“郑副总管已被谢某救来,人却未醒,那个接他过去?”
  展大业立即闪身而到,接过郑大川后,略加检视对孟显说须:“大川弟已中暗算,三穴被封,小弟必须立即施救。”说着不待紫龙孟显表示意见,己疾步由大厅边门匆匆而去。
  孟显浓眉一皱,问野豹子道:“你在何处救得郑副总管?”
  谢镇军扬声说道:“此事等会再禀告庄主,谢某不才,现在有几句不知分寸的话要向鬼行脚巴双影请教!”
  原来适才那个声言十二巡山头目功力不高的四旬大汉,竟是投入九环山庄不久的鬼行脚巴双影。
  巴及影投入九环山庄是云鹤三怪引进,三怪已在韩庄通达水家山庄的中途丧命,因此巴双影失去了靠山,巴双影虽然屈意奉承紫龙孟显而得信任,但是孟显之下一干人物却都对他仇视,素日无人愿意与其为伍,也不愿轻易得罪于他,谢镇军出了名的直爽莾撞,功力又高,紫龙孟显平常都让他三分,虽说谢镇军仅是后寨巡山头目,但是若论身份和技艺,却令人不敢藐视。
  巴双影入伙不久,又不得人和,不知谢镇军的功力身份,只为自己深惧庄彦文索仇,故而提请孟显改派高手巡山搜索敌踪,一句侮蔑十二巡山头目的言语,得罪了这位野豹子谢镇军。
  孟显得知谢镇军的直楞,虽然有心阻止此事,却怕谢镇军怒火之下出言顶撞,只好示意巴双影,令其美言几句,化解此事免起争端,不料巴双影错会心意,认为孟显示意自己含有万事不必惧怕之心,于是面带不悦之色沉声对谢镇军叱道:“谢头目,巴某的名姓也是你能叫的吗?”
  谢镇军霍地转身,瞪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吼道:“你小子的姓名谢老子为什么叫不得?”
  巴双影冷笑一声,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巴某入庄虽晚,却是目下十大护法之一,你乃后寨的巡山头目,直叫巴某名姓,藐视九环山庄的规令,巴某念你乃本庄苦劳头目,不加怪罪只略以申斥,难道你还不服?”
  谢镇军拙于言辞,面色已红,大怒之下向身后四名喽囉喝道:“抬过爷的‘镇山神童’来!”
  那四名喽囉闻令向前,将所抬的一只怪异兵刃高举过肩送到,谢镇军右手起处,已将兵刃捧抱胸间,紫龙孟顾不由扬声说道:“谢贤弟不得鲁莾,巴护法不知贤弟身份,贤弟应当担待他些!”
  巴双影耳闻孟显之言,始知料错了事,尚未想起如何善后,谢镇军已哈哈大笑起来,继之悲慨的说道:“谢某自建九环山庄即已投效,至今仍是一个巡山的头目而已,有什么身份好说?姓巴的话有道理,他身为护法,谢某不应直呼其名,谢某有违山规的地方,回头领罚就是!”
  孟显眉头一趋,道:“谢贤弟,你……”
  谢镇军不待孟显话罢,声调一变怒喝说道:“狗也护法,猫也护法,孟庄主,这着实的令人不耐,既然是身为护法,自然功力高超足以保护山庄安全,谢某一个巡山头目,对巴护法的功力未能心服,要是孟庄主一视同仁公平直正,谢某想要试试巴护法够不够护法的身份!”
  孟显闻言语塞,巴及影这时瞥目四外,暗自心凛,一干山庄人物,个个面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看着自己,他再扫了谢镇军那只兵刃一眼,立即说道:“巴某不怪谢头目心意不服,较技印证本身功力是常有的事情,巴某衷心接约,不过目下强敌压境,这场争搏必须过几天再说。”
  山庄人物闻言不由纷纷嗤笑,巴双影却视若无睹,听如未闻,谢镇军哈哈一笑,道:“巴护法,谢某就为了目下有压境的强敌,才坚决而固执的必须先和巴护法印证一次功力。”
  巴双影道:“谢头目的话巴某不解。”
  谢镇军横扫了厅内一千人物一眼之后,扬声说道:“谢某不愿任何兄弟在你领率之下送死!”
  巴双影已知搏战难免,自忖本身功力虽非上上之选,对付一个以力为胜的粗鲁大汉,尙足能应付,于是阴沉的说道:“既然是谢头目认定巴某无德无能,巴某已不容退步,不过搏战之时难免死伤,谢头目务请三思!”
  谢镇军大声说道:“那有这多废话,请!”请字说出,谢镇军向后退了三步,静待一搏。
  孟显此时扬声说这:“谢贤弟,你这‘镇山神童’重逾百斤,既然非对敌,似应仅以拳脚较量才是。”
  原来谢镇军所用的兵刃,是一只重有百二十斤的铜人,铜人铸成拜佛童子形状,为武林之中罕见的武器。
  谢镇军一笑说道:“庄主似在难为谢某了,那个不知我除此兵刃之外,不懂其他武技,何况刚刚巴护法已经说过,搏战之时难免死伤,虽说较量一下功力深浅,但已势成生死之战,,谢某恕难遵命。”
  巴双影闻言暗自欣喜,谢镇军声言不识拳脚,其人又粗鲁至极,轻功内力自更不解,一个只知以力降敌的汉,甚易对付,于是他笑嘻嘻的迈步离座,在谢镇军身前停步,撤出背后的“鬼脚钢钩“。
  谢镇军并非只因巴双影言蔑十二巡山头目方始论战,因之当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谢镇军恨声说道:“巴双影,我决不杀你,另外却有好朋友会要你的狗命,动手吧,你也瞧瞧巡山头目的平常功夫!”
  巴双影冷嗤一声,鬼脚钢钩一顺,道:“巴某身为护法,你先着。”
  谢镇军喊一声“好”,镇山神童已泰山压顶砸下,巴双影既然知谢镇军力大身猛兵刃沉重,自不硬接,身形候闪,已转到谢镇军的背后,鬼脚钢钩霍地横扫到谢镇军的后腰及肋间,讵料钢钩扫下的刹那,面前黑影倏地已失踪影,背后传来谢镇军暴喊之声,道:“吃我一下!”
  巴及影惊凛至极,百忙中错步右旋,回钩斜挂,随即转身往目,谢镇军却并未发招,搂着他那镇山神童满脸含笑,巴双影这才知道上了大当,谢镇军一身轻巧的功力,不输自己,不由加了七分小心。
  谢镇军在巴双影转身站稳之后,方始右手掌握铁山神童直捣打到,巴双影认定直捣之势动力不能叫足,容易格架,倏地提足内力,鬼脚钢钩捷逾电闪般自铁山神童下端翻上,猛地格去,那知当他钢钩架格的时候,谢镇军猛一缩臂,已将铁山神童收转,他那鬼脚钢钩自然格空,谢镇军镇山神童适时倏地甩出,他已应变不及,神童正好撞在钢钩之上,一声金铁震鸣,他的虎口已碎,钢钩斜飞而出,“咚“的一声钉在大厅正梁之上,颤抖不已,谢镇军却再抡神童横扫而到,巴双影被迫后躲,谢镇军接连进逼,巴双影已经退到坐位摆设之处,谢镇军得理不让,神童再用,巴双影逼得飞身纵起,不料他刚刚高拔数尺,谢镇军却已倏忽变招改为“天香一炉“,百二十斤重的镇山神童正好顶在巴双影的大腿及臀部,谢镇军只用了六成劲力,巴双影却已双腿麻木手脚失灵,斜翻而出向地上摔下,谢镇军顿足而到,探手正好将巴双影的扎带抓住,五指一紧,巴双影已出声来,谢镇军大踏步走到孟显案前,砰的一声把巴双影扔到地上,扬声说道:“这种东西要他在谢某队中作个喽囉,都还差劲,但他却是庄中的护法,如此护法,请恕谢某口冷直言,着实令效力山庄的弟兄们伤心落泪!”
  这番话说得孟显老脸发红,应声不得,山庄一干高手,虽说皆知野豹子功力甚高,为万人之敌,但却无人目睹他施展内力轻功和罕绝独到的指法,因此一个一个也不由的惊骇万分。
  谢镇军这时才自中取出一封信柬,对紫龙孟显说道:“寨外飞龙及庄彦文公子,晨间将郑副总管送到后寨苦岩堆,他们本定今日就来山庄,只因突然接到他们前辈的谕令,不来庄中了,请谢某送郑副总管回庄,并交给谢某一信,呈与庄主,言说约请庄主在九九重阳之日,到‘双龙塚’上清了一切恩怨!”说着,谢镇军大步向前,将手中信柬递给了紫龙孟显。
  孟显神色一变,立即拆开信柬,谢镇军却一指地上昏死未醒的巴双影道:“谢某在山庄这多年来,从未对任何一位弟兄生事,此人乃陈磊的亲信,据庄公子说,陈磊老儿与其曾有婚约的女子淫奔,山东韩庄陈磊授首之前,令此人将那淫妇送藏一处,不料此人竟然和那淫妇私通,得云鹤三兄弟引介投入庄中,似此淫恶无行之徒,谢某着实看不过眼,因而出手,是非愿候庄主谕令!”
  此时孟显已然看完信柬,闻言瞥目四座,尙未有言,展大业已自后厅进来,不待孟显开口已扬声说道:“巴双影素日无功,言过其实,展大业今请庄主传谕,免去护法之职!”
  孟显已知众怒难犯,巴双影又非自己的亲丁族人,于是说道:“巴双影在公议之下,即除护法之职!”
  巴双影恰好醒来,闻言一语未发,但他心中却已存下了歹毒的计谋。
  展大业接着又道:“谢镇军乃本庄素有苦劳的兄弟,所言所行乃众所周知,巴双影既然是淫恶之徒,九环山庄断不容彼沾污,展大业今向庄主恳请,似应立将巴双影逐出九环山庄!”
  巴双影闻言不由扎站起,悲声说道:“庄彦文已到山区,此时逐我离庄,何异送我于死地,庄主开恩。”
  孟显略以沉思,冷冷地说道:“谢贤弟适才指说你的妻室本系陈磊姘妇,可是实情?”
  巴双影道:“陈当家已死,彼时……”
  展大业沉声叱道:“庄主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没问你的少噜囉!”
  巴双影只好俯首承认,孟显又道:“此妇是否曾与庄彦文有婚订之约?”
  巴双影又点了点头,孟显哈哈一笑道:“老夫虽与庄彦文有杀父之仇,但却敬重他是一条英雄好汉,本庄弟兄虽然双手染血,却无淫恶之徒,云鹤三怪无识人之明,诚令老夫遗憾。”说到此处他话锋一停,音调一变,沉声说道:“苦岩堆巡山头目谢镇军听谕!”
  谢镇军上步俯身暴声答应,孟显一字字着力的说道:“命你将巴双影及那淫妇押出九环山庄,不得再容彼等逗留!”
  谢镇军再次应声,转对巴双影道:“谢某不惯押人收拾物件,你识相些自己动手,我在庄门候你!”说着不待巴双影答话,已大踏步出顾门而去。
  巴双影这时抬头看了看孟显,阴阴的一笑道:“巴双影感激庄主成全,但愿不死而有所报!”话罢,他也大步出厅回转后面收拾衣物,与那淫妇在谢镇军的押监之下,离开了九环山庄。
  孟显目送巴双影去后,也离开了大厅,行前对展大业道:“展大弟你来,有要事商谈。”
  展大业答应一声,立即与紫龙孟显转向后面的秘室,落座之后,孟显将谢镇军带来的信柬交给展大业过目,展大业看完之后,仔细商量了半天,决定在九九重阳之前,先一步与庄中各大护法及痳面老尼等人,联合已与九天飞魔约定的玄寒群魔及九冥圣后,在双龙塚上布置狠毒的埋伏,得能在九九重阳之日,将九天飞魔父子及庄彦文等一干群侠一网打尽。
  九环山庄孟显等人故在暗中计议九九应敌之策,另外水古寒庄彦文和双小,却也在作安全的准备。
  原来当水古寒不愿郑大川参与九环山庄之战点其穴道之后,即按所议与庄彦文送郑大川前往苦岩堆野豹子处,那知将到苦岩堆的时候,前面突然发现夜行人踪,时当四更过后,天正极暗,水古寒立即与庄彦文迅捷隐身,双小应变甚快,亦已伏于深草丛中。
  那知前面夜行人物早己等待他们多时,目睹他们各自迅捷隐身之后,以絶顶的真气传声功力对水古寒道:“老夫非敌,与令尊九天飞魔亦神交之友,日前相逢途中,畅谈之下相见恨晚,令尊已知你与庄彦文前来九环山庄,特请老夫代其传谕,详情可按令尊手示办理,接着!”话声中,一封素柬自数丈之外夜行人手中射出,竟然疾如弹丸般投到!
  水古寒暗中心凛,这般身手除老父之外,生平罕见,对方既然然声言非敌,并代老父传谕,自然不用躲避,立即伸手接下射到的信柬,正欲出声拜恳对方名姓,不料夜行人身形微移已失踪迹。
  水古寒无奈之下,与庄彦文借星月余辉看过信柬,果是老父笔迹,内中嘱定自己不必先与九环山庄动手,彼等乃一丘之貉,大可留待重九之日于双龙塚上一股歼灭,最后说出送信之人乃名震天下的“无垠老人”,天玉姑娘和凤鸾二女,现已和老人同路,不必挂念等情。
  庄彦文和水古寒自是喜出望外,遂也变更初计,令双小在隐暗之处等候,他俩举着郑大川悄然到达了苦岩堆谢镇军的小寨口。
  水古寒这次以绝顶百化功力改易面貌,仍然以塞外飞龙的面目出现,当年谢镇军郑大川,在九环山庄皆与水古寒有八拜之交,相见自是十分亲热,水古寒遂把一切事情详说一遍,并嘱谢镇军保护郑大川的安全,最后并将如何拍解郑大川穴道之法告知谢镇军,声言展大业必然会亲自解救,但当展大业发现这是水家独门点穴之法时,定然不敢妄动,至时谢镇军可以借护维之辞,也将郑大川带回苦岩堆而加以解救,更借谢镇军处笔砚,呈书一函,敎以答对孟显之策,方始悄悄告辞,于是忽然发生谢镇军在山庄大厅与鬼行脚的一场搏战。
  自然野豹子不知水古寒内中另有文章,试想此时相距重九之期尚早,当野豹子再次以护维之辞带回郑大川后,自是立即将郑大川穴道拍开,那时郑大川虽然仍存以死而报展大业之心,但却无法出面了,因为水家独门点穴之法,连展大业都无能为力,设若发觉郑大川已然无事,孟显老贼必不相信这是野豹子所为,如此则对郑大川定生疑念,因之郑大川只有仍然假作昏迷而自保,这是水古寒巧使郑大川脱身重九之搏的妙策,野豹子直楞坦率,又怎会了解这些。
  后来事态果如水古寒所料,郑大川和谢镇军都没有参与重九双龙塚上的那场搏战,而九环山庄也正好只剩下这两个好人。
  白驹乘隙日复一日,已是九月天气,九月初七,九环山庄百三十六名一流高手,在紫龙孟显的领率之下,化整为零,分成二十几队,已分布埋伏在双龙塚方圆一里地区。
  孟显和展大业,这次可说是倾巢而出,不过他们两个人却远离大队,单单和三位奇特的人物一处而行,那三个奇特的人物一是痳面老尼,一是位残断左臂的秃头矮小老者,另外一位却是那名震江湖的“九冥圣后”,他们一行,自离开九环山庄之后,即隐去行踪,这种鬼祟的形态,必有不可告人的诡谋。
  此时相距双龙塚有十二里路的一座“纯阳观”中,也正杀气腾腾,观中原有的十数名道士,和一位据说瘫痪已有多年的孤苦老人,全被赶在最后面的柴草房中居留,另外一拨打扮彪悍奇特的人物,占据了这座纯阳道观,这群人为数约有二十多名,老少不等,来路不明。
  相距双龙塚上五里地的几户贫苦人家,这些日子都喜笑言开,早在半月以前,他们这几间草屋已被人高价租去,他们现在不分张王赵李,都挤在一大间草屋之中,女的替贵客们洗衣做饭,男的采买鱼肉鸡鸭和伺候贵客们的茶水杂务,小孩子也有事做,替客人假放马喂料,这些贵客虽然难得有个笑脸,脾气也坏,但是花钱爽快,早就和贫苦的几户人家说好,住过重九就走,有一天算一天,每天每户给五两银子,有时候贵客们一高兴,顺手再赏个三两五两的是常事,这多的银子,在一群贫苦人家来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手的,他们怎敢不小小心心的上下伺候。
  初七夜初更,纯阳观中的那群来路不明的人物,在大厅之上摆起了酒宴,老老少少大吃大喝,但却无人大声说话。
  观中的道士们,在川流不息的出进伺候,挨单挨打已是家常事情,道士们除了逆来顺受之外,别无办法可想。
  二更时候,这群人已酒足饭饱,道士们给他们泡好了香茗,打扫干净地上杂物,刹那之后,内中一人霍地起座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还是早一点到观外列队迎接的好,免得挨驾。”
  众人纷纷点头,立即鱼贯走出大殿,大开观门,在观前列成两排,悄悄相待,不知他们是迎接何人。
  移时,五条人影自远处飞射而来,头前三人身法快捷至极,同是一式“鹏鸟飞渡”,自空际一闪而到落于观前!另外二人功力虽也极高,却比前面三人相差不少,是故稍迟些许到。
  观外原有列成两队的人物,立即躬身迎接,头前三人把手一摆,对他们的身后两人引见说道:“上前见过尹老前辈昆仲。”
  那群人闻言对后面的两个老者躬身施礼,尹氏兄弟含笑说道:“一家人,咱们别客套俗礼,里面谈吧。”
  头前三人霍地闪向一旁,对尹氏兄弟说道:“此处虽是老朽兄弟暂居之地,说来也算占先为主,两位请。”
  尹氏兄弟摇头说道:“尹某兄弟惟三位老哥哥马首是瞻,不敢僭越。”说着五人相互一笑,一起走进观中,其他人等相随而进,并将观门紧紧扣死。
  大殿上,因有灯火照明,这才看出头前三人竟然是那玄寒三个老魔,后面那称为尹氏兄弟的两个老者,虽然年纪已大,但在貌相上说来,却是面如童子,美秀至极。
  尹氏兄弟的服饰也极为高贵华丽,望之不类武林中人,态度非常文雅,但是若能仔细注意尹氏兄弟的双目,就能发觉在他俩眼神之中,现露着贪鄙淫邪和奸诈的煞火,当然,能与玄寒老魔称兄道弟,自非善良君子,不过要是尹氏兄弟武功不高,却也休想和玄寒老魔们结交成友。
  玄寒老魔兄弟进殿之后,略为盼顾了四下一眼,对于这座宽敞洁净的大殿,似乎非常满意,面含着笑容对尹氏兄弟说道:“此处作为暂时遣调门下的总寨,可能出乎九天飞魔的意外吧?”
  尹氏兄弟素工心计,踏进纯阳大殿之后,立即双双仔细注目四周,当玄寒老魔们话锋停顿的时候,尹氏兄弟正好不约而同扫视到纯阳道祖的法像,继之注目于法像下面的长条香案之上,眉头一趋,彼此看了一眼,尹老大低低地对玄寒老魔说道:“地方选得非常适中,不过最好还是仔细的搜查一下为是。”
  玄寒老魔闻言心中一动,他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立即知道尹氏兄弟必有所见才突发搜查之言,他们认为不论名望身份和功力,在在高出尹氏兄弟多多,设若尹氏兄弟已然看出不甚受当的事情,实觉难堪,因之老魔们暗中彼此示意,故作并不留心的样子,闪目扫向长条香案上面,这才发觉香案香炉旁边,平放着一张素笺,玄寒老魔们冷哼一声,大步近前拈起素笺,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九天飞魔拜”,老魔不禁大怒,沉声对手下人道:“这张素笺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手下人个个瞠目心惊,内中一个四旬黑衫大汉,紧行几步到达老魔身前,悄声说道:“弟子等出观迎接恩师的时候,曾仔细察看过一切地方,并未发现这张素笺。”
  老魔们残眉一蹙,道:“尔等可会在四外差派高手防护此观?”
  黑衫大汉俯首答道:“弟子等已按所嘱伏有暗桩。”
  玄寒老魔的大爷,沉哼一声,道:“一群饭桶。”
  黑衫大汉不敢分辩,恭敬的说道:“弟子等再搜索一下,也许会有发现。”
  老魔的二爷挥手说道:“凭你们也配,滚远一点吧。”
  尹氏兄弟这时开口说道:“老哥哥莫发雷霆,此处虽然被九天老贼发现,但与咱们却是无挂无碍,手下人等自非九天老贼功力可比,不必深责,只使他们从现在起,严守各地,小心注意就是。”
  玄寒老魔们点了点头,转问黑衫大汉道:“观中的道士你们都见过了?”
  黑衫大汉知道老魔之意,躬身答道:“纯阳观中共有十四名道士,都是些欺骗乡愚的东西。”
  老魔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人吗?”
  黑衫大汉道:“另外有个瘫痪的老者,在观中已经住了多年。”
  玄寒老魔嗯了一声,挥手说道:“留心这些道士,你们送上酒菜之后,立即分班埋伏四外,不得怠忽!”
  黑衫大汉恭应一声,才待与其他师兄弟们退下,尹氏兄弟的老大尹桐,突然说道:“慢些,我想问你句话。”
  黑衫大汉躬身道:“尹前辈吩咐。”
  尹桐道:“那老者瘫痪数年,居此多载,是谁说的?”
  黑衫大汉道:“道士们所说。”
  尹桐颔首:“此人什么年纪,模样如何?”
  黑衫大汉道:“老者大约七十上下,满头银发,白髯,脸色赤红,模样看来非常厚道,很少说话。”
  尹桐嗯了一声,道:“你问过道士没有,这残废老者以何为生?”
  黑衫大汉道:“据观主一清老道说,老者是纯阳观的大施主,年捐至少百两香银。”
  尹桐笑道:“恐怕你没再追问其他的事情吧?”
  黑衫大汉乃玄寒老魔们的得力弟子,功力极高,尹桐问个没完没结他已然不耐,不由脱口说道:“一个残废老朽,不知有何要紧之处,由此晚辈没再追问其他,好在老头儿动不能动,有话尹前辈尽可到柴房详细问他个明明白白。”
  尹桐再次一笑,道:“老朽敢和你赌个东道。”
  黑衫大汉不由激动的说道:“前辈是怎样赌法?”
  尹桐正色道:“我敢赌那个瘫痪的老者,是个功力很高的武林朋友,我要输了,愿将尹家绝奇的暗器‘七色飞花’相赠。”
  黑衫大汉闻言一楞,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晚辈现在就去柴房找来那个老头儿,供尹前辈详询。”说着示意余众,立即退出大殿。
  玄寒老魔们直到门下全皆退出之后,才问尹桐说道:“尹大弟有何所见,可能详谈一下?”
  尹桐笑道:“小弟只不过是以情理度事罢了,想那老者既然能每年捐百两香银,自非寒士,身罹重疾怎不静在家中将养,却孤独寄居纯阳观中,此地并非山水胜地,邻傍青塚古坟,食用无一方便,故而疑及道士所言皆为说言。”
  尹老二尹仪这时接口说道:“还有一事也令小弟深觉可疑,老哥哥门下高弟为了迎接老哥哥们的大驾,才离开大殿,四外皆有埋伏,时间也极为短暂,长条香案之上却已发现素笺,必系观内之人捣鬼,观中道士家业在此,想必不敢犯我,小弟认为除那老者之外,恐无旁人,老哥哥们以为然否?”
  玄寒老魔兄弟闻言纷纷领首,道:“尹大弟尹二弟所料甚是,走,咱们后面柴房一行。”
  尹桐笑道:“这倒不必,咱们还是静待老哥哥门下一报之后,再定方策的好。”
  说着,那黑杉大汉单独走进了大殿,向玄寒老魔兄弟俯首说道:“弟子愚蠢,果如尹前所料,柴房之中已失老者踪影。”
  老魔的大爷怒声问道:“把道士们抓来大殿!”
  黑衫大汉谷毅头不敢抬的说道:“弟子曾经找遍纯阳观各处,道士们竟然都潜逃无踪。”
  玄寒老魔们闻言大怒,尹桐却不待老魔们开口,已吩咐谷毅说道:“道士们尙未逃出观去,请即吩咐四外埋伏的弟兄们,切勿擅离防区,不管遇有什么变故,万勿救应,快去快去!”
  谷毅此时已对尹氏兄弟不敢轻视,闻言立即闪身而去,尹桐这才转对玄寒老魔们说道:“咱们来时,尚见一二道士扫除污垢,转瞬之间岂能全部逃逸无踪,不问可知,这纯阳观中必有隐藏的秘密石房甚或地道,此时穷搜观内尚不为迟,老哥哥们意下如何?”
  玄寒老魔兄弟朗声说道:“九天飞魔老贼素无帮手,此次竟能与一群杂毛勾结,令人难测高深,此次既然然被老贼发现,我们不便再多逗留,尹老弟,咱们不必搜了,另外换个地方岂不更好。”
  尹氏兄弟聪智虽然胜过玄寒老魔头们,功力却差,没想到玄寒老魔们乃有发现故出此言,不由接口说道:“老哥哥们说的固然有理,不过咱们所约的一干同道就要来到,那时候……”
  玄寒老魔们一齐挥手阻住尹氏兄弟的话锋,身形霍地拔起扑上梁间,瞬即投落,彼此互望一眼,神色诸异,尹氏兄弟这时自然明白了内情,不约而同一左一右将殿门阻住,玄寒老魔兄弟摇头示意之后,道:“杂毛们住在后面柴房,不论地道或是秘室,必在柴房之中,咱们走。”
  尹氏兄弟会意,接话道:“对,要搜趁早,走!”说着他们鱼贯疾步走出大殿,但在折转后面柴房的时候,尹桐和玄寒老魔的老二老三,却打个招呼悄悄回来,尹仪和老魔的老大,竟也不奔柴房,掩住身形埋伏殿外,原来老魔们似乎听到殿内间曾有异声,搜索未获,故用疑兵调虎之计,静待殿内藏身的敌者自泄形藏。
  那知猿猴聪狯狡猾却碰上了更聪明的猎人,老魔等人隐伏暗处良久,殿内始终毫无动静,他们不耐之下,由尹桐当先,再次闪进殿中,二、三老魔继之而入,目光瞥向长条案上,几乎气炸了肝肺,条案之上,有人以香灰撒字,写的是:巧怖疑兵,知己知彼,有此余暇,群道逸去,多谢多谢,百龄老人字。
  二魔大怒之下,猛力拂出一掌,案上香灰所撒的字迹,顿时失踪,香灰扬飞而起,暴然卷下,尹桐和二三两魔被扬了一身,好不晦气,三人慌不迭的连连以施袖拂弹,尹桐突然心中一动,倏地出指凌虚点向那个纯阳道祖的大偶胸际,接着一拉二三老魔,暴然退后丈余。
  二魔此时业已恍然大悟,自己怒极之下拂出的一掌,虽说并未施展真力,但却决非常人能当,条案之上物件不少,除香灰所撒字迹之外,竟然无一倒滚或挪动,已是怪事,何况香灰被拂起空之后,非但不向掌风去路扬撒,竟然反扑回来,岂非怪事之中的怪事,其间只有一个道理方合这种事实,就是供于正中的纯阳道祖偶像作怪,木偶自无作怪能力,那是人,一个冒充木偶端然正坐于其间的武林中人,老魔们既然已醒悟,自然不容这要自己的人物逃去,立即分往三方往目不懈,怪异的是,中坐木偶实受尹桐“千幻弹指”之后,竟无所觉,动也不动,老魔头们不由的又诧疑起来,一时无法断定木偶是真是假,不禁犹豫难决楞在当场。
  突然,中坐木偶哈哈大笑起来,老魔们才待出手名发拳掌,木偶笑声已止,沉声说道:“尔等慢些,火速唤进老魔贼和尹老二来,老夫有话要和尔等说个明白!”尹桐冷嗤一声又扬臂发掌,木偶厉声喝道:“尹桐,老夫有例,行走武林七八十年无人胆敢违我,适才你所发一指,因为老夫彼时尚未和尔等对话,不算敌者,如今你再敢先我动手,是有心找死,老夫数十年来未开杀戒,莫逼老夫无情,那个不信就自管动手,老夫言尽于此!”
  尹桐竟然当真不敢妄动,木偶的狂笑声音,已将老魔和尹仪惊动,他二人业已飞纵回来,闯进殿中。
  木偶此时缓缓站起,轻飘飘落于群魔身前,雪发银髯衬着那赤红的脸色,望之令人敬畏,老魔们立即想起谷毅所说柴房中的瘫痪老人,玄寒老魔的老大才要开口,赤面老人已扬声说道:“先听我的有你们便宜!”
  老魔们互望一眼,冷哼声声,各自闪身,已将老人团围围起,老人视若无睹,哈哈一笑,道:“老夫数年以前厌倦大漠风沙,回转中原,路经此处,爱上这座纯阳道观,出资重新修建,并召唤多年未见的二代门下居此清修,半月前尔等弟子们到来,老夫一再容忍,任由尔等弟子们差遣老夫那些二代门下,不料彼等竟然无恶不作,并且多是淫恶极凶之辈,老夫实难再为容忍,本当将尔师徒杀殆尽为江湖除害,一因老夫已然多年不再杀人,再者尔等至多还有几天活命,这才出面亲自和你们五个东西谈个清楚,老夫限定你们师徒天明以前离开纯阳道观十里之内,否则老夫至时不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见五双杀十人,言尽于此,滚!”
  玄寒老魔的老大,冷哼一声,道:“话说的太狂了些,老夫兄弟不是凭你三言五语就能打发走的,你先报个名姓出来?”
  赤面老人没有理他,却扬声对殿外说道:“一清进来,替老夫逐此恶客!”
  殿外立即有人应声说道:“弟子谨遵师祖之论。”话声中,自殿外一排走进来了八名道人,为首那人年已古稀,背插青锋,目射寒光,先对赤面老人一躬,然后转对玄寒老魔等人道:“贫道奉师祖之命,驱逐你们,识相些,乖乖的走吧!
  尹桐自一清道长率众进来,神色已变,此时突然对一清说道:“区大侠别来无恙,可还认得在下尹桐?”
  一清道长冷冷地的说道:“区去恶已死,贫道一清,不论识否施主,皆须立即远离本观十里之内,请吧!”玄寒老魔兄弟闻言竟也一凛,他们兄弟虽然不识一清道长,但对区去恶这个名字却是熟极熟极,此人成名甚早据说自出江湖到突然失踪,三十年来未曾有过对手,武林中人只知区去恶门户深奥功力罕绝,但却无人清楚他的出身师承,不料竟是这个赤面老人的徒孙,更想不到会在此处相面。虽说一清道长功力罕绝,不过玄寒老魔们却仍不愿意就此退下,才待争辩,尹桐却急忙示意老魔,并对一清道长说道:“尹桐等不知此乃区大侠清修之所,得罪之处请多担待,就此告辞。”
  赤面老人冷哼一声,对一清道人道:“一清告诉他们那群不长进的徒弟们现在何处,快去快回,我还另有吩咐。”
  一清道长答应一声,转对玄寒老魔等人说道:“贫道奉谕送你们出观,然后你们右行半里,可以发现所有门下,请吧。”
  玄寒老魔在尹桐示意之下,只得强忍忿怒出观而去,一清道长监视他们离去之后,立即紧扣观门转回大殿。
  老魔兄弟出观不久,已问尹桐说道:“尹大弟适才示意要我兄弟忍耐,不知有何必须如此的原因?”
  尹桐似乎非常害怕,频频回顾身后,直到走出三数十丈之后不见有何事故发生,方始吐出一口闷气说道:“今夜捡得一条性命,好险!好险!”
  老魔兄弟眉问这:“区去恶即便功力了得,谅非我兄弟的敌手,怎说捡得一条性命?又有什么险事?”
  尹桐正色但却低低的说道:“老哥哥不知内情,那区去恶虽是扎手的敌人,尚还能够搏个胜负,但那赤面老人却非我等能敌,不是小弟夸别人的威风,我们五人一齐动手,也休想占得丝毫便宜。”
  玄寒老魔的老三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难道这个红脸老贼还比九天飞魔扎手的多?”
  尹桐慌不迭的阻住他道:“老哥哥万勿口没遮拦,两个九天飞魔也比不得这红面的老人,但愿此老果如其言不再杀人和多管闲事,否则我们和九天飞魔双龙塚这场生死之圆,怕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玄寒老魔们不由的一齐问道:“红面的老头儿到底是谁?”
  尹桐悄声道:“是昔日和大帝齐名江湖的‘无垠老人’!”
  此言一出,玄寒老魔们不再开口,脚步无形中快了许多,转瞬消失在远处的暗影之中,失去了踪迹。
  不久,自老魔等人对答地方的一片草丛中,转出来了两个人,一是那黄衫书生庄彦文,另外那人却是龙儿,只听得龙儿说道:“庄公子我说的一点不错吧,只要区大侠一露脸,尹桐再聪明也准上当,咱们赶快回纯阳观吧,鬼行脚所勾结的那几个老淫贼就要来了,早办了当啦也好安心睡上一觉。”
  庄彦文一笑,道:“你不知道得了‘无垠’前辈多少好处,否则借你们胆子你也不敢假冒老人的名讳吓唬老魔头们。”
  龙儿也一笑说道:“我可没那个福份得老人垂青,是我们姑娘叫凤姑娘传过来的话,要不龙儿怎敢,凤姑娘还悄悄地告诉龙儿说,今夜是三管齐下,连住在那些苦朋友家中的贼子,和妖后隐身的枯塚,都别打算安稳呢。”
  庄彦文一笑没再说话,二人转身回转纯阳观中而去,不问可知,自无垠老人路赐水古寒庄彦文信函之后,他们已与无垠老人及九天飞魔和姑娘等人业已会过了面,并已安排妥善了御敌方策。
  玄寒老魔及尹氏兄弟等人,竟然不出老人预测,自投纯阳道观之中,卒使彼等阴谋难逞而慌张逃去。
  移时,远处走来了数条黑影,由己失功力的鬼行脚巴双影为首,还有那个自甘下贱的淫妇,他们不知纯阳道观已成阎罗宝殿,自投而到叩门而进,刹那之后,由纯阳观中传出呼喝及兵刃较抵的金铁鸣声,片刻寂然,接着观门大开,庄彦文和龙儿押着鬼行脚及那淫妇拜别群道离去,不久,暗影之中传来鬼行脚和淫妇的两声惨号,庄彦文私事乃了,所挂心胸的只有杀父大仇未报,今夜事情很多,他们尚须立即前往某地和水古寒会面,此间既然已无事,二人随即飞身疾纵而去。
  此时,相距双龙塚上只有五里的那几家贫户之中,除最后所有贫户暂时聚居的那一家外,其余七八间零落草屋,皆已被人围住,不过住在草房中的那些凶悍人物,却仍不知晓。
  时至三更,远处三三五五分道来了约有数十名夜行人物,转瞬扑近草房半里地外的一片乱草丛前,突然自乱草丛中站起一人,对所来的数十名夜行人物沉声喝道:“来者停步回头,此处不准通行!”
  数十名夜行之人,闻声霍地散开,内中一人答道:“天下道路任人来去,深更夜半你拦阻我等进路,意图何为?”
  草丛中人怒声叱道:“啰嗦!叫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再往前走是死路一条,言尽于此,滚!”
  这句话惹恼了数十名夜行之人,纷纷撤出兵刃呼喝攻上,适时草丛中人一声长啸,突然四面八方出现了六个黑衣幪面的怪客,夜行人群之中有人扬声喝道:“我等乃九环山庄中人,奉令前来拜会谷老英雄,共商重九对敌九天飞魔之策,请勿误会并望指引前去拜叩谷老前辈。”
  讵料六位幪面怪客竟不答话,草丛中人在这转瞬之时,业已撤剑而出,夜行人群知道已然难免争搏,他们此行为首那个仍然扬声说道:“九环山庄不惧与任何门户结仇为冤,只是此次奉令善意而来,朋友们不应如此对我等,即便朋友们不愿彼此联合,也应……”
  话尚未完,幪面怪客已经突然出手攻上,夜行人群之中,立即有二人血溅尘埃仆尸地上,这一来拼搏立起,数十名夜行人分开围攻六位幪面怪客,九环山庄中人,功力皆系上选,对方只有七人,似应称占上风才对,那知事出意外,这七个幪面怪客,功力之高罕见武林,剑法自成一路,凌厉无比,夜行人群虽仗人多势众,但却无补于事,盏茶光景已死伤十之四五,余者已无斗志,纷纷夺路逃生,四散而去,临行之时却扬声对幪面怪客吼道:“此仇此恨立将报复,寄语谷怀幽说,要他当心留意!”
  幪面怪客们并不理睬,也不追赶,再次隐身于乱草丛中。
  不久,又有两条黑影如流矢般飞纵而来,在草丛之前停步,竟然是那庄彦文和龙儿,只见龙儿轻拍三掌,草丛中的幪面怪客,霍然飞身纵出,龙儿悄声问道:“地上这多尸体,必然是九环山庄的贼子们来过了对吗?”
  幪面怪客笑道:“一切不出预计,只是你陪着庄公子来晚了刹那。”
  龙儿哼了一声,道:“洪老爹你说话当心,龙儿可没闲着。”
  原来这个幪面怪客竟是那石堡中的老人洪老爹,其余几位必然是灯使令使等顶尖儿的高手,难怪九环山庄数十名功力很高的人物皆非其敌而惨遭败北了。
  这时庄彦文接话说这:“既然然一切如意,我和龙儿去接应你们公子了,趁谷老贼尚未来到,速按前定将寄居贫家的一干贼子除去,越快越好。”
  洪老爹道:“适才无垠老人会经令人传谕,展大业和另外五名高手是九环山庄至此的第二拨接应,就要到了,先前脱逃的那些毛贼,已经把死在这里同党的仇恨,记到谷老贼的账上,我们何不坐观虎狼斗,落个不费气力有多好呢?”
  庄彦文一笑道:“随便你了老爹,只要不误事就行。”说着不待洪老爹答话,转对龙儿说道:“走吧,要不水公子又不放心了。”
  龙儿应一声“是”,和庄彦文道别洪老爹等人,疾纵而去。
  洪老爹在庄彦文和龙儿走后,倏地伏身地上侧耳窥听,随即站起,挥手召近其余幪面人物,低嘱几声,众人点头不迭,立即飞扑向那几家贫户而去。
  他们早已摸清寄居几家贫户之中人物的来历,到达门前之后,立即破门而入,卧睡其中的皆是谷怀幽门下高手,自然都被惊醒,幪面人物今日所用都是轻巧的宝剑,一言不发扬剑斩下,对方措手不及,其中四人立被斩伤发出痛号之声,幪面人物得手即去,闪身而出飞纵逃下。
  谷怀幽门下伤者的痛号之声,惊动了住在其他一间草房之中的亲信高手,立即奔向伤者屋中,问明所以,除留下了三个人照料伤者之外,余众迅捷由幪面人逃路追赶而去。
  此时,幪面人已悄然逃近了那片草丛,追者相距尙远,另外却自对面飞驰而来了数骑骏马,马上人发现了草丛前面地上的死尸,不由纷纷下马,这批人正是适才洪老爹所说由展大业率领着的五名好手。
  展大业等刚刚翻身下马,地自草丛之中射出十数点寒星,飞扑袭到,展大业和那五名高手在深夜之间,不知暗器有无淬毒,不敢不躲,一齐飘身左右闪避,那六骑骏马却遭了殃,皆被击中,马受伤痛,纷纷嘶唱,挣扎刹那之后,狂驰逃去,展大业等人追也不及,怒恨之下扑向草丛之中。
  适时谷怀幽门下也追到草丛后面,目睹有人闪遁入草丛,只当就是敌者,不由自草丛后面擦了进去。
  结果自然双方在草丛之内相遇,展大业等人错当对方就是突袭的敌者,谷怀幽门下更认定展大业等人是杀伤师兄弟们的冤家,草丛相逢只对答了三言五语,搏斗已起,洪老爹及幪面的灯、令使者,却在此时悄自一旁退出草丛,忍着心头的笑意,疾行接应水大公子去了。
  这时的水大公子,已与庄彦文再次会合,会合地方是孟显和妖后存身的一处枯塚后面的树林。
  林内有龙、豹双小和天禽二女,还有姑娘天玉与向以象老头自居的大帝嫡孙象天仪,只听到象天仪道:“时间差不多了,老贼婆要和孟显回来,彦文留心孟显老贼今非昔比,痳面老尼为人虽然刚愎,却无恶过,古寒至时莫太使她难堪。”
  水古寒道:“我有分寸,会引她远去。”
  象天仪一笑,道:“最好别使她再来多事。”
  水古寒点点头,并没答话,姑娘却对水古寒道:“爹可放心女儿来对付那个最坏最坏的东西?”
  水古寒皱眉道:“九环山庄隐身的三大高手,就属着此人恶毒,功力也最高,你却……”
  姑娘嗯了一声,道:“爹不信女儿能杀了他?”
  水古寒还没有接话,象天仪已转对水古寒道:“放心吧,我这个徒弟绝对丢不了脸。”
  水古寒无奈点头允许,姑娘却道:“爹您别管我怎么对付那个东西成吗?”
  水古寒没有多想,又点了点头,只嘱咐姑娘多多小心,此时远处已飞般来了五条人影,象天仪知会了大家一声,顿足而起飘落林外,扬声对五条人影喝道:“来者可有阴阳谷的老妖婆在内?”
  这五条人影正是妖后、孟显、痳面老尼和九环山庄另外两个隐居的黑道前辈,闻声倏的止步不前,妖后阴笑一声,这:“是谁找我老婆子?”说着当先飘身再起,晃眼站在了象天仪的面前。
  象天仪道:“老妖婆,我听说你始终对外自称是昔日大帝的妻室,所以找你问个明白!”
  妖后狞笑一声,道:“这和你关系很深?”
  孟显与痳面老尼等人已走了过来,象天仪瞥了他们一眼,对妖后说这:“家祖昔日曾有遗言,说明逐你而去的经过,家祖一世英名,断然不容你这贼婆借盗欺世,现在你还我句话吧!”
  妖后先是一楞,继之阴笑数声,道:“原来你就是老死鬼的孙儿象天仪,好极了,老奶奶正要找你!”
  象天仪哈哈一笑,道:“你要找我,我要找你,今夜真是再巧也没有了,你这些帮手们怎么说,一块来怎么样?”
  妖后冷嗤一声,道:“老奶奶一向独来独往,用不着帮手!”
  象天仪说一声“好“,接着转对孟显等人说道:“你们那个愿意参与我们这场家务之争?”
  妖后不待外人开口,当先嘱附孟显说道:“姓象的交给我老婆子就行,你们最好去搜一下前面的树林。”
  象天仪暗喜得计,立即说道:“对,林中还有几位要找你们的好朋友呢,去吧。”说着话声一变,对妖后又道:“老贼婆咱们前面去!”话罢不待妖后接口,象天仪已当先飞身向左边纵下。
  妖后冷哼一声,继之追踪而去,孟显和痳面老尼等人,略以沉思,分散开来向林中扑去。
  痳面老尼行进林边,人影一闪面前多了一人,痳面老尼心头一凛,这人却哈哈一笑,道:“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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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痳面老尼眉说道:“原来是你。”说着老尼突然扬声喝道:“孟庄主当心,我们已落……”
  水古寒怎能容她示警孟头,立即一掌拍下,痳面老尼只好先顾自己,因此停下了话锋和水古寒打在一处。
  孟显正好扑到林口,耳闻痳面老尼招呼自己,才待退步,黄影飘闪,庄彦文已拦住了他的退路,孟显早已由展大业口中知晓庄彦文的穿着和模样,因此不必多说就知道冤家相逢,孟显这次赴会而出,早有准备,非但背后措着自己的宝剑,腰中还盘着他那成名天下的“飞龙棒”,此棒软硬由心,内藏万毒的杀手物件,他向不轻用,现在目睹庄彦文现身,想都不想已撤棒而出。
  庄彦文冷笑一声,金剑出鞘当先攻上,今夜分派对敌,所为就是要庄彦文得能亲报大仇,因此他们合手之后,彼此所发招式无不凌厉而歹毒。
  这时另外两名隐居于九环山庄的黑道高手,业已了然落人算中,他们略以思沉,断定妖后足可自保,痳尼亦能平安,孟显在众人之中功力最差,遂不约而同立即转向孟显动手地方。
  讵料他俩才待折转,林中倏忽纵出五个人来,是两男三女,年纪甚轻,对方话都不说,似是早有默契,两男两女攻向一人,另外那位少女却寒着一张俊脸对高大身材的一人说道:“韦老贼可还认识姑娘?”
  这高大身量的老贼,姓韦名三丸,是位黑道中的阴恶人物,昔日亦因作恶太多被九天飞魔所伤,含恨隐退于九环山庄,孟显兄弟当年大漠之中暗算庄逸青逼问九天飞魔下落,泰半出于妖后和此人的主意。
  水古寒以塞外飞龙古寒山的面目作客九环山庄之时,韦贼曾动疑心,数次逼迫姑娘,所幸姑娘智慧超人方始平安渡过,因之姑娘恨其入骨,再加上此贼行事过份狠毒,姑娘早已存心要拿他一试身手。
  韦三丸虽说日与姑娘年余未见,但却一眼就认出她来,闻言独笑着说道:“丫头,当年吃你骗过老夫,今夜你休想再能逃脱了。”说着韦贼倏地上步,双掌一横一竖交错攻到。
  姑娘冷哼一声,瞥目双小二女,以四敌一已将对手逼得节节后退,知无败理,身形轻移已脱出韦贼掌风之下,转对双小二女说道:“和你们对手的这人,并无大恶,留他活命!”
  双小二女同声应是,韦贼闻言却心凛不已,原来他在双掌击空之后,也趁目瞥望了一旁动手的五人一眼,老贼经多见广,自二女如意兵刃方面,看出竟是长春宫中的高手,姑娘竟能号令长春宫中的人物应命,大出老贼意外,加上此时恍然大悟对方早有安排,是故惊凛不已。
  姑娘这时却冷冷的对韦老贼道:“你是死定了,取出你那成名的‘子母飞剑’来,好好的拼一下吧!”
  韦贼闻言越发不安,老贼子母飞剑自隐于九环山庄之后,再未施展,平日精研剑法却极机密,不料姑娘却能一口叫破,此贼老而成精,已知姑娘若无足以胜过自己的把握,决不敢当面叫阵,再说姑娘武技断非近年习成,必然早怀绝学,昔日竟能瞒过自己,可见忍心和修养的高超,不过事已至此,无法作罢,万幸自己独斗姑娘,迫不得已之下尚可飞遁逃去。
  姑娘见他目光不定,已冷嗤一声,道:“此林是你死处,枯塚乃你葬地,韦三丸,你想溜是办不到了!”
  韦老贼残眉一皱,这:“丫头狂口,看剑!”话到剑到,老贼功力真高,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二尺六七的宝剑,剑身怪异,比平常宝剑要厚上一倍,厚处恰在剑身正中,约有尺长的一段,并且还有两条柔细的银链垂下,到剑柄之上,不知老贼此剑有多少歹毒的用处。
  姑娘神色肃穆,剑临胸襟竟不躲避,峙立如山,目光罩定韦贼一瞬不瞬,老贼竟然不由自己的撤剑回来。
  姑娘冷冷地一笑,道:“你失去了一个杀我的机会,真可惜。”
  韦老贼猛一咬牙,二次闪剑刺到,姑娘依然静立不动,韦老贼也怪,竟然再次中途撤剑而回。
  姑娘这次却沉重的讶道:“你真得可以,又失去了一次机会,来吧,再攻我一剑试试胆量!”
  韦老贼大怒,这次剑闪银霞斜里削到,真怪,姑娘还是不躲不避,韦老贼犹豫了一下,仍旧中途停手。
  姑娘笑了,笑得娇娜无比,脸上的喜色无法掩遮,韦老贼不由脱口问道:“丫头你怎不躲闪?”
  姑娘反问他道:“你又为什么不斩下去呢?”
  韦老贼语为之塞,原来他恐惧姑娘是存心诱敌,生怕一招失误而落敌算中,所以三次出手都中途自停。
  姑娘缓缓失去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说道:“我已试出你功力虽高但心却不静,所以已有把握出手就能胜你,因你恶行太多,我已决定用最狠的手法和功力杀你,并且不会使你死的痛快,听到没有?”
  韦老贼气恼至极,暴喝一声举剑刺下,这次姑娘却倏地飘身闪退,韦老贼身剑再起重又扑到,姑娘依然闪退,这样三攻三退,姑娘业已退出了五丈,躲开双小二女动手的地方!
  此时妖后和象天仪已走没了影子,不知是到那里动手去了,痳面老尼已被水古寒引到远处,庄彦文正和孟显在二三十丈以外作生死之斗,姑娘瞥目看清一切之后,手指韦老贼道:“你当心左耳!”
  韦老贼正准备四次扑攻,闻言狞笑一声,顿足仗剑刺下,姑娘身形倏起,似是仍然闪后退避,老贼阴笑一声,臂腕一抖,剑上发出一声清响,突地射出一支尺长短剑,迅疾无俦飞刺到姑娘的后心而来!
  姑娘身形涌起,闻听清响之声却霍地沉下闪向右旁,右手一招,一丝银线抛出,韦老贼只觉左耳一凉,银线倏隐,自己立处地上坠落一物,赫然正是一只腥血淋漓的左耳,不禁魂亡胆丧!
  姑娘脸上已罩杀气,道:“死在你这子母飞剑之下的英雄太多了,今夜也让你见识一下比你子母飞剑更奇特的兵刃!”
  韦老贼知道要糟,臂腕再抖将子剑收回,右臂甩扬,左臂一牵,他那一柄奇特的宝剑竟然分作两短一长三柄,长剑护身,两柄短剑却飞舞而出,盘旋刺射削划到姑娘的上下四方!
  姑娘冷笑一声,双腕轻抬,两条银线再次抛出,正遇到韦老贼的两柄短剑,双方一绞一缠立即分开,短剑银链已被斩断,因之短剑失去控制而坠落数丈以外,银线却停都未停射向韦老贼的胸前!

  第十三章 鸳鸯戏水 连理同枝
  韦老贼脸色已变,慌不迭的飞身纵避,姑娘却已叱道:
  “小心另外那只耳朵!”
  韦老贼身形尙未落下,姑娘却已话到人到,左手银线疾射闪到直奔老贼的右耳,右手银线却飞舞旋飞在老贼的头上待机下袭。
  韦老贼倏忽翻腕甩臂,宝剑划出数道寒闪,劈向袭击右耳的银线,身形迅捷下沉再起,已远纵出去了三丈!
  姑娘如影随形顿足近前,两道银线仍然一穿老贼右耳,一在老贼头上盘旋飞转伺机下击!
  韦老贼瞥目看到再有三丈可达林边,那里恰正插着自己适才脱手飞坠的一柄短剑,立即得计,宝剑一顺身形再起直扑向林边而去。
  姑娘暗中冷嗤一声,右臂猛地一抖,银线倏忽伸长数丈,比老贼先一步射到短剑之上,一声脆响,短剑被截两段,银线恰正回转,疾若闪电在韦老贼耳际掣过,韦老贼尙未来得及防护闪避,他那右耳亦已失去,韦老贼此时始知姑娘功力高得怕人,立即亡命般窜向林中而逃。
  韦老贼刚刚踏临林边,人影闪移,姑娘已拦在身前,韦老贼慌不迭地后退,姑娘并不追赶,却正色说道:“只要你能接得下我这一掌,由你逃生!”说着玉腕轻舒,五指微屈,掌心一登打向老贼。
  韦老贼在轻功剑术俱皆不敌姑娘之下,也早打定以内功修为的掌拳功力致胜,姑娘掌力出击,韦老贼迅捷将剑插于身前地上,老贼抱着全力一击置姑娘于死地的心意,双掌一翻,提动十成劲力反击打下!
  也是韦老贼昔日恶行太多,今朝果报临头,他梦想不到姑娘竟会习练狠毒无比的“血影蚀魂”功力,双方掌力交抵,韦老贼立感心灵受震,才待再提真力重发一掌护体伤敌,姑娘撃出的掌力已然上身,韦老贼只觉面前红影微闪,全身竟皆受制无法挪动,双掌因系击发动力的原故,屈伸身前首当其冲,蓦觉十指痳痒,继之酷酸,又变为奇疼,如同钻进十条毒蛇一般,霍地记起武林传言最狠毒的“血影蚀魂“掌来,不由脱口悲号说道:
  “水姑娘你好狠的心,这种恶毒的掌法你……你……”
  韦老贼此时奇痛入骨,就这霎间工夫,十指皮肉已然蚀腐殆尽,只剩下了十根指骨,腥臭而淡红带黄的血水,一滴滴顺腕倒流下来,经所之处,肌肤颜色立变,瞬际开始腐烂,因之韦老贼无法接续话锋。
  姑娘自己也不料这种掌力如此阴毒歹恶,全身一抖,不忍再看下去,转回头来,耳边却又听到韦老贼悲吼声道:
  “好姑娘,这活罪谁也无法承受,姑娘发个慈悲,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不远地方和双小二女动手的那人,本已不敌双小二女,此时瞥目韦老贼所受掌伤,心魂
  俱散,忽忽全力击出两掌,倏地转身疾射逃去,鞭小二女因有姑娘事先吩附,故不追赶,任他逃命远飏。
  韦老贼的惨号悲吼之声,将双小二女引了过来,姑娘不愿双小二女目睹韦老贼的死前惨状,右手一抬射出一丝银线,银线在韦老贼太阳穴际一闪而回,韦老贼立即仆卧死去,太阳穴上露出一个三角深幽的伤痕,韦老贼虽然已死,但他所中血影蚀魂功力未散,是故整个体仍在缓缓溶蚀,不过其人巳死,血脉已塞,故而溶蚀甚慢,目下仅仅化到臂肘。
  姑娘这时手指韦老贼的尸体,对双小说道:
  “你们看着他别动,等他一身皮肉化光,用剑掘坑埋掉,记住,千万别用手来碰他,我到那边去接应一下庄公子就来。”说着姗姗而去。
  树林另外一方,紫龙孟显和庄彦文已然各将兵刃抛弃,皆以本身真力对掌拼起死活,紫龙孟显掌掌相击庄彦文大穴和要地,庄彦文双掌翻飞实砸实对,因之劈劈拍拍暴响不绝。
  孟显数十年来功力火候已到顶峰,深知结怨众多,故而存心精研“大力禅掌”多年,已到真力生生循环不息的境地,是故一掌比一掌凶猛,虽已拼搏三五十掌,仍然毫无不支现象,庄彦文巧服至贵珍药,三焦通畅二脉已顺,真元充沛内力不绝,非但一掌比一掌的威力增加,并且含蓄着上乘心法功动的牵引之力,孟显虽然凶猛无敌,但他渐渐感到每次抽掌之时必须也提足劲力才能自如,不由的暗自惊心,只是目下这种真力拼搏的打法,两人谁也不敢罢手,孟显空有逃脱的打算,却无法如愿,逼得掌力再增以维原状苦待良机。
  夜阑人静,旷野传声尤远,孟显突然听到韦老贼悲号哀告的喊声,继之惨吼之声传到,已知韦老贼遭到不测,心头不由一震,手法慢了刹那,庄彦文自不怠慢,趁机全力攻上。
  孟显偶失心神,立被庄彦文逼得节节改退,此时方才明白今朝敌者是专为自己而来,象天仪调走妖后,水古寒搏战痳面老尼,另有髙手将韦老贼除去,使自己靠山尽失接应已绝,显而易见是有心要庄彦文得报杀父之仇,孟显既然已想通经过,料知自己绝难逃脱,于是打定了要和庄彦文同归于尽的恶毒主意,暗中冷哼一声,不再退守,提足真力以待时机。
  庄彦文今非昔比,已知孟顾居心,适时瞥目远处人影一闪而到,竟是未婚爱侣,料知韦贼已死,韦贼功力火候俱强过孟显,如此一比显得自己忒煞无能,随即决定故作不知孟显企图而一举致胜,身形一拧重又逼上,双掌抡劈打下!
  庄彦文双掌发出挟着风声,劈打孟显的肩头,其实庄彦文掌力在吐出之后迅捷收回,十足劲力集于左右双手的食指,等待孟显自投,孟显目睹庄彦文双掌挟风击到肩头,不禁心中暗喜,身形一俯,自己两臂霍地沉下打出,双掌直震庄彦文的丹田肚腹,孟显料定自己的掌力必和庄彦文的掌力同时彼此击中,不过自己受掌之处在两肩之上,再重也能忍受,至少并非死地,庄彦文丹田重穴被自己劈中却休想活命,因此孟显这两掌是全力发出,不留丝毫余地!
  庄彦文似乎表面上现出了惊惧之色,楞了一楞,双方出手本就快似闪电,微楞之下自失先机,孟显全力发出之双掌已临丹田穴上,庄彦文的双掌却也够到了孟显的肩头,孟显狞笑一声,霍地抢上一步,孟显此举端的厉害,抢前一步非但可使自己的掌力加重,并使庄彦文发出的双掌失力,那知庄彦文早有打算,微楞只是故作之态,这时孟显霍地上步狞笑,庄彦文也冷哼一声顿足平起,双掌按在孟显肩井穴上,翻到了孟显的背后!
  孟显掌力击下,突失敌踪,心胆碎裂,失色惊恐慌惶之下拚命前窜,背后适时传来庄彦文的冷笑之声,随声一股劲风袭到脊心穴上,立将脊骨击断,孟显惨呼一声前身忽地弓折,脸面五官暴聚鲜血,呈现紫肿,庄彦文身随指风而到,右掌拍向孟显敲尾穴上,左手五指已划破了孟显的左太阳穴,一股血箭自孟显太阳穴上暴射而出,远达丈外,继之卧仆地上惨哼多时方才死去。
  姑娘含笑迎上庄彦文,道:
  “恭贺公子大仇已报。”
  庄彦文面色一红,俯首未能答出话来,姑娘俊目一瞟,又道:
  “龙儿他们在那旁等你呢,去吧。”
  庄彦文颔首作答,随着姑娘缓步走去。
  韦老贼的尸骨尙在,不过肚腹和双臂皆已化掉剩下枯骨,望之令人恶心而胆凛,庄彦文眉头一皱,看着姑娘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忍住未会开口,姑娘看在眼里,一笑说道:
  “此贼太坏,否则我决不会下这狠手。”
  庄彦文这才接话说道:
  “我想他不会坏过孟显……”
  言下之意仍有不悦,姑娘不禁低下头去,似颇懊悔,庄彦文不忍接说下去,话锋一变说道:
  “其实怎么死都是一样……”
  庄彦文话未说完,面前劲风吹袭,水古寒已铁靑着脸站到了姑娘身前,手指韦老贼的尸体,沉声问姑娘说道:
  “玉儿,这是你干的?”
  天玉姑娘点了点头,没敢答话,水古寒沉哼一声,道:
  “象天仪传你功力,旨在使你自保,从韩庄路上开始,你就妄启杀机,如今更好了,变本加厉竟然施展这种阴绝的功力杀人,我看在象天仪面上,先时那多过错忍住不来罚你,今天却必须重责,你大了,我必须给你留些余地,自己说该怎么办吧?”
  庄彦文这是第一次看到水古寒对姑娘发火,自己不便解说,不由看着双小,双小怎敢多口,转向二女示意,二女强提着胆子说道:
  “公子暂请息怒……”
  话还没有说完,水古寒沉声叱道:
  “家有家法,那个多言我概以家法处置!”
  天禽二女不敢再说,退了回去,庄彦文万般无奈,低声说道:
  “刚才我已经说过姑娘了,这种功力太毒,似乎不该……”
  水古寒接口问道:
  “彦文,你可识得这门功夫?”
  庄彦文道:
  “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水古寒道:·
  “这是武林之中最最狠毒的一种功力,名为‘血影蚀魂’,中之则亡,端的厉害,目下武林之中已经无人有此功力……”
  说到这里水古寒话锋一顿,突然转向姑娘问道:
  “这门功夫你是跟谁学的?”
  姑娘迟疑未答,背后林中突然有人说道:
  “古寒不必多问,玉孙女这件事等于奉令而行,别怪她了!”
  水古寒、庄彦文及双小二女和姑娘,俱皆回顾,九天飞魔和长春宫主陪着那白发银髯的无垠老人,笑嘻嘻地自林中走了出来,水古寒立即率众叩安,笑后说道:
  “既然是老人家这样吩附,孩儿自当不再过问,只是据孩儿所知,习练这种功力的人,不论男女必须童身,如今玉儿佳期已近,实令孩儿放心不下。”
  九天飞魔笑着说道:
  “据说的事情怎可凭信,为父保证玉孙女一切如意无恙,你还不放心?”
  水古寒连称不敢,退向一旁,姑娘这时却悄悄走到水古寒的身旁,低低的说道:
  “孩儿使爹生这么大的气,心里难过,我答应爹今后……”
  水古寒笑抚着爱女的靑丝说道:
  “别多说了,爷爷既然说是应该的,爹就没有气了,不过女孩子总是心慈一些好。”
  姑娘含愧点头,水古寒面带微笑,庄彦文这才放下悬心,九天飞魔这时却对水古寒说道:
  “你们今天应付的不错,只是误算一着,不该叫天仪去对付那个妖后,这样又要多费好多事了。”
  水古寒一楞问道:
  “您老人家可是说象天仪会有意外?”
  无垠老人代替九天飞魔说道:
  “妖后身怀一门向不施展的绝功,专为对付你爹练的,象天仪一切功力都高过老妖些许,动手之后老妖后必然吃亏不少,天仪久想除去妖后,自是毫不留情,最后一定逼得妖后施出她那深藏不露的功力来暴下毒手,天仪那时始知妖后另有绝学,已非其他功力所能化解,为挽危厄,天仪也必然施出大帝的‘广成翻天大印手’功,妖后受伤在所难愈,但她受伤之下,自然恍悟重阳之会再难活命,怎肯自投,定然逃之夭夭,所以令尊才说要多费事的话。”
  九天飞魔接着对水古寒说道:
  “不过妖后的事务本来就是象家的私事,象天仪迟早会去解决,我们不必再管了,到时重九已近,那是水家的事情,孟显已死,展大业即便先幸自谷怀幽门下手中脱身,亦必远飏,九环山庄已然不足为患,事过随便谁去都可以扫平彼处,玄寒群魔已经惹恼了无垠老人,重九之战彼辈谁也休想活命,因此水家对付的人只剩了谷怀幽一个,这件事我老头子只能旁观,古寒,全付重担交给你和玉孙女儿与庄彦文了!”
  水古寒闻言一楞,道:
  “孩儿有彦文相助足能了断此事,何须玉儿参与?”
  九天飞魔一笑说道:
  “谷怀幽在万难之时,必然以门下十老侍者排成幽魂大阵,你和庄彦文的两柄剑虽足横扫中宫,但却费时费事,必须孙女儿以‘血影蚀魂’功力为助,难道你不愿意?”
  水古寒道:
  “孩儿不敢,只请老人家恩准,在孩儿和彦文超过时限之后,再叫玉儿助阵。”
  无垠老人道:
  “你说的时限是多久?”
  水古寒道:
  “请以一斗热酒冷却为限!”
  无垠老人震声大笑,道:
  “俗传关羽温酒斩华雄,老朽至时温满斗酒相待,愿老贤侄马到成功!”
  话声乍落,象天仪飞驰而归,果然不出九天飞魔所料,老妖后逃之夭夭,象天仪问明此间一切,认定九九会上自己已无用武之地,告别无垠老人和九天飞魔,立即动身追蹑妖后去了。
  此间众人事已商受,相率而归,静待九九之日。
  丹枫似火,黄菊吐幽,醉把茱萸,风吹鸟帽,持螯酌酒,寻菊题糕,已是重阳登高佳节!
  夜初更,双龙塚上一团烈火,围火趺坐着一圈男女老少,吊壶温酒,碎螯谈天,阵阵风送薰薰酒,远出数里。
  二更鼓,东方一队幽灵冉冉飘临双龙塚旁,西方闪闪人影停步双龙塚后,双龙塚上的男女老少,视若无睹,仍在开怀畅饮。
  星光射华,北斗指时,已是三更,双龙塚上霍地有人扬声喝道:
  ‘东方三十丈外,可是玄寒群丑?”
  发话人面对火焰,火焰闪光,对面东方的玄寒老魔们无法看清是谁,黑老大料系敌者,立即震声答道:
  “正是你家魔老子们!”
  双龙塚上发话之人哈哈一笑,道:
  “候尔辈久矣,黑老大,英雄作事英雄当,老夫要问你一件往事!”
  黑老大阴笑一声,道:
  “是魔老子们干的,无不承认!”
  双龙塚上发话之人沉声问道:
  “上官丹云死在何人手中?”
  黑老大杰一笑,道:
  “上官匹夫中途背义,出卖老子兄弟,他死在老子兄弟的‘冰寒神锥’之下!”
  “之下“二字刚刚吐口,双龙塚上腾起一人,白发白髯一闪而到,此人落地之后,厉声说道:
  “老夫上官彤,名姓世少知者,人称无垠老人,上官丹云乃我爱子,杀子之仇焉能不报,魔崽子们纳命来吧!”
  此老话到掌到,已然攻进玄寒群魔除中,此老练就不坏身法,不惧任何暗器毒物及功力,一身上下无处可插枪刀,玄寒群魔今朝遭了恶报,老人出掌即发血影蚀魂功力,黑老大和黑老三首当其冲,一招未发俱皆嘷出声,其余宾友和老二,慌忙逃奔,此老多年未开杀戒,今日为复爱子之仇,早已狠下心肠,远处凌虚出掌,近者翻手拍下,可叹自命黑道无敌的玄寒群魔和那些功力高超的恶徒宾友,霎眼光景已卧仆一地,竟无一人逃得活命!
  此老事毕,不禁老泪纵横,扬声对双龙塚上的人们喊道:
  “老朽大漠中来,仍归大漠中去,九天老友,此间事了,莫忘所约,老朽前途恭候!”
  说着,人已冲天拔起,闪得一闪已失形踪!
  双龙塚后的那群恶客,正是谷怀幽和他那十老巨恶,闻听无垠老人报出名谓,心胆俱碎,才待传谕退逃,无垠老人却已事了而去,谷怀幽不禁放下悬心,手挥处,十老侍者已将阵式列好,谷怀幽方始扬声说道:
  “谷怀幽特来赴约,清了冤怨恩仇,九天飞魔火速答话!”
  九天飞魔哈哈一笑道:
  “老夫不屑再与尔动手,古寒、彦文、玉儿、立即诛此巨恶为世人除害!”
  水古寒庄彦文和姑娘答应一声,水古寒奇剑倏地撤出,庄彦文金剑龙吟出鞘,他俩个首先发难,身形腾拔而起,半空投下,剑势一顺,上来已将“飞波”“天风”神剑施出,狂飚陡起,剑气冲霄,奇剑纵处海涛狮吼当者披靡,金华闪时天地昏沉寒风锥骨,谷怀幽慌不迭地退向阵中,十老侍者立即各下毒手拚死阻截两条金龙,血战已起,杀气冲天,九天飞魔适时对姑娘说道:
  “速战速决,你去攻破谷贼的阵式吧,这些东西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不亏天地人情!”
  姑娘闻令倏地转身,含泪对九天飞魔一拜,道:
  “阿爷莫忘孙女,至盼每隔三年准许孙女拜叩一次!”
  九天飞魔哈哈一笑,道:
  “痴丫头好慧心,就这么办!”
  姑娘却又转对长春宫主一拜,道:
  “晚辈料定宫主也去大漠,彦文事了必去省墓,晚辈敢请前辈分心照料我的阿爷。”
  长春宫主慨然一叹,道:
  “彦文何来厚福,得此慧心佳人,去帮你爹爹的忙吧,我和你阿爷及上官前辈,随时在大漠相候。”
  姑娘颔首起立,目注阵中,剑华盛飞,往来如踏无人之境,只是始终未能和谷怀幽相对搏斗,不过飞波千里天风横卷,谷贼所列大阵亦已调转欠灵,姑娘涌身下塚,飘然入阵,立觉四掌暗中袭到,姑娘冷笑一声,竟不躲闪,轻舒玉臂迅捷无与伦比的向四方劈出一掌,掌力边传血影触魂神功,四方立即传来悲号之声,大阵随即空出一角!
  谷怀幽不料姑娘精通血影功力,转身奔逃,万丈剑波平地涌起卷到,无边天风自空吹袭涌来,谷怀幽逃既然不能,只好拚尽一身功力回斗水古寒和庄彦文,任凭谷怀幽功力多髙,也难敌挡双剑之威,未足十合已然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力。
  那残余的几名高手,不由纷纷赶上接应,姑娘立于庄彦文及乃父身后,动也不动,每遇一人则仅弹指击出血影神功,转只剩了两个人,这两人略以观望同辈惨状,不由冷汗滴留,慌不迭的分途而遁,岂料身前银线一闪,太阳穴上俱被姑娘天蚕寒丝所系的万年三角晶母击中,仆于地上挺动刹那死去!
  适时飞波骤止,天风已停,谷怀幽身首异处卧于血泊之中,双龙塚上却已失去了九天飞魔和长春宫主的踪影。
  天玉姑娘把适才和阿爷及长春宫主对话的经过说出,庄彦文和水古寒都不禁长吁一声,水古寒道:
  “为人子者焉能亲在而不养,我们也要大漠去了。”
  天玉姑娘却道:
  “爹还是先扫平了九环山庄之后再说吧。”
  水古寒道:
  “痳面老尼在林后与为父约搏败北,她已答应整顿九环山庄,不用我们再多费心了。”
  “不过爹别忘了,展大业下落不明,还有那剩下来的几十名九环山庄的高手,也该安顿妥当才是。”
  水古寒并未答话,半晌之后,突然说道:
  “玉儿,你还要爹爹照顾你多久?”
  天玉姑娘羞垂粉颈没有答话,水古寒决然说道:
  “自今之后,什么事你和彦文商量着办吧,还有洪老爹和……”
  姑娘不待水古寒把话说完,接口道:
  “阿爷准带洪老爹和那几个灯令使者一道走了,女儿还那里去找他们去呀。”
  “这也没有关系,有双小二女和彦文陪着你够了。”
  “爹一定要找阿爷去?”
  “这是爹的本份!”
  “那咱们水家山庄怎么办?”
  水古寒看了庄彦文一眼,道:“交给彦文管理吧,我相信他会带得好。”
  天玉姑娘示意庄彦文,并且对着双小二女一撅嘴角,庄彦文恍然大悟,悄然上步对水古寒道:“您最好是回去一趟。”
  水古寒皱眉说道:
  “有此必要吗?
  庄彦文手指双小二女说道:
  “这是您必须办好的事,不回去怎么成?”
  水古寒这才想起来爱女和彦文的婚事要办,脸上掠起一丝笑容,颔首说道:
  “我几乎忘了,要办的事很多,不只双小二女。”
  此言出口非但把双小二女羞红了脸,庄彦文和姑娘竟也低下了头,旭日已升,光霞万道,一行人踏上归路。
  他们故意复走江南,置办了许多必须应用的东西,押运回到水家山庄。
  不料水家山庄早已宾客云集,原来九天飞魔乃水大公子之父和约搏群凶双龙塚上大获全胜的消息,不胫而走,震动了武林,凡与水大公子或是当初改名古寒山有一面之缘的武林朋友,俱来拜贺,因之高朋满座。
  水大公子只好笑脸迎人和众人一一寒喧,并留客为敬,多亏双小能干,庄中人手本多,总算应付过去。
  水大公子不愿爱女婚事外泄,因之贺客无一知晓,三五日后,贺客零星散去,水古寒方始寿划喜事的一切。
  喜事应用一切早经备妥,人手又多,一日之间已将新房布置完善,新房共有三处,一在天玉姑娘居所的“莲楼”那是庄彦文和姑娘所居,其二在当初庄彦文所居的“菊楼”。
  菊楼已经赠与龙、豹双小,作为洞房,原来水古寒决定在一个好日子好时辰,同时与他们各成家室。
  十月初十,喜气笼罩了水家山庄,原来这天就是水古寒选择与庄彦文和双小二女等成家的好日子。
  清晨,水古寒忙着指挥手下安置百物,三对新人却深藏不出,正午,水古寒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不知干些什么,直到傍晚时候,下人走报时辰已到,新人准备已齐,水古寒方始出面主持婚事。
  婚事在简单隆重之下完成,洋洋喜气和哄笑的人群,将新人拥入洞房,新人们在洞房中交杯共食,其他人群这才返回大厅欢宴,直到深夜三更,方始尽欢散去。
  次晨,三对新人齐至后宅给水古寒叩安,后宅下人却说水古寒在书房安歇,再去书房,那里有人,书桌之上留有两封信柬,一是交由庄彦文夫妇拆看,一是交给豹儿夫妇。
  庄彦文撕封读信,信上只说这水家山庄,自此交给姑娘和彦文主理内外,最后说明水古寒为尽人子之道,已快马驰赴大漠,找寻老父,并严谕庄彦文和姑娘不得擅离山庄,违者不孝。
  留给豹儿夫妇的那封信,是告诉豹儿的出身来历,原来豹儿姓“颜”,是凉州人氏,水古寒昔日路经凉州自一场争搏血战中救出豹儿,彼时豹儿与天玉姑娘同是幼儿,遂交与爱妻抚养。
  信中说明颜氏已将灭族,仇家为兰凉一带最具威势的官家,彼时水古寒自身正有大事未了,并欲抚养豹儿成人之后令其手刃亲仇,故而始终隐忍一切未肯实言,仇家姓“隋”,曾
  官居陜西行都指挥使司(甘肃于明时设置为陜西行都指挥使司,清始改为甘肃省名,民国沿用至今),容易打听,不过水古寒严谕此事须由庄彦文夫妇主理,不得莾撞行事。
  豹儿读信泪下,立即将信交给天玉姑娘,姑娘并不阅读,转手递给了彦文,彦文对着姑娘一笑,笑得姑娘羞红了双颊。
  豹儿这封信,使庄彦文有了决定,他将两封信的内容给龙儿夫妇说了一遍,最后庄彦文道:
  “别看岳父一再严谕不准我和姑娘擅离山庄,用意只是不愿我们前往大漠罢了,如今有两大事故却不容我们不去大漠,一是豹儿杀家大仇,必须雪复,再是先父埋骨大漠,我必须前往祀扫,现在走已决定,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此次外出,不能单独行动,一切要共商共进,你们认为如何?”
  双小二女自是连声说是,庄彦文又对龙儿夫妇说道:
  “山庄不可无人主理,你们夫妇似无必须前去的道理,何不留下?”
  龙儿恳求的说道:
  “龙儿和豹弟义共生死,公子准我去吧。”
  凤姑娘也开口说道:
  “我和鸾妹也是早有誓言,如今鸾妹夫妇必须前往,公子留我们待在山庄怎能放心……”
  天玉姑娘不待凤姑娘把话说完,已接口对庄彦文道:
  “好在山庄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准她们一道去好吗?”
  庄彦文一笑,道:
  “这人情太重了,我能不答应吗。”
  说的众人一笑,大家随即重返前面,用过饭后,备妥马匹,各自取了一袋金银和兵刃,吩咐庄丁几句,跨马出庄而去。
  韩庄是必行之路,但今日之韩庄,已非年前水古寒父女返归家园时的韩庄了,自陈磊惨死,韩毅在水家山庄被逐,接着长春宫主和水古寒交结为友,韩庄已经安份了不少。
  但是当妖后师徒及手下十大鬼王潜临水家山庄地区之后,韩庄又成了妖后的大寨,韩毅兄弟又复狂妄起来。
  最后妖后败走,谷怀幽师徒离去,韩毅兄弟得知大祸临头,俱皆远飏,当九九重阳双龙塚上血战消息传遍天下之后,水家山庄已成武林畏惧敬重尊仰之地,韩氏兄弟越发不敢回归。
  水古寒主理天玉姑娘等人之婚事之时,韩毅兄弟自韩庄族人那里获得了消息,韩毅在三思之下,书就一函,痛悔过往,并命人赠送新人三份极重的贺礼,敬呈水古寒处,水古寒曾回百函八个大字,是“过勿惮改,可喜可贺“,收下贺礼以重于来物的礼品相赠,因此韩毅兄弟才放心家居。
  庄彦文一行路经韩庄,并未惊动韩毅兄弟,自然今非昔比,韩庄已无当年拦路的鬼徒,恢复了安善和祥。
  他们一路疾行,并未发生事故,直到已入陜西省境的“风陵渡”口,却碰上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时正秋浓,秋风萧煞,他们一行须觅得船只渡过河口,六人六马,自非小船可载,居于店中,令店家觅租渡舟。
  那知店家却悄声说道:
  “客官们最好多住几天,现在没有办法找船。”
  豹儿心急,不由怒声说道:
  “为什么没有办法?”
  店家慌忙摆手说道:
  “客官别喊,我说现在没法找到船只自然是有原因,客官外乡人,自不知晓内情,如今这里出了大事,事不解决谁也不敢再过河口,客官们又是僱船直放‘咸阳’,那更没人敢去了。”
  豹儿越发不懂店家的话,才待追问,庄彦文却已摆手止住豹儿对店家说道:
  “听你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说船渡上发生了是非,对吗?”
  店家点头低声说道:
  “您老圣明,我们风陵渡和对岸的船行,一向为了往来客货的事情不和,前几年本来说好的,我们过去的船和他们来此的船,回航时都不得载运客货,这样安定了几年,没生是非……”
  庄彦文瞥目看出双小脸上现喜色,立即打断了店家的话锋说道:
  “现在大概是对方破坏了规定才引出事故,因此往来船渡暂时停顿,静待双方商谈解决对吗?
  店家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说道:
  “您老说的对,先是这样的,后来对方不讲理了,派出人来说,为免今后再生纠葛,往来船渡最好只有一家独自经营,或是他们让我们,或是我们让他们,客官们请想,这……”
  庄彦文一笑说道:
  “这也是个解决办法呀?”
  店家正色说道:
  “吃水面上饭的人,叫他们不干本行干吗?当时我们风陵渡的人回答对方说,办法是好,不过那一方面放弃不干呢?对方回答要我们不干,所有的船归他们收买,每条船不分大小,都给五两银子。”
  龙儿这时接话问道:
  “五两银子够本钱吗?”
  店家摇头道:
  “一条两丈小船,至少也要十两银子才能够本。”
  豹儿接话道:
  “这明明是对方逼人就范的阴谋,哼!”
  庄彦文已知双小动了好管闲事的心性,一笑说道:
  “风陵渡的船家也可以用这种价钱去收买对方的船只呀?”
  店家说道:
  我们就是这样上的当,对方一口答应,说出他们共有大小千只渡船,约好日子前去缴钱取船,我们这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凑足了五千两银子,到日子前去取船,那知对方所谓千只渡船,竟是一些破烂不堪的船只,俱已废置多年,我们去的人自不答应,那知对方竟然夺下银子声明事先并未说过破船在外之后,将去人暴打一顿,轰了回来。”
  豹儿冷笑一声,道:
  “这是地痞恶棍的作风了,他们仗执着什么?”
  店家说道:
  “仗执着官家的势力,最后此事经官,我们这方面的官司输了,只好前去接收那些破烂的船只,那知再派人去时,破烂船只竟也损失了十之八九,对方说的好,他们没拿着替我们看守船只的费用!”
  龙儿恨声说道:
  “真是欺人太甚了。”
  店家叹息一声道:
  “何只欺人太甚,简直是逼着人死呢,我们这方面的船户们,见米已成粥,只好自认倒霉,就安份的作渡河的生意,准备慢慢地把损失的五千两银子赚回来,不料渡到对岸的时候,对方竟然不许靠岸,说什么船是一回事,码头又是一回事,逼得我们的渡船原样回来!”
  庄彦文始终并未气恼此事,现在却也不由的说道:
  “天下真有这种东西,店家,后来怎样?”
  天玉姑娘接口对店家说道:
  “你还是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完了吧,要不我们这位公子非急出病来不可。”说完瞥望着庄彦文一笑。
  庄彦文不好意思的对姑娘说道:
  “此事真太使人听了难过,所以……”
  店家适时又道:
  “最后事又经官,官家说我们既然经营不了,何不换个办法把船和码头都卖给对方!并且还派人暗示我们,说对方是由陜甘两地最有势力的人物经营,不论是财,是势,我们皆难抗衡,这才提醒了我们的人,回来几经商量,故意答应了卖船的事,派人和对方商谈,才知道对方真正经营渡船的人,竟是已经告老的‘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隋大老爷的舅爷……“
  豹儿心头大震,不由扬声问道:
  “你说的这位隋大老爷,可是隋镇彪!”
  店家闻言竟也全身一抖道:
  “小的不知老爷们和隋大老爷有故,小的适才是胡说说八道,是吃多了,是……是……”
  店家这种变色的神态,惹得三位姑娘笑出声来,庄彦文却神色郑重的对店家说道:
  “实对你说,我们是隋镇彪的对头,这次渡河,正是为了报仇雪恨,有话你只管大胆的讲。”
  店家这才吐出一口闷气说道:
  “小的几乎吓死。”
  天玉姑娘道:
  “渡船的事后来怎样?”
  店家长吁一声说道:
  我们既然打听清楚了这种事情,自然无力相抗,现在正和对方商谈价格问题,听说对方仍按前议每船出价五两,我们要求每船十两,并且发还从前的五千银子,对方却不答应,看来我们迟早也要被迫承诺,客官们请想,现在山陜和甘肃的上下官吏们,无一不是当年隋大老爷的门下,民与官斗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豹儿才待开口,天玉姑娘却已问道:
  “店家,事成交了没有?”
  店家道:
  “还没有呢,听说对方限我们就在这两天答覆。”
  天玉姑娘点点头道:
  “你们这儿是谁当家作主?”
  店家道:
  “我们这儿属着‘吕’家的船多,公推吕家的吕文彬大爷为首。
  天玉姑娘又道:
  “我们想见见吕文彬,你有办法吗?”
  店家想了一想,道:
  “小的言微,这两天吕大爷事又多,怕没有办法,不过我听前面酒楼上说,今天晚上吕大爷在这儿宴请所有船主,商量要事,已把酒楼座位定了,到时候客官们可以自己去找他,不过要想找他要船怕……”
  天玉姑娘不待店家说完,已挥手说道:
  “你忙去吧,渡船的事再谈了。”
  店家喏喏而退,龙豹双小立即双双开口欲言,天玉姑娘冷冷地说道:
  “此事你们不许多言多问,我自有方法对付姓隋的舅爷和这一群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
  姑娘正色声明,双小自然不敢多言,日间各归房中休息,天玉姑娘已与庄彦文商妥了对策。
  傍晚时候,庄彦文唤来店家送上饭菜,食用已毕,问店家道:
  “前面酒楼上吕文彬来了没有?”
  店家悄声道:
  “来了,人可还没有到齐,大概再过些时候就都到啦。”
  庄彦文颔首不言,等店家收拾碗筷走后,庄彦文吩咐双小二女各将所携金银皮囊取出,庄彦文只将黄金取出,白银留下,招呼龙豹双小说道:
  “你们两个人随我一道去,记住,我不问你们话,你们不许开口,神色之间也不得现出激动的样子。”
  双小应喏连声,三人离开店房向前进酒楼而去。
  酒楼上,黑压压坐满了人,俱皆鸦雀无声,正中席上站着一人,年约四旬,这时正对着所有的酒客说道:
  “事情非常明显,对方是有心仗势欺人,如今他们限我们三天答覆,应当如何,吕文彬愿听老兄弟们一言。”
  原来这人就是店家所说的吕文彬,庄彦文和龙、豹双小这时正好走上酒楼,所以听了个清楚。
  这时左边席上,一人站起说道:
  “每只船价五两,又不还五千银子,我们卖了船只够还前账,一家老小的生计怎么维持?”
  又有一人接着说道:
  “刘二哥说得对,今后的生计怎么过法,他们再有势力,也不能这样横不讲理呀?”
  中间第三桌席上,突然一人站起说道:
  “刘二哥和黄三哥的话,也正是咱们大家心里话,也是这些日子咱们始终商量不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胡老大一家五口就指着那条船,自然舍不得卖,不过我提醒大家一声,咱们不卖行吗?论财,人家是牛咱们是鸡,论势,人家是官咱们是民,何况人家养着一群打手,真到了万难拚命的话,咱们只有束手凭人家宰割的份,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哥老弟们,咱们还是把船卖了吧!”
  船家老大们都知道胡老大说的是实话,不由个个嗟吁长叹着纷纷点头,突然,庄彦文在后面扬声说道:
  “对对对,还是卖了好,大丈夫当知时势,不过只是把船卖给对方仍然不会平安无事,最好早点迁居他处!”
  众船家不由个个回顾,吕文彬看到庄彦文和双小穿着不类凡俗,恐怕船家们多言惹事,首先说道:
  “尊客那里来,刚才这番话不知是什么用意?”
  庄彦文道:
  “关于在下来处,咱们回头再说,在下先请问吕大爷一事,吕大爷可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仗势争夺船渡吗?”
  吕文彬眉说道:
  “事理明显,独断船渡生涯可以任意抬高往来过渡之资,每至鱼泛时期更是获财不少。”
  庄彦文一笑道:
  “吕大爷不愧是当地船渡的大户,说的不假,不过要是你们卖了船,就必须搬家,否则是非更多!”
  吕文彬问道:
  ‘还有什么是非?”
  庄彦文道:
  “对方仗势欺人,利欲熏心,剥夺到独断船渡的生涯之后,必然想到风陵渡是往来必经之地,要发大财,必须还要购此地产,开办客栈酒楼,扩建码头甚至溪港,讲地建屋,自不如接收现有来的便宜而省事,因之终于又和你们甚至所有的居民生出是非,那时候和现在并无不同,你们又须容忍退让,结果进者得寸进尺进进不已,退者退尺退丈退退难休,所以我说,你们这次要是决心卖船容让,就要先想到后来的变故和到时候必须再为忍让的痛苦,若无法克制后来的变化,最好早一步搬走!”
  众溪家船户不待庄彦文把话说完,就纷纷说道:
  “这怎么可以,我们世居此地,搬到那里?”
  庄彦文一笑说道:
  “你们无一不是以船养生,船可以卖,家怎么不可以搬?”说到这里,庄彦文神色一正,郑重而严肃的又道:“你们记住,事有当忍可忍和不能容忍的分别,你们决定卖船,就等于出卖了一家小的性命,也等于出卖了你们风陵渡整个的乡土,未来风陵渡百姓家户所受的欺凌和委屈,都是出于你们所赐!”
  这几句话,说得一干船户惊心动魄哑口无言,半晌之后,吕文彬方始恍然大悟,拱手对庄彦文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客人贵姓?”
  庄彦文也拱手说道:
  “吕大爷的夸赞我愧不敢当,在下庄彦文,来自鲁豫之地,耳闻此间之事,不自量力言及得失,吕大爷可还要担待一些。”
  吕文彬长叹一声道:
  “乡愚凡夫,怎配当得贵客这种称呼,我名吕文彬,贵客若不嫌弃,即请入座彼此畅谈,如何?”
  庄彦文再次拱手道:
  “恭敬不如从命,谢吕老哥啦。”
  于是庄彦文和双小都成了吕文彬座上的佳宾。
  吕文彬当先敬酒三杯,酒后,吕文彬恭敬地说道:
  “贵客一语道破对方企图,或有应对之策,能否教示我等一条明路,免遗无穷后悔和大患?”
  庄彦文目注左右之后,说道:
  “办法是有,此时此地似乎不便谈及,在下现居后进客栈右跨院中,吕老哥可否前往一谈?”
  吕文彬立即应诺,告知大家稍候片刻,跟随着庄彦文和双小回转后进客栈,移时归来,春风满面,对众船家道:
  “我有好消息告诉大家,请大家肃静。”
  众船家立即鸦雀无声,注意细听,吕文彬道:
  “现在庄客人出每船拾两银子的价格,购买我们的船只,大船倍值,并且无条件多给五千银子补偿损失!”
  刘二哥首先问道:
  “庄客人这是为什么?”
  吕文彬挥手说道:
  “我话还没有说完,老兄弟们请先别插嘴,庄客人说,所有的船,成立一家船行,名叫‘水家船帮’,现在的船主,仍然照管自己的旧船,以渡客送货及捕鱼来自给自养,庄客人不收分毫,也不再付出费用,船行由我吕文彬指挥,庄客人出头应对任何纠葛……”
  胡老大突然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交船?”
  吕文彬大声说道:
  ‘十年后的今天!”
  此言一出,惊咦之声震动了酒楼。
  黄老三大声问道:
  ‘十年之后船已破烂,那时如何交法?”
  吕文彬再次高声喊道:
  “庄客人说,他已想到这一点了,只要到时候由本船行中三位船老大作证,证明此船确是日久破烂,庄客人非但准他免交此船,并且发给银两重建新舟,不过若是贪图利益故意损毁船只,却须赔偿现在取得的船价!”
  众渔户船家尙欲有言,那刘二哥突然起立说道:
  “老兄弟们静一点,咱们算算账看!”
  众船家果然肃静下来,刘二哥大声说道:
  “俗话说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老兄弟们,庄客人就是我们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大家听我算算看,首先咱们得到十两或二十两的船价,然后又还上了咱们前次被人骗去的五千银子,船还是咱们用,还是自己管自己的,所入所得,庄客人分文不要,也是咱们自己的,老兄弟们,这是什么账本?这简直是人家来救我们,不但救了我们,还救了风陵渡的所有居民!”
  船户们人人欢呼,刘二哥挥手阻止,又大声说道:
  “十年后交船,老兄弟们,现在咱们的船,最新的已经用了两三年了,十年后一定破烂损毁不堪使用,可是只要我们拿出良心,不自己弄坏了船,庄客人仍然拿出银子来建造新船给我们使用,老兄弟们,人家为啥!为啥?我刘老二想明白了,人家庄客人是仁厚的善士,人家这个办法等于养咱们生生世世,那个想不清楚的再仔细算算?”
  船家们扬声喝呼说道:
  “不用算了,是这种账,真应了刘二哥的话,咱们碰上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现在没什么话好说了,定约卖船!”
  刘老二却适时扬声喝道:
  “这船卖不得!卖不得!”
  船家们闻言不由惊谔,纷纷说道:
  “为什么卖不得?”
  刘老二悲声喊道:
  “老兄弟们难道都不懂得,咱们凭什么接受人家庄客人的恩惠?咱们凭什么任由对岸的那群东西欺侮?老兄弟们,咱们是人,人要有良心,现在庄客人在,咱们应该把心意告诉庄客人,只要庄客人能想出办法来对付对岸的那群东西,咱们已经够感激庄客人的了,我刘老二人粗话也粗,咱们不靠着自己来拚命活着,就是懒小子,坐吃的王八旦!”
  天下事很怪,“礼失而求诸野“的古言,并非闭门所造,是真正的经验之谈,这一群泛舟宅浮为业的粗汉,经人提醒是非当否之后,立即都涨红了脸,纷纷对吕文彬表明心意,一点没有虚假,他们并非没有得失之心,但良心安然却比得失之心要紧的多,因此他们为了求得心安,对一切利益会毫不考虑。
  吕文彬却挥手请大家静静,然后说道:
  “庄客人曾经说过,他的话只要说出口来,向不收回,我们要是不答应的话,庄客人绝对不会再管此事。”
  这可难坏了大家伙啦,最后决定不管怎样,推请吕文彬跑一趟,向庄客人求说求说。
  吕文彬无可奈何才得要走,龙、豹双小却已自人丛后面出现,他们两个早就来了,不过因为船家正在纷纷发表言论,没注意到他们,吕文彬看见双小来到,不由再次扬声对大家说道:
  “庄客人的两位管事先生到了,有话咱们先和两位管事的商量一下再说,大家意下如何?”
  众船家自是个个赞成,双小却含笑说道:
  “老哥哥们的话我们小兄弟两个都听到了,不过这件事绝对办不通,我们东家向来说一不二。”
  刘老二却越众而出,诚恳的说道:
  “二位管家无论如何再请辛苦一趟,给贵东家说一声……”
  龙儿不待刘老二把话说完,已接口问道:
  “我先不问刘二哥您的心意如何,只问刘二哥您能够对付得了隔岸那群混蛋东西们不能?”
  刘老二摇头说道:
  “不能,论势论财我都不能,不过我能拚命!”
  龙儿正色说道:
  “刘二哥您能拚命不假,可是您那一大家子人今后怎么办,再说隔岸的那群东西不和您拚命,只用官家的势力来要您的命,那时候您又能怎么办?刘二哥,还是听我们东家的话吧!”
  刘老二无话可答,俯首无言,龙儿接着扬声对大家说道:
  “我们东家说了,有船就要,有一条算一条,请老哥哥们向吕大爷那儿挂个号,越快越好!”
  豹儿继续说道:
  “我们东家现在就把一千两黄金交给吕大爷,由吕大爷全权来办,最好明天中午前办好!”
  龙儿这时把手提的两个皮囊交给了吕文彬,道:
  “要有短少,我们东家说过,全算他的,不够的明天算总账的时候补齐,并且要请吕大爷明天僱好油漆工匠,黑白油漆买上千把桶,蓝漆五十桶,准备立刻把船油漆一新!”
  他俩话说完了,不待吕文彬接口,已大踏步的走了。
  事成定局,今夜来的都是船主,刹那号挂好,吕文彬吩咐摆酒开宴,船家们自然个个喜洋洋开怀畅饮,吕文彬却命人看着两囊金子,自己谎不迭的拿着号单到了后面的客栈。
  次晨,庄彦文和龙、豹双小已约好吕文彬及一干船家,在风陵渡口岸边相会,吕文彬将漆工及应用物品备齐,稍有破损的船只,修补完毕,然后立即动手洗船上油,人多手快,所有船家的家室子女,全体动员相助,傍晚以前,风陵渡口已经整整齐齐排列好了大小近千只渡舟。
  崭新雪白的云帆,朱红的桅杆,黑亮的船底,淡蓝的船身,船头两只巨大的鱼眼,蓝地黑珠,翩翩如生。
  一色的旗子,青天,碧水,四个斗大金字,“水家船帮”,船上插满了灯笼,一盏又一盏,千百难数,黑压压的人群,男男女女无不喜笑颜开,今夜,风陵渡的百姓们差不多全来了,船家都是当地土著,因亲及友,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和船家们有点渊源,风陵渡口今夜举行“天火”欢会,尽兴欢乐。
  不知那里突然传来一声嘹亮歌韵——
  “淡淡的月儿照河流。”
  又不知何处接上美妙娇柔的一声——
  “河流上面一叶舟哟。”
  人群中传来如雷合声——
  “一叶舟哟!”
  那嘹喨的歌声又唱——
  “冲破长风万里浪!”
  美妙娇柔的女声又起——
  “送君过此古渡头哟。”
  合声入云唱道——
  “古渡头喲!”
  ……
  庄彦文和双小感怀这真朴的歌声,悄悄离开人群,回转店中,明朝还有一场风暴,要他来抵挡。
  次日晌午,渡口岸上再次集满了人群,鸦雀无声。
  庄彦文和龙、豹双小,由吕文彬陪同,在渡口新搭的竹棚下面,设坐品茗,等候对岸的人来。
  船家们一个不缺,都隐在个人的船上,静候庄彦文谕令,船经油漆,焕然一新,映着日光耀眼生辉。
  今天是对岸限定他们必须答覆卖船与否的最后一天,对岸的一群豪霸,说好晌午前来讨个回话。
  对岸此时开来一只巨舟,冲风破浪而到,渡口傍岸船船紧排,已无对方巨舟停泊之地。
  对方远在数十丈外,已顺风高声喝道:
  “快些让开前面的小船,要不撞坏了可没人赔!”
  风陵渡口的船家动也不动,岸上的百姓一个个提心吊胆看着疾驶而来对方巨舟,个个怒容满面。
  巨舟上又有人高声喊道:
  “你们听到了没有,快些挪开前边的这三只小船!”
  对方巨舟比风陵渡的船只要大上三倍,设若直冲而来,至少要毁掉风陵渡三条渡舟。
  龙儿适时扬声喝道:
  “来船速停,切勿自误,否则船要毁了可别怪我们!”
  巨舟甲板之上设着一张巨大木椅,坐着一个年约三旬的人物,木椅后面一排站着十名凶悍大汉,这时听得龙儿之言,最左边站立的那个大汉哈哈一笑,道:
  “好好好,咱们就撞撞看,谁的船毁了谁认命就是!”
  因此巨舟非但没有减慢速度,反而越发快了许多。
  吕文彬深知对方船大,船头“人”字护板更是用厚铁所造,猛力一撞之威,非但当首的三条船只必碎,就是两旁其他并排着大小船只,也要被挤坏不少,于是慌不迭的对庄彦文道:
  “东家可要注意,他们的船头是用铁板包的!”
  自从定约卖船之后,吕文彬和所有的船家虽然仍是自己主理船务,却对庄彦文都改了“东家”的称呼。
  庄彦文只好听其自然,现在吕文彬提出警告,庄彦文为现吕文彬惊慌,于是淡然一笑说道:“放心吧吕老哥,他们这条大船毁定了!”
  吕文彬不由谔诧难信,此时巨舟却已直冲上来,岸上风陵渡的百姓,已皆纷纷喝呼喊不停。
  讵料适当此时,巨舟船底突然传出爆裂声响,随即陡地在相隔岸边停船五丈地方停下,随着水面上飘出来散碎的木片,巨舟一晃一摇一摇一见的沉了下去!
  岸上百姓不由高声欢呼,响彻云霄,豹儿突地手捧三角旗令向四外一展一招,欢呼陡止,变作鸦雀无声。
  巨舟上面的人,无不一身是水狼狈不堪,在千目无声卑视之下,迫得弃舟涉水一步步移上岸来。
  本来坐在巨舟甲板椅上的那人,这时已经看到竹棚中的吕文彬了,手指吕文彬扬声喝道:“姓吕的你胆子不小,水里竟然放了铁滑刀,二太爷这条船毁了,吕文彬,这是一百两的银子,你……”
  龙儿不待这个东西把话说完,已大声叱斥道:
  “你是那里钻出来的二太爷,我早就警告你偶火速停船切莫自误,是你们的人自己说,船毁了认命,怎么,屙出来的屎你又想吃回去了,我告诉你们,这是风陵渡口,不容拍拍脑袋就算一个的王八蛋三孙子耀武扬威,我告诉你们,最好乖一点,要不你这二太爷就许要变个二奶奶回去了!”
  岸上人群哄堂般大笑起来,惹恼了这人和手下的十名儿悍大汉,这人大踏步走到竹棚,怒目指着龙儿说道: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可认得二太爷我是谁?”
  龙儿看了庄彦文一眼,庄彦文不像水古寒那么方正,只要占得住理,任凭龙豹双小去作,于是龙儿放了心,一笑说道:
  “我没有名字,人家都称呼我老二太爷,我自然应该认识你小子,你想想看,天下还有老二太爷不认识二太爷的道理吗?”
  岸上人群再次如雷般的大笑不止,这人已然气红了脸,回头挥手对身后的大汉说道:
  “抓住这个小子,废了他!”
  风陵渡的百姓们又静了下来,他们受惯了欺凌,闻言无不替龙儿担心,这十名凶悍大汉是对岸有名的打手,为首那人更是武功了得,生怕龙儿难逃一顿毒打,不由个个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这时已经扑上来了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着龙儿的双臂,把龙儿架出了竹棚,龙儿并不挣扎,却笑嘻嘻的。
  两名大汉又一哈腰,一人抓住了龙儿一条腿,然后一前一后的甩摆起来!越甩越高,越摆越快,两名大汉猛然松了手,岸上百姓一齐惊呼出声,龙儿已被扔上去了数丈,正往地上坠落!
  两名大汉瞪着眼,状极得意,看着龙儿直摔下来,那知龙儿直摔的身躯,突然拐了弯,对准两名大汉砸下,两名大汉一楞之下还没来得及躲闪,正被龙儿双足登在肩头之上,哎哟噗通两声,两名大汉爬在地上头破血流,龙儿却好端端的站在一旁,非但毫无伤损,连灰土没沾一点。
  岸上百姓当系天助,狂呼喊好,龙儿却故作莫名其妙的神态说道:
  “这真太好玩了,像鸟一样在半空中飞,有意思,我还想再玩一次,请两位朋友过来再帮次忙好不好?”
  为首这人并未回顾,因此不知道这突然的变故是怎样发生的,闻言闪身上步抓住了龙儿,劈胸一掌打下!
  龙儿一声冷笑,左手五指轻拂,为首这人的右肘已被震脱,立即疼的杀猪一般狂嘷起来,龙儿却不算完,右手再起,对方左肩随手脱落,这次越加痛楚,不由的呼喊蹦跳,声如鬼哭难听至极。
  剩下的那八名大汉,一拥齐上奔打龙儿,只见龙儿闪移躲避,刹那之间,八名大汉俱皆姿态怪异的木然不动,岸上百姓和吕文彬等船家,这才知道庄客人主仆竟是任侠之士,不由人人惊喜。
  豹儿此时令旗一展,一条小舟摇曳而来,龙豹双小随即把脱肘呼痛之人和那十名大汉提在船上。
  龙儿此时方始伸手拍开八名大汉的穴道,由身畔取出一封信函,对那八名大汉说道:
  “这条船有些漏,快点划大概可以回去,信交给你们的主子,告诉他,风陵渡水家船帮等他答覆!”
  话说完了之后,龙豹双小各自暗中提足内力,向船头挺掌一送,这条船竟然如同游鱼一般飞射出去,那肩肘脱落的人物,本身功力虽不甚高,见识却广,目睹双小挺掌送舟之力,已知这遭事情必然扎手,没想到碰上了武林中的罕绝之士,决定回归之后,仔细商讨对策。
  风陵渡今天算是出足了一口几年来憋在心里的闷气,大家鼓舞欣欢互庆互贺,只有庄彦文和双小二女,却并未放宽心怀。
  庄彦文和双小二女婉谢了吕文彬等人的邀宴,回转店家,店中上下人等无不恭敬相迎,庄彦文暗皱眉头,进入屋中之后,首先吩附双小说道:
  “我们可能会遭遇高强的敌手,你们立刻用过饭后休息,今夜我料到一定有人潜来渡口放火焚舟!”
  龙儿一笑说道:
  “公子您万安吧,我早就看出那个为首小子的门户来了,否则我也不会下手那么狠。”
  豹儿眨眨眼对龙儿说道:
  “大哥,那小子莫非还有点来头?”
  鸾姑娘白瞪了心上人一眼,道:
  “亏你还跟着水大公子走过多年江湖,你就没注意一下那个东西出手所用的招法式子?”
  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注意了,可是大哥出手太快,所以……”
  龙儿和凤姑娘夫妻俩个笑了,鸾姑娘满难为情的说道:
  “那小子是‘火龙王’杜堂的传授,虽然不见得就是杜堂的亲信弟子,我们却不能不小心一些!”
  说出“杜堂”这个名字之后,豹儿笑了,哈哈的笑个不停,鸾姑娘生了气,娇嗔道:
  “什么事这样好笑?”
  豹儿道:
  “我笑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说,否则只要我一句话,火龙王准变成水龙王,驾着小船就来拜望咱们?”
  鸾姑娘嗤笑一声,豹儿却微笑着又道:
  “你还不用心里不服,咱们总能有机会再碰上那个小子。”
  庄彦文这时正色说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杜堂那一身火器很够霸道,豹儿,你认识杜堂?”
  豹儿这可不敢再嘻皮笑脸了,立即答道:
  “水大公子曾经救过他的命,当时我正好在场,所以认识,要是对方所谓武林中人有杜堂在,事就好办的多了。”
  庄彦文一笑说道:
  “话是不错,不过杜堂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今夜设若彼等企图放火焚舟,杜堂不见得必须自己前来,所以仍然小心些好,我们来分配一下,我居中,龙儿夫妻居右,你们夫妇居左,以免临时照顾不到。”
  双小自是迭声应是,庄彦文这才转问二女道:
  “怎么天玉还没有回来?”
  原来庄彦文和双小是一路,在竹棚等着对岸的人到,天玉姑娘和二女一路,隐在人群之中注意风陵渡口是否藏有对岸的奸细,如今都回来了,只有天玉姑娘至今未归,因此庄彦文询问原由。
  凤姑娘道:
  “姑娘心细,她到对岸去了。”
  庄彦文眉头一皱,虽然他知道爱妻一身罕绝的功力无人能敌,不过单身犯险却难以放心。
  他们用过饭后各自休息,直到傍晚,天玉姑娘方始悄然回转,庄彦文放下心来含笑问道:“你必有所获,饭用过了没有?”
  天玉姑娘嫣然一笑,道:
  “我晚饭都吃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庄彦文哦了一声,道:“什么好消息呀?”
  天玉姑娘道:
  ‘你猜对方主理船务的人是谁?”
  庄彦文霎霎眼,一笑道:
  “大概有火龙王杜堂吧?
  天玉姑娘嗤笑一声,道:
  “一定是豹儿说的,杜堂只是个副手,正主子你见过,我敢赌点什么,你猜不到的。”
  “你只要说明是朋友还是冤家,我就能猜个差不多!”
  “冤家,你曾经见过这人一面!”
  庄彦文想了一下,神色郑重的说道:
  “莫非是九重飞鹏展大业?”
  天玉姑娘咦了一声,道:“你怎么会猜是他?”
  “因为所有冤家当中,只有他是仅仅见过一面,你又说杜堂仅是副手,以杜堂的功力来说只算副手的话,正主子除了展大业没有别人!”
  天玉姑娘一笑,道:“算你猜对了。”
  庄彦文感慨的说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展大业在逃出谷怀幽手下的围攻之后,会来到山陜,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天玉姑娘道:
  “对方今夜决定双管齐下,杜堂那个侄子杜二虎回去哭诉,说你们功力太高,惹恼了展大业,决定由杜堂他们放火焚舟,展大业和两名双龙塚上漏网的九环山庄余党,夜袭此处。”
  庄彦文耸肩一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天玉姑娘也笑了,说道:
  “展大业漏网逃掉,今朝自投而来,岂不是个好消息?”
  庄彦文不再和爱妻争论,想了一下说道:
  “本来我已分派好了应敌之策,现在只有改动一下,由你和二女迎上杜堂,我与双小在店里等着展大业他们如何?”
  “何不也迎上展大业呢,由你在暗中把展大业引向偏僻地方除去,双小足能处置他那随着的两个笨人,杜堂那儿由我出面,三言五语事就完了,然后再接应你,你认为如何?”
  庄彦文颔首应诺,遂召唤双小二女晓以一切,饭后,二女陪着天玉姑娘首先离店,庄彦文和双小继之外出,天玉姑娘和二女她们隐身正对对岸的船上,庄彦文却在岸上等待展大业等。
  二更时候,两条快船疾箭般悄然自对岸来到,三条人影自船边上腾起,恰正飘落在天玉姑娘隐身的船头。
  右边船上也高拔起了三条黑影,却只在船上借足再起,飞投岸上,正是杜堂和展大业等人。
  展大业和手下两名江湖客,毫不犹豫,顺岸边飞纵而下,目的之地不问可知,是庄彦文等人所居的客店。
  火龙王杜堂飘身风陵渡排船之上,目睹展大业远去之后,悄声对随他身后的两个人说道:
  “春羽奔左,翔羽奔右,咱们从前后中三点开始放火,火起之后,立刻飞纵回船,快桨回航!”
  春羽、翔羽是杜堂长幼两个儿子,闻言低应一声,才待纵身而去,船舱之中突然有人柔和的说道:
  “展大业此行有去无归,杜老英雄何必如此忽忙,请与两位令郎驾临舱内一述如何?”
  杜堂和他那两个儿子几乎惊吓得喊出声来,尚未想好对策,看中这人却又接着说道:
  “莫非以火龙王父子的威名,还畏惧一个女子而不敢进舱一谈?”
  杜春羽沉声叱道:
  “你是谁,怎不出来相见?”
  舱后暗处突又有人说道:
  “我们姑娘决无恶意,不过只是要问问杜老英雄,怎地不念昔日故友之情,一心要放火焚她的船帮。”
  杜翔羽接话喝道:“你又是谁?”
  舱后那人一笑,道:
  “咱们没见过面,不过我和杜老爷子可很熟。”
  火龙王杜堂问道:
  “既然然识得老朽,何不出面一会?”
  舱后那人道:
  “今夜作主的是我家姑娘,杜老爷子请先下舱和我们姑娘见个面吧。”
  杜春羽冷哼一声,道:
  “家父没那么多的闲工夫,杜大爷倒想先看看你!”
  话声中杜春羽倏地左掌护身飞纵而起,扑向舱后。
  舱后适时一条人影如云鹤般拔起,直飞上了三丈桅杆,杜春羽一下扑空才待追上,杜堂已沉声叱道:“春羽回来!”
  杜春羽不敢不遵,恨恨回归。
  原来杜堂从对方高拔的轻身功力上面,已然知晓遇上了武林好手,春羽决难相比,故而唤他回来免遭不测。
  翔羽这时倏招右手,才待打出独门的狠毒火器,舱门适时而开,走出来了一个绝美的小妇人,小妇人首先对杜翔羽道:
  “玲珑火弹不是你今夜应当用的,收起来!”
  事也真怪,杜翔羽竟然不由自己的垂下右臂。
  小妇人这才对着火龙王杜堂说道:
  “长春宫,天禽二女,奉姑娘谕令,有请杜老英雄进给一谈!”
  这几句话差点吓出火龙王的魂来,他自然知道长春宫的厉害,更久闻天禽二女功力超绝,不过他所怕的不是这个,双龙塚之战的事情,早已传遍天下,长春宫和水家山庄的关系,自亦天下皆知,风陵渡口竟有长春宫中的天禽二女隐于船家,日间据报此间船上皆已挂着水家船帮四字,不问可知,风陵渡口的大小船只,和水家山庄发生了莫大的关联。
  杜堂因此惊谔的当时竟没答出话来,杜春羽却接话说道:
  “有话把你们姑娘喊出来说吧,没人.……”
  鸾姑娘不待杜春羽把话说完,已接口对杜堂说道:
  “我们姑娘就是水家山庄水大公子的千金……”
  杜春羽也不等鸾姑娘话说完了,冷哼一声,道:
  “那怕你们姑娘是‘水’大公子的万金呢,也要把她喊出来说……”
  杜堂心中正怕此处船帮和水家山庄有关,鸾姑娘已经说明了一切,杜堂失神吃惊之下尚未答话,杜春羽却已开口答覆,杜堂知道要糟,果然在杜春羽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鸾姑娘已经冷哼一声,倏地出指点封了杜春羽的穴道,杜春羽立即木楞一旁不能开口和挪动。
  适时舱内柔和的声音又起,道:
  “不知不罪,妹妹替杜少侠解开穴道,我们只听听杜老英雄说些什么之后,再动手也不晚!”
  鸾姑娘答应一声,手臂轻舒,已经替杜春羽把穴道解开,杜春羽才待出手雪恨,杜堂却猛的一掌把杜春羽打倒船上,接着叱斥道:
  “不省事的冤家,在看外面乖乖的等着我,你们俩个谁敢妄动一步,我一定活劈了你们!”
  说着不等两个儿子表示意见,立即转对鸾姑娘低声说道:
  “敢烦姑娘指引通报,就说我杜堂敬遵水姑娘之命,进舱叩拜。”
  鸾姑娘一笑,正色说道:
  “这我们姑娘可不敢,老英雄若肯进看一谈,就请随我来吧。”
  杜堂颔首作答,鸾姑娘转身先行,二人进入给中,水姑娘立即起身离座施礼相迎道:
  “晚辈不便露面,有劳杜伯父大驾,尚望杜伯父恕罪。”
  杜堂看清果是水姑娘,慌不迭的闪身还礼道:
  “杜堂不知此间事与水家山庄有关,冒失前来,请水姑娘担待一二。”
  水姑娘嫣然一笑,立请杜堂入座,才将始末根由详述一遍,但是姑娘却将自己怀具无上功力及庄彦文在此各节,隐起来未曾说出。
  杜堂知晓始末之后,十分惭愧,他沉思刹那之后慨然说道:
  “杜堂当年幸蒙令尊拯救,得逃大劫,此德此恩永铭肺腑,实不知此间内情如此,今已懊悔万分,不过此间只有长春宫中两位女侠,保护姑娘自是万无一失,若想制敌……”
  水姑娘不待杜堂把话说完,含笑挥手打断杜堂的话锋说道:
  “多谢杜伯父关怀之情,展大业及其所率江湖中人,侄女敢说已难生出这风陵渡口,侄女只祈杜伯父念在与家父相交不浅的份上,莫发雷霆怒焚船只,则姪女就感激不尽了!”
  姑娘话中虽然含有诮讽言语,和暗示另有高手的事情,但态度却无比的诚恳,使杜堂越发不能不深咎冒失。
  杜堂在一声长叹之后,说道:
  “如此杜堂就可安心了,不知姑娘可能示下令尊所在,容杜堂亲叩安康并谢前德?”
  姑娘再次一笑说道:
  “家父不在此处,杜伯父您误会了。”
  杜堂闻言一楞,略以思索,不由抬头看了鸾姑娘一眼,鸾姑娘也含笑恭敬的对杜堂说道:
  “家师也不在此。”
  杜堂不由缀眉问道:
  “姑娘,事情重得很,此次他们存着斩杀殆尽的心肠而来,若无受善安排,尚望……”
  “杜伯父万安,对方以展大业的功力最高,侄女保证他决难生回对岸,其他幺魔小丑自更不足论。”
  “杜堂并非不信姑娘之言,我恐万一有变,杜堂何以再见令尊,至盼姑娘三思,或容杜堂效劳一二。”
  “有杜伯父这句话,已使侄女万分感激,不瞒杜伯父说,侄女先前未敢深信杜伯父能念故旧之交,因此有些话未会说明,目下风陵渡口,无异水家山庄,任他一等一的好手,也休想活到明朝,杜伯父可以放心了吧?”
  杜堂至此自是无话再说,颔首起座道:
  “烦请姑娘在令尊面前代杜堂拜安,杜堂既然知此间是水家山庄船帮,自当维护,至于如何维护,恕杜堂不再明告,不过杜堂归去之前,可向姑娘保证今后风陵渡船只绝对不容他人损毁!”
  姑娘正容谢道:
  “有杜伯父一言,侄女自可放心,对杜伯父关注之情,无以为报,请受侄女一拜。”说着拜了下去。
  杜堂再次慌不迭的闪身,岂料他与姑娘走了个对面,再躲亦然,不由的心中一凛,楞在当场。
  水姑娘已肃然拜下,杜堂躲既然不能,也慌忙同拜,那知他刚刚哈下腰去,听到水姑娘说道:
  “杜伯父可折煞侄女了!”
  随着姑娘的话声,一股柔软和风吹到杜堂身前,竟然硬将杜堂托送出去了两步,再也拜不下去!
  杜堂只惊得面色苍白,怔怔的看着姑娘,半晌之后,方始惊叹一声频频摇头含笑说道:
  “杜堂只当姑娘性不近武,昔日又会听得令尊说过姑娘不解武事,那知功高不露,竟是身怀绝学的方家,如此功力,自然不惧展大业等,杜堂井蛙,越发自惭,姑娘勿罪勿罚。”
  姑娘肃容说道:
  “习武只为健体,设若仗以为恶,江湖之大武林之广,迟早必有天报,侄女之言也许过重,杜伯父莫怪!”
  杜堂老脸羞红,慨然说道:
  “人为俗情累,姑娘尚请担待一些,杜堂自此,当归隐家园,发誓不再过问武林中事了。”
  姑娘贺道:
  “功成身退,名飏人隐,乃世间达人,侄女为杜伯父贺。”
  杜堂老脸越发红润,姑娘却又正色说道:
  “舱上那两位世兄,时方少年,血气涌勇,深望杜伯父示之仁厚之道,自古水火无情,怎敢不慎!”
  杜堂自知姑娘之意,谢道:
  “谨受姑娘所敎,此归即将一干火器废置,犬子等亦将改习农业,不再使彼等重入江湖了。”
  姑娘笑道:
  “杜伯父何必如此,火器,兵器,世间一切杀人利器,端在人为,据侄女所知,百年前名扬天下的‘真火’郑正郑老剑侠,一生放火,放火一生,却无人说他那一把火放错,杜伯父意为然否?”
  “姑娘巾帼英雄,杜堂今朝获益良多。”
  “这侄女可就不敢当了,时间已经不早,侄女送杜伯父……”
  “杜堂自己走,我不回去了。”
  “杜伯父难道对岸没有存放什么东西?”
  杜堂哈哈一笑道:
  “身外之物,取舍皆可。”说着又转对鸾姑娘道:
  “心仪尊师,惜未能得缘拜安,也烦姑娘代言杜堂情谊吧。”

  第十四章 巨凶伏诛
  鸾姑娘拜道:
  “晚辈当将杜大侠之言带到。”
  杜堂这才拱手作别,水姑娘要送,杜堂摆手道:
  “仍烦鸾姑娘送吧。”
  鸾姑娘笑应,恭送杜堂出舱。
  春羽兄弟已等得不耐烦了,见面之后,春羽立即说道:
  “爹,展老大刚刚会发‘雷火弹’来,咱们是先去接迎他呢还是先办完这儿的事?”
  杜堂冷冷地道:“这儿有什么事?”
  杜春羽一楞,指着大小千艘船只道:
  “咱们是来焚毁这些船的……”
  杜堂冷哼一声,道:
  “不错,可是现在不同啦,这些船咱们一只都不能动。”
  杜春羽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子,爹今天告诉你们,这是水家山庄水大公子的船帮,今后要是看到这种船,要替爹在暗中维护,水大公子是爹的救命恩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杜家兄弟一齐颔首,春羽又道:
  “展大业雷火告警,咱们去不去?”
  杜堂道:
  “遇事须分轻重和是非,咱们和展大业并无深交,此处若无水家山庄的事,自当前往接应,如今只能视若无睹!”
  杜氏兄弟不再开口,杜堂又道:
  “立即发舟远飏。”
  杜春羽道:“爹不回去了。”
  杜堂一笑道:“爹正是要回去。”
  杜春羽道:“那远飏二字是……”
  杜堂正色道:
  “我们是要回去,不过可不是回对岸去,是回我们的来处,水归大海,落叶归根,爹现在如同倦乌,要回老巢去了,那里山明水秀,无争无惹,作一个山水隐士,强过称雄江河,走!”
  杜氏兄弟不敢多说,立即飞身纵上来时所乘船只,杜堂继之而上,和鸾姑娘拱手作别鼓桨驶去。
  此处水姑娘三言五语保全了千艘船只,岸上庄彦文却也已将展大业及其所率人等围歼殆尽。
  原来展大业率领数名高手纵身上岸,他未会想到此间主持之人竟是黄衫书生庄彦文,一心要在手下人前显露本领,只谕令彼等火速集会目的之地的客栈,自己已施展轻身功力当先跑没了影子。
  庄彦文由岸上隐身之处和双小打个招呼,双小立即近前听令,庄彦文悄指展大业背影道:
  “老贼此去客栈寻我,正好趁此机会歼其余党,动手不必留情,这些东西无一不是身当百死的恶徒!”
  双小闻令即行,庄彦文暂不出面,隐于一旁相待,豹儿心念杀家之仇,既然知彼等皆系恶徒,又是仇家舅弟所聘打手,焉肯再留情份,与龙兄打个暗示,双双一前一后将数名恶徒堵在路中。
  豹儿首先阻路冷笑说道:
  “到地头了小子们,撤家伙去阎老五家里报到去吧!”
  来者皆是九环山庄潜逃的高手,久经江湖,一望即知今夜消息走漏,被人占了先机,自不答话立即攻上。
  双小身怀罕绝功力,自成家室,天禽二女请得长春宫主之命,代传长春宫中十绝十招,已是当代一等一的高手,恶徒虽然功力亦足称道江湖,较之双小却还差上一筹,豹儿一见敌者攻上,冷嗤一声,并不取用兵器,并且存了速战速决之心,双臂暴聚内力,十指猛张,弹出十股罡力!
  这一招却不是水大公子的传授,也不是长春宫中的绝技,但其厉害处,却胜过天下一切掌指功力!
  原来那唯一存在武林之中的前辈奇客“无垠老人”,深喜双小,每人传了一宗绝艺,豹儿所得竟是老人当年威凌天下无人能敌的“正阳罡指“,今朝豹儿初试身手,却不知正阳罡指厉害所在。
  当先扑上的两个人,功力极高,经阅自然也深,目睹豹儿十指曲弹,不解是何功力,倏地闪向两旁躲过此招!
  讵料这种指法功力的是厉害,竟随对方形影气息而动,仍然双双被指力击中,二人只觉一阵热风袭过,并无他异,只当豹儿火候尚差,于是双双纵步而到,刀剑齐下削向豹儿前胸和肩臂!
  那知当身临豹儿近前,刀剑齐举之时,突觉真气不接,劲力俱失,竟连手中刀剑也掌握不住,当啷声响,坠于埃尘!
  继之全身如置蒸笼之中,热由内生,任你如何也虽解火热之苦,竟不顾再伤豹儿,双双脱掉上衣!
  豹儿却心头一凛,记起无垠老人的话来,知道对手此时神智已失,已近疯狂,遂闪身而过逼向所余的那人而去!
  龙儿在后,目睹豹儿已然动手,自不怠慢,飘身和另外那人缠在一起。
  龙儿并不施展功力,却将得自水姑娘传授的“天女散花”身法施出,前后左右围着对手乱转不停!
  对手空具一身功力,无法施展,身法又没有龙儿矫捷迅速,只急得满头大汗靑筋暴涨。
  此时,豹儿已然得手赶了过来,龙儿才对那人笑嘻嘻的说道:
  “朋友,有人找你,你去不去?”
  那人好容易耗到龙儿停下身形,立即提足劲,真力适传所用剑上,大声喝道:
  “什么人找我,他在那里?”
  龙儿哈哈一笑,道:
  “阎王爷找你,他在鬼门关候驾!”
  那人怒极,才待攻上,龙儿却双掌一揉,旋出一掌,这是无垠老人所传的“纯阴飚”!
  对方怎能敌挡,一阵阴风旋到,那人只觉全身一凉,立即知觉尽失,慢吞吞的倒在了地上!
  一旁会受正阳罡指的两人,此时已自动赤体卧于地上,觅取凉地,全身红如火炭,已经无法喘息,龙儿不忍,凌虚出指,点了他们的死穴,便宜这两个东西少受许多活罪!
  庄彦文这时走出说道:
  “咱们迎上展老贼,此贼不能再留他活命,你们阻他前后逃路,由我和他一较真实身手!”
  豹儿道:
  “由我和龙哥哥一人发出一掌打发老贼上路多好。”
  庄彦文正色说道:
  “正阳指今后不得妄用,设若今朝是水大公子督阵,豹儿,我怕你至少要受次重重的训斥!”
  豹儿不敢分辩,俯首无言,庄彦文道:
  “走吧,等处置完了展大业,一道掩理他们的尸体。”
  于是三人飞身向客栈方面而去,正好在客栈前面不远地方,和扑空回来的展大业碰了个对面!
  原来展大业独自疾纵,先一步到达了庄彦文等人所居的客栈,老贼一身是胆,支开账房间的后窗,进入了账房重地。
  这时管账先生早已入梦,展大业毫不犹豫的拍醒了他,管账先生文弱之人,经不住展大业稍施手法,把展大业所问的言语全都实话实说,因此展大业在点了账房一个时辰就能回醒的穴道之后,并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庄彦文等人居住的落院,悄悄纵身飘下了矮矮的院墙。
  自然他不知道这次的敌手是庄彦文夫妇,更不知道如今室内根本空空无人,早已外出。
  他虽然艺高胆大,目空一切,认定风陵渡口所来的几个人物只是江湖走卒,但却仍然非常小心。
  蛇行窗旁窥听久久,心中不由一凛,原来他以高深的天听功力,在试探室中人是否已经安眠,那知竟然丝毫不闻呼吸之声!
  姑不论室内人物是谁,除非这几个都是当代一等的高手,并已知道自己来到,否则断无呼吸不闻的道理。
  展大业心凛之下,自然加了十分小心,再次以天听功力相探虚实,心头竟然又是一凛!
  这次他已知晓室内无人,心凛的原因也正是为此,但他必须眼见真章,立即推室门一试,室门果然随手洞开。
  以展大业这身功力来说,已经不必再到室内看了,只在门外一望,已知室内所住的人物并未迁移,而是有事未归。
  试想时值夜半,若非对方业已发觉机密,焉有尙在外面逗留的道理,展大业竟然不顾进去搜查庄彦文等人的行囊就猛一着身疾拔而起,如流矢般穿越过各处,飞向回路驰来。
  他料是消息外泄,对方已然有备,自己恰正中计先一步单独到达客栈,身后党羽必已无幸。
  果然,当他向回路上飞纵出来刚刚半里地的时候,迎面恰好迎上了龙豹双小和庄彦文。
  双小和庄彦文是品字形停步相待,展大业也霍地停身不前,注目对方,彼此相距已不出五丈。
  展大业在注目之下,悸然心动而失色,双眉不由的紧紧皱起,他自然识得庄彦文来历和面目,对龙豹双小却也久有耳闻,目下方知此处渡舟之争,是和水家山庄的人发生了关系!
  但他并非惧怕庄彦文,反之而是有些不大愿意龙豹双小出现,原来他认为庄彦文的功力,自己足可对付得了,但那龙豹双小,却是水大公子的亲随人物,双小既然在,水古寒定在风陵渡口!
  想至水古寒,展大业就不寒而栗,痳面老尼那么高深的功力,尙且不敌,并且甘愿代水古寒整顿瓦解了的九环山庄,双龙塚上一战,知名之氏无一幸,此处若有水古寒在,自己就休想活命了。
  他几经沉思,首先说道:
  “来者可是人称‘黄衫书生’的庄大侠。”
  庄彦文冷哼一声,道:
  “是我,展总管,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在这里碰上了!”
  展大业明知庄彦文是在讽讥往事,但他故作不解,叹息一声,道:
  “九环山庄已然瓦解,总管二字自然随之消失,此处相逢诚出意外,请问水大公子可好?”
  他故意在最后问及水大公子,居心可知。
  庄彦文自然明白展大业心怯水古寒,方始故作客套的问好,但却也故作不解的一笑说道:“家岳丈也问展总管好。”
  庄水联婚之事,江湖早已无人不知,展大业在这一方面并未惊奇,但他听到庄彦文又说,水古寒也问他的好,却几乎吓得魂魄出窍,这句话等于明告展大业说,水古寒也在风陵渡口。
  展大业此时已然打算逃之夭夭,也含笑说道:
  “展某想和水大公子见上一面,不知可否?”
  老贼狡猾,有心问出水古寒隐身之地,那知庄彦文闻言之后,眨眼想了一下,才摇头说道
  “不甚方便,家岳丈忙得很。”
  展大业不知庄彦文有心调理他,问道:
  “此时大公子忙些什么?”
  庄彦文道:“忙些和总管有关的事情!”
  展大业没有接话,豹儿不耐多烦,竟然在一旁发话说道:
  “喂!姓展的,你有几位朋友在前面等你去呢!”
  展大业老奸巨猾什么不懂,故作不解的说道:“是谁?”
  庄彦文挥手示令豹儿不许开口,随即正色对展大业说道:
  “展大业,双龙塚一战你侥幸知机先逃,幸保残生,就该隐身天涯重新作人,不料却又到此处助纣为虐欺压良善,实话告诉你说,风陵渡的船只,都是我水家山庄所有,那个起意不良,那个必先丧命……”
  展大业不待庄彦文话罢,故作惊讶的问道:
  “什么,这里的船只竟是水大公子……”
  庄彦文不等展大业话罢,哼了一声,道:
  “昨日以前不是,现在却是水家山庄的船帮了!”
  展大业跺脚说道:
  “展某未料及此,庄公子可否带我到水大公子住处一行,展某必须将此事发生始末向水大公子解释淸楚。”
  庄彦文已不愿再和展大业多耗时间,回顾远处渡口所在的天空,不见红光,已知姑娘将事办好,既然无后顾之忧,遂冷笑一声,道:
  “展大业,你用不着试探家岳丈的下落了,实对你说,他并不在此,你可以放心了吧?”
  展大业越发不信,皱眉说道:
  “展某实在不愿再与水家山庄结怨,故而一再拜恳公子,容展某见水大公子一面……”
  龙儿这时却接口说道:
  “姓展的,你是对岸那个恶吏门下的走狗,如今深夜之间潜登风陵渡口,我问你!你来干什么?”
  展大业一楞,未能答出话来。
  豹儿却也接问一句,道:
  “你必然是去过我们所住的客栈,去干什么?”
  展大业霎霎眼睛,仍未答话。
  庄彦文哈哈一笑,手指远处说道:
  “你没有看见渡口空际火光冲天,似乎有些出于意外吧?”
  展大业早存逃退之心,此时已打好主意,故而还不开口。
  庄彦文突地神色一正,沉声叱道:
  “恶贼好狠毒的心肠,预谋杀人放火焚烧船只,杜堂父子会受家岳活命之恩,这把火谅他已无颜再放,至于你,一生作恶无法计数,这风陵渡口,就是你断魂丧命埋骨之所!”
  展大业又错听了话语,他认为水大公子必然是在渡口等待杜堂父子,令庄彦文和龙豹双小前来缠住自己,等杜堂父子事了,然后赶来此地再对付自己,若再拖延,必难逃遁,遂一变面目冷嗤一声,道:
  “展某不愿与尔等为敌,并非惧怕尔等,既然尔等认定必可置展某于死地,何不动手?”
  双小早想动手,但因庄彦文始终未下令谕,如今展大业已在叫阵,豹儿立即对庄彦文道:
  “公子可否能容我和龙哥哥接这老贼几招!”
  庄彦文本想由自己动手,闻言略以沉思,微笑着领首说道:
  “此贼却不像刚才那些小丑般易于打发,既然讨令,就必须贯彻始终,此贼交给你们了,无妨将你们所得的绝技配合施展,也让这老贼在临死前的一战,见识见识当代奇绝的功力。”
  双小大喜,不由齐声应诺,立即双双飘身而前,站到了展大业的面前,龙儿一笑说道:
  “你不是想动手吗?来吧!”
  展大业阴笑一声,道:
  “展某话说到前面,既然为敌,自难留情,你们两个可要小心……”
  豹儿不待展大业话毕,扬声说道:
  “那有这多话说,打!”
  “打“字出口,豹儿扬掌击到展大业的胸前!
  龙儿却也滑步欺上,左掌拍向展大业的左肩!
  展大业冷哼一声,甩臂滑步闪退一旁,左手五指倏地暴伸,迅捷无与伦比的抓向龙儿左腕。
  龙儿出掌拍空,并不收回左掌,在展大业五指即将抓到的刹那,霍地掌沿一沉一扫,削到展大业五指之上!
  展大业不料龙儿功力如此高深,倏忽缩退五指,豹儿已化掌为拳凌空一击打到,拳风凌厉直击后脑!
  龙儿一掌削空,右足暴起,飞快的点到展大业膝头,展大业心头一凛,慌不迭的再次暴退出去丈五,方始躲过双小的夹攻招法!
  此时展大业又改变了主意,他起先认定庄彦文及双小决非自己的对手,趁水大公子和杜堂父子了断事务之前,杀以解恨,现在一经对阵,始知双小功力火候高到出乎自己的想象,目下对付双小他仍然认为并不困难,只是庄彦文若在此时也下场出手,那就危险得多了。
  他无法料断庄彦文何时出手参战,故此主意一改,准备再退丈余就全力反攻,然后趁双小纵避之时逃遁!
  展大业思索之间,双小业又攻了上来,展大业迅疾而退,双臂提足一身功力,静待双小再次攻临!
  双小一身是胆,有何所惧,再次扑上!
  展大业蓦地一声断喝,双掌暴起飞落,砸向双小的头顶,这是展大业全力一击,劲力无伦,双小自然看得出来,双双冷哼一声,四臂齐出,也以全身真力贯于双臂硬生生迎了上去!
  砰!嘭!两声暴响,双小被击退了三步,展大业却也震退五尺,展大业这次却透出了一身冷汗!
  双小竟能挡得自己全力一击,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再不逃遁必死无疑,念头转时,又击出了两掌!
  双小虽然挡得展大业全力之一击,但因本身火候功力仍然差些,所以不愿再作硬搏,展大业二次击出的一掌,双小不再抵对,倏忽飘身闪过。展大业却在此时,双足猛登倒飞而出,接着身形高拔,疾若鹰隼向远处黑影之中逃去!
  老贼人称“九重飞鹏”,其轻身提纵功力自然过人一等,双小略一迟疑,再追却已无及,不禁既然愧且恨。
  讵料庄彦文却长笑一声身形涌起,施展家传之技,神鹰天翔,快过老贼多多,凌虚下投已拦在老贼的前面!双小一见大喜,登足而驰,飘临到来。
  展大业不料在他认定足能应付的庄彦文,功力竟然不在水大公子之下,楞得一楞,双小业已追到身后。
  庄彦文冷诮的对展大业道:
  “你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地跟双小动手,我知道你现在有些懊悔适才话大而狂了,也有些怕我出手参与搏斗,如今我告诉你说,只要你不作逃遁的打算,我决不出手,不过你再想临阵而逃,那可怨不得我了!”
  双小在庄彦文话说完后,同声暴喊一声,双双攻上,根本不再给展大业任何拖延的机会!
  展大业已知不拚一场是休想脱身,立即迎上再次缠战起来!
  庄彦文一旁观战,含笑不语,他从双小神色方面,业已看出双小就要施展煞手对付展大业了!
  果然,双小痛恨展大业适才突然逃遁的事情,这次动手一左一右把展大业夹在当央,神色庄严至极!
  战未十合,豹儿突地扬声喊道:
  “龙哥哥,算了吧,打发老贼上路!”
  龙儿答道:
  “咱们暂时停手,给他个机会!”
  于是双小立即各退五尺,相距展大业互有丈远停下手来。
  展大业不知对方有何煞手,双掌护胸相待!
  豹儿这时对展大业说道:
  “姓展的,我们哥儿俩个可要施展奇绝的功力对付你了,先告诉你一声,使你有个预备,这样方才公平!”
  其实这话跟没说一样,反而使展大业心悬无比,只说要施展奇绝的功力,不讲明是那种功力,岂不等于白说,因此展大业皱着眉头不知如何答对,更不知要怎样防守,只好提聚功力相待。
  龙儿却接着说道:
  “展大业,我们兄弟将以名震天下的前辈奇侠,‘无垠老人’所传的‘两极玄功’出手,你当心了!”
  展大业凛惧惊谔至极,在他年青而成名江湖的时候,会听人说过“无垠老人“,自然也知道“两极玄功”,但却未会目睹这种功力的厉害,双小晚辈竟得无垠老人绝技,他怎不惊谔!
  无垠老人这种威震天下的功力,据说无人能够敌挡,设真如此,自己恐难相抗,想到这里他怎能不惧。
  豹儿此时却已再次扬声说道:
  “姓展的,当心,接招!”
  龙豹双小已早有备,话说出口,掌亦出手,一阴一阳两股劲力袭到展大业的前心后背!
  其实只要豹儿的“正阳罡指”,已足使展大业无力应付,再加上龙儿的全阴功势,展大业怎能抵挡,不过老贼成名多年,真力充沛,武技也高,在双小发招之后,已知难以化解,立即拼尽全力以本身功力劈出两掌,迎着双小所发的风势动力直抵上去!
  展大业的想法是,不论什么罕绝的功力,只要使你无法上身,自然就可保得平安无事。
  那知无垠老人精研的两极玄功,厉害处也在这里,除非你能破解这种功力,否则任何劲势皆难阻住两极玄功的掌力透传过去,那怕对方所发掌力也能杀死施展两极功力的这个人,可是仍然要死在两极功力之下,端的狠毒,故而豹儿先时施展,庄彦文才训斥了他一顿。
  展大业不知这种功力的厉害,又无化解之策,怎能脱逃大劫,在两极玄功交迫之下,仅仅惨哼了一声,立即倒卧尘埃死去,可是他死前拍出的掌力,却也将双小震出丈远摔倒地上。
  庄彦文眉头一皱,才待上前,双小已自地上站起,展大业这十成功力的掌风,已将双小震伤,所幸伤势轻微,休养趺坐调气些时自会无碍,庄彦文立即将双小送回客栈将养,自己两次外出接应爱妻。
  此时水姑娘和凤鸾二女恰正事毕而回,和庄彦文在途中相遇,水姑娘问明经过,皱眉说道:
  “你真是的,竟由着两个孩子胡闹,万一不幸,看你拿什么脸见凤姑娘和鸾姑娘!”
  凤鸾二女粉脸不禁羞红,道:
  “姑娘您别埋怨公子,他们哥儿俩个是自找苦吃,这样也好,教训他们一次也省得今后再不知天高地厚。”
  水姑娘不便再说什么,大家遂向客栈方面走去,行经展大业手下人死处,水姑娘一指横在地上的尸首说道:
  “彦文,这不是咱们水家山庄,尸首不想办法埋葬,明天风陵渡可就够热闹的了,你怎么办事这么糊涂呢?”
  庄彦文只好笑笑说道:
  “当时为了追赶展大业来不及办这些事啦。”
  水姑娘飘了庄彦文一眼,道:
  “展大业的尸体呢?”
  庄彦文道:“还在原地。”
  水姑娘嗯了一声,道:
  “这次是因为双小受了点伤,所以你又没顾得办它,对不?”
  庄彦文一笑,道:
  “事实如此,说来我又急着接应你所以……”
  水姑娘接口说道:“现在没有别的事了吧?”
  庄彦文识趣的说道:
  “有有,现在应该想办法处理这几具尸体了。”
  水姑娘道:
  “这也用想什么办法,他们是坐船来的,把尸首仍然放在他们船上舱中,扣死舱门,船底点破一个小洞,现在正是向对岸吹的顺风,船挂风帆自动吹向对岸,大概船到了也沉了!”
  庄彦文暗中一皱眉头,但他并没表示意见,走到展大业尸体横卧地方的时候,庄彦文请姑娘先行回去,他抓起展大业的首向回路走去,天将要亮了,庄彦文方始回来,水姑娘含笑向他说道:
  “你一定是把他们埋了,对不?”
  庄彦文领首说道:
  “本来我打算照你的办法作,可是后来一想,万一我点的这个洞大了一些,船到江心沉掉,来往船只不知,岂不是要造成无法估计的祸患,所以我多费了点事,把他们埋在了乱坟岗上。”
  水姑娘默默一笑,道:
  “爹就说你仁厚而宽大,果然如此。”
  庄彦文也一笑当作回答,随即问起双小伤势,水姑娘告其已然无碍,夫妻方始宽衣睡下。
  次日晌半,吕文彬前来拜望,庄彦文悄悄对他说知昨夜之事,只听得吕文彬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庄彦文这才将自己来历说出,并且安慰吕文彬不必惧怕,吕文彬自是欣喜异常,低声说道:
  “有大侠在,小的们自是放心,不过今后的事情却须解决,否则非但往来旅客不便,大家的生计亦将断绝。”
  庄彦文早经和夫人商妥办法,笑对吕文彬道:
  “吕老哥可别大侠小侠的称道我们,江湖论交,咱们论年纪说大小。吕老哥,你放心吧,事情就快解决了,烦老哥知会大伙儿一声,最多三天,咱们和对岸朋友们必可将是非弄清,恢复生意。”
  吕文彬颔首作别而去,临行,庄彦文关照他昨夜之事万勿说出,免得使大家惊心害怕。
  吕文彬走后,水姑娘方由里间出来,双小夫妇见吕文彬已去,也来到屋里,水姑娘这才对双小说道:
  “你们觉得如何?”
  双小恭敬的答道:
  “好了,昨夜是我们兄弟自己不好……”
  水姑娘瞥了二女一眼,对双小说道:
  “你们倒是很听话,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用说了。”
  天禽二女羞红了粉脸,水姑娘一笑,道:
  “来来来,大家坐下,咱们要计划一件事清!”
  大家落坐之时,水姑娘问天禽二女道:
  “两位贤妹,咱们管了风陵渡的这件闲事,如今变成了骑虎难下啦,可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大家听听?”
  凤姑娘道:
  “俗话说,擒贼擒王!要想很快解决往来过渡的事情,必须找对方负责的人,叫他知难而退!”
  水姑娘点头赞许,鸾姑娘道:
  “问题是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下来,万一我们走后,对方有钱有势有人,风陵渡的船夫仍然无法生存!”
  水姑娘也点头赞许,豹儿说道:
  “姑娘,还是听您的吧,您准有好办法!”
  水姑娘却摇头说道:·
  “我到现在还没想出三全其美的办法来呢,也许彦文有高明主意。”
  庄彦文知道这是爱妻有心要自己作主,于是开口说道:
  “对岸主谋和那恶吏的内亲,是可杀之徒,但是那些船夫舟子,却与此地的朋友们一样,都是安善的良民,我们既然管了此事,最后的结局就必须要合情理而求息争端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庄彦文继续又道:
  “求息争端的办法有三个,一是自由竞争往来渡客的生意;再是双方只能渡客到对岸,不得再揽回航客人;三是两岸并为一家船帮来经营管理。”
  凤姑娘道:
  “自由竞争本是最最公平的办法,可惜人心不足之下,变作人心太坏,为了生意的目的会不择手段,像现在一样,我认为从前双方所行的第二个办法最好,不知公子认为如何?”
  庄彦文先不作答,问鸾姑娘道:“姑娘你呢?”
  鸾姑娘道:
  “两岸船只合一,也是上策,不过省城民俗未尽相同,行之恐怕要遭遇到很大的困难。”
  庄彦文问道:
  “这样说来,你也赞成第二个办法了?”
  鸾姑娘点了点头,庄彦文又问双小,双小点头道:
  “万事公子和姑娘作主。”
  水姑娘笑道:·
  “你们两个倒会滑头偷懒,不行,非说不可!”
  双小互望一眼,豹儿道:
  “就请龙哥哥一个人说吧。”
  庄彦文领首应诺,龙儿说道:
  “这是姑娘逼我们说明,我们说出来姑娘可别怪罪。”
  水姑娘笑了一声,道:“越来越滑头了,说吧!”
  龙儿笑嘻嘻地说道:
  “我和豹弟弟曾经商量过这件事情,得到了个解答,和公子所说第二个办法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竟停了下来,庄彦文促道:
  “说呀,差不多并不是完全一样,自然有些相差的把方,你为什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呢?”
  龙儿一指豹儿说道:
  “差的地方是豹弟弟想起来的,还是豹弟弟说吧。”
  豹儿无奈说道:
  “公子恕罪,我和龙哥哥都认为第二个办法虽然好,但却行久必败,所以想了个补救的办法,首先将双方的现有船只清查编号,今后只准去旧换新不得加添船只,然后用第一、二两个方法并行使施,若不愿载回航客货,任你回去,若愿意的话,必须按号排,班轮而行,回航有客货的船,要拿出半数所得,作为对方的公益金,公益金由所得一方素有人望的长者多位保存,专为修船、岸、及生死之用,这样等于先敎两岸船家仁厚……”
  龙儿不由中途插话说道:
  “这些公子和姑娘比你明白,省省心吧!”
  豹儿果然不再开口,庄彦文笑道:
  “难怪岳父夸奖你们心细胆大,果然想的周到,不过必须有位两岸俱皆敬畏的人物出头作主,才能圆满,此事暂时就谈到这里,如今要说我们今夜的要务了,今夜必须对岸一行,此处由三位姑娘坐镇,以防不测之变,我们到达对岸之后,要夜入恶徒家中,按凤姑娘所说,擒贼擒王!”
  双小点头应是,水姑娘却接话说道:
  “此行不准伤人!”
  双小先是眉头一皱,继之恍然大悟,立刻连连颔首应是,事已决定,自然静待庄彦文令而动。
  庄彦文叫双小去向吕文彬要只轻便快舟,并令双小先一步将船驶向上游,沿岸而行等着自己。
  双小闻令即行,庄彦文却辞别姑娘,一个人携带着金剑,顺风陵渡岸,沿向上游走去。
  夕阳西下的时候,双小船只已到,庄彦文登舟之后,遥指对岸说道:
  “斜向前行,张起风帆,咱们在对方卡口前五里的地方藏好船只登岸,不得现露形迹。”

  潼关,当晋、豫入境隘口,南负巉壁,北瞰洪流,关城雄踞其间,实有一夫当关,万人莫逾之概!
  入夜,潼关城内商市繁盛之区的“会英酒楼“,却已掩上了门板,会英酒楼是潼关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家酒楼,前进整座的楼房,是酒家,后面广大的院落,则是招商客栈,生意冠群,门庭若市。
  会英酒楼的东家,无人不知是道地生意买卖殷商,五十多岁,高身量,胖胖的,笑口常开,人称长笑佛“董大维”,其实,董大维只是表面上的东家,真正的主人,却是潼关南街上的“尹老爹“!
  尹老爹七十啦,硬朗的身子骨,比小伙子还结实,雪白胡子有尺把长,秃头,红脸,无论春夏秋冬,尹老爹总离不开他那根红心桃的寿星杖,是善人,夏舍丹药茶水,冬捐棉衣米粮,问问吧,是光脚没鞋穿的苦哈哈,那一个没受过尹老爹的施舍恩惠。
  自从潼关江岸的渔帮,和对岸风陵渡口生出是非之后,尹老爹就会经暗示董大维劝过船家舟子们,说对岸如比邻,有什么好争的,敬人一尺,人敬一丈,大家要是愿意,尹老爹高兴出面和吕文彬商量个办法。
  平日,渔夫舟子都得过尹老爹的施舍,自然一说就行,不过这次不同啦,这次船帮换了主人,虽然舟子们都很愿意和对岸和平解决,可是另外那拨新船户,却威胁着大家伙,非跟着他们主人走一条路不可。
  这拨新船户,消息很快,当夜就派人去给尹老爹请安,说请安那是客气,递话却是真。
  去的人是新船户的船老大,三十多岁,他首先恭维尹老爹家大业大德高望重,继之说出新船帮的主人是谁,最后当面叫明了说,他们主子和甘肃,陕西两地的官府,早经商妥,要把风陵渡这个商埠拿到手,山西当地的官家,已经答应不闻不问,所以希望尹老爹也乐得省点闲心。
  尹老爹并不生气,对来人说明自己的看法,最后也声明自己不再多事,不过为了千户船家的生计着想,尹老爹说了一句预言,他说当有一天,你们不能办也办不通了的时候,他仍然愿意出头。
  来人打着哈哈漫应着走了,尹老爹立即就对董大维说!看吧,流血的事情就快有啦!说完了还叹息一声。
  果然,没出三天,发生了欺骗风陵渡船家购船的事情,接着变本加厉,限期风陵渡的船家卖船!
  尹老爹在这个时侯离开了潼关,说是远在“太原”的女婿,接他老人家去游游汾河。
  尹老爹走后不久,风陵渡口来了庄彦文和双小及三位姑娘,第三天,尹老爹回来啦,说中途染病无法登程。
  不过会英酒楼董大维的拜弟,那位文质彬彬的账房先生,却骑着一匹决马离开了潼关,谁也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
  接着,那位新船户的主人,由省里派下来了一拨人,全到了潼关,就住在会英酒楼后面的客栈里。
  当夜董大维就告诉了尹老爹,尹老爹特意到会英酒楼喝酒,见了这些人物们一面,回来老脸上现出了愁容。这些人,就是夜渡河口到达风陵渡去的杜堂父子,还有九重飞鹏展大业和他那几个手下!
  在展大业等人夜袭风陵渡口的时候,尹老爹半夜过了才回到家中,让人找来董大维,爷儿俩个直谈到天明。
  次日清早,董大维回到会英酒楼,立即悄悄嘱咐后面客栈的伙计,叫他们去查看一下新船户的那拨人物,店伙很快的就回来了话,说那几位由省里来的老少汉子们,不在房中。
  董大维暗暗点头,严嘱店伙不得声张,并且随时注意这些人是否回来了,一有发现立即报告自己。
  会英酒楼内内外外上上下下的伙计们,都是跟着尹老爹多年的人,见过世面,懂得厉害,应诺而去。
  晌午到,新船户总负责的船老大,带着三个横眉竖目的汉子到了会英酒楼后面的客栈,直到展大业等人所住的落院,店伙故意说要替他们通报,船老大摇头连说不必,店伙当然不再多问退下。
  刹那,船老大和他手下变颜变色的忽忙而去,接着一拨船户分散向河岸船上,注目对岸的风陵渡口,另一拨各跨快马,飞般向省垣驰去,董大维得到消息,立即赶向尹老爹家中。
  尹老爹闻报开朗的笑了。董大维却悄声问道:
  “师父,看样子杜堂他们‘扔’在风陵渡啦!”
  董大维和尹老爹竟是师徒,听来令人颇费猜臆。
  尹老爹神色一正,道:
  “承儿,杜堂父子还算不得什么,另外那个姓展的却是来头极大,那是九环山庄的总管展大业!”
  董大维在尹老爹口中,变作了“承儿”,大维这两个字,极可能是董承的假名,由此可见他们师徒也颇有来头。
  董承神色一变,道:
  “听说九环山庄已然瓦解,展大业……”
  尹老爹中途接口,道:
  “目下能够敌挡展大业那身功力的人物,武林之中还真是不多,何况还有杜堂父子相助,昨夜去了七个人,竟然一个也没回来,承儿,风陵渡口一定来了能人,这件事越闹可越大了!”
  董承皱眉说道:
  “弟子听说是一个姓庄的,带着两个手下,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还有家眷,没想到……”
  尹老爹哈哈一笑,道:
  “天下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这样一来我倒省了心啦,承儿,这次事情咱们没替乡亲们尽到力,你再去和旧有船户们暗中谈谈,遇有必要,师父仍然愿本初衷去和风陵渡一谈。”
  董承答应着去了,傍晚时候来跟尹老爹说,他已约齐所有旧船主人,在会英酒楼共酒相谈,尹老爹大喜,立即整衣携杖到往,因此会英酒楼今夜提前休歇,而专供东家宴客之用。
  庄彦文和龙豹双小到达潼关城中的时候,也恰是会英酒楼之上,酒过饭足饮茶商谈正事的当空。
  庄彦文已由水姑娘那儿,得到会英酒楼客栈住有对方人物的消息,是故今朝到达地头,首先扑向会英酒楼。
  酒楼上人山人海,自难瞒过庄彦文和双小,他们立即飞临楼头,由旁窗注目楼上动静和窥听一切。
  这时正好是董大维董承开始说话,他道:
  “乡亲们静一静,尹老爹有话要向诸位说明。”
  众船家个个肃静,注目尹老爹的身上。
  尹老爹缓缓起坐,案船家唬的一声全部站了起来,尹老爹连连摇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说道:
  “众乡亲们请坐请坐,别站着,我为了能够看清楚大家伙,所以站着说话,诸位都吃饱了吧?”
  “吃饱了,又让老爹破费。”
  尹老爹接着大家伙异口同声所说“破费“的这句话,神色悲伤而严重的看了大伙儿一眼,道:
  “就让我破费点吧,乡亲们假如今后仍然是跟着新船户的霸道办法走,老爹我怕再想破费也办不到了!”
  船户舟子多半不识之无,听不懂尹老爹话中用意,董大维董承,这时在大家木楞之下扬声说道:
  “老爹的意思是说,咱们再要跟着新船户作些不讲情理的事,总有一天,和对岸的船家们拼骨而斗,那时死的死伤的伤,家破人亡,就是老爹仍然愿意和大伙儿再同聚一堂,怕也办不到了!”
  众船家闻言而悟,由悟而惊,不禁相互无言。
  尹老爹这时突然高声问道:
  “从前咱们和风陵渡有过公议,鱼有鱼区,岸有岸头,彼此和和气气,老爹现在要问大家一句,那时候大家是不是家有余粮欢欢喜喜?”
  众船家纷纷颔首,的确,那时候是无忧无虑。
  尹老爹接着又道:
  “是咱们还是风陵渡口,首先破坏既然有的公议规矩,任意搭载客货,随便进入鱼区的?”
  众船家半晌没有答出话来,最后突有一人,站起来说道:
  “是新船户们首先破坏了规矩,我们只是被迫威胁相从……”
  尹老爹扬声打断这人的话语,问道: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国法不可犯,行规不可违,田老弟你说的不错,是新船户领率破坏了咱们的行规,你们大伙儿是被迫威胁相从,不过我必须再问田老弟一句话,要是新船户仗势杀人,咱们难道也在被迫威胁之下变成帮凶?新船户骗了风陵渡苦朋友们五千银子,人家风陵渡却不说这是新船户或旧船户干的好事,人家只说咱们潼关岸口的船家骗人!”
  那姓田的没话可说,含羞坐下,其他船家也个个面带愧色,不敢仰视尹老爹和董大维。
  尹老爹长叹一声,又道:
  “从前,咱们没有一个闲人,没有一天闲空,现在呢?近千的渡船停在那儿,近千的兄弟无事可做,新船户怎么说?他们永远管大伙儿的衣食吗?他们的话可靠吗?我们都是有家小的,老爹要问问你们,像这个样子耗下去,你们的家小用什么来养活,船又怎么办?”
  左角上有人说道:
  “老爹,事已如此,我们愿听老爹的吩附。”
  其余船家纷纷接话,都说愿听老爹的指示。
  尹老爹正色说道:
  “只是口说没有用,除非你们大伙儿心口相同,众志如一,否则老爹我拿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众船家再次接话,异口众声说是心志如一。
  尹老爹颔首笑了,继之神色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新船户骗了风陵渡五千银子之后,分出一千两来由你们大伙儿花用了,这笔银子首先要还风陵渡的船户!”
  众船家相视无言,银子他们分了,但在当时那种疯狂的欢欣之下,那个又能省下它,留下它,或者存作家用呢?他们早就花费了,花得一分一文没剩,现在老爹说要还给风陵渡,他们傻了。
  尹老爹扫了大家一眼,道:
  “我知道你们早就把银子用了,这一千两银子,老爹替你们拿出来,去和风陵渡的船家们商谈解决办法,我深信吕文彬会听我老爹三言五语,还信得及我说的是实话,这样事就容易办了。”
  众船中,突有一人说道:
  “我们怎能再要老爹替我们出钱,这笔钱我们愿意想办法凑出来。”
  一个开口大家同声,尹老爹摆手道:
  “我还出得起这千两银子,这笔钱是个教训,让我们永远莫忘曾经发生过这样一段事情。”
  说到这里,老爹话锋一停,扬声又道:
  “从明天起,旧船户们把船油漆一新,红底子,水平面上用白漆,鱼眼涂金,在二里外的岸头停靠,和新船户们分开来,他们爱怎么干怎么干,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却要规规矩矩做生意!”
  船家们齐声答应,尹老爹道:
  “现在你们推出三个代表来,明天天一亮,和我去风陵渡找吕文彬,双方开诚相谈,我相信必有解决办法。”
  于是众船家立即推出了田老二,黄顺黄老大,严舟严老五三个人来,尹老爹又嘱附大家道:
  “要是新船户得到消息威吓你们,可以告诉他们说,这是老爹我的主意,叫他们找我!”
  众船户纷纷答应,才待散去。
  突然!酒楼楼门澎的一声被人撞破,进来了五个大汉,个个横眉竖目,狰狞的看着一干船家!
  船家们神色大变,个个如鼠见猫般噤口无声。
  只有董大维和尹老爹,依然神色不改的看着来者。
  两名大汉,冷笑着大步走到尹老爹坐处停身,内中一人横目打量了尹老爹半天,说道:
  “听说尹老头你召集船户们商议事情,我们也是船户之一,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们?”
  董大维看看尹老爹,尹老爹笑着对他摇摇头,董大维只好仍然站在一旁,尹老爹却问这人说道:
  “这是去的人疏忽了,请问你们每位有几条船?”
  大汉冷诮着说道:
  ‘不算多,五条,够资格来这儿了吧?”
  尹老爹道:
  “够不够资格还不一定呢,你们每位在潼关干船上的行道有多少年了?”
  每名大汉齐声说道:
  “不少日子啦,论时辰可也有百八了!”
  听他们的答话,就知道是有心生事而来。
  尹老爹并不生气,却冷冷的问道:
  “我老头儿可是客客气气的问你们,你们可要放明白点!”
  大汉们哈哈的大笑起来,仍是第一名大汉答话,他说说道:
  “老头儿,爷们说话向来这样,怎么,你听着不大顺耳。”
  尹老爹也冷笑一声,道:
  “老夫今夜召请的乡亲,行船都在几年以上,日子是论天论月论年过的,对那些出身不正,来历不明,论时辰活着的鼠狗之辈,概不招待,你们每个人从那儿来的,最好还是给老夫从那儿回去!”
  这五名大汉闻言一楞,直怔怔地看着尹老爹,他们没有想到一个糟老头子,会说出江湖上的行话来。
  尹老爹不敢多事,若非万难更不愿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这时目睹大汉们木楞当场,立即又道:
  “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地自己回去好,就算你们有心生事找老夫的麻烦,也还差些,听见了没有?”
  大汉们互望一眼,为首那人狞声说道:
  “老头儿,爷们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尹老爹怒声叱道:
  “老夫叫你们滚回去,就乖乖地给我回去,去!告诉杜堂或是展大业说,我老头子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句话可着实吓着这五个大汉了,他们神色立即转变,为首那人连忙含笑一揖,低声道:
  “老人家可否请示名姓,在下……”
  尹老爹冷笑一声,道:
  “那有这么多的废话,去找杜堂和展大业来就是,凭你们不配问我老头子什么,别惹我发火!”
  大汉们无法下台,不由说道:
  “不管怎么说,老爷子也该给我们个回去答覆上面的话呀。”
  尹老爹一笑说道:
  “好!老夫在这儿住了好几代了,不认识我的人可以说是没有,你们就说我尹老爹在等着他们就行啦。”
  五名大汉留下两个人在楼梯口上,其余三人立即飞奔而去。
  尹老爹依然若无其事的对众船家道:
  “诸位莫忘了咱们约好的事情,此间不论发生何事,全由我来解决,你们不必参与或多话!”
  黄顺瞥了楼梯口上的大汉们一眼,道:
  “老爹,你要当心,这些人是不管男女老少,只要得罪了他们,他们就下毒手来对付的!”
  尹老爹一笑,道:
  “黄老大不用替我担心,谅他们不敢!”
  田老二错会了意,悄声说道:
  “老爹,本乡本土的那个敢对老爹无理,可是这般人却不管这些,他们背后有大势力的靠山呢!”
  尹老爹道:
  “我都清楚,自有办法!”
  说着,先时走了的大汉,引来了六七个人,头前那个,正是最早曾到尹老爹家中人物,此时他竟在左右两肋扎带上面斜插着两柄雪亮的匕首,神色狰狞而阴森的看着一干船家。
  然后,他才嘿嘿冷笑着面对尹老爹走来!
  尹老爹睬也不睬,还他两声冷笑。
  这人站在尹老爹面前,讥请的说道:
  “老头儿,原来你吃饱了饭专管人家的闲事!”
  尹老爹沉声叱斥他道:
  “老夫吃的是自己血汗饭,未曾去作贪官恶绅土豪们的走狗奴才!所管是乡亲子侄晚辈的事,决没有狐假虎威鱼肉良民,你是什么东西,大摇大摆在老夫的座前胡言乱语?”
  这人并不生气,阴森的笑着,道:
  “老头儿不认得我,哈哈哈哈!我是你家的毛三太爷,老头儿,听说你要找杜爷和展爷对吗?”
  尹老爹怎会不认识毛三毛西江,冷笑一声,道:
  “毛西江,你们那杜爷和展爷呢?”
  毛西江嘿嘿一声,道:
  “杜爷展爷会来见你这个土老儿,我看你是作白日梦了吧!”
  尹老爹哈哈一笑,道:
  “毛西江,老夫知会你这个小子一声,杜堂父子和那展大业,不会再来了,去,快去跟你那主子说明白吧!”
  毛西江闻言一楞,继之恶狠狠地说道:
  “尹老头,你离间我们潼关船帮的兄弟……”
  尹老爹中途接口问道:
  “老夫土生土长,我们潼关船帮没见过你们这群可恶的东西!”
  “尹老头,你此处有家有业,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毛西江,你这句话等于告诉我们乡亲说,你是无家无业的亡命之徒,也暴露了你们主子的阴谋,毛西江,听老夫良言相劝,立刻离开这里回去,否则你怕也要跟着展大业一路去了!”
  毛西江虽已胆怯,表面仍然恶狠的说道:
  “展爷是我们‘郝’家大人的贵客……”
  尹老爹突然扬声喝道:
  “够了,只你这一句话,就够连你主子一起送上绞架的啦,那个不知谁人不晓,展大业是九环山庄的巨盗恶寇,姓郝的身为官眷,竟然私通江洋大盗,毛西江,你别走了,老夫带你去个说理的地方!”
  毛西江不防此变,神色一楞,退了三步!
  尹老爹哈哈大笑,说道:
  “毛三儿,老夫是逗你玩儿的,别怕,要是真恼了老夫,何必拿展大业说话,你毛三儿就有滚不下堂的案子,你肚里雪亮,还用我说明吗?”
  毛西江残眉皱成一字,狠毒的看着尹老爹!
  尹老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
  “毛三儿带句话给你们主子,就说撞关的安善船家们,已经决定不再受你们的威迫,叫他放明白一点,否则我把掌握手中他们郎舅贪财害人的种种证据,公诸一乡,言尽于此,滚!”
  ‘滚“字出口,寒光一闪而到!
  毛西江的匕首拔出,飞快的插向尹老爹前胸!
  众船家惊呼出声,寒光又是一闪!
  毛西江另一把匕首,斜插向老爹的肋下!
  尹老爹动都没动,董大维倏地近前。
  只见董大维双臂轻舒,已将毛西江的双腕抓住,十指微微加力,冷嗤一声,突地喝道:
  “撒手!”
  毛西江哎哟一声,两柄匕首当那坠在地上!
  董大维双手一扬叱道:“滚开!”
  人影自众船户头上飞过,砰!的一声,摔到地上,毛西江立即昏死过去!众大汉不由纷纷退身。董大维沉声对大汉们叱道:
  “我这会英酒楼,不准拿刀动杖,你们还不抬走毛三儿,莫非还想和董某合上几手?”
  众大汉那敢多说,抬起毛西江奔向楼口!
  适时,楼口拥涌上来十数壮汉,为首三人一色玄衣,各措兵刃,那几个抬着毛西江的汉子立即止步,向三人请安!
  三人只嗯了一声,问道:
  “毛老三栽到谁的手上?”
  汉子们指着董大维,道:“他!”
  三人瞥望了董大维一眼,冷笑了一声,挥手对毛西江带来的几名手下人道:
  “送他回去,郝爷就要到了,好好的侍候着!”
  那几名汉子恭应一声,抬着毛西江而去。
  三人这才互相示意手下,手下十数壮汉立即分散站于四方,似是监视着所有船户们的举动。尹老爹冷哼一声,众船户却人人提心吊胆!
  对方三人等手下各占有利的地势之后,才缓缓走到董大维的面前,不说话,只冷笑着轻蔑的上下打量董大维。
  董大维自从不耐而出手敎训毛西江后,早已知道今夜无法善罢,已存澈底解决假名新船户的一般恶徒之心!
  此时,他不待这三个身背兵刃的恶徒开口,已沉声说道:
  “会英酒楼今夜已停营业,朋友们到别家用饭吧!”
  三人同时哈哈一笑,道:
  “小子,你看爷们儿象是来用饭喝酒的吗?”
  董大维冷哼一声,叱道:
  “这么说来,你们是打算非抢即劫了?”
  董大维话锋犀利,三人之一才待答言,董大维却已再次扬声说道:
  “董某是这会英酒楼的东主,尔等设非抢劫匪徒,立即出去!”
  三人居中那一个,阴森的一笑,道:
  “原来你就是董大维,好极了,老子们从兰、凉来的时,曾听当地好朋友们说过,会英酒楼的东主是昔日闯江湖的人物,果然不错,这就难怪毛西江不是董小子的对手了!”
  董大维董承哼了一声,道:
  “董某安份经商,不懂什么江湖不江湖的话,你们要是无事生非,姓董的见过世面,可不怕这个!”
  三人居中那个,嘿嘿一阵冷笑说道:
  “太爷兄弟,江湖人称‘黑手阎罗’高氏兄弟,午间方始到达此处,主理渡舟业务,听得人报,会英酒楼之内,有人离间本地新旧船家的情谊,太爷兄弟只认此事易与,差派毛西江至此探看究竟,不料久久未返,这才亲自前来,如今长话短说,尔等离间于前复伤人于后,此事自当给太爷们个交待!”
  董大维才待答话,尹老爹却哈哈一笑顿相说道:
  “董承适才说你们夜闯此地似乎非抢即劫,老夫尚且认为言之太过,如今听尔兄弟自报名姓,竟是横行陜甘边境多年的巨盗悍匪,郝天民郎舅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私通江洋大盗,陜甘生灵何辜,良民维乡而擒匪,乃天经地义之事,高太斗,今夜尔兄弟不用打算再回去了!”
  陜甘巨盗高太斗兄弟,不料在这潼关城内一个看不起眼的乡土佬儿,会道出自己的根本,心中暗惊。
  尹老爹此时却转对董承说道:
  “事已至此,承儿,老夫准你放手而行!”
  高太斗兄弟适才听尹老爹说到董承二字,已经似觉好生熟悉,但却一时未能想起是在那里听过,如今尹老爹再次呼唤,高太斗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神色不由立变,慌不迭的退步指着董承说道:
  “莫非阁下就是十年前名满大漠的‘神雕客’董子狐董承?”
  董承冷笑着尙未答话,尹老爹已哈哈两声,道:
  “承儿,人家阎王兄弟在跟你攀交情了,愿意不愿意交这份朋友,也给人家句话呀!”
  董承却不敢向尹老爹玩笑,但他却借用老爹的这句问话,对高太斗兄弟们瞥望一眼,道:
  “老爷子,您知道的,我养的那两只小雕儿早就送了人啦,我怕交上这份朋友之后,一去没法回来!”
  董承语带双关,引得尹老爹哈哈大笑。
  黑手阎罗高太斗兄弟,功力不凡,经阅亦深,但自五六年前为郝天民揽入护院行列之后,即已不在江湖走动,尹老爹和神鵰客董承师徒,更是早已归隐,高太斗兄弟怎么梦想不到在这潼关城内会隐藏着武林高手,因之乍到会英酒楼的时候,未能立即认出这一师一徒。
  等高太斗突然忆及昔日大漠一位奇客的名姓叫作董承的时候,仍然没有注意到尹老爹的面目。
  尹老爹突然发话,高太斗才注意到尹老爹手中的那根桃木寿星杖,不由如遭雷击般头顶只觉轰的一声,神色变作惶恐至极,木楞当场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惹得尹老爹再次扬声大笑!
  董承等尹老爹笑声住下之后,说道:
  “老爷子,八成人家高太斗心里明白事了,所以才这个样,老爷子您就开点恩叫他们走吧!”
  尹老爹心里明白董承话中之意,淡然说道:
  “那你就替我送他们去好了!”
  董承答应一声,转对高太斗道:
  “听见了没有,老爷子让我送三位上路了,咱们走吧!”
  高太斗兄弟自然懂得这句话的含意,不由飘身而退,董承却已疾途闪电般到了高太斗的面前!
  高太斗退已不能,右手化掌暴击董承前胸。
  高太空,高太平却眼珠一转扑向旁坐的两名船户而去!
  董承已知这两名巨匪的用意,只是他被高太斗纠缠住尚未得手,目睹两名船家有险却无法救应!
  高太斗贼猾万分,趁董承偶一走神,一闪一飘,竟也顺手抓住一名船户躲到左边墙角。
  众船家不由大乱,纷纷起坐乱闯乱逃,尹老爹扬声说道:
  “都躲到我的身后!”
  船户们纷纷奔走,躲在了尹老爹的身后面。
  高太斗兄弟还带来了七八个大汉,此时也每人抓住一名船户,扬举着匕首或钢刀,如凶煞般看着尹老爹师徒!
  董承恐伤船家,不由停步不前!
  尹老爹哈哈大笑声中缓步而前!
  高太斗突然扬声喝道:
  “老匹夫,你再向前来,高老子就宰了他!”
  高太斗说着左手用力,被抓的那名船家已杀猪般叫了起来!
  尹老爹寿眉飞扬,冷冷地说道:
  “高太斗,你认为这样就能逃出老夫手去?”
  高太斗霎霎眼睛,道:
  “尹梦觉,高某兄弟不知你师徒在此,本是无心相犯,你要说句两罢干戈放我兄弟的话,我就传令放下一般船家人质!”
  尹老爹哈哈一笑,道:
  “老夫只能答应今夜放尔兄弟,过后仍然下手除害!”
  高太空怒声叱道:
  “老匹夫,你认为二太爷不敢杀了手中的这个小子?”
  尹老爹冷哼一声,道:
  “船户们若有毫发之伤,老夫必将尔兄弟三人,以‘五魔追魂’指法用三日三夜的时间处死!”
  高太斗兄弟闻言不禁打了一个寒,董承却已接话说道:
  “尔等今夜若想活命,即按老爷子吩咐的办理!”
  高太斗皱眉不答,似在考虑利害。
  高太平一旁说道:
  “大哥,别听老匹夫诱敌诡谋,人质在手,谅他们不敢妄动,咱们鱼贯退出会英酒楼去。”
  尹老爹喝道:
  “老夫言无不信,放下船户们,尽管滚你们的,不过迟早尔等仍将落在老夫的手中!”
  高太斗道:
  “我兄弟退下楼去之后,再放人质!”
  尹老爹寿眉暴扬,突然对身后一干船户说道:
  “随我身后,你们先下楼去!”
  尹老爹说完之后,倏地一闪堵在了楼梯口上。
  众船家一个个战战兢兢从尹老爹身后溜下楼去,刹时楼中只剩了尹老爹师徒和高贼等人及被掳的船户。
  尹老爹道:
  “老夫再说一遍,先放船家,老夫决不留难尔等!”
  高太斗兄弟并不答话,却示意手下匪徒,向窗口地方集中!
  董承刚要向前,船户之一突然哎哟一声,手臂已被高太空划破寸长的一条伤口,鲜血滴流!
  高太空厉声喝道:
  “姓董的,你走一步,二太爷就剐他一刀,不信你就试试!”
  董承只急的称牙咬响,看着尹老爹!
  尹老爹虽说一身功力已到化境,不过众匪握有人质,必须小心,因之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董承猛一跺脚道:
  “高太斗,此处人证百数十名,你敢杀死无辜,董承有地方找你和你那万恶的主子!”
  高太斗自认已经占了上风,阴森的一笑,道:
  “告诉你说,姓董的,高太爷兄弟从来不认主子,路有万条,山有千座,你弄错了!”
  船户被掳早已亡魂丧胆,此时不禁哭求尹老爹和董承说道:
  “老爹,董爷,就依他们吧,要不……”
  船户哭求,更使高太斗兄弟放下悬心,接口说道:
  “听见了吗姓董的,要不……哼!太爷就是宰上一个给你瞧瞧!”
  话声中寒光一闪,高太斗并不真的杀人,却一刀扎在船户大腿之上,疼的这名船户哇哇怪叫!
  尹老爹长叹一声,道;
  “好!高太斗,我放你下楼,不过人质……”
  高太斗已接口说道:
  “人质太爷到了平安地方再放!”
  尹老爹咬咬牙,道:“由你!”
  高太斗哈哈一笑,扬声对站在窗前的手下喝道:
  “你们先走快!”
  奇怪,他那七八名手下人,却动也不动!
  “听到没有,太爷要你们先走!”
  高太空接着喝叱,可是手下大汉仍然无人挪动。
  高太斗已知不好,才待手起刀落斩杀手中人质,窗外一声哈哈,人影闪飞已进来了三个人!
  来者身法之快出乎想象,功力之高也令人叹服,只见三条人影一甩臂腕,人质皆已由高太斗兄弟手中救出。
  接着,身形倏转,高氏兄弟已被来人点中穴道不能言动!
  尹老爹和董承才待向前,来者已扬声说道:
  “老前辈既然已隐退,不便出手,这三个东西交由在下的两个小兄弟去处置吧,他们会办得非常周到!”
  话声中,三条人影倏然失去了两条,并且还带走了高太斗、太空、太平兄弟三人,只留下一位黄衫书生。
  黄衫书生大步近前,向尹老爹一礼说道:
  “晚辈庄彦文,拜候尹大侠!”
  原来这三条突如其来的人影,竟是早已伏于窗外的庄彦文和龙豹双小。
  尹老爹惊喜之下忙忙还礼,道:
  “瓦解九环山庄,得胜双龙塚上,独力剑劈紫龙孟显的,可是阁下?”
  “不敢,正是晚辈。”
  “哈哈哈哈,对岸主持此次大局的也是庄大侠了?”
  “前辈这样称呼,庄彦文不敢领受,是我!”
  “英雄出在壮年,展大业怎样?”
  “前辈放心,业已掩埋!”
  庄彦文不答尹老爹所问,只讲已经埋了展大业,话中自自然然等于告诉尹老爹说,展大业已经丧命!
  尹老爹颔首,道:
  “杜堂呢,此人并无大错,死了有些可惜!”
  庄彦文又一笑道:
  “前辈放心,杜大侠乃家岳丈故交,已经走了!”
  尹老爹也哈哈一笑,代董承引介。
  董承拱手为敬,道:
  “今夜之事若非庄大侠到,实在……”
  庄彦文立即接口,道:
  “君子欺以其方,此非董兄疏忽之咎!”
  庄彦文话语得体,尹老爹暗中颔首,立即让坐,董承并且招呼手下献茶。
  庄彦文却摇手说道:
  “等我那两位小兄弟回来之后,咱们后面静室再畅谈吧,目下先打发了这些恶徒再说!”
  说着,他走了过去,董承已将所有船户扶于一旁,冷眼旁观。
  庄彦文将七八名大汉的穴道解开之后,道:
  “你们并非首恶,所以不为难你们,去吧!”
  董承知道这些大汉都是极恶之徒,不由说道:
  “庄大侠,这群东西无恶不作……”
  庄彦文摆手说道:
  “总要给他们留条自新之路!”
  高太斗一干手下,闻言不再犹豫,立即抱头鼠窜而去!
  半晌之后,尹老爹知道恶徒必已远去,才哈哈大笑着拍手说道:
  “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的是不错,庄大侠这般处置,真使老朽心服口服拍案称道不绝!”
  庄彦文微笑着说道:
  ‘一切难逃前辈法眼!”
  尹老爹道:
  “这可不敢担当。”
  然后对董承说道:
  “承儿,你年纪要比庄大侠大些,处理这种事情却差得庄大侠远了,你为什么不要庄大侠放走那些恶徒?”
  董承俯首说道:
  “这些人无恶不作,必须处死,否则……”
  尹老爹接口问道:
  “他们有七八名之多,你要我们搬运尸首?再说尸首又埋在那里呢?何况后面客栈人多,眼杂,会英酒楼深夜闭门杀人,传说出去怎脱官府干系,对方正是官官相护的恶吏,岂不后果堪忧?”
  董承颔首道:
  “老爷子敎训的极是,不过这群东西实在太万恶了,放走之后……”
  尹老爹再次中途接口说道:
  “你想,这种万恶之徒,庄大侠会这样轻易放他们走吗?”
  董承一楞,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庄彦文却已开口说道:
  “前辈不能这样批断董兄,晚辈觉得这才是董兄忠厚的地方。”
  尹老爹道:
  “庄大侠说的好,说的好。”
  这老头儿真对庄彦文生出好感,庄彦文也十分欣慰。
  董承仍然不知为何放走一干恶徒,所以尚在沉思原由。
  庄彦文看在眼中,对董承说道:
  “小弟亦知此辈无恶不作,释之必然为祸,但在此处死之,尹老前辈已经说过,有种种不便,因此小弟以特殊手法,点了他们的死穴,对时之后,即不能动,如中风邪,到时必请郎中,郎中足可断明是风邪重疾,下药当然无效,这样三日之后自然死去,董兄以为如何?”
  董承这才恍然大悟道:
  “小弟自愧弗如,自愧弗如。”
  说着,微风吹袭,人影闪飞,龙豹双小已经回来。
  庄彦文首先要双小向尹老爹和董承见了礼,才问他们道:“如何!”
  龙儿看看豹儿道:“是豹弟着办的。”
  庄彦文盯了豹儿一眼,道:“你还不快说?”
  豹儿挤挤眼道:
  “我请他们哥儿三个在潼关城门楼上面睡觉了!”
  尹老爹哈哈一笑,庄彦文正色说道:“好好的说出经过!”
  豹儿道:
  “天太黑路太远出城不便,我问龙哥哥要主意,龙哥哥说,这三个小子太坏,死的太快太便宜啦……”
  龙儿接口道:
  “这话是我说的,可是我没叫你把他们吊在城门楼上呀!”
  豹儿不理龙儿,说道:
  “我想龙哥哥的话很对,不过用别的办法又太费事,我们哥儿俩个都急着回来给尹老前辈行礼……”
  庄彦文哼了一声,尹老爹却道:
  “聪明的人物,这样一来,我老头儿就必须替你们说情了!”
  龙儿一笑,对豹儿道: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老爷子经多见广,会上你的当?”
  豹儿道:
  “怎么?没有你的事是吧?”
  庄彦文叱道:
  “好没规矩,说正经的!”
  豹儿眨眨眼又道:
  “所以我就想起来慢慢的吊死他们!”
  老实的董承接话问道:
  “吊死很快,小兄弟怎说能慢慢的吊死他们呢?”
  豹儿道:
  “我问龙哥哥有没有办法,龙哥哥说有!”
  董承不由看着龙儿,龙儿道:
  “我只是告诉你个办法,却没有动手吊他们呀!”
  豹儿一撅嘴道:
  “龙哥哥告诉了我一个‘三联打结’的办法,他说那叫‘神鬼愁结’,是无垠前辈敎他的!

  第十五章 大河吟 壮士归
  尹老爹闻言一惊道:
  “是无垠老人的‘神鬼愁欺天连环扣’?”
  龙儿领首道:
  “不错,字太多,我把它改成神鬼愁结了!”
  尹老爹长吁一声,道:
  “这也是高太平兄弟作恶太多,否则怎会身遭这种九死的惨报!”
  庄彦文闻言惊问道:
  “前辈说是九死,这怎么会?”
  豹儿却接话答道:
  “尹老前辈说错了,是十死!”
  尹老爹紧摸着脖子点头说道:
  ‘不错,仔细算来是十死,在第十次才真的死去!”
  庄彦文突然问豹儿道:
  “这是什么道理?
  豹儿道:
  “说起来很夜杂,是先把一根长绳……”
  突然豹儿止住了话锋,手指龙儿道:
  “龙哥哥,办法是你出的,环结是你打的,还是你给庄公子讲解吧,这样公子会听得明白。”
  龙儿无奈,说道:
  “环结是九连而成,套为三个奇特的环口,把三个人吊好之后,环扣并不能束紧,但是被吊的人久了自然挪动,每一挪动,他的环扣不紧,其余两个人的扣儿却渐渐紧了,那两个人自然也要动,结果是三个的环扣前后的紧了起来!”
  庄彦文道:
  “这个我懂,不过环扣紧死之后,被吊之人自然会窒息至死,又怎能死上十次才真的死去呢?”
  龙儿又道:
  “公子不知,这扣的厉害处就在这里,当三个人同时窒息已经无力挪动的时候,环扣因静止而恢复得松弛,因此三个人又渐渐回醒过来!”
  董承和庄彦文不禁同时哦了一声,龙儿又道:
  “这样经过九次,当第九次的环扣再松的时候,原先所结的九连九环,因九次轮转而失去效力,所以第十次的环扣勒紧,就再也发不开了!这种结扣最狠的地方是,每死一次,皆有一道勒伤,十次共有十道,死者身受苦痛的凄惨,实在令人不能形容!”
  庄彦文道:
  “如此说来,这种‘神鬼愁欺天连环扣’就无法解救了?”
  龙儿道:
  “有,只要吊上之后你始终挺直不动,就死不了!”
  庄彦文道:
  “高太斗兄弟聪明的很,也许他们动都不动!”
  豹儿这时接口说道:
  “他们非动不可!”
  庄彦文冷哼一声,道:“怎见得?”
  豹儿道:
  “龙哥哥教给了我一个办法,在他们后背上放了几条毛毛虫!”
  “胡说,这是什么天气,那里有毛毛虫!”庄彦文不由怒声叱斥。
  豹儿说道:
  “龙哥哥说的时候忘了天时,所以我把绳子头儿截断暂当毛毛虫,这玩意儿也管用,痒得三个小子真登腿!”
  董承嘴的一声笑了出来,尹老爹却诚恳的对双小说道:
  “老头子可要劝劝你们两位了,这种结今后千万别用,除非遇上像高家兄弟一样十恶不赦之徒!”
  双小连连点头,董承命人照拂船户伤势,并恭请尹老爹和庄彦文及龙豹双小,到达客栈后面他自己居所的客室之中,命人备好极为精美的点心和香茗,畅谈解决双方渡船纠纷之事。
  客室中宾主落坐之后,庄彦文首先说道:
  “晚辈出道不久,孤陋寡闻,路经风陵渡口,觅舟过渡,得知潼关船帮欺人之事,彼时因为不知此处已有前辈及董大侠主持公道,复不知船帮有新、旧船户之别,故而莾撞擅专,尙祈前辈原宥。”
  尹老爹已知庄彦文之意,含笑说道:
  “老朽虽是痴长一些,但这前辈的称谓却实不敢当,老朽只为昔年杀劫过重,晚年知非,与小徒董承回转祖籍,本祈安善以养天年而忏心咎,不料恶吏郎舅竟然看中此地渡船生涯,方始引起此次双方船户失和之事,老朽愧无德能,未克防患于先,庄老弟请莫笑我师徒。”
  庄彦文正色说道:
  “事关贪官恶吏,前辈家此处自不便行论过激,晚辈今夜是探听郝贼消息而来,适逢前辈以义训罚本乡船户,衷心十分感佩,今愿面聆前辈示下解决方策,晚辈当尊谕而行。”
  尹老爹摇头道:
  “庄老弟再若一口一声前辈的叫我,我可真的要不管此事了?”
  庄彦文笑道:
  “前辈暂请听我一言,家岳水家山庄庄主,字寒山,曾经在晚辈面前偶而谈及当年几位老人家的事情,提起过前辈……”
  尹老爹不由接口说道:
  “庄老弟,老朽虽然心仪令岳为人,却无半点交情,令岳能够提及老朽,怕是老弟听错了吧!”
  庄彦文一笑,道:
  “前辈可是单名一个崧字?’
  尹老爹颔首道:“不错!”
  庄彦文又是一笑,道:
  “前辈当年可会仗一枝‘蟠龙金拐’,诛尽长江下游水寇而得武林人称‘玉面神叟’的美号?”
  尹老爹道:
  “老朽双十已然发须皆白,故而昔日诛戮长江水寇之后,好事的同道赠此……不对呀,这些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令岳不会知道,即便听人说起,也断然不能认定是我,内中……”
  庄彦文接话说道:
  “无垠老人想前辈必甚熟悉了?”
  尹老爹老脸一红,道:
  “老朽归隐即与此老有关,老人是我师伯,可惜我未能尽得先恩师的艺业,否则也不会惹得师伯暴怒……”
  庄彦文不愿尹老爹谈及当年老爹丢险事情,所以接口说道:
  “前辈既然是无垠老人的徒侄,晚辈对您的称呼就没有错了,老人与晚辈祖岳,兄弟相称,彦文自不敢无礼越规,所以有关双方渡船事宜,仍请前辈赐下方策,彦文以便按之而行。”
  尹老爹一笑,道:
  “既然是你必要这样客气,老朽退辞反而成了虚假,双方船户事宜,解决甚易,只是郝贼为大吏之前驱,治本的办法却非常困难!”
  庄彦文此时虽然知道尹老爹的出身和为人,但对豹儿复仇之事仍须小心,因此他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设若前辈能将双方船户事宜处理妥善,晚辈保证郝某郎舅绝对不敢再生是非,前辈信否?”
  尹老爹道:
  “郝贼手下尽多江湖亡命之徒,你要小心!”
  庄彦文一笑说道:
  “比诸展大业如何?”
  这句话说得尹老爹和董承都哈哈笑了起来。
  尹老爹颔首有顷,道:
  “明日我去风陵渡,咱们别让船户们知晓彼此的关系,然后以最最公平合理的办法,解决争端如何。”
  庄彦文此时不得不将前定计划说出,尹老爹十分赞成,庄彦文声明有事必须早早离开此地,要请尹老爹主理今后双方船户事宜,尹老爹自是义不容辞慨然应诸,庄彦文遂率双小告辞,言明明朝迎接尹老爹于风陵渡口,尹老爹和董承直选庄彦文及双小到达河岸,方始作别分手!
  次日,风陵渡在岸边设宴,恭请尹老爹驾临,晌午前的刹那,尹老爹率董承及严舟,田老二,黄顺三人到达,双方略以客气,随即入座。
  席前,尹老爹首先向吕文彬致歉,并声明事情发生的经过,吕文彬已得庄彦文通知,自然也客气一番。
  双方进而谈及今后船渡生涯,结果圆满至极,潼关由尹老爹师徒全权,风陵渡吕文彬为首,订定兄弟之盟,尽欢而散。
  隔日,为道义及礼貌的双重原因,庄彦文及双小,与吕文彬及船户代表三人,潼关回拜尹老爹。
  庄彦文行前,早与水姑娘及天禽二女悄然商妥,客栈内留一书函,交吕文彬拆阅,内中述明他们不别而去是另有急务,不能再迟,并详尽指示船务事宜和今后种种管理方策。
  原来庄彦文及双小夫妇,已存不再返回的念头,庄彦文和双小表面上回拜尹老爹,天玉姑娘却另外借口潼关购物,双方分道而行,马匹行囊,由天禽二女在庄彦文等走后,另外托辞觅舟过渡,虽然庄彦文和双小已是无人不识,但三位姑娘却只有客栈中人见过,因之不会惹人注意。
  他们约好在是夜三更,潼关城外通往省垣的大道之上会合,自然吕文彬等人目下还被瞒在鼓中。
  庄彦文等人到达尹老爹处,尹老爹就在会英酒楼设宴相敬,宾主依然尽欢,宴后,庄彦文悄嘱吕文彬等先行,并特别嘱盼吕文彬,明朝清晨,千万到客栈一会,并说明勿须通报直入内室。
  吕文彬只当庄彦文另有要事逗留,明晨之约和暂不回去有关,自是返声应诺,不知庄彦文只是要他明晨客栈取阅信柬。
  吕文彬等人离开会英酒楼回归风陵渡后,庄彦文方始悄对董承问道:
  “董兄可有郝贼消息?”
  董承尙未答话,尹老爹已开口说道:
  “此贼消息好快,他本是前夜到达潼关城的,可是连夜收到手下快马递柬,声明展大业和杜堂父子一去不返,此贼又动疑心,竟然中止前来的念头,才改派高氏兄弟快马至此,如今高氏兄弟突然失踪,此贼自然得报,越发不敢来了,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此贼的消息。”
  庄彦文道:
  “前辈可会想到,以郝贼郎舅的财力,何必来此经营渡船生涯,内中怕还另有原因吧!”
  尹老爹道:
  “我对此事也颇疑心,不过却无法探知内情。”
  庄彦文沉思片刻之后,道:
  “如今只好暂时抛开此事不再为他烦心了,晚辈不瞒前辈您说,今夜即将离开此处前往西安,诚恐吕文彬等人挽留,有封柬述明,此去西安,一为顺路,再者也要澈底解决郝贼之事,前辈可有什么吩咐?”
  尹老爹目视董承笑而不言,庄彦文不由深觉奇怪。
  董承说道:
  “庄大侠何时动身?”
  庄彦文道:
  “已与内人约定,三更于城外通省垣的大道会面。
  董承道:“可有代步?”
  “马匹早已备妥,不知董兄何故动问?”
  董承一笑,道:
  “老爹早已推测及此,因小弟西安极熟,已令小弟在城外备马相待,庄大侠若不见弃,同行如何?”
  庄彦文也为之一笑,道:
  “此乃求之不得,只是心甚不安。”
  尹老爹道:
  “承儿西安隐身之地甚多,日前你们走后,老朽已知必有西安之行,因为设非如此,难解后顾之忧,况似此贪官恶绅,杀之不亏神明,老朽别无所赠,谨以‘马到成功’四字为贺。”
  庄彦文含笑谢过,晚间仍由尹老爹和董承作陪,欢宴于会英酒楼。
  二更时,由董承相伴,越城而出,三位姑娘早已在路旁林中等候,董承所安排的人马,恰好相距不远,大家见过礼后,即由董承带路,一行七人打马杨鞭,直奔西安而去!
  他们并不是直进西安城中,董承带他们到达城外一户民家寄存了马匹之后,方始步行进西城一家客栈,字号“老来”,董承带路而进。
  他不在前面宿房停步,却奔向后院。
  后院是老来客栈东家的住宅,有一个月亮圆门通往出进。
  圆门旁,挂着一个黑地金字的牌子。
  上面写着——
  “内为私宅,旅客到此止步!”
  董承却并不止步,反而和庄彦文示意之后,直闯了进去。
  他们刚刚走到院中,已经有人喝道:
  “你们没看见门口的牌子吗,这是私宅,住店到前面去!”
  说着,从那高大的两层石楼中,走出来了一个四旬大汉。
  董承回头对着庄彦文一笑,接着对大汉喝道:
  “小虎子,你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四旬大汉竟然叫作小虎子,龙豹双小不由的噗哧一声笑了。
  大汉怒目瞪着双小,但当他看清楚董承之后,却咧着大嘴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大步向前说道:
  “我一个人的董爷,今天这是的什么风呀,好嘛,少说点也有十年没来了吧,那个又能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您的大驾到啦,请请请,我去请师父去,师父正陪着兰州的马大爷说闲话呢!”
  董承一笑,道:
  “马大爷?那位马大爷?”
  虎子一声哈哈,道:
  “董爷,兰州还有那位马大爷呀!”
  董承一楞,道:
  “你可是说‘宝马’家的家主,马双影马老太爷?”
  “对对对,董爷,要不然怎么说今天风的怪呢,马大爷已经再不出门的人了,竟会来到西安,董爷竟也到了,没有邪风才怪呢。”
  董承笑道:
  “邪风才来了我们这些邪神,对不?”
  虎子忙忙摆手,道:
  “我可没那么说,董爷别挑眼。”
  董承道:
  “跟你说玩的,要没有女眷们,我早就一步闯进你师父的小楼了,快,叫你师父来接贵客!”
  虎子转身而去,董承却已礼让姑娘们进了石楼下面的大厅。
  他们刚刚坐好,虎子已经和一位秃头的老者从楼上下来,秃头老者哈哈连声,对董承说道:
  “虎子说你来了,二弟,我真不敢相信,二弟你这些年来可好,咱们老爷子可还硬朗?”
  董承站起来深施一礼,道:
  “大哥,十年没见了,这个礼算是见面拜安也好,算陪罪也好,来来来,我先给大哥介绍几位你意想不到的贵客!”
  秃头老者哦了一声,扫视了庄彦文等人一眼。
  董承却手指庄彦文等人,介绍说道:
  “这位是迫散九环山庄剑劈孟显的‘黄衫书生’庄大侠,庄彦文!”
  秃头老者闻言一楞,继之哈哈大笑,道:
  “真是贵客,在下夏华,久仰庄大侠的威名,此次能够驾临敝处,实使蓬华生辉。”
  董承又道:
  “这两位是龙豹双侠,是塞外飞龙水大侠的门下,老哥哥,你想不到吧?”
  夏华道:
  “这二弟你可猜错了,你一说龙豹双侠,我就知道是什么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承手指天禽二女,问夏华道:
  “老哥哥能干,再猜这两位是谁?”
  夏华抓着秃头,说道:
  “老二,算你厉害,我猜不到了!”
  董承一笑,道:
  “这两位是长春宫主门下的“天禽二女“,现在是龙豹双侠的两位夫人了,老哥哥,这算不算是贵客?”
  夏华扬声,道:
  “算,算,当然算!”
  董承最后才介绍水姑娘道:
  “老哥哥,这位怕你更猜不到了!”
  夏华挤挤大眼珠子,道:
  “老二,我不是说过认输了吗?”
  董承一笑,道:
  “塞外飞龙水大公子,就只一位掌上明珠,喏!这就是水姑娘,现在是庄大侠的夫人了!”
  夏华神色一变,道:
  “老二,十年不见你可比老哥哥我强得多了,这几位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没处去请的贵客,老二,帮老哥哥先照应着,老哥哥也请下一位贵客来和多家见见。”
  董承道:
  “虎子早就泄露了天机,都不是外人,请马大爷下来吧!”
  夏华立刻叫虎子上楼去请,并肃客入座,随即唤来下人递上湿巾香茗,然后对董承道:
  “老二你来的正好,刚刚马大爷和我才谈起你来。”
  董承道:
  “马大爷已经不再出门的人,这次必然发生了重大事故,否则决不会亲自出马,老哥哥,我猜的不错吧?”
  夏华道:“不错!”
  董承皱眉道: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华悄声,道:
  “马爷下来了,有话问他自己好了。”
  楼上这时由虎子带路下来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夏华和董承立起迎接,并向庄彦文等人介绍后入座。
  原来这位老者,正是甘肃一省马氏巨族的族长,富甲一国的宝马双影,马老太爷。
  落坐之后,董承首先说道:
  “马大爷亲身外出,是宝马庄发生了大事?”
  马双影叹息一声,道:
  “何只大事,弄不好甘肃马家从此休矣!”
  这话的严重至极,众人无不动容!
  董承皱眉道:
  “事情经过,能否一谈?”
  马双影道:
  “二弟你来的时候,我正和夏老大商量找你帮忙呢,听说老爷和你隐身潼关,对往来山陜两边的河渡船帮甚有力量,是不?”
  董承看了庄彦文一眼,道:
  “目下来说,风陵渡和潼关船帮已然合为一体,是庄大侠一手所成,现在交由小弟主理,老爹参划!”
  马双影寿眉一挑,道:
  “二弟!这目下来说四字,像是前些日子发生过事故了,对吗?”
  董承颔首,道:
  ‘不错,几乎闹得不可收拾!”
  接着他将船帮中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马双影恨声,道:
  “老贼真够厉害,若非适巧庄大侠来到,非只船帮被其劫夺而去,我马家也将瓦解冰消了!”
  董承一凛,道:
  “庄大侠说,郝贼郎舅必欲劫得船帮,恐有重大原因,小弟却没想到会和老哥哥有关,经过到底如何?”
  马双影道:
  “二弟你可知道,马家生意遍商各省,每五年总结一次,将全部利益押运宝马庄中的事吧?”
  董承道:
  “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呀,莫非郝贼郎舅起意谋夺这无法计数的金银?”
  马双影道:
  “郝贼心如蛇蝎,何止图此,事起小儿马骏,为管不平伤了老贼的独生爱子,郝贼献计,必欲杀尽我马家族丁,适巧宫中官家得病,需千年参王一支,隋老贼竟然提禀官家,说我马家存有此物……”
  庄彦文不由接口问道:
  “老人家果有此物?”
  马双影道:
  “上好人参自有不少,但千年参王却是可遇而不可求者,若有,昔日令岳曾来我处,声言以水家山庄全部土地交换,老朽早已捧赠了。”
  庄彦文道:
  “那宫中官家如何安排?”
  马双影沉哼一声,道:
  “安排,哼!官家只信老贼片面之辞,老贼曾为当地大吏,如今上上下下也都是他的门生下人当政,彼辈一丘之貉,人人说我马家存有此物,马家再富,人口再多,也难斗宫中官家的势力呀!”
  董承道:
  ‘总不能无中生有呀?”
  马双影叹息一声,道:
  “贪官恶吏既然能‘将有作无’而入私囊,不算悖理;则‘无中生有’自然也成了当然可能而非不通的奇迹了!”
  董承恨声,道:“后来如何?”
  马双影道:
  “后来官家亲派重臣到达,向我索要此物,我没说没有……”
  龙豹双小不禁接口问道:
  “老人家为什么不说没有呢?”
  马双影惨笑一声,道:
  “老弟台年纪还轻,不知官场中的阴险恶诈和毒辣,你若实说没有,他们是奉旨而来,在无法交待之下,自然而然给你扣上一顶‘刁民’的帽子,继之说你有‘欺君’大罪,然后来个‘籍没家产’,老弟台,那时候我马氏一族却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双小咋舌久久,脸上却已现出怨愤神色。
  庄彦文道:
  “老人家将无说有,又怎样来解决此事呢?”
  马双影尙未接话,天玉姑娘已开口说道:
  “彦文你好笨,对方明知其无而说有,用意是在一网打尽马老太爷一族,老爷子将无说有,非但使对方莫知所从,更令彼等不敢蠢动,试想,专摺乃其所奏,为证无而说有,必然联名各大吏,此时老爷子说有,设若妄动老爷子一草一木,此责即归各吏身负,他们怎敢,又怎能不小心从事,如此则马老爷子至少可从容布置一切防患事宜了!”
  马双影闻言赞叹一声,道:
  “夫人的是慧心,此举果然生效,非但使郝贼郎舅不敢妄动,连宫中所来的大臣都不敢稍失礼貌。”
  双小忍耐不住,又问道:
  “可是没有总是没有,老爷子又怎么善后呢?”
  马双影道:
  “第二步我虽已想到,却不敢保证成功,因此连夜飞骑命手下四出办理,自己来和夏大弟共商受善方策!”
  天玉姑娘一笑,道:
  “老人家可能说说第二步的安排?”
  马双影道:
  “我已令人分向各省马氏家族的生意地方,着令立即收歇,将金银等物迁出,于城外购置田庄,并已严谕马氏族人,化整为零,不准携带此间一草一木,悄悄散向各地……”
  天玉姑娘不待马双影把话说完,接口道:
  “其他的安排呢?”
  马双影道:
  “只此已经无法周全,其他的老朽想也没想!”
  天玉姑娘道:
  “敢请老人家立下严令,追回前次所派出去的诸人,此非善策,或许要弄巧成拙!”
  马双影一楞,天玉姑娘转向夏华说道:
  “主人可否令虎子看着外面门户?”
  夏华会意,立命虎子到院中注意,莫使闲人进入。
  天玉姑娘才悄声说道:
  “虎子直坦,所以只好支他出去,我有更好的妙策,老爷子在听完之后,考虑一下是否使得。”
  马双影颔首不已,众人也注意静听。
  天玉姑娘将声调压到极低,说出她的妙策。
  妙策久久方始说完,马双影首先霍地站起,对天玉姑娘一躬到地道:
  “妙策,妙策,马双影先谢姑娘……不,先谢庄夫人一言救我全族性命的恩德,并容老朽后报!”
  夏华和董承,继之夸道:
  “诸葛复生也不过如此,我们愿听夫人调遣!”
  天玉姑娘道:
  “此非客套之时,事已决定,就应尽快去办,老爷子您先请吧,咱们就拿此处作为会面之地,每夜三更作一商谈,如何?”
  马双影道:
  “老朽恭敬听命!”
  说着又向大家拱手道:
  “事不能迟,恕我先行,咱们三更会了。”
  天玉姑娘却又说道:
  “老人家莫忘立刻派马氏八英前来,此地人手不够!”
  马双影答应一声,告辞而去。
  夏华这才亲自指点了庄彦文等人休息地方,并立令仆下预备热水沐浴,亲自关照厨房,办一桌上佳酒宴,大家欢饮尽兴始散。
  晚饭后,马氏八英已然来到,天玉姑娘亲自秘密告知步骤,八英俱皆身怀绝学,立即颔首而去。
  宫中官家所派重臣,居于西安,来已三日,正不耐的等候着马氏族长双影的消息。
  初更,从人禀报马双影求见,这位重臣立即唤请,在客室中会见马双影,谈论参王事宜。
  马双影正色对这位京中的大臣说道:
  “三日之后,参王可以送到,草民敢问大人,可有准备?”
  这句话问楞了这位大臣,马双影继之说道:
  “草民的意思是说,大人可识得真假?”
  参王乃千年不遇难求之物,这位大臣怎会见过,自然摇头不迭。
  马双影说道:
  “隋大老爷识得真假,因此必须要隋大老爷过目才行,否则草民无关紧要,大人这欺君之罪却……”
  马双影故意停下话锋,这位大臣不由接话说道:
  “对对,老夫记得奏折之上,隋大人曾经列名,由此可见他是识得真假……”
  马双影不待他话说完,接口道:
  “不过大人却不能说出这是草民之意,否则隋大老爷必然说言不解真假,则彼时的责任只有大人自己去担当了!”
  这位大臣久经官场,自知脱责避咎的三昧,含笑领首道:
  “我理会得,理会得!”
  马双影又道:
  “草民料定隋大老爷必然谢绝,那时大人不妨重言,说这是官家吩咐……”
  这位大臣说道:
  “我自有良策,至时不容隋大人置身事外!”
  马双影悄声,道:
  “最好是大人亲自持至其府,好在鉴定只是刹那时刻,大人认为如何?”
  “甚善,甚善!”
  马双影在这位大人的笑诺声中,由袖中取出明珠四双,以金匣置放,张匣恭敬地说道:
  “草民无以为敬,此明珠以供大人赏玩。”
  这位大臣只喜得眉花眼笑,马双影立即告辞而出。
  三日后的傍晚参王已到,马双影与当地仕绅多人,持拜这位大臣,开开晶匣检视之时,透出阵阵异香,参王形如婴儿,眉目俱全,这位大人急不可待,立刻要去隋府,马双影却恭敬的说道:
  “参王真假有待隋大人鉴定,但已送来老大人处,至盼大人赐一收执,草民不得不小心万一。”
  大人念在明珠份上,沉思刹那,写了一张表明尚未经过最后鉴定的参王收执,交给了马双影,马双影立即拜辞退下!
  隋大老爷,也就是豹儿的杀家仇人,业已听到参王送到的消息,却不料这位京中重臣会持之拜会自己,立刻迎接,在书房落坐。
  钦差大人坐下之后,立即说道:
  “圣上会有面谕,言及大人既然知参王此物,必识其物之真假,故此携来请大人过目。”
  隋老贼一听,大吃一惊,慌不迭地说道:
  ‘卑职……”
  钦差大人却不容分说,已将晶匣开启,一阵异香透出,钦差大人似觉不同于先时,接着耳边听到一声“卑职告便”,立即人事不知!
  隋老贼亦然,刹那昏了过去!
  钦差醒了,座上已失隋大人踪影,晶匣及参王也已不在桌上,钦差大人并未多想,对适才略一昏迷之事,竟然认系心有所思而致。
  隋大人只不在书房,适才耳边“告便”之言证明隋大人业已经持匣前往鉴定,是故钦差大人安坐如故。
  隋大老爷人也醒了,醒来却已换了地方,竟在厕所之中,他摇了摇头,不解自己怎会至此,立即赶回书房。
  书房中的钦差大人,仍有所疑,是故首先问道:
  “隋大人适才告便,是何处去了?”
  隋大老爷尙未十分清醒,耳闻钦差发问,认定适才之事是自己偶而失心于是立刻答道:
  “卑职内急后面净手,大人恕罪。”
  钦差大人哈哈一笑道:
  “隋大人,鉴别参王如何?”
  隋大老爷尚未发觉晶匣已失,漫然答道:
  “似是上选,但卑职却不敢担承鉴别之责,敢请大人另找名家鉴正。”
  钦差大人颔首,道:
  “这话也有道理,告辞!”
  隋大老爷赶紧起身俯首道:
  “卑职叩送大人起驾。”
  钦差大人眉头一皱,道:
  “隋大人,拿晶匣来吧。”
  “是!’
  隋大老爷答应一声,退向桌房,这才发觉并无晶匣,不由说道:
  “卑职跟大人回,晶匣不在桌上……”
  钦差大人一笑,道:
  “适才你告便之时,取去内宅,自然不在这书房的桌上。”
  隋大老爷一楞,连称该死该死,慌不迭地告退,急匆匆奔向厠所。
  厕所空无一物,隋大人摇了摇头,转回内宅上房,进门就问妻妾可会看到晶匣。
  他那妻妾丫鬟,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人人不知大人突然索取的是什么晶匣。
  隋大老爷急声说是刚刚回来手中拿着的晶匣,妻妾竟然异口同声告诉他说,他并未回到内宅!
  这一急,冷汗已出,这老贼已没了主意,半晌之后,方始慌忙召唤素有计谋的舅老爷郝大人。
  郝大人曾为守备之职,仗内亲裙带提携,他的出身,却是江湖武夫,读书不成却工心计,一出口“王八蛋”成了家常便饭,隋老贼一身恶行,过半是这小子的主谋。
  二人在秘室之中相谈一切,郝贼问知其详之后,跺脚说道:
  “姊夫,你可上了马双影这老王八蛋的当了!”
  隋老贼惊道:“这怎么会?”
  “唉!姊夫,不信可问钦差大人,他持匣至此,必是马老王八蛋的主意!启匣之时的异香,是江湖中人惯用的‘迷香’!”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呢?”
  郝贼想有多时,嘿嘿一笑,道:
  “马老王八蛋这手虽然使得够高,却也容易解决,不过必须和钦差大人言明一切,我等要花费一点小功夫,许他个愿,快!”
  隋老贼慌忙而去,到达书房。
  钦差大人已不耐烦,只因乍到之时,曾经收过隋老贼几件重礼,不便发火,问道:
  ‘隋大人,晶匣呢?”
  隋老贼对官场自有一套,笑嘻嘻的说道:
  “大人仍请入座,卑职对参王之事,另有秘情禀告。”
  钦差重又入座,隋老贼道:
  “晶匣启时,透出一阵幽香,大人嗅到否?”
  钦差大人道:
  ‘不错,有阵幽香,怎么样?”
  隋老贼仍是笑脸迎人,道:
  “大人嗅到幽香之后如何?”
  钦差大人心头一惊,已知有变,神色一正,道:
  “并未如何,不过隋大人你却像嗅不惯这种香味似的,起身告便,手捧晶匣而下!”
  隋老贼心中一凛,他也知道钦差大人已经料到发生了事故,起立俯首道:
  “卑职该死,斗胆敬问大人,来舍间之事,可是马双影所禀陈?”
  钦差大人面色一板,道:
  “这是什么话,隋大人,你到底有何企图,为什么至今还不将晶匣取出?”
  隋老贼全身一抖,道:
  “大人恕罪,卑职实言!”
  “说吧!”
  “大人,那晶匣之内的幽香有迷人的功能,大人及卑职,皆为马双影所算,以迷香使卑职与大人失去知觉,盗走晶匣,意在嫁祸江东……”
  “住口!隋大人,你可是说晶匣和匣内参王已经失落?”
  “是是!已经失落。”
  钦差大人冷哼一声,隋老贼立即改口道:
  ‘不不,不是失落,而是被盗。”
  钦差大人冷冷地说道:
  “你声言被盗,我问你隋大人,适才告便你何处去了?”
  “卑职已经说过,内急……不!卑职是昏迷之后,被人抬入厕中!”
  ‘哼哼!老夫为何未曾昏迷?”
  “这……”
  “何况入厕必经内宅,有人抬你的话,你家人怎会无一发现?”
  隋老贼没了话说,立即伏地道:
  “大人恕罪,卑职端的不明其因,不过此事卑职尚有补救之策,祈大人容禀。”
  钦差大人冷嗤一声,道:
  “参王已失,尚有什么补救之策?”
  隋老贼悄声,道:
  “卑职愿献万两黄金与大人,然后再由卑职造一晶匣……”
  他话尚未完,钦差大人已喝道:
  “住口,晶匣乃马双影与本地仕绅多人一起所献,你能选得一模一样?况参王不假,你可有真品,隋大人,以我之见,你最好还是把晶匣立即拿出来的好!”
  隋老贼见话不投机,重许黄金两万两之数,钦差拍桌大怒,隋老贼知不对路,告退而出,奔向内宅。
  其实,钦差大人并非不爱这两万两黄金,只是钦差大人另有算盘,设若参王献上宫中官家,官家必有重赏,却又胜过黄金。
  况且若是无物献,老命恐亦难保,他怎敢承诺老贼呢?
  隋老贼一去,竟无回音,钦差不由大怒,扬呼自己手下,传令隋大人火速前来晋见!
  当钦差手下传令到达隋老贼内宅的时候,郝贼大惊,因为他知道姊夫从去了书房之后,再未归来,如今钦差宣召,必有变故,立即四下找寻,但却不见踪影。
  郝贼突然记起隋老贼被香所迷之后,醒来身在厠所之事,又赶奔厠中,只见隋老贼已用自己的腰带,悬尸厕所之内,一面派人飞报钦差,一面立即探视老贼死否,并通知乃姊等人。
  郝贼在深视隋老贼之下,已知无救,他转身就走,刹那和两名武林中人到来,再次仔细检查!
  两名武林中人探查多时,道:
  “郝爷,老大人死的是怪,不过却身无暗伤!”
  郝贼急道:
  “这怎么会,老大人必然是被人……”
  两名武林中人道:
  “我们自然清楚郝爷的意思,不过老大人在被人点中穴道之后,悬于梁上,那时暗算老大人的凶手,再拍开穴道,这样任凭是谁,也验不出另外的伤痕,老大人就是如此被人暗中杀害的!”
  郝贼闻言恍然大悟,一切皆已落人算计之中,如今隋老贼一死,无异自承罪状,郝贼已知大祸临头,一言不发转回内宅而去。
  此贼狡狯阴狠无情至极,隋老贼一死,他知靠山已倒,且自己作恶多端,稍以迟误必然难逃活命,昔日隋老贼珍贵珠宝放置之处,此贼详知,在危急之下,他连乃姊也不通知一声,窃得大量珍贵珠宝,由隋府后角门,一人悄然远飏!
  他有不少江湖黑道手下,但却一个不带,此贼经多见广,知道在大厦倾颓之时,那群手下不足依靠,甚或可能对他不利。
  此时隋宅之事,已因马步三班各衙差役的云集而轰传,钦差大人自有一套应对宫中官家的办法,况隋老贼已死,自无对证,结果,隋老贼家产籍没,计黄金一项,已有三百万两之多,其他不问可知!
  官家之事,此处不再论及,只说当夜携带大量珍贵珠宝潜逃的郝贼。
  郝贼得知城中无人不识自己的面目,不能久停,豪华客栈酒楼,也是郝贼日常必到的所在,恐人认出,他竟换了普通衣衫,在一家极为狭小脏乱的小客栈内,租借了一间单间存身。
  他极端小心,次晨,故作病态召唤店家,取出纹银十两,对店家说道:
  “我是河南灵宝县人氏,来此行商,今欲归去却不幸旧病复发,心急会见家人,烦劳小哥代僱一辆轿车,我想立刻启程。”
  店家一面应诺,并道:
  “老客,要不是先请个郎中来看看,抱病上路可不是玩的。”
  “我这是旧病,不要紧的,你去僱车吧,车费不必争论多少,我以早到家中为目的。”
  店家应诺而去,郝贼却暗笑得计。
  此贼的是聪明,昨夜由迷香至隋老贼命,他已料到这是武林中人的手段,苦思终夜,才想出经河南绕奔江南的走法。
  这样,在他认定武林中人必难阻截,况出了陜西境界,已非马家的天下,也不惧马双影追踪。
  他估计所携珍贵珠宝,价在数十万两黄金之上,进入河南之后,无事便罢,设若察知有警,尙可偏用河南有名的“金家镖局“来保护自己。
  再说一身功力也不含糊,装病起程,料到必能瞒过马家耳目。
  车雇好了,是十五两的银价,郝贼外赏了店家一两,让店家扶他登车。
  他低着头,右臂紧跨着那满是珍贵珠宝的行囊,钻进车中,还故意哼声不绝,表示病痛。
  他提着一颗悬心,直到轿车出城之后方始放落,又行数里才告诉车把式说道:
  “咱们走‘泄湖’‘厚子’,经‘金堆城’转‘华山’脚,绕‘潼关’而行!”
  车把式嗯了一声,道:
  “老客,你路很熟呀?”
  郝贼装作为造得极像,道:
  “我行商多年,路自然熟了。”
  车把式道:
  “老客有病,应该晚两天再走才是……”
  “不要紧的,老毛病了。”
  车把式又嗯了一声,道:
  “老客要把轿帘遮好,今天风大。”
  郝贼答应着,安稳的躺在车中。
  昨夜未眠,提心吊但,如今在骄车摆摇之下,郝贼又宽心大放,行未十里,他已沉沉睡去。
  动身时候已是晌午,他一觉醒来,天已昏暗。
  郝越伸了个仪腰,问道:
  “快到店了吧?”
  车把式答话道:
  “快啦,再走三里路就到了。”
  郝贼故意问道:
  “有没有走同路的车子,人多也好彼此照应。”
  车把式却说道:
  “今天不巧,咱们是走了单,一辆东行的车子都没有。”
  郝贼暗喜至极,由此可见,马双影及暗中作对的武林中人,皆未发觉自己的行程,不禁一笑。
  车声辚辚,蹄声得得,郝贼为未来的安享富贵,在打着如意算盘。
  突然,轿车停了,郝贼不由奇怪。
  适时传来栅门声响,车轮又重新滚转前行,郝贼机警,悄悄起身,从后轿帏缝隙之中窥探动静。
  黑黝无法见物,只隐约看到木栅成圈,他认为已到小的镇店,没去多想。
  车又停了,车把式下了车辕,郝贼问道:
  “可是到了镇店地方?”
  车把式一笑道:
  “老客,你请自己下来看看吧,这里可比普通镇店强多了!”
  郝贼身不离开行囊,抱着下车,仍然故作无力哼咳不止!
  车把式竟不上前搀扶,却退后丈外!
  郝贼一楞,不禁抬头,仍是黑黝至极,难见一切。
  适时,耳听车把式扬声喝道:
  ‘来啦,尔等还不亮灯迎接贵客!”
  话声中,四边轰雷也似爆应一声,灯笼火把立即照耀的如同白昼!
  郝贼这时自然业已看清一切,不禁亡魂丧胆,这地方他认识,不在城东,而在城西,不是去河南的必经路,而是到甘肃的阳关道!
  这个地方是有名的“马家堡“,正是马双影族下在陜西的一个落脚大站!
  郝贼此时如雷轰顶,神色立即变作苍煞,此时此地,郝贼仍思脱身,目光瞥处,在这刹那之间,身后已经被八名中年武士所包围,郝贼惊心之下,倏忽转身,适才扮作车夫的大汉,扬声喝道:
  “姓郝的,你认命吧,你身后这八位武士,就是我们马氏族中的‘八英’,乖乖地听我们老爷子呼唤,也许能换个痛快,你要敢妄图逃遁,是自找粉身碎骨惨死酷罪,不信就试上一试!”
  郝贼闻言全身抖,八英非但是马氏族中的上乘髙手,也是名震天下的武林人物,自己落入八英手中,逃脱已成妄想!
  八英,只是马氏族中最最高手的称谓而已,因此马氏一族,代代辈辈都有“八英”人选。
  他们每隔十年,全族习武高手较技而分上下,选出十人,当前辈八英年达八十时候,皆须告老退休,期前半年,是全族高手再次较技的日子,由前辈八英主持论判。
  这样,在数十名高手之中,选出八英之数,然后由前辈八英个别授以特殊功力,使后起八英得能尽得绝学而维盛名不坠。
  郝贼本系江湖中人,自然深知八英的厉害,是故不敢再作图逃妄想。
  刹时,听门大开,传来呼喝着令带郝贼进厅的话声,郝贼神色再变,迟延不行。身后八英之一,冷笑着迈步到了郝贼的身后,沉声说道:
  “姓郝的,放光棍些,自己进去!”
  郝贼无奈,提着他那价值连城的珍贵珠宝,一步慢似一步的走进了大厅。
  厅内,正中一排座位,坐着老少男女有七八个人,郝贼却只认识马双影一个。
  马双影目睹郝贼神态,冷笑数声,道:
  “郝大人,你好。”
  郝贼不知如何答话才是,期期艾艾了半天,连一个字没说出口来。
  马双影声调一变,道:
  “老夫先给郝大人介绍一下在坐的朋友,这位是名震天下剑劈九环山庄庄主孟显的庄彦文庄大侠,这是庄夫人,这……”
  马双影把一干群侠介绍了一遍,郝贼心胆俱碎。
  董承此时冷笑着说道:
  “姓郝的,我在这里先告诉你个消息,展大业已死,你派出的一群狐鼠,谁也没能活着离开潼关!”
  郝贼苦丧着脸,道:
  “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是舍亲之意,我只是奉命行事……”
  豹儿不待郝贼把话说完,冷嗤一声,道:
  “姓郝的,废话少说,我问你个人,告诉我知道与否!”
  郝贼谀笑着点头道:
  “是是,请说请说。”
  “那人是凉州世家,姓颜,颜鲁洲颜老太爷!”
  郝贼闻言全身猛地一抖,但他故作苦苦思索,半晌之后,才摇头说道:
  “请多原谅,我记不得这位老人家了。”
  豹儿嘿嘿冷笑连声,道:
  “颜老太爷就是先父,先父因管不平,得罪了你这个东西,是你在隋贼面前搬弄是非,以卫士假扮匪徒,杀我一家满门,隋贼我已手刃,如今只剩你了,姓郝的,你准备如何了断此事!”
  郝贼战战兢兢哀求说道:
  “那事实不干我丝毫……”
  豹儿厉叱一声,道:
  “事不干尔,尔何知此事?”
  郝贼无言可答,庄彦文突然开口说道:
  “姓郝的,若按你的作为,此时就该乱刀分尸,只是我辈任侠之士,不作落井投石之事,但你与颜家之仇却必须了断,听说你出身江湖,料必功力高超,我等暂作观客,任由你们搏分生死如何?”
  郝贼不知厉害,瞥目豹儿,暗自喜悦,但他表面故作哀告之色,道:
  “有庄大侠和马老爷子在,我自知必死……”
  这小子狡狯至极,必死二字之后,竟停下了话锋不再接说下去。
  庄彦文已知其意,哈哈一笑,道:
  “姓郝的,设若你与颜公子较技而胜,庄某保你平安无事,就是你所携的这些连城珠宝,也不会短少毫分,你可愿意?”
  郝贼故作委屈的神色,道:
  “庄大侠之言,我并非不信,只是马氏八英恐仍心存恨怨,至时……”
  相随郝贼进入大厅的八英,闻言群声哄笑,那为首之人,扬声接口说道:
  “姓郝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能胜了颜小侠,我等非但不再记仇,并且甘愿亲驾骡车,送尔离开此地!”
  郝贼神色一正,道:“这是实话?”
  八英一齐答道:“违信天地不容!”
  郝贼这时才将手提的行囊放于地上,对豹儿拱手为礼道:
  ‘颜公子,当年令尊之事,确无我的干系,公子不信,我也无可奈何,设若公子甘愿一搏而定大局,请就下场吧!”
  豹儿冷哼一声,大步走下位来。
  郝贼重施一礼,道:
  “请念我实是被屈,手下留情!”
  豹儿再次冷哼一声,仍然没有接话。
  郝贼已有成竹,故意问道:
  “公子是准备怎样动手?”
  豹儿淡然说道:
  “姓郝的,你说吧!”
  郝贼长叹一声,道:
  “公子久随庄大侠,自是功力高过我多多,不论内、外两门或兵刃拳脚,无不精通,而我除掉拳脚之外,别无所长……
  豹儿不耐烦的说道:
  “你可是要比拳脚?”
  郝贼故作羞愧的样子,道:
  我实无其他能力,公子可肯担待一二。”
  豹儿冷笑一声,道:
  “咱们就比拳脚,生死由命!”
  郝贼此时装的真像,他又长叹了一声,道:
  “颜公子,我甘愿将行囊之中的珍宝相赠,只请动手时候网开一面。”
  豹儿叱斥道:
  “你怎噜囉没完没了,姓郝的,我告诉你吧,不论你说些什么,除非功力真能胜过我去,否则休想逃得活命,快些动手!”
  郝贼与豹儿谈话当空,马双影却悄对董承说道:
  “二弟,我不便提庄大侠个醒儿,你去,姓郝的曾经练过外门中的狠毒掌法,颜公子虽说得自水大侠亲传,却怕……”
  董承不待马双影话罢,低声接口道:
  “您放心吧,人家一龙一豹是内外双修,若论智谋,姓郝的再加上两个也差了不少,您仔细看好了。”
  马双影道:
  “以我之意,早就在路上把这小子了啦,不知道庄大侠干么要费这多事。”
  董承悄声,道:
  “听说庄大侠昨夜偶然发现,另有黑道中人多名追蹑郝贼身后,这些人庄大侠认识,好像还有点事没了结,有心以郝贼作饵,诱使彼等前来。”
  马双影哦了一声,道:
  “这样说来,颜公子和郝贼还要杀打上些时候才行了?”
  董承颔首道:
  “我想大概是这样,所以要您仔细看个热闹。”
  马双影一面招手示令八英前来,一面又悄声问董承说道:
  “二弟可知来敌能有几人?”
  董承尙未答话,庄彦文已接话说道:
  “马老英雄万安,来敌只有四个,我已早有安排。”
  马双影微笑点头,八英业已来到,马双影才待开口,庄彦文却先他一步对八英说道:
  “稍待也许会有黑道中的几个高手前来生事,至时有烦八位照顾族人,其余之事已有安排。”
  马双影闻言已知庄彦文的用意,接话对八英道:
  “若无庄大侠之命,你们不得擅自出手!”
  八英应诺一声而下,场上业已开动了较搏!
  郝贼虽然养尊隐伏多年,但他始终没有放下一身功夫,因此在和豹儿互道请字动手之后,招法式子在在都可显出功力。
  豹儿曾受暗示,上来只以一套普通的长拳对阵,因此郝贼不觉吃力,并且能够有守有攻。
  郝贼十数年来,将外门的“金砂手’练到化境,但他生性狡猾,向不轻用,知者人少,此次他深知是自己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上来并不施展,也仅以普通的“胡家拳”对阵。
  两人都是硬碰硬,基本功夫都够分寸,看来虽无惊险之处,却能有声有色热闹非凡。
  刹那,已过五十招式。
  郝贼体力相差豹儿远甚,但他五十招内,却仍不见劳乏之态。
  豹儿当然更是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突然,庄彦文扬声说道:
  “时间已到,还不快攻!”
  郝贼闻言惊心动魄,立即采取守势,严阵以待!
  豹儿暗中欣喜,知道这是暗号,告诉自己,黑道高手业已到达,自己可以施展功力杀死郝贼以复父仇了!
  于是豹儿掌法一变,道:
  “姓郝的,当心了!”
  说着掌化鹰爪之功,抓向郝贼头顶!
  郝贼冷眼旁观,豹儿一抓之力尚差自己的金砂手多多,暗咬毒牙,提聚十成金砂手功,不退反进,迎上了豹儿的鹰爪功力!
  讵料豹儿有心诱敌,当郝贼上步迎击的刹那,豹儿倏忽一闪,已经到了郝贼的背后,并且冷笑出声。
  郝贼大惊之下,旋身出手,豹儿这次却不闪避,两掌相抵,发出一声震响,豹儿身形动都没动,郝贼已被震退数步摔卧地上!
  他那右臂,已齐腕折断,疼得杀猪般号叫不止!
  豹儿上步足下,郝贼他惨吼一声,死于地上!
  适时,四条黑影自厅外飞投而进,内中一人自地上拾起郝贼的行囊,搭于肩上,另外三人护于身后,他们一言不发顿足而去!
  那知豹儿却先他们一步阻住了退路,龙儿和二女,也飞身下位,分四方将四名突如其来的黑道高手,围于核心!
  这四名黑道高手,冷笑出声,那肩搭行囊的人物,目光瞥望了众人一眼,沉声对马双影道:
  “在下认得你就是马家的族长,你们计除隋、郝二人的事我们可以不闻不问,不过我们兄弟却不愿受你手下人的这种待遇,识相些,你杀你的人,我们兄弟得我们兄弟的东西!”
  马双影只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这人怒声又道:
  “姓马的,你愿意以一族的性命和我们兄弟并骨?”
  庄彦文此时接话说道:
  “霍冲霄,放下行囊,我有话问你!”
  这肩搭着郝贼所藏连城珍贵珠宝的黑道中人,闻言一楞,目光罩向庄彦文,死盯了两眼,道:
  “霍某没有想到此处还有认识我的朋友,朋友你贵姓?
  庄彦文不答所问,道:
  “霍冲霄,你放下行囊再说。”
  霍冲霄嘿嘿冷笑两声,道:
  “朋友!咱们少来这一套花样,行囊里面有霍某兄弟一生吃用不尽的东西,怎肯放下!”
  庄彦文哈哈一笑,道:
  “霍冲霄,你何不打开看看?”
  霍冲霄闻言先是一楞,继之双目连霎,嘿嘿阴笑数声,道:
  “朋友出的好主意,只是霍某不上此当!”
  天玉姑娘此时突然在座上说道:
  “霍冲霄,你打开行囊之后,内中若是连城珍宝,非但任你携走,并且不再问你当年之事!”
  霍冲霄闻言神色一变,突地以手隔囊抓去,接着哈哈狂笑不止。
  庄彦文适时冷笑一声,道:
  “内中已经换成了破铜烂铁,姓霍的,打开看看就知道虚实了!”
  霍冲霄猛一咬牙,暴提真力透囊抓去,随手抓出了几件东西!
  所有的人个个注目,除霍冲霄同行的三名黑道高手之外,无不哈哈大笑起来,里面那有珠宝珍物,都是些破铜烂铁!
  霍冲霄倏地把行囊抛于地上,手指庄彦文厉声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捉弄我霍冲霄?”
  庄彦文冷哼一声,道:
  “霍冲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昨夜你追蹑郝贼身后,是我有心诱你走向岐途,今朝你重得消息,也是我令人所为!”
  霍冲霄大吃一惊,道:
  ‘你有何目的?’
  庄彦文冷冷地说道:
  “为当年之事与尔一谈!”
  霍冲霄再次目注庄彦文片刻,道:
  “霍某不识阁下!”
  庄彦文嗤笑一声,道:
  “当然,不过我却还认得你!”
  霍冲霄眉说道:
  “霍某眼拙,不知与你在何处见过?”
  庄彦文说道:
  “你忘性真快,还记得在大漠孤庙之中,看你可怜,代你疗伤,赐你衣食的那个少年吗?”
  此言出口,霍冲霄大惊失色,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用双目瞪着庄彦文。
  庄彦文冷哼一声,道:
  “不料你恩将仇报,非但盗我坐骑,窥我金银,并以奇寒绝毒之物置于饭菜之内,使我身落奇疾,受风寒雨露之苦,遭冻饿频死之难,若非我误打误撞遇见家岳,赐以珍药,早已化作枯骨,惨死他乡,霍冲霄,今夜你自投至此,当年背德忘恩的事情,应当作一了断了吧?”
  霍冲霄接话说道:
  “庄老弟,昔日之事我……”
  “那个是你老弟,霍冲霄,闲话少说,还庄彦文个公道!”
  霍冲霄看看群侠,低声说道:
  “霍某为当年之事致歉,庄公子请念昔日……”
  庄彦文不待霍冲霄话罢,沉声说道:
  “霍冲霄,你至今贼性不改,投入隋、郝二贼门下,助纣为虐,恶行难以计数,若想活命,苦求无益,还是凭真正的本领来换取不死吧!”
  说着庄彦文离座而起,大步走下。
  霍冲霄知难善罢,退后几步,站在了另外三个江湖黑道高手的身旁,道:
  “庄公子,霍某并非不敌,只为昔日歉咎难安,不忍一战,你要逼人太甚,休怪霍某无情!”
  庄彦文哈哈一笑,道:
  “好话,我不会怪你无情,只恨我看错了人,霍冲霄,像你这种无仁无义的匹夫,杀一个好一个,动手吧!”
  霍冲霄厉声叱道:
  “姓庄的,庄彦文,你莫讨无趣,还不停步!”
  庄彦文不再答话,却一步步逼了上去!
  霍冲霄又退了两步,他身旁之人这时拱手对庄彦文道:
  “庄朋友,可能容我说句话?”
  庄彦文止步说道:“请讲。”
  这人再次拱手为礼,道:
  “在下曲镇城,人称铁流星,与霍某义结生死兄弟,对霍兄当年失误之事,深感愧怍,愿公子能够谅其一时之错,留他个重新补报的机会怎样?”
  庄彦文微笑说道:
  “阁下讨情似应多作考虑,霍冲霄无情无义,这种人我留他不得!”
  曲镇城身旁另外一人,突然说道:
  “老朽刘光军,也讨个情份如何?”
  董承听到“刘光军“三个字,霍地站起问道:
  “江湖人称‘五毒手’的刘光军是你?”
  刘光军不料此间有人识得自己称号,哈哈一笑之后,说道:
  “不敢,正是老朽。”
  董承面色一寒,下位说道:
  “刘光军,这真是冤家路窄了,有一位董健董大爷你很熟吧?”
  刘光军听到“董健“二字,神色已变,道:
  “你问董健作甚?”
  董承道:
  “董健就是先兄,刘光军你别替姓霍的求情啦,今朝你也是死定了数!”
  刘光军冷笑两声,道:
  “姓董的,不见得吧?”
  马双影这时突然开口问道:
  “二弟,难道此贼就是诱杀大弟的刘光军?
  董承含泪说道:“正是此贼!”
  马双影恨声说道:
  “狐群狗党,这些东西是一丘之貉,那个也别放过!”
  马双影说话时候,董承回身而视,刘光军竟然趁机陡下杀手二指闪电般暴出,点向董承笑腰死穴!
  董承不防此着,闪避已迟,大怒之下左掌迅捷拍下,存了与刘老贼并死之心!
  讵料龙儿早已有备,在刘光军出指之时,他闪身已到刘光军的背后,毫无声响的已将右掌压在了刘光军的脊心穴上,刘光军不敢再动,董承的掌力却已砸下,砰的一声,刘光军天灵盖被掌力击碎而惨死地上!
  霍冲霄不料今朝冤家都碰到一起,已知不好,当刘光军暴然发难之时,他竟飞身而起逃向厅外。
  庄彦文此时功力之高已入化境,霍冲霄岂能躲逃得了,只见人影一闪,庄彦文已拦在他的身前。
  霍冲霄大吃一惊,慌忙倒纵而回,只觉微风自身旁吹过,足踏实地之后,这才发现庄彦文已在立处相待,不由举掌劈下!
  庄彦文本可适才出招将他杀死,留他片刻的原因,是霍贼没有出手,如今却已不再留情,左手五指倏忽一抓,已将霍贼臂腕抓住,右手迅捷至极的印在了霍贼的丹田穴上,霍贼狂号一声,吐血死去!
  那曲镇城和另外一个名叫陈裴的人,目睹刘、霍两人在一招之下俱皆丧命,深知绝难逃命,互相示意之后,竟然不言不动,静候庄彦文发落。
  庄彦文看了他们两个一眼,道:
  “两位是战是走?”
  曲镇城道:
  “这要看阁下如何发落了。”
  庄彦文不答所问,却转对豹儿说道:
  “将郝贼珍宝取出两件拿来。”
  豹儿应声而下,刹那取来两件珍饰。
  庄彦文接到手中,道:
  “两位各取一件,算作庄某的礼物,要走请便,不过庄某愿意听听,两位离开之后,往何处去。”
  曲镇城知道庄彦文的用意,慨然说道:
  “庄公子放心,适才死伤是咱们江湖人的事,曲某和陈兄还有这点骨气,不致给江湖朋友丢人!”
  庄彦文含笑拱手,道:
  “两位如此坦言无隐,庄某感甚,愿恭送两位一程。”
  曲镇城苦笑一声,道:
  “这不敢当,要是公子放得下心,曲某要和陈兄向诸位告辞了。”
  庄彦文哈哈笑了两声,道:
  “曲朋友放心,庄某既然能说出就再也不怕,两位尽管请吧!”
  曲镇城和陈裴闻言不再答话,对着大家一拱手算是辞别之礼,出门而去。
  此间事了,马双影坚欲相伴庄彦文同行,董承事毕,也要恭送,庄彦文再三辞谢方始罢了。
  因为如行大漠,必须经过马双影族人地域,所以马双影在伴行不获之下,示令八英送出千里。
  在大漠的边沿上,八英和庄彦文等人互道珍重而别。
  他们目送庄彦文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大漠之中,方始回转覆命。
  庄彦文和夫人及双小夫妇,踏着无垠黄沙,耳边响着似是大河呻吟般的沙风轻鸣,挺起了胸膛,直前,直前!
  庄彦文来自大漠,又回到了大漠,他何年何月才又重出江湖呢,这是个谜,但总有一天,当武林风云日紧或突然发生重大变故时候,他仍会出现,朋友们!我们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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