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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缺] 卧龙生《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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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6 13: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uowang 于 2025-9-6 13:17 编辑

此书电子版据太白版,文字读时时有割裂之感,本想将缺文找出,但问题实在太多,补不胜补,现暂将第一回重校。标红为缺、错文,增加文字删除不标记。


    第一回 冷月照松影寒山深夜来怪客
  我国衡山,位于湘南,素称南岳,山势雄巍,连绵千里,山中奇峰林立,高插云霄,甚多人迹罕至之处,故传言仙迹颇多。
  且说由长沙南行二百余里即入衡山,再走三百里崎岖山路,有一高峰,名叫雁鸣峰。传说每至北雁南飞之时,群雁飞越此峰,均引颈长鸣。峰腰满生苍松古柏,峰顶更是云雾缭绕,从无人至。
  峰下有一盆地,名叫翠竹村,方圆约有五里大小,倒是野花遍地,小溪纵横,翠竹丛生,三面浅峰环抱,风景清幽秀丽,附近樵夫猎人,多集居此处,也有近百户人家,民风纯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垦地耕作,显得与世无争,不啻一世外桃源。
  四年前忽来一老者,和一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带来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及一个少年,一行五人在村西大兴土木筑室而居。当时顿为村人侧目,议论纷纷,有猜测为告老隐居的达官贵人,亦有疑为巨富名绅避仇隐此,众言纷纷,莫衷一是。
  岁月悠悠,老者居此转眼近年,因无事故发生,村人对此亦渐渐淡忘。老者家资豪富,村人多受其资助,但老者和家人均很少外出,每月中都难见其一次,且其独居村西,跟人家最近者亦达里许,又很少和村人往来,故其家世底细鲜为人知。晃眼四年,翠竹村仍平静如昔。
  一个深秋之夜,雁鸣峰下月如洗,翠竹村中冷风徐来,溪水湍流被山石阻击,月光中溅飞起一片片银珠,好一个宜人夜景。村人习惯早睡,真辜负这秋夜良宵。
  突然——
  正南方入山口处,跃出一条黑影,疾若流星,片刻工夫已入村内,略一张望,随即一长身形,由竹影山石上拔起,一个“苍鹰掠云”跃起两丈多高,若陨星飞泻向村西飞去,一连几个起落,到一所宅院不远处停下。
  此时那夜行人忽趑趄不前,面现犹豫之色,片刻之后始恢复常态,右脚微向停身山石一蹬,立即转过身形四下一看,然后两臂一伸一长身形,“一鹤冲天”全身拔起两丈多高,未待身形下落,左脚一点右脚面“八步登空”,全身成一直线向不远一颗百年巨松上飞去。手握松枝,身子向上一翻即登树顶,借秋夜月光向对面一所住宅中望去。此时已是二更过后,深山空寂,只有冷风阵阵吹打松叶,发出极微的沙沙之声,对面住宅是一所三环对立的建筑,四周竹篱高可及人,但灯火全熄,屋中主人似早已入梦乡。夜行人摸出一块问路石子,向下一投,跟着身形跃起由树上纵下,及近竹篱,一挺身子“鲤鱼打挺”,站身在竹篱之上,略一换气,随即飘身落入院中。脚尚未稳,右侧一声清叱:“何方朋友昏夜来此?”
  语未毕,一点寒星破窗打出,夜行者一伏身,一支袖箭贴头顶飞过,接着门声一响,一白面青年,手握单刀穿出室外。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远近,夜行人一望来者年约十八九岁,浓眉大眼,玉面大耳,一身黑色短装,手握单刀,一派少年英气,立即后退一步,抱拳行礼,说道:“在下夜入贵府,惊动朋友,深感不安,但我周某单人只身,夜入这雁鸣峰,亦非无因而来,借问朋友一声,有一位圣手神梭罗九峰,罗老英雄是否隐居此地?”
  白面少年闻言后,突然一怔,亦抱手还礼说道:“恕小弟眼拙,不知你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夜访罗老英雄有何见教?如蒙见告,小弟倒可指明你一条去路。”
  夜行人闻后,两条浓眉一竖,一声冷笑道:“听你这一说,分明是罗老英雄不在此地,那算我周某月来奔走自费心机,满腔热血尽付东流。不错,我周某确有一肚子话,要找罗老英雄一谈,不过你这位朋友和周某还没有这份交情,别说我不说给朋友听,就是说出之后,也无非是多费一番唇舌,我这就叫做背着儿媳进香,卖老命受闲气,既然罗老英雄见弃不愿相见,我也不便强人所难,就请朋友费神转告罗老英雄一声,说我飞天鸽子周冲来报十五年前湘江岸畔一梭救命之恩,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日有缘再见吧!”
  周冲说完,一扭身形拔步就走。白面少年突然进前一步说道:“朋友请暂留贵步听某一言,小弟常听家师言及兄台大名,掌中亮银软鞭,十二口柳叶飞刀,纵横江北,今得见庐山真面目实平生大幸,不错,家师确隐居此地,适才携师娘及师弟师妹等赴外赏月,料即将归来,兄台可暂请入寒舍一坐如何?”
  周冲察言观色,料非虚语,心中甚喜,月来奔走总算得偿报答旧恩之愿。少年见周冲半晌不语,立即抱拳含笑说道:“夜寒风冷,何不请入屋内坐,待小弟备酒接风。”
  此时周冲亦不再拒,乃拱手移步,随少年进入客室。少年燃起烛光,长揖让客就坐后说:“兄台稍坐,待小弟取酒。”不多一时,少年携酒肴入室,一大盘鹿肉和一盘咸蛋,两付杯筷,笑道:“深夜荒山,无美味以敬佳宾。”
  边说连斟酒杯,二人对坐畅饮,此时少年借室内烛光,打量这位江北侠盗:高约六尺,两条浓眉,一双豹眼,高颧阔口,颚下留有半寸短须,两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内功已达火候。少年正自庆幸刚才未有卤莽行动,突感微风一阵烛光一晃,当门出现一老者,长眉入鬓花白胡须,随夜风轻飘,正是恩师圣手神梭罗九峰。
  正想起身行礼,对面周冲早捷若飘风一按桌面,直抢到老者面前,抱拳一礼道:“老英雄!湘江一别,转眼十五寒暑,尚记得十五年前湘江岸畔,承一梭救之命之飞贼周冲吧!”说毕,就要行大礼。
  老者急忙扶住,紧握周冲之手哈哈大笑道:“周老弟何须行此大礼,别来无恙,十五年风采依旧,想不到今日竟光临深山寒舍,使蓬荜生辉不少,虎儿快叩见你周师叔。”
  此时那黑服少年原垂手侍立,闻命后立即抢进以晚辈之礼拜见周冲,周冲阻止不及,只好行了半礼,连称:“不敢!”
  罗九峰豪气如昔,携周冲就坐后,周冲问道:“闻恩嫂同行赏月,何未见转来?”
  九峰说:“因携你一双侄儿女同行,脚程略慢,想即可至矣!”
  语未毕,屋外院中一声轻响,一中年妇人背插长剑携一男一女进入客室,九峰一指周冲对那中年妇人说道:“湘兰!这就是我常提及的江北侠盗周冲老弟,快来见过!”
  中年妇人闻言莲步轻移向周冲福了一福,说道:“常听拙夫提及大名,如雷贯耳,今夜幸会。”
  周冲连忙还礼说道:“恩嫂言重了。小弟如非恩兄搭救,十五年前已作无依游魂,正是大恩未报,何敢再受恩嫂之礼。”话毕,又躬身一揖。
  湘兰不愧女中丈夫,微微闪身一笑,并即唤身后男女道:“雁秋、寒瑛!快来叩见周师叔。”一男一女向前一步双双一揖就要下跪,周冲两手一拦,哈哈笑道:“两位贤侄少礼,快请站起!”
  雁秋、寒瑛闻言,退回乃母身边,周冲见那女童年约十一二岁,生得柳眉凤目,肤白如雪,娇美异常,头上梳了两个小辫,颇似乃母,幼童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资质俊秀,年龄约十岁左右。心中暗想:此一对男女,均骨奇神清,俊逸若仙,满面稚气惹人怜爱,但怎知即将遇到一场江湖寻仇杀劫呢?
  九峰见周冲痴痴望着自己儿女,面色庄严肃穆,正想开口,周冲一声长叹,转望九峰说道:“小弟此次千里访恩兄,总算上天见怜得偿我愿,月来奔走,没有白费心机。”
  九峰见周冲出语忧伤面色凄然,心中一惊,急道:“贤弟满怀忧虑,必有大故,可否告知小兄?”
  周冲面色一肃说道:“说起来话长,恩兄是否尚记得廿年前四川绿林道总瓢把子追命阎罗马百武?”
  九峰闻后,一捋长须说道:“不错,此人廿年前威震川中,小兄昔年押镖入川,曾被此人邀劫川东,后在黑松林一场决斗之中,被我用琵琶掌重手法打伤,以后即未闻其人,小兄五年前看破江湖风险,封刀归隐,已不问江湖之事,想必马百武又重整旗鼓纵横武林。”
周冲听后慨然说:“只为恩兄那时一念之慈,造成后患。十五年前弟在湘江岸畔,和长江巨盗水底蛟梁子川拼命苦斗,一个失神被他用毒蒺藜打伤左膀,眼看就要命丧那人的蛾眉刺下,得恩兄挺身搭救,用神梭打走巨盗,更蒙三日病榻照拂,使小弟得重生入世,本应听恩兄良言归入恩兄创设之镖局,得追随左右以效微劳,但弟自知学艺不精,且结仇过多,恐累恩兄,因此留柬潜逃,远走关外,埋名隐姓苦访名师,幸遇长白二老收留门下,再练武技。
  两年前始别师下山,重入江湖,探恩兄答谢救命之恩,再者欲寻梁子川报当年之仇。可是恩兄镖局已收,归隐山林,追寻无着,小弟即沿江入川寻访仇人,一连两年仇人未遇,无意中侦知一件大事,廿年前隐迹江湖之四川盗首,追命阎罗马百武,邀集川湘黔滇一带绿林大盗,欲报昔日一掌之仇。不知怎的又被他探出恩兄隐居处,本拟早日来犯,但因贼人此次实欲置恩兄于死地,故不惜劳碌奔波,远赴苗疆,说动苗疆三魔,定重九之前大犯山境。弟虽知恩兄武技超绝,嫂夫人亦名门侠女,掌中之剑不让须眉,但贼寇人多势众,弟又闻及苗疆三魔,是藏边大雪山白云寺哈哈大师门下。这三个魔头,仗师门威名及一身绝技,横行西南道上,十余年来未逢敌手,把西南道上的绿林朋友尽行压服,此次已应马百武之邀,约九月初可赶抵长沙。
  小弟侦知此事后,立即由川中折返,一路上明查暗访,果然川湘一带绿林人物,均纷纷赶来长沙,声势之大,为卅年来江湖仅见,弟即日夜兼程赶到此处,现距重九之日虽尚有半月以上,但长沙衡阳恐已集满马贼邀请之人,如我推想不差,也许恩兄行动已尽在贼人监视之中矣!”
  九峰听完周冲一席话后,面色一变,略一沉吟说道:“想不到这班江湖朋友,为我这个退休镖师竟动员了川湘黔滇四省绿林人物,更有苗疆三魔助兴,真是一场盛会。”
  此时罗夫人湘兰已忍不住满腹惊忿说道:“九峰!事已如火燃眉,贼人声势浩大,你一人之力何能作为?要想个御敌方法才好。”
  周冲接道:“贼人众多,无一碌碌之辈,恩兄即有项羽之勇,亦胜之不易,以小弟愚见不如暂避锋芒,徐图报复。”
  罗九峰此时猛然一声长笑,声音凄厉如衡阳鹤唳,震得巨烛乱晃,慨然说道:“马百武此次邀集四省绿林志在必得,总算我罗某交了贤弟你这个血性的朋友,这份卖命传讯的深情高谊,永铭肺腑。不过贤弟劝我暂避锋芒,留待日后,须知贼人既有深算焉能无备,正如贤弟所说小兄行动恐尽在贼人监视之下,即是小兄立即携家出走,川湘黔滇满布他们爪牙,也未必能逃过贼人掌握,反落人话柄。这就叫将军百战死,壮士阵上亡,我罗某人自仗刀入江湖,三十年来,自信未作一件亏心之事,靠朋友的扶助总算没有栽过跟斗,想不到我封刀归隐之后,他们竟不肯放过我这风烛残年。我已年近花甲,难道还想长生不老贪生尘世吗?到如今只好以小兄这数十年苦学,一条老命跟这群贼一拼了,即使我丧身敌手亦死而无恨。”
  九峰正欲再说,周冲已挺身站起,激昂说:“恩兄此言真使小弟心如刀穿,我周冲也是铁铮铮的汉子,不是恩兄援手早已丧命人手,难道还吝惜这条命吗?但贼势重大,你我兄弟虽可凭本身所学和群寇一拼,小弟亦四十开外之人,无所挂虑,但这无异飞蛾投火。据小弟看来,他们既能请绿林人物寻仇杀斗,难道我们就不能请天下英雄评评是非么?”
  湘兰亦道:“周贤弟之言甚是。妾虽女流,但幼随父兄行走江湖,亦习过武技,虽不是名门闺秀亦略晓大义,更非贪生怕死之人,身入罗门十九年,从未斗胆和夫君有一句口舌之辩,妾闻马贼心狠手辣,追命阎罗因而得名,你我夫妇均届晚年,死有何憾?但雁秋、寒瑛均尚年幼,你只知保全你一世英名,难道连自己儿女,罗门香烟都撒手不管了吗?”
  寒瑛、雁秋已粗通人事,见母亲满面忧色,语声宛如轻啼,心中一急,双双紧握母手竟放声大哭,雁秋更是边哭边叫,这一幅人间悲惨场面,把个横行江北侠盗飞天鸽子周冲,弄得不由自主的亦掉下两点热泪。
  湘兰虽是女中豪杰,但对这种毁家仇杀悲剧时有所闻,深知对方如不做到斩草除根,绝不会放手,再经过一双儿女一哭,已无法再控制自己满腔悲忿,跟着亦掩面轻啼。
此时九峰那种豪气,经妻儿一闹亦消失无踪,这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只见老英雄花白胡须不住颤抖,愁眉深锁,虎目圆睁,凄然说道:“湘兰!不要再哭,别使这一双未解人事的儿女过份悲伤,我岂不知江湖仇杀波及祖人,何况儿女,不过这四年多来息隐山林,一般武师好友,均多年未晤,人事沧桑,一时间到哪里寻找。何况马百武及苗疆三魔,均为绿林中出类拔萃之人物,再有川湘黔滇四省绿林助威,即寻得三五好友,亦无非作陪葬之礼,难道我一生英名,临此余年还要蒙上一个不义之名么?吾师散浮子远居浙南,但他老人家一生飘泊,到处为家,人海茫茫何处寻访,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唯一良策,汝携寒瑛、雁秋避祸远走,但又恐贼人已布下罗网,此亦不过尽人力而为之罢了。”
  语至此,乃转视周冲道:“我罗九峰一生赤心交友,奔走江湖,总算没有白费,临危之时,来了你这位热血朋友,此时我纵有千言万语,亦不知从何说起。小兄只望你能卫护湘兰及你一双侄儿女速离此地,埋名天涯,寻找我那恩师天南剑客散浮子。他老人家武功卓绝,已成不坏之身,把寒瑛、雁秋交给我恩师,你就是我罗家天大的恩人。愚兄言尽于此,湘兰速整行装随周贤弟离山。”
  九峰又望了望那个白面少年说道:“玉虎儿,你自入身师门已近五年,在此期间,你能刻苦自励,日有进境,想不到师门逢此大变,致负你一片求技之心,知徒莫若师,余素知你忠肝义胆,绝不愿走避,但你留此亦不过多送马贼一条命债而已。且你上有父母,终日望子早归,正好返回故乡,尽孝膝前,为师今晚言出法随,如有违背,即非我罗门弟子,可立整行装和你师娘随同周师叔今夜离此,如欲再求深造可请你周师叔转介良师。余此时已心碎志决,尔等均不必再依恋难舍,速速准备去吧!”
  此时周冲已急得筋肉暴起,湘兰亦面带寒霜,正想再劝九峰,猛闻竹篱外面一声长笑,音若枭鸣,凄厉异常。
  九峰正想跃出室外一查究竟,就在那笑声忽然顿住,室内烛光微动,一条黑影若长龙飞舞,破空落下,身法之快,已达绝顶,停身在客门外数步。九峰闪虎目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浅蓝大褂,头戴毡笠,腰系一条大指粗细白色麻绳,肩背独门兵刃镔铁生死判,颚下留有寸余长短的蓝须,一张焦黄脸,一双怪眼,白多黑少,但是精光外射,这个僧不僧道不道的装束,九峰一见立即认出是廿年前伤在自己琵琶掌下的追命阎罗马百武。
  适才见其轻功之巧妙,已知道这个对头,廿年来隐居不出,埋头苦研武功,欲报当年之仇,绝非廿年前之马百武可比。
  九峰正想招呼,对方已然发话说道:“罗老镖师别来无恙,一掌之恩使马某人刻骨铭心,从未敢片刻忘去,真想不到我还能再睹你罗老镖师的风采,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廿年的恩恩怨怨,马百武何敢忘怀,明人不做暗事,九月重九之夜,马某当率川湘黔滇四省绿林,登山拜谢一掌之恩,领教老镖师龙虎风云刀法,十三支蛇头亮银神梭。不过老镖师你如有弃家走避之意,那可真对不住朋友了,我们千里风尘为的是什么?说一句不怕你见怪的话,这雁鸣峰山前山后已满布绿林朋友,如果尊夫人及贵公子有所举动,可不要怪我姓马的心狠手辣了。现距重九尚有半月限期,除你们罗门骨肉之外,那姓周的朋友及老镖师的弟子,尽可畅通无阻去寻访助拳之人。马某言尽于此,不便再扰,我们重九再见!”
  九峰此时心胆俱裂,想不到马百武早已存蛇蝎之心,硬要把罗门一网打尽,刚才自己所讲之话,分明已被对方听去,想至此处早已无名火起,正待发作,江北侠盗已按不住满腔怒火了。
  一声怒吼,“巧燕穿云”从室内跃出,一指马百武道:“好一个四川绿林瓢把子,竟用这一毒二狠三绝之法,昔年不是罗老英雄一念仁慈,焉有你的命在。你以怨报德已为江湖人所不齿,如能堂堂正正单人匹马与罗老英雄再决生死,还算不失英雄本色,自己不敢作为,巧言哄骗川湘黔滇四省绿林朋友,替你出力卖命,又仗人多势众欲作赶尽杀绝之举。须知你这种险狠恶毒之行为,实天理难容,迟早定遭恶报。我周某人就看不惯你这卖狂的样子,倒想见识见识你这川中盗首有什么出色的本领。”
  马百武被周冲一骂,正击中自己短处,一张黄脸气得铁青,意要发作,目前对手均是高手,倘若弄巧成拙,反而误了大事。马百武不愧追命阎罗,阴滑异常,打鼻孔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位姓周的朋友,你倒是侠骨热肠,可是你马大爷没有这份闲情和你斗口,咱们重九再会!”
说罢也不待对方答话,立即一腾身形,“潜龙升天”拔起两丈多高,长啸一声,空谷传响,声震四野。接着用“玉女投梭”头下脚上向竹篱外飞去,及近竹篱身形一挺,“金鸡独立”身子倒翻回来,站在竹篱之上。
  这种轻功卖弄惊险异常,非有极深的造诣绝不敢尝试,马百武故意卖弄,可把个江北侠盗气破了肚皮,一探手取出把柳叶刀来,正想用玉环套月手法打出之时,忽闻竹篱上发出一阵沙沙之声,忙凝目静视,只见这四川巨盗竟从竹篱上翻了下来,一个仰面朝天跌倒地上,幸得其武功深渊,两手及时向后一撑,上半身算未着地,但下身屁股可着着实实的坐了下来。
  秋夜月影中扬起一片尘土,这个苦头还真是马百武有生来第一次吃到,立即一个腾身用“卧虎回山”之势,二次跃上竹篱,四下查看,但是空山寂寂哪有人踪,再看罗九峰等人又均未动,心中一阵愕然。
  他知有变故,嘿嘿两声冷笑说道:“好一个罗老镖头,竟用伏兵暗算你马老太爷,我要不把你弄到家破人亡,我就算枉称追命阎罗了。”话已出口,人即用“大鹏展翅”双臂一抖全身拔起,周冲此时已按不住怒火,适才扣在手内的三把叶飞刀,一翻健腕连珠打出,口里一声叱喝:“姓马的看周太爷的飞刀。”
  三条白光挟轻微破空之声,品字形向马百武身后打去,如一个川中巨盗,立即提一口丹田气一个“云中翻”,身形向闪开五尺,任你应变迅速,但究非脚踏实地,势子略缓,一口柳叶飞刀已擦右臂飞过,浅蓝大褂的右袖上划了一个寸余长短的小口,尚幸未伤及皮肉。
  此时就是马百武如何阴狠,连吃两个小亏也有点怒火攻心了,俟身形一落地立即一整袖内竹筒,一个“巧燕钻云”又跃起两丈五六,右手一按机簧,一筒梅花针竟用满天酒金钱的手法向九峰等停身所在打来,数十点金光闪闪,宛如一蓬银雨落下,九峰见状一声大吼:“快快闪避,此乃梅花针。”
  一面说话,一面一提丹田真气,一个“鲤鱼跃龙门”之势,向左一纵身,跳开两丈,周冲忙向前一伏身,两缕银丝已掠顶飞过,湘兰玉虎儿听九峰一吼,亦忙向旁闪避,幸距离较远,梅花针效速已失,始安然躲过。九峰见马百武一语不发,竟用这种歹毒暗器,忿怒已极,正想猛扑过去,但马百武已一连两个起落,没入于松影夜色之中,九峰无心追赶,急忙回客室一看,幸无一受伤,始略觉放心,一声长叹说道:“马百武布署周密志在必得了。”
  周冲此时感到对方手段过狠,忿然说道:“马贼阴毒狡猾,又不顾江湖道义,早有预谋,听其所言,似尚有所忌,不敢动手,大约人手未齐之故,以小弟愚见,俟明天晚上,恩兄和小弟勘查一下各处山口,且看是否真如马贼所说,再作计议,今晚上也算没有让他讨了好去,恩兄内功掌力,风震竹篱,小弟柳叶刀划破衣袖,总算给他吃了一点不大不小的苦头。”
  九峰闻后摇头道:“小兄亦自奇怪,风震竹篱,分明是一种内家神功,百步劈空太乙气功之奇门绝技,且发掌之人最少亦距在百步之外,小兄自信目力在十丈内可辨汗珠,竟未发觉来人停身所在,马贼吃了这个小亏已有警觉,外形虽尚能自若,内心实已慌惧,以小兄所知,江湖上具有这种神功之人,寥寥无几,莫非恩师散浮子老人家及时赶来……”
  语尚未住,忽屋后窗外一声冷笑。
  九峰一个“神龙出海”身若飘风跃上屋脊,但见空山寂然,夜风送冷,哪有半点人影。
  九峰心中一动,立即喊道:“哪位武林前辈在罗某危难之时竟肯降临,请出一见,待罗某拜谢。”
  任你罗九峰叫破喉咙,仍无半点回音。
  此时周冲、湘兰与虎儿均出室外,九峰一摆手,大家退回室内,湘兰看寒瑛、雁秋已倒卧椅上呼呼睡去,知这一双儿女经赏月奔走已够困乏,此时天已将明,难怪睡去,即对九峰说道:“天已将明,一夜劳累,你们也该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九峰率玉虎儿给周冲安了铺位,分别就寝。
  次日湘兰亲手调制山珍野味,欢迎这位赴友危难的侠盗,虽有美味,但因大家心情均甚沉重,故均默默无语,饭后计议一阵晚上勘查敌势的行程。
  此际翠竹村景色如昔,居民们按时作息,谁知将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的江湖仇杀呢?
  是夜雁鸣峰下罗宅内巨烛如昼,客室正中设一桌丰盛酒席,男女老幼围坐一桌,举杯互敬。九峰更是连连狂饮,直到二鼓,周冲始对湘兰说道:“恩嫂与虎儿等守住内宅,待我和恩兄出外查看贼势。” 说完一抛长衫露出身上黑色夜行服。
  九峰此时突然纵声狂笑道:“我罗某一生闯荡江湖,封刀归隐之后,竟被人欺上门来,也算是我晚年有幸,在我死前又能会到一班绿林豪杰。湘兰,快取我金背劈山刀来。”
  九峰这时已有七分醉意,虎目射光,白发倒立,一脸寒霜。寒瑛、雁秋自懂事以来,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只吓得四只小眼呆呆的直望九峰。湘兰强抑满腹忧伤,转身进入内室,不一会手捧一柄三尺二寸长的金背劈山刀来,杏目射出一份优怨之光。九峰接刀,手一按把柄,弹簧呛啷一声金刀出鞘,只见一片寒光辉耀夺目。九峰此刀是由缅铁精炼而成,重达廿二斤,虽非切金断玉宝刀,但刀锋青芒四射,锋利异常。
  九峰仗此刀在江湖上三十年未逢敌手,自归隐山林之后,虽未荒废武技,但只偏重内功进修,这柄金背劈山刀四年多来从未启用,今天大敌当前,这才把封存四年多之利刃重行启封,准备和群寇一决生死。
  九峰回刀入鞘,脱去长衫对周冲道:“贤弟,时已不早,我们走吧!”周冲应了一个好字,两人立即一拧身穿出室外,湘兰莲足一点,跟踪而至说道:“你们速去速回。”
  罗九峰口里答应着,身形已似脱弦之箭,一个“孤雁掠云”跃出三丈远近。
  周冲亦跟踪飞出,淡淡的月光之下,两个黑影疾苦脱兔,瞬间工夫已达峰下,周冲说:“恩兄,我们先到北面出山口处观察一下,再折返南面山口。”
  九峰一点头,立即一挺身形向北面而去。原来翠竹村分南北山口,北面山口为奔长沙衡阳大道,南面则可通粤桂。
  且说九峰施展夜行工夫,一路上鹿伏鹤行,晃眼已三四里远近,极目望去前面山口隐约可见,心中暗想,莫非马贼施用诈语蒙骗自己,现已快至出山口处,为何未见有人拦击?果真如是,则即可将妻小送离此地隐迹远走,自己也无后顾之忧,凭掌中刀自可和群寇一拼。
  想到此处,精神一振,正要直奔山口,突然见距自己停身处两丈多远的山石后出现两条黑影,在暗淡月光下,一个起落,在离自己五步之外停住。
  九峰一看,是两个夜行衣着的大汉,左面一人年约四十多岁,黑面短须,背插一口厚背鬼头刀,右面一个约有卅三四,赤面无须,手提一支虎尾三节棍。左面一个望着罗九峰嘿嘿一笑,说道:“来者莫非圣手神梭罗九峰罗老镖师么?”
  九峰闻言呵呵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罗某,恕我眼拙,不知你二位朋友的万儿(即姓名),夜入寒山有何贵干?”
  对方一听九峰出言冷峻,打鼻孔里一哼道:“你罗镖师的金刀神梭威震江湖,哪里会知道我们这些绿林道上的无名小卒。我兄弟此次受人邀约,跋涉千里,来到这雁鸣峰下,无非是想一睹老英雄的风采,不过因姓马的朋友和你有一个定期的约会,使我兄弟不便先登山拜见。俗语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兄弟冒夜寒风露在这荒山乱石中守候,就是请老镖师能遵守江湖信约,等候重九之会,尚请能赏我们兄弟一个薄面,我们也不想侵犯老镖师你的虎威,这里夜风袭人,你请便吧!”
  九峰闻言一声冷笑道:“听朋友这一说,真使我罗某万分惭愧,雁鸣峰荒山寒野,竟变成了龙虎荟萃之地,为我这条退出江湖的老命,竟劳动江南道上大部份绿林朋友,这真是我罗某人毕生之幸,不过这翠竹村是我姓罗的家居之所,四年多来我是来往自如,今夜朋友喧宾夺主,硬是阻了我罗某的去路,究因何故?请两位说出个道理来!”
  右边的赤面壮汉早已怒火万丈,一声大吼,手中虎尾三节棍以一个“泰山压顶”之势,照九峰当头打下,九峰一闪身子向左让开二尺,棍已落空,立即左掌护胸,右掌贴棍欺近,切对方使棍的右腕,这一着以动制动,全出敌人意料之外。
  使棍者心里一惊,立即一拧右腕,马步移转向后一退,顺势一带虎尾棍,“横打千军”挟一股劲风向九峰扫来,只闻九峰一声长笑,双脚在停身山石上一蹬,全身拔起丈余高低,虎尾三节棍由脚下扫过。
  九峰身在空中,一个“饿鹰搜食”头下脚上,伸右手中食指,直取对方双目。赤面大汉见罗九峰竟用一双肉掌,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一声怒叱道:“姓罗的,别卖狂,今天要叫你知道昆明双鸟的厉害!”
  虎尾三节棍一个盘打“迎风劈浪”,声若电光石火,快速已极。
  此时九峰脚未落地,见对方出招又急又狠,立即施展轻功绝技之“八步登空”,一提丹田之气抱元守一,两臂一分,疾如飘风落在大汉背后,双手一合,排山掌力向大汉后心打去。
  九峰此时已恨透这般匪徒,手下毫不留情,大汉猛觉身后掌风袭来,即把身子向前一扑,宛如“猛虎出洞”,跳出有丈余远近。
  哪知九峰轻功已臻绝境,起落如飞,早已跟踪而至,大喝一声:“朋友躺下!”右手向前一探“苍龙伸爪”,正击中大汉背脊。
  大汉猛觉上半身一震,跄踉地向前走了几步,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噗通”一声栽倒地上。
  九峰五年归隐养性,火气已消,此次被马百武邀约四省绿林,硬要把老镖师全家置于死地,激怒真火,存了杀一个少一个的心理,此时见敌人被自己重手法打倒,反觉不忍,心中一怔,猛觉一股劲风由身后袭来,忙向旁边一闪,一支瓦面镖从右侧飞过,刚才停身左面的黑脸大汉,挺一口鬼头刀正向自己猛扑过来,九峰哈哈一笑道:“朋友住手,听罗某一言,你的同伴已被我琵琶掌重手法所伤,即救治得法,亦需数月静养,始能复元,稍延时刻,元气一散,性命不保,待罗某把你同伴救治后,你再动手不迟。”
  黑脸大汉听后,一声冷笑道:“好一个假仁假义的罗九峰,你既用重手法打伤我同伴,还要逞口舌之利故示慈悲吗?我金翅鹏柳元还不是三岁孩童,会被你巧言蒙欺了,接招吧!”
  鬼头刀银锋一闪,“顺手推舟”,直取上盘。
  九峰马步一移,向左一避,让开刀锋,厉声道:“姓柳的住手,你同伴命在旦夕,急待解救,你如再不听罗某良言,恐悔之不及了。”
这句话可说是义正辞严,不由使金翅鹏柳元一怔,顾不得再和九峰动手,急忙跑到颓尾鹰焦福面前一看,只见一个如狼似虎的绿林豪客,此时已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两嘴角尚缓缓溢出鲜血。这可把个昆明大盗吓了一跳,想不到罗九峰武功造诣确有超人之处,自己兄弟在云南昆明也是叫得响的人物,颓尾鹰焦福一根虎尾三节棍确不含糊,想不到在人家面前动手不过两个回合,对方连兵刃都未亮,自己兄弟就被打倒地下,就算是自己过去也是白费。
  想到此处真是进退两难,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长笑,笑声尖锐刺耳,在迷离的月光之下,两条黑影破空飞来,恰好落身在罗九峰与柳元之间。
  前面一个身着月白大褂长不及膝,光着两腿,足穿一双白麻草履,一道金冠束额,披肩长发,皮肤白嫩,秀眉清目,男不男女不女的奇装少年,肩后斜背一个黄色包袱,长相十分俊俏,只是两眼射出一片凶光。
  第二个高有七尺,一身深蓝劲装,虎背熊腰,黑面短须,背后交叉两支蛾眉刺,用黄绒反扣前胸,年约四十开外,这两人一现身,后面大汉立即抢前一步拱手说道:“罗老镖头久违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十五年前承你梭下留情,使梁某亡命天涯,十五年之后,又在这寒夜深山,重睹老镖师风采。”
  九峰闻后,知此人是十五年前在湘江岸畔中梭逃走的长江巨盗水底蛟梁子川,即哈哈一笑道:“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梁朋友也来参与这场盛会,我罗九峰是敬候教益。”
  九峰和梁子川在答话的时候,那奇装少年早已走到颓尾鹰焦福跟前一看,知焦福是内家重手法琵琶掌所伤,立即一弯身,伸右手把焦福抓起,向天灵穴一按,左手在焦福后心上轻轻一拍,此时焦福不由自主,口一张吐出一口血痰,眼前一亮悠悠醒来,轻声喊道:“痛死我也。”
  奇装少年救醒焦福后,一声尖锐长笑道:“无用脓包。”立即转向九峰,一拱手尖声怪气说道:“这位想就是大名鼎鼎的罗镖师吧!在下苗疆人面魔王鲁天寿,久闻罗镖师龙虎风云刀法,及十三支蛇头亮银梭,威震中原,我兄弟们特由苗疆赶来求教,尚请不吝密学,使我们兄弟能一睹中原武技。”
  说毕,立即一坐马步,身形斜站,两只俏目射出凶光,直视九峰。
  九峰听对方报出姓名,竟是苗疆三魔之一,心中一惊,暗想:难道贼人今夜真个倾巢而出吗?马百武是著了名的阴狠,三魔既到,何不即时动手?为何又要至重九呢?莫非另有阴谋吗?
  想至此,抬头一看鲁天寿,只见其粉面中微透铁青,俏目内一片凶光,再加上一身奇装怪服,骤见之下,真难分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知非良善之辈,乃开口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罗九峰,朋友竟是西南道上的三魔之一,罗某失敬了。我罗某人不过是薄有虚名,竟劳贵兄弟跋涉长途,夜入寒山,罪莫大焉,但朋友既然来此,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说,我罗某人只好以风烛残年之身,舍身陪君子了。”
  九峰这一席话较中带硬。人面魔王鲁天寿在西南道上穷凶极恶,仗着一身绝技为所欲为,哪把罗九峰放在眼里。
  听九峰话毕,早已怒火填胸,一声冷笑道:“好,待我领教罗镖师内家重手法琵琶掌的厉害。”
  语尚未落,右手一伸,将食中二指一骈,以“毒蟒取珠”手法,向九峰面门点来。
  九峰微一闪身,以功贯右臂,取“天王托塔”之式,右手五指反扣鲁天寿的天门。
  鲁天寿出手原是虚实并用,对方如不闪避即以虚为实,对方如果闪避则化实为虚。这种打法多为武林能手,内功造诣已达纯境,能把千斤掌力运用自如,收发随心,否则一个收势不住,则弄巧成拙。
  闲话少说,且说鲁天寿见九峰不闪不避,用“天王托塔”硬拆自己的招式,心中一怒,一声厉叱,右手突的收回,左掌一错后退两步,吸一口丹田气,右掌一个“蝴蝶穿花”,从下面反抛打出,一阵疾劲掌风,平向罗九峰胸前推来,力量奇猛。九峰知道这种内家真力非同小可,自己虽有一身软硬功夫,如被打上,不死亦得重伤,乃立即施展“一鹤冲天”轻功,向上一拨身形,跃起一丈四五尺高。任你九峰躲得快,但对方距离既近,手法又快,掌风过处擦中九峰双脚,只觉如千斤重力向下一拖,几乎坠落,幸得九峰归隐之后,苦练内功,临危不乱,立即一抛两臂一提气,算是没有落下,如果这掌击中要害,定然当场毙命。
  想至此不由得怒火高涨,立即默运真力,俟身子一落,一挥右掌,铁琵琶重手法挟劲风直向鲁天寿前胸打去。猛闻鲁天寿一声长啸,马步一稳,两手用“排山掌”向外一推,硬向九峰琵琶掌接过来。
  这种真力交击立判生死,丝毫取巧不得。
  九峰真没有想到,鲁天寿竟拼个同归于尽的打法,但事已至此,欲收不能,估量对方内功虽然精纯,也不会比自己高出许多,况且自己这琵琶掌在追随恩师时,即下过一番苦功,近数十年更是未有间断,尤以归隐后,内功精进掌力雄浑。就在这一转念间,对方掌力已然袭到。
  九峰一声大喝,长须如戟根根竖起,奋起真力向上一迎,双方拿力一接,只闻“蓬”的一声,如击败革。
  九峰只觉心神一震,马步不稳,不由自主后退数步,勉强拿桩站住。
  再看鲁天寿已是粉面惨白,双眉紧锁,两眼圆睁,似强忍无限痛苦,稍一停顿,一拔背后丧门铁环杖,就要和九峰再拼,猛闻一声:“三弟,使不得。”
  话声未停,若飞鸟投林似的落下一人,一身赤红衣着,一伸手把鲁天寿右膀抓住。
  鲁天寿回头一看来人,口喊一声“大哥”,此言一出内功一弛,竟吐出一口鲜血。
  来者非别,正是苗疆三魔之首、混天魔王屠龙手。一见鲁天寿吐一口血,知内伤甚重,立即一声狞笑道:“好一个圣手神梭,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用内家重手法伤人,我屠龙手要不把你如法置于死地,我就枉称混天魔王了。我们兄弟此次原系受人邀约助拳而已,现在你算正式和我们兄弟结下血海深仇,重九之期离此不远,看在江湖份上,你可速返准备后事吧。我尚有琐事未了,我们重九再见。”
  话说完,转身一看鲁天寿,已呈半昏迷样子,若非梁子川双手扶持,恐早已倒下了。
  屠龙手对罗九峰虽恨到极点,但究竟是救人要紧,右臂伸出把鲁天寿一抱,回头对梁子川道:“我们走吧!”
  语一出,一个“孤雁掠云”,纵起两丈多高,星飞丸泻,几个起落便已无踪迹。
  九峰此时亦觉眼前金星乱窜,对面所讲之话,只听到一半,知自己亦受内伤,现在敌人全走,自己也好赶回养息一下再作道理。
  正想转身折返,猛见右后侧一条黑影,其疾如箭,瞬间已近,九峰以为敌人又来,立即准备势子迎敌,黑影停在九峰五步左右说道:“恩兄怎的连小弟亦不认识了吗?”
  九峰见是周冲,一声长叹说道:“小兄真是两世为人了,对方声势甚大,我又负内伤,咱们先返回家再说吧!”
  周冲已看出九峰伤势不轻,急忙过来扶持着九峰同返翠竹村,及到罗宅,湘兰正等得焦急,见两人无恙归来,心中一喜,近前问道:“怎的一去半夜,贼势如何?”
  周冲忙道:“恩嫂快来,恩兄已受内伤。”
  湘兰急忙走近九峰,与周冲把九峰扶到室内坐下,借烛光一看,九峰面上略呈黄色,急问道:“伤在何处?”
  九峰长叹一口气答道:“不妨,只是震动了五腑,幸我早有准备,用金刚功护了全身,未受重伤,只要停息一下调气后即可复元,不知贼人到室内骚扰否?”
  湘兰摇头道:“贼人还未入室内,你是否和马百武遇上?”
  九峰长叹一口气,才把自己经过一五一十全部说出。
  罗冲听后接道:“贼人人多势众,布置周密,余随恩兄出去分道勘察,一连遇到三次拦截,第三次遇到一个使万字梅花夺者,武功确甚了得,缠斗十余回合竟难分胜负,后来被我用飞刀伤了他的右退,始闯过卡子,即向恩兄处赶去,但已晚到一步,致未能助恩兄一臂之力,放走弟之仇人。”
  九峰点点头说道:“目前可以说是已陷危境,走避无望,只有待重九向群寇一拼,了却这段冤债。”
  湘兰心虽焦急,但亦无法可想,只好待重九之日尽力助夫,和群贼一决生死了。
  数日无语,九峰原本受重伤,只是被内家真功反弹之了内腑,经过几天调养已完全复元。重九约期转眼来临,是日湘兰调制美味佳肴,痛饮一番,只待群寇来犯之时,合力一拼。
  重九之夜,风雨大作,松涛怒吼,群山传响,势若万马奔腾,一场大雨下到初更始云散天晴,一钩新月破云而出,斜挂碧空。翠竹村罗宅之内,点燃两支巨烛,三间客厅光耀如昼,罗九峰等男女老幼六人,个个短服劲装,披带兵刃,似在等待一场厮杀。
  二更刚过,忽闻屋上一声轻响,接着见一个着夜行衣的大汉,跳落天井院中,用着安详的步履直向九峰等停身的客厅走来,九峰正想起身,周冲早抢先迎到客厅门口,打量来人,见是一四旬开外的中年大汉,身体魁梧,一脸连腮短须,阔口高颧,两眼神光充足,泰然自若的走近周冲,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川西唐木青,请问哪位是罗九峰罗老英雄?”
  罗九峰闻言即起身笑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何赐教?”
  来人一笑,顺手取出一张白色短简,双手递交九峰说道:“余奉川中马老师之命而来,这封短简敬请老英雄过目后赐覆。”
  言毕两手一背,昂然而立。罗九峰借烛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行草书,大意略为:“罗老镖师阁下,余率川湘滇黔四省朋友,定今夜二更在雁鸣峰下敬候教益,万望老镖师能如约莅临。马百武拜启。”
罗九峰看完短简一声冷笑,转身对唐木青一拱手道:“罗某已知,敬烦朋友转告马老英雄说,修书不及,罗某人遵约使是了。”
唐木青一听道:“老英雄快人快语,令人不胜敬佩,唐某先行一步了。”
  说毕身形一转,一个“旱地拔葱”纵上屋顶,跟着双足在屋上瓦面一点,身若流星飞奔而去。
  九峰见来人走远,转身对周冲道:“贼人现在雁鸣峰下列阵以待,观贼势志在必得,湘兰可携虎儿、寒瑛、雁秋一同赴约,如见大势已去时可及时逃遁,免作无谓之牺牲。好在贼人其志在我,你们如能见机而作,不难脱出贼群。”
九峰说毕,立即和周冲等向雁鸣峰而去。湘兰此时犹如万箭钻心,此去生死均难预料,但又不便形露于外,回首望望这数年故居,不由一声长叹,九峰面如寒铁,回头一望湘兰,吓得女侠粉面一红,忙拉寒瑛、雁秋,默默无语随在罗九峰身后向前走去。周冲见此情景,亦觉心情沉重异常。
  约一刻工夫,已达雁鸣峰下,只见峰顶高没云霄,夜雨后,山中千百条清泉交错,峰下是一片数百亩大小的草坪,草坪西方两株松影下,站满着高低不等数十人之多,九峰此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几步紧走已近贼寇,选一块平坦地势,站定身躯,朗声说道:“罗九峰承各位绿林朋友邀约,不敢失礼,如示而至,但各位均跋涉千里来此寒山,罗某未备水酒接风洗尘,有失地主之谊,尚希各位海量包涵,罗某这边赔罪了。”言毕一个长揖。
  此时对方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四条人影疾如飘风,嗖嗖嗖从人群中穿出,晃眼时间已停在九峰前面。第一个黄脸怪眼,身穿浅蓝大褂,正是自己的生死对头追命阎罗马百武。身后并排站着三人,中间一个穿赤红大褂,紧衣光腿,足蹬一双白麻结成的草履,一张寒铁脸,帚眉高鼻,阔口反唇,腰中凸起,不知带的什么兵刃;右边一人打扮和中间者类似,只是大褂的颜色易红为黄,生得虎头暴目,顶门长了一颗眼睛大小的黑痣,短须如针,十分凶恶,背后斜背一个长形包袱,内藏奇门兵刃吴钩剑。二人均过四旬,正是苗疆三魔中混天魔王火金刚屠龙手,三眼魔王鲍元通。左面一人高有七尺,阔臂熊腰,竟是长江巨盗水底蛟梁子川。罗九峰打量四人一遍后,正想说话,马百武已抢先说道:“罗老镖师果然言而有信,来来来,我们算算廿年前的旧帐吧!”
  马百武说完一拉背后的镔铁生死判,“顺手推舟”,一道青芒直点面门。九峰撤身退步,让过判锋,马百武立即跟进一个“春云乍展”,生死判挟劲风向九峰二次过招。罗九峰转马步,向右一闪,判锋离右臂寸余落空。
马百武见一连两招均未击中对方,心中一怒,生死判“游蜂戏蕊”,快如电光石火,直刺九峰前心,九峰见马百武辣手频施,怒火已起,立即施出“回龙八转”,双足一蹬退后丈余,始避开判锋,右手一握劈山刀,把柄弹簧“呛啷”一声,寒光一闪,刀已离鞘,一声大喝:“姓马的不要逼人太甚,我已连让你三招,算尽地主之谊,难道老夫怕你不成?”
马百武一声狞笑:“姓罗的!死在目前还要卖狂么?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他口在说手并未停,生死判一个“平沙落雁”,直取九峰“天牖穴”。
  九峰一声大喝:“来的好!”劈山刀横架金梁,向上一抬,“当”的一声,两件兵刃交击,飞起一串火星。
  生死判虽被劈山刀直荡开去,但九峰亦觉右臂一震,劈山刀几乎脱手,心中一惊,想不到马贼腕力如此雄浑,心在想手中刀一个“仙人指路”,银锋一闪,直到前胸,马百武侧身一让避开刀锋,立即展开廿年埋头苦研的七十二路伏虎罗汉杖法。
  只见一支生死判急如狂风骤雨,快似电光石火,横扫直刺,并挟带七十二式点穴招式,真个是防不胜防,宛如一团青色光影滚滚涌来。
  这位成名江湖的罗老镖师,竟认不出是什么来路,哪还敢大意,亦展师门绝学龙虎风云刀法,把一把劈山刀竟化成一片刀幕。
  此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钩新月光辉四射,两条人影全被寒光淹没,好一场凶杀恶斗。
  一个是绿林盗魁。
  一个是成名镖师。
  在雁鸣峰下各展所长,刀来判往,不时发出兵器交击声,转眼苦斗了卅余合,渐渐分出高下了。
  原来九峰施展的龙虎风云刀法,出自天南剑客散浮子的传授,老剑客武功卓绝,为当代几位有名大侠之一,一生漂泊江湖,见多识广,综合各派武技之长,费时五年,始创出七十二式龙虎风云掌,一百二十八路龙虎风云剑法,九峰追随老侠,在浙南雁荡山学艺七年,因限于天资,习剑不成,故改习刀,老侠爱徒心切,才又把一百二十八招剑法研化创出一百零八手龙虎风云刀法,九峰别师离山之后,老侠也访道于名山胜水之间,其间九峰只不过得其神髓十之四五,已雄恃江湖三十年未逢敌手了。
  且说九峰施展龙虎风云刀法,三十余合之后,马百武之生死判,相较之下已见逊色,九峰见对方攻势一缓,暗想这样缠斗下去,贼人众多绝非良策,不如先伤马贼以寒敌胆,想至此处即一声大吼,展开龙虎风云刀法中连环三招,“横锁断舟”、“流星赶月”、“老僧飞钹”,劈山刀挟一片银光锐风,唰唰唰一连三招,把个马百武逼到一丈开外,手忙脚乱无法招架。
  此时长江巨盗梁子川,见马贼不能取胜,一拔背后两支蛾眉刺,“双龙出水”,向九峰前胸扎来。
  九峰只得把劈山刀用个“横身拦虎”的式子,把两支蛾眉刺挡开。
  马百武趋势把生死判一收,稳住势子,立即又向九峰攻来。九峰一声冷笑,劈山刀一紧,力战双寇,猛闻身后一声怒叱:“无耻匪徒休要恃多为胜,你周大太爷讨命来了。”
  话一出人已到,十三节亮银鞭一个“毒蟒出洞”,一道银光直取梁子川上盘,梁子川左脚向后一滑,右手刺“叶底献桃”,向周冲左胸便扎。周冲微一闪身让过刺锋,哈哈一笑道:“梁子川,你周大太爷走遍天涯海角,寻你不着,今夜鬼遣神差把你送来雁鸣峰下,是好汉的不分生死不要逃走。”一边说话,手中银鞭“玉带横腰”横扫过去。
  梁子川双刺护胸,忙向下一伏身躲开长鞭,打鼻孔一哼道:“姓周的!死在眼前尚要耀武扬威,十五年前不是姓罗的匹夫多管闲事,恐你早已葬送在梁太爷的蛾眉刺下,想你从此亡命天涯、隐名偷生,谁知你气数已尽仍然自投罗网,这也是你合该死在梁太爷手下,接招吧!”
  这一席话把个飞天鸽子周冲气得七窍生烟,嘿嘿两声冷笑,不等对方出手,银鞭一紧,“神龙摇尾”、“牧童指路”,一招双式,一团劲风银影直打过去。
  梁子川见周冲招招狠绝,均往致命处下手,哪敢怠慢,立即展开二十年苦学的双刺,全力拼命相抵,打个难解难分。
  且说此时的罗九峰犹如一头疯虎,劈山刀银光飞舞,宛如一团瑞雪,龙虎风云刀法一展,势如排山。马百武虽然凶狠,但亦难抵九峰之神勇,生死判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了。
  混天魔王见马百武已呈不支状态,再打下去恐要葬送在九峰刀下,这才一声暴吼,取出自己兵器蟒皮龙头鞭,一个“孤雁掠云”,手中鞭“泼雨八打”,一团劲风鞭影就把劈山刀光荡开一条出路,一声叱喝:“马老英雄请暂退稍息,待我领教一下这位中原名镖师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马百武正感进退两难之际,听屠龙手一叫,立即把生死判用个“铁牛耕地”,判锋向前一送,两足用力一蹬,身形拔起,使个“倦鸟归巢”退出圈子。九峰一收劈山刀,冷笑一声说:“姓马的!胜负未分,为何逃走?”
  马百武面皮虽厚,亦觉黄脸一红,火辣辣的难受。屠龙手不待九峰再说,一声怒吼喝道:“无知狂徒,死在眼前尚要出言不逊。接招!”蟒皮龙头鞭“横扫千军”,唰的一声打来,九峰一转侧身闪过,哈哈一笑道:“好!有名的川中瓢把子,苗疆三魔,竟图使用车轮战法么?有胆的只管来吧!”
  屠龙手纵横西南,这多年来还真没有听过这种挖苦的话,虽感怒火中烧,但又无言可对,钢牙一咬,把手中蟒皮龙头鞭一紧,唰唰地舞起一团团鞭影劲风,向九峰猛打。罗九峰知屠龙手是三魔之首,武功高超,哪敢大意,立展掌中劈山刀和屠龙手打在一处。
  作者一支笔不能同时交待两面的事,这边九峰和屠龙手动手,那边周冲和梁子川已然分出高下了。
  原来周冲在长白二老处又学艺八年,武功进境甚速,此时又遇仇人分外眼红,展开八年苦学,只见一支十三节亮银鞭,如搅海银龙一样。梁子川想不到对手十余年来武功进境如此神速,看样子如再恋战下去,不死亦伤。正想跳出圈子用自己的毒蒺藜伤他,哪知周冲已窥破敌意,银鞭一紧展开绝招,采速战速决法,梁子川只觉眼前寒光飞舞,银蛇乱窜,一个失神被亮银鞭打中左膀,只闻一声惨叫,左手刺已脱手,飞出一丈余远,左膀肩骨被打碎。周冲一挫右腕收回银鞭,接着一个“毒蟒吐信”,鞭尾银光一闪,向梁子川咽喉打去。
  眼看这个长江巨盗就要命丧鞭下,猛闻一声长啸,凄厉异常,跟着一团黄影射来,掌中吴钩剑“迎云捧日”向鞭尾一点,亮银鞭直荡开去。
梁子川借势向外一跳,算是逃过一条性命。
  再说苗疆二魔三眼魔王鲍元通,以迅捷之手法救下梁子川后,也不答话,掌中吴钩剑“推窗送月”,寒光一闪直刺周冲咽喉。周冲眼看要竟全功,血海深仇的死敌,忽被对方救走,心中怒极,但敌人剑术若虹已然刺到,只得向左一跳避开来势,右腕一拧,亮银鞭“神龙摆尾”,横扫中盘。鲍元通一声狞笑,手中吴钩剑突然一变,恍若长虹矫天,一片片劲风光彩,向周冲猛攻。
  周冲见对方剑若闪电又快又狠,知遇劲敌,钢牙一咬,把长白八年苦学使出,亮银鞭打起丈余大小一团团圈影,和吴钩剑拼斗在一起。
且说马百武见九峰、周冲武技高强,虽有苗疆三魔王相助,一时之间也无法取胜,心中暗想,这次自己邀请四省绿林,又有苗疆三魔相助,可称得上实力雄厚,想不到对手武技如此厉害,自己这边几天来一连伤了数人,连三魔之一的人面魔王也伤在九峰的琵琶掌下,今夜如不能把对手置于死地任其脱逃,不但自己这二十年的怨气难出,九峰也绝不会再放过自己。
想到此处,早把江湖道义抛到脑后,立即招呼群贼道:“今夜我们如不能把罗九峰置于死地,恐尔后江南绿林道上永无安宁之日了。”
群贼一声应“好”,各拉兵器,数十条人影如出栅野马,分向九峰、周冲包围过来。马百武率金翅鹏柳元,二郎神樊建,白毛狮子余蛟,贵阳三虎翻山虎丁文忠、卧山虎丁文孝、笑面虎丁文俊,桂林女盗九尾仙子王秀姑,衡阳双恶小吊客李龙、恶判官石雄等,向九峰围来;余众由川西大盗马百武结拜义弟开碑手唐木青率领,向周冲围去。
  群贼往上一闯,各拉兵器正想动手,猛闻一声娇叱:“无耻强盗,休要以多为胜,你姑奶奶来也。”
  接着飞鸟似的从对面松林中飞出一中年妇人,杏目含怒,粉面带霜,手执一柄三尺长剑,一身青色劲装,柳腰弓鞋,虽届中年,但望去约廿许人,一脸怒容中仍不减天香国色。马百武见来者正是罗九峰之妻,廿年前名武师雷九之女,徐州定远镖局金刀雷振天之妹,青衣女侠雷湘兰。
  湘兰这一现身,原想给九峰帮一臂之力,谁知倒给自己和九峰招来杀身之祸,这也是天意安排,非人力所能挽回。
  且说群寇中衡阳双恶乃有名好色之徒,见湘兰徐娘风姿,艳光四射,惊为天人,色迷心窍,也不待马贼吩咐,小吊客李龙一顺单刀窜出贼群,用刀封住门户,满脸邪笑道:“美娘子!看你那份娇嫩嫩的样子,恐连缚鸡的力量也没有,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刀枪无眼,不死必伤,不如听我良言劝告,乖乖的弃刀随你李大爷返回衡阳,包你的山珍海味,住的高楼大厦,一生一世受用不尽……”
  话未完,早把湘兰气得粉面通红,银牙暗咬,娇叱一声:“下流贼看剑!”
  玉腕一翻, “分柳献花”,剑若惊虹直递前胸。
  小吊客见湘兰出手迅捷,哪敢怠慢,急把手中单刀用个“横身拦虎”向剑上一封,哪知女侠身手矫健,见对手一发招,把剑身一偏,“金丝缠腕”,银锋一闪,只听小吊客一声惨叫,右臂连衣带肉被削下有八寸长短一块肉条,血若泉涌,痛得小吊客李龙向后一退几乎栽倒,幸得恶判官石雄抢进一步,一把扶住,群贼一阵哗然。
  接着一声怒吼:“胆大贱婢竟敢伤人,你余大太爷来也!”
  白毛狮子余蛟一紧手中七节鞭,一个“饿鹰搜食”直扑女侠。
  湘兰见贼人众多,已存了拼命之意,玉腕向前一送,“白鹤亮翅”,以攻迎攻,余蛟被势所迫,向后一退,湘兰长剑“拨草寻蛇”、“迎风劈浪”、“神龙摇尾”,唰唰唰一连三剑,势如排山倒海,杀得余蛟手忙脚乱,几被剑劈。
  群贼见雷女侠武技高超,剑术精奇,一声呐喊,纷纷拔出兵刃,把湘兰围在垓心。
  湘兰见状一声娇叱,长剑展开,宛如一团瑞雪飞舞,力战群寇,毫无惧色。
  此时月明山清,已近四更,雁鸣峰下刀光剑影,好一场凶杀恶斗。马百武虽邀有苗疆三魔及四省绿林助战。然九峰、周冲、湘兰个个武技高强,虽经恶战,急切间奈何对方不得,不由心中焦虑起来,钢牙一咬,一摆生死判,竟奔湘兰,心中暗想先杀一人,一振声势,无论如何今夜非把对方结果不可,必要时呼招群寇,用暗青子来伤对手。
  且说湘兰施展三十二路连环剑法力战群寇,湘兰是存心拼命,故连用险招,竟又被她剑伤卧山虎丁文孝、恶判官石雄两人,这一来众人全留了心,刀棍枪鞭急如狂雨。雷湘兰只得把一支长剑舞个风雨不透,拼命死战。此时马百武已近女侠,一举生死判正想加入战斗,猛闻半空一声清啸,声若鹤唳,动人心魄,接着从山峰半腰一株古松上飞起一条人影,形若一只巨鸟,从那三十余丈高低的峰腰之中,用了一个“仙鹤戏水”,一跃而落实地,跟着一个起落已近群寇。
  马百武注目一视,见来人竟是一个道家装束,头上垂下一块黑纱,蒙住面目,只见其左足一点实地,右手宽袖向旁一甩,如一团轻烟似的从群寇兵刃交击之中穿入圈内,跟着两只阔大袖口向外一拂,只觉一阵强力劲风把群寇打退七八步远近。湘兰此时已觉香汗淋淋,正拼命死抵中,猛见一个黑纱蒙面道人打退群寇,不知是故是友.正想发问,忽闻道人说道:“负气只为一婵娟,埋头深山二十年,身入空门情犹在,天涯千里寻芳颜。负心痴婢尚识我否?”
  道人说完把蒙面黑纱一揭,又立即放下,但湘兰已然看清来人,一声惊叫:“是你?”
  语尚未完,道人右手五指若钩来抓湘兰右膀,并以充满悲伤、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兰妹!难道你还要倔强不跟我走么?”
  湘兰那样豪放的侠女,不知怎的听到这沙哑低沉的声音,立即全身抖颤,热泪盈眶,但仍用尽气力说出一个“不”字,手中长剑“迎风斩草”向道人劈去。也不知道人用的什么招式,右手向下一压一扫,湘兰长剑已然离手,左臂一伸,女侠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倒入道人怀内,道人顺势一提,便把一个生龙活虎的女侠给挟在胁下,正想拔步,忽闻一声尖锐的叫声:“九峰夫君,妾为保全贞节先走一步了。”
  接着一声惨叫,道人忙向胁下一看,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刺入湘兰咽喉。道人真还没有想到湘兰有这一着,心中一怔,两行热泪滚滚而落,忙把女侠向地下一放,轻声喊道:“兰妹……兰妹!”
  把匕首向外一拔,一股热血喷出,正洒在道人蒙面黑纱上。道人用手摸摸湘兰前胸,余温虽存,但已气绝身亡了。道人见已回生无术,不由一声长叹道:“余拼违师训,走遍江南各处,好不容易寻着兰妹,只望能偿今生情债,谁知兰妹刚烈若此,宁不令人心碎魂断,徒增伤感。”
  语毕,忽然低头想一亲女侠香唇,猛觉一缕寒风从脑后袭来,道人立即向左一闪,一支亮银梭挟劲风打过,紧接着罗九峰手执劈山刀猛向道人扑来。道人一见九峰呵呵一阵长笑,右手一扬向九峰打去。
  九峰顿觉一阵寒风迎面袭来,直透顶门五腑,打了两个寒噤。此时道人见九峰一怔神,知己被自己二十年从师苦习的五鬼阴风掌所伤,也不再停留,一转身形“一鹤冲天”,全身拔起,跟着两个纵跃,疾如飘风,转眼间踪迹已无,事情发生不过是一瞬间。
  原来九峰正和混天魔王火金刚屠龙手苦斗三十余合之后,只觉对方蟒皮鞭威力极大,自己的劈山刀几次被鞭缠到几乎脱手,哪敢大意,把一生苦学尽量施展,但仍占不到半点便宜,这才知道苗疆三魔真个是名不虚传,看样子自己今夜非栽倒对方手里不可,正想用险招以求侥幸取胜,忽闻娇妻尖锐之惨叫,心中一急,用“滚龙八刀”把屠龙手逼退三步,自己趁势跳出圈子,向湘兰那边一看,正见一个道人蹲在娇妻尸旁。
  这才一抖手打出一支亮银梭,跟着向道人扑去,哪知相隔十步之外,见道人一扬手,自己觉着一冷,知已为对方内家真力所伤,正想以金刚功抵抗一阵,哪知道五鬼阴风掌是山东崂山灵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独门绝技,一经击中,寒气攻心,不管你多好的内功均无法再用,这才知道完了,再想举刀自尽,免为群寇所辱时,马百武已举生死判向九峰前心刺来。
  九峰此时身若寒冰,哪还有抵抗能力,判尖青光一闪,直入九峰前心达五寸余深,屠龙手亦跟踪而至,又在九峰身后后心处打了一记铁沙掌,一个堂堂名镖师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马百武一收生死判,九峰前心鲜血一喷,尸体栽倒。原来群寇见道人生擒女侠,正不知怎么回事,女侠又自尽而死,直到道人五鬼阴风掌打伤九峰飘然远走后,群寇这才想到围攻九峰。
  马百武第一个过来,但他并不知九峰已为阴风掌所伤,及生死判直刺入九峰前心,始知九峰已无抵抗能力,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马百武见九峰夫妇已死,大仇已报,回头一看,周冲和三眼魔王鲍元通已不知去向。
  原来周冲和苗疆三眼魔王鲍元通,斗到三十合后,觉得对方吴钩剑,不但招术精奇,而且威力极大,自己亮银鞭如被剑点上,就得被荡开去,用尽精妙招术,仍难占半点便宜,正当尽力苦撑之时,猛闻群贼一嚷,周冲百忙中回头一看,见九峰夫妇已伤在群贼手内,自己如再恋战下去,白送上这条性命事小,可怜恩兄夫妇战死深山,不但无人知晓,恐怕还要暴尸荒野了。玉虎儿、寒瑛、雁秋,是否能脱出敌手,尚难预料,即使幸得走脱,但马百武心狠手辣,必定斩尽杀绝,大肆搜捕,这三个毫无江湖阅历的孩子绝难幸免,如自己留得命在,也好收拾恩兄夫妇尸体,照顾那三个孩子,然后设法邀集天下英雄侠士,替恩兄夫妇报仇。
  想至此处,钢牙一咬,亮银鞭用一个“横打千军”,势急力猛,三眼魔王不得不向旁一闪,周冲趁势一个“孤雁惊云”,身形如脱弦之箭,向右后跃出两丈多远。
  川西巨盗开碑手唐木青,原率群贼想围攻周冲,但吴钩剑和亮银鞭,打得只见一团光彩,群贼简直无法插手,现忽见周冲逃走,大喝一声,纷举兵刃拦住去路。周冲此时有了拼命逃命的念头,大喝一声:“避我者生,挡我者死。”一抖手,三片柳叶飞刀,挟轻微破空之声,向群贼打去,跟着人随鞭起,一个“风扫落叶”,趁群贼向两旁一闪当儿,立即施展飞行功夫,一溜烟向正南逃去。
  三眼魔王一摆吴钩剑直追下去,两人轻功不相上下,晃如流星赶月,只见两条黑影,相距不到三丈,彼起此落,一口气有二里远近,周冲回身连发了两口飞刀,均被鲍元通用剑击落,心甚焦虑,忙掉转方向,往西方一片松林逃去。
  鲍元通追到林边略一迟疑,唐木青已率群贼跟踪而至,但松林中一片漆黑,群贼又怕周冲飞刀利害,只在林外叫骂。
  鲍元通、唐木青自恃武技,入林搜寻,找了一阵仍无所获,只得率群贼转回雁鸣峰下,和马百武等会合一处。此时苗疆群魔里,混天魔王火金刚屠龙手突对马百武道:“大患已除,罗九峰夫妇均横尸山野,我兄弟们事情已完,罗门弱女幼子料不能飞上天去,有四省豪杰助你,谅不难搜杀,周冲武技你一人已足可敌,余三弟负伤甚重,急待返苗疆疗养,不便久留,我兄弟就此告辞。”
  屠龙手说完,竟和三眼魔王鲍元通转身就走。
  马百武知三魔性格古怪,说了就算,只得率四省绿林再三称谢,送约里许,二魔施展飞行功夫,晃眼已去得无影无踪。
  马百武等二魔去远,方转身对群贼说:“想不到罗九峰确非寻常,老夫廿年苦习伏虎罗汉杖法,仍非其敌,今夜如非一奇道人相助,虽有苗疆二魔之力,恐亦难竟全功,此真天助我也。”说毕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唐木青忽对马百武说道:“你且不要过份欢喜,九峰夫妇虽除,但却走了一个周冲,和罗门一双儿女、玉虎儿等四人,后患无穷,何况尚有徐州定远镖局金刀雷振天,亦是个扎手人物,如闻其妹已死,绝不甘休。”
  马百武听后笑道:“罗九峰既死,我已无所惧,金刀雷振天虽薄有虚名,实不足畏,周冲虽勇,孤掌难鸣,入山之时,我已在各处要道设有伏桩,那三个弱女幼子飞不上天去,三天之内必可追杀。各位朋友数周劳碌,且有几位负伤甚重,大家暂时退出雁鸣峰去,且在衡阳小憩,听候佳音,也好让马某设筵和各位朋友道劳。”
  群贼见马百武这样一说,自无异议,立把伤者扶持呼啸而去。
  且说周冲逃入松林,在暗影中隐住身形,躲过了鲍元通、唐木青的搜寻,见贼人呼啸退去,心中一动,立即掩住身形,暗中监视贼人行动,见群贼在雁鸣峰下商讨了一阵,因距于过远,听不到对方说的什么即分头离去。
  周冲恐贼党尚留人监视,再又潜伏了一会儿,良久见无贼踪,始现身出来,走到刚才交手的所在。只见寒山空寂,松涛呼啸,玉兔西坠,时已近五更,九峰头南脚北仰面而卧,前心处有一核桃大小伤口,鲜血汩汩而出,五窍亦隐现血迹,分明内外均受重伤致死,九峰北边丈余远近,横躺湘兰死尸,一把锋利匕首,丢在山石旁边,咽喉破裂,血流半身。这位江北侠盗,见罗氏夫妇死状惨不忍睹,抑制不住满腔悲忿,放声哭道:“可怜恩兄一代英杰,威振中原,想不到落得这样悲惨下场,恩嫂名门侠女,一生贤淑,竟横尸山野,我周冲今天不能追随恩兄嫂于泉下,全为尔后图报这血海深仇,恩兄夫妇阴灵有知,佑弟成功,我若食言必遭天报。”
  周冲愈哭愈觉伤心,竟伏尸大恸,良久始收悲泣。此时天已破晓,晨霜送寒,周冲一夜苦战,过度悲愤,原已因乏,经这一哭,心内也宽松了不少,这才觉得有点冷意。
  周冲站起身来,不知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青袍长须面貌清奇的道人,寿眉入鬓,目光如电,满面肃穆之色,令人望而生畏,心中一惊,正想发作,但转而一想,见对方似无恶意,如人家存心伤害自己,就凭停在自己身边,毫无所觉,恐怕有十个周冲也没有命了,再看对方仙风道骨,知非常人。
  正想发问,对方已然开口说道:“周壮士侠情义胆,令人敬仰,惜我晚到一步,致令他夫妇遭到恶果,此虽天数,但贫道不无抱憾之感。目前敌人已去,周壮士在此多留无益。至于罗九峰之子,已由贫道收留门下,寒瑛亦为人救去,情孽恩怨,全由人为,欲救无力,只得由他。玉虎儿虽受人暗器打伤,但已服有贫道九转丹,料无妨碍,现在前山松林小憩,其志虽然可嘉,但和贫道无缘,此子颇具资质,想后必有其遇,尚望壮士多为照顾。”
  说至此处,用手向山根一株巨松下一指,续道:“贫道看那巨松之下,是一块卧虎之地,壮士可把罗九峰夫妇尸体,暂安葬于此,待日后其子长大,另行移葬,好尽人子之道。目前罗九峰夫妇死况,如被其看见,必痛不欲生,内伤中元,恐碍他成就,贫道素敬忠义之人……”
  说至此略顿,从怀中取出三粒金色丹丸,笑道:“但无物以敬壮士,此是贫道采五川各山异草奇花,提制的九转丹一种,可解百毒,壮士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余尚有事缠身,言尽于此,异日有缘再会吧!”
  周冲闻言接过丹药忙道:“仙长留步!聆听教言,使周冲更觉愧对恩兄,更承错爱,赐赠灵丹。雁秋能遇仙长,实其大幸,恩兄阴灵有知,亦必感恩九泉,尚望仙长留示大号宝山,使周冲日后得有晋见之地。”
  道人笑道:“贫道居所,荒无人迹,且常云游四海,经年不归,有缘自能相见。我入玄门为时已久,姓名早已忘去,人称悟玄子者即余道号,余尚有事,先走一步了。”
  道人言罢,两只阔大袍袖一展,猛觉一阵凉风拂面,再看道人已无踪迹。
  周冲心中暗惊,这道人用的什么身法,神速至此?是时天已大亮,立即遵照道人吩咐把九峰夫妇尸体,运到青袍道人指定地方。但见高峰耸立,一株千年古松由山石中长出,枝叶密茂,荫地亩许。北面五步远近,有两块扇形对立巨石,周冲近前一看,见两石之中,竟是一个深洞。周冲手握葛藤向下一跳,只觉深有两丈,里面阴风森森,冷气逼人,闻水声如鸣佩环,但不知发自何处。
  上面松枝葛藤满布入口,故黑暗异常,周冲晃燃千里火筒向四周一看,此洞如一块巨石刻凿而成,光滑异常,又无蛇粪鸟迹,始觉放心,立即提丹田罡气抱元守一,一个“潜龙升天”飞出洞外,把九峰夫妇尸体运至洞边,用数条葛藤扭在一起,系在松枝上,下端垂入洞底。看四野无人,抱起九峰的尸体,手抓葛藤,缓缓而下,直把两人遗体完全运入洞内,找一个适当地方放好,然后出洞解去葛藤。
  天色已亮,正想去寻找玉虎儿,猛闻长空鸟鸣,周冲心中一动,立即返回,双手推住左侧巨石,心中默念:“罗兄阴灵有知,助弟一臂之力。”奋起神勇,用力一推,只听“咕噜”一声,一块数千斤的巨石竟被周冲推倒,刚好把洞口盖得密不透风。周冲又查看一遍,见巨石四周沙石,似是早已挖松,分明已被人动过,暗想怪不得自己一用力,这大巨石竟应手而倒,说声“惭愧”,忙起步向松林中奔去,果见玉虎儿包扎着左臂,神色憔悴,在一棵松树下呆呆地坐着。
  周冲一近前,玉虎儿就要起身行礼,周冲连忙阻止,说道:“你伤势如何?走得路吗?”
  玉虎儿应道:“经一位不知名的道长救治后,服一粒灵丸,痛苦已减,想已不妨事了。不知我师父师娘,哪里去了,可逃出贼群的包围吗?”
  周冲一听,眼圈一红,几乎落泪,正想把九峰夫妇遭遇告诉玉虎儿,忽然一想,此子天性纯厚,且又受伤,如据实相告,必痛不欲生,说不定找来很多麻烦,好在不久就要分手,暂时骗他一骗,以后再告诉他便了。
  想到此处,即时忍着凄楚笑道:“你师父武功卓绝,师娘亦名门侠女,贼人虽多,焉能伤他,不过几场激战,我们被贼人包围,你师父师娘见贼人众多,立即奋起神勇,连杀数贼,向北方突围而去。我因武功较差,被群贼缠战,正难脱身,被一不知名的道长所救,幸免于难,才到此处找你,你的伤势不轻,可随我暂回翠竹村休息一下,再纠集天下豪客英雄,寻着你师父师娘,再报此仇。”
  这一席话,把个玉虎儿骗得服服贴贴,立即忍着痛苦和周冲转回师家,及到村前一看,罗宅已被群贼烧得片瓦不存,好多村人正在指手划脚纷纷议论,玉虎儿咬牙切齿骂一声:“好贼子!”周冲急忙一拉玉虎儿,也不管村人议论,急忙一转身,向南山出口大道匆匆而去。
  周冲偕玉虎儿一口气走有十余里远近,找一个僻静处坐下,这时玉虎儿伤势经这一阵急走,已有点痛。
  周冲亦感疲乏异常,对玉虎儿道:“你暂在此休息,我去去就来。”
  周冲隐着身子找着一株大树,一纵而上,四周一望,见无人追踪,始回原处,对玉虎儿道:“贤侄,可放心在此休息一下,待天黑我们再赶路,如兼程急进,两天即可出此山,一出山我们就算脱了敌人罗网。”
  说毕弄了一些野草,两人均感筋疲力尽,倒头睡去。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周冲取出干粮,和玉虎儿分食。玉虎儿虽有伤势,但服用悟玄子九转丹,再经此休息,大致复元。又待一阵,两人立即展开身法,翻山越岭,向东急进,果然不到两天工夫,已离山区。
  当夜寻了一个客栈,二人饱餐一顿,周冲劝玉虎儿暂返金陵故居,侍奉双亲,俟日后遍走大江南北,访请豪侠,报此大仇。并把九峰夫妇殉难经过,据实相告,就是把九峰存尸的地方给隐了起来。
  玉虎儿一听,果然放声大哭,立即要返回雁鸣峰去,奠祭亡师,周冲用尽方法,再三劝慰,才把玉虎儿给劝住。
  但玉虎儿止住悲声后,对周冲说道:“周师叔,家师既被群贼所害,师娘亦遭毒手,这一笔血海深仇,我作弟子的是无论如何不能不报,你老人家亲眼看到过我恩师和师娘死时的惨状,我玉虎儿对天发誓,只要我有三寸气在,要是忘了师门大仇,必不得善终。但弟子武技浅薄,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只有求师叔你老人家成全弟子,想师叔念在亡师的面上,不致于拒我于千里之外吧!家,我是不回了,好在我下有弟妹,足慰双亲晚年,望师叔能使弟子尽此一点孝心。” 说着竟跪了下去。
  周冲想不到玉虎儿会说出这一篇话来,只得先扶起玉虎儿,长叹一声说道:“你年纪不大,有此孝心义胆,诚为可贵,但良师难寻……”
  说到此处,沉吟良久,又不愿把悟玄子之言告诉玉虎儿,恐伤其心,抬头再看玉虎儿,只见他双眉愁锁,目蕴泪光,玉面惨白,状致可怜,心中猛然一动,何不带他到太湖渔隐神医侠万永沧处碰碰运气,也许老侠怜其孝心,破格收录,也未可知。
  即对玉虎儿说道:“你不要过份伤感,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原出身武当派,剑术武功,造诣均深,廿年前已蜚声武林,名震大江南北了,后遇到挫折,心灰意冷,归隐太湖,闭门清修,度渔人生活,不再谈武技,自号太湖渔隐。但余在长白习技之时,听长白二老言及,神医侠万永沧名虽归隐,退出武林,实在埋头苦研几种绝技。但我离山两年多了,此老是否尚在太湖,很难预料,且其性格奇特,做事任性,即能见面,收你与否,很难知之,我现在陪你到太湖一行,至于成与不成,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周冲说毕,玉虎儿略觉安心。
  一宿无语,次晨二人盥洗吃喝后,周冲出资,唤店家买了两匹健马,二人出湖南经江西奔太湖而去。
  一路上,周冲处处留神,兼程赶路,晓行夜宿,走了月余,已近太湖。


发表于 2025-9-6 17:18: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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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9-13 10:3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uowang 于 2025-9-13 10:36 编辑

   第二回 太湖访渔隐 二女操舟擒双雄
  太湖为我国名湖之一,风景秀丽,渔产丰富,湖边土质肥沃,居民大都富有。周冲就记忆所及,神医侠隐居湖心芦苇荡中,由飞云堡舍马登舟,可直入荡内。行至宜兴天色已晚,两人随在通兴客栈歇脚落宿。小二见周冲、玉虎儿虽风尘仆仆,但衣着华贵,各携兵刃,知不是吃镖行饭的大爷,定是绿林中人物,哪敢怠慢,立即笑脸奉迎,接过马匹问道:“两位大爷是用酒呢?还是住店?”
  周冲吩咐找一所宽大清静的房间,店家忙道:“两位只管放心,我们这通兴栈在宜兴可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店,两位大爷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店小二来到上院一所房内,周冲一看,果然布设整洁,乃是一明一暗两间,对玉虎儿笑道:“我们只顾贪赶路程,从未豪饮,今夜不妨一醉,明日好办正事。”
  玉虎儿忙说:“师叔为弟子事兼程赶路,劳累异常,今晚弟子要好好敬你老人家几杯,略表一点孝心。”
  玉虎儿口齿伶俐,把个周冲说的笑得合不拢嘴来,旋即吩咐小二道:“配几样精美菜肴,先来三斤好绍酒。”
小二应诺,立即赶办。周冲脱去青缎长衫,解下软鞭,和玉虎儿谈些神医侠的往事,片刻之后店小二送上菜肴,两人对面而坐,玉虎儿提壶捧盏先敬周冲,周冲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回头一看,店小二尚未离去,即笑问道:“这太湖有个飞云堡芦苇荡,所在你可晓得么?”
  小二一听连忙说道:“飞云堡在宜兴州西南,距此不过四十多里,是个鱼贩买卖市场,紧依湖滨,人口多,地方满热闹,芦苇荡这个地方,亏得是你老问着我长腿王三了,换一个人,还不清楚这个地方呢!”
  王三说到此处,咽了一口唾沫继道:“这个芦苇荡,在飞云堡上船再往西南走廿多里水路,是一片阔有千亩的芦苇,那个地方荒凉异常,水中又生满野草,所以打鱼船是很少到那个地方,再往里去,更是芦苇遮路,愈进愈寒,要是夜晚那芦苇呼啸之声,如伤禽怒啸,尖锐刺耳,胆小的可真要吓坏。我去年在飞云堡时,醉后操舟,又遇大风,迷失了方向,在那芦苇中摸了一夜,直到次日才摸出来,如今想起,心中尚有余悸,不知客官问那个地方作甚。”
  玉虎儿一听急道:“照你这样说来,那个芦苇荡,分明是一片荒凉苇林,难道说那千亩大小的地方,里面就无人居住么,为什么又不把它砍伐了呢?”
  店家笑道:“太湖鱼产丰富,附近地质肥沃,谋生容易,那片芦苇又非人植,附近野草丛生,船行极难,故几十年来从无人砍伐,至于苇林深处什么样子,那就不得而知,小的幼年生长此地,从无听人谈及有人居住。”
  玉虎儿一听,心中更急,正想再问,周冲以手示意,玉虎儿始把要出口的话又咽回肚里,周冲俟店家去后,对玉虎儿道:“我想神医侠归隐太湖,恐怕人知道,芦苇荡正是一片理想之地,明天我们到飞云堡,查看一下苇林的形势,再作道理。”
  玉虎儿连连应是,爷儿俩开怀畅饮,直吃到酒足饭饱,才分头安寝。
  一宿无话,次晨起床,吃过早点,立即动身向飞云堡去。
  一路上浏览太湖附近风光,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到处黄叶纷飞,冷风送寒,沿途行人均着秋装。玉虎儿忆及往年此时,正和两位师妹师弟,在演习剑术刀法,现师父师娘惨死,师妹师弟下落不明,自已负伤遇救,得保此命,但愿此行投师顺利,定当苦研武技,将来艺满出师,不惜走遍天涯海角,寻访着师妹师弟,同心协力,替师复仇,方不愧恩师教导一场,万一这次投师不成,自己也不想再活人世了。
  想到此处,不由一声长叹。
  周冲回头一看,知玉虎儿又在思念自己恩兄夫妇,立即在马后加上一鞭,那马负痛蹄荡轻尘,向前疾跑,玉虎儿只得加鞭紧追下去,四十多里路程,不须半日工夫,便到了飞云堡。周冲一看,此堡依湖成市,果然热闹,爷两个下了马,走进湖滨一家名叫杏花居的酒馆,酒保含笑迎客,把两人许到楼上。周冲上楼一看,只见明窗净几,非常清洁,已有不少客人把壶对饮,谈笑风生。
  两人选了个临湖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酒保已含笑问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我们这边刚才买了四条上好莲白鲜鱼,有十年以上的绍兴陈酒。”
  周冲吩咐来二斤好酒,两尾莲白鲜鱼,另配四样可口酒肴。酒保应“是”而去。
  玉虎儿向窗外一看,只见一片茫茫碧水,浩瀚烟波,一望无边,轻波漪荡之中,无数渔舟荡漾湖面,不少渔家姑娘,在船头结网捕鱼。玉虎儿近五年山居,忽见此宜人景色,不觉心神一畅。正在出神当儿,忽见碧波远处,一叶舟影,如流星也似从对面驶来,渐渐出现船身,竟是一梭形小艇,船后站一大汉,双手运桨如飞,激得水花四溅,玉虎儿暗想此人臂力不小。
  周冲忽然开口问道:“虎儿,你看湖中那只快舟,划船的大汉,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玉虎儿应道:“大汉臂力不小,且身体魁梧,似是个练武之人。”
  周冲摇摇头说道:“我说那快舟上的双桨,非平常人所用之物,是用纯铁打造,如两臂没有五百斤以上力量,休说运用自如,便是拿也拿它不起。欲求见太湖渔隐,恐就在此人身上。”
  周冲说完,玉虎儿非常欢欣地说道:“那么待弟子下去,把此人请上楼来,问他老侠客的住处,我们即刻去拜见如何?”
  周冲见玉虎儿一派稚气,笑道:“你不要打这种如意算盘,神医侠归隐太湖后,已不愿再和江湖人物来往,这个大汉如果和神医侠毫无关连,你这样卤莽从事,不怕人家贻笑吗?就是确和神医侠有关连,人家也绝不会就告诉你,且打草惊蛇反觉不美。”
  周冲这一席话,把个玉虎儿说得满脸通红,低头无语。爷俩正说话中,大汉已把小舟靠近湖岸,直对杏花居走来。周冲把酒保叫到近前低声问道:“那个大汉你可认得么?”
酒保向窗外一看说道:“客官说的那个汉子,是我们这飞云堡上有名的大力士,姓韩双名天龙,因他两臂力大过人,大家送他一个勇金刚的诨号。他原非本地人氏,四年前流落到此,贫病交迫,眼看要死,被一姓万的老者搭救,这个大汉病好之后,就和这老者一同捕鱼为生,老者善医术,不管多重的病症,均能手到回生。但那老者生性古怪,除非他自己愿意为你医治,自然会找上门去替你医病,否则就是用百两黄金亦无处找他。”
  周冲听酒保一说,知那位姓万的老者大半是神医侠万永沧了,随接着问道:“那个姓万的老者,难道没有家吗?怎么会无处可寻呢!”
酒保笑道:“说也奇怪,姓万的老人居此已有十余年之久了,但从无人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过去每隔一月半月,老人总要到本居大喝一场,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但酒量大得惊人,上好的状元红十斤不醉,可是近两年已没有再来了,每次总是由那个姓韩的大汉沽酒而归。”
  周冲点点头正待再问,忽闻楼下喝道:“伙计,给俺打廿斤上好的曲酒,等俺去把鱼儿售了,回来取酒时还钱给你。”声若洪钟,响亮异常。
  周冲急急下楼,但大汉已放下酒坛而去,周冲吩咐店家道:“姓韩的和我是多年老友,我们已有四五年不见面了,想不到在此遇上,等一下他来取酒的时候,不要收他酒资,就说一个姓周的朋友给过钱了。”周冲说毕,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家。
  店主接过银子笑道:“你老只管放心,我们照你老吩咐的办。”
  周冲又急急上楼,爷儿俩匆匆吃毕午饭,酒保送上找头,周冲一摆手说道:“这点钱送你吃杯清茶吧,等下姓韩的如问谁人付了酒资,你就说一个姓周的朋友,他如不肯,你叫他归告太湖渔隐便了。”
  酒保见周冲出手大方,一下赏了这多钱,真是打心眼里乐起来,连忙说道:“大爷放心,小的准照你大爷吩咐的办。”
  周冲说毕,便和玉虎儿离开了杏花居,找个客栈存了马匹,然后走到大汉小舟停泊所在一看,只见这只梭形快船,可容三人,均用上好的楠木做成,上面还放着渔具,周冲看了一阵,便和玉虎儿,用银子另租一只小型渔舟,在湖岸隐起,等候韩天龙到来。
  韩天龙售了鱼儿,回到杏花居,欲付酒资,店主笑道:“你有个姓周的朋友已替你付过钱了。”
  勇金刚一听,把环眼一瞪,说道:“俺出生不到七岁父母便亡,既无兄弟姊妹,更无三朋四友,老板记错人了!”
  店主执意不收,勇金刚非给不可,两人吵了起来,恰好酒保赶来,对韩天龙说道:“韩老哥,那个姓周的走时,交代小的,叫你归问太湖渔隐便知。”
  果然这句话发生了奇效,韩天龙也不再多说,拿起酒坛便走,一直上了快舟,解去岸边绳索,右手铁桨一推,船头掉转,立即双手运桨如飞而去。
  周冲、玉虎儿已在等候多时,见韩天龙荡舟如飞,哪敢怠慢,忙掌舵运桨追了下去。
  周冲、玉虎儿的小舟和韩天龙的快艇,保持二十多丈距离,一阵工夫,两只小船已入湖心,水势亦较前大,韩天龙似已觉有人追踪,立即把右手铁桨一压,快舟转了方向,两臂一紧,若离弦之箭,向前飞驶。
  周冲忙对玉虎儿道:“转方向,快追。”
  玉虎儿把舵一扳,对准了快艇的去向,周冲急荡双桨。
  两叶轻舟,如流星过渡,向西南疾进,渐渐的进入了荒凉之境,湖水碧绿,已无其它渔舟。
  周冲极目前望,水面隐现一片林影,知己快到芦苇林了,前面快艇若一点黑影,距自己小舟已过百丈,不由暗自叹惜,凭自己臂力运桨已不算慢,竟落败在人家手里,万一让对方脱了梢,这个跟头算是栽到家了。想到此处,心中一急,立即一提真气,双臂加紧运桨,希望能追上对方。但韩天龙运桨纯熟,又是梭形快舟,周冲虽有神力,亦觉无可如何。待周冲、玉虎儿小船驶近苇林,对方快艇已失踪迹。
  周冲一看,这片苇林长约数里,粗如儿臂,密密层层竟找不出路来,只得对玉虎儿说道:“这片芦苇长达数里,深不可测,我想其中必有入林密道,可惜我们晚到一步,坐失良机,如今苇林茫茫,一时间哪里去找呢!”
  玉虎儿原本心中就十分焦急,再听周冲一说,急道:“师叔!难道我们就这样空空而返吗?”
  周冲知玉虎儿求师心切,安慰说道:“你别急!只要太湖渔隐果在此地,我好歹总要叫你如愿以偿。现在我们把这只小船,暂时划到芦苇林中隐起,以静待变。”
  周冲说完了,玉虎儿把舵一转,小船直向芦苇林中驶去,爷儿俩选择一个隐密所在,停好了小舟,坐以待变。此时已十月中旬,秋末冬初之季,湖面更是冷风刺骨,两人直等到红日西沉,仍无半点变化,只好迁就用了干粮,又等了下去。直到二更过后,月挂中天,映射湖面,碧波如镜,光可鉴人。虽夜景如画,但两人满怀心事,哪有心赏,逐渐都感不耐起来。
  忽然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木浆击水之声,爷俩精神一振,立即注目看去,只见东北方面,一叶轻舟,其疾如飞,破浪而来。船行迅速,不大工夫,已近苇林,舟行忽慢。只见船上,站一白衣少女,长发披肩,玉面映月,身体窈窕,恍若凌波仙子,衣裙被夜风吹起,显示一双天足,风姿秀逸已极,再加上这月华湖光一衬,真像是广寒仙女翩然而来。船后有一小婢,双手缓缓运桨,操纵自如。
  周冲见玉虎儿呆呆地直望那少女,心中暗笑,一拉玉虎儿轻声说道:“此女月夜驶船,只身小婢,身背长剑,必非常人,也许在此女身上能寻到入林密径。”
周冲说话,声极轻微,且夜风吹着苇林,发出“唰唰”之声,话刚说出,少女轻船已达林边,距两人停身所在不过丈余,幸得芦苇遮舟,少女又未注意,形迹尚未被人发现。
  只闻少女笑道:“小青,你看我们离此转眼月余,伯伯的金沙竹叶手,算起来也该是功行圆满的时候了,真亏他老人家那大年纪,躲在那石洞里一住就是一年,连我也不准入见,这次不是娘催着我赶紧回来,我还真想在嘉兴能多玩几天,等伯伯出了山洞,想吃清蒸蟹到嘉兴去找我,我也不见他,气气他老人家。”
  少女说完,那个青衣小婢接道:“姑娘可不要这样说,大爷可说是最疼你不过了,我听奶奶说过,你在五岁的时候,大爷就把你带到芦苇荡来,亲自教养,九年多来他老人家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使你练成一身绝技。就拿我小青说吧,大老爷还不是看姑娘你的面上,也没有把我当外人看待,五年来我小青也学了不少本领。这次大爷要练金沙竹叶手,你姑娘也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种纯阳功夫,最忌女孩家接近,所以他老人家,才在室后辟一石洞潜心苦修,每三天只准韩先生入洞一次,送点酒饭,我想大爷,也是不得已而如此。姑娘你不记得前年回嘉兴,半月未返,大爷就亲自赶回去把你接来,怕你荒废了武功,你姑娘对大爷讲的事情,他老人家总是百依百顺,不忍拂你心意,你要再说大爷不疼你,姑娘你真可算横了心啦。”
  小青说完,少女又道:“我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这一年多未见他老人家的慈容,可真把我想坏了,我几次想入清心洞,探望他老人家,都被韩大哥挡住我,我又真怕坏了他老人家的苦功,所以每次都是败兴而退,可恨近在咫尺,如隔千山万水,几次我想得偷偷落泪,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此处,少女叹口气继道:“说真的,自从我父亲被伯伯的仇人杀死之后,伯伯对我们母女,可以说是爱护得无微不至,几次我请命欲报杀父之仇,均被伯伯劝止,我有时也奇怪,他老人家有那样一身惊人的本领,为什么不代我父亲复仇,我真怕再过几年,仇人要是死了,我做女儿的不能手刃亲仇,落个不孝之名,更负这一身苦学了。”
  那个叫小青的婢女听完噗的一笑说:“姑娘,算起来你还比小婢年长一岁,怎么连大爷这种苦心都不能了解呢?大爷几时忘了这血海深仇呢?不过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且人多势众,他老人家没有把握不愿动手罢了,这次大爷苦练金沙竹叶手,听说就是要对付仇家所用。”
  少女又叹口气说道:“唉!可怜我父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随娘那天探亲未返,恐连我们母女也遭毒手,如今算起来已十多年了,可是我连仇人的姓名面貌均未见过。”
  少女娓娓清谈,声若黄莺轻啼,婉转动人,玉虎儿不自觉的感叹身世,自己虽未逢杀父之变,却有杀师之恨,不由失声长叹。
  玉虎儿这一失声,惊动了那白衣少女,一声娇叱:“何方鼠辈,竟敢偷探芦苇荡?”话未住,玉腕一扬,“嗤嗤”,两点寒星,直向周冲等停身处打去。
  周冲见玉虎儿闯了祸,对方出手又快又急,立即一翻木桨,向上一迎,啪啪两声,两粒银丸子一线形嵌入木桨半寸左右,差一点就要洞穿木桨,少女的腕力可知。
  玉虎儿见船深藏芦苇,抵敌不易,立即一压舵用脚向后面苇林一蹬,小船“唰”的一声冲了出来,几乎和少女所乘之舟撞上。
  少女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右手长剑借势一个“腕底翻云”,一片银芒横扫过来,玉虎儿急忙向下一伏身,剑锋已掠顶而过,忙伸手向背后一抓,把自己雁翎刀握在手内。
  此时玉虎儿等小舟已向前驶出丈余远近,少女一急,竟施展轻功绝技“海燕掠波”,两足在船上一点,身形似箭一般,向玉虎儿所乘小舟上飞去,手中剑用了个“银河刺蛟”,一道寒光直取前胸,身形之快,出手之疾,全到好处。
  玉虎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温婉秀丽的小姑娘,竟有这等好身手,被势所迫,只得向后一退,少女的右脚已落在船尾之上。
  玉虎儿见少女身似飘风,剑如长虹,反把自己逼退,竟抢到船上,心中可真急了,手中刀立展师门绝学“神龙三现”,刀光如电,横断上盘,想把少女逼下水去。哪知少女确有非常之本领,见玉虎儿发力极快,势又迅猛,遂把全身向后倒去。
  玉虎儿见少女被自己刀光逼下水去,心想糟了,这冷的夜,少女如落湖内,岂不要冻坏。哪知就在这一转念间,少女的双脚,猛地一压船身,一声娇叱“下去”。
  这种小舟,原来只容二人足矣,吃少女用“铁板桥”功夫向左一压一翻,船身失去平衡,向左翻转,周冲此时正退站船头看少女和玉虎儿交手的情形,觉得船身向左一歪,忙展千斤坠,马步向右一移,想保船身平衡。
  少女似乎早料到有这一着,竟借力施力,身形一挺而起,左脚用力在船边一点,接着娇躯一个“倦鸟归林”,向自己小舟上飞去,周冲千斤坠和少女之力用到一处,小船向左一沉,周冲叫声“不好”,小船已翻个舟底朝天了。幸得周冲武技精纯,临危不乱,在那万分危急当儿,施展“苍鹰掠云”的身法,向少女的小船上抢去。
  少女船上的青衣小婢,手握一条链子枪,见周冲抢登小舟,一抖链子枪“乌龙穿塔”,向周冲迎来。好个侠盗,身悬半空,一提丹田之气,一个“巧燕翻身”,链子枪擦衣打过,周冲身子向下一沉,已踏船上。白衣少女的长剑“毒蟒吐信”,分心刺到,周冲向右一跨步,让开剑锋,正想施展擒拿手,空手入白刃,哪知突觉脚下一绊,身子往湖心倒去。急切间周冲向下一看,原来自己刚才抢登船上时,恰巧站在小舟泊岸用的索绳上,如今被那青衣小婢一收绳子,正好绊紧了自己的双脚,身形便向后倒了下去。少女的长剑寒锋一闪,又逼过来,周冲只得把右脚往船旁一点,身子像箭似向前抛去,落入湖心。
  从玉虎儿翻舟到周冲落水,不过是瞬间工夫,接着那少女和小婢身形一跳亦入湖中,周冲、玉虎儿只觉身子在水中,似被人挟着,一阵翻滚,已昏了过去。
  等到周冲醒来一看,自己卧在一个清雅的小室中,室内一桌两椅,布设简单,但却清雅整齐,一尘不染,自己仰卧在一单人木榻上,对面开有方窗,窗外翠竹数株,随风摆舞,后壁上挂一幅山水字画,绝崖飞瀑,笔工苍劲。
  周冲正想挺身坐起,忽闻室外步履之声,接着竹帘起处,一个身体魁梧大汉进来,正是在飞云堡遇见之韩天龙,手托红木茶盘,黑面含笑,近身说道:“朋友你身体尚未复元,最好暂不要动,这杯百年松子水,吃了可清心醒神,少时万先生自会来看你。”
  周冲心中一想,既被人擒来,乐得安心静息一下再作道理,一伸手从红木茶盘上取下一个细磁白杯,见里面满满一杯橙红色温水,随一饮而尽,果觉清香透入心肺,顿感周身轻松不少,笑对大汉说道:“谢谢你一片好心,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汉听后笑道:“现在尚不到午时,俺可不会斯文客气,万老先生今日中午,即可功满离洞,已知朋友在此,你如有事,等见了万老先生再谈吧。”
  周冲见韩天龙憨直可爱,正想再攀谈几句,大汉却收好磁杯退出小室,周冲只得耐心等候。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静室竹帘一起,走进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来,身穿一身青绸长衫,足着逍遥福字履,虽然白须如银,面貌清瘦,但却脸色红润,望去若四十许人,一进门,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把周冲打量一下,微笑说道:“朋友三番两次企图进入这芦苇林内,想定有见教之处,老朽因坐渡功候,不能抽身迎客,尚乞大量海涵。”
  周冲听这位昔年名震江湖的风尘奇侠,出言谦让,不由肃然起敬,立即一翻身,从床上爬起,紧走一步,倒身下拜。老者左手微微一拱,连道:“不敢当此大礼,壮士有话,请坐下谈吧。”
  老者这一拱手间,周冲顿觉一种无形阻力,若铜墙铁壁,不要说下拜,就是想把腿弯曲一下,亦不可能,心中暗惊,知道这是一种武家内功,驭气之法,非有纯好的内功不能运用。因为这种驭气功夫,是全凭本身丹田罡气,运用到一掌一手之上,徐徐发出,适可而止,妙就妙在它那无形罡气,凝结在一起,静止在一个适度的地方,化成一堵气墙,阻人侵犯,又不伤来人。这种气功可柔可刚,运用的地方可远可近,这全要看运用人的内功造诣而定,这比起劈空掌风等,又高一着了。
  闲话少说,周冲见神医侠用驭气之法,阻止自己,只得行了常礼说道:“弟子周冲,此次冒昧造访,咎由自取,随行同伴一人,不知现在何处,能否赐见?尚有下情禀告。”
  神医侠笑道:“原来是周壮士,老朽耳闻大名,今天幸会。关于你的同伴,现在另一静室休息,如急于相见,待老朽去唤来便了。”
  周冲一听玉虎儿无恙,始觉放心,忙阻住老者说道:“既在休息,不必急见,末学后进,承不见弃,感激至深。弟子昔年从师长白学艺之时,听二老恩师言及老前辈武功卓绝,医术神妙,久思拜谒,恨无机缘,今得会尊驾,实周某平生大幸。弟子这次率同玉虎儿,千里风尘,冒渡险关,只望老前辈成全他一片孝心义胆,收录门下,则感恩不尽矣!”
  神医侠听后,一时之间,弄不清楚,急道:“你且详细说来。”
  周冲亦觉自己说得太急,这才把马百武邀人寻仇,罗九峰浴血苦战,后突现一不知名的道人助拳,九峰夫妇相继殉难,自己幸脱贼群,玉虎儿千里投师等,除了把自己恩兄停尸的地方隐起外,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神医侠听后,一脸肃穆之色道:“老朽亦闻罗九峰是一代英杰,三十年来江湖上,任其纵横,以龙虎风云刀法、十三支蛇头亮银梭独步武林,可惜晚年退出江湖,仍遭宵小暗算,令人不胜惋惜之至。周壮士侠肝义胆,使人起敬。不过收徒一事,老朽实在不敢当。余一生漂泊江湖,今岁已达六一暮年,人老气衰,且自归隐太湖以后,武技亦荒疏不少,玉虎儿志在复仇,我如何能误人子弟。周壮士,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冲一听,暗想这倒好,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倒推得一干二净,大概刚才误认我是来寻仇,所以故显绝技。忙道:“万老前辈,武林名宿,刚才一手驭气神功,已称绝江湖矣,只求老前辈看在武林道义份上,怜其一片孝心,收下这亡师游子,给江湖上留段佳话,万望老前辈能破例收录。”
万永沧沉吟一阵,正想开口,一阵急促步履之声向静室而来,周冲抬头一看,刚才湖中那个白衣少女,携着小婢,一阵风似的闯入室内,一见神医侠,娇呼一声“伯父”,抢前一步跪到地下,道:“你老人家可想煞女儿了。”
  说也奇怪,万永沧那样深的功候定力,一见此女,面上的肃穆之色,竟变成一脸慈容,右手轻抚少女秀发说道:“苹儿!快起来,不要再孩子气了,不怕人看了笑话吗?”
  少女叩了一个头,始行站起,小青亦进前叩见大爷,神医侠一罢手,指着少女对周冲说道:“这是小女翠苹,儿气来脱,周壮士勿笑。”
  转脸对少女又道:“这位就是名震江北的周冲周叔叔,快上前见过。”
  少女对周冲福了福,娇声说道:“方才湖中失礼,望周叔叔勿怪。”
  周冲一听,连忙还礼道:“万姑娘家学深渊,剑术精奇,真个是名门侠女,周某不胜佩服。”
  少女莞尔一笑,憨态可爱,退到万永沧身后。
  恰好此时,韩天龙领了玉虎儿走来,周冲一见,抢着说道:“虎儿!快来叩见万老先生!”
  玉虎儿急急抢至神医侠跟前,扑的向下一跪,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只见老侠面如寒铁,没有一丝笑容,也不伸手阻拦。待玉虎儿叩头站起后,老侠说道:“你就是罗武师的高足吗?可知道武家弃师之罪吗?”
  说话时目如闪电,直射虎儿,只见他年约十五六岁,剑眉虎目,猿臂蜂腰,透出一股少年英气,躬身答道:“弟子玉虎儿,原从罗老武师学习武技,不幸师门遭逢大变,弟子本想追随亡师于九泉之下,但又想到这血海深仇,故而留下命来,天涯海角寻访高人,望学成一些本领,替亡师复仇,承周师叔引荐老前辈门下,尚望不弃愚资,能收录门下,成全弟子一片赤诚孝心,就是弟子粉身碎骨,亦不忘大恩大德,非敢犯弃师之罪,实欲报师门大仇耳。”
  神医侠一见玉虎儿就有三分欢喜,又听他慷慨陈词,诚形于外,不由把头连点,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此胆识,诚属可贵,老朽一生收徒谨严,故一生浪迹江湖,直到暮年始收一个韩天龙而已。按理说,你这种再投师门,已犯了武林大忌弃师之罪,但老朽素喜忠义之人,且你心地光明,为报师仇,其志可嘉,暂破例收录,全尔孝心。”
  老侠说罢,玉虎儿已喜得心花怒放,立即抢上前去,叩见师父。神医侠把手一摆,示意阻止,转身对周冲说道:“周壮士侠肝义胆,千里而来,老朽略备水酒,聊表敬意。”
  说毕吩咐韩天龙、翠苹摆酒菜,不多一刻,酒菜齐上,神医侠长揖让客,周冲再三谦逊始就客位,老侠坐了主位,韩天龙、万翠苹、玉虎儿,依序就坐,互敬已毕,老侠用筷子一指桌上一盆蒸蟹说道:“这盆清蒸姜蟹,是芦苇荡特产,下酒最好,各位不妨一试。”
  说着首先挑一个又大又肥蟹儿,自己先吃。周冲挟了一个一尝,果然清美可口,猛然忆及湖中女语,笑道:“这样可口美味,想必出自名厨之手吧?”老侠哈哈一笑说道:“周壮士哪里话,这一片汪洋野林,哪有名厨,小女翠苹擅调此味,有时名厨尚还不及哩。”
  少女被老侠一说,粉面一红,笑道:“周叔叔休听伯伯之话,胡乱作来,恐不合口味。”
  周冲谦道:“万姑娘灵心巧手,这盆蒸蟹,我周冲廿余年走遍四海,还真是第一次吃到,虽名厨不及多矣!”
  少女被周冲这一称赞,粉面更红,憨笑不语,一派天真稚气,真惹人爱,和昨天湖中一幕惊杀恶斗,判若两人。周冲心中暗想:此女风华绝代,美媚已极,武功亦好,逗人喜爱,和玉虎儿确是天生一对,将来如有机缘,自当从中撮合。想到此处,不由一望少女,只见她流目含情,正偷看虎儿,虎儿倒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周冲急转面来,正好老侠举杯邀饮,周冲忙举杯互敬,两个人大猜大喝,直吃到八分酒意,然后用饭,餐毕,周冲起身说道:“周某这次夜入太湖,承老前辈不弃,设筵款待,实周某一生之荣,又蒙仗义收留玉虎儿亡师游子,更使我铭感五中,本当在此多留时日,以讨教益,但尚有琐事缠身,不便久扰,就此拜辞。”说完向老侠深深一揖。
万永沧哈哈一笑道:“周老弟有事,老朽便不强留,以后如有暇,请常来对饮。天龙,驾舟送周壮士出湖。”
  天龙应声而去,周冲拜别老侠,玉虎儿将周冲送出室外,依依惜别的说道:“弟子蒙师叔如此照顾,感激非常,尔后如有寸进,全为师叔所赐。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候金安。”说到此处,已咽难成声。
  周冲亦觉有些凄楚,强忍伤感,握着玉虎儿手道:“贤侄年少有为,又遇良师,望能克苦自励,日后替你那师父师娘报仇。余重入江湖,当亲赴各处邀请天下英雄,和马贼清算这笔血帐,望尔珍重。”
  玉虎儿含泪拜受,周冲挥手告别,随韩天龙走向湖边。沿路浏览风光,只见这个芦苇荡,是太湖中突起的一个孤峰,不过一里方圆大小,四边芦苇密密层层,地势可称隐秘。老侠住所,不过是茅舍数座,四外翠竹白杨,颇似渔家居处。感叹之间已达湖边,天龙从苇林中拉出快艇,解去索绳,周冲一跃上舟,天龙立即运桨驶去,只见小舟左弯右转,在一湾曲水道中行走,水道阔度,仅容一舟,东折西回,叉支横杂,按照五行生克之理,心中暗惊,如若不是落水被擒,还真难进入。约一个时辰之久,小舟始出苇林,韩天龙探手入林,又从一丛芦苇中拉出一只小渔船来,正是周冲来时所乘小舟,天龙把渔船索绳牢系快艇之后,立即运桨如飞,破流而进,一阵工夫抵达岸边。天龙一笑说道:“舟已抵岸,朋友请吧,俺尚要急返覆命,不能远送了,这个小船是君等来乘之物,原璧奉还。”
  周冲上岸,接过渔船索绳,韩天龙扭转身形,快速如箭,向湖心射去。周冲长叹一口气,把租来渔船归还原主,离开太湖而去。
玉虎儿太湖学艺,周冲天涯访豪客,暂且放下,掉转笔锋交代一下雁秋的行踪。
  原来重九之夜,九峰、周冲和群贼一接战,湘兰已看出势浩大,母子天性哪不关心,吩咐玉虎儿和雁秋、寒瑛,从鸣雁峰左侧山道逃走,湘兰亦明知,各处要道必有群贼的埋伏,但一种至高的母爱,使湘兰存了个万一的侥幸想法,自己本想卫护一双儿女冲逃出山,但又不能丢下丈夫一人苦战。此时湘兰可说是百感交集,柔肠寸断,几经深思,才决定让玉虎儿带雁秋、寒瑛先行逃去,自己帮助丈夫和群贼一战,如果贼人得势,自己好招呼九峰、周冲暂时逃走,追上玉虎儿等,日后再图报复;凭九峰武技,突围不难,万一有了变化,贼人中确有能人,自己也决以身殉夫以保节名,所以另带一把匕首,以备需用。湘兰这个想法原不错,哪知竟遇到昔日苦恋自己的情人,反而因自己一现身,给自己和九峰带来杀身之祸,前文已有交代,这也许是天意使然吧!
  且说玉虎儿,受了师娘重托,只得含泪拜别,带了这一双年幼的师妹师弟,向峰左山道遁走。玉虎儿为恐被贼党伏桩发现行踪,故而自己总是先行勘查一段,然后再带雁秋、寒瑛前进一段,哪晓得这样一来,反误了时间,到四更左右始才绕到峰左。只要闯出峰左山口,就万山综错,道路纷岐,自己找个地方和师弟师妹隐起,贼人就无法可寻了。
  雁鸣峰左侧原是一个双峰交接的地方,玉虎儿行至出口,猛闻道旁山石后一声断喝:“罗门漏网游魂,哪里逃走,太爷们在此等候多时了。”
  喝声未住,山石后面忽然跳出两个黑色劲装大汉,拦住去路。左边一人手执柄虎叉,右面一人手拿支花枪,玉虎儿一看,知道不动手是无法闯过了,也不答话,手中雁翎刀一个“平分秋色”,向执叉的大汉上盘劈去。
那大汉一声冷笑,说道:“无知小儿,死在目前尚敢撒野。”向后一退身子让过刀锋,虎叉一个“毒龙出洞”分心就刺。
  玉虎儿掌中雁翎刀往上一翻,“当”的一声把大汉虎叉架到一边,雁翎刀“分花拂柳”往前一送,直达前心。大汉想不到玉虎儿小小年纪,腕力浑足,竟把虎叉荡起老高,心中一惊,忙又向后一退。玉虎儿这时心急如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见大汉一退,雁翎刀立即展开,一团瑞雪光影向大汉急攻过去。
  右面握枪的贼人,见玉虎儿非常勇猛,暴喝一声亮出银枪冲入圈子,和用叉的合在一处双战玉虎儿。一连七八个回合,玉虎儿虽拼命死战,尽力求胜,但对方武技不弱,又是以两打一,急切间难分胜负,不由心中焦急起来,暗想贼人人多,缠斗下去,如果再来助手如何是好,三十六着走脱为上,先让师弟师妹出此山口,自己再设法脱身。
  玉虎儿也是缺乏江湖经验,立即高声喊道:“师弟师妹,贼人有我抵敌,你们可先闯过这个山口,在前边等我。”
  玉虎儿一边讲话,一边把刀法一紧,雁翎刀如银龙盘空,尽展所学,刀光寒影,竟把两个大汉给圈在刀光之中。
  雁秋、寒瑛听师兄嘱托隐身在不远一株巨松之下,听玉虎儿一嚷,寒瑛先出来,手里握了一柄寒光灿灿的短剑,连跳带窜向前跑去,雁秋穿一身淡紫的贴身紧服,紧追寒瑛身后。两人家学渊源,年纪虽小,均已有非常之根基,尤以雁秋初离娘胎,即有九峰每日用药水洗练其筋骨,可以说从会吃饭就开始武,五岁即传调气导神之法,再加上湘兰教导得法,相得益彰,故雁秋、寒瑛,都已奠定良好的基础,今后只是传授武技诀窍而已。
且说两人闯过山口向前跑去,两个贼子眼看寒瑛、雁秋从刀光叉影中逃往峰后,两贼心中非常急忿,但玉虎儿刀若游龙,又无法脱身,正在焦急之时,猛闻两声大笑道:“二位休惊,我们兄弟特来助拳了。”语未住,一支竹节鞭,两条水磨银锏,向玉虎儿加攻过来。执枪大汉一看,来人正是柳州双霸赛叔宝秦敬、小尉迟谢安。
  双霸亦是奉了马百武之命,埋伏在雁鸣峰左侧另一叉道。两人等到四更天气,心里不耐起来,随向这边搜寻过来,恰巧赶上玉虎儿一刀战两寇,这才大喊一声,各举兵器加入战斗。
  那个执枪大汉名叫尤文豹,人称地里鬼,见柳州双霸到来助阵,立即说道:“这小子虽甚扎手,有我和王奇兄足可抵敌。二位仁兄速向峰后追赶罗家一双儿女吧。”
  柳州双霸一听,立即施展飞行功夫向下赶去,片刻功夫果见前面雁秋、寒瑛,两条黑影向前狂奔。赛叔宝一摆双锏,大喊一声:“罗门小狗哪里逃走,快拿命来!”施展“蜻蜓点水”轻功提纵术,身若疾箭,嗖嗖嗖一连三个飞跃已近寒瑛,左手锏向前一探,“风扫落叶”向寒瑛的下三路扫去。
  寒瑛、雁秋二人正向前奔跑,听到人声一喊,寒瑛一停身回头一看,贼人已然追上发招,急忙向上一跳,躲过银锏,手中短剑“童子拜佛”反刺秦敬前胸。
  秦敬闪身哈哈一笑道:“无知小婢,尚不束手就缚,还想反抗么?”左手锏“横身拦虎”想碰寒瑛短剑,右手锏“野马分鬃”直点寒瑛面门。
  寒瑛年纪虽小,但幼受武技陶冶,一支短剑施展白猿剑法,倒也呼呼生风,别看秦敬是广西有名的大盗,一时之间真无法使寒瑛就范。
这边秦敬一动手,那边小尉迟谢安也一摆七节鞭亦向雁秋扑去。
  雁秋一路急走,听后面人声一喊,回头一看,姐姐已和一个赤面大汉打在一处,又见一个黑脸汉子向自己扑来,两只小手向腰中一拉,解下一条钢环软鞭来。这条鞭是九峰运用匠心,特为雁秋制造,用廿四个小钢环连在一起,前面十二个环上,各有三个半寸长的钢齿,合共三十六个,一舞开钢环叮咚叮咚乱响,扰乱敌心,如被打中,环上钢齿立即嵌入肉内,任你如何英雄亦承受不起,雁秋七岁开始练习兵器即用此物,已有三年多功候了。
  且说小尉迟谢安,见雁秋从身上解下一串三尺长短的钢鞭,也不认识是什么兵器,但欺雁秋年纪幼小,竹节鞭“毒蛇出洞”欺身进招,雁秋等到鞭将近身,向后一个“巧燕翻身”退后六尺,左脚向前一进,钢环鞭一抖,“横扫千军”,钢环哗啦一响,直扫中盘。
  小尉迟真还没有想到雁秋身形巧快,出手如此迅捷,急忙向后一退。任你动作迅速,亦被雁秋尖端钢齿钩住衣服,咻的一声撕下一条布来。
  小尉迟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敢大意,施展三十六路黑虎鞭法,一支七节鞭,舞成一团鞭影向雁秋攻来。雁秋也把一条钢环软鞭施展开来,只闻叮咚叮咚乱响,和小尉迟打个难解难分。
  这一场恶战,转眼十余个回合,把个赛叔宝秦敬、小尉迟谢安,气得七窍冒火,哇哇直叫,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对小童幼女,有这样好的本领,自己两个在广西道上也是叫得响的人物,不要说落败在人家手里,就是被这一对男女幼童逃出山去,自己还有何颜面再立足江湖?想至此处,忿怒已极,银锏铁鞭一味猛攻狂打,心想就是擒不到活的,打死总比逃去强。
  奈何雁秋、寒瑛家学渊源,别看年纪不大,短剑钢环并不弱于二寇。又斗七八个回合,天色已近五更,秦敬心中一急,不得已只好施用险招了,右手锏“懒龙伸腰”,左手锏“白鹤亮翎”,一进双招向寒瑛打去。
  寒瑛短剑“野火烧天”,想一剑化双招,哪知秦敬右手锏向下一沉,喝声:“小婢躺下!”
  “进步撩阴”,欺到寒瑛胯边。
  这种招式对付妇女,在江湖上就为人所不耻,今天秦敬竟用来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幼女,寒瑛虽然武技不弱,但究竟经验欠缺,这一招如被点上,寒瑛一生贞节算葬送在秦敬手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闻一声清啸:“鼠辈敢尔!”
接着半空落下一个黑袍道人,面罩黑纱,满涂血迹,人未落地,袍袖一拂,赛叔宝骤觉一阵强劲罡风袭到,不由自主,退后五尺,一交跌倒。道人不管秦敬死活,右手一伸,疾逾闪电,向寒瑛“风府穴”点去,寒瑛惊叫一声,已失知觉。道人右臂一圈,把寒瑛抱在胁下,左手大袖一划,身疾逾风,一跃之间四丈开外。
  那边雁秋正和谢安苦战,猛闻寒瑛惊叫,两人同时住手一看,秦敬被人打倒地上,寒瑛被一道人抱走。雁秋见姐姐被擒,急得眼圈一红,流下泪来,大喊:“姐姐……”拼命向道人追去。
  那道人听雁秋一路狂叫,脚步放慢,直到一个顶峰之上,站定身躯,揭去面纱。
  雁秋跑了一阵,追上峰顶,一看道人高有八尺,碧眼长须,一身黑袍,目光威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赤子之心哪知厉害,伸出左手遥指道人说道:“你这个杂毛老道,要把我姐姐带到哪里去,快点放下来。”
  道人目光似电,直射雁秋,默默不语。
  雁秋见道人不理会自己,又说:“你要不把我姐姐放下,就是我现在打不过你,等我长大了一定去找你替姐姐报仇,把你住的庙也给你烧了。”
  此语一出,忽见道人寒铁似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
  雁秋见说了两次,那道人还不答话,便把右手的铜环软鞭一抖,说道:“老杂毛,再不把我姐姐放下,我要动手了。”
  道人仍是不语。
  雁秋心中一急,右手软鞭一个“秋风扫叶”向老道打去,那道人此时突然目射凶光,一声断喝:“事已至此,兰妹!恕我心狠手辣了。”左手袍袖一拂,雁秋只觉身子被一阵狂风卷起,向峰下千丈悬崖中栽去。
  道人近前向下一看,见崖中怪石林立,深不见底,想雁秋粉身碎骨矣!立即仰天长啸一声,说道:“兰妹!廿年来我寻师天涯,苦研绝技,只望寻着兰妹,遁入深山,了却相思,谁知你竟一身殉夫,留给我满身情债,稚子无辜葬身悬崖,非我无情,实此子出言可畏耳。愚兄当尽所能,扶养你幼女成人,聊慰一片痴情,兰妹!阴灵有知,请受愚兄一拜吧!”
说毕放下寒瑛,面北一拜起身,然后挟起寒瑛,一声长笑,大袍一抖,如凌空巨鹤向正北飞去。
  小尉迟谢安,扶起秦敬后一看无伤,两人也向这峰顶追来,登峰一看,那道人和雁秋均无踪影,只好先行返回,再想他法搜寻。
  且说雁秋如断线风筝向崖下落去,只闻两耳呼呼生风,不知置身何处,但人总有一种垂死的挣扎,雁秋被那碧眼道人,用气功打下崖去,幸无震及内腑,这时候一种生命的潜力迸发,所以雁秋向下跌落的时候,本能的把钢环软鞭给丢了,然后两只小手不住地四面乱抓,恰巧在悬崖半腰生有一株突出的古松,枝茂叶密,宛如撑伞,雁秋右手抓到一个松枝,立即把身子一缩,全身落在树上,向上一看,只见蓝天繁星高不可测,下面水声滔滔若万马奔腾,自己停留在悬崖中一株巨松之上,两边怪石林立,一个不巧要是碰在石上,恐怕早已脑花四溅葬身悬崖了。雁秋置身此处,不由想到父母姐姐,和带自己逃走的师兄,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强止悲声,此时天已五更过后,冷风四来,雁秋颇觉寒意,骑在一根松枝之上,瞪着一双星目呆呆出神。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闻头上枝叶一响,雁秋急忙望去,见突出一条松树软枝上,站着一个仙风道骨青袍长须的道人,双足站的软枝,不过粗如烧香,那道人停在上面,竟纹风不动,也是雁秋福至心灵,两只小手一伸,喊声:“仙师救我!”
  道人微微一笑,只把两手向雁秋一伸,雁秋停身的地方离道人有七八尺远近,下面深涧怒涛,两边是磷峋怪石,不知雁秋哪来的一股勇气,竟奋身向道人扑去。
  那道人哈哈一笑,说声:“孺子可教。”一把接住雁秋,抱在怀内,两脚一沉,在那松梢软枝上一落一起,左手袍袖展处,呼的一声,道人竟施展武林绝学“凌空虚渡”,一跃十余丈高,双足微向突出山石一点,又腾身而起,四五个飞跃,已飞上了百丈悬崖。
  登上峰顶,道人把雁秋放在一块山石上。雁秋剔透玲珑,急忙跪到地上,说道:“仙师!弟子罗雁秋给你叩头了,你收我做你的徒弟吧!”说毕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道人等雁秋叩完头,微微一笑,说道:“你在此地等我。不要乱动,我去去就来。”
  道人说完,两只袍袖一拂,雁秋乍觉微风一动,道人已踪迹全无了。雁秋直等到天色微明,始见道人转来。
  雁秋猛然想起父母姐姐来,对道人说:“师父!你快去救救我爹娘姐姐师兄吧!”
  道人一听,面上微现一点愧疚之色,说道:“小小年纪不要多问,随我上峨嵋山去学成武艺,然后再去找你的师兄和姐姐便了。”
  雁秋听道人一说,也不敢再讲,这才和道人一齐起身,直奔四川峨嵋山摩云峰而去。沿途虽过不少崇山峻岭,但有那道人悟玄子亲自看顾,费时月余始达摩云峰上。
  摩云峰为峨嵋万峰林立中一个高峰,峰腰冰雪封冻,峰顶高入云霄,上面有数亩大小,却是绿草如茵,野花处处,一年四季温和如春,亘古以来人迹罕至。悟玄子曾在此坐禅十年,故在峰顶结有草舍一所,便和雁秋在此住下,每日悉心指点雁秋武功。雁秋天生奇质,聪明异常,儿时又已扎下根基,再肯用心苦学,故而进境神速,一日千里。悟玄子不但武功渊博,且文学亦有极深之修养,雁秋遇此良师,文武并修,晃眼五年,在此期间悟玄子虽仍出外云游,但因悬念雁秋,至多一二月即返,故每年就有八九个月在峰顶指点雁秋文学武功。
  是年三月,悟玄子离山云游,历久未返,雁秋思师心切,故除练武时间之外,每日均站峰前望师,直等到七月十五日,悟玄子始返峰顶,携美酒一坛,佳肴一篓,笑对雁秋说道:“秋儿!今夜你师伯师叔,均来此欢聚,你自入师门尚未晋见,且你下山在即,今此机缘可谓难得,你速把酒肴整好,今夜初鼓时分,把酒肴摆在峰后大青石上。”
  悟玄子吩咐过后,立即向峰后走去。雁秋遵照师嘱,忙把酒肴整好良久不见师父归来,一阵好奇,亦向峰后走去。及到峰边一看,峰下浅山连绵,约十余里远近,有一片碧水,大约十亩,三面高峰环绕,也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等雁秋转回茅舍,悟玄子已不知什么时候归来,面上一片肃穆,对雁秋说道:“秋儿!你大师伯道行深远,心最慈善,自其爱徒不守清规,叛师逃走之后,我们三人,均不再作收徒之想,犹如闲云野鹤傲游四海之中。五年前重九之夜无意中救你性命,怜尔身世,破格收录,不想竟使我数十年的明澄之心,隐起波动,可见世上情爱二字最难堪破,无怪多少武林豪客均陷溺其中,不克自拔,直到血染黄沙尚难醒悟。”
  说到此处微一叹气,继道:“论尔资质倒是得天独厚,可谓上上之材,只是杀孽透于眉间,一生难免凶险丛生,今晚务需小心,如能得你师伯垂青,造化不小。”
  悟玄子言毕,双目一闭,盘坐静息。
  雁秋知师父行调气运神禅功,不敢惊动,心中只觉一阵不安,忆师训诫,不觉冷汗直流,好不容易待师父醒来,已是红日西沉,玉兔东升矣!悟玄子吩咐雁秋把酒肴摆好。
  天已初更,此时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一轮明月冉冉上升,银光满山,霜华匝地。悟玄子盘膝静坐青石之上,雁秋垂手侍立身后。
  片刻之后,猛闻一声清啸起自峰外,接着月光下一团黑影,若陨星飞泻,其疾无比,向青石边射来。雁秋心中一动,正想喝问,乍觉飒飒风响,青石边停一个朱服儒巾的中年男子,剑眉朗目,玉面朱唇,一派书生气概,身形一现,立即合掌当胸说道:“小弟一萍生,给二师兄见礼了。”
  悟玄子双手一合,笑道:“三弟请坐,不须多礼,雁秋快去见过师叔。”
  雁秋忙抢前二步,双膝一跪说道:“弟子罗雁秋叩见师叔。”
  一萍生笑道:“免去俗礼,起来吧,二师兄收此佳徒,衣钵有人矣!”
  悟玄子哈哈一笑说:“只是杀孽过重,少不得要劳三弟照顾了。”
  一萍生就坐青石,雁秋也起身返回师旁。一萍生朗目如电,把雁秋仔看了良久,说道:“我们师兄弟三人,自大师兄爱徒叛离之后,均未再收弟子,余观此子,气宇轩昂,资质不凡,且骨奇神清,俊秀若仙,日后必有大成,小弟当尽绵力,助他一臂便了。”
  两人谈谈笑笑,初更已过,一萍生问道:“初更已过,大师兄怎不见来?”
  悟玄子答道:“想必有要事未了。”
  语尚未住,一声大笑似来自高空,笑声顿处,破空落下一个灰袍秃顶、慈眉凤目的大和尚来,悟玄子、一萍生,双双站起向僧人行礼。大和尚把两只宽大僧袖一摆道:“罢了罢了,大家坐吧!迟到一步,有劳二位贤弟久候了。”
  悟玄子回头对雁秋说道:“你大师伯佛驾已莅,还不快去参见么?”
  雁秋被师父一喝,扑的一声跪到地上,一连叩了三个头道:“弟子罗雁秋叩候师伯金安。”
  大和尚把手一摆笑道:“好了好了,起来吧。”
  雁秋骤觉一种绵柔强劲之力,把自己身子给捧了起来,大和尚一连喝了三大杯酒,才把口一擦,笑道:“二师弟!果然好眼光,收此一个质资优异的好弟子。”
  悟玄子道:“只是双目透杀孽,尚望大师兄照顾一二。”
  大和尚摇头笑道:“不妨,此子杀孽虽重,但华盖透红光,危难之时自有人助他,且其纯诚形外,才华尤高,非愚兄昔年所收诸葛胆可与比拟。”
  大和尚说到此处双眉一蹙,叹口气道:“愚兄昔年收他之初,亦觉其野性难驯,有叛师之危,但爱其质美才高,聪明过人,随想以人定胜天,慢慢化去他的野性,十年考查,见他虚心自励,野性渐失,才把一身武学倾囊相授,想把他造成一朵武林奇葩。哪知他得我所学十之七八以后,竟又叛师逃走,可见天性使然,非人力可胜,每忆及此不无惋惜之感,此实为愚兄一生憾事。今见秋儿,感慨尤多,同为美质,竟有天壤之别。”
  大和尚言毕,笑容顿失,拿起青石酒杯一饮而尽。悟玄子知大师兄见秋儿后,触动他伤心往事,忙笑着说道:“大师兄亦不必过份自责,我想他要不是受雪山派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也不至于自入孽海叛师逃走了。”
  大和尚摇头说道:“凡事均在自己修为,何必怪人?”
  此时一萍生忽然插口道:“前年九华之会,大师兄曾说,江湖隐伏杀劫,十年之内必发生门户之争,少不得也要把我们卷入漩涡。目前雪山、崆峒两派,为求光大门户,携手合作,大肆收罗弟子,不分良莠,凡稍具资质男女均收罗门下,传以武技,势及中原,大有和武当派一争长短之势。小弟月前在陕西终南山采药,遇到武当派掌门松溪真人张慧龙,托请转告师兄,届时请助一臂之力,师兄心意如何?”
  大和尚两眉倏地一竖,说道:“张慧龙接掌武当以来,即主和各派平和相处,避免门户之争。奈前因已种,回天乏术,势成水火,一触即发。我辈虽无派别,但亦应维持武林正义,如力所能及,自当助他。”
  一萍生听师兄一说,慨然道:“雪山、崆峒两派,不自量力,妄想独霸武林,门下弟子又是无恶不作。年前余行侠滇南,遇到雪山派弟子,竟有采花伤命之事,被我点了死穴,弃尸山野,事后据闻,雪山派掌门师祖紫虚老道,由内三堂派出好手多人,明查暗访,足迹遍及云南全省,说起来可恨已极,且又有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大师兄弟子旧恨,以小弟愚见,不如合武林同门之力,一鼓而下,把两派首脑消灭,以清江湖。”
  悟玄子听后接道:“论雪山、崆峒两派,近年所为,确令人发指,不过据闻,两派首脑,已集数十年之力,罗致人才,颇多能手,否则张慧龙以武当之力,也不会请人助拳了。”
  大和尚点点头道:“现在雪山、崆峒两派,确拥有不少奇才异人,但其任性妄为,必自取灭亡,目前其势正盛,绝难抑制。数十年来,余尽量避免卷入是非漩涡,但现在杀机已伏,武林同门,恐无人能躲过,三弟何必心性过急,难道你还怕逃过劫数吗?”
  东海三侠慧觉长老、悟玄子、一萍生等三人,聚会峨嵋山摩云峰上,对月饮酒,纵论江湖,把个雁秋听得心动神往,俊目圆睁。
  三人娓娓谈到二更以后,猛见大和尚蓦地站起,向峰后一看,一声断喝:“宝光已起!快走。”
  说完,两只阔大袖一抖,宛如一道飞烟向峰后飞去。悟玄子、一萍生忙站起身形,仿佛两只巨鹤般直追下去,雁秋为好奇心所驱使,亦展飞行术跟踪而下。
雁秋五年多来进境虽速,但哪能和这几位风尘奇人相比,行有里许已不见三人踪迹,但目前雁秋亦非弱手,认定方向一路鹤行鹿伏狂奔急追,一刻工夫已达一片碧波之边,见师伯等三人伫立湖边,目光注视湖心,雁秋合神拢目注视,见湖中冲起一缕青光,上达霄汉,忽隐忽现捉摸不定,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师伯刚才所说的宝光吧!即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看去。
  约有盏茶工夫,忽见湖心冲起一根水柱,晃眼之间波涛大作,一波碧水涌竟起数百条晶莹水柱,个个粗如水桶,全体透明,宛如千百条玉柱耸立湖波,衬着那秋月青山,更显得冰华雪明,奇丽已极。刚才冲入霄汉的一缕青光,此时更觉光芒大盛,耀眼夺目,散布在那竖立水柱之上,极似一朵青色云彩,滚来滚去,把个雁秋看得如置身天台。俯瞰云彩变幻,端的奇妙异景,不可多见。
  又过一刻工夫,突闻一声怒吼,声若沉雷,震得四山传响,接着水柱全消,汹涛顿停,碧波如镜的湖面,现出一似蛟非蛟的四足怪兽来,身长丈余,满身银鳞,巨口怒张,双目如灯,但却静伏水面,似已睡着。
  一萍生首先发难,大喝一声,双腕一扬,打出四粒银星,射向怪兽巨头。
  怪兽受此一击,立即引发凶性,连连暴吼一阵,接着全身抽动,银鳞倒立,四足划水,波浪又起,巨口吐出尺余红舌,拥着一片怒涛向岸边游来。
  眼看将近岸上,悟玄子突然双袖一展,飞出两缕金光,疾逾电闪,射中怪兽双目,那怪兽经此致命一击,双眼全瞎,但其凶态不减,怒吼一声,分开水波,向岸上三人停身处猛扑过来。
  雁秋见状,心中一惊,暗想:如被这种凶兽扑中,那还得了。正在替师父担心,悟玄子、一萍生又双双出手,悟玄子一挥右手,发出百步劈空掌力,一萍生两腕疾翻,打出六粒银莲子来。
  怪兽连负重创,狂怒已极,负痛一跃,循声扑向悟玄子去,就在怪兽一跃之际,猛见大师伯跟着一跳,已到怪兽身后,右袖一抬,飞出一道白光,直穿入兽腹,跟着身形一长,右掌向下一沉,大和尚竟施展数十年功候的太乙气功一掌劈去。
  怪兽就是铁打铜铸,也受不住这几位风尘奇人的掌风功力,且双目已被悟玄子金针刺瞎,腹内又受慧觉和尚一柄短剑刺入,再加慧觉这太乙气功掌风力伏龙虎,打中背脊,怪兽被凌空击落岸上,一声惨吼,跳了两跳死去。
怪兽一除,雁秋见大师伯僧袍一拂又回原地,凝神注视湖心,约候一顿饭工夫,湖心青光突然一亮,雁秋只见大师伯两臂一抖向湖心飞去。
  正在大师伯身形已起的当儿,猛见对面山峰上一点白影,快若电光石火,亦射入湖心,好像比慧觉长者还要先到一步,接着水面“扑通”一响,白影灰烟尽沉湖心,片刻工夫水面又是一响,白影首先出现。
  一瞬间,雁秋望去,似乎是个身着白衣白裙的道姑,手捧一物,一出水面,两足一点,破空直上,约有廿余丈高低时,忽见一巨大青雕,身上似骑着一个少女向道姑迎去,道姑一落雕背,青雕一声长鸣,双翅一振,破空而去。
  紧跟着水面又翻起一个泡沫,雁秋见自己大师怕手中亦拿一柄三尺左右的东西浮出水面,一掠而起,飞上岸来,悟玄子、一萍生忙迎过去,大和尚一摆手,三人同展身法飞回摩云峰去。
  雁秋见状亦施展轻功返回峰顶,到刚才师父等三人对饮的青石上一看,师伯、师父、师叔三人对坐,默默无语,师伯脚边多了一支三尺长短的绿鞘古剑。
  雁秋急忙跪地就要行礼,大和尚一摆手,把雁秋叫到自己跟前坐下,说道:“秋儿,刚才湖边的一幕,你自己已亲眼所见,现在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吧。
  原来这峨嵋山摩云峰后那一片湖水,叫做剑湖,在一百五十年前,有一个丹士,道号一尘上人,在这峰顶苦修,道成羽化之日,把自己一生遍及山川大海寻找着的一件至宝,和一生行侠除邪的一支利剑,埋在峰后湖内,剑湖因而得名。
  至宝就是刚才湖滨大家所见的一片淡淡青光,是一块钢铁精气合固而成的钢母,此物原是北极地壳内蕴藏的钢铁精英,经地层中真火千万年锤炼,由气凝体,孕化成一块钢母。一尘上人费了五年苦功,忍地火薰蒸之苦,才把它弄到手内,原想铸冶成剑。但这种钢铁精气凝成的钢母,取出不过百年,凝形不固,如入炉火,一个不留神,它又会化成钢气遁回地壳,不但前功尽弃,说不定还要伤及人畜。一尘上人只好用寒玉制成一个石盒,把这块稀世珍宝放在盒内,待其凝固而后取用。但未等凝固,上人已道成羽化,随把那块钢母,和自己采用五钢精英炼成的一支宝剑沉入剑湖,屈指算来已是一百五十年矣。
  钢母凝形早固,青气直冲云霄,十年前我无意过此,见青光隐现在山峰云层之中,知有异宝藏在此处,费月苦功满山搜查,始发觉这异宝竟沉在湖中。你师父原在这摩云峰上坐过禅功,随命你师父到此监视异宝。但此物神奇,似已通灵,从此青光隐去捉摸不定。
  今年三月青光复现,且色泽清晰异常,承你师父走告,知此物出世在即,七月十五俗称鬼节,这夜阴气特盛,那钢母纯钢精气,受自然阴气所制,不易伤人,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想为别人已先行一步,致十年苦心功败垂成,此或亦天意使然耳!
  一萍生问道:“这块钢母如是珍贵,究竟有何妙用呢?”
  大和尚一笑答道:“你不要小视这块钢母,因它是纯钢精气凝固成形,如能合之以钢,铸成宝剑,借纯钢之气射出数尺青芒,无论何物不需砍实,青芒过处,阻止立折,如由内功精纯之人,借丹田罡气运用此物,可斩人于十丈之外。且其出自地壳精英,宝剑出鞘和其地蕴真气一合,借其一合之力,如善用得法,虽不能直飞青冥,瞬息千里,但飞登千丈悬崖,越渡江河横涧,实易如反掌了。总之其用途之广,非一语所能道及,愚兄亦不过略知一二。但这块钢母可称得稀世珍物,获此者,如善为运用,则可雄视江湖,独步武林了。”
  雁秋指着青石上古剑问道:“师伯!此剑何名,有何妙用?湖岸击毙的怪兽,是否蛟龙一类之物?”
  大和尚伸手取剑,一按柄上弹簧,“喳”的一声,宝剑出鞘,一道白光映月生辉,耀眼夺目,冷气逼人,慧觉弹剑笑道:“此剑名叫‘白霜’,为上人遗物,锋利异常,能切金断玉,亦算武林中难得珍品,不过如遇到折柳作剑内功精纯之人,此物即无大用,所以虽有利器,亦全靠本身功力始生妙用,如比之钢母,不啻天壤之别。至于那怪兽,乃是虎蛇合种产物,非蛟龙一类,但深山大川之中可称绝无仅有之兽,性残嗜杀,力大无比,不知怎的竟藏入剑湖之内,平时受钢母精气所制不敢出湖行凶,今夜借自然阴气亦出水吸收月光阴华,我合你师父师叔三人之力,总算替人间除一大害,因这怪物尚未成形,故毙之不难,如再过百年,已经成形,那就不易下手了。
  大和尚还剑入鞘,把白霜剑交给雁秋,笑道:“你下山在即,尚无合手兵器,这白霜剑颇合你用,就送你吧!不过不要仗此利器多造杀孽,近年来江湖上能手辈出,一错失足,悔恨百年,望尔珍重。”
  雁秋接过白霜宝剑,心中不知是惊是喜,呆睁俊目一语不发。悟玄子突然喝道:“蠢儿,还不快谢你师伯恩赐么?”雁秋经此一喝,忙伏身下拜,谢了师伯恩赐。
  一萍生忽对慧觉长老说道:“可恨净尘庵主这个道姑,坐享其成,我们除了怪兽,她却得了钢母,还留神卖弄,真是欺人太甚,难道我们就不能上昆仑山烟霞洞,找她评评是非吗?”
  慧觉长老听后,沉吟一阵才说道:“三弟近来火气太旺,天生万物,任人自取,珍宝异品有德者居之,怪人何来。而且净尘庵主武技自成一家,道行深远,武功剑术均达登峰造极之顶,昔年虽刚愎自用,但近来已潜山苦修。余闻她和现今空门侠隐中第一异人苦因禅师尚有往还,苦因俗名姓凌,原是风尘中一代奇侠,不知为了什么,十八年前剃发遁入空门,并闻及他耗一生精血所著的剑谱一本,存放净尘庵主之处,上载多为武林中绝传真功,三弟不可造次往探,引起麻烦。
一萍生听了师兄一席话后,只好诺诺连声。
  大和尚说完话后,霍然起身,对悟玄子道:“余尚有事先行一步,三弟不妨在摩云峰多留几日再走。”说毕一展两只宽大僧袖,宛如一道灰烟直射峰下。
  悟玄子送走师兄慧觉长老之后,即和一萍生、雁秋转回茅舍,一萍生甚喜雁秋,故在留住摩云峰时日,把自己一手银莲子暗器传授雁秋。雁秋自得白霜剑后加倍苦学,悟玄子、一萍生,亦悉心教授。
  时光易逝,转眼四月,一萍生见雁秋不但剑术进境神速,银莲子手法亦已纯熟,始告别悟玄子下山他往。雁秋依依送行峰下,含泪拜别,一萍生抚雁秋头顶笑道:“秋儿!回山去吧,余亦爱尔至深,来日方长,后会正多,何如此惜别。”
  一萍生说毕,即展身法如飞而去,雁秋直到一萍生身影消失方转回峰顶,又在摩云峰上渡过残冬。
  到来年正月,悟玄子把雁秋到跟前,说道:“你自上山,已六年又三月矣!虽未尽得为师真传,但已不是一般武师可望你项背,本来你天资极高,是一个难得之才,原想再传你易筋伐毛凝气运神之法,进而参悟玄门秘奥,但你师伯告我,你非空门中人,多费心机反误尔前程,天下之事原在人为,你下山之后,望能多修善功,尽侠义本份,我等三人原无派别,门下弟子也无明文条规之约束,任重道远,望尔珍重,不要负余之望。你父母在六年前我救你之时已遭人杀害,你报父仇为人子应尽之道,我不阻止,不过总要存心忠厚,不可杀孽过重,而且江湖目前派别之见愈演愈烈,多少山野奇杰、武林名师都被卷入是非之中,能人众多,不可锋芒过露,免遭人忌。”
  说至此处,遂把九峰被害经过一一告知雁秋,继道:“周冲可说是你们罗门恩人,目前尚为你父母复仇之事,往返奔走,不过对方势大人多,无能为力罢了。”
  雁秋听完,早已拜伏于地,放声大哭了,悟玄子也不解劝,雁秋哭一阵,呜咽问道:“杀我父母的元凶,碧眼道人现在何处,弟子记忆所及,姐姐寒瑛亦被这个碧眼贼道擒去,目前是否尚在人间,还有马百武等几个恶党贼首匿居何地,弟子父母遗骨停在哪里,望恩师能赐示一二。弟子下山先奠祭父母遗骨,聊尽人子之心,俟报大仇之后,当披发人山随恩师清修,不再历尘世了。”
  悟玄子微笑着说道:“痴儿,痴儿,因有前定,非人力可挽回,你下山自会访到杀父仇人,不须为师指点,如欲问父母遗体,可寻着周冲便知,为师尚有事,急于赴东海一行,不要再问,下山去吧。”
  雁秋知师父不愿再泄玄机,只得行三拜九叩别师大礼,收拾应用之物,背上白霜宝剑,回头一看,师父不知何时已去,留下一包散碎银子,一张出山道路图,雁秋收了银两路图,满怀悲愤心情,告别六年学艺之地,下山而去。
  摩云峰,在峨嵋山万峰深处,雁秋虽有一身武技,亦费了数日工夫始走出来,随在乐山县城寻了个客栈住下,自己算是无家可归的人了,茫茫天涯,不胜身世飘零之感,心中一想:目前自己反正无事,不如一游成都,闻师谈及成都为四川首城,说不定能访查出一点马百武的下落来。
  因雁秋幼入深山,一住六年,衣物均由悟玄子由山外带回,勉可能穿,今既下山必须添置,遂掏了一锭银子,在乐山城内购买两套衣履,立即起程北上,奔赴成都大道而去。
  乐山距成都不过三四百里,雁秋怕惊行人故无法施展飞行功夫,沿途饱览人物风光,不觉愁怀渐开。一天中午,雁秋行到一个镇上,感觉饥饿,遂寻一酒店坐下。店家见雁秋玉面朱唇,剑眉星目,丰神俊秀,衣履华贵,颇似贵家公子,但却单人只剑外无长物,忙含笑迎来。
  雁秋要了酒饭,刚刚坐下,忽闻门外一阵马蹄之声,抬头一看,门外来了三骑马,在店外一停,下马进店,两个彪形大汉挟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形似瘦猴的少年,在雁秋对面选一张桌子坐下。
  两个大汉清一色劲装紧扎,各携兵器,神气十足,那少年却满面愁容,状甚可怜,一落座位,其中一个大汉连声呼酒要菜,店家一看已知道三人不是好惹的绿林人物,只得小心伺候。不多时酒菜齐上,一个大汉望了望雁秋,然后对那瘦少年道:“李福,你不要再作逃走的打算,到了成都之后,我们尽力在堂主跟前给你说情就是。”
  那形似瘦猴的少年苦笑一下,一语不发,两眼似含无限隐痛,望了雁秋一下,雁秋心中一动留了意。
  两个大汉匆匆用了酒饭清还银钱,那少年却是滴水未进,两人挟持少年上了马,一前一后加鞭急赶。
  雁秋心中有事,俟三人走后,匆匆忙给了酒钱赶到门外,三骑健马已风驰电掣般向前驰去,雁秋因镇上行人过多不便施展,立即紧走跟进。一出镇外,雁秋一望,山坡郊野行人绝迹,忙展飞行身法直追前去,晃眼已有四里远近,正好前面不远一片树林,叶虽落净,巨干秃枝也有数亩大小,立展飞行绝技,两脚一点,身若疾箭,绕过三骑快马,进入林内,选择一棵大树,身形一纵,轻若飞燕,跃上树顶隐住身形。
  约一盏茶工夫,三骑快马已然进林,此时那个形如瘦猴的少年右手一勒收住马缰,一个翻身跳下马来,两个大汉慌忙亦从马上跳下,一左一右把少年挟在中间,少年满面愁苦之色,对两个大汉求道:“两位仁兄,小弟此次出走原非本意,我哥哥已然死在三堂主的刀下,望二位能网开一面,放小弟一条生路,再生大恩没齿难忘,如两位执意要把小弟押回成都分堂,受五刀分尸之苦,那么就请两位赏小弟一刀,割去我的人头,回分堂请功使了。”
  左面大汉听后,一声冷笑说道:“李福,堂主待你兄弟们不薄,你兄弟竟妄想叛派逃走,须知大江南北,哪个地方是你们安身所在,既被追上,就该束手被缚,归还分堂听候发落才对,你哥哥仍企图顽抗,结果死在三堂主的刀下,三堂主既把你交给我们押返成都,如果我们中途放你一走,试问如何向堂主交代,听我良言相劝,还是跟我们返回成都分堂再作道理,如你仍妄存逃走之念,不就是替自己寻死路了?”
  少年听后,两条短眉倏的一竖,哈哈一笑说:“听你一说,除了把我李福押回成都分堂,受那五刀分尸之苦以外,算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你们也不想想,我小白猿兄弟二人,自入雪山派成都分堂以来,不知立了多少汗马功劳。这次我兄弟因不愿作那伤天害理,窃取紫河车的勾当,和家兄相约逃往天南,不幸被三堂主追踪跟上,把我哥哥用刀劈死,弃尸荒野,又要把我押回成都受派规五刀惨刑,想我兄弟也是命中注定遭此恶果,谁知皇天有眼,三堂主鬼迷心窍,把我交给你们二位,也许他没有想到我李福还有逃命的胆子,二位如果肯放放手,大家留个日后见面的余地,如硬要作赶尽杀绝之举,我李福为保全这条残命,说不得和二位一拼了。”
  少年说完,目光如电,注视两个大汉静待回答。
两个大汉,一个叫青面狼陈同,一个叫黄毛鼠朱善,原是四川下五门大盗,因作案过多,被官差缉拿甚紧,更有几家大户,集资雇请几个镖客追捕,二人无处安身,遂投入雪山派成都分堂以求庇护,这样一来,几个镖客因惧雪山派势力不敢再下手追捕,只得撒手不管离开成都。此时二人听李福一说,一阵狂笑答道:“好个背叛逆徒,死在眼前,仍敢逞强卖狂。”
  两个同时拉出兵刃,一个狼牙钻,一个虎头双钩,把李福向中间一逼。李福一见势已至此,说亦无用,立即向后一退身。陈同狼牙钻“顺水推舟”向李福刺去,李福一个“怪蟒翻身”让过钻锋,朱善一双虎头钩“双龙出水”横剪中盘,李福身形一晃,展开一百二十八手猴拳空手和两人打在一起。
  雁秋在树顶观战,见李福身形巧快,赤手空拳力敌二人,还着着逼进,心中暗想这少年武技不弱,转眼七八个回合,李福志在脱身,看个空隙,右手用个“二龙取珠”把朱善逼得向后一退,自己身子一个“倦鸟投林”向外跳出丈余远近,哈哈一笑说道:“你李二爷失陪了。”
  正想逃走,忽见林外一道尘烟,一匹乌云盖雪健马,上坐一紫面长须中年壮汉,一身紫缎长袍,马鞍旁边横挂一把金柄开山刀,长脸浓眉,巨目凶光,一近林边,右手握刀,两脚在马镫上一点,身若飞鸟跃落两丈开外,恰巧挡住李福去路,冷笑说道:“胆大叛徒,还想逃走吗?”
  说也奇怪,李福一见此人,面色惨变,适才锐气一扫而空,双手一抱拳道:“弟子李福给三堂主行礼,万望堂主网开一面,放弟子一条生路吧。”
  怪汉嘿嘿两声冷笑,答道:“我料你必有此着,所以匆匆赶来,果不出我所料,快快就缚,归分堂请罪,再要迟延,我可要替大堂主执行派规了。”
  李福知求告无益,牙齿一咬,右手疾起一个“穿心拳”向怪汉打去。李福这种情急拼命,突然发难,出手原已快极,但那怪汉身法尤快,捷如飘风,一闪躲过,左掌一晃“霸王敬酒”,右手刀“风扫落叶”,双招并进,李福身形倒翻退后丈余,怪汉不容李福还手,一进马连环腿,一脚踢中李福右胯,李福身子一旋仰面倒在地上,怪汉心狠手辣,刀锋一闪,就要砍断李福右腿。
  猛闻半空一声厉喝:“恶贼敢尔!”跟着一道白光从半空飞来,向刀上一绞,一柄开山刀竟被一削两断,白光顿处现一美貌少年,横剑而立,正是雁秋用“银河斩蛟”的身法,削去开山刀救了李福一命。
  怪汉见突然由半空飞落一个少年来,一照面就把自己刀给削去,真是又惊又怒,暴喝一声,身子向后一退,一抬手两支透风镖,挟两缕锐风向雁秋打去。雁秋势若山岳,纹风不动,右手白霜剑向上一迎,两支镖竟被雁秋剑光击落。
  陈同、朱善不知厉害,一摆双钩单钻,跟着剑锋一闪,陈同只觉右脸一凉,一只血淋淋的右耳被削落地下,雁秋跟着一进步,抬脚“跨虎登山”把朱善给踢出七尺开外,连人带钩摔倒地上
  雁秋收拾两人不到一个回合,一返身,见那紫面怪汉,从腰中解下一条铁索软鞭,向自己打来,雁秋一声轻笑,白霜剑一吞一吐,一片寒光银花迎击过去,两人动手不到四个回合,猛闻一声惨叫,怪汉握鞭右手拇指被白霜剑削掉,软鞭抛出两丈以外。
  怪汉负创后,立即一个“苍鹰掠云”跃起一丈多高,起落之间已出林外,陈同、朱善也掉头而去,雁秋横剑微笑,看三贼亡命狂奔。
  且说李福见雁秋年纪虽轻,出手立伤二寇,连成都分堂三堂主,紫面判官邓佩,不到五合亦断指逃走,心中一动,忙跑到林边,拉来刚才怪汉骑的那匹乌云盖雪健马,走到雁秋跟前扑的一跪,叩头不起,苦求雁秋,无论如何要收他做个徒弟。
  雁秋还剑入鞘,笑道:“我小小年纪,哪能收徒,你刚才讲之话我已全听明白,你有话可以起来再说。”李福站起,把自己的身世说个大概。
  原来李福是安徽怀远人氏,兄弟二人,幼年父母双亡,因兄弟二人都好武技,遂变卖家产,远走山东投在济南名镖师孙清和门下学艺,尚未出师,孙清和在关外失镖,回到济南一气身亡。兄弟二人随流落江湖,卖艺糊口,后来飘流到四川,正值雪山派在成都郊外青云观密设分堂,大肆收罗弟子,李福兄弟自知武技浅薄,随入雪山派内想学绝技,入派一年尚未发现什么,兄弟二人一意苦学,深得大堂主铁臂道人马玄清赏识,后来马玄清派两人外出作案杀人,两人尚以为杀的是恶霸贪官,系侠义所应为之事,做去无不尽力,李福不但机智灵巧,且武功亦较哥哥为好,做事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深得大堂主喜爱,并博得小白猿美号。
  但渐渐的两人发现,雪山派既然如此多的江湖大盗、绿林飞贼,所做都是伤天害理之举,但碍于派规严谨,只得暂时安居。半月前奉大堂主之命,着李福兄弟在十日内寻找十二个紫河车(未生胎儿)备用,两人不愿作这种伤天害理行为,遂和哥哥李贵相约逃走,不料被人发现,大堂主派三堂主兼程赶上,自己哥哥因不愿再返成都,被三堂主紫面判官邓佩用刀劈死,弃尸荒郊,自己押返成都,五刀分尸派规惨刑,若不是雁秋相救,恐早作无依冤魂了。
  说毕,又苦苦求告雁秋,即不能收作弟子,亦执鞭随镫,做个终生仆从。
  雁秋无法,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拒你于千里之外,不过我亦是无家可归的人,且身负被人杀害父母的血海深仇,难免将来血战甚多,要是你不怕死伤,方可同行。”
  李福一听,欢喜异常,当即表示愿永随左右,死而无怨。雁秋见其心诚,始点头应允,李福指着身边那匹健马说道:“这匹马名叫乌云盖雪,是一匹千里神驹,邓佩不知从哪里弄得,已骑用半年,仗马脚程快速,不知追杀了多少弃邪逃走的义士,公子武技超绝,正当配以千里驹,邓佩断指送马,可谓天意使然。”
  雁秋一望,果见健马神骏,遍体漆黑,全无杂毛,只有四蹄白如霜雪,心中高兴异常,笑道:“此确良马,神骏可爱。”
  李福把马交给雁秋,又拉过自己坐马,说也奇怪,神驹一见雁秋昂首摇尾,似遇良主,雁秋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健马掉头如飞跑去,走了一程,雁秋勒住马缰,候了半晌,才见小白猿李福,坐马跑得满身大汗追赶上来,笑对雁秋说道:“公子,此驹神骏,一天少说也有四五百里脚程,平常健马实难追及,如无要事,慢慢走吧,免得小的苦追。”
  雁秋一笑,放去缰绳,缓缓北上,李福紧随身后,走了一程,问雁秋道:“公子,意欲何往?”
  雁秋答道:“余闻成都,乃四川名城,为藏龙卧虎之地,欲往一游,顺便探访昔日仇人。”
  李福一听,急忙说:“刚才林内公子剑伤的紫面判官邓佩,是雪山派成都分堂三堂主,小的料其负创之后,必逃回成都分堂青云观,报告大堂主铁臂道人马玄清。马玄清是雪山派总堂,外三堂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邹文风门下大弟子,特派来成都设立分堂,武功精深,手中一支奇门八卦佛手,确有独到之处,公子如赴成都,岂不是自投罗网?”
  雁秋听后,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要多这种无谓的顾虑,我正要铲除这一班为非作歹的武林败类,如他们送上门来,正好一试白霜宝剑。”
李福一听,不敢再言,雁秋武技虽已见过,但如和马玄清交起手来,胜负尚难预料,且成都分堂人多势众,自己虽有一些武功,如和几个堂主一比,不啻小大巫之别,就是分堂的二流打手,和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的就有十数人之多。想到此处,正准备劝阻雁秋,抬头一看,见主人剑眉含威,目光逼视,玉面如寒霜,蜂腰猿臂,斜背白霜古剑,端坐在乌云盖雪马上,一股侠风锐气。李福把要说的话,又给咽回肚里去了,心中一想:也好,反正自己是别人救下的命,既愿追随人家,就应赤心义胆,万死不辞。想到这里,顿觉坦然,恢复宁静,紧随雁秋马后,直奔成都大道。
  主仆二人沿道北上,不觉天已暮色四垂,李福对雁秋说:“前面有一大镇,名叫双阳镇,位靠岷江,热闹异常,北赴成都客人,多在是处打尖,我们紧走一程,今夜宿歇那里,如明天一早赶路,可在成都用午饭了。”
  雁秋听后,点头说好,两腿微微一挟,骏马如飞直跑前去,哪消片刻,已达双阳镇边。当时路当中有担夫五人,一线而行,雁秋刚想勒转马缰从旁绕过,哪知骏马前腿一支,一个箭步竟一跃而过,雁秋忙回头看,幸好人物未伤,但少说也有丈余的长度,不由暗暗赞道:“果然神驹非同凡马。”
  雁秋放慢马步,缓缓进镇,良久始见李福快马追来,赶上雁秋笑道:“这匹乌云盖雪马,果是神驹,其疾如飞,这样下去小人这匹马怕不要累死。”
  雁秋笑道:“骑在马上,倒不觉得,又累你马儿吃苦。”
  两人谈谈说说已到闹区,此时华灯初上,行人正多,雁秋、李福选了一家名叫三福胜的客栈,要了两个清净房间住下。吃过酒饭,两人找到一家兵器店里,雁秋拿出一颗银莲子来,命店中用白铜仿制三十六颗,必须在今夜制成,多加银两,李福也选购一把上好的单刀,一袋燕尾镖,二人定了暗器,购好兵器,返回客栈,一宿无事。
  次晨起床,盥洗过后,正用早餐,忽听店内几个客人谈及昨夜王员外家大儿媳妇,被人破肚取胎而死……
  李福对雁秋说道:“这必又是雪山派成都分堂派人所为。”
  雁秋咬牙切齿道:“这班万恶匪徒,残忍至此,余必早日消除这班贼党。”
  二人匆匆用完饭,取了银莲子,立向成都进发。
成都为四川首城,商客云集,热闹非凡,只是最近一连出了四五件盗胎伤命惨案,把个成都知府及守备衙门,忙得一团糟,动员了全府捕快、两营兵丁,到处搜查,但如石投大海,连一点信息全无。
  雁秋和李福因带兵器,被盘查了半天,李福自幼流落江湖,深知这般官府兵丁,多狐假虎威,欺软怕硬,乃伪称自己和雁秋是保镖的武师,路过成都,始被放入城内。
  李福轻车熟路,把雁秋带到成都一所最大的酒店客栈迎宾楼,雁秋一看,果然建筑堂皇,连排巨屋不下百间,前面是一层大楼开设酒馆,后院一望数排兼设栈房,店伙计见雁秋衣着华贵,坐骑神骏潇洒,立即含着笑脸接过坐马,把两人让到楼上。
  李福吩咐店家开一所清静的房间,店伙计笑道:“不瞒二位说,这几天客人众多,清静的房间大部租出,只有本店后花园旁,有二排各三间的住屋,被两个同来的客人租去,那地方清静宽大,二人原住不了许多,只是不知那二位客人肯否让一排出来,二位暂坐此小憩,待小人问问即来回话。”
  雁秋听后点点头,和李福要了几样菜肴,二斤花雕,对坐而饮,猛闻靠楼窗座位上有个人说道:“好小子,你可真够孝敬哩,我秃子刚到你就送礼物请客,我秃子虽穷得要命,真还不稀罕你这些破铜烂铁,小子别跑,带回去给你姥姥用吧!”
  话说完,右手微抬,一道白光破窗打出,向大街飞去。
  雁秋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依街靠窗第二张桌子上,坐了一位矮胖老者,年约五旬开外,光秃秃一个头顶,留一嘴唇短须,浓眉阔口,虎目方脸,两眼神光外射,穿一件深蓝长衫,赤足草履,光着两条小腿,满生黑毛,神态自若,举杯豪饮,好像已忘却刚才那件事一样。雁秋心中不禁暗想,现虽交初春,但严寒未退,这老者一身单衫,毫无寒意,目光如电,绝非常人,刚才所发,分明是一种小巧的暗器,莫非是雪山派的贼党么?
  那老者似已窥破雁秋心意,又自言自语说道:“我秃子今年是流年不利,老鼠钻到风箱里,两边受气,你不要看我,倒是去看看那匹畜牲,不要做贼碰到劫路哩,东西没落着,弄得一场空欢喜。”
  雁秋人本聪明,听后心中怦然一动,急急下楼向马厩走去,果然见一中年汉子,一身青缎长衫,背着手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匹乌云盖雪马,正准备伸手去解缰绳,雁秋恰巧赶到,冷笑一声道:“好朋友!住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偷东西偷到客栈来,莫非叫雁儿啄瞎了眼吗?”
  那中年汉子一转身,把雁秋打量一下,从鼻孔里一哼,冷冷笑说道:“真是抢了东西装公差,强盗山寨变官衙,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还不过是个离娘不久的小孩子罢了!长相倒是满俊美可爱,我姓丁的走遍了大江南北,阅人千万,还是第一次见到。”
  雁秋听了这番话,气得玉面通红,剑眉陡的一竖,就想发作,恰巧店伙计到马厩加料,雁秋不愿惊动店家客人,按下怒火,嘿嘿两声冷笑道:“不要满口放屁伤人,别说几间乌烟瘴气的破庙,就是刀山油锅,我罗某人还没有把它看在眼里,既到成都定要拜望,你们如能留下我的人,还怕马儿飞上天吗?朋友请吧!”
  那青袍大汉,真还没有想到雁秋出语如此爽直豪壮,面色倏然一变,说了一声好,转身向外就走,恰巧李福等雁秋历久不返,下楼查看,正好和这个青袍汉子对了面,李福急忙向旁一闪,大汉已然看到,望着李福自言自语说:“看你兔崽子还能逃到哪里去?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话说完人也向迎宾楼走去。
  雁秋和李福上了楼,李福轻声对雁秋说道:“刚才那青袍汉子,就是青云观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武功仅次于大堂主马玄清一人。”
  雁秋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说:“怪不得如此狂傲。”
  这时一个店伙计跑上楼来,道:“二位客官,后院两位客人原不肯相让,小的说好说歹,好不容易才给两位说顺了意,答允让出一排房间来,二位请去看房吧!”
  雁秋一摆手说道:“房间不用看了,你把它打扫干净,我们在此用完酒饭立刻就去。”
  店伙计应诺退去,两人也匆匆用了酒饭,再看那靠窗的老者,不知何时走去。
  两人下楼找店中伙计带路,走到后院一看,自己住的一所房子约有三间大小,靠近花园旁边,花园中原设有一个长厅,是供客人用酒及休息谈笑之所,只是严寒未尽,一片冷静,这是迎宾楼最后一栋的院子,花园过去就是墙了,对面有丈多远,亦有三间大小的一排房屋,中间是通往花园的过道,果然清静,房内已收拾干净,分内外两室,另一个是餐间。
  雁秋叫过店家,付了三两银子说道:“我们在此住三天五日很难预定,如要什么东西,自会吩咐你办,未得招唤,不要擅自进来。”店伙计收了银子含笑退去。
雁秋向对面屋内一看,见双门紧闭,窗亦落帘,不知住的何许人物。
  雁秋问明了青云观的虚实道路后,对李福说道:“青云观贼党众多,你今夜如和我同去反多不便,不如你留在店内,也好照顾马匹,不管我是否和贼人们动上手,在天亮以前定能赶回。”
  李福知道自己同去,也给主人帮不了忙,反碍雁秋手脚,现听主人这样一说,自己就很爽快的答应。雁秋看李福为人很忠直,心中很高兴,和李福闲谈了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直等到二更过后,雁秋结束停当,背上白霜宝剑,见李福怔怔的站在屋内角门口上,睁着两只猴眼看着自己,说了声:“主人小心。”
  雁秋点头微笑推开后窗,双肩微耸,两脚一点,一个“巧燕穿云”的势子,恍如凌空巨鸟穿窗而出,一垫步又飞上花园长厅屋脊上,仰面一看,满天繁星,夜色迷茫,阵阵寒风迎面吹来,店内尚有两三灯火由室内透出,夜色虽阑珊,人尚未静,好在青云观距此尚远,又在郊外,正好早点赶去。
  雁秋辨明方向后,一长身形,展开飞行功夫,恍如离弦之箭,直扑城西。大街上不时有一队队兵勇往来巡逻,但雁秋身怀绝技,捷逾飘风,哪把这些兵勇看在眼内。不大工夫已达城下,一看城墙高约三丈,上面隔不到百步,即有成都守备营灯笼一盏,和三个带刀兵勇穿巡其间,防备如临大敌,周密已极,知成都附近一连发生几件盗胎惨案后,官府方面已全力动员了。
  雁秋仗艺高胆大,略一沉思,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往上面一拔腾空而起,及平城墙,右脚一点左脚背面,展开“登萍渡水”轻功绝技,身若游龙,不沾实地,从巡城兵勇头顶如一缕轻烟斜飞过去,起落之间已到城外。可笑那些守城兵勇只觉头顶飒飒风响,忙定目看去,哪见半点人影,就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防备森严之中,被雁秋出了城墙。
  罗雁秋小试身手,跃出城外,立即在暗影处一停身子,回首望城上一笑,然后扭转身形向青云观走去。
  青云观在成都西郊十余里处,原是一个小型的破庙,后经雪山派派来筹设成都分堂的马玄清,看上那个地方,立即大兴土木添置房舍,费时近年,始依图完成。
  因雪山派中重要人物大都是道家装束,故称作青云观,但地处荒僻,除一年一度的庙会以外,平时香客很少。
  马玄清人甚机智,不到两年工夫,居然把个青云观分堂经营得有声有色,川中南大盗,大部依附在他门下,变成了雪山、崆峒两派川省发号施令中心。
  直到前年雪山派师祖紫虚道人,和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联袂东巡,发现蜀、鄂、秦边区大巴山,山势雄巍,峻岭奇峰,连绵千里,且地位适中,可控制蜀、鄂、陕、湘,正好和中原盛势凌人的武当派一争长短,立即选择大巴山愁云崖作根据地,扩展两派欲雄霸江湖的基业。
  公孙明为慎重计,派了自己师弟乾坤手闵雕,带领崆峒派内好手多人亲主其事,紫虚道人也派了自己二弟子吕萱率内外三堂名手多人,和崆峒派的人合流,联合建立了两派的重要基地,和湖北武当派发源地武当山遥遥相对。
这样一来,青云观地位渐渐低落,但仍不失为四川南区雪山派的根据地。
  罗雁秋一路急进,依照李福说的道路,穿过两片乱石墓地后,青云观已赫然在望。雁秋见青云观建筑宏大,房屋连绵不下数百间之多,除庙前一块打扫干净的空地外,四周却是杂草横生,一片肃杀景象,大门前两棵高大白杨,巨干秀枝,庙西不远处一大片黑黝黝的矮林。
  雁秋仗练成夜眼,衡量清楚四周形势,距自己不远处有一株百年大树,忙跃登树顶向庙内一看,只见全观灯火俱无,沉寂无声,不由心中感到奇怪,夜并不太深,这大庙宇何以一点灯火全无,莫非知道自己要来早有准备埋伏吗?但自己一路行来,将近庙前亦未见贼人出击。
  正自暗想,忽见屋脊上出现四条黑影,直往自己方向飞驰而来,瞬间已出观外,在距离雁秋停身大树二丈左右处站定身躯,其中一人说道:“你们二位要快去动手,迟恐生变,得手后立即赶往愁云崖去,现在元婴只差两个,大巴山愁云崖昨天用飞鸽传讯,把大堂主召去,那三十个元婴已由大堂主带走,听说吕萱堂主五毒手已告功行圆满,如元婴供应不上,将又延时间。三堂主手伤未愈,二堂主今天又和人家照了面,说不定青云观今夜有一场血战,听三堂主说那个用宝剑的小后生,掌中剑招招狠绝,路子也非武当派所有,想有原故。近年来我们和武当派在江湖上不时发生冲突,结怨已深,据闻雪山十二连环峰总堂方面,已传下师祖的仙鹤圣谕,今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如遇到武当派人物,可全力合击,格杀凌削,任凭自处,不惜引起门户之争,这证明师祖已决心和武当派一争长短了。并闻崆峒掌门人亦传谕各级弟子,随时尽全力协助本派同门和武当派为难,听说公孙老前辈,还派了他门下七个得意弟子四龙三凤,已由滇南崆峒山进入中原,查察武当派近年情形实力,你们沿途如遇到武当派的人物,应尽量设法避开,免露行踪,因为你们带的紫河车算是江湖大忌之物,不要说武当派的一些家伙们,就是武林中人物如知你们携有此物,亦多不肯放手,万一遇到,闪避不及,可用本派暗号求救,川中尽多崆峒和本派兄弟。我言尽于此,你们两位快走吧!”
  那人说完后,前面站的两个一拱手说道:“金四兄请尽管放心,我们尽力为之,不会使金兄失望及有负二堂主的重托,咱们改天见吧。”
  两人说完一转身子,施展夜行功夫向东南方奔去,刚才说话的金四和另一个转身回青云观去。
  雁秋隐身树上,把四人所说听个清清楚楚。本来雁秋生就超人天资,幼时即经罗九峰夫妇苦心培育,再逢良师苦学六年,耳目聪敏,三丈内可辨落叶,几个人说话声虽不大,但雁秋却听得异常清晰了,不由气炸了肺,这两个亡命盗匪又去作窃取紫河车的勾当,不知谁家妇女又要遭逢杀身横祸,自己既然遇上,哪能不管,不如先除了这两个恶贼再赴青云观之约不迟。立即飘身下树,反向二人追去。
  两贼飞行功夫虽都不弱,但如何能和雁秋比较,小侠展开身法,宛如星飞丸走,电掣风飘,不出两里已经追个首尾相接,本想立即拉剑把两人解决,但继又一想,现离青云观不远,如动上手,难免惊动观内贼人,不如暗中跟随两人,看他们到哪里去,反正有自己在,两人绝难得手,自己也可增长一点儿见识阅历。想到此处,故意把身法一慢,在三丈之后跟定二寇。
  可笑那两个夜行人,只顾向前飞奔,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且说那两个夜行人,一个叫飞天鼠包魁,一个叫地里蛇魏和,两人出身全都是四川下五门的盗匪,但擅轻功盗窃伎俩,两年前正在偷盗一家富户时,巧遇马玄清,马玄清一看二人武功不错,故意施展绝技把两人弄得不死不活,后来经两人再三苦求,才把两个收入雪山派内,带回青云观再传武技。两人想不到因祸得福,能学绝技,在青云观中一住五年,武功进境甚速,其间凡是派他们两个办的事情,均能依限完成,按期覆命,故甚得三家堂主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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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3 13: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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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5 10:3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原来的电子书漏了不少,楼主请继续,看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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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7 12: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缺少这么多!那以前入库的书可能也会存在这种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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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9-17 23: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Derek 发表于 2025-9-17 12:10
居然缺少这么多!那以前入库的书可能也会存在这种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入库的是太白版,十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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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19 19: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zuowang 发表于 2025-9-17 23:20
入库的是太白版,十足的

当时那出版社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要删减这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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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9-20 13:32: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小侠露锋芒 白霜一剑震群山
  且说金眼神佛吕萱苦练一种绝毒的功夫,练时,要寻找四十九种毒草,及成形蜈蚣、蝎子一类毒物,尤是千年赤练蛇住所奇险,所喷蛇涎又恶毒无比,故非有绝好之武技之人不敢涉险。但吕萱为雪山派紫虚道人的弟子,幼年投师苦研武功达十五年之久,武技造诣已入炉火纯青之境,他听紫虚道人谈及这种绝狠功夫,立志要练成五毒手,故终身不破童元,遍及名山荒峰采取药物,但这种千年赤练蛇涎却无处可寻。但他立志坚定,绝不灰心,费了五年工夫,走尽苗疆大山,终被他发现了一条千年赤练蛇来,约请了师兄师弟相助。三个人仗一身武学冒着奇险,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一瓶蛇涎,正想开始苦练五毒手时,又被派来愁云崖会合乾坤手闵雕,建雪山崆峒两派在大巴山中的基业,只得暂息此念。
  到了大巴山愁云崖后,过了两年,根基已定,此念复起,年前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到愁云崖巡视小住,吕萱谈及欲练此技,公孙明听后说道:“你现在药物虽全,但如能再混合三十二个元婴,不但奇毒,而且功效倍增,且练成毒手后所余下毒汁,可合以铁沙二升经炉火苦煎,过七七四十九天毒汁浸入铁沙,配合你的五毒手,当暗器运用,可称武林一绝矣!不过这种元婴最好是即将出生的胎儿,合其母体阴气本身元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如配合本身内功真气,仿效劈空掌力打出,能伤人于数丈之内,这要看你本身功力了,但是窃取紫河车(元婴)为武林中大忌,不合元婴亦可练成,不过功效稍差罢了!”
  公孙明这一番话原是无意而说,不想吕萱听后却如获福音,立即飞鸿传谕着马玄清,寻取三十二个紫河车送来备用,并把养胎毒粉派人送到青云观去。
  吕萱一心期望练成毒手,拼着冒犯武林大忌,在他暗想:毒手练成之后即使师父知道,自已是为练技所为,至多受一顿斥责了事。可是却给马玄清带去个绝大难题,雪山派弟子虽然良莠不齐,胡作乱为,但像这种伤天害理武林大忌的事,还真没有做过,心中不愿,但又不敢违抗吕萱之命,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好在青云观弟子辈中,多的是下五门盗匪,马玄清只要说句话,立刻就全面出动寻取。但是那时代和现在不同,良家妇女根本就很少在外边露面,青云观盗党虽多,也不能逐户搜查,何况怀孕妇女更是足不出户,一时之间确不易寻到。
  这样一来,马玄清只得派出大批观内弟子,到附近方圆百里内村镇寻取,青云观盗匪无一不是有着很好的武功,派出的人又都是观中擅长窃盗轻功的好手,一到夜晚群贼各展轻功,暗中飞入人家内宅查寻,一发现有怀孕妇女,立即下手取去元婴。
  不到半月时间,成都百里内村镇,连续发生破腹窃婴惨案,成都知府衙内闹的鸡犬不宁,催办冤状如雪片飞来,四川都督亲手令谕,限成都府和守备营合力缉拿,一月内如不能破案,听候参办,把成都知府守备两人忙得日夜不眠,动员了所有捕快兵卒日夜寻访缉拿,只是这种往来无踪的奇案,如石沉大海毫无线索可查。
  但是马玄清这样一做,有孕妇女全都藏起,青云观贼党,用尽了方法,只弄到三十个元婴,而大巴山限期已到,飞鸿传谕,着马玄清亲赴大巴山交付元婴,并另有事相商。
  马玄清只得带了三十个元婴,赶赴愁云崖去,行时交代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小心防护青云观,自己见吕萱后说明近情,立即赶回观来。
  就在马玄清走后不久,飞天鼠包魁、地里蛇魏和两个盗匪,发现了两个孕妇,回观邀功禀报,丁子堂派飞叉金四把两人送出青云观,交代得手后可直赶赴大巴山去,自己则动员了全观群匪,静待雁秋等进犯。
  各位观众,你道青云观对付一个罗雁秋初出茅庐的小侠,也不至于如此紧张,想来各位尚未忘记在迎宾楼上那个矮胖秃顶老者吧!原来那老者就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太湖渔隐神医侠万永沧的三师弟,追风侠秃头胜卫,他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怪性格,一生游侠江湖,到处扶危除恶,他师兄弟三人,以张慧龙造诣最深,擅长内功剑术,以阴柔之力见长,万永沧以阳刚之功见称,胜卫则擅轻功提纵之术。
  张慧龙接掌武当门户之后,万永沧、胜卫二人,则游戏人间,尽侠义本份。有一年万永沧为管一件不平闲事,和崆峒派掌门人公孙明的四师弟,三手真人于天豪引起冲突,两人动上了手,被万永沧用小天星重手法所伤,三手真人回山哭诉大师兄后,割去了一条左臂才保全性命,三手真人变成了独手真人,这才恼了公孙明,亲自带了乾坤手闵雕,赶到武当山找张慧龙评理,张慧龙左右为难,只好推说带万永沧离山已久,行踪不明,三年之内,定当寻着万永沧,赴滇北崆峒山请罪,这才把公孙明应付回去。
  后来,张慧龙寻着万永沧,命其和自己赴滇北一行,了去这段公案,哪知万永沧生性高傲,而且自己作为,全无半点错处,一听之后,心中不悦,宁愿接受违抗掌门人令谕处分,也不赴滇北负荆。这样一来,张慧龙却感到为难,但碍于派规森严无法变通,只得开了祖师张三丰的灵位,罚万永沧面壁一年。万永沧被惩处满期之后,负气出走,和师兄断了连络,虽未正式宣告脱离武当派,但也没有再回过山去,张慧龙几次下山寻访均未寻到。胜卫更是遍走天涯海角,苦寻师兄,但总是毫无消息。
  也是事有凑巧,万永沧负气下山的第五年,碰到乾坤手闵雕,两人一言不合又动上手,闵雕人多手众,以三打一,万永沧被闵雕乾坤手打伤小腹,这种重手法打伤之后,原难保命,但幸万永沧内功精纯,又练得童身金刚功,自己又擅医术,落荒逃走后,经过两年多调养,始完全复元,因自己负气离山,又不好告诉大师兄,这才一怒之下,归隐距离太湖不远的故居,埋头苦研几种绝技。
  哪晓得三手真人等了六年,还不见万永沧负荆拜山,随带了崆峒派中好手多人寻到万永沧故居,杀了万永沧的唯一弟弟,等万水沧回家一看,已事过二年,悲痛欲绝,也算断了万家的门户,幸得侄女儿翠苹和弟媳王氏,当夜探亲未返,幸而未遭毒手,永沧于悲痛之余,随把翠苹带到太湖,传以武功,以备报仇之用。
  胜卫虽已探知这些事情,也曾几度请命大师兄张慧龙替万永沧报仇,但当时崆峒、雪山两派已携手合作,气数正盛,能手众多,张慧龙只是劝慰,就这样又过十多年。
  雪山、崆峒两派在此期间大加扩充实力,大肆收罗弟子和江洋大盗,并逐渐把实力向中原各地进展,且处处为所欲为,毫无顾忌。武当派素来收徒谨严,所以门下弟子个个侠肝义胆,不免暗中和雪山、崆峒两派弟子发生冲突。日子既久,结怨更深,形同水火,张慧龙眼看再这样下去,必将引起门户之争,虽再三告诫门下弟子,不要和雪山、崆峒二派冲突,但也不能阻止弟子作得行善除恶的侠义行为。
  事态日形严重,雪山、崆峒两派首脑人物,又对自己门下弟子偏护放纵,任其所为,雄霸武林野心,也逐渐暴露。张慧龙忧心如焚,眼看人家势力渐大,尤以雪山派,百年来成长在藏青边区,武技自成一门,且人才辈出,更大肆罗集绿林中盗匪,山野奇人,知武当一派人力谅难抵敌,故年前在终南山遇东海三侠一萍生时,曾说出求助一臂之力的话来。
  胜卫则是一片忠肝义胆,在江湖上不时帮助门下弟子惩制雪山、崆峒两派恶徒。张慧龙不愿再演出和万永沧一样,师兄弟翻目的悲剧,所以对这个师弟也不再多所管束。这样一来,武当派门下弟子,一和雪山、崆峒两派冲突受到张慧龙的责罚时,总是推到三师叔身上去。这确使张慧龙为难,只得斥责一顿了事。
  笔者费了这一段笔墨,简略的把胜卫来历交代清楚,就是希望读者能了解武当派和雪山、崆峒两派宿怨的大概。
罗雁秋暗中跟随飞天鼠包魁及地里蛇魏和两人身后,两人一路上施展轻功急急赶进,约有十里左右,来到一个村庄之上,两人略一停身立即进入村内。
  雁秋正想随后跟进,忽发觉村中一屋脊之上又出现两条黑影,身法很快,紧跟在包魁、魏和两人身后追了下去。
  雁秋心中一动,暗想这倒好,竟有人预伏此处多时了,但又怕这两个人也是雪山贼党,自己万一措手不及,要是伤了孕妇那才白费心机,想到此处心中一急,一个“蜻蜓点水”,一缕轻烟似的赶过去,见包魁、魏和停身在一人家门前,那家大门上已有一个白粉的标记,雁秋忙把身子隐起,发觉刚才所见的两个夜行人,此时竟分伏两侧屋脊后面,亦在监视着两个雪山贼党,雁秋心想大概这两人在二贼预留标记时已经察觉,故预先伏身此处等候二贼来临。
  包魁、魏和,看了标记不错,双双一长身形跳上屋面,四下一看,竟直向后宅扑去。
  罗雁秋此时心中焦急起来,自己如果跟踪而进,难免被房上隐身的两人发觉,正感无法可想时,那两个伏在屋脊的人影,相互一打手势,借屋面暗处掩着身子跟入内宅。雁秋亦展轻功,反跟两人而进。
  很快地翻越了两进院子,包魁、魏和在三进院中一个上屋门前停下,魏和伸手拿出一只形似竹筒,带有鹤嘴的东西,两人又同时用四个白锭塞上自己鼻孔,再把鹤嘴伸入窗内,魏和口含筒尾用力一吹。约过有一盏茶时,忽从房中传出两声“喷嚏”,魏和收好了鹤嘴圆筒,拔出单刀向窗上轻轻一旋,用手一推,窗已大开。两贼穿窗入室,一晃手里火筒,好贼人,竟敢把桌上残烛燃着,包魁亦拔出单刀一挑罗帐,火红绣被中正卧一个少妇,酣睡正甜。
  包魁一伸左手揭开被子,此时那屋面两侧的夜行人,忽然同时一个飘身落在窗口两边,身法轻灵,声息全无,房中两贼竟未发觉。雁秋凝神注视,包魁已把那妇人扶起,果然小腹高高隆起。魏和一声冷笑,伸手撤去妇人粉红内衣,露出雪也似的白肚皮来。此时那妇人已受二贼熏香,昏了过去,人事不知,全凭二贼摆弄。包魁放下单刀,用手把妇人提下床来,两手扶住,依榻而立,魏和从背上取下一块油布,铺在床上,左手一摸妇人小腹,右手举起单刀。
  雁秋还不见窗口两人动手,可真急了,一探手扣了两粒银莲子,正想打出,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两声叱喝:“恶贼好大胆!”一道寒光破窗打入,距离既近又出其不意,只听魏和一声痛叫,右手举的单刀“当”的一声脱手落地,一支三梭没羽箭正中右腕。包魁忙一回头,吹熄桌上烛光,接着一个椅子打出窗外,两个恶贼跟在椅后双双窜出,脚一点院中实地跳上屋面,那窗外两人一拧身子追上屋顶,双双拦住去路,一个手执两支判官笔,一个用一柄银光刀,也不答话,刀笔并举,向两个恶贼猛攻。魏和手中刀已失去,只得向旁一闪身形,跳开五尺,让开刀锋,嘴里说道:“风紧扯活!”(江湖黑话逃走的意思)包魁亦无心恋战,手中刀用个“横架金梁”,一封双笔,跟着身子向外一跳,二贼合在一处,向来路飞逃。
  那用双笔单刀的少年却紧追不舍,雁秋也跟着两个少年追了下去。两个少年的飞行功夫很好,一出村子里许路,身形忽快,追个马尾衔接,雁秋却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包魁、魏和急如丧家之犬,拼命狂奔,但究因功夫略逊,约有三里左右已入荒野,忽闻紧追的两个少年一声断喝:“万恶匪徒留下命来!”身形猛若疾箭,用“蜻蜓三点水”的轻功身法,一连三跃,竟超到二贼前头,一翻身迎面拦住去路。
  施笔的少年两笔一展,右手判官笔直取包魁天牖穴,左手笔“毒蟒吐信”就刺小腹。包魁被人双笔一圈,欲逃不能,只得把手中单刀用个“单凤展翅”,上身向左一划,刀锋下沉,封开双笔。这次少年已不似刚才那样游斗,一味速决,两手笔一展开,点、扎、刺、挑、打五字诀,如电光石火,一招紧似一招,势如排山着着逼进,把个飞天鼠包魁连人带刀圈在笔影之中,不要说逃走,就是一个失神,立即就要送命。包魁只好硬了头皮把一柄单刀施出平生所学,拼命苦撑。
这边使笔的一动手,那边执刀的少年,早已展开刀法,把魏和给堵上。魏和手无寸铁,简直无法抵敌,勉强用小巧轻身功夫支持了两个回合,想找机会脱身,但施刀的少年似已窥破敌意,刀光一紧,恍如长蛇绕身,寒光闪闪,宛如瑞雪飞舞,把个魏和逼得左跳右闪苦命挣扎,勉强又支持三个照面,猛闻少年一声虎吼,手中刀“迎风断草”,寒光一闪,身刀齐进。魏和一声惊叫,拼着最后一口气,右手一伸,想反扣少年的脉门。哪知少年身法奇快,出手更是迅捷异常,右手刀一送一沉,魏和欲避不及,一声惨叫,前胸洞穿,死在地上,这也是他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
  这边魏和被杀,那边包魁也被用笔的少年逼得气喘如牛,欲逃不能,又听魏和惨叫,心中一惊,精神一分,单刀略慢,施笔少年已然大喝一声“着”,右手判官笔“平分秋色”向包魁右肩井穴扎去。总算包魁眼明身快,忙向左一闪,判官笔略偏,扎入包魁右肩骨上,入肉寸许,几乎洞穿,一阵急痛,单刀当堂脱手落地,踉跄后退数步。包魁知末日已到,牙齿一咬,拼受巨痛,一探镖囊,取出二支瓦面镖来,一扬手,两道寒光向施笔的少年打去。敌人在巨创之后,出其不意突发暗器,而且距离又近,雁秋想施笔少年必伤无疑,哪知包魁一扬手,那个用刀的少年右袖一抬,打出一支三梭没羽箭来,恰好把包魁打的第一支瓦面镖迎个正着,当的一响两件暗器全都落地,第二支瓦面镖被那施笔少年用笔击落,但包魁也就在这一缓气下忍痛逃去。
那个施刀的少年还要追赶,施笔的说道:“算了,他已吃我判官笔伤了右肩骨,右臂已废。贤弟已杀一恶贼,足以泄恨。贼人逃的方向又是回青云观而去,如直赶下去,恐有许多不便之处,虽然有三师叔在此,不见得就怕他们,但总是小心点好。”
  那用刀的笑道:“师兄总是存着忠厚之心,但贼人可不会这样想,据家师说,雪山、崆峒两派弟子已奉到掌门今谕,再遇我们时格杀勿论。大师伯他老人家,总是告诫我们不可作斩尽杀绝之举,尤其和雪山、崆峒两派弟子,非不得已时不准动手,但我这性格却是嫉恶如仇,每每不自觉中多所伤人,这也许是家师一种嫉恶的性格陶冶所致吧!”
那用笔的少年,把两支判官笔反插背后,望了望施刀的少年,说道:“贤弟,你说的一番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近数十年来由于我们武当派收徒谨严,首重德性次求资质,所以坐失很多良材美质,这该回首到百年前为一件江湖琐事,和昆仑派引起的门户之争,昆仑派固然在那一次比较武技中良材精英全部伤亡,但本派中多少前辈师祖们也在那一次决斗中归真羽化,致使多少绝技失传,掌门师尊每每谈及,总是仰天长啸,无限伤感,所以为恐重蹈复辙,总怕引起门户之争。可恨近来雪山、崆峒派弟子们,一意孤行妄为,处处和本派为难,眼看武林之中邪恶崛起,我辈既自名侠义中人,自当尽一已之力除害江湖,但师训难违,如能避之则不宜任性自为罢了。”两人就谈说之中转身向城内大道走去。
  雁秋听这两人口气知是武当派门下弟子,不由心中暗赞一声,但自己有青云观之约,当然不能失信,正想起行赴约拜观,猛闻青云观来路上响起一片呼啸之声,不到半盏茶工夫,出现了四条黑影,疾如脱兔,飞驰而来,前面一人口中一声断喝:“武当小辈休走,留下命来!”
  这时前边走的那两个少年,被这一声呼喝止住脚步,刚刚翻转过身子,四条人影已然到达,更不答话,三柄单刀一枝连环链子枪,分向两少年猛攻。
  那两个少年似已觉到是怎么回事了,立即展开双笔银光刀,迎上去力战四寇。
  此时夜空沉寂,万籁无声,在这寒野荒郊中,六个人七件兵器展开了一场恶战。转眼就是十余个回合,来人中,那个用连环链子枪的,武功似乎高出同来三人,只见他使用的枪,钩、锁、带、扎、挑、打,舞得呼呼生风,极为凌厉,着着逼进。同来三人亦都不弱,三柄单刀疾如狂雨,一味进手招术。所幸对方两个少年,武功均得武当真传,尤以施判官笔者,双笔展开,若蛟龙盘空,怪蟒搅海,上下飞舞,专向人身穴道下手。
双方又对打了十余个照面,猛闻施笔少年一声怒吼,右手笔疾展,把用枪的逼退一步,左手笔“回头望月”,翻向用刀的贼人打去,贼人用刀封笔,但笔尖锋芒已到天灵穴上,一声哎呀未完,人已倒地死去。施笔少年一得手,倏的一声断喝:“贤弟不可恋战,速走!”
  少年声尚未落,青云观来路上突现十余人影,蜂拥而来,一声叱喝,分向两位少年围去。这一来,不管两人武功如何,但贼人不下十五六个之多,且武功均都不弱,刀、枪、鞭、棍,若狂风骤雨,将两人分别困在中间,尤以后来一个用柄虎叉的大汉,招术精奇,力浑劲猛,出手又狠又辣。那个用笔者似乎尚可支持,但那用银光刀的少年已呈不支状态,如再战下去,恐要为群贼所伤,又不能突出贼群。
雁秋看到此处,已忍不住一腔怒火,一声清叱:“杀不尽的青云观贼党,休要以多为胜,要命的来了!”
  语出人到,一个“神龙旋空”,白霜剑挟着一片冷光破空而落,只见雁秋手中宝剑一个旋转,“铿锵”两声削断了两柄单刀,跟着剑锋一偏一送,两阵袭人寒光,只听两声惨叫,当场栽倒两人,一死一伤。雁秋伤了二寇后,手并不停,白霜剑一个“神龙卷尾”,一缕寒风光彩向右施去,跟着又是两声惨叫,一被剑锋断去一臂,一被削去四指。雁秋这一现身,不过是一两个照面,连伤四寇,手法之快可把十余个贼人全都镇住了手,向后一退,一个个目如定珠,直望雁秋。怔了一阵,那个用虎叉的大汉把手一拱问道:“看朋友似非武当门下,莫非是定约拜观的朋友吗?”
  雁秋横剑而立,冷笑一声说道:“不错,在下正是罗某人,原预备赴约拜观,看看你们雪山派成都分堂有什么新奇之处,不过我看不惯你们这种赖猴样子,以多打少,如不服气,你们一齐上来,我罗某人虽是只身单剑,可是还没有把你们这般恶贼看在眼里。”
雁秋这一番话可以说挖苦已极,气得群贼个个面红耳赤,但一看雁秋玉面罩霜,剑眉带怒,俊目放光,直射群贼,丰秀英姿中带着三分杀气,白霜剑寒光闪烁,冷气逼人,刚才他那快捷的伤人手法,群贼心中余悸犹存,生气只管生气,可是一个个是身定口呆,任谁也不敢过去送命。还是那个施叉的道:“好!朋友既是赴约拜观的,我们不便多所阻难,我们二堂主正在坐待佳宾,朋友!可不要失约不去。”
  雁秋听后,把白霜剑还入鞘内,冷冷说道:“你们那座青云观自认是铜墙铁壁吗?可是在我罗某人看来无非是一堆废墟而已,请你归告那个姓丁的少要卖狂,罗某人立即就到。”说毕目视群贼。
  那个用叉的应了声道:“好!我们观中再见。”说完话一转身挥了挥手对群寇说:“我们走吧!”
  群贼恨不得立刻就退,但又碍于体面,现已找到下台的梯级,大家一窝蜂似的返回青云观去。
  雁秋见群贼去远,回头一望,那两个少年尚站着未动,雁秋拱手一笑道:“罗某尚有赴观之约,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话,也不待对方答话,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奔青云观而去。
  那两个少年,都是武当门下杰出的弟子,施判官笔者名叫欧阳鹤,是武当派掌门人松溪真人张慧龙的二弟子,施银光刀者叫梁文龙,是追风侠秃头胜卫的大弟子,两个均都艺满出师,行侠江湖有年。雪山、崆峒两派在大巴山建立根基之后,势力渐入秦、鄂,张慧龙特派两人入川探听贼势。两人入川后在大巴山勘查了半月,但大巴山连绵千里,山势雄奇,重峰深涧,愁云崖又在万峰隐密之中,两人初入蜀东不知底细,哪能找到。两人遂由川东西进,沿途查访,总算被他们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追到成都,正赶上到处发生窃取婴儿杀死孕妇的惨案,两人侠肝义胆,听到之后十分恼怒,立即日夜出动明查暗访,又被他们找到青云观来,并侦知这件事全由雪山派人所为,两人虽已知川中在雪山派势力之内,但已激动义忿,顾不了许多,以梁文龙的意思,就要明目张胆做,欧阳鹤却力持慎重,主张暗中下手除恶。
  他们日间化装出访,发现了包魁、魏和留在人家门口的标记,两个人查看了道路,记清楚地方后才返回迎宾楼,又遇到梁文龙的师父追风侠胜卫。两人一见老侠胆子也大多了,初更过后立时动身预伏是处,果然二更左右,包魁、魏和二贼来做手脚,欧阳鹤、梁文龙这才现身逐贼,杀死魏和,重伤包魁,后来遭青云观群贼包围苦战,正陷身危境时,突然现身一个丰姿俊秀的美少年来,剑法奇绝,二个照面连伤四寇,威慑贼胆,不由一呆,等到想问人家姓名时,雁秋已如飞而去。
欧阳鹤不由叹口气说道:“余自离山踏入江湖,数年来虽见不少异人奇事,但像这样年轻俊秀而怀此绝技,绝无仅有,可见天外有天矣!大师兄素受师重爱,认为异质天生,年少技深,但如和此人一比,真不啻天壤之别了。”
  梁文龙亦默默无言,面含愧色,实则其内心对雁秋之武技亦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两人呆呆立了一阵,梁文龙说:“师兄,人家既然救了我们,又只身一剑赴约青云观去,我们在江湖道义上说,总不能坐视不管吧!我看此人英秀豪爽一派纯真,又是雪山派对头,可谓志同道合,不可失之交臂,小弟愚见,何不同赴青云观一行,虽不能帮他大忙,总不无小助,师兄心意如何?”
欧阳鹤原有同感,经此一说,立即应好,两人不回城内,返扑青云观而去。
  再说雁秋仗技高胆大,只身一剑竟奔赴青云观去,六七里路程,不过片刻工夫已达观前。雁秋一看,观外四面寒风瑟瑟,野草枯枝嗦嗦作响,仍不见有人拦击,正想腾身飞跃屋面,猛闻身后两株高大白杨树上枯枝沙沙一阵轻响,接着四点寒星挟着破空之声分两面袭来。
  好小侠,眼观四面,耳闻八方,身形一长,用个“潜龙升天”式拔起两丈多高,恍如飞鸟般斜扑过去,哪知就在雁秋身形拔起之时,青云观大门屋脊后面突然一声“打”字,跟着两支飞叉,一排乱箭,加杂着铁镖之类的暗器,数十点银星闪烁,似密雨般带着锐风打来。按说雁秋身悬半空,对方又出其不意猝然下手,万无不中之理,但雁秋受名师陶冶,临危不乱,身悬半空,展开师传绝技,左手一伸一长,气纳丹田,一个“嫦娥奔月”,身若巧燕,又升起两丈多高,右手白霜剑迎面一舞,“蕉扇逐火”,一片寒光,那些近身的几支冷箭铁镖吃白光一挡纷纷坠落,暗影中似闻一声“好身法”。
  雁秋连受两次暗袭,心中怒极,也无暇顾及发话之人,借身子下落之势又展绝技,“龙入苍穹”,长剑护面,身似游龙,斜刺里向云观大门屋面抢去,脚尖一点屋面,又一个起落,已抢入青云观大门内院。
  雁秋这种绝妙轻功施展,可把青云观预伏屋面树上偷袭的贼人看个目定口呆,不寒而栗。
  且说雁秋脚落实地,青云观二门屋面上“嗖嗖嗖”掠下三条人影,第一个手上握着一支蛇头镔铁杖,正是青云观二堂主毒手天王丁子堂,一见雁秋,冷笑一声道:“胆大鼠辈真来送死了。”蛇头镔铁杖一吐一送,“长蛇出洞”,直刺前心。雁秋身子略闪,剑锋一偏,“金丝缠腕”,以攻还攻。丁子堂右腕疾沉,铁杖横扫,“老树盘根”,直取双腿。雁秋一声轻笑,身形微拔,让过铁杖,白霜剑一推一送,“吞云吐月”、“斜柳穿鱼”,剑光锐风直刺斜劈。丁子堂受雁秋剑光绝招所制,只得用“金鲤穿波”向后退出丈余,但剑锋已掠前胸而过,只觉一种逼人寒气直透顶门,几伤剑下。
  丁子堂出世以来哪吃过这种苦头,狂怒已极,一摆蛇头铁杖,二次狠命扑来,展开三十年苦学火候,铁杖晃如怪蟒翻身,一味猛攻疾打。雁秋见对方兵刃沉重,不敢用剑去削,恐伤宝剑,这才展开师门太乙五行剑法,白霜剑上下飞舞,翻翻滚滚,宛如皎月洁光,丈余内冷风透入肌肤。
  这两人一动手全是辣手频施,惊心动魄,十余回合后,丁子堂用尽精奇招术,均为雁秋从容化解,不要说找人家空隙,反而自己几次险被剑光所伤,这才知道,别看对方一个清秀俊美少年,竟是武功卓绝剑术精奇的异人,又勉强苦撑了几个回合。雁秋已感不耐起来,手中剑招术一变,易守为攻,着着逼进,剑光吞吐,带着一片寒光锐风,这一来直逼得丁子堂手忙脚乱,一次剑光掠顶飞过,差寸余没有击中,吓的毒手天王一身冷汗,自己虽有一手连珠毒药弩,但被那绕身剑光所缠,不要说施展暗器,就是略一失神就要送命。这还真是丁子堂闯江湖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不得的苦头,只觉对面冷风寒光往来风舞,渐渐感到眼前银蛇乱窜,无从下手招架。
  眼看这个威震川中的二堂主就要丧命剑下,此时观阵群贼似已看出,也顾不得二堂主的面子了,一声呐喊,蜂拥而上,数十条兵器人影把雁秋包围中间,来个群打群攻。
  恰巧这时,欧阳鹤、梁文龙赶到,一看雁秋被群贼所围,两人齐声一吼,双笔一刀立刻杀入贼群。雁秋一见刚才自己解救的两个少年现在来助自己,而且天色已近四更,心中一急,一声清叱,剑法突变,白霜剑宛似银河星辉、矫天长虹,寒光过处,一片兵器折断之声,银芒起落,连声惨呼叫号。雁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不到十个照面,伤在白霜剑下已有七人之多,这一来谁不怕死,群贼纷纷后退。
  丁子堂知道自己方面人手虽多,但今天遇到这位小煞星,可以说愈多愈糟,即自己如再苦战下去,亦必伤其剑下,这才一晃蛇头铁杖,跳出圈子,一声不响辣手猝施,两袖一扬,连珠毒弩一发六支,向雁秋打去。
  雁秋见丁子堂跳出圈子,也不愿再下手伤人,一怔神间六点寒星已然打到,忙闪身一躲,一支竟然擦耳掠过,这一下又勾动小侠真火,怒叱一声:“鼠辈敢施暗算?”身随剑进,起落之间已近丁子堂身边,白霜剑“天女挥戈”,一剑劈去。
  丁子堂蓦的一惊,想不到雁秋身法快得出奇,慌忙向旁一让,只觉左颊一凉,一只血淋淋的左耳竟被削下,总算雁秋手下留情未伤他性命。
  这一下青云观群贼个个心惊魂飞,纷纷后撤。雁秋抱剑朗声说道:“我姓罗的和你们青云观无冤无仇,只为你们做的尽是伤天害理之事,蒙羞武林,今夜虽伤多人,不过是略施小惩,如再怙恶不悛,定当斩草除根。”
  说毕,回头对欧阳鹤、梁文龙一拱手道:“我们走吧!”
青云观数十个贼党眼看三个人穿出观外飞驰而去,但无一人敢跟踪追赶。丁子堂亡魂归体,强忍痛苦,查点死伤,连同观外被杀,伤的包魁、魏和,计三死七伤,开了雪山派成都分堂成立以来的最大损失惨败。丁子堂吩咐把伤者抬入密室治疗,死者埋葬,并指派两个精明干练贼党赶赴成都暗中监视雁秋等行踪,一面派人飞马急报大巴山上,派能人下山来捉拿雁秋。
  罗雁秋再试身手,夜入青云观,只剑伤七寇,并削了首盗毒手天王丁子堂的左耳,威振贼胆,因尊师训,未多作杀孽。会同了武当派两位英雄欧阳鹤、梁文龙,急急赶回成都迎宾楼,已五更天气,店家厨师们已开始早作了。幸得寒夜无月,三个都有着极好的武功,匆匆各归宿所。
  原来欧阳鹤、梁文龙,就住在雁秋对面房内,也就是让给雁秋、李福房间的两个少年。三个相互一礼,分进房间。
罗雁秋经一夜苦战,亦略感困乏,解下白霜剑挂好,向外间一望,只见李福铺位空荡荡的静无一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燃起残烛,走近李福床边查看,只见被帐零乱,似是仓忙起身,未及整理即匆匆离去。再寻李福兵刃,那口单刀又是连鞘挂在壁上原处未动,这不由把雁秋跌入一个迷惑深渊之中,如果说是李福听到动静出外查看,何以连护身单刀也未带上呢?想李福也不是平常之人,身法手法自己已然见过,武技也算得上登堂入室了,房内既无异兆,亦无打斗痕迹,难道李福贼性难改背已逃走吗?但所有包袱行囊又均未动,又把房内详细勘查了一阵,仍无半点怪异之处。雁秋至此心中愈觉事非寻常了,拟立即外出寻找,但天已五更过后,即将放亮,只得强按急忿,俟天亮后再作道理。
  雁秋经此一变,睡意全消,索性不睡,闭目静坐,调气养神。雁秋年纪虽轻,但在良师陶治之下,已学得内家坐息之法,约有一个时辰,疲劳立消,天也大亮了。
  此时曦光透窗,室内景物清晰可见,抬头一看,猛然发现一张白色短柬,被一根子午透骨钉钉在窗上,下贴墙根横木之中,雁秋不由暗道一声“惭愧”,入室空忙半天竟未发现,忙一长身形,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全身贴在壁上用右手两指紧夹钉尾向外一拔,子午透骨钉应手而起。
  雁秋脚落实地,忙借窗边晨光一看,上面写着似诗非诗的廿八个草楷字:
  “苦度年华十九秋,岂让须眉尽出头。千里良驹伴一剑,傲视江湖四海游。”
  字迹娟秀,笔功飞舞,只是口气过大,下款虽未署名,但已隐约透出非男子手笔了。
  雁秋看罢沉吟一阵,心中怦然一动,立把短柬藏入袋内,急向马厩奔去,及到马厩一看,不由使雁秋又惊又气,前日得来那匹乌云盖雪神驹已然不知去向,小白猿李福却被人高高吊在马棚上暗处。
雁秋惊怒交加,立即一个腾身,飞上马棚,左手抓着李福身子,右手使劲用掌一切,断去绳索,把小白猿李福挟在助下,急返卧室。但李福却昏昏似睡,状如死人,细看之下,见李福“风府穴”上有一颗比黄豆稍大一点晶莹夺目的菩提子。
来人竟能施展豆粒打穴的武林中罕见的绝技,而且手法不轻不重,如果手法稍重,“风府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时间一长,李福必禁受不起,不死必残,如手法稍轻,则制不住穴道血脉,恰恰把一粒菩提子平嵌肉里,这种出神入化的手法,不由使罗雁秋心中暗暗惊奇。自己听师父说过,豆粒打穴为武门中最高的一种神功绝技,施用的人,内功必需要达到六合归一的地步,能够折柳作剑,贯穿金石,凌空虚渡,一苇过江。菩提子又是暗器中最难施用的一种,因其体小量轻,发出之时全仗内功贯注五指之力,这种暗器发时不带一点破空之声,且一下可发数十粒之多,宛如密雨飞沙,对方根本就无法闪躲。想不到自已初离师门,竟逢此异人,心中如何不感到震惊呢!
  雁秋呆想了一阵,始清醒过来,这才想到救人要紧,忙用右手食中两指在李福“风府穴”上一按,菩提子立即起出,又用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活了李福的穴道。良久小白猿李福始悠悠醒来,一见雁秋立在身边,就要挣扎行礼,雁秋忙把李福一按,说:“你穴道初解,不要乱动,你只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李福听后长长叹口气,道:“只怪小人本领不济,给公子现眼丢丑,不知那匹马儿是否还在,如果神驹再被偷走,那小的真是罪该万死了。”
  雁秋摇摇头道:“你快不要这样说,来人本领我已略知,绝非你能敌,马确已被人盗走,不过那匹乌云盖雪虽非凡物,有德者始能居之,何况本来不是我们所有?既被偷人走,也就算了,你定定神,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李福一听宝驹被盗,立时面色大变,虽未遭受雁秋斥责,但内心更觉难过,几乎要流下泪来,只得满面慌愧说道:“公子走后,小的坐卧不安,又担心青云观来人寻仇,又怕神驹被窃,不时四出查看,直到四更左右,见无事故发生,始略觉安心,身体亦觉困乏,倒床便睡,恍忽中似听到一声轻响,小的立即翻起身子,正想摸刀,乍觉眼前一点银光一闪,就昏了过去,以后的事小的也不知道了。”
  雁秋听后,心中更觉惊奇,四更左右,分明来人已跟自己大半夜,枉自一身本领,竟无所觉,忽又忆及在青云观时似闻暗影处轻呼一声“好身法”,当时怒火攻心无暇顾及,但那声音分明是个苍老男人的口音,这留柬盗马的人又是个女子口气,绝不是一人所为,如此说来这座四川首城确是藏龙卧虎之地,我罗雁秋初入江湖道上,就连遇这等怪杰异人,四海之大无奇不有,以后真应该收敛锋芒,不可自负了。
  想到此处,气也平了不少,笑对李福说道:“你一夜劳累,又受人制了穴道,虽然时间不长,但定感困乏,这件事你也不必太焦急,以后慢慢再说,我们对面住的两个人都是武当派的好手,如见了他们不要提及失马的事。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福原想必要受一顿责骂,怎么也不会想到雁秋会这样和颜悦色的,反来安慰自己,心中又感激,又惭愧,听雁秋这样一说,确感困乏不支,便径自回到床上睡去。
  醒来时,只见屋里多了两个英风魁伟少年,正和雁秋对饮长谈,李福忙整衣冠走去,雁秋笑指李福说道:“这位就是刚才和二位谈起的李氏兄弟之一的李福。”
  两人不约而同向李福看去,雁秋又对李福说道:“这两位都是武当派内的英雄,欧阳鹤、梁文龙先生,快来见礼。”
李福慌忙紧走几步,欲行大礼,被二人强力阻止。雁秋叫李福坐在下首陪饮,李福借机打量这两位武当派中弟子,只见欧阳鹤年约廿四五岁,虎目丛眉,方面大耳,身体魁伟,一脸正气;梁文龙廿三四,剑眉朗目,猿臂蜂腰,一派清秀英洒,不由暗赞:果然正派人物个个一团豪侠之气,深庆自己总算跳出火坑改邪归正了。
  李福正自暗想,欧阳鹤已然笑道:“雪山派在江湖上也算一枝独秀,但近年来倒行逆施,门下弟子无恶不作,像李氏兄弟能弃暗投明,诚为可贵,他们几个老辈人物多耳软心活,听信谗言,以致处处和武林同门作对,尤和本派更是水火不容,想来武林同室必将形成门户之争了。”
  雁秋听后微笑道:“崆峒、雪山两派,对贵派人物恨之入骨,闻已令谕各级弟子,凡遇贵派者格杀勿论。”说着,随把昨夜在青云观途中听得雪山、崆峒派已奉到师祖令谕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梁文龙听毕接口道:“罗兄少年英俊,身怀绝技,定能为武林放一异彩,尔后尚望借助大力,共除江湖群丑,免使武门蒙上羞辱。”
  雁秋听后笑道:“梁兄过奖,小弟愧不敢当,我辈中人自负侠义,仗剑江湖,亦无非想替民间解除一点疾苦,斩凶除暴,不负所学,雪山小丑竟借武技作恶人间,实负武门先圣之愿,小弟自当尽一己之力剪除邪恶,无奈我身负血海深仇,毁家灭门之恨,此后茫茫天涯,志在寻姊复仇……”
  说至此处,不由剑眉倒坚,俊目放光,把自己经历遭遇全盘说出……
  欧阳鹤听后不觉亦生一种戚然之感,慨然说道:“余曾听家师谈及罗老前辈一生侠迹,不想竟是罗兄令尊,可惜一代英杰竟遭鼠辈暗算,我兄弟自不量力,今后当尽一己之能,助罗兄一臂之力,如有用我兄弟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雁秋见欧阳鹤等如此慷慨,心中不由感激异常,几个少年英雄愈觉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欧阳鹤、梁文龙允回湖北武当山后,禀明师尊此行经过,愿和雁秋仗剑天涯,寻访寒瑛及探询仇人下落。
  第二天,雁秋又叫李福另买了一匹健马,和二个武当小侠结伴同行,店主因在店内丢失客人坐马,愿按价赔偿,但雁秋知道这种事情无法怪店家,且神驹无价,故坚辞不受,只有一路寻访罢了!店主见雁秋如此豪放,反觉过意不去,只有千恩万谢亲送出店外。
  四匹健马出了成都,一路上冷风轻尘,直奔川东大道。罗雁秋等四个年轻的小侠,纵马摇鞭,一路上说说笑笑,欧阳鹤又把自己在江湖所见奇闻异事娓娓而说,更增旅途兴致。但雁秋心怀失马之事,时而谈笑风生,时而剑眉深锁,不胜忧戚之感。
  小侠这种变态神情,早已看入欧阳鹤的眼内,尚认为是怀念家仇心切,难免形露于外,恐雁秋忧伤过甚,忍不住开口说道:“罗兄神情恍惚,似怀重重心事,莫非念及家恨亲仇么?江湖之上原是风险之地,实难免有死亡之危,令尊一生英雄,叱咤江湖,历三十年未逢敌手,退休归隐之后虽遭宵小暗算,但在江湖之上已留下千秋侠名,且罗兄一身绝技,想必能手刃亲仇,不要过份哀伤,损及身体那就不值得了。”
  雁秋见欧阳鹤对自己关怀入微,不由动了赤子之性,因雁秋自毁家之后即若失亲游子,虽有良师怜爱,但悟玄子已参得玄门秘奥,对雁秋虽爱如已子,但总不失严肃之气,难把人性至爱真情流露形外,六年时间全着重在培养雁秋武功进境方面,今忽遇到欧阳鹤这热情的青年,不住殷殷照拂,直觉一种难得的人间温情,不觉脱口说道:“鹤兄对小弟这种热情关怀,使我罗某人毁家之后再尝人间温暖,又蒙慨允助弟复仇,这种深情厚谊永铭肺腑,只是我年纪幼小,且涉世未深,尔后借助之处正多,如蒙不弃,以后就唤我一声秋弟吧?”
  其实欧阳鹤内心对雁秋实爱护之深,又见雁秋讲话时玉面透红,星目射光,知此子幼失父母学技荒山,自己关心热情,分明已触着其赤子之心,亦微笑说道:“承你错爱,把我当兄弟看待,我辈中人原不受世俗礼法所束,余当尽心力慰解你内心创伤,小兄有僭,唤你雁秋弟吧!……”
正想再说下去,忽听李福“咦”的一声惊叫,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黑色快马,疾如离弦之箭,马上端坐一青衣少年,黑纱遮面,身体看去窈窕娇小,从四人左侧一闪而过。
  雁秋一见那匹神骏的健马,正是自己失去的乌云盖雪宝驹,想不到在这荒郊旷野之中,竟遇着盗马人,正好除了雁秋等五人五骑之外,又无行人,立即一声怒叱,道:“盗马贼,留下马来。”两脚一点马镫,身子晃如飞鸟般直掠过去。
  那马上青衣少年,似故意要和雁秋开玩笑一样,马儿忽慢下来。雁秋施展“苍鹰攫燕”身法抢近宝驹,立伸右手,五指若钩,向那青衣少年左肩抓去。眼看只差寸余远近就要抓住,但那青衣少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右肩猛的向前一缩,雁秋手指擦着少年的衣服而落。
  忽见那少年回过头来,娇笑一声:“你敢!”右手疾伸,向雁秋胸前点来,那势子简直比电还快。雁秋空负一身绝技,未及闪避,只觉胸前被人轻轻一推,当堂落到地下。
  就在这一怔神间,欧阳鹤等亦离马扑来,那少年左手倏的向后一圈一吐,欧阳鹤等三人立觉一种强劲的阻力,但却软绵绵的往身上一撞,三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全都在离那少年一丈远近落了下来,最妙的是不前不后一排并立,但却是毫无损伤。
  那少年举手投足间把四个一身武功的人制住,立即一转身,两腿一紧,那匹黑马一声怒啸,长尾一竖,纵蹄如飞,晃眼不见。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罗雁秋慌忙回身一看,见欧阳鹤等三人均无损伤,始略放心,但仍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梁文龙已然惊叫道:“秋弟你胸前是什么东西?”
  雁秋经此一喝,忙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胸前第一个纽扣所在斜插一个白色纸团,上写“沿途小心防人偷袭”八个半草半楷的字,笔迹娟秀,和迎宾楼分明是一人手笔。雁秋看罢,沉吟一阵说道:“这人真怪……”
  欧阳鹤问起经过,雁秋此时不便再隐瞒,只得把迎宾楼失马的事据实说了一遍,继道:“这人如果是敌人,就凭他刚才那一刹工夫制住我们四人,恐我们早没有了性命,如果说是友人,就不该偷了我的马又吊起我们的人,今天又留柬示警,愈使人敌友难辨。”
欧阳鹤一看罗雁秋那份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的英姿,真如临风玉树,瑶池金童,秀俊已极,再回想那马上的蒙面青衣少年虽着男装,但却无法掩饰那娇小窈窕的身形,又听那一声娇笑清叱,宛似莺唱燕鸣,已明白了一部份,随即笑道:“江湖之大原本无奇不有,有很多异人天性怪癖,总是爱暗中捉弄别人,不愿一现庐山真面,使你分不清是敌是友,可是你一旦遇到危难,他又挺身而出,天大事情独包独揽,不惜树敌结仇,只为其所愿为,行其所愿行,不过大凡这种异人均是身怀绝技,出神入化,性情放荡不羁,对事游戏三昧,智谋、文才,处处高人一等。现事情已过,秋弟也不必再去理他,何况这种人做事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你知道时自然会告诉你,否则你也无从查起,他既留柬示警,定有所见,我们沿途小心便了。”
  雁秋无奈地点点头,四人各上坐马,并肩前驰。
  梁文龙猛然忆起刚才吃那种无形绵软之力撞落地上,为何一点无伤呢?立即说道:“师哥,我们刚才被那人用一种绵软之力一撞落地,这种掌风类似我们武当派绵掌之类的功夫,不过绵掌伤人要击中人体,至多掌风行至三尺,不似内功罡气打出之劈空掌,功力如到火候可伤人于百步之内,我现在想来颇觉不解,那人究竟用的什么功夫,把我们迎空击落却无一受伤,而且不先不后一排并立落在一丈开外,师兄比我见多识广,可否告诉我们一听。”
梁文龙这一问,欧阳鹤如梦初醒,亦觉惊奇,但却不知如何回答,再看雁秋脸色渐变为惊愕慌恐之色,沉吟一阵,始对欧阳鹤等三人说:“听梁兄所说,来人好似用的一种佛门神技‘太乙气功’,这种功夫我曾听恩师说过,只有我大师伯慧觉长老一人精通此道,别看那种绵柔之力,能力伏龙虎,不论你有多好软硬功夫,如果一经沾身,你功力越深他的弹力亦愈强,你负伤亦愈重,确是神妙无穷,为气功中最高一种内功,能有这种功力的人,已达登波渡水、一苇过江的化境。果真如此,来人确是一代奇杰了,不过这种气功伤人与否,全凭发力之人的心念,否则恐三位早已内腑枯裂,纵有灵丹妙药也难望回生了。
  罗雁秋这一席话,把欧阳鹤、梁文龙和李福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欧阳鹤阅历多且别有所思,心中暗想,如此说来,那马上之人恐怕是个四十以外的半老徐娘了,不然绝难有这等功力。梁文龙也在想“太乙气功”未必有雁秋说的那样厉害,否则自己竟为何毫无反应,待晋谒师伯松溪真人时一问便知。罗雁秋已看出梁文龙似有不信的神气,也不再说,四人立时加快脚程,健马如飞向前疾走。
  时虽入春,但一路仍是寒风飘霜,行人无多,他们一行四人晓行夜宿,过了绵阳、梓桐,直取巴中、通江,再过大巴山就入湖北境了。这一路原非大道,因欧阳鹤想查看一下雪山、崆峒二派贼势,故取小道,好在四人一身武功,无所怯惧。雁秋初入江湖,一路上看不尽山村景物,一连数日已近巴中,沿途上并无事故发生,四人对留柬示警一事也逐渐忘怀,戒备也松怠下来。
  是夜投宿巴中城内,次晨上路,梁文龙笑道:“我们走了这远路途,亦未见有人偷袭,留柬示警一事可能是那人故弄玄虚。”
  欧阳鹤听毕摇了摇头说:“过了通江即入大巴山区,正是贼人出没的地方,理应更加小心才是,秋弟武技已称绝学,那青衣人能在马上举手之间制住了秋弟的猛扑,凌空击落我们三人,身法手法可谓绝伦,绝不会无中生有,江湖之上常常是风险突临,龙弟不可大意。”
  欧阳鹤这几句话似含有责备之意,说得梁文龙面孔一红,无言可答。雁秋虽不脱童心,但聪明透顶,恐梁文龙感觉难堪,立即用话岔开。
  四骑马缓辔并进,直取通江,渡过巴水,时已薄暮,四人在通江城内寻了一家名叫“三盛号”的客栈住下。
  通江为四川东北重镇,热闹非凡,且两面临水,土地肥沃,居民多富庶,三盛客栈位处要区,为通江城内精华所在,四人要了一所清静小院住了下来。
  因入大巴山区在即,雁秋命李福上街购些需用之物,良久未见转来,雁秋正等得心焦,忽闻外面一阵呼喝之声,三人不约而同走到店前一看,见李福正和一位英风勃勃的少年打了起来,那少年正施展一个“进步回环”把李福左臂抓住,梁文龙见状大怒,第一个直抢过去,举手一招“童子拜佛”,两拳一吐一送,向那少年打去。那少年正想摆布李福,见梁文龙来势奇猛,只得一松手放了李福,来敌文龙,猛闻一声娇叱:“无耻匪徒,休要以多为胜。”
  跟着一个蓝布包头,身着浅蓝淡装的秀美少女斜飞过来,玉腕翻处,左手一个“寒花吐蕊”,呼的一掌向梁文龙前胸打去。梁文龙不得不收势迎敌,忙把身形一闪避开来势,哪知少女身手捷迅,见一击不中,不待梁文龙还手,左脚向前一进,欺身垫步,右手疾伸,“蝴蝶穿花”,又是一掌,比上招更急更快。梁文龙吃那少女一连两招逼退了数步,不由勾起真火,又急又怒,虎吼一声,两臂疾展,左手“鸿雁舒翼”直削前胸,右手“玉带围腰”横打中盘。那少女见梁文龙一进双招,出手狠辣,柳眉一挑,施展“倒转阴阳”,闪身退步避开来势。梁文龙哪肯放过,疾展双拳猛攻过去。那少女也轻叱一声,竟用武当派长拳十八打和梁文龙打个难解难分。
  欧阳鹤一看那少女施用的是武当派正宗拳法,心中一动,身形一晃直抢过去,本想把两人拦住问个明白,哪知刚才和李福动手的少年见对方又飞出一人,恐少女吃亏,忙一长身形,左手一伸,“金豹露爪”,右手疾展,“神龙出海”,一招两式,快如石火,直取欧阳鹤左肩井穴及小腹,来势又急又快。欧阳鹤见无暇分辩,忙用“巧脱袈裟”把身子避开。少年见对方只一闪躲开了自己两招,一声冷笑,步踏中宫,左臂向回一收一吐,易掌为拳,“霸王敬酒”,直击前心。欧阳鹤忙吸胸凹腹,把上半身一偏,拳已落空。少年猛把身子一坐,右腿一个“横扫落叶”,又狠又急,欧阳鹤差一点被打上,这一下即让欧阳鹤有如何好修养也勾出了真火,一声断喝:“不要逼人太甚!”右手掌一个反抛,“大劈碑手”,斜切左肩。
  少年见欧阳鹤一出手就用武当派狠招打来,心中似已感惊愕,但这种比武打斗,一个失神,不死就伤,哪还容你思前想后,就在一怔神间,欧阳鹤掌风已到,总算那少年武技精纯,临危不乱,忙用“鲤跃龙门”向旁一窜闪将开去,欧阳鹤喊声:“哪里走!”两臂一伸,“野马分鬃”,直抢过去。
  这个店面能有多大,少年一窜已达墙边,欧阳鹤又快又猛,飒然风响已然追到,少年被迫忽的奋起双臂,“螳啷挡车”,向上一迎,拼个硬打硬接。这两人都用足劲力,如一接触必伤其一,就在这生死之分的一刹那间,猛闻两声“使不得”,语未住,两条人影宛如天兵下降,破空而落,往中间一抢,把两人分开。
  一个是罗雁秋,另一个却是一个廿五六的黑装少年。
  欧阳鹤一看来者竟是自己的大师兄,江南绿林道上闻名丧胆的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
  萧俊这一现身,忙喊道:“龙弟,苹妹,快点住手,自己人。”
  这一喝,梁文龙和那少女同时住手,梁文龙正被少女把自己逼得施展不出,心中暗称奇,想不到这个看去千娇百媚的小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武功,正想施展辣手取胜,听人一喊,回头一看,原是年余未晤的大师兄来了,忙住手近前施礼。那少女亦带无限忸怩羞态走近萧俊跟前一站,粉面低垂,一语不发。
  萧俊哈哈一笑道:“这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我来给你们引见引见吧!”指着那少年道:“这是二师叔六年前收的弟子玉虎儿,这位姑娘就是二师叔唯一侄女万翠苹师妹。”
  萧俊看了看玉虎儿、万翠苹,继指着欧阳鹤、梁文龙两人说:“这两位就是我们要找的欧阳鹤、梁文龙,你们尚未见过面的两位师兄了。”
  一看到雁秋,觉得素味平生,正发愣,雁秋早已含泪抢前一步,对玉虎儿道:“虎哥别来无恙,尚认小弟罗雁秋否?”
  玉虎儿初看到雁秋时,觉得很像自己多年阔别的师弟,但雁秋别时不过是一个孩童,如今已是个英姿秀俊的少年,一时之间不敢相认,听雁秋这一说,不由张大了眼睛喊声:“秋弟!苦坏你了!……”
  下边的话还未说完,早已忍不住一腔辛酸,热泪夺眶而出,师兄弟相抱而泣了。
  欧阳鹤略一怔神,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拉下雁秋的衣袖道:“秋弟,此地不便谈话,还是回到店房再说吧!”
  雁秋、玉虎儿抬头一看,尚有部份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忙和玉虎儿手拉手走回自己住的店房,大家落坐后,欧阳鹤抢先把如何遇到雁秋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萧俊听后,忙站起身向雁秋深深一揖说:“多承小侠援手,使敝两师弟未遭群贼毒手,萧某人这里致谢了。”
  雁秋慌忙起身还礼,谦恭不已。
  李福促店家摆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大家边吃边谈。
  玉虎儿紧靠雁秋并肩而坐,师兄弟说不完别后情怀,玉虎儿听到雁秋学了一身绝技,自是欢喜异常,遂把自己别后投师太湖的经过也详述一遍,及谈到每日和翠苹一起练武习技之时,雁秋不由抬头看看对面坐的女侠,只见她面似芙蓉,秀眉瑶鼻,樱唇微启处,皓齿如雪,两瞳似水,清翠照人,可称得上娇艳如花,秀逸若仙,又加上一身淡装紧衣,越发显得双肩秀削,柳腰妙曼,姿容可人,不由暗替师兄欢喜,有此美人朝夕相伴切碰武技,心在想,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蓝衣少女见雁秋一面微笑一面只管打量自己,心中暗想定是玉虎儿对雁秋说了些什么话,不由抬头一望玉虎儿,妙目微瞪,梨涡起晕,射来一份薄嗔佯怒之辉,一掠而过,更觉妩媚倍增,令人神往,端的是一个秀媚可爱的美姑娘。
罗雁秋童心未脱,想到便说,回头便对玉虎儿道:“虎哥有此良伴共习武功,朝夕苦练,想进境必速,小弟衷心为虎哥庆幸矣!”
  他也不管这话说出来,别人有多难堪,果然万翠苹一听连耳根都羞红起来,把粉脸几乎垂到胸前,酒也不吃了,如在平时,也许早反了脸。
  萧俊知雁秋原是无心之言,忙道:“苹妹怎的如此害臊,小侠师兄弟久别重逢,畅叙别后,不过无意涉及苹妹一句,你怎的仍难脱除世俗儿女之态,不怕失礼么?”
  万翠苹抬起头看看大师兄,似想说话,雁秋已觉到自己失言闯出了祸,慌忙说道:“这位万姊姊不要生气,我幼失父母,随师入山,在荒峰野岭中一住六年,把人间礼法大部忘去,刚才我一时失言,对不住姑娘,我给姊姊赔礼了。”说毕,真的起身深深一揖。
  这可把个万翠苹姑娘弄得左右为难了,想不到小侠童心稚气,方才说话稚言无讳,现在满口姊姊叫得人哭笑皆非,只有红着脸站起身,抿嘴一笑道:“我也是幼长湖泊水中的渔家女,不知礼貌,小侠不要见怪。”说着也对雁秋福了一福。
  萧俊见雁秋一派纯真,毫无一点江湖做作习气,不由生出一种敬爱之心来,哈哈一笑道:“小侠、苹妹都不要客气,大家虽都是萍踪初聚,但却一见如故,我辈武林中人,不要讲求凡俗礼法,大家干了此杯吧!”说完,首先举杯一饮而尽,雁秋等都举杯互敬。
  这一席酒,吃得非常愉快,到月挂中天,二更敲过,欧阳鹤才问师兄何以亦入川来。
  萧俊听后笑道:“师父自你们两人川之后,即亲自下山寻到太湖,化解了和二师叔的微嫌,一同返回武当山上,因怕你们两人有失,随和二师叔亲自赶来,在路途中又遇到三师叔,告知你们已准备动身回山,这才叫我和虎弟、苹妹赶来接迎你们,不想会在此遇上,如非误引争斗,也许会错过会面之机,可见事有凑巧了。”
  玉虎儿也笑道:“我们本来亦想住在三盛客栈,恰巧大哥有点小事到街上一行,留下我和苹妹,又巧李兄购物归来看了苹妹两眼,不想苹妹一句闲话引起争斗,就这样误打误撞,又会到多年来绕绪心边的秋弟,真可算机缘巧合。”
  李福听玉虎儿说完,忙站起身说道:“我在青云观时常听马玄清等谈及,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收传七个得意弟子,号称四龙三凤,那三凤原是三个美艳的少女,一个个武功均甚了得,今一见万姑娘秀姿中带着三分英气,且身边带着长剑,不由心中一动,多看了两眼,恐怕是崆峒三凤中的人物,失礼之处,尚请万姑娘海涵了。”
  萧俊忙接道:“还真亏你这一看,要不然恐错失会面之机了。”
  萧俊话说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翠苹亦忍不住樱唇微哂了。
  此时大家兴高采烈,举杯互饮,猛见欧阳鹤把杯一放说:“我们都系一脉武学,亲如兄弟,秋弟虽是萍水初逢,但却一见如故,小弟欲效昔年桃园之盟,结作异姓骨肉,彼此患难相扶,同生共死,不让古人专美于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文龙第一个赞成,萧俊点头称好,雁秋、虎儿亦欣然允诺,大家立排香案,序了年庚,只有李福再三推托,说自己乌鸦难入鹤群,一生只望能追随雁秋身旁作个执鞭随蹬的马童仆夫心愿已足,实不敢高攀等等,大家也强他不得,翠苹芳心已属玉虎儿,又系女流,大家也没有勉强。
  这样一来只有萧俊等五人供了神位,焚起檀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礼,饮过血酒,各起重誓,萧俊廿六岁居长,欧阳鹤廿四占了二哥,梁文龙比欧阳鹤小了五个月算是老三,玉虎儿廿三岁倒数第二,罗雁秋十八岁敬陪末座。五小侠这一结拜不要紧,给以后江湖平添一番惊天地动鬼神的事业,引出无穷风波,为武林中放一异彩,此是后话不提。
五个小侠序年庚排了行位之后,结作异姓骨肉,重又排了酒席畅叙,席间萧俊说道:“二弟三弟也不必回山了,师父已知前事,趁此雪山、崆峒两派尚未全面发动之时,我们可由此过大巴山,顺便一查两派动静,然后再助五弟查访追命阎罗马百武的下落,先替五弟报了亲仇再说。”
  萧俊这一说,不由使雁秋感激涕零,玉虎儿也是由衷的敬佩,大家自无异议。
  此时三更已过,众人正想分头安寝,猛闻窗外“噗通”一声,似是一个人跌倒的样子。李福一晃身从门口直抢出去,万翠苹玉腕轻扬推开后窗,正想飞身跃出一看究竟,忽见一道白影一闪,破窗飞入,直奔雁秋打去。小侠一抬右腕接在手中,竟是一个小白纸团,也无暇展看。
  众人纷纷抢出屋外,只见夜幕低垂,乌云掩月,冷风袭人,哪有半点人踪。只有在右边一个屋角墙下,似有一团黑影。李福飞身一落,抬腿一脚踢去,“噗通”一声,那人应声而倒,竟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大汉,一身夜行劲装,爬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弹。李福顺手一提转回房内,大家分头搜寻一阵,见无异状,才纷纷回座,再看那个大汉已面如金纸,奄奄一息了。
  萧俊剑眉一皱,在那个半死的大汉身上详细查看,果见那大汉中盘“云台穴”上微透血迹,忙一分血衣探视,发现一粒比黄豆略大白光晶莹的菩提子已透入穴道一寸够深,已是无法可救了。萧俊一展剑眉道:“这人已被别人用武林神功豆粒打穴之法,击中云台要穴,纵有灵丹亦难回生了,只不知何人有此神技。”
  雁秋至此又把自己失马,李福被人打穴高吊的事说了一遍,萧俊听后心中惊奇不已,雁秋又把刚才接到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寥寥数语,大意是:“你们行踪已为人侦知,沿途险阻重重,宜小心为之。”字迹娟秀,赫然又是盗马人手笔。
  雁秋看完后目定口呆做声不得,萧俊沉吟不语,欧阳鹤微笑点头,梁文龙、玉虎儿、万翠苹,却面现不服之色,良久后萧俊始道:“天已不早,大家早些安歇,明天赶路要紧,这具半死的尸体留交小兄处理吧。”
  各人只好分头安寝。
  萧俊候众人去后,轻声对欧阳鹤道:“二弟,这个能用菩提子打穴之人,分明是一代奇杰高手,看样子似是有意暗助我们,如果是敌人,那就不堪设想了。别看五弟一身绝技,也绝非此人对手。”
  欧阳鹤听毕笑道:“岂云不是敌手,实不啻天壤之别矣!”又把成都郊外雁秋被戏,留柬示警,凌空击落自己三人的事说了一遍,萧俊更觉惊讶不止。
  欧阳鹤继道:“据我在成都近郊仓促一面,看此人颇似女扮男装之身,且又故意戏秋弟,如果真是一代红粉女杰,恐最少亦当四旬开外,就凭这豆粒打穴一门神功,在良师陶育之下,也要三十年苦习了。”
  欧阳鹤一语未完,忽闻后窗“嘻”的一笑,萧俊一回身,右腕疾翻,两支金钱镖先后打出,谁知如石沙投海,毫无反应,连响声也没有,忙纵身追出一看,仍无所见,这才回到房内对欧阳鹤说:“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如不见秋弟会想得到他那样的年龄竟身怀绝技吗?现在你把这个大汉找个地方放着,我们既不能救他,也不再伤他,看样子绝难熬过今夜。”
欧阳鹤应命,提了大汉跳上屋面而去,约有一顿饭工夫方回店内,对萧俊说:“走到路上大汉已死,我把他尸体抛到荒野一片乱坟墓地上了。”
  萧俊点点头,和欧阳鹤同室分榻而眠。
次晨天亮,大家起床,盥洗吃喝后,即整理行装上路。罗雁秋原想先到徐州找舅父雷振天,探听马百武的贼踪和姊姊罗寒瑛的消息,玉虎儿因听说马百武已隐居川东大巴山内,却主张先找出马贼下落迫出口供,再以口供线索追寻侵犯衡山群寇以清血债。罗雁秋听说马百武既在川东,当然先找马贼算帐,于是六男一女七匹马出了通江,在那条满目荒凉的小道上放辔疾驰。
  路愈走愈荒凉,前面起伏的一道土岭分向两面延伸,罗雁秋等七人七骑已入土岭上一道崎岖的小路,土岭上满生着枯黄的秋章,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声。忽然有两匹急驰的快马,从身后赶来,马上坐两个青衣汉子,全穿着一身深青色紧身劲服,外面各披一件蓝缎斗篷,顶多也不过有三十左右的年纪,马鞍旁各挂有一个长形的黄色包袱,像两道疾箭似的很快就抢到了七人前面。
  雁秋等方感到这两个不是寻常人物,那马上两个汉子已回过身来望了望雁秋等七人,发出两声“嘿嘿”的冷笑。
  梁文龙头一个忍耐不住,一提马辔向前冲去。无奈两人骑术甚精,见梁文龙向前一冲,立即拨转马头,两骑如矢,又向前跑去。梁文龙本想发作,但人家又未招惹自己,不便无事生非,只得忿忿的一收马辔。
  萧俊等六人已然赶上,雁秋回头问李福道:“刚才那两个人你是否认识,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物?”
李福见问,忙躬身答说:“那两人小的并未见过。雪山派人多势大,小的虽在青云观留居两年,但对内部详情却无所悉,除去青云观几个首脑人物外,又不准弟子们随便问起派内情形,偶有谈及,亦无非是三言两语。知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是该派总堂所在之地。大巴山愁云崖,有一个姓吕的,协同崆峒派一个姓闵的主持其事,青云观一切行动,均要听命大巴山方面的令谕。究竟愁云崖在大巴山什么地方,有多少贼党,小的也不清楚了。
  雁秋见李福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感气闷,萧俊笑道:“雪山派党徒狡猾异常,李福不过入派两年,当无所知。刚才两人看似平常,但只要留心他们马鞍旁边携带的兵刃却不似一般刀剑之类,定是一种奇形的外门兵刃,刚才他们转身的时候,我已留神两人目射精光,英芒内敛,内功实已有极深的造诣,外形似文秀,一派书生气派,愈如此愈不应轻视。
  我和四弟、苹妹入川之时,师父曾亲口面告小兄,崆峒派掌门人一字神剑公孙明门下有七个心爱弟子,四男三女,均是秀外慧中,奇质异禀,迴异一般匪类。三女一同习剑,四男则由公孙明别出心裁,用三百斤上好缅铁合以百炼精钢,治炼成四条同样的奇形兵刃,名叫做‘凤翅打穴器’。这不过是听师父言及,究竟这种兵刃是什么样子,妙用如何,我亦不知。风闻此七人已奉公孙明之命由滇北入川,勘查鄂、蜀一带武林形势。昨夜李福提起三凤之名,我就有所感,刚才两人或为四龙中的二人也未可知。
  可笑我们七人昨夜只管吃酒叙旧,被人暗中盯梢监视亦无所觉,如非一位异人暗伸援手,用菩提子打穴神功伤了敌人暗桩性命,真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哩!江湖之上,风险重重,应该处处留意,一个失神,不但会先受制于人,有时连性命也要糊涂送掉。不少前辈武林健者,空怀一身绝技,而仍遭宵小暗算,断送了一世英名,含恨九泉,这多为大意所致。
  思师常常告诫小兄说,一个人在江湖闯荡,机智较武功尤觉重要。这并不是说武门中人都要学得狡诈阴险,而是教人处处慎防暗算。因为江湖上一般盗匪自恃武技,官兵们奈何他们不得;他们最怕的,却就是一般武门中正派人物,也最恨这般人物。所以对付正派人物的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险恶奸诈,狡计百出,名利女色更是他们运用杰作,常常使你在不知不觉之中即陷入他们圈套;到你陷溺既深,欲拔不能,只得和他们结成一气为恶作歹,渐渐失去本性,改换面目,永沦入孽海之中,任其骗使了。所以有不少才高质美,出身武林正门的年少英杰,初入江湖,数年之中,因误交匪人而叛门逆师,造成不少同门阋墙,共室操戈的惨剧。这往往都是一念之差,造成终身之恨。
  如今小兄每忆恩师告诫良言,总是悚然而惊,遇事三思而后行。
  萧俊说到此处,感慨丛生,不由长长的叹口气,继续说道:“本来一个人不管你如何聪明,有多好的武功,总难完全摆脱世间名利纠缠。贪念一生,智门立闭,一步走错,前功尽弃。何况四海之大,无奇不有,草莽风尘之中,更隐藏着无数的异人奇才。我这几年在江湖上所见闻,已遇不少惊心动魄之事,把昔年的豪傲之气一扫而空,知自己所学,不过是米粒萤光,沧海一粟,如再不能步步谨慎留意,恐难免要到一败涂地,自己生死事小,如玷辱师门清名,那就百死莫赎了。”
  萧俊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在他五岁的时候即巧遇张慧龙,这位武当大侠见萧俊资质优异,天生一付练武骨格,迥异常人,不由动了爱才之念。正好萧俊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一个同姓的叔叔家中,毫无牵挂,随和松溪真人张慧龙飘然远走武当山上。
  张慧龙诚心要造就萧俊,就从最根本的奠基功夫着手,意欲传其所能,以便将来接替自己,光大武当门户。一连三年,只让萧俊学些武家养神调气之术。萧俊不但聪明过人,且肯苦学,张慧龙见自己所识不错,心中大喜,随把一身功夫倾囊传授,就是自己知道的几种绝技,也是尽力指点萧俊苦学。
  这样又过了十二个年头,萧俊在武当山后壁风月洞中,整整渡过了十五年岁月,把武当派中武技精华大部领会,所差者不过火候而已。张慧龙这才让他下山到江湖上作些侠义人的本份,以积善修功增长阅历。
  果然不到三年,白面秀士铁书生萧俊的威名传遍江湖,中原江南一带绿林盗匪更是闻萧不战。直到近年因雪山、崆峒两派和武当结仇已深,到处和武当派为难,张慧龙知萧俊锋芒过露,江湖上都知道这个武当派后起之秀,一方面怕爱徒遭人暗算,一方面不愿引起武林门户之争,这才把萧俊谕召上山,追随自己身边。
  欧阳鹤入山时,萧俊已学技五年了,欧阳鹤大部的武功,都是萧俊代师所授。所以萧俊不但见多识广,武技冠同侪,而且随恩师日久,常听老侠谈及江湖事迹和作人之道,总是默记在心,因而养成少年老诚干练之性。张慧龙亦知萧俊胆大心细,忠于师门,好多事情常常师徒们相互研究。欧阳鹤对这个大师兄,更是奉若神明,言听计从。而萧俊对待各师弟门人却也情逾手足,从不摆出师兄的威风而恃宠凌人,于是别人对他也愈敬爱。
  刚才萧俊一席话,婉转动人,处处显出一种干练之风,听得雁秋等六人,一个个面上微现愧色,默默无语。罗雁秋更是深动情怀,想起摩云峰明月之夜,大师伯提及的先进师兄诸葛胆来,听师伯所说,这位叛师师兄已得师伯武功真传十之七八,可惜一步失错,自入孽海,今后万一遇上自己这个师兄,应该怎么办呢?刚才萧俊一番无心之言,在自己听来,如同利剑穿心,他未曾想到我罗雁秋就有这样一个背叛师门的师兄。
此时七骑缓进,大家都在各想心事,良久后才听欧阳鹤说道:“大哥这次入川,师父是否又告诫不得和雪山、崆峒两派作正面冲突呢?”
  萧俊闻后,微微一笑说:“师父已知雪山、崆峒两派对我们仇怨已深,形同水火,欲解不能,无如迫而出手自卫。且本派中一个归隐前辈和江湖上几个多年未出的奇人,对雪山、崆峒所为均已感到愤慨异常,均又重入江湖,愿助师门一臂之力,在小兄入川之时,有两位武林前辈可能已先小兄入蜀中了。”
  萧俊这几句话,无疑已解除了张慧龙的禁令。只见欧阳鹤、梁文龙两人眉毛一扬,哈哈大笑说道:“大师伯令出如山,使小弟等年来受尽人家正面挑衅之苦,均得忍气吞声,现听大哥一说,大师伯对他们两派所为,亦觉忍无可忍了,不再使我们这般弟子辈受人欺侮了。”
  萧俊笑道:“我知你们听后必然高兴,须知雪山、崆峒两派近十年来积百年养精蓄锐之势,欲达独霸武林之愿,门下奇才能手辈出不穷,青云观不过是米粒萤光、九牛之一毛,武当今后难关正多,杀机四伏,三弟不可逞一时之豪兴,而忘在虎口之危!”
  萧俊虽如此说,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侠一听掌门师尊禁令解除,从今后再遇上两派人士,即可正面动手,不必再藏头露尾,心中喜极,虽极力压制,不使其形露于外,但那眉梢眼角,不时显出一种欢愉之色。萧俊看到眼内,暗暗叹一口气,想到年来他们受师尊诫言的束缚,忍气受辱,今忽闻禁令已除,均欣喜如获至宝,也正显出雪山、崆峒两派人对本派弟子是如何欺侮了。
几个小侠一高兴,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
  七个人七骑马,鱼贯从那荒岗荆林中一条弯曲小路上向前走,直到中午,仍是一片荒芜凄凉的土岭。极目瞩望,一片野草乱丘突起突伏,不要说想找个打尖的所在,就是一所茅屋也没有,行人也不见一个。所幸七人带有随身干粮水壶,就在道旁乱石上坐下,取出饱餐一顿。
  翠苹笑道:“我们走了半天,荒草野坡,鬼影也不见一个,刚才那路上遇到的两人也不见哪里去了,一路行来也未见一丝蹄迹,莫非另有岔道?如果错了路,那才冤枉呢!”
  玉虎儿听后接道:“苹妹,你平时总是缠着师父要到江湖上闯闯,以增进阅历,怎的才走了半日野坡,便感不耐起来。要知道,前面就是大巴山区,到处都是蔽天古木、悬崖危峰,数日不见人烟,有时连水也没有一口喝的,那你不要坐哭皇天才怪呢?”
  翠苹一听玉虎儿把自己说得连个三岁孩子也不如了,心中一急,脸也红了,两只俏目狠狠的瞪了虎儿一下道:“你不要在各位师兄面前损我,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出息。别说是陡峰峭壁,就是刀山剑林,只要你们能到,我绝不甘落后,要是真遇上大师兄说的什么四龙三凤,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人家一时性急,说溜了嘴,你就在这多人面前欺侮我,好!等一下我单人独骑给你们前面开路去,不要又让你说我们女孩儿家胆小了吧!”
  翠苹虽已是个年华双十,一身武技的巾帼女杰,但幼小即在万永沧深爱之下长大成人,仍带着一份童心稚气,这次和虎儿、萧俊等入川,还真是第一次离老侠而只身远走。大家看这位万姑娘急得那个样子,樱口连启,粉面通红、竟是和人赌了气似的,谁也禁不住乐了起来,连李福也失笑出声了。
  萧俊边笑边说:“苹妹!你不要错怪四弟,大巴山内确是峭壁深壑,森林蔽日,虎弟并没有夸大其词。苹妹幼受二师叔百般爱护,哪吃过这种苦呢?”
  翠苹一听,心中更急了,柳眉一锁,恨声说道:“好,大师兄!你也帮着虎哥一样来欺侮我!你们看我一个女儿之身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好受闲气!”说着,娇嗔大发,像要泣啼了。
  这边翠苹愈急,那边梁文龙等看她这份娇劲,处处现出一个少女特有的风韵稚气,也就愈笑得厉害,还是雁秋说道:“苹姊,你不要理他们嘛!你愈焦急,他们越觉好笑,你不理,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翠苹一听,心想:“这也对,他们故意看我这份急性取笑。”便把两只充满着佯嗔薄怒的俏眼,再看看玉虎儿,好似在说:“你现在欺侮我,等一下再和你算账!”玉虎儿一见,低头挤眼把舌头一伸。这一来更引起大笑,梁文龙笑得前仰后合,雁秋更是拍手叫乐。只笑得女侠脸上飞起一片片娇羞红晕,低头骂了虎儿一声“死鬼”。
  萧俊见取笑已够,怕真的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师妹惹发了脾气,就不好收拾了,忙道:“各位贤弟不要笑了,我们也该上路紧赶一程。这一段野坡看去不短,过去后又不知是什么地方,前面不知是否有村舍店家。不要晚上冒刺骨寒风在野草乱石中露宿一宵,才真叫冤了。”
  萧俊说罢,大家一齐上马,又看了翠苹两眼,一放辔绳,七骑长程健马再向前奔驰而去。
  萧俊等七人七骑又走了一段路程,荒坡未尽,前面又隐约现出一道峻岭来,天山相接,一望无涯,已快入大巴山中了。
  萧俊回头对雁秋说道:“前面起伏的峻岭就是川东有名的大巴山,雪山、崆峒两派既在山内立有基业,当然在防范上十分严密,明卡暗桩恐比比皆是。以我推想,虎穴之旁绝不容他人立足,马百武如真隐居此山,可能已早投入两派门下,余在两年前尚风闻此人欲向徐州定远镖局总镖头雷振天老英雄寻仇,不知怎的竟未实现,此后即销声敛迹,未再闻及,四弟怎会知道马百武隐入此山呢!”
  玉虎儿听后尚未及回答,罗雁秋已气得咬牙切齿的说:“想不到这个老贼如此可恶,害得小弟骨肉流散家破人亡,已是仇深似海,他竟心犹未甘,又把余恨迁移我舅父身上去,仍图再逞阴谋。此行如见贼踪,我要不把老贼乱剑碎尸誓不为人了。”
  玉虎儿见罗雁秋剑眉愁锁,俊目含泪,不由忆起六年前重九之夜师门惨剧,亦凄然说道:“秋弟,这六年的岁月,师门血债深仇每每缭绕于心绪之中,使小兄寝食难安,总算皇天有眼,恩师、师娘的阴灵护佑,使秋弟巧遇奇人学得绝技,我在此六年之中虽无大成,但亦尽了最大心力,自当追随秋弟奔走天涯海角云山涧水,寻找我那可怜的寒瑛师妹,再洗雪师门之恨,所以我在初离太湖之时,就恳请小兄再传恩师指示我一条明路,以求早偿宿愿。但马百武那个积年老贼似已知他本身造孽深重,绝难立足江湖,竟隐名潜踪不知藏身何处,我那再传恩师虽多方探询,也只打听到那老贼落足大巴山中,详细住处仍难查到。寒瑛师妹更是一去黄鹤,连一点行踪都探询不着。恰巧又赶上师门和雪山、崆峒两派宿仇已深,势将翻目,奉师命随萧师兄入川侦查两派布署,并接应二哥三哥。天可见怜,在通江城内遇到了秋弟,千句归一句,除非马贼不在此山,否则不怕踏遍大巴山一草一木,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今生不报师门之仇,我是死也不瞑目九泉了。”
  罗雁秋原就悲愤填胸强忍痛楚,再被玉虎儿这席悲伤的话一挤,不由激发了父子天性,颤抖的叫一声“虎哥”,再也没法控制一腔沸腾热血,品莹泪珠夺眶而出了。
  萧俊已从玉虎儿口中知道罗门六年前惨变的详细经过,如今一旦提起,父子天性,雁秋哪能不悲痛欲绝呢!忙慰道:“四弟、五弟不要过于伤感,我们五人既结作异姓兄弟,同生共死,秋弟父母无异于我们五人父母,这种大仇,当然非报不可。马百武只要隐居在大巴山中,我们不惜多费时日,细心查访。我料他贼性难改,虽然洗手隐迹,总不免仍和绿林中人物往来,被事实挤住,说不得只好找两个川东道上吃绿林饭的人物追踪迫供,不愁找不出马贼的踪迹来。最怕的,就是这个老贼自知罪大孽重,投身雪山、崆峒两派,以求庇护。如真这样,事情就感棘手难办了。”
  语毕,雁秋突然一声长笑,剑眉倏扬,俊目放光,朗声说道:“马百武是我罗门中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罗雁秋有生之日,和此老贼誓不两立,谁硬要包庇老贼,阻拦我罗某人手刃亲仇,谁就算和我结下生死之冤,我可管不了什么雪山、崆峒两派人多势众!好在我下山时,恩师也未交代我什么江湖忌讳,我要凭掌中一口白霜剑,袋内三十六颗银莲子,上愁云崖会一会两派英雄人物,即让我葬身在深山寒涧,死亦无恨。”
  萧俊见雁秋俊目光如冷电,玉面似罩红霞,声若惊钟,音曳长空,知这个五弟已是悲愤极端怒火攻心了,忙呼喝道:“秋弟不得如此,难道你对小兄弟几个还信不过吗?只要能找到马贼,拼和两派引起冲突,总要报你亲仇,既结异姓骨肉,还有你我之分吗?”
  萧俊这一说,雁秋忽把星目一闭,簌簌落下两颗泪珠,良久后始睁大着眼说:“小弟一时悲愤填胸,且恨雪山、崆峒两派所为,不想出语无状,大哥和几位哥哥海量,原宥小弟的无知吧!”大家看雁秋表示悔意的面色,乃又好言劝慰一阵。
  急急赶路,一阵紧走,已是暮色苍茫,落阳西斜的时分,前面一片片的枯草,被反照红目映成了暗赤颜色,峻岭起伏已不甚清晰。萧俊极目穷望,右前面似有一片黑色丛林,忙回头对六人说道:“天色已晚,前面丛林似有村舍,我们紧赶一点,找个宿处再说。”
七个人快马加鞭,急急向前驰去,一口气赶有八九里路,已到掌灯时候。向从林望去,几十株高大翠柏中透出一堵红墙,似是一座庙宇。心中一喜,急急赶去。近前细看,原是一个久无人住的寺院,一对黑漆大门,已经漆落木朽。里面隐现几重殿脊,这座寺院规模显然不小。四周落叶枯草,像数年未有人打扫,满地皆是,深处盈尺。七人借暮色微光,抬头一看,依稀还看得出横匾上写着“巴山古刹”四个大字。
  萧俊道:“看样子,这附近已无人家,这座古刹建筑,少说也在三百年以前。外面如此荒凉,怕已是久无僧侣。既有这个去处,我们不妨在此留宿一夜,明天再走,免冒夜风寒露。”
  六人应“好”,下马入寺,梁文龙抢前而入,两扇寺门一扇半掩,文龙用手一推,应声而开,一阵积尘落下,打了文龙一身,因自己抢先,只好自认晦气。
  进了大门是一片大有亩许的庭院,落叶满地,乱草丛生。穿过庭院,有一道二重殿门,两边是一排连云房舍,均是残瓦断椽,满目破落。走过二门,有一条红砖砌成的甬道,两边翠柏挟持,甬路长达数丈,直通大殿。
  梁文龙带路走完甬道,登上十三层石级,才算到了大殿。两扇大殿门原是敞开着的,七人鱼贯入殿一看,见这大殿有三丈高,全用砖石砌成,但那些画栋雕梁因年久剥落,只余些零残痕迹,反而变成一块块白红杂陈,看去更增阴森凄凉之感。但那大殿房顶却是完好如初,足可蔽风雨。
  萧俊便道:“这里虽觉阴沉,但还完整,可蔽风雨,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吧!”
  七人取下行囊,把这座古刹荒殿暂作旅舍。只是苦了这七匹马儿,寒野古刹四无村舍,哪里去找草料,正是二月天气,残寒未尽,马儿想吃口青草,也是无处可寻。
  罗雁秋皱着眉说道:“明日即可进入山境,初春草短,人尚可寻些野草枯枝猎兽为食,只是这几匹马儿如何打发呢?”
  萧俊也觉山路崎岖,羊肠曲径,几人一身武功,行走原不甚难,但这七区健马虽擅长程行走,但如欲翻山越岭,就非力能所及了。听雁秋一说,亦觉有理,笑道:“秋弟之言甚是,大巴山内贼党必然处处设伏,带马同行,反易为人所觉,且山路崎岖,断涧横崖,马儿亦无法越渡,明天在入山的时候,寻找个猎户家寄放,今夜既无草料,只好委屈它们一夜了。”
  李福把七匹马拴到殿后一个西厢禅房之中,好在这座古刹又无僧侣,自然不会有人反对。李福又寻到一些井水来让马儿饮过,然后才离开西厢禅房走向大殿,忽的闪光一亮,跟着一声巨雷,李福抬头一看,只见繁星潜隐,阴云四合,天色突转晦暗,一会工夫,风声骤起,乌云淹没碧空,殿外古柏吃这狂风一吹,一片沙沙之声,古屋枯草,更是瓦飞树折,这个原就有点阴森的古寺,此时愈发显得似人间地狱,阴森可怖。
  萧俊等停身的大殿,原点有一支烛光,经这狂风猛袭,光影一晃而熄。
  李福入殿,只觉四周如漆,正想摸索前进,忽然火光一闪,见欧阳鹤手中拿着一盏鱼皮做成可以折叠携带的孔明灯来,笑着说道:“这还是年前在江南道上杀死的一个下五门盗匪身上搜得此物,我见此物构造灵巧,携带轻便,又不畏风雨,正合山野露宿之用,故随手取来,带在身边,不想今夜正好用着。”边说边把手中鱼皮孔明灯举起,果然一任狂风急吹,不会熄去。李福伸手接过,悬在殿柱之上。
  萧俊笑道:“此时原非多雨季节,现忽起狂风,天色阴暗,必有大雨,今夜如非这座荒刹,我们几人怕不要淋作落汤鸡了!”
  大家解开随身行李,打扫干净一处殿角,席地而眠,只苦了我们万翠苹姑娘,睡亦不是,坐亦不是,虽然都是几个同门师兄弟,但自己究竟是个黄花闺女,平时住店,总是独居一室,现在遇到这种古刹寒夜,大家混杂一起,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人们长夜厮守。虽说是武门侠女不拘小节,但总感心中如小鹿乱撞,坐卧不安,可是又不便出口。
  幸得萧俊已发现翠苹窘态,忙把玉虎儿的铺位排在翠苹旁边。
  女侠知这个大师兄用意良深,不由飞红满面,但又无话可说。且自己和玉虎儿六年朝夕相依,情苗已生,一颗芳心早已默许虎儿,这些事情还能瞒过见多识广的万永沧吗?可是这位风尘大侠也看上这位爱徒了,对他们结伴相游并不阻止,而且在有意无意之间露出口风,待玉虎儿功夫成就之日,就替他们一对情人完成婚嫁。
  万翠苹的内心也常想着自己早晚都是玉虎儿的人了,所以随萧俊入川之后,虽尽力回避,但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一种女性天然的情爱,眼角眉梢处处显得对玉虎儿的关心。这不是说玉虎儿需要万翠苹来照顾他,而是女性有一种潜在的母性爱,如一经爱上某一个男子,总觉对方处处必需自己关怀照拂,常常流露于不知不觉之中,这也就是女子们可爱之处,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别看那一缕绵绵柔情,不啻是铜墙铁壁。要不信你看古今多少英雄豪杰,不都在一缕情丝紧缚之中而甘愿称臣石榴裙下吗?
  翠苹对玉虎儿那份轻怜蜜爱,看在萧俊眼内,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呢?所以万翠苹窘态一露,立把玉虎儿调遣过去。
  万姑娘想了一阵,知道这班师兄弟们一个个潇洒不凡,侠骨热肠,最重情义,罗雁秋更是秀冠群伦,稚气未除,想到就说,一派纯真,毫无顾忌,那种神态叫你又气又爱,你怕听什么,他们非说什么不可。想到此处,索性把秀目一闭,默然静坐。果然小兄弟们指翠苹、虎儿取笑起来,自己只装未听未见,过了一阵,大家见翠苹闭目静坐,状似入定,也就不再逗她。
  此时殿外风势稍减,但雷声隆隆,大雨如注,殿柱上灯光如豆,莹莹青光照着这荒刹破殿,冷风夜雨如万马怒奔,更增长不少肃杀阴森之气。
  荒寺年久,吃这狂风急雨一吹一打,更不时檐断瓦飞,墙倒屋塌,荒凉、阴森、可怖已极,恍似临身魔窟,胆小的人怕不吓死!
  好在萧俊等七人都有着极好的武功,艺高胆大,倒也不觉害怕了。
  这一阵豪雨足足下到二更过后,始风住雨收,云散天晴,月挂中天,银光四照。七人也正欲朦胧似睡之时,忽然由殿后传来一声厉啸,如夜枭悲鸣,又似伤禽怒啸,声音凄厉,令人毛发皆竖。啸声过后,接着一阵“咔喳咔喳”之声,似有人在劈破木棺一样。这一来七人睡意全消,各个手握兵刃以防有变。不想异声过后,四周又复寂然,约盏茶工夫毫无动静。
  大家戒备刚松,忽又闻殿后传来一阵怒马悲嘶之声。萧俊霍然起身,一拉长剑,身子一个“飞鸟投林”抢出殿外,跟着两臂一抖,双足微微用力一顿,“白鹤冲天”,飞上殿脊,仗剑循声向后寻去。
  罗雁秋等六人原都和衣而卧,见萧俊一起,亦慌忙各兵刃纷纷出殿,跃上房顶向后追去。
  穿过几重殿脊,禅房后面是一大块空地,落叶堆积,野草盈尺,再吃那夜月清光和苍凉古刹一照衬,越显得阴沉。
  萧俊正隐身在一个厢房屋面脊后,全神贯注向下静视,雁秋等六人见萧俊神态有异,随掩身萧俊左右向下一看,任有如何的胆量也不觉心中一惊,只觉着一股凉气直透顶门。
  原来下面野草丛中站了一个庞然怪物,只见那个怪物生得高有丈许,形如僵尸,周身白骨嶙嶙,通体无肉,塌鼻阔口,獠牙外露,仿佛死过几百年后的人,血肉化尽,尸骨复生一样。两臂瘦长,手若鸟爪,形态狰狞,正把一匹活马撕成两半,把血盆似的阔口伸入马体,一声长吸,血肉净干,只余皮毛,皮骨随手丢在一旁,身边附近已堆积了数张马皮,看样子这几匹长程健马竟作了这怪物的口中美味了。
  怪物吃完,突然由脸上射出两道碧绿的光芒,四下闪烁,似乎意犹未足,准备搜寻余马。
  七人定神一看,那怪物脸上射出的两道碧绿光华,原是一双怪目,其大如杯,可怖已极,就连见多识广的铁书生萧俊也觉不寒而栗。
  那怪物两眼流转乱扫一阵,似已看到萧俊等掩身的屋脊上,猛的怪口大张,一声厉啸,声若沉雷,震得屋瓦作响,在月明星辉之下,一跳一蹦向七人隐身的屋脊上扑来,势急行速,瞬间已近两丈左右。
  萧俊首先发难,一声断喝,右腕疾翻,两枚金钱镖挟劲风,直打怪物双目。这一来各人全取出暗器,罗雁秋右手一扬,二粒银莲子似寒星飞泻,连翩打去,众人的镖箭跟着纷纷出手。
  怪物虽然行如飘风,但身体庞大,灵巧不足,首被萧俊一枚金钱镖打中左颧,又吃罗雁秋一粒银莲子打中右肩,接着镖箭纷纷飞至,大部击中。那怪物仗身坚如铁,虽未负重伤,但几人力大劲猛,距离又近,所以亦觉奇痛,不由凶性大发,怒啸一声跃起,嶙嶙白骨似的身体猛扑向七人停身的禅房。
  萧俊、雁秋见那怪物连中暗器竟无损伤,心中吃了一惊,知这怪物必是山魅木客一类成形鬼怪,又见它来势奇猛,忙招呼众人,一拔身形向另一所屋面飞去。足尚未落屋面,猛闻一声“轰隆”巨响,刚才众人停身的那座禅房吃那怪物一扑一推,竟连墙倒塌,瓦砾横飞,断木四扬,力量大得惊人。
  这一来众人全都有些害怕起来,再看那怪物巨口血舌,双目射光,贪婪的看着七人,獠牙巨齿,形如恶鬼,长臂乱舞,似欲攫人而噬。
  罗雁秋突把剑眉一扬,对萧俊说道:“大哥,这个怪物力大无穷,凶猛异常,如发野性,这座‘巴山古刹’怕不要被它全部捣毁,且其行动迅速,欲逃不能,小弟宝剑乃丹士遗物,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不如借宝剑之力和妖物一拼,如能除去,也算替人间去一大害。”
  说毕也不待萧俊答话,一按机簧,拔出白霜宝剑,月光下冷芒如电透人肌肤,萧俊急唤一声“秋弟不可涉险”,一抓未着,雁秋已展师门身法,一个“凌空攫燕”之势,白霜剑舞起一片寒光,连人带剑向怪物飞去。萧俊见状心中一急,双足微顿,掌中剑“穿针引线”,跟踪追去。
  罗雁秋身法急快,一掠而至,白霜剑一挥,向怪物横腰便斩。怪物正欲前扑,但似已见雁秋宝剑寒光迥异寻常,怒啸一声,向后一跳避开剑尖。罗雁秋见一击不中,双脚已落实地,看出怪物怕自己宝剑,胆子一壮,正欲再次下手,猛见怪物巨口一张,喷出一团白气,尚未击中,已觉腥臭刺鼻,令人欲呕。心神一动,忙向旁边一闪。就在这一闪工夫,那怪物向雁秋停身处扑去。
  恰好此时萧俊赶到,长剑一挥,正欲砍断怪物右臂,哪知如击铁石,把长剑反弹回来,心中一惊,慌忙收身向右一跳,仗身法快捷,闪开两丈。
  但那怪物并不理会萧俊,只把一双巨目发射出的绿光注定雁秋,满口獠牙晃动,一片“哟哟”作响,猛的把血盆似的巨口一张,又喷出一团白气,一团一团似烟如雾的东西疾往雁秋身上飞去。接着那怪物长臂一伸一跳,全身随着喷出白气,亦飞扑过来。
  此时雁秋乍觉一股奇寒,腥臭之气迎面袭到,再想躲避,哪里来得及,一阵寒风透体而过,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鼻内嗅到的奇臭,也似在分向四肢透行,幸仗内功精纯,人尚未昏倒。
  罗雁秋这时,知已中了妖物腹内元丹孕化而成的毒气,料已难逃性命,忙自闭了要穴不使毒气散开,要在自己毒发身死之前,仗上人遗物利剑先把妖物除去。
  雁秋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对本身安危已不再顾及,剑走边锋,人抢中宫,施了一个“玉带围腰”之势,人剑并进,反向怪物迎击过去。
  双方一迎一进,已然接近。妖物双臂一分一合,环向雁秋身体抱来。
  罗雁秋此举,惊得翠苹一声娇呼。萧俊、玉虎儿同喊一声:“秋弟使不得!”亦不顾生死,双双扑去。欧阳鹤等亦各拔兵刃纷纷赶去。
  哪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破空一声断喝:“尔等住手!”跟着一股奇劲罡风正打在怪物身上。那妖物吃这罡风之力一震,打出七八尺远近。一个身披月白袈裟之白须老僧随至,落在雁秋旁边。
  萧俊等经此骤变,全都一呆,再看那怪物受此一击,已然凶睛暴突,碧光如电,狰狞之态,比之过去更觉可怕。
  老僧倏的一声虎吼,左手一扬,又打出一股奇劲罡风,右手袍袖展处,飞出一道耀人眼目的青光。
  怪物吃老僧左手掌风一击,身不由主,又退数步,尚未站稳,青光已然飞到,拦腰一绕,只闻那怪物一声凄厉的惨号,栽倒地下。萧俊等也不顾去看那怪物生死,慌忙走向雁秋身边。
  刚才罗雁秋吃那妖物腹内元丹毒气所伤,幸得他及时自闭要穴,封住毒气,不使散开,仗一身精纯内功,人尚可支持,正想仗手中宝剑图和妖物一拼,幸得忽来救星除去妖物。萧俊等往上一围,雁秋真气一松,刚想说话,那老僧突然把右手一扬,施展凌空打穴的神功,击中了雁秋右肋“太乙穴”,幸得玉虎儿一把抱住雁秋身子,人算没有倒下。
  这一来变生仓促,连萧俊也弄得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了,正想发问,哪知李福爱主心切,一声不响,单刀一送,“顺水推舟”,向老僧后心刺去。那老僧似无所觉,李福一刀刺个正着,但好像扎到一团棉花上面,腕子一软,心知不妙,刚想收刀,猛觉手中单刀似有百万斤劲力向外一弹,幸得李福把手一松,那柄刀竟若飞鸟样破空直上,直到三丈多高,方才力完落下。
  老僧的神功弹力,不但吓坏了李福,连萧俊等几人全都惊个目瞪口呆。老僧所演,分明是一种武门神功“凝气化力”之法,这种功夫用者本身内功必须达练精化气,练气还虚的至高境界,而后方能把全身功候连贯于全身任何一点,克敌于一吸一呼之间,可以说全身没有一处不潜藏功力。
  萧俊惊魂附体,刚要说话,那老僧已然回身哈哈大笑道:“这位施主心性太急,不问情由就暗下毒手,如非老衲,即让他有一身武功,你这猝起发难,怕不透胸而过么!姑念你为友情急,尚有可原谅之处。”
  说毕转望萧俊继道:“你们暂时不要心急,待老衲救治人后再和各位细谈吧!”
  那老僧说完话,匆匆走近雁秋,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把雁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自言自语的说:“果然是美质异才,难得至极,老衲如再迟来一步,武林中要少一后起之秀了。”老僧说毕,两手一阵互搓,然后在雁秋七窍五官一阵乱擦,随手起处,只见一片极细的白烟四散飞去,如此者十余次,老僧从僧袍内取出一粒白色丹丸,回头对李福笑道:“你扎老衲一刀,就罚你取清水一碗,速去速来。”
  李福哪敢怠慢,片刻工夫手捧一瓢清水交给老僧,老僧把丹丸放在清水中化开,替雁秋解了穴道,让他饮完丹水,然后笑道:“不碍事了,这位施主略息一下即可复元。”
  萧俊已看出这个老和尚是位得道高僧,慌忙跪地下去拜谢救命之恩,这样一来众人纷纷跪下,老僧哈哈一笑道:“各位小施主快快请起,不要折煞我和尚了!”
  萧俊等只得叩了个头站起身子,问起老僧那怪物是何东西,竟如此凶狠。老僧点头笑道:“我佛慈悲,今天和各位小施主萍踪偶聚,也算善缘巧合,此际明月当头,皓光照人,今夜借月光星辉,和各位小施主一席清谈,也算人生一件快事,你们坐下吧!”
  大家依言随席地而坐,虽然地上有点雨后潮湿,但也不管许多了。
  那老僧见众人围着自己坐好后,始继续说:“你们这群年轻孩子,一个个都是英俊秀拔,将来必能为武林中放一异彩。关于那个妖物,并非什么夜叉鬼怪之流,也许你们听师门前辈谈及世上有一种僵尸吧!大凡这种僵尸,多为凶死壮年,本身的凶阴灵气不散,再停棺不葬,放在人迹罕到之处,日积月累,受天气间一种纯阴暴气浸入,合他本身一种阴戾之气,再过若干年便成僵尸。不过成形之初并不怎样凶狠,因他本身僵直,行动不便,如知降伏之法,一被打倒,即恢复本来面目,仍是一具尸体,凭各位小施主的武功足以制伏。
  但是各位施主今夜所遇僵尸又自不同了,一则此庙荒废日久,各派侠义中人很少经过此处,而且这个妖物又较灵巧,深藏不出,每至子夜阴气正盛之时,即借月华精英,练他那腹内腐臭尸气,竟被这个妖物逐渐参悟奥秘,已有百年道行,胆子也较大了,每至深夜,竟在附近寻食生物。但幸此地荒芜,百数十里无人居住,这妖物又不远行,故尚未伤人,只是附近野兽被他吃掉不少。
  本来这位小施主手中宝剑原非常物,本可置这个妖物于死地,但他却灵巧异常,竟用尚未练成的内腹元丹尸气,伤了这位小施主。这种元丹尸气原是妖物本身戾气合以天地间阴晦之气日久练成,一向视如珍宝,爱惜异常,非不得已不愿喷出伤人,及见这位小施主剑光若冷虹,正是自己克星,这才不惜消耗元丹以命相拼。总算这位小施主身法灵巧,功力精深,闪避快速,未被妖物喷出元丹尸气击中。但那妖物元气原系无形,虽未被击中,已在吸气之时邪毒侵入,幸得这位小施主能立闭要穴,不使邪毒散开。
  我由东海归来,无意经此,发觉这个妖物已将成形,如不早除,为害非浅,故准备今夜子时赶来,趁他在苦练元丹之时猝然下手,后忽因风雨,阴气大盛,我料这个妖物可能提早出现,随匆匆提前赶来,不想正遇到这位小施主陷身危境,吃我用武家内功罡气打了这妖物两掌,挫其凶焰,尔后下手除去。
  刚才你们关心良友,急于慰问,不知如此一来,使这位小施主真气一弛,闭穴立开,老衲恐妖尸的毒气散开医治困难,心中一急,才用隔空打穴之法,又闭了这位小施主的穴道,不想引起你们误会,害得老衲白受一刀。现在这位小施主邪毒已清,又服我大还丹一粒,已然无害,尚有小补。老衲尚有事,急于他往,言尽于此,我们异日有缘再见吧!
  萧俊等见老僧要走,心中一急,喊声:“仙师止步!”
  哪知话未出口,那老僧已霍然起身,两只宽大的月白袍袖展处,宛如一道白烟,飞起十余丈高,快如电光石火,在那皓月辉华下一闪而逝,萧俊的话未完,那老僧已是踪迹全无了。
  罗雁秋见老僧身法奇快,比之自已大师伯犹觉迅捷,似已达凌空虚渡仙侠一流的人物了,不觉敬仰之心油然而生,回亿今夜所涉奇险,恍如隔世,不由自主脱口说道:“这位师父分明是一位得道高僧,既不愿再和我们见面,强之无益,只是这救命大恩我罗雁秋欲谢无门,只有永铭肺腑之中了。”
  雁秋说完,亦对长空一揖,然后和萧俊等六人走到妖物跟前一看,竟是一堆嶙嶙白骨,如非亲见,绝不信他生前那样凶狠。
  几人又到刚才妖物吃马所在一看,恰好七张马皮,替几人代步健马都作了妖物口中美味,大家相互一视,苦笑一下,往大殿走回。李福顺手捡起单刀一看,只见刀尖处有半寸左倒卷回来,吓得舌头伸出,半响缩不回去。
  进入大殿一看,那盏鱼皮孔明灯仍吐出荧荧青光,各人物品清晰可见,萧俊见天色已近四更,对六人道:“天已不早,我们历此惊险,都觉劳累。入庙之时,秋弟担心明日入山马儿同行不便,如今倒不必再为草料发愁了,现离天明不过一个更次,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晨还要赶路。”
  欧阳鹤却忍不住问道:“刚才那老僧袖内飞出之青光斩去妖物,是否是传言中所说仙侠之流的飞剑呢?”
  萧俊听后说道:“此老行时我已留神,亦无见有御风之声,不过此老武功已达化境,举手投足之间已能飞越百丈,这也许就是武家所说的凌空虚渡之神功了,至于那飞斩妖物青光,在月光下晃如霜华冷电,耀眼刺目,寒气侵入肌肤,绝非一般五金兵刃,是否是传言中之飞剑,这就非小兄所能答了。”
  玉虎儿接道:“据小弟所见,那老僧袖内射出青色光华较秋弟白霜剑光犹自不同,且其所用手法又似非发射暗器手法,收发随心,真是前所未见。”
  罗雁秋听他们一说,亦忍不住道:“可惜小弟被闭了穴道,未能亲见。昔年小弟学艺摩云峰时,我大师伯慧觉长老在剑湖寻宝时除一怪兽,亦用内家气功发射短剑刺入兽腹,小弟如见他手法或能猜知一二。不过大凡一个内功进修臻于绝境之人,仗他内修罡气能够折柳作剑贯穿金石,用不着兵刃了,但大哥等所说那老僧发射出之青光,分明是一种宝光,究是何物,就非我们所能猜测了。”
  七人谈了一阵,分头和衣而卧,略息一下,天已大亮。立即起身收拾行囊,随身带好,离了“巴山古刹”,步行向前进发。
  一路上谈起昨夜奇遇,好像是过了几年。那老僧仙踪,留给七人无限敬佩怀念之感,尤以罗雁秋身历奇险之后,已感天外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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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30 10:39: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补缺变成重校了。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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