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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羽青《彤管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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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羽青《彤管流芳》 (托名黑泽明,《金虹震八荒》续集)

  第一章:马上的少妇
  金风飘着丹桂的清香。
  庄稼汉们在田地间赶收秋粮。
  懒洋洋的太阳,罩着柳荫丛中,孤伶伶的一座茅舍。
  茅舍修建得虽然简陋,但有花与树相衬,颇显得不俗。
  在这茅屋前面,有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坪,草坪上站着一只小花猫。
  小花猫竖着一条直挺挺的尾巴,晃来晃去。可是脑袋却伏在地上,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茅舍边,同时嘴里发着“呼呼”的怒哼。
  顺着小花猫的两只眼睛望过去,原来在茅舍右边,正卧着一条全身金光闪闪,头上现一王字的猛虎。
  那猛虎悠闲的卧在屋角在晒太阳,竟把那两只粗粗的前腿,伸在身前,并不时的以舌头去舔它那双坚硬的钢爪。
  看来,它是那么恬静、安祥,但却令人望之生畏。
  蓦然,茅舍中奔出一个蹦蹦跳跳的男孩,年约六七岁,嘴里唱着山歌。
  他活泼天真的奔出茅舍,首先把草坪上的小花猫吓跑了。
  但小花猫却没有跑远,它跑到身后树上,依旧眈眈的遥遥望着猛虎。
  那男孩见小花猫逃上树去,他也跟着奔了过来。
  他奔到树下,摸着满布裂痕的树皮,像是也想爬上去。
  这时,卧在屋角晒太阳的那只猛虎,悄没声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向男孩子踱来。
  小花猫在树上,“喵”的一声长叫,像是向小男孩示警。
  但那男孩昂着头,像是在寻觅小花猫,却未注意身后。猛虎已悄没声的踱到他近前,他犹浑然不觉。
  那猛虎踱到男孩身后,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伸出鲜红的长舌,在男孩的脊背上舔了一舔。
  那男孩仰脸上望,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掌,道:“讨厌。”
  他这一掌正好打在虎颈上。
  猛虎被男孩一掌打中,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啸吼。
  那男孩听到这声虎啸,迅速的转反过身,道:“对不起,对不起。”
  同时,他用小手轻轻地拍着它的脑袋,然后又用小手抚着它毛茸茸的细毛。
  那猛虎被他拍打着闭上两只眼睛,温驯得犹如一只家猫。
  它低沉的啸一声,昂起头,嗅着稚童的腰际背项,显得极其亲昵。
  稚童抓着它的一只左耳,悄声道:“阿黄,今天你还驮着我到那破庙里去玩哟!”
  阿黄晃了晃脑袋,并且发出一迭声的低吼,像是不愿意的样子。
  童心无邪,他见阿黄晃首不依,马上将小脸一板,露出一脸的不高兴道:“你不去?”
  他嘟着小嘴,两颗黑白分明的睛眸盯着阿黄。
  阿黄仍是连连的低吼,像是陈叙它的心意。但稚童不懂,依然板着小脸蛋,胳膊一晃,道:“你不听我的话,看我找不找利害的东西打你!”
  他一想起利害的东西,不由想起房中墙上挂着的那把宝剑。
  他记得妈妈常常讲起,那把宝剑,锋利无比,可以斩金削铁,严嘱他不许乱动。
  此时,他的脑际立时显映出那把宝剑的影子,遂毫不考虑的转身向茅屋奔去。
  他奔进茅屋,一眼就看见那把宝剑高高悬在墙壁上,此时屋里悄无一人。他便搬来一张椅子,作为垫脚,伸手去取那把宝剑。
  虽然他站得并不高,可是他的心头,却不住的怦怦在跳。
  同时,他已触到剑鞘的小手,似乎是也有些发抖。
  他开始怕起来,他怕妈妈或阿姨这时闯进来。
  妈妈闯进来怎么办呢?阿姨闯进来又该当怎么办呢?
  他虽然想到,妈妈或阿姨此时若见到他动那宝剑,一定会叱责他不要动,但他却未往深处去想。
  他终于颤着手把宝剑由墙上摘了下来,小脸涨得通红,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他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慌慌张张的跳下椅子,当他跳下椅子来的时候,因心神慌乱,却把椅子给蹬翻了,发出一声啪的巨响。
  因此,他更慌张,也更紧张。
  他虽然知道妈妈不在家,不怕妈妈听到这声音赶来察看,但阿姨却在家呀!万一阿姨出来,自己岂不要触霉头吗?
  他想到阿姨一旦起来,自己就不能再逞心如意的把宝剑动一动,因此,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抱着宝剑急急忙忙的奔出房去。
  他刚跨出房门,就听身后阿姨在问:“岚儿,你在干什么?”
  虽然那问话的声音,极其甜润和霭,但岚儿听在耳中,就好像是小偷听到捉贼的声音,一样的急惶不安。
  他把两眼一直,伸了伸舌头,马上答道:“阿姨,我没有干什么。”
  他答着话,却抱着宝剑掩掩藏藏,不知把它藏在哪里才好,简直恐惶已极。
  此时,又听阿姨道:“自己好好的玩,不要淘气。”
  岚儿见阿姨没有走出来,这才长长一吁,心里宽松不少,道:“阿姨,我知道了。”
  他答着话,踮起脚跟,悄悄的向阿黄奔来。
  岚儿奔到阿黄跟前,瞪着两颗小眼珠,瘪着小嘴,用一只小手指点着阿黄,悄声道:“你听不听我的话,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用这把宝剑宰了你!”
  阿黄不知是闻言生怯,还是见剑生寒?它见岚儿连说带比划,竟连连的向后退了两步。
  岚儿见阿黄像是服气的样子,点点头,咧开小嘴一笑,道:“乖了吧?驮我去吧。”
  阿黄低吼两声,伏下身去。
  岚儿跨上阿黄的脊背,搂着阿黄颈项,喝了一声“走!”阿黄即风驰电掣般向林外骋去。
  飞跑了足有顿饭工夫,才到了岚儿所指定的破庙。
  庙门四敞大开,围墙业已倒塌,大院中莠草没膝,积尘盈寸。
  岚儿骑着阿黄由庙门穿进庙院,阿黄在莠草中才顿住飞驰之势。岚儿由虎背上纵了下来。
  他抱着宝剑直奔大殿而去。进了大殿,向四下里一打量,目光所及,除了尘封的神像和斑蚀朽烂的供桌之外,别无所见。
  他不由将眉儿一蹙,心说:“人呢?”
  他抱着满腔希望而来,不想扑了个空,自然惆怅不已。
  但他却不死心,竟在每个神像的后面检视一眼。
  结果,还是没有找到他所要找的人。
  他失望的走出大殿,无精打采的看了阿黄一眼。阿黄独自卧在草丛中,闭着眼,在享受日光的沐浴。
  他沮丧的把宝剑往石砌的地板上一放,迷惘的坐在石阶上,心想:“那位蓬头垢面,一身褴褛,似痴似癫的伯伯到哪儿去了呢?他不会一去不返吧?”
  他追忆起几天来同痴癫伯伯厮混在一起的情形。
  他越想越觉得那位痴癫伯伯既可笑,又可怜,复又可爱。
  他虽然想不透其中道理,但是,他却希望同他亲近。
  因此,他想得发起痴呆,不时的咧开小嘴,独自微笑。
  突然,他霍地站起来,端起架势,复习起痴癫伯伯教的几招招式。
  他连续复习了几遍,觉得每招每式,举手投足间,都与痴癫伯伯所比划的没有两样,他这才满意住手。仰首上望,见天色已是正午,但仍然未见着痴癫伯伯回来,不由急躁不安起来。他想回家,却怕在他回家的时候,那位痴癫伯伯回来与他碰不着面,而一懊永诀。不回家,又怕阿姨在家惦念。
  正当他去留难以委决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鸾铃声,和一阵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大,瞬息间已到了庙门外。
  他凝目向庙门外仔细一打量,只见越门而过的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位一身火红装束的妇人。
  那妇人由庙门外飞驰而过之际,偏过脸来,向庙里瞥了一眼。她毫未在意,依然放辔急驰而去。
  紧接着,又奔过去两匹与前面马上,一样装束的妇人,也同样的向岚儿瞥视一眼,亦毫不在意的飞驰而去。
  这时,来路上又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岚儿本能的循声一望,只见尘雾弥漫中,又驰来一骑高头大马。
  马上同样端坐着一名少妇,瞬息间已驰至破庙门前,马上少妇目光一掠破庙,陡然用力一勒马缰,那匹健马,在一声唏聿聿的长鸣中,两只前蹄顿时悬空而起,人立当地。
  马上妇人,在这种情形下,神色自若,毫无惊恐之态,玉手轻按马鞍,身形借着一按之力,轻轻飘落地面,径奔庙中的岚儿走来。
  卧伏草中的阿黄,见状忙由草中站了起来,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拖着长尾,向少妇迎来。
  岚儿站在台阶之上,见阿黄气势汹汹之态,生怕它无故伤人,忙叱道:“阿黄,回来。”
  阿黄闻言,如奉圣旨法音,摇头晃尾,蹒跚的踱回来。
  少妇见状,神色一愣。她此时真想不到,何以一个稚童,竟能遣使一条凶悍无伦的猛虎。
  因此,神色之间,显得甚是尴尬,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她犹豫不决的看了岚儿一眼,道:“孩子,你怎么一人在这破庙之中?难道不害怕,你家大人呢?”
  岚儿见她年龄与自己的妈妈不相上下,约在三十岁左右,因此,也就不以她称呼自己孩子为逆,道:“这有什么值得害怕,我一个人有时跑到比这更远的地方去玩都不害怕呢!再说,这里有位伯伯,跟我玩得很投机,他谁也不愿见,但就喜欢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才瞒着妈妈和阿姨,常来找他玩,奇怪我今天来了这大半天,却未见到他,不知他到哪儿去了?”
  他声言至此,不禁唏嘘不已。白净的小脸蛋,布上一层黯然迷惘的神色。
  马上少妇,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你身旁这条老虎,是你家养的?”
  岚儿伸手拍拍身旁的阿黄脑袋,无限得意的道:“唉,这是我阿姨养的。”
  马上少妇好似甚感兴趣的又问道:“你阿姨怎么养一只老虎,难道她不怕?”
  岚儿瞪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道:“阿黄很听话,我阿姨才不怕它哩!”
  少妇迈前一步,指着阿黄道:“它就叫阿黄?”
  岚儿点点头,道:“嗯。”
  岚儿得意忘形的嗯了一声,又道:“听说我阿姨还养着一只翠娘。”
  少妇纳闷的问道:“什么是翠娘?”
  岚儿道:“我只听阿姨常常讲起,却未见到是什么样。”
  少妇又向岚儿身前走近两步,同时用眼瞟了瞟岚儿身侧地上的那把宝剑,若无其事地又道:“你阿姨是什么人?”
  岚儿闻言,不高兴的道:“唉,你怎么问我阿姨是什么人?当然跟你我一样,也是人嘛!”
  少妇受岚儿这二句抢白,不禁粉颊飞红,赧然笑道:“算我说错了,其实我的意思,是问你阿姨,姓什么?叫什么?”
  岚儿噢了一声,道:“原来是问我阿姨姓什么,叫什么呀。”
  “嗯,对呀。”
  岚儿小眼珠一转,板起面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少妇见岚儿板起面孔,神气活现,不由好笑,但仍强忍着,道:“不干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岚儿依然板着小脸,道:“我妈妈和阿姨都跟我说过,她们的姓名不准随便告诉人。”
  少妇莞尔一笑,道:“噢,原来是你妈妈和阿姨告诉过你,让你不可随便告人,那么你的名字也不可告人喽?”
  岚儿不悦的道:“我的名字告诉人,有什么关系?你想不想知道?你要想知道,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
  少妇对岚儿的天真无邪,由衷的喜爱,遂又问道:“这么说起来,你妈妈和你阿姨倒是很慎重的嘛,既然她们嘱咐过你不可告人,我也就不用盘根究底,不过,刚才你说,你可把你的名字告诉我,那么你就告诉给我吧!”
  岚儿无防人之心,闻问,即坦诚相告道:“我姓谷,叫谷晓岚。”
  少妇闻言,不由神色一愕,喃喃自语不已。
  她似有无限隐情,慎重的追问道:“你姓哪一个谷?”
  岚儿天真的搓搓手,道:“我姓哪个谷你都不知道,让我写给你看。”
  他由地上拣起一块小石头,蹲身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谷字,并且端端正正,笔划亦见力道,绝不像一个六七岁孩子写的。
  少妇娥眉微挑,稍一沉吟;道:“原来就是山谷的谷,孩子,我再问你,你爹爹叫什么?”
  岚儿望了少妇半晌,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妈说了,我爹的名字,更不能随便告诉人。”
  少妇晶莹的眸子,这时转了几转,淡淡一笑,这一笑暗含无限玄机,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不是叫谷剑华?”
  岚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奇怪的瞧着少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他?”
  岚儿天真无邪,毫无心机,他这一句话,无疑的告诉少妇,他正是谷剑华的儿子。
  少妇怔怔的望着岚儿,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变的是惊喜、黯然、惆怅。久久,才点点头,继道:“你身旁那把宝剑,就是你爹爹的,对不?”
  她这一问,可把岚儿问住了。因为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人提过这事。
  不仅如此,甚至他连他爹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未曾见过他爹一面。
  至于这把宝剑,他只知道这是悬挂在他家屋中,非常珍贵的一件东西,妈妈时常擦拭它,阿姨也常常拿起它来,详详细细,端详个半晌。
  有时,妈妈和阿姨也会默默地望着它出神,为什么?他不了解。
  但他早就对此发生怀疑,为什么妈妈和阿姨都叫他不要动它呢?
  因此,他对少妇所问的这一问题,不啻发生莫大的疑问,更巴不得能洞晓这一久闷于胸怀的疑团。
  他怔怔的望着少妇,先是摇摇头,后来,竟莫名其妙的点起头来。
  少妇走到他的近前,由地上拾起宝剑,道:“你爹现在在不在……”
  岚儿满腹满脑都是爹爹与宝剑的问题,此时他哪里还能听进少妇的话?所以,他未等少妇说完,即道:“你可认识我爹爹?”
  少妇望着他天真可掬的小脸,犹豫的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显然,她此时的心境非常矛盾。
  岚儿见她点头复又摇头,搞不清她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同时又见她久久默然无语,怔思出神。
  因此,不耐的催促道:“阿姨,你说呀,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怎么不说话呢?”
  少妇受催,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沉吟有顷,最后才缓声说道:“不认识也得认识。”
  话声中,玉腕轻抬,点了岚儿的将合、期门……等几处要穴,道:“孩子,你告诉他,宝剑我拿走了,叫他到流云谷来取吧。”
  岚儿穴道被封,想说说不出,想拦动不得,眼巴巴的望着少妇手拿宝剑,骑上白马,出庙扬长而去。只急得他,晕眩欲绝,泪落如雨。
  阿黄虽有灵性,但变生仓促,而且是在暗地里进行,根本就令它未曾发觉,直待少妇骑马离去,它望着小主人默默洒泪,直急得围着岚儿不住的兜圈子。
  由日正当中,直到日薄崦嵫,这一人一兽,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捱过。
  蓦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唤岚儿声,其音甚弱,显然相距甚远。
  阿黄却甚机警,闻唤戾吼一声,迅即飞奔出庙,循声赶去。
  半轮红日,放出万道彩霞。
  整个的半边天,被染成藕荷色。
  几片浮云,幻成瑰丽的色彩,随着微风徐徐飘荡。
  归鸟在枝头啁啾,知了也拼命似的叫个不停。
  这么一个大好的黄昏,是谁家千金,贵妇,独个儿在丛林外徘徊?
  奇怪!
  她为什么柳黛深锁?玉靥含愁?莫非她有什么不如意之事?不然,哪能会落单?更不致凤目蓄泪!究竟为什么?
  她焦躁地徘徊,双目凝注着大道两头的尽头。
  她在等人吧,可是镶在天边的红日已经西沉,却未见有半个人影到来。
  直到她的容貌,在夜色中无法辨认,犹自徘徊不去。
  她的视线虽然被黑暗拉近,但是,她仍没有放弃向大道两旁的观望。
  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闷吼。
  奇怪!燕赵平原,这时怎会有虎吼?
  犹自徘徊的那位女人,闻到这声闷吼,顿时戛住脚步,不再徘徊,反而翘首探望。
  她是感到奇怪?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她始终未开腔。因此,她心里存的什么意念,外人也就难以揣摩了。
  虎吼声越来越近,并且在夜色中,大道上现出三个高矮不等的黑点。
  这时,林外的那位女人,突然发出一声急促而又娇脆的呼唤,道:“岚儿!”
  她嘴里呼唤着岚儿,同时,举步向三点黑点迎去。
  她的唤声方落,即闻迎面传来一声娇嫩的呼唤,道:“妈妈!”
  她听到对方的回应,竟马上起步如飞,恍如行云流水一般,向前紧迎过去。
  方才那唤妈妈的黑影,亦飞跑的迎了过来。眨眼工夫,两人抱在一起。
  妈妈抱起自己的儿子,道:“岚儿,你怎么能够独自一个人,就跑出去大半天,同时也没有跟阿姨讲一声,究竟到哪儿去玩了?”
  少妇向怀中的稚童追问之际,后面的一人一虎,已来到近前。
  少妇见她那一人一虎到来,马上戛住话声,向来人道:“萍妹妹,难为你了。”
  那被称为萍妹妹的女人,闻言马上接道:“筠姐姐,岚儿虽然是你所生,但说句不怕你嫉妒的话,他还不是跟我的孩子一样,你又何必这么客气呢?”
  筠姐姐道:“不是我客气,说实在的,岚儿这孩子在外边野了半天,他哪会知道你在家里焦急的份儿,更哪会体谅你对他的悬念。就以你出去找他的时间来说吧,也足足的有二个时辰了,照这样下去,我们若不好好管教,将来还不知要让我们为他分担多少心呢。”
  萍妹妹闻言至此,插言道:“筠姐姐,你何必生气。有话回家再说吧。”
  筠姐姐闻言,嗯了一声,道:“好,回家说就回家说。但总之,这孩子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
  话完,即默不做声的同萍妹妹,一同穿过丛林,向林中的茅舍走去。
  岚儿被妈妈抱在怀中,早就听出话声不妙,所以,半晌悄没声的未敢开一句腔,但心里却不住的打鼓。
  此时,阿黄默默地随在三人之后。
  萍妹妹首先进房点燃油烛,筠姐姐抱着岚儿随后进来。
  那少妇进了房门,即把岚儿往地上一放,双目含威的瞪着他,怒叱道:“岚儿你说,今天到哪儿去玩了?下次还敢不敢偷偷的独自乱跑?”
  岚儿见妈妈声色俱厉,他自出娘胎,几曾见过这种气势?顿时,一颗小心灵,为一股寒意所涌塞。
  他迅即蹿到阿姨身旁,紧紧地拉着阿姨的手,然后探着头,用一种企求的眼光盯着阿姨,以求庇护。
  萍妹妹眼见一个天真活泼,聪慧过人的孩子,顿时被妈妈的叱言厉喝,吓唬得如一只遇鹰孤雏,忙拦阻筠姐姐,道:“筠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岚儿还小,小心吓坏了他。”
  筠姐姐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而已,她何曾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这种恐吓?
  所以,她听完萍妹妹的话,暗暗深责自己,不该对岚儿这样厉言恫吓,让他受这种惊吓。
  顿时,双目蓄泪,懊悔不已。
  同时,知道岚儿已经胆怯,也就闭口不再开腔。
  可是岚儿却已饱受虚惊,伏在阿姨身上,愣愣的不敢开口。
  萍姑娘望着岚儿,和霭的道:“岚儿向妈妈陪个礼,说声下次不敢了,然后快去吃饭。时候不早了,吃完饭好早点儿睡觉。”
  岚儿仍然胆怯的向他妈妈瞄了一眼,然后凄声惨气的道:“妈妈别生气,岚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岚儿的妈妈闻言,向岚儿看了一眼后遂向墙上一瞄,见墙上剑已无踪影,不由变色道:“剑呢?”
  岚儿一听妈妈追问起自己偷偷摸摸拿出去的宝剑,不禁热泪盈眶,心底泛寒。
  因为他想起妈妈和阿姨,平时常常叮嘱他,不许他动那把宝剑,可是自己却偏偏不听话,今天偷偷的把它拿出去,想不到竟被白马女人抢走了。
  他想,妈妈知道宝剑丢了,一定会比刚才更要生气。
  他虽然怕说出把宝剑丢了的事,但他却不敢扯谎,来诓骗妈妈,因此,硬着头皮,悄声道:“丢了。”
  他的声音虽小,但他妈妈听来,无疑如春雷轰顶。
  只见她,怔怔的瞪着一双晶莹的大眼,咬牙切齿。
  她恨,恨岚儿遗失了她丈夫唯一的遗物。
  她恨不得把岚儿饱打一顿。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的人,给她丈夫报仇。
  因为他们害死了她的丈夫,恨……恨……恨……恨……
  她的粉面泛着青白,嘴唇发紫,发抖。
  她此时不仅气涌语塞,同时感到一阵晕眩,顿时晕迷不省人事,跌仆尘埃。
  岚儿见妈妈怔忡的跌仆尘埃,本能的产生一种恐惧之感。顿时哇的一声,嚎啕起来。
  萍姑娘见筠姐姐竟为岚儿把宝剑遗失,而气得晕绝过去,马上忙不迭飞扑过去,揉着她的胸襟,为她舒气。
  岚儿惶恐的,也哭着跟随奔扑过去,同时学着阿姨的样子,用两只小手,在妈妈的胸襟上揉着。
  他边哭边揉的问阿姨道:“阿姨,妈妈怎么了?是不是被我气……”
  他本想说死了,但话到唇边,突感这两个字太不吉祥,马上住口不言。
  但是,他想到妈妈可能因此而死,不由悲不胜悲,哭得更是伤心,眼泪同鼻涕同时俱下。
  直哭得声嘶力竭,天昏地眩。
  萍姑娘见岚儿简直伤心欲狂,忙劝慰他道:“岚儿,乖孩子,听阿姨的话,不要太伤心,妈妈虽然是被你气的,但是,这内中还有一段更沉痛的往事,你是不了解的。待你长大之后,阿姨或妈妈,都会毫不隐瞒的告诉你,现在你还年纪小,只要好好的听话,练功就行了……”
  岚儿泪眼滂沱的点点头。
  萍姑娘又道:“不许哭,你若再哭,妈妈醒来,岂不又要伤心。”
  岚儿闻言,强抑哀恸,但仍不免抽抽噎噎。
  他抬起满面泪痕的小脸,望着阿姨,抽泣道:“阿姨,我丢的那把宝剑,是爸爸的?”
  萍姑娘点点头。
  岚儿又道:“阿姨,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
  他想,假如你们若是早就告诉我那是爸爸的宝剑,或许我就不敢动它了。因此,他竟像是受了委屈,继又猛地抽噎起来。
  阿姨嘘了一声,用手指指他的妈妈。
  岚儿顺着阿姨的手指,向妈妈一看,妈妈一阵痉挛,然后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枯涩的睁开双目,向萍姑娘望了一眼,然后又闭上双目。一颗豆大的泪珠,被挤了出来。
  萍姑娘忙不迭的叫道:“筠姐姐,筠姐姐……”
  同时扶着她坐起来。
  岚儿见阿姨一迭声呼唤妈妈,也忙着叫道:“妈妈,妈妈……”
  筠姐姐泪眼婆娑的摇摇头,继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岚儿……”
  这一声岚儿叫得是怜?是爱?令人不解,但总之,却令人闻之鼻酸。
  萍姑娘首先珠泪滚滚,岚儿更是一头钻在妈妈怀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三个人顿时都成了泪人儿。
  久久,萍姑娘才止住悲泣,道:“筠姐姐,别再哭了,把心放宽一点儿。”
  筠姐姐点点头,拭去脸上的泪痕,抱起岚儿,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望着油灯。
  岚儿想向妈妈陪礼认罪,但却又怕勾起妈妈的伤心。
  因此,他讷讷不语,可是,满脑子的忏悔和歉疚,在缄默中令他不安。
  筠、萍两人,虽然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但萍姑娘比筠姐姐强得多。因为她把眼前的事,能看得很客观,所以,她虽然柔肠百结,但却还能压抑。她打算让这事,不致酿成悲痛得更悲痛,凄惨得更凄惨,所以才设法寻求弥补。
  但她又岂能料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的心机,所得到的,竟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恶劣可惧呢?
  当时,她把筠姐姐劝解一番,然后三人一同共进晚餐,虽然都是食而不知其味,但却都勉强的吃了几口。
  饭后,稍事休歇,即分榻安眠。
  岚儿躺进被窝里,便纳头啜泣。
  他想,他不该偷偷摸摸去到破庙,找那痴癫伯伯,更不该偷偷摸摸的拿出爸爸的宝剑,而遭抢夺。
  他忏悔他的过错,同时,他也怀恨抢走宝剑的那位白马女人。
  他想,那位白马女人不抢走爸爸的宝剑,妈妈决不致生那么大的气。
  他虽年幼,但却深悉孝道。因此,他想设法,把白马女人抢去的宝剑追回来。
  他想,若能把宝剑追回来,妈妈以后就不再伤心了。
  他为了以赎前愆,决心去找那位白马女人,讨回她抢走的那把宝剑。
  他的心念一决,心境不由为之开朗,头脑也不再昏昏沉沉。
  睡在他一旁的妈妈,因为今日所受刺激太重,一经睡着,即沉沉不易清醒。
  岚儿溜下床,踮起两只后脚跟,蹑手蹑足的走出房去。
  他想骑走妈妈的马,但转念一想,自己把花马骑走了,妈妈和阿姨又骑什么呢?
  他为此踌躇起来,忽然竟想到阿黄。
  他想到阿黄可以带着他去追那位白马女人,不由一乐。
  但继而一想,他的心又凉了。
  因为今天白天,他让阿黄驮他去破庙,阿黄都不能爽气的任凭他支使,尤其是在半夜里,它又怎么能够服服贴贴的听话。
  他想到这里,想到阿黄若不听话,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可能惊醒妈妈或阿姨,妈妈或阿姨一醒,他的计划,不就整个的被粉碎了嘛?
  因此,她又放弃了这一念头。竟徒步向林外走去。
  他虽然没有考虑此去何从,但他却有一个目标,他要找回他被夺走的那把宝剑,以慰慈母心。
  他坚毅而勇敢的离开了家,离开了痛爱他的妈妈和阿姨。
  何时回来,他没有想到此一问题。
  生离死别的滋味本最凄凉,可是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他完全被一股下意识的冲动,湮没了所有的一切意念。
  只见他出了丛林,上了大道,举步如飞的在夜色蒙蒙中,消失了踪影。
  翌日清晨,叶竹筠由梦乡中睁开眼,发觉爱子岚儿已不在床上,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去折磨阿姨了。”
  她却未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起床着衣,漱洗完毕,这才蹒蹒地向傅忆萍房中走去,准备看看岚儿是否又在淘气。
  她走到傅忆萍的房门外,却见萍妹妹的睡房,两扉房门尚紧闭着,悄悄的用手推一推,却也推不开。
  因此,她不由一愕,心道:“岚儿这孩子,又到哪里去了?怎么最近老是自己一个人往外跑?”
  她虽然心里暗自起疑,却还未觉得这情形严重,转回身,即往柴房里走,去准备早饭。
  叶竹筠在柴房里做着早饭,边做边想,她想:“岚儿这孩子,若不设法约束,一个人在外边东跑西跑,总有一天,不是迷了路,也会闯下纰漏。”
  她心里暗自想着,竟已将早饭快要做好,此时,傅忆萍也竟赶来,只听她边走边说,道:“筠姐姐,今天你又比我早起来了啦,岚儿呢?”
  话声中,她已面带笑容的走了进来。
  叶竹筠轻唉了一声道:“萍妹妹,岚儿这孩子最近老是往外跑,不知他在外边干些什么?真让人不放心。今天这么一大早,人又不见了。他到哪儿去了呢?回来一定要好好的问问他,免得他在外边闯了祸,我们在家里还一点儿都不知道,萍妹妹,你觉得我这顾虑,对是不对?”
  傅忆萍经筠姐姐这么一提,想起昨晚她在庙中所遇怪事,不由暗起寒意,心想:“昨晚岚儿若不是跟阿黄在一起,自己怎么会找到那座破庙呢?自己找不到那破庙,岚儿被人封闭的几处穴道,谁又替他解开呢……”
  疑虑重重,联想到很多很多问题。
  岚儿昨晚在归途上,虽然把经过情形都告诉过她,她当时就起了这样的几个疑问:
  第一,那位痴癫伯伯是谁?他怎么也能施展优昙连锁八式的招式?
  这八式绝学,除了自己和剑华哥哥熟习之外,当今武林,可以说竟无一人堪会此学,不料时下竟冒出一位痴癫之人,他虽然不能从头至尾连贯施展,但也能在随机应变中见势施展出来,足以证明他对此学,已有相当造诣,更几达炉火纯青之境。
  他是谁?是不是剑华哥哥?剑华哥哥怎么能够变成一个痴癫之人?可能吗?
  第二,一位二十五六岁,漂漂亮亮,骑一匹白马的女人,她为什么对岚儿突下辣手?劫走他的宝剑?为什么临去时,声言叫剑华哥哥到××地方去拿?(岚儿将白马女人告诉他的地址忘记了,所以这时萍姑娘也不能知道。)
  傅忆萍听完岚儿告诉她的话之后,就迷惘了,本想回家后,同筠姐姐研究研究这事,不料返家后,筠姐姐竟气得那般样子,所以她才忍下来,未同筠姐姐再提,以免令她凄伤,使不愉快的气氛更加重。此时,叶竹筠一提,觉得不能再瞒,便道:“筠姐姐,我想,岚儿可能又到破庙里去了。”
  叶竹筠甚感纳闷的问:“他又到破庙里去干什么?”
  傅忆萍道:“据他对我说,破庙里有一位痴癫伯伯,同他很好,常常教他功夫。”
  叶竹筠更感奇怪,双眉一蹙,道:“教他什么功夫?”
  傅忆萍道:“谁晓得是什么功夫,可是岚儿却偷偷摸摸的跟他学了不少,就是叫不出名堂。岚儿并说,那人也会优昙连锁八式和缩地换形哪!”
  “啊,是真的?”
  傅忆萍道:“我想不会假,因为这是岚儿昨晚归途上,亲自对我说的。”
  叶竹筠闻言,迫不及待的又问道:“他还向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傅忆萍见锅里煮的粥已经煮好,便找了一个磁盆来盛粥,她边盛边说道:“他又告诉我,金钰宝剑是怎么丢的。”
  一提到金钰宝剑,叶竹筠就无限凄伤,不胜悲恸,因为这把宝剑,是谷剑华在无量山落雁峰失踪之后,留下的唯一遗物,除此之外,已无任何东西,可给他们作纪念或供凭吊。当初叶竹筠和傅忆萍为争取金钰宝剑保管权,直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后来还是老侠智禅子、赛神农归耕耘、五毒神君柳川青,和栖霞老人出面调停,并免以后再起争端,决议把金钰宝剑仍交还老侠智禅子,但等谷晓岚出世之后,老侠才又把宝剑传给岚儿,交叶竹筠、傅忆萍两人保管,这金钰宝剑才算又回到他们身边。但自那之后,两人却能同仇敌忾,共度岁月,以期共同完成复仇之志,她们两人对这把宝剑,何等爱惜与珍视,由此可见。
  叶竹筠此时的感伤,在所难免,凄惋道:“他怎么讲?”
  傅忆萍把岚儿在破庙等痴癫伯伯,而后遇到白马女人,抢走宝剑的经过,一五一十,照着岚儿所说,叙说一遍,同时又把为岚儿解穴之事说了一遍,道:“照点穴手法,那女人的一手琵琶手功夫,已有相当造诣,否则,不会连封将台、期门、玄机、凤眼、章门、精促六穴,好在,我去的不晚,否则,岚儿的一条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叶竹筠闻言既惊且愤,沉吟有顷,始恨声说道:“剑华与她有何重怨?令她下此毒手?”
  傅忆萍道:“我也是这样想。”
  叶竹筠道:“萍妹妹,你想一想看,会不会是朱淑敏那丫头捣的鬼?”
  傅忆萍微摇螓首,道:“我想,不会是她。”
  叶竹筠深不以为然的道:“我虽然从未见过她,更不知她的为人如何,但却觉得只有她,才会捣这个鬼,原因是岚儿是我与剑华生的,她嫉妒我们,所以才为了报复我和剑华过去的情感,下此毒手,欲置岚儿于死地,可是,她却不知道,剑华已不在人间,所以才又约下讨剑的地点,在她想来,剑华只要一到她指定的地点,就等于回到了她的怀抱。她好狠毒的心哪……”
  叶竹筠越说越激昂,同时,声泪俱下。
  傅忆萍与朱淑敏在数年以前,曾在双龙镖局度过一段短短的时日。虽然对朱淑敏的为人虽不敢擅下断语,但却觉得朱淑敏绝不如此时叶竹筠心目中所想象的那么狠毒无耻,她觉得朱淑敏决不会做出此事,但凭自己一张口能替朱淑敏洗刷清白么?遂道:“筠姐姐,你所推断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我觉得,朱淑敏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更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叶竹筠听萍妹妹替朱淑敏说话,心里颇为不快,忙拦阻她再说下去,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声调,道:“萍妹妹,人心隔肚皮,你怎么能想到,朱淑敏她就不会呢?”
  傅忆萍闻言,虽然替朱淑敏暗自叫冤,却也不便再表示任何意见,以免令悲愤交加的筠姐姐,对她产生不悦,遂道:“既然筠姐姐觉得朱淑敏有此嫌疑,我们不妨就先去找她,只要找到她,就不怕查不出一个水落石出。”
  叶竹筠见萍妹妹不再反对她的推断,并提议一同先去找朱淑敏,遂点头道:“岚儿回来我们就一同动身如何?”
  傅忆萍内心明白,去找朱淑敏是白白浪费时间,但却为了伸张正义,而替朱淑敏洗冤,只好硬着头皮奔波一趟。
  同时,金钰宝剑是剑华的遗物,她也不忍让心爱人之物,流落于他人之手,所以,恨不得早日找回,遂又说道:“筠姐姐,我到破庙里去找岚儿回来如何?”
  叶竹筠道:“你不用去了吧,时候不早了,恐怕他也晓得回来了。”
  傅忆萍点点头,道:“那也好……”
  傅忆萍微忖,继道:“筠姐姐,我觉得破庙里的那位痴癫之人,来历甚是可疑,据我推断,他与华哥哥的渊源,定极深厚,说不定可由此人身上指破华哥哥生死之谜。”
  叶竹筠道:“去见见那位痴痴癫癫的人也好,免得让岚儿学来些不三不四的功夫,假若是一位风尘异人,当是岚儿之福,否则,以后就严嘱岚儿不许再到破庙里去。”
  傅忆萍道:“筠姐姐,我已……”
  言至此,不知何故,她竟羞不自胜,螓首低垂。
  叶竹筠见状,奇道:“萍妹妹,你……”
  傅忆萍斜睨叶竹筠一眼才低首继道:“自从听岚儿提那痴癫之人后,心里就产生出一种预感……”
  傅忆萍像是故意卖关子,言至此,突又停下。
  叶竹筠与傅忆萍六七年生死与共,相处下来,情逾骨肉,今日萍妹妹这种做作似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看见。
  同时她也甚感关心,忙哦了一声,道:“预感到什么?”
  傅忆萍想直说,又觉得有些近乎荒谬,沉吟有顷,始道:“预感那痴癫之人,说不定就是剑华哥呢?”
  叶竹筠扑哧一笑,道:“傻妹妹,你怎么了,想些什么?大白天竟说起梦话来了。”
  傅忆萍也不由赧然痴笑,道:“早知道你就会笑我,所以我才不愿意同你讲。”
  叶竹筠一本正经的道:“萍妹妹,你怎么能够怪我笑你呢?你也不想一想,剑华若还活在世上,六七年的光阴,纵若他不找我们,我们也总该有个耳闻,决不会像泥牛入海一般,形影杳无哇!更不会落个痴痴癫癫,到处漂泊,不认亲友的人哪。”
  “筠姐姐,你说的都很对,同时我也这样想,不过,有一点,非常值得考虑,恐怕你忽略了。”
  叶竹筠道:“哪一点?”
  傅忆萍此时已将菜全都炒好,边往桌子上摆,边道:“我对此人的详情虽不太了解,但他所施展的功夫,多半是剑华哥哥的绝学。”
  叶竹筠道:“所以你就发生了怀疑,认为他可能就是剑华。”
  傅忆萍点头道:“因为我敢断定,当今江湖上,只有我和华哥哥,哦,还有现在岚儿,会这优昙连锁八式之外,可以说再无第二人能窥其貌,若岚儿说的那痴癫之人,不是华哥哥,他的功夫何处学来?”
  叶竹筠道:“照你这样说来,八成可能就是剑华了。”
  傅忆萍道:“未见面之前,不敢断定,但可能性是非常之大。”
  叶竹筠道:“我的心也被你说得动摇了,正好岚儿也还没有回来,我们这就一同去到破庙里看看如何?”
  傅忆萍道:“好哇!我一个人去,也许看走了眼,认不出来。咱们一起去,四只眼睛仔细看,是真是假,当面就可辨个明白,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两人主意已决,即携手出了柴房,在马棚里牵出剑华在世时的一双宝驹,上好辔缰,相并纵骑,向破庙方向风驰电掣般飞驰而去。
  两人赶到破庙,并在庙里外,分头找了一圈,竟无所见。
  人呢?
  两人颇感奇怪,以为岚儿不在庙内,可能是回家去了。
  两人不能为了认清那痴癫之人的面目,置岚儿不顾,遂稍一商议,暂时先一同回家,待岚儿再来的时候,悄悄的跟他一起来,也许更容易见到。
  两人议定,即失望的又往家赶,赶到家,却仍无岚儿的影子。
  岚儿呢?
  两人相对,默默地迷惘起来。
  两人由迷惘而渐感恐惧,因恐惧而渐感不安,由不安而烦躁。
  两人穿梭般的走进走出并茶不思饭不想的东找西找,可以说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但不仅未发现岚儿的影子,甚至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
  一夜在期待中过去,两人仍未见岚儿归来。
  翌日晨光熹微中,叶竹筠和傅忆萍两人,焦心如焚,便又分头乘骑向四周去找,方圆二百里的大小乡村城镇,尽皆找遍,可是却仍然没有见到岚儿的踪影。
  直到黄昏薄暮,两个人才失望的踱向归途,但心里却有一个希望。叶竹筠希望傅忆萍已找到了岚儿回来,而傅忆萍呢?在失望之余,亦希望叶竹筠已将岚儿找着。
  两个人由不同方向抱着同一希望,向家里加鞭策骑。
  当两人返回家,相互会面之时,都见对方也是单独一人而归,不禁大失所望,一股愁急悲伤之情顿时袭上心头。
  此时,两人的神情,颓丧至极,几近崩溃。她们无精打采的相对默坐,谁也不愿向谁先说一句话,只有不时的发出一两声长吁短叹。
  蓦然,一阵细碎的马蹄声,由小而大,由远而近。最后竟像是在茅舍前的草坪上停了下来。
  叶竹筠、傅忆萍两人,相对的默默互望一眼,像甚感诧异。
  她们知道,来人不会是岚儿。
  所以,她们连动都未动。
  外面的来人却开话了,问道:“里面有人吗?”声音宏亮,话音生疏,令人听后,不由产生一种陌生与厌烦之感。
  但两人却都站了起来,叶竹筠不耐的问道:“哪位?”
  房外人道:“我是北京双龙镖局铁弹神弓胡振昌,受总镖头之命,前来拜访燕赵双英,不知两位可曾在家?”
  叶竹筠和傅忆萍一听来人提起北京双龙镖局,就知他是受凌聪吉之差,来找二人的,便迎了出去,道:“原来是胡师傅驾到,请里边坐。”
  胡振昌被让进客房,彼此塞喧几句,分宾主落坐。
  胡振昌一见两人均是愁眉苦脸,闷闷不乐,不知他们发生什么不愉快之事。想问,只因初度晤面,不便启口。
  叶竹筠见胡振昌默坐不语,道:“四五年未去北京了,不知镖局近来生意可好,师兄身体可安康否?”
  胡振昌闻言,顿把思潮打断,暗骂自己一声糊涂,不该一味胡猜她们之间之事,而忘了自己此来目的。
  他这一自谴,不由耳根发烧,坐立难安。待叶竹筠说完,忙道:“托福,托福。镖局生意虽好,但近来却发生一件重大事情,所以总镖头才派遣在下,请两位去一趟。”
  叶竹筠和傅忆萍都不由面现忧容,深感不巧,大有分身乏术之感。

  第二章:烤蚂蚱
  叶竹筠道:“镖局里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胡振昌唉了一声道:“说起来话长,远在月前,某夜,镖局同伙,于一夜之间,突有五人丧命,凌晨发现,已是回生乏术……”
  胡振昌突然把话顿住,像是回忆当时情景。
  叶竹筠道:“五个人是怎么死的呢?”
  胡振昌感伤的摇摇头,道:“当时我们也很奇怪,便检验五人全身,但全查遍了,却未发现任何异状,直到如今仍是不明死因,岂不怪哉?!”
  叶竹筠觉得五人之死,虽然奇怪,但若只为这事,凌师兄便差胡振昌来找她们前去,几乎近于小题大作,庸人自扰了。
  同时,来的更不是时候。
  只因两人为岚儿失踪之事,可以说是已经烦不胜烦,她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理会别的闲事,遂道:“凌师兄就为了五条悬不可破的人命,方请胡师傅来找我们的么?”
  胡振昌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是为了这五条可疑的人命,而是事情就由这起,而后又相继发生了几桩意外。”
  叶竹筠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胡振昌叹息一声道:“第一桩是保往闽粤的两趟巨镖,均被别人挑了。”
  叶竹筠和傅忆萍闻言均感讶异,不由心情沉重起来。
  胡振昌望了两人一眼,继又道:“镖局为了维持信用,答应事主,在三个月之内,定将失物找回。”
  叶竹筠像是恍然而悟,道:“凌师兄叫我们去帮他找回失物?”
  胡振昌道:“这只是第一桩,还有更辣手、更严重的问题在后头哪。”
  叶竹筠与傅忆萍均感事态严重,心神一震,怔怔的望着胡振昌。
  胡振昌沉吟有顷,像是寻思,道:“总镖头为了找回两宗价值连城的失镖,不但分配出去八名弟兄,并且他还亲自出马,南行察访,把镖局里的事务,交给小弟我、飞刀老李、独腿马明我们几个暂时经管,不料在小弟前来的头一天,总镖头被人抬送回来,生命奄奄一息,但却不知患何疾症?众人一见,不由心神惶恐,就当在这人多口杂,莫衷一是之际,送总镖头回来的一名轿夫突然说道:‘只要是当年去过无量山的人,都能赶回来,凌总镖头的重疾,就可以不治而愈了。’当时谁也没有留意他这两句话,可是事后想起这话里暗含很多玄机,所以我才敢冒受总头镖之命,请两位前去,策划后事。”
  胡振昌神色凝重的一口气把话说完,忙站了起来,继又道:“两位是最好马上就能动身,去看一看,因为……”
  感伤之中。
  虽然双龙镖局所发生的几桩事,都很重大,但在叶竹筠心目中,却都不如岚儿失踪的事情,更令她凄惋。
  叶竹筠思虑了一下,道:“胡师傅,不是我们故意不答应马上跟你去,而是我们本身,也发生一件痛心的大事。”
  胡振昌惊讶的轻啊一声道:“怪不得我见你们都是愁眉苦脸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竹筠泪眼炯炯道:“岚儿先把他爹爹的宝剑丢失,复又在前天夜里,自己出走,至今失踪不见了。”
  胡振昌忙问道:“你们到附近去找过没有?”
  叶竹筠哽咽道:“周围二百里地之内,全都找遍了。”
  胡振昌一腔热血,更感沸腾,道:“他年龄还小么,能跑到哪里去?”
  叶竹筠眼中泪,顺腮下淌,咽声道:“所以这才令人着急呢。”
  胡振昌闻言暗自沉吟,心想:“事情怎么会这么巧?目前她们自己的事情,已够烦心,偏偏我来,又给她们添上这么一堆麻烦……”
  他觉得目前的问题,确实令人头痛。
  傅忆萍暗自沉思良久,道:“筠姐姐,我们时下遭遇不幸,不料双龙镖局接踵发生事故,照情势看来,实难兼顾,我倒想起一个两全的办法……”
  叶竹筠和胡振昌闻言,都瞬目凝注着她。
  叶竹筠微急道:“萍妹妹,你有什么办法请说说看。”
  傅忆萍道:“据我推测,岚儿两天未见踪影,可能是寻找那白马女人或痴癫伯伯去了,他去往什么地方?那就很难猜了,因此我们光是在这附近找他,不一定就能找到。所以我想,不如趁此机会重入江湖,既可借此机会寻找岚儿,又可顺便把双龙镖局所发生的几桩事,采探采探。”
  叶竹筠稍一沉吟,觉得萍妹妹所言,颇近情理,遂点头道:“妹妹所言甚是,那么我们就照这样实行好了。”
  胡振昌想不到这姐妹两人在这片刻之间,做了如此决定,暗感欣慰,不由喜形于色道:“两位此一决定实在是再好没有,那么就请两位早做准备以便动身吧。”
  叶竹筠和傅忆萍相继由坐上站起来,道:“胡师傅,那么就请你稍候,我们进去收拾收拾。”
  胡振昌站起身形道了一声请。
  稍顷,两人已扮扎停当,回到客房里来。
  胡振昌见两人已准备妥当,即起身说道:“我们这就动身吧。”
  两人点头示意,三人鱼贯出了客房,叶竹筠反身将门扣上锁,然后相继上马登程,直奔京城而去。
  阿黄不缓不急的紧跟三人之后,惊骇了多少路人均对他(她)们投以诧异的目光。

  且说岚儿瞒着妈妈和阿姨,漏夜离家之后,一路疾奔,天色微熹之际,已进入一座镇甸。
  岚儿在这镇甸里东转西转,大街小巷全都走遍了,却未发现抢走他宝剑的那个白马女人,心想,“她们明明是往这个方向来的么,怎么却找不着呢?莫非她们已跑过了头,到前面去了……”
  岚儿暗自想着,便匆匆的走出这人烟稠密的镇甸,向前赶去。
  他沿着大道,遇村穿村,经镇穿镇,一路追察下来,直到天黑,仍未找着那白马女人。
  他除失望之外,犹感饥肠辘辘,人乏腿酸。
  他颓丧的坐在路旁的一棵树下,倚着树干,默默的想起心事:“妈妈和阿姨,会不会知道,我出来找爸爸的宝剑?她们见我不回去,一定会到处找我……”
  他想起妈妈和阿姨对他的关怀,与时下肚子饿得辘辘生鸣竟无人理睬的情形,一相比较之下,他犹豫起来。
  他想回家,但想起妈妈昨晚为遗失了爸爸的宝剑,伤心悲恸的凄惋情形,一颗动摇的小心灵,不由复又坚定起来,心说:“我不找回爸爸的宝剑,怎能对得起妈妈?!”
  他觉得他不把宝剑找回来,决无颜面去见妈妈和阿姨。
  他倚树阖上眼,强忍着饥寒对他的侵袭。
  终于,他缩瑟成一团,悠悠的睡着了。
  在睡梦中,他梦见阿黄驮着他,在狂风暴雨中疾奔,身上的衣物全部被骤雨打湿了,他觉得冷,冷得牙齿咯咯打颤,他想呼唤疾奔的阿黄停下,但嘴刚张开,即被狂风卷着暴雨,把他张开的嘴塞满了,令人不能出声,他在急怒之下,跳下虎背,竟一头撞在一棵树上。
  他的头刚要与树撞上,便由梦中惊醒。
  岚儿由梦中醒来,未及睁眼,风雨竟果真向他身上侵袭过来,冻得他机伶伶打个寒战。
  他一骨碌由地上坐起来,睁眼一看,四周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却是狂风暴雨交加。
  他虽然是在一棵树下,上有树叶掩遮,可是他浑身上下,却已尽被雨水湿透。
  他冷,冷得发抖。
  他急需要找一个能避风雨的地方,以御寒袭。
  他霍地站起身形,冒着狂风暴雨,懵懂地向前飞奔。
  他迎着狂风暴雨,跑不多久,即不再如以前那般寒冷,反而全身竟犹如有一股热流,循着血液向外喷张。
  他奔跑了不活多久,忽然眼前道旁,有一座石砌的小庙。
  这一发现,对他来说,不啻如获至宝,令他感到狂喜不已。
  他毫不犹豫的一头钻进庙中。
  可是,当他的一只脚,刚刚跨进庙门,不由竟被里面的情景,吓得怔住了。
  原来这一座小小的土地庙中,除了供着一尊土地公公和一塑土地奶奶的神像之外,四壁空荡荡的竟无人一物。
  但在庙左的一角,卧着一个衣衫褴褛、半裸着的少女。
  她睡意盎然的倚在墙角里,粉嫩的小脸,被身旁的炭火烘得通红。
  岚儿望着她,怔怔的踌躇不已。
  他想:“她会让我,在她的庙中,避避风雨么?”
  孩子们的意念,大多数有先占为王的想法。
  岚儿正在犹豫踌躇之际,睡在墙角的那位少女,忽然睁开迷蒙的睡眼,瞧了岚儿一眼。
  可是她,却脸上毫无表情的瞬即又把一双眼闭上。
  岚儿已到唇边的话,竟憋着咽了回去。
  他迟疑了一阵,终于忍不可忍,道:“姐姐,我可以在你这庙里,避避外面的风雨么?”
  那少女忽然睁开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的望着岚儿,道:“你进来就进来好了,何必这么罗嗦。”
  岚儿始未料及,自己竟遇到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丫头,不由心里有气。
  他想转身离去。
  可是,身后的狂风暴雨,曾令他尝过缩瑟寒冷的滋味。所以,当他一想到外面的这场风雨,一颗欲愤未愤的心,即又平静下来。
  他憋着一腔怒火,跨进门来,两眼就再也不看她一眼。同时,离开她远远地,站在右墙边,面背着她,望着墙缝。
  那少女望着他,一身湿淋淋的进来,不但不到她身旁火前来烤火,反而竟躲在一边,情愿数墙缝,而不愿以正眼向自己打量一眼。不由心里难过。她想:“他为什么生我的气呢?”
  她琢磨良久,望着岚儿,道:“嘿,你怎么不过来烤火?”
  岚儿连头也不回的道:“用你管。”
  那少女小嘴一嘟,道:“你生我的气啦?”
  岚儿仍然赌气的道:“你管不着!”
  那少女声近呜咽,道:“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怎么啦?”
  岚儿转过身,向她瞥了一眼,见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尤其一双荡人魂魄的眼神令他不禁心软下来,道:“刚才我问你,为什么嫌我罗嗦?”
  少女明眸一闪,道:“本来么,你进来就进来好了,何必问我?难道你不问我,我还会把你撵出去不成。”
  岚儿稍一回味她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道:“下次你再说这么难听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萍水相逢,他竟以此话来要挟别人,岂不是笑话。
  但孩子们却吃这一套,他(她)们虽然不知今后有无再见的机会,可是对眼前来说,这话对他(她)们却是重要的。
  少女抿嘴一笑,道:“好,下次我不说了,你过来吧。”
  岚儿听她说话,豪豪爽爽,大大方方,不禁反令他不好意思起来。羞答答的走到她身边,道:“你几岁啦?”
  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道:“你先说。”
  岚儿道:“我七岁。”
  少女拍手笑道:“我八岁,我是你姐姐。”
  岚儿道:“姐姐就姐姐,有什么了不起。”
  少女粉脸一板,庄重的道:“哎,我比你大,你就得听我的话。”
  岚儿道:“好,听你的话,就听你的话,不过,你却不能无理取闹。”
  少女道:“那是当然,不过,要是我说正话,你也不听,那可别怪我,我会不理你哟。”
  岚儿默默地点点头,像是认可。
  少女一笑,道:“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岚儿道:“我叫谷晓岚,姐姐你呢?”
  少女闻问,脸儿忽地一寒,神秘地向庙外一望,悄声道:“我本来的名字叫韩玉兰,可是你现在却不能这样叫了。”
  晓岚奇怪地道:“为什么呢?”
  少女稍一沉吟道:“我恨他,所以我不想再叫韩玉兰了。”
  晓岚根本无心理会她恨谁或不恨谁,只一心一意想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也就不盘这无名的根底,道:“那……你叫什么呢?”
  少女灵机一动,道:“你叫谷晓岚,我就改名叫……谷玉兰怎么样?”
  晓岚拍手笑道:“好哇,不过晓岚与玉兰不易人分得清楚。”
  玉兰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分得清楚就行了,何必管别人分得清楚,分不清楚呢?再说,你若认为要分开,那也未尝不可。以后我们就一个是玉姐姐,一个是岚弟弟,不就分得一清二楚了嘛。”
  晓岚道:“这倒蛮好,不致令人含糊不清。”
  玉兰慎重的叮嘱道:“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要叫我韩玉兰啊。”
  晓岚复又点点头,道:“记住啦!玉姐姐。”
  玉兰颇感欣慰的淡淡一笑,道:“岚弟弟,你怎么冒着这大风雨,跑到这儿来?”
  晓岚无限愧赧的道:“我把爹爹的宝剑丢了……”
  玉兰打趣道:“你怕爸爸打你,不敢回家是不?”
  晓岚嘴一呶,道:“才不是哩。”
  玉兰不信的道:“那为什么?”
  晓岚气愤的道:“我要找那白马女人,要回她抢走我的剑。”
  玉兰问道:“你找到了没有?”
  晓岚失望的摇摇头,道:“没有。”
  玉兰见他面现失望,安慰道:“没关系,明天我帮你一起去找,假如找不到,我送你一把好了。”
  晓岚道:“我才不要你送的呢。”
  玉兰惊异的看他一眼,道:“为什么?”
  晓岚道:“我爸爸那把剑,是把宝剑。”
  玉兰道:“宝剑有什么稀奇?我说我要送给你的那把剑,恐怕比你爸爸的那把剑,还要好上千百倍呢。”
  晓岚道:“再好,妈妈不喜欢,我也不要。”
  玉兰不解的问:“那为什么?”
  晓岚想起妈妈伤心情景,但不愿向玉兰直说,遂道:“不要就不要,你管为什么呢。”
  玉兰有气的道:“不要就不要,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还以为,我一定要给你吗?老实告诉你说吧,我那把宝剑,是爷爷出生入死得来的,以前曾有不少人到我家去盗它,都被打跑了。”
  她得意洋洋的叙述着她那把宝剑的珍贵,其实她哪里知道,她那把宝剑,与她均有一段凄惨的往事。
  她原本不姓韩,只因八年前,她尚在襁褓之中,江湖中为了巨阙剑与千年昙果之争,她全家惨遭洗劫,其父胡维新死于漠北双毒之手,其母万琼华,亦在混战之中,不幸被韩秉胜误伤身亡。
  韩秉胜为赎歉意,把玉兰带回韩家寨,交长媳韩郑依文扶养。
  光阴荏苒,转眼七年,玉兰由襁褓中已变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了,她每天磨着爹爹、叔叔们教她功夫,虽然他们都没有使她失望,但他们所教的,却是些普通的防身招势。
  一夜,她在睡梦中,忽听其母郑依文对爸爸窃窃私语:“健强,你怎么能教玉兰独步武林的韩家私传功夫。难道你不防备,她有一天,把身世弄清楚,而为她的生身父母,报仇雪恨么?”
  自此,玉兰始知自己并非韩家之人。
  她虽年龄尚幼,但城府极深。
  她次日起来,仍如往常一样,嘻笑自如,但在别人不留意之际,却私自潜到韩秉胜房中,把人人欲得的巨阙剑,偷偷的携出韩家寨,随她颠沛人间。
  玉兰的身世,在此删赘摘简,表过暂且不提。
  且说晓岚依然坚持着他的心迹,道:“不管你的那把宝剑有多好,只要不是爸爸的,我就不要。”
  玉兰一番盛情,被晓岚坚持拒绝了,她虽悻然不乐,但却放在心里而未形之于色。道:“好!好!好!那你就去找白马女人,要你爹爹那把宝剑吧!”
  晓岚道:“当然。”
  玉兰道:“你到哪儿去找她?”
  这话可把晓岚问着了,他到哪儿去找那白马女人呢?当时白马女人曾告诉过他,指定到流云谷可以找到她,但被他在惶惑中忘却了这个地名。但他此时却有个天真的想法,道:“怎么没有地方去找。我知道,她是顺着这条大道,往京城那方面去了,只要我顺着这条路一直追,就把她追上了。”
  玉兰见他不但神色间充满自信,而且说得也有道理,遂点点头,道:“嗳,你追上她,就可以把你的宝剑要回来了。”
  两人正感得意。
  蓦然,突起一阵如夜枭哀鸣似的笑声,起自庙后,历久不绝。
  两人的神色为之一变,变得白里泛青,毫无血色,尤其在炭火相映下,更显惨然。
  同时,两人机伶伶打个寒战,本能的相偎在一起,瞪着疑惧不定的眼睛,望着门外。
  密雨中,一条黑影站在门外,分不出是人是怪?只见两条灼灼生寒的目光,向庙里打量着。
  玉兰发现门外的两只眼睛顿时缩瑟成一团,同时紧抱着晓岚,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嘶哑着嗓门道:“鬼。”
  晓岚究竟是个男孩子,他虽也害怕,但却还能镇静。
  他怔怔的望着那两道灼灼的眼睛,道:“你是人是鬼,赶快说话。”
  那条黑影慢慢的向前蠕动,道:“娃娃,你倒还是有点儿胆识。”
  晓岚听他话音,与人没有两样,于是知道他既不是怪,也不是鬼,因此,也就更镇静的多了,道:“你不要脸,吓唬人!”
  那人冷哼一声,却未答其词。他三脚两步的跨进门来,脱下湿淋淋的雨套,露出本来面目。
  这时玉兰已昂起脸,露着不屑神色,望着那人。
  只见那人脱下雨套,露出黑色紧身劲装,黑布包头上打个英雄结。
  他站在火炭前,望着两人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道:“你们刚才谈些什么?”
  玉兰恨他方才吓唬她,因此,绷着脸,没好气的顶撞道:“你管不着。”
  那人哈哈一笑,道:“女娃子,你不用想赖,告诉你,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玉兰双眸一瞪,道:“听到了又该怎么样?”
  那人眼珠一转,神色变了几变,想用凶,但又软下了。
  “我想跟你们谈谈。”
  玉兰小嘴一呶,道:“不要跟你讲。”
  那人强扮微笑,道:“我偏要跟你讲。”
  玉兰扬起小手,以食指搓着粉嫩的小脸蛋,道:“不害羞!”
  那人一笑,道:“嗳,不害羞就不害羞,你能不能把宝剑拿给我看一看。”
  玉兰不屑的道:“宝剑怎么能拿给你看。”
  那人打诳道:“我不要你的,看看就还给你。”
  玉兰摇摇头道:“还给我也不行。”
  那人有些气急,喝道:“行不行,不行我就要你的命。”
  玉兰瞪着两只眼,毫不畏惧的说:“不行!”
  玉兰的话声未甫,那人唬的一声,像虎扑羊般的,越火向她扑来。
  玉兰与晓岚本是相偎的坐在一起,此时见他扑来,迅即分向两旁闪避。
  但因他俩,本是坐着,行动不便,再因那人,身大肢长,想逃已逃不出去,顿时双双被他捉住。
  两小见那人飞扑过来,忙将身形向外一闪,但却未闪出那人扑捉范围,顿时上衣前襟,被那人牢牢抓住。
  那人洋洋自得,以为时下手中这一对孩子,可任其摆布于肘腋之间,不禁发出一声嘿嘿的冷笑。
  不料他笑声未已。
  只听晓岚一声怒叱:“松手。”一只小手,骈拢如戟,竟狠狠地点在那人的巨阙穴上。
  那人浑身骤感一酥,不但抓着晓岚和玉兰的两手松开,并且身不由主的向前栽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当堂栽个狗吃屎,门牙顿时跌落两三个,鲜红的血水,也就瞬即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玉兰惊魂未定,愣愣地望着躺在地上那人。
  晓岚也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望着那人道:“你怎么跌倒,就不爬起来呢?你倒是站起来呀。”
  那人不声不响,但心里却不住暗骂:“好小子,你点了大爷穴道,知道大爷不能动了,还要讥讽大爷。好,总有一天,我诸省天不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绝不算人。”
  提起诸省天,在绿林道中,也是个响当当,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意今夜竟一时大意,而在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里,因此,他心里这份羞愤,不用提有多大了。
  孰不知,诸省天今夜活该丢人现眼,谁叫他有眼无珠,认为两个娃娃好欺,想讨个便宜来着。假如他不是硬想抓住两个孩子把宝剑逼出来,哪会有这等事发生。
  他默默地咒骂着谷晓岚,可是晓岚却浑然不晓得。
  玉兰见那人良久良久,不声不呼,因此,竟把方才恐惧之情,忘得一干二净,同时童心复萌,无限得意的附合着晓岚道:“哎,岚弟弟,他真没有种,跌倒了就不敢爬起来了。”
  晓岚微笑道:“他要爬起来,再想抓我们,我就再给他一下子。”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竟学着刚才点诸省天穴道时的姿势,五指骈拢如戟,向前一戳。
  玉兰只略通拳脚上的功夫,对点穴这一道,却是一窍不通,因此,晓岚时下这一比试,对她来说,却一点也不懂,遂问道:“这样一下干什么?”
  晓岚笑着说道:“点他的穴道哇。”
  玉兰疑惑的道:“点穴?”她坠入迷惘中。
  晓岚望着她那种迷惑、失望的神情,道:“玉姐姐,你不懂吗?”
  玉兰点点头。
  晓岚道:“妈妈和阿姨每天教我。”
  玉兰眨眨眼,像是羡慕而惊奇的道:“每天都教你?”
  晓岚点点头,道:“所以我才能把每一个穴道,都认得很准。”
  玉兰道:“你刚才点了他的什么穴道?”
  晓岚道:“那我怎不知道,是巨阙穴嘛!”
  玉兰道:“点了巨阙穴,是不是就躺下不会动?”
  这一问题,可把晓岚问住了。因为他跟妈妈和阿姨学认穴,就只知道点穴能伤人,但什么穴道能置人于死,及伤到何种程度,他却讳莫如深了。
  他被问得窘了半晌,始难为情的说道:“妈妈和阿姨都没有告诉我。”
  玉兰见晓岚不明白其中奥妙,也就不再深究,但她觉得这功夫,很轻易的就能伤人,非常了不起,遂道:“岚弟弟,你教给我点穴好不好?”
  晓岚闻言,颇感惶恐,道:“我只懂的一点儿嘛!”
  玉兰道:“你就教我一点就行了。”
  晓岚沉吟了一下才道:“好!我教你。”
  玉兰高兴的一笑,道:“你还会什么功夫?”
  晓岚天性耿直,毫隐瞒的,道:“妈妈教我的乌龙绝学,和阿姨教我的优昙连锁八式,我都会了。”
  玉兰道:“我也要你教我。”
  晓岚道:“不行。”
  玉兰万万想不到,晓岚会说出不行两个字,不由心里难过,瞪着疑惑的大眼,望着晓岚,低声道:“为什么?”
  晓岚为难道:“那要耗费很长很长的时间。”
  玉兰道:“我不管。”
  晓岚愁眉苦脸的,道:“我要去找剑,哪有工夫教你。”
  玉兰道:“我也陪你一起去找。”
  他俩只顾谈论学武功之事,竟把诸省天搁置一边,不理不睬。
  晓岚见玉兰赖着他,一定要学,无可奈何的道:“好,好,我教你。不过,假如我明天就找到剑呢?”
  玉兰心直口快的道:“那不是很好吗。”
  晓岚道:“好是好,可是我就不能教你武功了。”
  玉兰奇怪的道:“那为什么呢?”
  晓岚道:“我要回家呀。”
  玉兰道:“我也跟你回家。”
  这一来,可令晓岚就更感到为难了,他想:“妈妈和阿姨,会不会高兴我带她回家……”
  晓岚默默的想着这一问题,竟忘了向玉兰回话。
  玉兰见晓岚低着头,不说话,忙问道:“怎么啦?你怎么不说话?”
  晓岚抬起头,望她一眼,道:“我在想,我带你回家,妈妈和阿姨,会不会不高兴?”
  玉兰闻言,脸色微变,变得失望凄然,双目盯视着晓岚,低声道:“你想呢?”
  晓岚脸上的表情,此时亦显得极不自然,道:“我不知道。”
  玉兰失望的望着晓岚,道:“那我不跟你回家好了。”
  晓岚闻言,虽然心里踏实不少,但却又被一股歉疚之情所困,因此,愧赧道:“那你不要学武功了。”
  玉兰默思一阵,失望的道:“那有什么办法,跟你去不成,就只好在这里,跟那傻叔叔学了。”
  晓岚见玉兰脸上那种失望的表情,非常凄凉,因此,颇感不忍的道:“也许妈妈和阿姨,会喜欢你。”
  他用此话来安慰玉兰,可是却未生效,一旁的玉兰,依然是哭丧着脸,不言不语。
  晓岚见玉兰对此话,不感兴趣,遂又道:“玉姐姐,你别难过,跟我学不成,跟那傻叔叔学,不是一样嘛?也许他的武功比我还好呢。”
  玉兰小嘴一嘟,道:“别说啦,那傻叔叔傻里傻气,问他什么东西,他也不懂,就会一连串的比划,竟连招势都叫不出来,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他那功夫,是不是真功夫。”
  晓岚想起在破庙,跟痴癫伯伯偷学武功情形,因此颇感有趣的道:“傻叔叔他怎么教你?”
  玉兰道:“说起来真气人,他也不管我看到看不到,比划一遍就拉倒。还有,我一遍没学会,让他再教我,他竟比划出另一个招势,根本与前不同,让我怎么能跟着他学呢。恐怕,练一辈子也练不好了,所以几天来,只学会了一个招势。”
  晓岚想起自己跟痴伯伯学招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形,要是在学招时,稍一疏神或眨眼,那一招就等于没有学,因此,颇知个中滋味。
  因此,他竟由玉兰口中的傻叔叔而联想到那位痴癫伯伯,因为他两人教招的情形都相同,因此,也就令他想到,两个人可能就是一个人,可是,在他未见傻叔叔的面之前,不敢妄下断语,遂又问道:“傻叔叔是怎么一个长相?”
  玉兰眼珠一转,像似在脑中勾划了一下,道:“傻叔叔是个瘦长个子,头发披散不修,胡须也是乱糟糟的。一件长衫,邋遢肮脏不说,竟破得有百十个小洞,尤其是脚下那双靴子,前露大脚趾,后露脚后跟,他还舍不得丢呢。穿在脚上,不是等于没有穿一样吗?早晚有一天,我非把他浑身上下,换一换新不可。”
  “你跟他学会了一招,你能不能比划比划给我看?”
  玉兰道:“比划就比划,可是他那功夫若是假的,你可不能笑我。”
  晓岚一本正经的,道:“假功夫也是他教的,我怎么能笑姐姐。”
  玉兰道了一声好,继又道:“你不笑我,我就比划比划给你看,万一不是真功夫,你看完可要告诉我,免得我再上当!”
  晓岚点点头。
  玉兰走到空荡的地方,微忖,即将小手一挥,但见万千掌影,应挥而生。
  玉兰练完,晓岚道了一声好。
  玉兰红着脸,天真的问道:“岚弟弟,你看,我练的这一招,是真功夫?还是假功夫?”
  晓岚忙道:“这一招‘吉光抖羽’,如果是假功夫的话,恐怕天下再没有真功夫啦。”
  玉兰大睁着双目,奇怪的道:“你怎么能叫出它的名字?”
  晓岚道:“阿姨教过我。”
  玉兰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些怀疑,问道:“阿姨只教过你一人,还是另外也教过别人?”
  晓岚不懂的瞪大了眼,不知所答。
  玉兰望着晓岚笑道:“如果阿姨只教过你,而没教过别人的话,那傻叔叔怎么也会呢?”
  晓岚迷惘了,因为时下玉兰所提出的问题,正是他与痴癫伯伯相识后,他所发生的疑问,这疑问直闷到如今,仍是一个未揭晓的谜。现在经玉兰重又提起,不由令他对此颇感愁闷。
  玉兰见晓岚愣着两只眼,不声不响,忙问道:“岚弟弟,你怎么在发愣?想什么?”
  晓岚凝目向她望来,道:“我想……阿姨和痴癫伯伯?”
  玉兰对痴癫伯伯这一名称,颇感新奇,遂问道:“谁是痴癫伯伯?”
  晓岚想不出一句好的解释句子,只把心中所想象的,作为归纳的说了一句,道:“你的傻叔叔。”
  因为痴癫伯伯的一切一切,与玉兰描绘的傻叔叔,都太吻合了,所以他才肯定的下此断语。
  玉兰惊奇的问:“你也认识他?”
  晓岚点点头,默默的追忆他与痴癫伯伯相识后的一段情形。并且亦很怀念他,他心里默默地想:“他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玉兰继又问道:“阿姨也认识他吗?”
  晓岚神色黯然的摇摇头,道:“不知道。”
  玉兰被晓岚前后所说的话,搅糊涂了,因此,继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刚才说,想阿姨和他?”
  晓岚道:“你搞错了,我是想,他和阿姨,为什么都会优昙连锁八式?”
  玉兰噢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说不定阿姨是跟傻叔叔学的。”
  晓岚闻言,气恼道:“才不会呢!”
  玉兰见晓岚有些恼怒,但她还是想把这一问题弄清楚,因为她想,假如阿姨的功夫,是跟傻叔叔学的,那么自己将来的功夫,不是跟阿姨一般高么。
  她的想法虽然天真,但颇近情理。所以听完晓岚的反驳,道:“为什么?”
  晓岚此时也有他的想法,他想:凭阿姨那么漂亮的一个人,绝不会跟一个邋邋遢遢的痴癫伯伯去学武功,同时,虽然阿姨会的,痴癫伯伯都会,但阿姨能从头练到尾,并能讲出名堂。而那痴癫伯伯,却只会乱来一气,若问他练的是什么招势,他根本就糊里糊涂。因此,这怎么能会是阿姨跟他学的武功呢?同时,又令他联想到面子问题,这一问题也如玉兰所想,阿姨若也是跟痴癫伯伯学的,那么自己将来的功夫,不是就不如玉兰的高了么?因而,忙辨驳道:“阿姨会从头练到尾,并且能讲出名堂,傻叔叔呢?他会么?他才不会呢,他只会乱来。”
  玉兰听完晓岚的辨驳,不由沉默下来。因为她也觉得,晓岚的话很对,她想:“假如傻叔叔是跟阿姨学的,我再跟他学,岂不是不如跟岚弟弟学了么!”
  因此,她不由又对晓岚发生羡慕之感,道:“岚弟弟,我决定不要再跟傻叔叔学了,我要跟你学,明天他来了,我也不理他了。”
  晓岚听完玉兰姐姐的话,心里产生几种不同的情绪,先是不安与羞愧,瞬即竟转为惊异,道:“明天他会来?”
  玉兰望着门外滂沱的大雨,脸上满布着忧悒的神色,道:“以前他是每傍天亮的时候就来,但下雨天,可就说不定了。”

  第三章:龙腾宝录与百美图
  玉兰帮着晓岚,在炭火堆上,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穿在身上之后,见刚才跌在地上的那汉子,仍然瞪着一双喷火般的大眼,不声不响的躺在地上。便对他也就未加理会,一味的跟晓岚谈东道西,讲述她半年来的遭遇。
  可是晓岚饥肠辘辘,饿得六神无主,对玉兰所讲的一切稀奇古怪的遭遇,一点也不感兴趣。
  玉兰见晓岚无精打采的样子,关心的问道:“岚弟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晓岚有气无力的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肚子有些咕噜咕噜的叫。”
  玉兰不由愁眉苦脸焦急的道:“你是不是饿的?”
  晓岚道:“也许是,因为我昨晚,偷偷的离开家之后,身上未带分文,所以,由昨晚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
  玉兰听他说得这般可怜兮兮,不由抿嘴扑哧一笑,道:“你既饿了,怎么不早说?”
  晓岚哭丧着脸,道:“早说有什么用?”
  玉兰道:“早说,我就早给你东西吃了。”
  晓岚一听说有东西吃,高兴得蹦起来,笑道:“好姐姐,有什么东西吃,快拿来。”
  玉兰走到墙角,把她鼓囊囊的长包袱解开,由里边拿出一个用荷叶包的小包裹,道:“烤蚂蚱,你喜欢不喜欢吃?”
  晓岚不知烤蚂蚱是什么东西,忙道:“你拿来我看。”
  玉兰走到晓岚面前,把荷叶包儿打开,道:“你看!就是这个。”
  晓岚一看,她手中原用荷叶包着的,竟是些各色各样,大小不等的蝗虫,可是脚与翅均都没有了,并且身体焦黄。他见这种东西不由眉头一皱,道:“这怎么吃?”
  玉兰道:“我刚才已经烤熟了,就这么吃,很香呢。”
  晓岚依然皱着眉,摇头道:“我不敢吃。”
  玉兰眼珠一瞪,微怒道:“怕什么!很好吃,不信你吃吃看。”
  她说着把手里的蚂蚱连叶,统统放在案桌上,然后由烤好的蚂蚱中,拣一只肚子鼓鼓的拿起来,道:“你看,我先吃一个,给你看看。”
  他边说边把手中的蚂蚱,将头与肚肠拔出来,扔在地上,然后把手中剩下的往嘴里一放,嚼得津津有味。
  晓岚龇着牙,咧着小嘴,眼巴巴地望着玉兰把烤蚂蚱吃下去,不由也巴巴嘴,像是体味着那种他从未体味过的滋味。
  玉兰见晓岚傻气的光是望着他,却不动手,遂不由着恼道:“看什么?吃呀!”
  晓岚不愿吃这东西,但不争气的肚子,此时发出一阵咕噜惨叫,像是向他提出抗议。
  他讷讷地望了玉兰一眼,玉兰此时正以一双责备的眼神望着他。
  他不敢正视玉兰,马上把目光转移到烤蚂蚱上去。
  他由蚂蚱堆中,竟拣了一只最小的,也照着玉兰的样子,拔出头和肚肠,放到嘴里去。
  他起先不敢嚼,直待含了很久,才用牙齿轻轻的慢嚼,虽然他发觉有些草腥气,但却并不难吃,便开始大嚼起来。
  说来令人不信,他越嚼越香,越吃越有味,竟在片刻间,把一包烤蚂蚱,吃得精光无存。
  玉兰见晓岚把一包烤蚂蚱吃光,始微笑着道:“不骗你吧?”
  晓岚尴尬的点点头。
  玉兰继又问:“饱了没有?”
  晓岚还是点头,道:“大概饱了。”
  玉兰取笑,道:“我看你精神也好了嘛!”
  晓岚被玉兰说得羞红了脸,望着玉兰,道:“我真没有想到,烤蚂蚱会这么好吃。因为以前从未吃过,以后倒想经常捉一些,回来烤烤吃了。”
  玉兰笑得抿不住嘴,道:“你好像吃过甜头,就不放了嘛。老实告诉你说吧,我还有几样,比这更别致、好吃的东西,没有让你尝到呢。”
  晓岚道:“那你几时弄给我尝尝?”
  玉兰道:“你别急,总会有一天,我要弄给你吃。”
  晓岚得意的笑了。
  两人便又闲聊一阵,远方的晨鸡,已传来破啼之声。
  以前这个时候,傻叔叔是不是已该来了?”
  玉兰道:“说不定,有时他来得比这还早。”
  晓岚像是等得极不耐的道:“那么他为什么今天到现在还不来?”
  玉兰道:“谁知道。”稍顿,继又补充一句,“也许是因为下雨吧!”
  晓岚开始对门外的大雨厌烦起来。他不安的站起来,在见方不足三尺的庙中,兜着圈子,他想:“痴癫伯伯,会不会因为下雨,就不来了呢?”
  他这一念兴起,紧接着联想到几个问题,默道:“若等不着痴癫伯伯,我是不是冒雨去找那白马女人?”
  因此,他茫茫的一颗心,被渴望、不安、犹豫、彷徨等不同的情绪所充塞。
  偏偏哗啦哗啦的雨声,又紊乱着他不安的心情,令他更感浮躁。
  玉兰此时,一连打了几个呵欠。她有睡意,但强自支持,望着晓岚,道:“岚弟弟,你怎么老是转来转去。转得我简直有些头晕,难道你不能坐下来,我们谈谈吗?”
  晓岚闻言止步,并向着玉兰,报以歉然的微笑,道:“天快亮了,还谈什么?”
  玉兰道:“随便嘛。”
  晓岚道:“我看你已经困了,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玉兰摇摇头,道:“不,我不睡,睡着了怕你偷偷的走了。”
  晓岚道:“不会的,你安心地睡吧,我走时一定叫你。”
  玉兰道:“傻叔叔来了呢?”
  晓岚道:“你说要不要叫你?”
  玉兰道:“最好不要叫我。”
  晓岚道了声好,然后竟监督玉兰,早些到墙角去憩息。
  玉兰走到墙角放包袱的地方,低头向躺在地上的汉子望一眼,道:“岚弟弟,他还瞪着两只眼,没有睡咧。”
  晓岚走过去,仔细的向他一打量,可不是么,他仍是老样子,一点儿未变的躺在那里,不由竟望着他,心里暗自犯起嘀咕,道:“怎么他竟成这个样子,难道好不了吗?”
  晓岚天性纯厚,见状心里老大不忍,暗责自己不该以点穴法,把这人点成这个样子,万一这人死了,岂不是自己害了他吗?他想到眼前这人,快要被自己害死的时候,不由恐惧起来。
  他愧然的望着他,道:“伯伯,你真的是被我的点穴法,点得快要死了吗?请你原谅我,我是无意的,不知点穴法这么厉害。”
  晓岚在说这话的时候,那人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却连哼也未哼一声。
  晓岚以为他已严重到不会说话的地步,不由情急泪落,道:“伯伯,请你千万不能死。因为你若死了,被妈妈知道,她会不要我的。再者,我不能替你解开被封穴道,这怎么办……”
  晓岚话完,竟呜咽的哭泣起来。
  玉兰的天性与晓岚不同,所以她对晓岚此时的举动,深感不解道:“岚弟弟,他死了活该!你哭什么?”
  晓岚道:“是我害他的嘛。”
  玉兰道:“谁叫他坏,想欺侮我们,要我的宝剑。”
  晓岚道:“虽然是他不对,但是,他却没有想害死我们呀。”
  玉兰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想害死我们?难道他跟你说过?”
  晓岚被玉兰反驳得无话可答,但他一颗善良纯朴的小心灵,却不能因此而安谧,他觉得他对那人太过份了。
  他沉浸在痛苦的深渊中,默默地暗自忏悔,竟不知哗哗啦啦的大雨,已在什么时候停下。
  蓦地,玉兰一声轻唤道:“岚弟弟,太阳已出来了,而那傻叔叔还没有来,看来,他是不会来的了,我们赶快去找那白马女人吧。”
  晓岚由暗自悲伤中惊醒,猛然意会到本身尚有一桩大事待办,怎能在此糊里糊涂的耽误下去,恨不得马上追上那白马女人,才感心安。
  但当他一眼触到躺在地上的那人的时候,不由又犹豫起来,他望着玉兰,一筹莫展的道:“兰姐姐,他怎么办呢?”
  玉兰唉了一声,道:“你怎么总是对他放不下心?难道你还想为了他,就不要你的宝剑了吗?”
  话完,径自到墙角,提起她的大包袱。
  晓岚却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他此时不知是看守着这个被自己点中穴道的人好?还是去找白马女人要剑的好?他的心情矛盾已极,一时里令他无法委决。
  玉兰把包袱扛在肩上,拉着晓岚向外走,道:“傻弟弟,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愣要关心他?说不定他为了恨你点中他的穴道,竟想剥你的皮哩。你若是不远远的离开他,去找自己的宝剑,就不理你了。”
  说完,拉着晓岚走出庙门。
  晓岚心神恍惚的被玉兰拖出庙门,但满脑子仍为那人以后的问题而担忧,所以,玉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一句话也未听进。他只知玉兰拉着他往前走,越走离这小庙越远。
  他被玉兰拉着走出很远很远之后,仍不时的向后回顾。
  他在看些什么?玉兰心里清楚,可是却置之不理,听凭他便。
  忽然,两人走到一个斜坡前。玉兰望着斜坡轻哎一声,表示向晓岚提出警示。
  可是晓岚却只顾回头顾盼,而未加注意,竟照样如走平地般的把脚伸出去。
  无疑,他伸出去的脚一定会落空,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知情,当然更不知防犯。待他发觉,伸出去的脚已经落空,再想收回,已然不及,顿时惊慌得啊了一声,两手挥舞的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玉兰在事先已经向他有了警示,但他仍然是滑了下去,不由竟被逗得破口大笑,眼泪几乎都笑了出来。
  晓岚赧赧地由地上站起来,已是浑身上下一身泥,简直令他尴尬不堪。
  他再看看玉兰,玉兰竟站着斜坡上冲着他发笑,不由心里光火,道:“你笑什么?”
  玉兰见晓岚,向她摊着两只烂泥手,并且瞪着两只圆眼发脾气,神态颇为滑稽,不由更笑得捧腹。
  晓岚见玉兰,笑声不但不停,反而更加厉害,遂狠狠的道:“你再笑,我就让你也滑下来!”
  这话果然有效,玉兰不但马上止笑,反而面带微愠的反击道:“你敢。”
  晓岚道:“你看我敢不敢。”
  话声中,竟向斜坡上冲来,无奈斜坡上烂泥太滑,一只脚还没有站稳,竟又顺着光滑的烂泥,滑了下去。
  玉兰睹状,不由又破口哈哈大笑。
  晓岚这回可真光火了,脚下一使劲,人竟凌空拔起三五尺高,然后身形往前一躬,俏生生上了斜坡。
  敢情他这时,竟然施展开阿姨教给他的缩地换形轻功。
  晓岚毫不费劲上了斜坡,顿时抓住玉兰的一只小手,威胁道:“你想怎么样?”
  玉兰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不来了!你欺负我!”
  她浑身摇晃,同时,被抓着的一只手,也拼命的往外挣。
  晓岚不是一个怕强欺弱之人,见状,早就手软下来,但他怕猛然一松手,把拼命往外挣的玉兰,摔在烂泥中,所以,玉兰虽拼命的往外挣,可是他却未放手,道:“好,好,好,不来就不来嘛,何必拼命的往外挣呢?”
  他说着话,已把玉兰的手,慢慢松开。
  玉兰揉着被抓痛了的手腕,嘟着嘴道:“你坏。”
  晓岚对她这话,实在心有不甘,道:“我怎么坏了?”
  玉兰道:“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摔了一跤,竟想害别人也得摔跤。”
  晓岚不服玉兰说他坏,忙道:“谁说的?”
  玉兰道:“刚才你自己说的。”
  晓岚知道她把自己吓唬她的话认了真,遂笑道:“刚才我是吓唬你的。”
  玉兰道:“既然吓唬我,为什么还真的来抓我?”
  晓岚道:“谁叫你逼我嘛。”
  玉兰理屈的低下头,不再讲话。
  晓岚见玉兰难为情的低下头去,半晌不言不语,不由心里发急,道:“怎么啦,生气啦?”
  玉兰抬起头,冲着他把小嘴一嘟,接着微笑道:“谁要跟你生气。”
  晓岚道:“不生气就赶快走吧,再要耽搁,恐怕就追不上那白马女人了。”
  虽然这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两人因这一逗,却无形中增进不少感情,同时,晓岚竟把小庙中的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此时只一心一意的想去找那白马女人,追回他那把被夺走的金钰宝剑。

  这已是天寒地冻的严冬了。
  在怒啸的西北风声中,天际间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大地,整个的被白皑皑的雪花埋没了。
  谷晓岚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满面忧伤的,独自一人,冒着狂风大雪,向前赶路。
  这时,大约已将近傍晚了,因为天色渐趋昏暗下来。
  只见他不时的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一阵,像是在寻觅什么?
  当他的目光落在左前方,雪中孤伶伶的一座庙宇上的时候,忧伤的小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喜色。
  同时,他并转变方向,加快脚程,直向那庙宇扑去。
  当他扑到近前一看,不由令他脸上那原有的喜色,在瞬间消失,并且竟绷着小脸,眉头一皱。
  原来这座庙宇,只剩下大半边完整,其他小半边,则早已塌毁,由黑黝黝的大梁,和焦黄的断残迹看来,可能是被火烧毁的。
  虽然这庙宇已倒塌了半边,可是两扇大门却是虚掩着。
  晓岚走过去,伸手把两扇门一推,呀的一声,门开处,由里边竟猛然蹿出一只小花狗,不声不响的直向他扑来。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不由令晓岚吓了一跳,他本能的伸手一格,想把那来势汹汹向他飞扑过来的小花狗拦开。不料他忙不迭的挥出一掌,虽然他自己觉得未曾用上什么力道,可是那只小花狗,却在他一挥之下,飞滚出去三五丈远,仆在雪中一阵挣扎,哀吠不已。
  在小花狗仆地哀吠之际,破庙宇中突然传出一声极其细弱,而略带颤抖的问话,道:“什么人在着惹我的小花?”
  晓岚始未料到,这破庙中尚有人在,不由一愕,但这一愕只在脑中一闪,即平静下来,并答了那人一声:“我。”
  在他答应我字声中,已迈步进了破庙。
  晓岚走进破庙,向这只有半边屋顶的庙中一看,半边屋顶中,是一片白雪,在那有屋顶的一个屋角,正半倚半靠的坐着一位老太婆。
  她一头白发,额上数不清的皱纹,显示出她已逝去了不知多少韶华。
  她见晓岚进来,双目陡射精光,望了晓岚一眼道:“你……是……谁?”
  话声极弱,并像是稍带喘息。
  晓岚毫不迟疑的答道:“我叫谷晓岚。”
  那老太婆继又问道:“你……来……干……什……么……”
  晓岚亦照直答道:“赶路赶得晚了,怕到前面遇不到镇甸,想在这里避一夜风雪,明天再走。”
  那老太婆哦了一声,闭着双目,暗自思忖。
  她思忖些什么?晓岚不知,但他见她年纪这么老迈,一个人孤伶伶的在这半边屋顶下,不由产生一种怜悯之感,故轻声唤道:“老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在这破庙里,家里的其他人呢?为什么不来照顾你老人家?”
  那老太婆只是默自闭眼,像是未曾听到晓岚的话。
  晓岚向她身前走了两步,提高声音,叫道:“老婆婆,我向你说话咧!”
  那老太婆像是厌烦似的陡睁双目,道:“你……大叫……什……么……我……早……听……到……了……”
  晓岚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并不以为忤,依然和颜悦色关怀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答我?”
  那老太婆道:“你……爸爸……叫什么?”
  晓岚颇为好笑,心说,我问她话,她不答我,却反而问起我来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已说出来,道:“你问我爸爸叫什么?我妈妈说过,叫我不许告诉人。”
  那老太婆像是颇感诧异的望了晓岚一眼,道:“你妈妈……”
  她言此轻唉一声,像是感喟,又像是惋惜。可是就在她轻唉过后,竟把双目闭了起来。
  她闭目缄默了一阵,继又道:“你……的师尊……是哪一个?”
  晓岚未听清她问的什么,忙道:“你问我什么?”
  那老太婆顿时又把双目睁开,道:“教你……武功……的人……是谁?”
  晓岚噢了一声道:“问我师尊哪?我没有。我的武功是跟我妈妈和阿姨学的。”
  那老太婆点点头,在她双目中,闪烁着一种凄凉、哀感和痛伤的光芒,望着晓岚道:“我……看……你……不是……一个……坏人……妈妈……和阿姨……想来……必是……侠义道……中……巾帼……英雄……在……我将……死……之前……托付你……”
  她像是非常吃力,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闭起双目伸手入怀,摸索一阵。
  半晌,她才把探入怀中的一只手,握着一个小小的黄绫包裹伸出来,颤抖抖的举向晓岚道:“交……给……九……”言此只见她嘴唇合拢,再无下文。
  她那举着的一只手,瞬即搭拉下去,手中的小黄绫包裹,跌落地上。
  这时,那只受伤的小花狗,口角溢血,步履艰难的爬了进来,蹲伏在老太婆的面前,哀鸣不已,双目之内竟然热泪滚滚而下。
  晓岚却不知老太婆已是灯干油尽的人了。讷讷的望着她久不开口,始问道:“老婆婆,你说呀,交给谁?只要天下有这么一个人,不论多近多远,一定找着他,把这小包裹交给他。你快说,交给谁,还有没有别的另外的事?”
  老太婆费力的举起神光涣散的双睛凝视着晓岚,用手指一指哀鸣不已的小花狗嘴唇一动,欲言又止,终于是一言未发又阖起双目。
  晓岚向那条小花狗望了一眼,见老太婆不言不语。遂再问一遍,仍不声不响。
  晓岚觉得奇怪,心说:“她怎么不说话了?”
  他走过去,按着老太婆的肩胛,轻轻的晃了一下。道:“老婆婆,你快说呀?”
  他这一晃之下,那老太婆已是全身随势摇晃,但年幼的晓岚,却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道:“老婆婆,你怎么了?”
  任他怎样追问,那已魂归离恨天的老太婆,是再也不会答他一句话的了。
  晓岚叫过很久很久,见老太婆再也不答一个字,甚至连出气入气的声音都没有了,他始恍然想到一个死字,心说:“这老婆婆死了吗?”
  晓岚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是这般情景,不由令他想起在小庙中,他点中穴道的那人,那人始终瞪着两只眼,虽然也不说话,但有出气,也有入气,同时身子也不是像老太婆这样一般的僵硬。
  他想到小庙中的遭遇,不由即又联想到,与他彻夜长谈的韩玉兰。
  韩玉兰到哪里去了呢?这个问题,在他心目中,就好像找那白马女人一样,令他困惑不已。
  他记得那天,他与玉兰在牛栏店投店落宿之后,玉兰要到街上去买些东西,留下他一人,看守玉兰的包袱。
  可是玉兰去后,竟杳如黄鹤,再未见回来。
  他在牛栏店的客栈中,心急若焚的等了两天,却仍不见玉兰的影子,令他不得不在惆怅之余,背上玉兰沉甸甸的包袱,继续寻觅那白马女人,因为他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可是在这一个多月当中,同玉兰跑尽多少地方,查询过多少生疏的面孔,但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想不到他前事未了,接踵着又凭添了这一难题。
  小小黄绫包裹里面的是些什么?交给九什么人?
  他默默地由地上拣起黄绫包裹,揣入怀中,然后坐于那老太婆身旁,慢慢琢磨这老太婆,何以会孤伶伶的独自一人死在这荒野破庙之中呢?
  孰不知,这老太婆之死,竟连牵着武林中一大杀劫。晓岚毫不知情的为了忠人所托,而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之中。虽然这老太婆本意未想害他,但只因她力不从心,她想要交待晓岚的话只说了一个九字,下面的话未曾说完,即已咽气,方令晓岚身罹此舛,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晓岚坐在老太婆身旁,忽而想东,忽而想西,总之,他所遭遇到的几个问题,都是令人煞费苦心的。
  他越想心里越乱,尽管那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被狂风卷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竟毫无知觉,一味的在忖度以后他自己该做的事。
  他觉得爸爸的宝剑,玉姐姐的包袱,和这位老婆婆的小小黄绫包裹,都急须要去办,否则,将无法回家,而令妈妈和阿姨空自悬念。
  因此,他想到要尽快的把这三件事办完,片刻也不能耽搁。好回家去享受天伦之乐。
  只见他霍地由地上站起身形,准备向破庙外冲去。忽然目光扫及那头小花狗,伸出鲜红的舌头舐着老太婆的脸颊,哀鸣之声,犹自不绝,他心里一动,暗道:“留它在此,一定会冻饿而死。”
  他忖思至此,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伸手抱起那头小花狗,柔声说道:“跟我走吧。”
  小狗似懂非懂依然哀鸣不已。
  晓岚心急赶路,又向那老太婆望了最后一眼,才毅然冲出破庙。
  晓岚冲出破庙,冒着强劲的风雪,向京城方向奔去。
  天在破晓之前,晓岚已冒着砭骨生寒的风雪,赶到一座城池。
  晓岚尚未进城,即见四乡百姓,均向这城里赶来。
  晓岚走进城,更觉人潮汹涌。
  究竟这地方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令人们闻讯聚集而来。
  晓岚颇感奇怪。同时他已发现大街小巷,都有三五成群的人们,在窍窍私议,他为了要打开心中的哑谜,便向私议的人群中凑了过去。
  片刻间他凑过几个窍窍私议的场合,但所得到的却是一个话题,那就是,今日午时,县太爷要把犯案叠叠的巨盗,押出来游街示众,然后在北门外正刑斩首。
  据传说,那巨盗是个花信年华的少女,所以,人们为了证实这一问题,方由四乡闻讯赶来,凑凑热闹,并一睹女盗风采。
  晓岚对这问题,起初时毫不感到兴趣,但当他想到,爸爸的宝剑,也是被一个女人拿走的时候,不由令他竟也想一睹女盗的庐山真面目。看看她是否就是盗走爸爸宝剑的那人。
  虽然这犯案叠叠的女盗,不一定就是晓岚心目中的白马女人,但当他心念转到,二者可能为一的时候,他的一颗心,不由怦怦的狂跳起来。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情绪会突然这么紧张?但他却想:“万一这女盗,就是那白马女人,我该怎样向她索回爸爸的宝剑呢?”
  晓岚自此时开始,像似比城中任何一人,都要关心此一问题了。
  他不安的在大街上徜徉着,但离女盗游街示众的时刻,却还早得很。
  他感到时间过得太慢,每过一分钟,在他心目中,无疑如度一年。同时,在他脑际萦绕着一件事就是如何要回爸爸的宝剑。
  他像这样神魂不属的走来走去,神智已完全陷入沉思中。蓦然,疾刮的西北风,扬起地上的雪砂,淋了他一脸,方把他从沉思中淋醒了过来。
  他找了一家茶馆,走进去想喝茶。可是进去坐了很久很久,跑堂的伙计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向他搭讪。
  晓岚看看左近桌上的茶客,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大吃大嚼,唯独他一个,冷坐板凳,无人理睬不由有气,用小拳头在桌子上一捶,同时冲着跑堂的伙计哎了一声。
  晓岚一声吆喝,惊动了茶馆中所有的人众,均都向他投目视来。
  店伙计们其实也早见到了他,只因像他这般大年纪的人,是从未曾有一个进茶馆喝茶的,所以,他们才未曾过来照应他,同时,他们亦以为他是随着家中大人进来的,虽然占了一张桌子,因茶客的面子,不好意思过来说他,同时,又因茶客少,他占一张桌子也无所谓。
  但却想不到,这孩子竟吆三喝四的发起脾气,岂不令人着恼。
  尤其这茶馆,是本地有名的地头蛇冯真所开设,茶馆中的伙计,纵若不狗仗人势,多少也有点儿恃冯真在外的名号,也不会受晓岚这一套,所以,四五个伙计,闻声都横眉瞪眼的怒叱道:“哪里来的小杂种,在此胡闹,赶快滚出去!”
  晓岚见这家店伙,待客竟是这般的不客气,不由气得小脸通红,怒声叱道:“你们开的是什么店?怎么能这样待客人?”
  此时,一个粗眉大眼的伙计,走到晓岚近前,闻言叱道:“小杂种,你管大爷开的什么店,让你滚,你就赶快滚,少在这里罗嗦,否则,大爷就一巴掌把你扇出去。”
  他声色俱厉的把话说完,竟果然举起肥大的手掌,向晓岚拍去。
  晓岚已是忍无可忍,霍地蹿起身形,闪过拍来巨掌,然后一势“龙雀盘蜿”,猛向那店伙腾扑过去。
  只见一条小巧身影,疾如丸走星泻一般,迅即到了那人身前。
  那店伙只感眼前人影一晃,登时脸颊上啪的一声脆响,竟捱了一下重的。同时,鲜红的血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那店伙在众目眈眈之下,挨了小孩一记耳光,一张面皮,哪里还能挂得住。不由怒火中烧,暴哮如雷道:“好杂种,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声中,也不思虑思虑,眼前这小孩,刚才是怎样打到他的,即奋身向晓岚扑去。
  这也活该他倒霉,谁叫他竟连这点脑筋都没有呢。
  他的身形尚未扑到晓岚,晓岚即已暗作准备,待他扑至,晓岚已展开缩地换形身法。虽然火候太浅,但对付眼前这个不会武功的人,却是富裕有余。
  只见他身形如流水,瞬间,不但躲过那堪堪就要扑到他的那名店伙,同时,并掩至那人身后,伸脚冲着那人后腿肚轻轻一踹,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凶狠,既然骂了我,还想打我,你看嘴上已流血了,还不赶快擦一擦。”
  晓岚虽然是被叱骂得怒不可遏,但见那店伙嘴已流血,便已心生不忍,所以,此时,他不但没有打伤他,以偿报复之心,反而对他甚感关切。
  可是那店伙,不但不领晓岚这份关切之情,反而怒愤更甚,因为他以为,晓岚是在众人面前有意挖苦他,故而,他未待晓岚话完,即又翻身疾扑。
  这时,店中茶客均都站立起来,看这一场热闹,而店中的店伙,则也一个个凑过去,欲伸手帮那与晓岚打架的那名店伙。
  在这茶馆中人,全都对眼前这场斗殴或动或看之际,唯独一个少年文生,独坐一隅,默自品茗。
  片刻之间,整座茶馆,桌飞椅翻喧哗腾天,但他仍安然就坐,不理不睬,视若无睹,依然斛茶自饮。
  就在他独坐一隅,安闲自得之际,忽然,晓岚在众店伙围殴之下,蹿到他的茶桌之上。他这才淡淡一笑,道:“小弟弟,何必同这般狗才们斗气?还是算了吧。”
  晓岚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劝他,马上转身哭丧着小脸,道:“他们不肯住手嘛!”
  那人霍地站起身形,伸臂一把把晓岚抱起,然后放在他身旁的坐椅上。
  他这突然之举,不但令店伙一个个望着他发愣,竟连那看热闹的茶客,亦无一人不表惊讶。
  可是那少年文生,却对他们竟不屑一顾,我行我素的与晓岚话起家常,道:“小弟弟,你今年几岁?功夫是跟何人所学?”
  眼光浅薄的店伙,怔忡一阵,以为眼前这一介书生可欺,便一个个气呼呼的走过来,道:“这孩子可是你带来的?”
  少年文生正在同晓岚谈话,虽闻店伙之言,却连理也未理,依然问晓岚道:“来此有何贵干?”
  晓岚到底是个小孩子,他怎能把眼前未了之事,视若无睹?所以,当店伙过来冲着少年文生答话之后,即道:“叔叔,你看他们,是不是不饶人?”
  少年文生笑道:“小弟弟,刚才我已同你说过,这些狗才,何须理他,我们还是谈我们的吧,你说,你今年才几岁?”
  站在一旁的店伙,本是挟怒而来,此时听少年文生骂他们狗才,不由更火上加油,暴哮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骂大爷们是狗才,你要能说出来还则罢了,如若说不出来,可别怪大爷们给你难看。”
  少年文生望着怒骂他的店伙淡淡一笑,道:“这位伙计,你说话说清楚一点,不要含含糊糊,令人听不明白。你说,你要叫少爷说什么?”
  那店伙怒道:“我要让你说出,你是什么东西?”
  少年文生剑眉轩动,面现凛色,点头道:“好,你听着。”
  他言此突顿,但却紧接着轻呸了一声,一口清痰,随声而出,不偏不倚的打在那店伙的眉心穴上。
  那店伙在少年文生呸声之下,骤感大脑一阵晕眩,即懵懵懂懂,人事不知的跌仆就地。
  另外几名店伙,见状脸色均变,一时里都慌了手脚,不由一哄而散,有的跑出去,去找店主东冯真,也有的躲在一边,再也不敢露面。
  少年文生见店伙一哄而散,便转脸冲着晓岚,道:“小弟弟,我们走。”
  晓岚此时正为他那吹痰伤人的神奇功力暗感惊佩之际,突闻文生唤他走,不由一愣。
  但他这一愣,只在瞬间即已消失,然后望着少年文生点点头,抱起小花狗,随在文生身后,绕过翻倒一地的桌椅,出了茶馆,直奔北门而去。
  少年文生虽知身后一定有人盯梢,但也毫不理会,径自牵着晓岚的一只手,向前直进。
  两人手牵手,出了北门,走有顿饭工夫,在路旁一座巍峨的大殿之前停下。
  这时,站在殿外有几名大汉,那大汉们见少年文生到来,都神态严谨的冲着文生一躬身。
  少年文生视若无睹的牵着晓岚之手,直入大殿。
  那躬身礼拜的大汉们,直待少年文生进入大殿之后,始直起腰来。足见这少年文生大有来头。
  大殿中本来是乱哄哄的,议论纷纭,但自见少年文生进来之后,数十壮汉竟一个个噤如寒蝉,再也不声不响。并且,一个个个无声息的,争着往外溜。
  其因何此,令晓岚望着他们,莫明其妙。直待这些人走尽,晓岚始憋不住的问少年文生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少年文生望了晓岚一眼,淡淡一笑,像是毫不经意的道:“来玩的。”
  晓岚又问道:“他们为什么好像都很怕你?”
  少年文生又是淡淡一笑,却未置答。半晌,始问晓岚的身世。
  晓岚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对少年文生的路数,既无考虑,也无怀疑的照实直陈,可是却把他爸爸和妈妈的姓名隐下未讲。
  少年文生又问晓岚来此地的目的。
  晓岚亦毫不隐瞒的把失剑的经过,和私自出奔的情形合盘托出后,道:“我听说今午有个女盗要问斩,所以我才留下,看看这个女盗,是不是就是抢走我爸爸那把宝剑的那个女人。”
  少年文生听到晓岚说出遗失宝剑的时候,剑眉微蹙,直待他说完,这才问道:“你遗失的那把宝剑,剑名是否叫巨阙?”
  晓岚眨了眨眼,道:“我搞不清是不是巨阙,因为妈妈和阿姨都没有告诉过我。”稍停,继又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少年文生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只是近来听人传说,有人正在追寻这把神器。”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贪婪之色。
  晓岚不知外界传说的那把巨阙剑,是否就是自己所遗失的那一把,因此更迷惘而又惭愧的道:“也许我丢的那把剑,就叫巨阙,因为妈妈和阿姨都非常爱惜它嘛!”
  他说话的声音,令人听来甚是凄惋。同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蒙上一层蒙蒙的泪光。
  少年文生见晓岚无限凄伤,忙劝慰他道:“小弟弟,你不要难过,只要慢慢找,总会有一天,会被你找到的。再说,今天我们彼此相识,以后我也可以帮你去找。”
  晓岚听少年文生说要帮助他去找那把宝剑,不由令他想起茶馆唾涎伤人的事。因此令他想起他的武功一定很高强。他想,以后有他帮忙,一定可以找回宝剑,不由惊喜的道:“真的?”
  少年文生笑道:“我何必骗你。”
  晓岚热情激动的道:“叔叔,你真好。”
  少年文生笑道:“我比你年长不了多少,为什么老是叫我叔叔?”
  晓岚瞪着一双晶莹的眼,深表诧异的道:“怎么不对?妈妈和阿姨,都告诉我说,凡是比我年龄大一些的,都叫叔叔,再大一些的,叫伯伯,再大……”
  少年文生马上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大一些了。”
  晓岚见少年文生不许他讲理,心里很不服气,道:“你说我老是叫你叔叔,所以我才讲讲理给你听听,你既然不愿听,那你就说,我叫你什么吧?”
  少年文生笑道;“我既不是不讲理,也不是不愿听,而是我不愿意占你这个便宜,假如你一定要叫我叔叔,有什么话可说呢?不过,我却觉得,我们两个年龄既然差不了多少,最好是以兄弟相称,最为妥当。”
  晓岚听完少年文生的道理,不由惭愧不已,反而不知怎样称呼才好了。半晌,默默无言。
  少年文生见晓岚低头不语,即问道:“小弟弟,你想什么?”
  晓岚抬起头,道:“我在想该叫你什么才最好?”
  少年文生笑问道:“你想出来了没有?”
  晓岚摇头道:“还没有。”
  少年文生道:“别费脑筋了,干脆就叫哥哥吧。”

  第四章:半夜敲门人
  这时,两人相对一笑,算是作了决定。之后,两人便又闲聊起来。晓岚虽然不懂人情之常,但由闲聊中,却也问明白少年文生的姓名,原来这少年文生姓苑名青萍,鄱阳人氏,来燕赵闲游,以求增广见识。他这话是否属实?晓岚未及深究。
  两人正谈得起劲,突见一壮汉恭身进来,道:“启禀小主,现在午时已近。”
  苑青萍望着来人,轻嗯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那壮汉躬身退下,苑青萍始手牵晓岚,出了大殿,径奔北门扑来。
  白白的雪花虽然还在天上飞扬,可是落在地上的积雪,却已被人们的脚踏为冰层。并且,那白白的颜色,也竟变成灰褐色了。
  这时虽然距离午时,还且有顿饭的工夫,但站在街上,争看热闹的人们,却已经是摩背擦肩,拥挤不堪了。这时被挤在人群中的,有哭叫声,也有怒喝声,还有打骂声……总之,熙熙攘攘,乱成一片。
  晓岚虽然被苑青萍牵着一只手,但仍免不了被人浪拥挤得东倒西歪。
  蓦然,远远的传来开路的锣声。
  这锣声传来之后,人们开始不再哭嚷喊叫,但却不住的窃窃私语,道:“开始游街了。”
  在窃语沸腾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布上一层轻松的表情。这表情正与他内心的焦躁成对比。
  晓岚被挤在人丛中,并且矮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听到那锣声和私议之后,他的一颗心,开始怦怦的狂跳,锣声愈近,他的心跳动得也越厉害。
  渐渐的,锣声已到近前。晓岚忍无可忍的拉了苑青萍一把,道:“青萍哥哥,你看到了没有?”
  苑青萍低下头来,笑道:“啊呀,我真糊涂,竟把你忘了。”言此一顿,继又道:“你看不到是吗?来,来,来,我抱你。”
  晓岚见苑青萍要抱他,不由脸一热,道:“那你不是太吃力了吗?”
  苑青萍道:“没关系,那女盗马上就要到了,别耽误时间,你快看吧。”
  话声中两手用力一提,就把晓岚提起来,抱在怀中。
  晓岚此时居高临下,把街上情形,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这时,前面已走过去,开路的大锣,执械的兵勇,和县太爷的锦团花轿,此时正由眼前经过的是跟随县太爷的护卫,人数约有二十左右,整整齐齐,耀武扬威的由人们面前经过。
  在这队护卫过去之后,便是那万目争睹的女盗。
  只见她,身被五花大绑,身着一袭火红的裤袄,足蹬一双小蛮靴,披头散发,掩住了她雪白粉嫩的姿容。
  在她背后,插着一条三尺余长的白标,白标上写着朱淑敏三字,显然,这三字就是这女盗的名字。
  晓岚细细的打量着,这游街示众的女犯,处处均与抢走他宝剑的那名女人相像,但因容貌被散乱的发丝遮掩,令他无法观测。
  因此,令他非常懊恼。
  他想由苑青萍的身上蹿出去,蹿到那女犯的面前,看个真切。但往外一蹿,却被苑青萍抱得紧紧的,蹿不出去。不由狠声狠气道:“青萍哥哥,你放开我,叫我去看看嘛。”
  苑青萍附着他的耳朵,悄声道:“这不行,会出漏子的。”
  晓岚为了想找回宝剑,去见妈妈和阿姨,所以仍执拗的哭丧着脸,狠声道:“我不怕,我一定要看看她。”
  苑青萍依旧不依的道:“好弟弟,你不要急好不好?”
  晓岚突然刷的落下两行热泪,拼命挣扎道:“不嘛,我要看,我要看。”
  苑青萍见晓岚在他身上耍赖,忙安慰他道:“好弟弟,你别哭,等会儿哥哥给你把她弄到跟前,让你看个清清楚楚,好不好?”
  这时,那朱淑敏已在刽子手押解下,走出去丈余远。
  晓岚心里虽然格外焦急,但在苑青萍的怀抱中,无计可施。他恨不得咬苑青萍一口,叫苑青萍放开他,但是,当他意念转到苑青萍与自己一见如故,并且待自己这样好的时候,他反觉得是决不该与苑青萍反目的,因此,他只好听从苑青萍的话,道:“你骗不骗我?”
  苑青萍脸色一板,道:“既然你不能相信于我,那你就自己去吧,反正我的心已经尽到了,你硬要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话声中,他把怀中的晓岚放于地上。
  晓岚见苑青萍生起气来,不由于心不忍,不但不再固执己见,反而赧然道:“你不要生气嘛,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晓岚在说话间,已被拥挤的人浪,挤出四五步。
  苑青萍生怕晓岚在这种情形下,被人们挤倒,马上抢过去,重又把他抱起道:“你看,人这般多,怎么能胡闹。万一情形一乱,不要说是动手伤人,就是挤也要挤死几口子,那样一来,岂不是殃及无辜了吗?”
  晓岚小小心灵,哪里能想到这些,此时听苑青萍这样一说,不由恍然大悟,苑青萍不是有意让他失去这机会,而是怕殃及无辜,因此,更令晓岚愧赧得两颊发红,默默点头不已。
  苑青萍见晓岚已经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也就不再多加解说,抱着晓岚,挤出人潮,然后抄近路,直奔北门扑去。
  两人到了北门外的刑场,这时游街的行列尚未出城。
  苑青萍把晓岚放下,便径自去与那些在殿中曾见过面的壮汉们去谈话。
  晓岚被苑青萍放下之后,就注意北门内的情形,他巴不得那游街的行列早些出城,却未注意苑青萍与那壮汉们谈论什么。
  眼看着,人们已由北门口拥出。
  突然,东北方向像卷起一阵狂风,滚着白雪,疾驰而来。
  苑青萍望着这一团滚滚的白雪,心头一怔,目现寒芒道:“各位兄弟们注意了,恐怕眼前这事要发生意外。”
  言此一顿,继又道:“现在点子已出城,大家即刻分头进行,但要特别注意务须保住活口,否则,一一论罪。”
  话声中,二三十精悍壮汉,各由腰间解下兵刃,悄无声息的疾向刑场扑去。
  这时,那一团卷雪而来的,业已现出真相。竟是十几匹快马。马上均是身着红衣的妇人。快马在红衣人急骤的鞭策之下,直向刑场飞驰而来。
  苑青萍原本只注意,这团卷雪而来的是什么?竟忽略了晓岚,待他有此发现之后,再想找寻晓岚,晓岚已无踪影,他想,晓岚一定是扑进刑场里去了。
  再看看那十几匹扑来快马,此时竟也与自己的弟兄们,同时闯进围睹热闹的人群。
  顿时,全场大乱,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苑青萍心神不安的猛提一口丹田之气,唤道:“谷晓岚!”
  他这一声呼唤,犹如龙吟凤鸣,竟凌驾于众人惊呼之上,激荡在这纷纭的白雪中。
  同时,疾向法场扑去。
  原来晓岚目击汹涌的人潮,片刻间已拥着那女盗,亦在出北门的人潮滚滚中,被押进法场。
  眼看着就要将那女盗绳之于法。
  晓岚远在一旁,睹此情形,心里焉有不急之理。
  他侧目看看苑青萍,苑青萍却仍在数丈之外,同那些壮汉指手划脚的谈论不休。
  晓岚放开嗓门唤他,可是在鼎沸的人声中,他的呼声,却又无法令苑青萍听到。
  因此,晓岚便抱着一颗极焦急的心,犹自往法场扑去。
  可是,当晓岚扑到近前,却被又拦在人墙之外。
  晓岚看看实在无法挤进,便急得忘记在人烟众多之处,不可显露自己功夫的武林戒律。马上猛提丹田一口真气,霍地一势“旱地拔葱”,凌空掠起一丈多高,然后疾往法场中央,飞泻而去。
  就在晓岚身形凌空上冲之势未已之际。
  突然四周人声大哗。
  就在人声喧哗中,十余身着火红衣裳的妇人,已怒矢离弦般冲进法场,眨眼间,就把刽子手手下的女盗,由地上扶持起来,安放鞍后。
  这瞬间突变,可真令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身凌半空的晓岚,也不由当堂一愕。
  就在晓岚微感一愕之际,突然被他发现,挟走那女盗的女人,也正是抢走他宝剑的女人,因此,不由令人热血沸腾,马上将身形向下急坠。
  晓岚身形落地,那十余匹快骑,已冲出众围。他在急慌之下,也不顾一切,在人丛中几个起落,离开当地,紧跟十余骑而去。
  晓岚虽然施尽缩地换形无上轻功,无奈他年纪太轻,后力不及,同时,那十余匹骏骑,又都是名种,脚程飞快,盏茶工夫,竟把他坠得失去前面十余快骑的踪影。
  可是晓岚并不就此死心,依旧拼命向前追赶。
  天黑了,晓岚在狂风大雪中,累得吁吁气喘。
  他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珠,深深的吁了一口长气,狠声道:“又跑掉了。”
  他狠狠的在雪地上踢了一脚,像是发泄他那郁结在心中的愁闷,然后一步一步的向前徜去。
  他走了不知多久,才发现面前有一村庄,紧赶两步,便到近前。
  晓岚进了村庄,见四邻五舍,全都闭门落户,阒无人迹。
  这时,他人乏肚饥得十分厉害。
  他望着那一片又一片紧闭着的大门,踟蹰良久。
  虽然他不愿轻易去滋扰人家,但饥肠辘辘,令他忍无可忍。
  终于,他心神不安的,去叩路旁一家人家的大门。
  但他敲了良久良久的大门,里面竟毫无回应。
  他想:“这家人家大概是睡得太着了,我唤他们不醒,还是去另一家吧。”
  晓岚心里想着,便向另一家大门口走去。
  可是这另一家,却仍同原先那一家一样,任他呼唤甚久,也是无人回应。
  晓岚又到第三家,还是如此。
  这样走了四五家,仍得不到一点应声,不由令他暗犯狐疑不已。他想:“纵然天冷,风大,但也不至于睡得这般着熟啊。”
  晓岚一时性发,为要探破实情,竟纵身飞越院墙,落到一家人家的四合院中。
  晓岚在四合院中,向四下里稍一打量,虽见各房均是黑暗无光,可是房门却是敞着的。
  奇怪的是血腥之味,一股股的向鼻子里冲。
  晓岚嗅到这血腥之味,双眉一蹙,心说:“怎么血腥之味这么浓?”他心里默自忖度着,便蹑手蹑脚的向正房走去。
  可是他越往前走,那血腥之味也就越浓,当他一脚踏进房门,忽觉脚下不对劲,忙凝目往下细看,在黑暗中,他模糊的辨出是一个人形。不由心里一栗。
  就在他毛骨悚然,内心暗自发愣之际,突然,墙里角发出一声闷哼。
  在闷哼声中,晓岚突觉迎面冲来一股狂飚,他虽知情势不妙,想躲,已来不及。顿时,竟被那狂飚撞得五脏欲裂,疼痛难忍,同时,并身不由己的仰出门外。
  夜凄凄!
  风哀啸!
  白雪飘飘!
  在这冰天雪地,砭骨生寒的白雪中,谷晓岚忍着巨痛,挣扎着站起来,额际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抬起一双盈满泪珠的大眼,幽怨的向漆黑的室内看了一眼,怒道:“是谁?这样不分清红皂白的害我?”
  话完,自觉头晕目眩,难以稳身,不由向前一阵踉跄,冲在门框上。
  他倚着门框,强自镇静。
  只听那黝黑的室中,发出一声颤巍巍的话声,道:“你……是……谁?”
  晓岚以手扪着痛处,吃力的答道:“我是谷晓岚。”
  只听那人轻叹一声,道:“原……来……是……个……孩……子……”
  微弱的话声中,透出无限懊悔之意,稍息,继又道:“你……来……干……什……么……”
  晓岚凄苦的道:“我来借宿。”
  那人沉痛的噢了一声,吃力的道:“错……”
  错字说完,久久再无下文。
  晓岚以为这人怪他错,不由竟掠起一腔未息的怒火,道:“我错?”
  那人又轻叹一声,道:“不……”
  晓岚听他说出一个不字来,知道他并没有怪他,这才稍感安慰,但想起方才凭空挨他一掌,不由又气道:“那你为什么打我?”
  那人道:“误……会……”
  晓岚沉吟了一下,道:“误会?什么误会?”
  那人凄苦的轻叹一声,道:“我无法向你表白这……误……会……了……”
  晓岚不解的追问道:“怎么呢?”
  那人沉默了一下,始道:“我……死……”
  晓岚惊讶的啊了一声,道:“你……死……”
  那人默默无语。
  晓岚不安的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可救了吗?”
  那人喟叹一声,道:“我……想……过,不……过……太……晚……了……你……能……帮……”
  晓岚听那人欲要有求于他,忙迫不及待的道:“可以,当然可以帮你。你说你要干什么吧?我一定替你做。”
  那人道:“谢……你……请……把……壁……上……的百……美……图……和……这……个……”
  那人的话声越来越微弱,几乎令倚门而站的晓岚,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晓岚听他说这个心想,这个一定是在他身边,便道:“那个是什么?”
  那人道:“你……过……来……”
  晓岚道:“干什么?”说完,竟依言走过去,每当他向前一步,血腥之味也就越浓,晓岚摸索着走了一会儿,道:“好黑呀,你在哪里?”
  那人道:“这……这……”
  晓岚循声向前摸索,越走越觉得地上黏滑,同时,腥臭之气冲鼻欲呕。
  晓岚心感奇怪,于是便喃喃道:“地下是什么?这样黏黏糊糊的。”
  那人道:“血……”
  晓岚惊讶的啊了一声,道:“血?谁的血?是不是你的?”
  那人却没有答他这个问话,却说道:“到……了……拿……去……”
  话声中,晓岚只觉腿上搭上一样东西,便忙着探手去摸,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但用手一摸,也知这时那人递过来的是一本书,他把书拿在手中,却猜不透那人是什么意思,因此问道:“给我做……做什么?”
  那人道:“请......你.....转……交......郭……金……华……”
  晓岚一听,不由愕在当地,心说:“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因此,心里顿时产生出一种矛盾。暗忖:我帮不帮他忙呢?不帮忙吧,实在不忍心;帮忙吧,责任太重。万一这差事同那老婆婆的问题一样,岂不令自己跑遍天崖海角,亦难找到那无名无姓之人么?可是,他却是一个经不起有求于他的一个人的请求,所以,踌躇良久之后,仍硬不下心肠撒手不管,遂忙追问道:“郭金华是个什么样的人,住在哪里?”
  那人道:“江……湖……上……有……名……的……怪……杰……”
  晓岚一听说是怪杰,心里一怔,暗自嘀咕道:“是不是那位痴癫伯伯?”因为据他所知,那痴癫伯伯也特别怪,怪得连自己姓名都不知道。
  他心里虽然如此嘀咕,可是却没说出来,继又追问道:“住在哪里?”
  那人像似不耐烦的道:“没……有……一定住处……”
  晓岚觉得奇怪,忙又问道:“他没有住的地方?那让我到哪里去找他?”
  那人唉了一声,道:“江……湖……上……去……打……听……无……人……不……知……”
  晓岚感到为难,暗说:“果不然,又碰到这么一宗不易办的事。”
  他心里暗自盘算;今后该当如何进行,自身所负的一身重任之际,忽听那人说道:“快……走……吧……孩……子……”
  晓岚闻言,却怔怔不动。
  因为,他被这人一催,猛然想起几个问题,遂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将来我找到那怪杰郭金华,对他怎么讲?”
  那人道:“我……姓……汪……名……涛……将……来……一……旦,你……找……到……那……怪……杰……把……书……和……图……交……给……他……就……行……了,不……须……”
  须字以下的话,低如蚊鸣,令晓岚无法听清。
  晓岚知道下面的话,不关重要,遂又问道:“你的仇人是谁?要不要告诉给他?”
  那人沉默无言。
  晓岚重复的,把刚才所说的话再问一遍,却仍不见回答,不由暗自心焦,忙唤道:“喂,喂!”
  他一边唤着,一边向那人摸去。
  他摸到那人冰冷僵硬的脸,一点儿活人气都没有,他再用手去探探那人的呼吸。
  竟已无气息,显然,那汪涛已魂归离恨天了。
  晓岚木立半晌,便去摸索着找寻那幅百美图。
  他边摸边自暗忖道:“这本书与那百美图,究竟有何价值?”
  其实他哪里知道,汪涛留下的这本书,竟是当世武林之中,人人所梦寐以求的龙腾宝录,而汪涛之死,恰也合上一句俗语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他正是因此书而受伤至死。
  他更不知道那幅百美图,暗含着一件极端隐秘的掌故,为了那百美图之出现,竟掀起了武林中漫天的腥风血雨。
  而他,却也因此一诺,日后若下无穷祸患,并历尽万苦千辛,只因这是未来情节,暂时按下不提。
  却说晓岚在墙壁上摸索良久,才摸到了一张长长的条幅,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它摘下来。
  晓岚把这张条幅摘下来收好之后,仍不放心,因为他不知条幅,是否就是那汪涛所说的百美图?因此便又在墙壁上摸索一阵,他想假如在墙上再摸不到其它图画一类的东西,那么手中这张条幅就是那百美图无疑了。
  晓岚终于在墙上再未摸到其他东西,他这才放心,于是淡淡一笑。
  晓岚把手中的图和书揣好,犹豫了一阵,便向室外走去。
  他想,本来是想借住一宿,明早再走的,不料又遇到这一怪事,看来,自己要办的事越来越多,同时那白马红衣女人已经经此前去,也许她们现在已经到了那离此百余十里的京城,自己在这里多耽搁一会儿,岂不就晚找到那白马红衣女子一会儿了吗!
  因此,便又心急起来,马上挣扎一番,奔出房门。
  不料,他刚走出房门,突闻顶空一声阴鸷的嘿嘿冷笑,声如夜枭悲鸣,令人闻之毛发悚然。
  晓岚顿时机伶伶打个寒颤,刚欲探望,即听有人发话,道:“孩子,你站住。”
  话声中,只听飕的一声,一个蒙面人已俏生生站在雪地中,拦住他的去路。
  晓岚惊魂未定的向来人上下打量一眼。
  只见来人除了两只炯炯闪烁的双眼没有被蒙住之外,其他各处,均以黑布包扎严实,令人无法辨认。
  晓岚正在迟疑的打量着那人之际,那人已冷笑道:“你是汪涛的什么人?”
  晓岚稍微思索了一下,他想,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总不致把我怎么样吧?因此便答道:“我叫谷晓岚。”
  那人闻言,像是犹豫了一下,但瞬即又故态复萌疾叱道:“胡说,竟敢在我的面前撒起谎来了。”
  稍顿,继又阴沉沉的一笑道:“我来问你,你若不是汪涛的子孙,怎会在深更半夜到别人家里来呢?”
  晓岚闻这人所言,如同胡缠,因此道:“要你管?”
  那人闻言,哼哼冷笑,道:“小狗,要想活命就把汪涛老贼,隐藏龙腾宝录的地点告诉我,我便饶你一条小命,否则,休怪姑奶奶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晓岚原本对这来人就已含愤意,此时听她话语,更觉强横、可恨,因此,那人的话未完,便顶撞道:“你要怎样?”
  晓岚不甘示弱的向那人示威,那人反倒为难起来,因为她此来的目的,是为取得那部汇集武林大成的龙腾宝录,同时,她也以为眼前这孩子一定知道宝录隐藏之所。
  她的心念在转动间已经有了安排,语气一变,道:“小弟弟,你是个好孩子,今日你一家已横遭惨祸,难道你日后就不想报仇吗?假如你想报仇,赶快把龙腾宝录交给我,我带你一起去学,日后学成,你不是就可报仇了吗?”
  她真可以称得上诡谲狡猾多端之人,此时竟以巧言令色来笼络晓岚,不过,她却估计错了,晓岚不但不吃她这一套,反而一板面孔,不屑的道:“报仇不报仇不关你的事,请你大可不必费心。”
  那人见晓岚软硬都不吃,甚感意外,在当地愕然有顷,始道:“小弟弟,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为好。”
  晓岚眼珠一翻,道:“不告诉你又怎样?”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自有办法令你说出。”
  话声中,欺身猛进,同时双手齐张,疾扣晓岚两肩肩井穴。
  晓岚见她身形轻晃,竟奔自己肩井点抓而来,本能的将身形一闪,施出缩地换形轻功,顿时退出丈外。
  那人一抓扑空,不由暗自一惊,忖道:“好俊的轻功。”
  因为她是出其不意,猛下杀手,竟想不到这孩子,能在这千钧一发之下,轻轻闪过,这怎不令她惊叹。
  但她却不能因此而放过晓岚,便又怒叱一声:“小狗,哪里跑?”
  话声中,又奔晓岚疾扑过去。
  晓岚在那人猛攻之下,心说:“老是一味的躲,不是办法,我跟她动动功夫,看看能不能打得过她?”
  晓岚被激得一时童心大发,竟把追寻宝剑的重事抛诸脑后,而和这蒙面人较量起功夫来了。
  晓岚初施优县连锁八式中的“吉光抖羽”,继之是“玉胜珠衡”、“冷气云昏”……一路施为下来,端的捷如猿猴,令人眼花缭乱。
  蒙面人见势,心里暗暗想道:“可别在阴沟里翻船。”
  思忖中,探手由怀中掏出一把铜钱,以“满天花雨”手法,向晓岚打去。
  她这一把铜钱,可真令晓岚吃尽苦头。
  一则因为他临敌经验不够,未曾防犯敌人的暗袭,再则,他手无寸铁,纵然想挡,也没有东西可以借以阻击,因此,不由一时里手忙脚乱起来。
  晓岚想左闪右闪,前闪后闪,可是都无法闪过袭来之物,最后他被逼得无办法,猛将双脚一跺,身子凌空拔起。
  他见机虽早,但仍未躲过雨点般的铜钱,只感左腿传来一阵彻骨之痛,他于急怒之余,怒声骂道:“不要脸,竟用暗器打人。”
  孩子们骂人一句不要脸,在他们心目中,以为是足够了,因为在他们的脑子里,没有比这更狠毒,更难听的句词了。
  晓岚骂完,同时也飘身落地,躬身以手去扶摸伤处。
  就晓岚躬身扶摸他疼痛的伤处之际,那蒙面人见良机不可失,忙将身形一晃,即又向晓岚扑来。
  晓岚腿骨被铜钱打中,疼痛得咬牙切齿,泪流不止,哪里还顾得防敌?
  顿时,被那蒙面人逞机而入,由背后抄住他的两只手,道:“小狗,快说宝录藏于何处?”
  晓岚顿时受制,便想往外挣扎,可是他越挣扎,那蒙面人也就把他的手腕扣得更紧,因此,他挣扎了一阵,见挣扎不脱也就不再挣扎。
  不过,他也有个怪脾气,就是人输口不输,虽然是被反扣着两手腕,并且腿部伤痛不已,但仍不能令他就犯,因此,只听他狠狠的说:“不说,怎么样?”
  话声中,两行热泪,不住的往下淌,在昏黑中却也看得分明。
  那蒙面人闻言,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道:“你不说,我会叫你说。”
  话声中,手中握着两腕,加了两成劲力。
  晓岚虽然被握得彻骨挖心般痛,却不讨饶,反而连声都不出。
  只见他咬牙咧嘴,闭目忍痛。
  额际上的汗珠,也不由一颗颗的冒了出来。
  那蒙面人见状,又冷哼一声,暗中又加了两成真力,并冷冷的说道:“你说不说?”
  晓岚拼着一口怒气,暴哮着道:“不说。”
  那蒙面人始未料到,晓岚会如此倔强,因为大凡孩子们都经不起疼痛和吓唬,可是晓岚却不然,他不但一点儿不怕,反而能身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疼痛,因此,令她感到难以对付,同时,心里也更冒火,道:“你真不说。”
  晓岚毫不思顾的顶撞道:“我就不说,你敢怎样?”
  话声中,凝气于右脚,狠命的向那蒙面人的足背踏去。
  那蒙面人只注意晓岚的答话,哪里防到他,在疼痛难熬的情形下,还会出腿踹她,因此不由令晓岚乘其不备的一中鹄的,直踹得她自顾不暇,哪里还会再去抓着晓岚不放,因此,失神的放了两手。
  她一时大意,被晓岚偷了机去,待她省觉,不该放开他手时,晓岚已蹿出丈余远去。
  晓岚逃出那蒙面人的掌握,便尽施缩地换形轻功,一刻工夫,身后就不再见那蒙面人的追踪。
  他又急跑了一程,这才安心的缓下身形,向前蹀蹇行来。
  天刚发亮,他已到官村了。
  晓岚进了村,便想先找一家小饭馆充饥。
  可是,他在冷清的街上走了一趟,所有的店面,因为时候太早,都还没有开门。
  晓岚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才在一条小巷子中,找到一间卖早点的烧饼店。
  晓岚心里一乐,便直接往里走去。
  晓岚走进烧饼店,刚刚坐下,随后又跟着进来一人。
  那人一进门便道:“掌柜的,请你先给我包三十套烧饼,最好是刚出炉的,越热越好。”
  晓岚本是面里而坐,闻声回头一看,不由令他当堂一愕,同时暗自噫了一声,心说:“这红衣女人,可别就是那一群,抢走我宝剑的女人吧?”
  他心里一边这样暗自嘀咕,也就不由自主的向这女人多了几眼,同时也暗自焦急,心想快一点把肚子填饱,盯着这个女人去看一看,看看她究竟与那伙女人有没有相干?因此,亦不由忙唤道:“掌柜的,也赶快的给我来呀。”
  来什么呀?他没有说出来,因此,令人听起他的话来,极不顺耳。
  那掌柜的闻言,虽然为三十套烧饼,正在忙着,但也应道:“我说那位小客人,你叫来呀来呀的,究竟来什么呢?”
  那红衣女人听完掌柜的这两句话,逗得抿嘴扑哧一笑。
  晓岚在这种情形之下,虽然店中再无其他客人,但也不由窘得有点儿不自在,小脸儿一红,瞪了那红衣女人和掌柜的一眼,道:“当然是来烧饼啊。”
  那掌柜的见晓岚脸皮子嫩,两句玩笑,就红了脸,也就不再多说,遂应了一声好道:“这就来啦。”
  可是站在柜台前的那红衣女人,似乎是被晓岚刚才那一记白眼,惹起了愠火,取笑道:“我说掌柜的,我是头一遭到你们这里来,想不到你们这地方把烧饼叫来鸭,觉得很稀奇,因此我想,那豆浆和油条,必也另有一个名词,是不是叫来龙来凤?请你告诉我,也好长长见识?”
  她是存心揶揄,想令晓岚羞得下不了台。
  晓岚气得肚子直冒泡,无奈那红衣女人是跟掌柜的说话,令他不好搭讪。
  掌柜的是一个望五的人了,岂能听不出话岔。他知道再多说下去,这两个客人会翻脸闹起来,因此,便忙打圆场,道:“好啦,小姐,你别拿我们做生意的寻开心啦,我们这地方虽是穷乡僻壤,但可不是在外国,哪里会把烧饼油条改了名称。”
  边说边笑着把包好的三十套烧饼递向那红衣女人,道:“你这三十套烧饼已经包好啦,还热着哪。你赶快带回去吃吧,要不,大冷天,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啦。”
  店掌柜有意打发这红衣女人快点走,才饶尽唇舌。
  可是,那红衣女人却像是并不理会那刚出锅的烧饼,待一会儿会冷却,便又搭讪道:“是嘛,掌柜的?这么说起来,我还不土嘛。”
  言至此,瞪了晓岚一眼。
  晓岚刚想顶撞她几句。
  这时,突然门外闯进两人,尚未进来,就听一人骂道:“他妈的,双龙镖局这帮忘八蛋……”
  两人一进门,看见柜台前站着的那红衣女人,马上两人都面发愕色,同时,那说话之人,也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一愕之际,并且犹豫了一下,看样子他们好像有转身离去的意思,但又怕令人起疑,因此,尴尬的扫了那红衣女人一眼,装作没有看见她似的,低着头便直往里走。
  两人刚想低着头,迈步往前走。
  那红衣女人却淡淡一笑,冲着两人道:“哎,我说秦、冯两位当家的,好久不见你们了嘛,想不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你们可好吧?”
  两人闻言,顿时一抬头,作出惊讶的神色,忙抱拳嗫嘘道:“噢,噢,噢,原来是瑞姑娘在此,刚才我们哥俩未曾留意,同时也未想到姑娘会到这儿来,所以才未上前请安,请姑娘多多担待。”
  看起来,两个人都长得像是穷凶恶煞般的吓人,何以竟对这红衣女人低声下气?实在令人不解。
  晓岚坐于一旁,心里更是多疑,心想:“他们为什么咒骂双龙镖局?双龙镖局究竟与他们有何仇恨?”
  因为他知道,双龙镖局乃是他爸爸的师兄凌吉聪开设的,妈妈和阿姨也都曾经带他去玩过,所以,这时听那人出口辱骂,不由令他心里冒火,同时也就格外对两人留了几分意。
  这时他见那两个穷凶恶煞的人,赔着笑脸,冲着红衣女人把话说完。便见那红衣女人把面孔一板。
  两人在那红衣女人身前,忙畏惧的低下头。
  那红衣女人圆睁着一对威棱四射的睛眸,沉声说道:“虎牙山上,我怎样叮嘱你们的,难道你们两个都忘了不成……”
  两名壮汉不等那红衣女人把话说完,忙嗫声道:“虎牙山已令我弟兄俩饱受教训,哪里会再干那种勾当。”
  说话一本正经,活像是早已痛改了前非的样子。
  那红衣女人闻言,双眸一转,稍现怀疑的道:“那么,刚才所提双龙镖局,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又连忙接着说道:“那是早年的事了,今天不意在路上碰到一个镖局子里的人,忽然想起旧事,所以才随便谈起。”
  那红衣女人微点蜂首,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沉吟一下,淡淡一笑,又道:“只要你们永记我在虎牙山上所说的话,不再惹事生非,我决不会为难你们,现在我有事要走了,你们用早点吧。”
  话完,付过钱,即转身离去。

  第五章:巨阙宝剑
  那红衣女人刚一转身,两名壮汉同时把嘴一呶,其中之一并做出一付不屑的样子,呸的一声,道:“他妈的,大爷们干的事,用得着你这臭婊子管。”
  “学坏小声点,她还没有走远?”
  叫学坏的那个壮汉,闻言神色微变,向门外张望过去,见那红衣女人已走出去三五丈远,不由胆子大壮,如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似的道:“怕什么?她妈的,双龙镖局这件事了了,我还准备找这臭婊子算旧帐咧。”
  那另一个壮汉虽知学坏吹牛,但他并不指破,同时并看到那红衣女人已去远,也随声附合道:“是啊,假如我们哥俩真怕她,昨晚还会在那双龙镖局,嬉弄那燕赵双英?”
  学坏更气焰粗大的说道:“连那燕赵双英,我们都不怕,难道还怕他这个臭婊子……”
  “不是怕她,而是双龙镖局的事尚且未了,怎么能够再搭上这个旧梁子?”
  两人一拉一唱,自说自话的找个空位子坐下。便冲着店掌柜的一声吆喝道:“掌柜的,他妈的,你们是死人哪,大爷们来了这大半天,怎么还没有把早点端上来?”
  话声中,把桌子一拍,只听喀嚓一响,一张大八仙桌,应声碎裂。
  掌柜的赶快跑过来,心里虽然暗地咒骂,可是表面上却不敢稍露一点儿不悦之色。
  晓岚看在眼里,浑身血液奋张,恨不得过去揍两人一顿,但想想自己还没有由两人口中听明白,双龙镖局的事是怎样的结局?因此,便又冷静下来。
  他本来自那红衣女人离去之后,就想随后追去,不料从两名壮汉口中竟听到妈妈和阿姨的消息,因此,也就顾不得再去跟踪那红衣女人查寻宝剑,而静心的呆下来听候下文。
  他边听边想,暗道:“难道妈妈和阿姨,都到京城里来了吗?她们来干什么呢?”
  他怅怅的看着那掌柜的,哈腰赔笑,把两人让到另一张桌子上去。
  而那两人,却仍是怒气冲冲的,喝五吆六,故意挑剔。
  晓岚实在看不入眼,赶上前去,冲着两人道:“两位……”
  他本想唤伯伯,继而一想,方才他们曾说,与妈妈和阿姨有过嫌隙。若再唤他们伯伯,岂不辱没了自己,因此,便又把到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见他,绷着小脸,怒气冲冲的过来,便不问三七二十一的把牛眼一瞪,道:“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过来干什么?你难道还想管闲事呀,别他妈的不知好歹啦,赶快躲在一边吃奶去吧。”
  晓岚二话没说,就先挨了一顿辱骂,怎不令他火上加油,再加上他原本就对两人印象恶劣,因此,更是忍无可忍,冲口顶撞道:“你们才是毛孩子咧。”
  只因他被气得血往上涌,所以,想要说的话,被哽塞得说不出来。
  那学坏粗横无状,见晓岚这孩子如此对他,认为这是绝大的侮辱,因此,他抡起巴蕉叶般的大掌,气势汹汹的向晓岚掴去,并且喝骂道:“小杂种,多嘴多舌,顶撞老子,看老子教训你不。”
  晓岚在激忿之下,又见那学坏抡掌打来,便存意同他拼了。
  因此,当那学坏的一张巴掌,堪堪打到之际,他不但不躲,反而欺身扑进,出手就是一式“龙雀盘蜿”,照准学坏小腹,用出全身力气打去。
  学坏真料不到,眼前这么一个小小孩子,论高矮,不足三尺,论力气,恐怕连一只大拇指都敌不住,怎么竟敢在自己打他之际,不但不躲反而向里冲来。不由一愕,但待他看清晓岚的出手招势,竟不由把以前的轻蔑观念全部打消,同时,并且顿现惊讶,忙不迭的把身形一闪,始算未当堂出丑。
  他势如闪电般的闪向一旁,不由暗暗想道:“这小子还真不好对付。”
  晓岚气极,见状汉闪过自己一招,继鼓余勇晃身欺攻过去。一招“龙雀盘蜿”接踵施出。
  只见满天掌影,游走如飞,将壮汉笼罩其内。
  学坏虽看出晓岚功夫不弱,不过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所以当晓岚再度扑过来时,他并未闪躲。暗中力贯双掌,蓄势以待,准备一掌就将晓岚击毙。
  孰料,当其心意乍起未已,蓦见满天掌影,挟着呼呼的劲风,直奔自己袭来,他这才知道自己完全看走了眼。
  眼前的晓岚,不仅招式诡异凌厉,而功力亦较自已不会太差,心里顿时大吃一惊,欲避已晚,身形尽被晓岚的掌风所笼罩。
  另一壮汉,冷眼旁观,见同伴已岌岌可危,心里也不由大吃一惊,微忖之下,遂伸手入怀,抓出数枚奇毒子午向心钉,施展“满天花雨”的手法,朝晓岚猛挥过去。
  晓岚可说是身兼数家之长,功力当然不弱,不过,他到底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再者毫无对敌的经验,见壮汉被自己逼得手忙脚乱,形色仓皇,心里不由一乐,竟嘻嘻的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见一蓬耀眼生辉蓝汪汪的寒星,迎面痛袭过来,他知道这是暗器,小心眼里,也有点儿害怕,但不知如何闪避才好,就在神情微怔之际,那蓬寒星已距其面前半尺不足,他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了,只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蓦地满室油条纷飞,同时,并把袭向晓岚的子午钉,悉数击落。
  黄昌山不由气冲牛斗,指着店掌柜,喝骂道:“你这老忘八蛋,谅是活得不耐烦了,才敢干预你家大爷之事。”
  话声中,即向店掌柜扑去。
  他一向就是这样愣头愣脑,做事毫不考虑,假如换了旁人,此时一定会想一想,那店掌柜若无几分超人的内家功力,怎能凭那松软的油条,能扫下他那以八成真力打出的子午向心钉,并且一根油条能击落一颗子午钉,一根不多,一根不少?其眼力之尖、快、准,实非常人所能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店掌柜不闪不让,若无其事的哈哈一笑,笑声中只把手一挥,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即转身向柜台里走去。
  他在这一挥之际,已经将沾在手指上的芝麻粒子,以弹指神功手法弹出。
  那芝麻粒本来体积就小,谁会注意到。
  尤其那壮汉,正在气头上,拼命的往前冲,更未发觉。
  因此,被那看不见的芝麻粒,不偏不倚,打在眼瞳上。
  顿时,只听他哎呀一声,热泪夺眶而出。
  同时,前冲之势,失去凭借,便当堂栽倒,顿时撞翻了两张八仙桌。
  门牙碎落,鲜红的血,瞬即就由嘴里流了出来。
  黄昌山倒翻地上,就以手捂眼,他虽痛得一味喊叫,但却连谁伤的他,都不知道。
  学坏虽然也未看清同伴是被店掌柜伤的,但他却怀疑,店掌柜一挥手之间,不无计较。
  因此,一言未发晃身蹿到同伴的身前,把他搀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晓岚愕愕地,待两名壮汉离去之时,走到店掌柜身前,深施一礼。
  “多谢大爷救命之恩。”
  这时,他蓄在眼中的热泪,瞬即忍无可忍的,一涌而下。
  同时,不待店掌柜有所表示,低头便往外走。
  着官道向下走去,突然听得身后有人招呼之声。
  “前面的孩子,请站住。”
  晓岚闻言一愕,心想,这是唤我吗?
  他赶忙擦掉脸上的泪痕,转身向后望去。
  果然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奔来一人,冲着他连连挥手。
  晓岚一见那奔来之人,认得正是那烧饼店的伙计,心里一奇,暗道:“他找我有什么事?”
  那伙计呼吃呼吃的奔到晓岚近前,道:“小弟弟,你可让我好赶,简直快要累死了。”
  晓岚见他那种急惶的样子,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伙计虽然已停了下来,但仍气喘吁吁的道:“我们掌柜的,请你回去一趟。”
  晓岚觉得这事,颇费猜疑。
  因此,犹豫了一下,道:“找我回去?为什么事?”
  那伙计摇摇头,道:“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晓岚思忖了一下,便道:“是不是那两个汉子又去了?”
  那伙计仍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晓岚闻言,暗自心想,既然那两个汉子没有回去捣蛋,店掌柜找我回去干什么呢?
  他心里暗自忖度着,疑惑的看了那伙计一眼,心道:“既然他不知找我回去有什么事,跟他多讲也是无益,不如跟他回去看看,然后再作计较吧。
  于是,便不多言,随这店伙,折回烧饼店,一进门,店掌柜神色紧张的把晓岚拉进后院的寝室,晓岚不安的问:“掌柜的,究竟怎么回事?”
  那店掌柜双目灼灼的向晓岚望了一眼,指着桌上的东西道:“这东西可是你的?”
  晓岚双目往桌上一看,那桌子上所放着的东西,可不正是那汪涛嘱他,转交怪杰郭金华的那付百美图嘛?
  因此,令他不由暗自一惊心想:“这东西本在我怀中,怎么会跑到他这里来了呢?”
  他此时神色之间,亦已显露出无限惊异之状,道:“它怎么会到这里?”
  店掌柜却没有答他这一问题,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晓岚毫不隐瞒的把汪涛如何交待他的经过,合盘托出,并且把那龙腾宝录也拿出来给店掌柜看,道:“这也是他交给我的,嘱我转交给怪杰郭金华的东西。”
  话声中他把龙腾宝录递到店掌柜手中,像是令他过目,以表自己所言不假。
  店掌柜接过龙腾宝录,不知内情的随意翻了翻,便马上合起来,神色凝重的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东西?”
  晓岚望着他那惊异而又疑惑的脸神,摇头道:“不知道。”
  店掌柜望着龙腾宝录,默默沉吟良久,始说道:“你把它好好藏起来吧。”
  话声中,又将龙腾宝录递给晓岚。
  晓岚见他神色凝重,知他是为了这本东西,便问道:“这究竟是一本什么东西?”
  店掌柜双目神光慑人,望了晓岚一眼,道:“你未曾翻阅?”
  晓岚道:“这不是我的,我怎么可以随意翻阅。”
  那店掌柜真没有料到,晓岚小小年纪心地竟是如此忠厚,不由内心深处,顿生一种爱慕之情。
  他有心将这本宝录的实情告诉晓岚,但又怕晓岚知道了这东西太关紧要以后,日后行动反受拘束,而易令人生疑,容易出事,所以他犹豫了一阵,点头道:“目前你不须多问,日后只要找到那怪杰郭金华,他自会向你说明。”
  晓岚见他不愿直说,也就不便多问,只随手将那宝录揣在怀中。
  店掌柜见他将龙腾宝录虽已揣进,但仍关心的叮嘱一声,道:“你可要揣好,别再像这百美图一样,把它丢了。”
  晓岚羞红了双颊,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多加谨慎。”
  店掌柜哈哈一笑,道:“知道就好,赶快赶路吧。”
  晓岚千恩万谢的拿着百美图,走出烧饼店,即又向京城紧奔。
  那店掌柜自晓岚走后,便收拾了一下简便行囊,然后吩嘱店伙,好好照顾店务,声言自己出门去看望一个朋友,不几日即归。
  店掌柜出了店门,竟也直往京城驰去。
  晓岚这回出了镇甸,可不像以前那样踽踽而行,他想要尽快赶到京城,所以一出镇甸,便脚下加了几分劲力,如飞的向前扑去。
  天寒地冻,北风利如剑,路上行人不多,在晌牌时分,他已到了码头。
  因为几日来的大雪,人们出不得门,在家中已经闷得发惶,忽然雪霁天朗,差不多人人都想出来走动走动,尤其是天真的孩子们,更如脱缰之马,肆意的在雪中做着各种游戏。
  晓岚一进村,就见十几个小朋友,在路旁堆起一个三尺多高尚未成形的大雪人,只因那雪人尚未堆成,所以那些小朋友们,仍不住往上堆雪,其中有两个人,专门负责雕塑形相。
  就在雪人刚刚雕塑成形,大家围着它拍手哈哈大笑之际,突然,扑的一声响,雪人的一张粉脸,竟被人用碎石子,砸得穿了几个洞,所幸洞穿雪人而过的石子,并未伤人,而落在雪中。
  这突然之变,不由令这十几个得意洋洋,拍手欢笑的幼童,蓦地一怔。
  他们一怔之间,便向四周打量过来,看是谁存心破坏了他们的游戏。
  他们一眼看见陌生的晓岚,远远地含笑站于一旁,便以为是晓岚捣的蛋,因此便一拥而上,向晓岚扑来。
  晓岚废寝忘食的往京城赶,唯恐去迟了找不到那抢走他宝剑的女人,何以这时会有闲情怡致来看小朋友们堆雪人呢?
  原因是,他虽有急务在身,但脱不了幼稚的天性,尤其是见身旁一位小孩,冲着他挤眉弄眼的向他示意,令他不要声张。
  他不知这个小孩是什么心意,便停下来静观究竟,孰料,那小朋友竟捣毁了人家已堆好的雪人,而后,躲在一堆柴草后面,掩起来不认帐呢。
  晓岚见小朋友们一下子蜂涌而来,起初,他还以为不是奔他来的,但待那些小朋友,采取包围之势,将他围上,这才略感不安,但心想只要将实情说明,谅这些小朋友不会对他为难。
  哪料,那些小朋友围住他之后,七嘴八舌的喝道:“你为什么打毁我们的雪人?”
  其中有一个年龄较大的,大约十三四岁,奔到晓岚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是一拳。
  晓岚被那年龄较大的幼童,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了一拳,不由心里一火,忘了解释,怒声道:“你为什么打我?”
  那孩子绷着一张小脸,气呼呼的说道:“你为什么砸毁我们的雪人?”
  晓岚理直气壮的争辩道:“那不是我砸的。”
  那孩子不相信的说道:“不是你砸的是谁砸的?”
  晓岚一指身旁的草堆,道:“是草堆后面的那人砸的。”
  这时,有一个孩子跑到草堆旁略一打量,喊道:“他说谎,这里根本就没有人。”
  这一下,大多数孩子以为他说谎,因此而引起公愤,一时怒喝不已,道:“打!”
  “打!”
  十几个孩子一时都抡拳向晓岚攻去。
  晓岚有口难辩,因此,便只好在众人群殴之下,一味的闪躲,尽量避免跟人对打,因为他知道,自己随便施出任何招势,这些小朋友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片刻工夫,他已逃出街口。
  可是那些小朋友们,却不饶他,他逃得快,那些小朋友也追得快,他退得慢,那些小朋友也追得慢,总之如影随形般,死不放松他。
  晓岚在十几个小朋友,合力围攻之下,被迫得实在没有办法,始警告他们道:“你们若再打我,我可对你们不再客气了。”
  那些小朋友也七嘴八舌的,这个说:“呸,你敢。”
  那个说:“你敢怎么样?”
  还有的说:“好,你有种就来吧。”
  虽然他们说着话,可是手下却未闲着,竟一个个向晓岚挥拳乱打。
  所谓好汉难敌三把手,晓岚虽然身怀惊人的功力,但在十几个孩子围殴之下,确实是够他招呼的,况且他又不敢随意还手,怕的是打伤人惹出意外麻烦,所以他才一味的往街口退,目的是到了城外就可以脱离众人的围袭好继续赶路。然而十几个幼童死缠不放,晓岚一气之下挥掌施出一式“冷气云昏”。
  只见他身如旋螺,掌影如幕,顿时,那十几个小朋友隔阻于拳风掌影外。
  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此时就是如此,当那十几个孩子,都围攻不到晓岚的时候,其中便有孩子在一旁出馊主意。
  这时,只见一个九、十岁大的一个孩子,他首先由地上,抓了一把雪,向晓岚扔去,同时并唤道:“砸呀。”
  晓岚知道,雪球是格不得的,因为一碰它,就会碰得粉碎,溅得浑身哪里都是,所以,他见雪球飞来,便闪身让过。
  众孩子见晓岚不敢抵挡雪球,便一窝蜂似的弓身由地上抓雪,围成雪球,向晓岚扔去。
  一下子,只见雪如丸,穿梭般东奔西窜,南飞北往。
  晓岚纵如轻功了得,但敌不住人多势重,此时他躲得了上边,就躲不了下边,躲得了左边,就躲不了右边。
  在这种情形之下,只好用手格,或用脚踢,总之,他不让那些飞来的雪球砸到自己,然而,却已显得手忙脚乱。
  同时,久而久之竟被那格碎的雪球所飞起的溅雪,淋透了衣衫。
  此刻,他仍不愿展开真才实学,出手去打人。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不管打痛了他们,或是打伤了他们,自己都无法交待。
  原因是,他怕他们的父母出来给他们撑腰。
  因此,也就令他格外感到孤苦凄冷。
  他几乎被迫得哭出来,可是他却强忍着,强忍着不要眼泪由眼中滚下来。否则,他将受到这群孩子们的讥笑。
  忽然,那些孩子们见用雪球打不到他,便改用雪下的泥沙。
  这一下,可令晓岚顿感招架不住了。
  登时,他被飞溅的泥沙,迷住了眼睛,同时,满脸亦被稀泥封住,顿时变成了个小花脸。
  多数的孩子们在一起,是会恶作剧的,此时,这些孩子们就是这样。
  晓岚虽然被他们制服,可是他们却仍不饶他。
  只见他们在欢笑声中,一涌而上。
  有的抱晓岚的腰,有的抱晓岚的腿……
  不理,就把晓岚摔在地上。
  你一拳,我一拳,向晓岚身上乱打。
  晓岚受这无枉之灾,简直是气极。
  只听他暴吼一声,霍地将身子往上一挺,顿时,把压在身上的十几个孩子,都翻跌一旁。
  晓岚把压在他身上的孩子们挺翻之后,却并不为已甚。
  尤其更感人,显出他淳厚之处的是,他站起身来之后,不但不去打他身旁的孩子,反而稚气的说:“我永远不要跟你们在一起玩了。”
  话声中,身如飘风般飞出十余丈远,接着,再几个起落,转眼不见踪迹。
  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由地上,哭丧着脸爬起来,见晓岚已不见踪迹,甚感惊讶,再低头看看地上,在烂泥中,见有一个被揉得极其肮脏的小小黄绫包裹。
  晓岚向前飞驰一阵,听身后并无追踪声迹,便稳下身形,揉拭了一下眼中沙尘。
  他边揉边想,这群小朋友真不讲理,也不把事弄明白,就向我无理取闹,幸亏他们的力道不大,否则,我这一双眼睛,岂不要被他们砸瞎了。
  晓岚心里暗自想着,已把进入眼中的泥沙揉出,同时亦把脸上灰土拭尽。
  他抬头看看悬在顶上的耀眼生花的太阳,再盘算一下行程,便又举步如飞的向京城奔去。
  敢情他这时心里悬挂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想赶到京城后,马上追回自己遗失的宝剑,而后到双龙镖局去看一看分手三个月之久的妈妈和阿姨。
  他边想边走,想到得意之处,竟会舒然发笑。
  当冰蟾玉露挂枝头的时候,他已进了京城的西直门。
  在这历代建都的京城,他穿东到西,越南至北的跑来跑去,可是却未发现那骑白马的红衣女人。
  因此,他感到非常惆怅。
  他想,难道那些红衣女人还没有到京城来吗?我怎么办?去找妈妈?
  他想着想着,竟懵懵懂懂的撞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上。他正感尴尬。突然,在呼啸的西北风中,传来一声扑哧的娇笑。
  是谁?
  在这深更半夜,天寒地冻中发出这笑声。
  晓岚颇感奇怪,循声向身后望了一眼,夜寂寂,街上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他见无甚发现,便又继续向前走,但他却暗自留下了神。
  果不然,当他向前走无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一看。
  在淡淡的月光下,正有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蹑手蹑脚的尾随着他。
  他马上向那人喝道:“谁?”
  那人像是已知形迹败露,便也就不再掩藏,站定身形,扑哧一笑,道:“你猜我是谁?”
  晓岚闻言,神色一怔,心说是谁跟我开玩笑呢?可是他想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不会有人会如此的,因此道:“我猜不到。”
  那人道:“你猜猜看嘛,若猜不到,我就……”
  她要怎样?留了个话尾,没有说出来。
  晓岚此时心情凝重得犹如铅饼,哪里有怡致多向旁人搭讪,因此便道:“我心里急得很哪,你是谁,赶快说嘛,要不,我就走了。”
  那人也真能刁难,她好像知道晓岚嘴里虽说走,但不把事弄清楚,也绝不会走。因此便道:“你走就走好了,我又没有拉着你。”
  晓岚可真被她这两句话僵住了,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心说:“她好像跟我很熟嘛,怎么我竟想不起来她是谁呢?”因此,他果然如那人所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暗自嘀咕起来。
  那人见他果然不动,不由窃喜,但却揶揄的道:“你走哇,怎么不走了呢?”
  晓岚闻言,虽然满肚子生火,但却冒不出来。因为他想揭穿这个谜。
  因此,抱着满腹狐疑,向那人走去。想看看那人面貌究竟是谁?
  但到了近前,却认不出她是谁来?
  这时,那人露出一排编贝般的牙齿,淡淡一笑,道:“认出来了吗?”
  晓岚受此捉弄,简直要急死了,便道:“我实在认不出来,你告诉我好吗?”
  那人忍俊不禁的扑哧一笑,道:“你看身后谁来了?”
  晓岚不知是计,便依言往身后望去。但他张望了半晌,哪见半个人影。不由顿时醒悟,知道受了这人愚弄,便忙转过身来,道:“你骗人……”
  下面的话,未说出口,即讷讷的怔住了。
  原来当他转身开口之际,同时亦抬头向那人望去,他在这一望之下,不由竟辨出,眼前这人,正是那韩玉兰。
  两人自牛栏店分散,转眼二个多月,此时乍然相见,怎不令他喜极,所以话未说完,怔了一下,便猛地一把握住玉兰的一只手,雀跃的道:“原来是你呀!”
  玉兰见晓岚惊喜不胜的样子,心里也更高兴,只笑得梨涡深陷,道:“是呀。”
  晓岚道:“刚才怎么看不出?”
  玉兰在兴奋之下,也就不愿再瞒晓岚,道:“你看这是什么?”
  话声中,她把背在背后的一只手伸出来。
  只见在她白嫩的手中,摊着一张面罩。
  晓岚目睹此物,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带着面具的呀。”
  玉兰点点头道:“我怕他们再把我抓到,所以才找了一张面具带上。”
  晓岚惊讶的瞪起一双清澈的大眼,不解的道:“抓你?”
  玉兰道:“是啊,在牛栏店,我不是就被他们抓回去了嘛。”
  晓岚闻言,心说,怪不得那日你去买东西,就一去不回,害我苦苦的在那里等了二三天,原来你是被抓回去了。
  他心里暗自想完,道:“那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玉兰气忿的道:“那不是我的家,当然要跑出来。”
  晓岚点点头道:“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抓你回去?”
  玉兰道:“跟我要宝剑呀。”
  晓岚道:“那你把宝剑还给他们不就好了嘛。”
  玉兰嘴一呶,做出不屑的神色,道:“我才不咧。”
  晓岚道:“你不还给他们,当然他们还要抓你。”
  玉兰道:“让他们抓好了,我有这张面具,还怕什么?”
  晓岚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就没有话说了。
  玉兰见晓岚闭口无言,便又道:“我虽不怕再被他们抓住,可是却担心起你来。”
  晓岚闻言,瞪起一双清澄的大眼。奇怪的道:“担心我什么?”
  玉兰解释,道:“担心你背着我的包袱,被他们发现,对你不利。”
  晓岚更感稀奇,因此不解的道:“对我不利?为什么?”
  玉兰道:“你还不知道吗?我那包袱中,就有他们所要的宝剑啊。”
  晓岚这才明白,道:“怪不得我背着很重,原来你把宝剑藏在这里了……”
  晓岚话犹未完,突然一声长笑,凌空下泻,直至晓岚扑来。
  晓岚和玉兰闻到这声突如其来的笑声之后,都不由—惊。
  虽然两人都在惊惧中,晓岚却倏地将身形往外一闪。
  多亏他灵智顿生,迅即闪开,否则,不被这急遽下扑之势抓到才怪。
  晓岚闪过凌空下扑之势之后,凝目望来,只见一个壮汉,凶焰大帜的冲着他瞪眼,于是便忙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以指指着自己鼻梁,道:“我……是……谁?”
  一字一顿,且带尾音,这话声足以显示出他对晓岚的轻蔑。
  他把这三字说出之后,甩开指着鼻梁的手,用以去指玉兰,道:“你问她好了。”
  这时,玉兰已吓得瞠目结舌,呆如木鸡。
  晓岚见此情形,便知这人一定与玉兰有些源渊,便道:“你是不是韩家的人?”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错,我正是玉兰的三叔。”
  晓岚道:“韩叔叔,你为什么旋着光明大道不走,而要偷偷摸摸的抓我们呢?”
  韩健英闻言,不由老脸发烧,恼羞成怒道:“你这孩子,简直是胡说八道。”
  暴吼至此,气势下沉,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有失光明磊落,因此,平声道:“你说我偷偷摸摸,不走正道?老实说,要不是为了玉兰这可恨的丫头,我韩某人决不会出此下策。”
  言此,转身目向玉兰,喝道:“你这该死的丫头,还不赶快把宝剑要回来,跟我一起回去,难道还想等我把你打死不成!”
  玉兰本被吓得珠泪滚滚,但听完此话后,竟把脸一绷,道:“你打好了,打死我也不要跟你回去。”
  韩健英闻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双目喷火,猛地伸手一掌,掴在玉兰的粉嫩娇颊上,道:“你认为我不敢打死你呀,那简直是在做梦,赶快先把宝剑拿来。”
  玉兰虽被韩健英一掌打得,满天星斗,耳鸣心惧,同时嘴里还流着鲜血,可是就不依从,反而倔强的佯装不知,道:“什么宝剑?我不知道。”
  韩健英想不到玉兰会这么倔强,因此更火上加油,霍地又把手一抡,狠狠的打了她一掌,道:“你说不说?”
  玉兰此时虽被打得双颊疼痛难忍,但仍强忍着,道:“我不说……”
  话未完,只听啪的一声,芭蕉般的一张大掌,又落在她的肿颊上。
  这时,晓岚站在一旁,不忍再目睹玉兰受此重责,便道:“韩叔叔,你别打啦!”
  韩健英闻言,把眼一横,道:“不打可以,你把宝剑拿来……”
  他的话未说完,玉兰却大声喊道:“晓岚,不许拿。”
  韩健英听玉兰出声阻拦,忙把虎目冲着玉兰一瞪,然后对晓岚道:“孩子,你不要听她的,赶快把宝剑还给我!”
  玉兰不等晓岚有所表示,便又喊道:“他没有宝剑。”
  韩健英冷哼一声,道:“你这鬼丫头少在一旁插嘴,老实告诉你吧,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玉兰虽知一时不慎,竟令韩健英把她与晓岚所说的话全部听去,但仍想狡辩,道:“那是我骗他的。”
  韩健英道:“你骗得了他,可是却骗不了我。”
  玉兰道:“根本就没骗你,实在是我不知道。”
  韩健英嘿嘿一笑,道:“骗不骗我,打开包袱,一看就知。”
  玉兰已被韩健英的话,挤兑得没有办法,她想,让晓岚将包袱打开来看吧,自己的谎话顿时不攻而破,若不让他打开来看吧,又无办法推搪。
  因此,她左右为难,急惶失策。
  晓岚是个淳厚笃实的孩子,他既不惯说谎,更不会行骗,他见玉兰为了宝剑,身受重责,便心存不安,他有心想把宝剑由包袱中取出来,还给韩健英,免再令玉兰挨打,不料被玉兰从旁岔开,未能如愿将身上包袱解下。
  此时见玉兰已缄口无言,以为她已认可,便又去解身上包袱。
  这时,韩健英已把全付精力,集中到晓岚两手间的动作上,他想看一看,玉兰究竟是对谁说谎?包袱中有无宝剑?
  只见他,双目如电,一瞬不瞬的盯着晓岚,眼看着晓岚已将包袱结解开,哑谜顿可揭晓,却不料在这时节,陡生变化。
  原来那玉兰,眼看已届生死关头,却偶然发现韩健英两眼专注在晓岚身上,不由令她想起一线生机,她虽然不敢拿捏得准,自己是否能够如愿以偿,但在生死立判的千钧一发之下,她也想试一试,因此,便照着晓岚以前所教给她的,认准了韩健英的玄机穴,狠狠地就是一下。
  韩健英哪里会防到玉兰还会有这一手,登时,连大气都未能哼出一声,便栽倒地上。
  晓岚见韩健英猛然摔倒,不知是怎么回事,忙道:“韩叔叔,你怎么了?”
  同时并欲上前去搀他。
  玉兰万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子,还真中用,不但把韩健英打倒未曾被他发觉,竟连晓岚也被瞒住,因此不由高兴得心花怒放,竟忘了自己的颊痛,扑哧笑出声来。
  晓岚正欲搀扶韩健英,突闻玉兰猛然发笑,不知她是怎么一回事,便问道:“怎么啦?”
  玉兰狂喜的道:“我点中了他的穴道啦。”
  晓岚惊疑的瞪着一双大眼,道:“点中了他的穴道?”
  玉兰道:“是啊,谁叫他硬逼着我,要那宝剑咧。”
  晓岚埋怨的叹了一声,道:“你怎么又用点穴法?说起来我当初真不该教你。”
  玉兰一团高兴,顿被扑灭,道:“怎么呢?”
  晓岚道:“难道你忘了,穴道中还有死穴?”
  玉兰闻言,噢了一声,道:“你怕他死啊,告诉你说吧,他死了活该!”
  晓岚真没想到,玉兰心地会是这么狠毒,不由惊疑的瞪起一双眼,默默不语。
  玉兰继又道:“因为这时我要不先制住他,待会儿你拿出宝剑,他就要先杀死我,而后再杀你。”
  晓岚真不敢相信,人世间会是这般恶毒,以他想,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绝不会有无原无故就会杀人的这种行为,因此,怀疑的道:“为什么他会先杀你,然后再杀我?”
  玉兰道:“就为了包袱中的那口宝剑。”
  晓岚仍是大惑不解,道:“难道我们还给他,他还会杀我们?”
  玉兰点头道:“你以为还给他,就可以没事啦,老实告诉你说吧,凡是知道这把宝剑的人都该死。”
  晓岚更感糊涂了,忙问道:“这为什么呢?”
  玉兰道:“因为人们都想争到它,所以你杀我,我杀你,直杀到除了自己,再没有旁人知道宝剑到了什么地方,才算为止。”
  晓岚听玉兰说得这般残忍恐怖,不由汗毛根根直竖,道:“我没有想要它呀。”
  玉兰道:“知道了就该杀。”
  晓岚道:“谁来杀呢?”
  玉兰一指倒在地上的韩健英,道:“像他这样,想灭我们活口的人,就会来杀我们。”
  晓岚道:“既然你知道,这把宝剑带在身上,是个不祥之物,那你为什么还要要它?”
  玉兰道:“因为它是一把宝剑,应该是属于大英雄的,不该被藏在不是属于我的韩家家里,所以我才不顾一切的偷出来,准备将来有一日,遇到大英雄,我就送给他。”
  晓岚道:“难道你不怕死?”
  玉兰不答,反问道:“难道你怕死?”
  晓岚忙摇了摇头,道:“我才不怕死咧。”
  玉兰道:“那你就背着它,我们一起去找大英雄好吗?”
  晓岚虽然想到,自己急需待办的事务很多,但为了想结识大英雄,便也慨然应允,道:“好,等我把我的宝剑找回来,一定陪你走尽天涯海角,寻访那天下无敌的大英雄。”
  玉兰欢欣的点点头,道:“岚弟弟,你真好。”
  这时,一阵料峭的寒风,呼啸袭至,同时卷起弥漫着大地的那层积雪,向两人没头没脑的吹来。
  玉兰打了个寒颤,首先表示经不起这严寒的侵袭,道:“好冷啊,我们回去吧!”
  晓岚也被这股奇寒的风雪,吹得寒战连连,闻言,忙问道:“回到哪里去?”
  玉兰瑟瑟的道:“回我住的客栈去。”
  晓岚这时毫无主见,听玉兰如此说,便道了声好,然后随同玉兰,迎着急骤的西北风,向客栈走去,待两人到了客栈门前,东方天边,已现出了鱼肚白。
  两人进了栈房,玉兰把晓岚往自己屋内带。

  第六章:墨雕腾飞
  一进门,就令她大惊失色,惊惧的啊了一声。
  晓岚同时凝目向内一望,也不由顿时瞠目结舌,怔于当地。
  原来这时,那韩健英正端坐房中,察点玉兰杂物。
  韩健英目睹两人推门进来,首先破口阴鸷的嘿嘿一笑,然后迅如电掣般的一抖手,倏见一蓬银光闪烁、密如牛毛的针雨,应手而出,瞬即把晓岚和玉兰两人,罩在他这蓬针雨之内。
  韩健英猝施毒手,乃是想在别人未曾觉察之前,速作了断。
  因为据他所知,目前觊觎巨阙宝剑之人,已不下十起之多。其中有关东五鬼、秦淮双煞、漠北双毒、辣手红线、毒竹尊者、千臂毒龙、金蛛毒叟以及死灰复燃的铁掌帮等人众,这些人汇集京城,一旦闻讯赶来,岂能容他得手。
  所以,当他运气调息,将被玉兰封治的穴道解破之后,即到客栈来等他俩。
  但晓岚和玉兰两人,做梦也未想到,韩健英不但会自破穴道,而竟先他们到达客栈,来守株待兔。
  所以,当两人一见韩健英的面之后,都不由—愕。再见他以一蓬辉眼生耀的银针袭来,更感无措。
  玉兰惊呼一声啊呀闭目待死。
  可是那晓岚,这时却不同了。他虽也在惊恐之下,却还能应对。
  只见他倏地把背上包袱,以最快的速度,由头上摘落下来,然后提在手中用力一抡,顿时幻成一团厚幕,把韩健英所打过来的银针,一根根的都吃到包袱中去。
  同时,他在应变之际,还不忘唤那魂不附体的玉兰,道:“玉姐姐,赶快跑。”
  玉兰懵懵懂懂不知是生是死的依言跑到院中,觉得无甚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她仍是惊惶不已。回头一看晓岚,晓岚正以手抡着包袱,随后撤身出来,可是那韩健英亦毫不放松的紧蹑身后,随后疾扑出来。并且叱道:“还不赶快将包袱放下。”
  话声中已几将晓岚扑捉到手。
  那玉兰睹状,直惊得珠泪双抛,同时她那一颗小小芳心几欲跳出腔外,忙高呼道:“救命哟……”
  她的呼声未已,不料变生突起。
  原来这时,那晓岚竟飕的一下,跃上高逾三丈的围墙。
  这一下,可真令玉兰惊喜过望了,其实岂止过望,而且有些近乎担忧。
  因为她生怕晓岚,由那高高的围墙之上,摔跌下来。
  其实她是杞人忧天,多余担这份心。
  这时,被惊动了的栈中投宿的客商,出来争睹实况。
  韩健英一扑落空,目睹晓岚蹿上墙头,他也就毫不犹豫的展开梯云纵的功夫,蹑踪追上。
  晓岚被情势所迫,才跃上围墙。此时见韩健英又附形而至,连忙又由围墙上飞身跃下。
  当他飞落地面之际,那韩健英也正好俯冲而下。
  眼看着晓岚就要被擒,一旁的玉兰,这时已急得冒了一身冷汗。
  突然,由围睹热闹的人丛中,疾如电掣的闪出一人。
  这人一现身,就先把晓岚与韩健英两人格开。然后渊停岳立般的站在两人中央,道:“你们这一老一少,为了何事?追得这般热闹?”
  晓岚正穷于奔命,想不到会被人突然解围,不由喜之不胜。马上一转身,道:“他要抢夺我的包袱。”
  这时,那韩健英眼看自己到嘴的鸭子,被人赶跑,岂能容忍得下这份气恼,因此,竟连向来人打量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便暴啸道:“大爷之事,用得着你管。”
  话完,始含怒的向那人望去。
  他这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并且暗自追悔,不该如此唐突。
  因为他已认出,眼前这人,正是那东山再起的铁掌帮中,赫赫有名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齐香主。
  这时,摩云手齐伟东仰天哈哈一笑,道:“韩健英,你说什么?”
  他是有意看看,韩健英有无胆量,敢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因为他很自傲,别人不敢在他面前这般无礼,所以时下他才这样阴阳怪气的追问一声。
  韩健英虽然明知,对方是个功力高不可测的魔头,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甘受轻蔑。所以,当摩云手齐伟东话完,便道:“我们韩家之事,最好请齐香主不要插手干与。”
  齐伟东始未料到,韩健英竟敢拿这话来顶他,因此,闻言神色陡变,目射精光,面现杀气,阴沉沉的道:“我若插手……”
  话未完,突闻一旁有人插嘴,道:“还有我这老太婆,也要盘盘根底。”
  话声中,一个鸠面鹁衣,手拄拐杖的老婆婆,排众挤进场中。
  齐伟东瞬目一看,顿时寿眉轩动。同时在他心底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暗道:“辣手红线这老婆子如也介入此间,眼前这事可就要掣肘了。”
  他心里虽然如此想,但却未动声色并且佯作未见,继又冲着韩健英道:“你韩健英又当怎的?”
  那韩健英一见辣手红线排众进来,神色猛变,变得白里泛青青里透紫。同时心里竟如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辣手红线蹒跚的走到韩健英近前,竟无限感伤的老泪婆娑,道:“你是那韩秉胜的什么人?”
  韩健英见辣手红线一步步逼来,暗自默运真力,蓄势待敌,道:“我是他老人家三子。”
  辣手红线闻言,气得浑身发抖,道:“好哇,那你就正好替我的维新儿偿命吧。”
  手中拐杖一抡,势如雷奔,快似闪电,疾冲韩健英面门打下。
  她这一记,乃是积满腔悲怒施为。
  韩健英见势哪敢怠慢,忙把身形一晃,疾似飘风般退出三五丈远,道:“胡老太婆子,你可不能倚老卖老,欺人太甚,想我韩健英与你有何嫌隙,竟然出手如此歹毒?”
  那辣手红线见一招未曾得手,怒火更是上升,倏地把招势一变,乍演“浪里求舟”,同时叱喝道:“你既是那韩秉胜老贼的儿子,就休要再在我老婆子面前费话。”
  喝声中,欺身猛进,瞬息即赶到那韩健英近前。只见她杖影如幕顿时把个韩健英团团罩住。
  玉兰见韩健英同那辣手红线交上了手,心想正好趁机同晓岚避开,于是便一拉晓岚的袖肘,悄声道:“岚弟弟,他们打起来了,我们赶快趁这机会逃跑吧。”
  晓岚闻言,心想也对,便一点头,道:“好,我们走。”
  两人刚欲开溜,却已被那摩云手齐伟东发觉。
  他倏地栏在两人身前,平和的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姓什么?那韩健英为什么要抢你们的包袱?”
  晓岚见问,便道:“我姓谷。”用手一指玉兰,刚想报出她的实姓,不料这时,玉兰冲他一眨眼,令他猛然醒悟,于是便改口道:“她也姓谷。因为我这包袱里面,有他家里的一把宝剑,玉兰姐姐不肯给他,所以他就来抢。”
  他毫不隐瞒的把实情告诉给齐伟东,乃是因为他感激齐伟东时才援手救过他。
  却不料他的诚实,竟招致一场滔天大祸。
  齐伟东听完晓岚的话,神色之间露出惊异与贪婪之情,道:“你这话可真?”
  晓岚不知他这话中意思,因此,便又坦诚的答道:“我怎会骗你?不相信,你再问我玉兰姐姐。”
  齐伟东闻言心想,这可真恰如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话了,因此,不由得意的仰天哈哈一笑,声若宏钟,震耳欲聋。
  晓岚和玉兰,都不知他为什么竟这样陡然发笑?刚想追问。
  却不料,那齐伟东猛古丁的把他俩一抱,挟在腋下。
  晓岚和玉兰更感诧讶,忙唤:“伯伯,你……”
  话未落,那齐伟东已把他俩晕眩穴点中,夹持着飞身而起,直向院墙之外蹿去。
  齐伟东一向就是个心狠手辣,诡谲多端的魔头,晓岚和玉兰此时落在他的手中,后果实在令人堪虑。
  这时,那辣手红线为讨偿八年前的血债,仍与韩健英拼死拼活的酣战不休,所以,对齐伟东与晓岚、玉兰的事浑然不知。
  可是,在那围睹热闹的人丛中,此际却如爆竹般的,发出一连串的暴喝:“齐伟东,哪里走?”
  “齐伟东,赶快把宝剑与孩子留下……”
  “摩云手……”
  “老魔头……”
  同时,在这暴喝声中,飕飕一连飞起五条人影,和两种暗器,疾如弹飞丸泻,向那齐伟东扑袭而去。
  这些人手,动作不算不快,可是比起那摩云手齐伟东来,却都逊色多了。
  只见他,在众人喝声方起,欲动未动之际,已一晃身形,消逝踪影。
  可是那已飞身而起的五人,虽然扑空,但仍不放松的蹑踪追去,只见几个起落,也去得无影无踪。
  待辣手红线和韩健英由暴喝声中,惊怔过来,却竟连那紧蹑齐伟东而去的五人迹影,也未见着,因此,都感到怅然若失不已。
  尤其是那韩健英,他见晓岚、玉兰和那齐伟东形迹杳渺,就知大事不好,心想晓岚和玉兰,以及那把宝剑,一定是都被齐伟东挟持而去,不由悔恨交加,狠狠的瞪了辣手红线一眼,即忙不迭的展开身形,飞身而去。
  辣手红线追本溯源,想想自己儿子之死,何尝不是为了这把人所觊觎的宝剑,因此,当目睹韩健英飞身离去之后,犹如疯狂一般,亦展开轻功夹着一声惨笑,疾驰而去。
  晓岚冷不防被摩云手齐伟东点中晕眩穴后,即晕迷不省人事,此时乍然醒来看看眼前情况,不由为之错愕不已。
  原来这时他竟置身在一座阴森的古洞之中。洞外风声吼哮,听来甚是吓人。
  他霍地由地上一跃而起,暗自忖道:“我怎么会到这里?玉兰姊呢?”
  心念转动间,已径自往洞外摸索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和霭的微笑,道:“孩子,你醒啦?”
  晓岚一愣,心想,这是谁?便忙脱口喝问一声:“谁?”同时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那隐在洞中之人,这时又以极其和霭的声音,道:“别害怕,是我。”
  话声未落,随之而起的是唰唰的脚步声。
  晓岚听得真切,心想这是谁呢?便转身向黝黑的洞里瞧去,虽然他的一颗心,犹兀自忐忑不已,但已不如先前那般害怕。
  脚步声愈来愈近,乌黑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竟可辨出那人容貌。
  晓岚一眼看出,这洞中之人,竟是那在客栈,曾向自己施以援手的老人时,不由百感交集,惊喜若狂的扑在老人身上道:“啊,原来是你,我那玉兰姊呢?”
  老人双目闪烁,淡淡一笑道:“你那玉兰姊么!”稍顿,状似凄惋的道:“她已经死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令晓岚讶异不已。
  晓岚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疑惑的望着眼前老人。
  老人摩云手齐伟东见晓岚默不作言,知已中计,便又道:“她临死之际,托我好好照料你,日后好替她报仇。”
  晓岚与玉兰之间,虽无深厚之情意,但听了齐伟东这一番话后,令他产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愫。是怜惜?是同情?是感伤?还是哀悼?总之,很复杂,在他心头作怪,只感眼鼻一酸,泪珠儿扑簌簌的滴落下来。
  晓岚这一感伤,竟激昂的道:“我一定要替玉兰姊报仇。”微顿若有所思的道:“请你告诉我,可是那韩三叔杀了她?”
  齐伟东哈哈一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晓岚道:“我要弄清楚,好去办我的事。”
  齐伟东闻言神色一愕,道:“你有什么事要办?”
  晓岚道:“我要办的事可多着哪!”
  百美图以及龙腾宝录也拿出来作为物证。
  当他把这两样东西由怀中掏出之后,又继续掏那黄绫包裹,可是摸遍全身,却均未摸着。因此,不由心焦起来,竟把手中的百美图和龙腾宝录一齐交给齐伟东,而他自己,竟把束腰带解下,长衫也脱掉,仔细找寻。
  齐伟东接过晓岚递给他的百美图和龙腾宝录之后,便不经意的翻了翻。
  他这一翻,始发现这两样东西,竟都是武林中人所觊觎的奇珍异宝,不由神色顿时大变,狂欢道:“这真是天助我也。”
  晓岚正在急着找他遗失的黄绫包裹,此时虽听齐伟东欢呼一声,但却未听清呼些什么。因而竟误会齐伟东替他发现了他所遗失的黄绫包裹,不由兴高采烈的道:“伯伯,你说什么?是不是替我找到了黄绫包裹?”
  齐伟东此时虽然不是利令智昏,可也被百美图和龙腾宝录两样稀世奇珍,冲昏了头颅,道:“你这两样稀世奇珍,哪里来的?”
  晓岚见他不但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追问起百美图和龙腾宝录的根源,不由忍不住气道:“我不是同你说过,是那临死的汪涛,让我转交给江湖怪杰郭金华的嘛。”
  齐伟东闻言,像是惊讶,又像是恍然的连连哦了两声,道:“怪杰郭金华……”
  他边说边自沉吟,少顷,复又狂笑起来,直震得洞壁格格有声,同时浮尘随之纷纷下坠。
  晓岚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道:“老伯伯,你为什么老是发笑?”
  齐伟东仍是笑个不停,半晌,始止笑道:“孩子,我笑你空自发愁,而不求教老夫。”
  晓岚如坠云雾,甚至糊涂的道:“怎么呢?”
  齐伟东道:“你想,我与那怪杰郭金华甚是熟悉,你能把这两样东西转托于我,我不是轻而易举的就替你办了么?”
  晓岚闻言,不由大喜过望,竟不斟酌这话有无虚伪不实之处,便道:“老伯伯,真的呀,那么就请你务必帮帮忙,替我把这两样东西,转交给那怪杰郭金华吧。”
  齐伟东微笑点点头,道了一声好,道:“那么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把这两样东西,给他送去如何?”
  晓岚闻言,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他自汪涛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之后,他就觉得这是一副沉重的担子,此时能得齐伟东这么一句话,简直令他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因此,便忙不迭的道了一声好,道:“你去吧。”
  晓岚话完,那齐伟东二话不说便含笑而去。
  齐伟东去后晓岚兀自对齐伟东的帮忙,感到高兴不已,但当他等了又等,直到天黑,犹不见齐伟东归来之际,始默自感到焦躁起来,因此,他才想到,当时未曾问明齐伟东,此去哪里?几时可以回来?他怪自己糊涂。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怪又有何用?反不如耐下心来等待。
  天渐渐地昏黑了,显然夜已来临,这时,洞内更黑。
  晓岚此时腹内饥荒,愈来愈严重,他闭上眼,强自捺耐。可是一个饿透了的人,又怎能容易睡着,因而他辗转不能成梦。尤其吓人的风声,扰得他更感心烦。同时,一阵阵的吹在身上,如针芒刺痛。
  他好不容易捺到天色发光,便如获大赦般的跑出洞外,他想看看齐伟东有没有回来。同时也想打量打量,周遭有无果腹之物。
  他在砭骨生痛的晨雾中,眺望甚久,除见迷蒙的云雾袅袅外,别的却一无所见。
  他失望而惆怅的返回洞中,默默的想:“这老伯伯把我带到这既无人烟,且高不可测的孤峰上来做什么?”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乃是齐伟东故意安排下的陷阱,欲把他置于死地呢?
  原来那齐伟东,自在客栈,把晓岚、玉兰两人,由群枭突起截击之下挟持而去之后,便想直奔流云谷,回去向谷主冯都行交差。不料只前行一日,忽然心生变化。
  原来他想:“难道我齐伟东就永远委身在流云谷中,不能自己干一番事业么?”
  他越想越觉得为人爪牙,犹如尾巴般堪悲堪怜,因此,便下定决心,自己要独树一帜。所以,才把晓岚、玉兰两人,携入荒峦。
  可是他却未曾把两人安置在一起,竟分别的将两人隔绝在两座高插云霄的奇峰之上,令两人永远无法晤面。
  居心何在?原因是他想以他的假恩德,而赢得两人,赚下巨阙宝剑。
  所以晓岚被他蒙在鼓中,不但不觉,反而信以为实。
  齐伟东刚把计划铺成,不料晓岚又把他身上所揣百美图和龙腾宝录,全部献出,以致令他见异思迁,毁弃前念。
  他不但把这几件至宝,悉数骗去,同时并意图把这消息,亦随晓岚、玉兰两人,困死于此,永不外泄。
  可怜的晓岚,虽已成瓮中之鳖,但犹不知即来之灾难。所以当齐伟东去后,他不但不愁,反而暗自庆幸,得遇齐伟东这样一个人,替自己完成一件久悬不决的心事。
  可是当他日夜傻等,等了一个月以后,犹不见那齐伟东归来,始渐萌愁意,但他却未料到,这是齐伟东有意害他,而竟以为是那齐伟东尚未找到那怪杰郭金华其人。
  晓岚在这苦苦等待的一个月当中,竟以扑捉飞禽,糊口度日。
  这一日,当他又在洞前不足五尺见方的平台上,守望齐伟东和飞禽之际,突见一只巨大无比的墨雕,由下直冲而上,瞬即,打他身前飞过,他想假若我能捉住这只大鸟多好,它可以把我驮上天空去飞翔,也可以带我返回深不见底的谷底。
  他顿时构成一副美丽的遐想,令他沉醉。
  说来那只墨雕也真奇怪,此时它不但不远扬他去,反而竟在晓岚头顶上翱翔啁啾。
  晓岚望着它,一味在上空盘旋,更觉得心里发痒,于是叫道:“嗨……”
  他一连叫了几声,同时并举着小手,向那墨雕挥舞。
  那墨雕在晓岚呼叫期间,若有意无似意的,也连啁几声。
  晓岚听到那墨雕啁啾之后,竟以为它是同他呼应,便又呼道:“大鸟,你快下来,大鸟……”边呼边向那墨雕招手。
  那墨雕像是真通人语,在晓岚呼唤它下来之际,它竟真敛翼落下来。
  瞬息工夫,它已伫足在晓岚立足的平台之上,竟与晓岚相隔不足两步之遥。但与晓岚比较起来,可真比晓岚高得多了。
  它双足落地之后,先昂首高吭一声,其声宏亮,直冲九宵。然后摇头晃脑,状似极亲热的,向晓岚浑身上下打量不已。
  晓岚见它这般听话的飞了下来,便也乐不可支扑到它的身前,道:“啊,大鸟,你真好,你能带我下山吗?”
  墨雕唧唧的轻啾两声,并且点了点头。
  晓岚虽然听不懂它啁啾的意义,可是却看见了它点头的动作,便以为它是示意云可,不由笑道:“真的?你真的能带我下山吗!”
  他明知这是真的,但是他不敢相信,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墨雕听完晓岚的话后,不但若懂人语的轻啾两声,并且显出灵异的行动。它乖乖的卧在平台上,好让晓岚容易跨上它的脊背。
  晓岚见此情形,不但心花怒放,并且七手八脚的,忙向墨雕脊背上攀,不大工夫,竟也攀了上去。
  晓岚坐于墨雕脊部上,却也觉得软绵绵,舒适无比。
  他坐上虽感舒适,但怕大鸟飞起来时,把他摔下,便顺手揪住两把羽毛,作为扶手。这样,便任凭墨雕怎样翻腾,也不致滚落下去了。
  那墨雕见晓岚坐定之后,高吭一声,便振翼凌空而起,然后一阵盘旋。
  晓岚几曾有过这种经验?所以,当墨雕飞起的时候,他便瞪起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东张西望。
  这时,他已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墨雕驮着他,盘旋百十余次,已与谷底相触。
  晓岚只感眼下景致,依次变更,同时也越来越清晰分明,而且也渐大。就这样变来变去,不知变了多少遍,竟眼看着到了谷底。
  这时,他比先前更高兴了,因为以前的高兴,是有侥幸的成份存在,而此时的高兴,却是实际而真切的。
  晓岚见已临谷底,便不胜欢欣的一翻翻落雕背,俏生生站在石砾上。
  晓岚站定身形之后,便首先向那已困了他一月之久的高峰望去。
  当他穷尽目力,想看一看那高峰的全貌之际,不幸的是他只能看到那峰的下半部,而其余的上半截,竟被袅绕的云雾所遮掩。
  虽然如此,但他也是被这陡如削壁的高峰,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并暗庆自己当初没敢冒险跃下是对的。他想假如那时要是大胆跃下,恐怕此时,自己已骨碎肢离,不堪想象了。
  其实他若真的冒险跳下来,以他的轻功火候,未必会怎么样。
  晓岚一眼望过那高插入云的奇峰之后,便又向身旁的墨雕看来。这时,他已对这墨雕,感激得没有话讲。
  可是那墨雕,自落地之后,却竟连续的高吭激鸣不已。
  晓岚不知它为了何故?这般一迭声的鸣叫,便甚感奇怪的问道:“大鸟,你怎么啦?”
  同时,并瞬目向四外打量。
  他这话问得多新鲜,多有趣。假如这时有不知他底细的人在场,一定会怀疑这孩子精通兽语,否则,他怎会问这话?幸亏亲爱的读者不是外人,同时一直关心着他,才不致遭其蒙骗。否则,此时岂不也要被他惹得发噱?
  晓岚这一瞬目打量,不由竟令他突然发现奇事。
  原来不知在何时,他身后竟多了一位手拄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睁着一双灼灼炙人的大眼,不声不响的站在他的身后,令他猛然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当堂向旁挪了三五步。
  就在他吃惊挪身之际,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已开口向他问话,道:“孩子,你可姓谷叫晓岚么?”
  她一口道破晓岚真名实姓,不由竟令那正在吃惊的晓岚,更感惊讶。
  只见他瞠目结舌,愣愣的望了望眼前这老太婆半晌,始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那老太婆神秘的淡淡一笑,道:“孩子,难道你不认识我这卢婆婆了么?”
  晓岚闻言,寻思半晌,始终想不出,几曾见过这么一位老太婆过,于是便摇摇头。
  那老太婆见晓岚摇头,竟恍然而悟的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不认识我,原来那年我在双龙镖局见你时,你只不过是刚刚学步的娃娃,哪里会有记性……”
  她边说边寻思,像是回忆那日情景。
  晓岚一听她提起双龙镖局,不由猛然想起,妈妈和阿姨,经常提及的百毒蛇母卢八娘,于是竟脱口叫出:“你可是百毒……”
  言此,猛然想起,不该直呼人家称讳,此事若让妈妈知道,这样对人不敬,她若是不怪那才怪咧,于是便忙改口道:“你可是那卢妈妈?”
  百毒蛇母卢八娘,听晓岚叫了她一声卢妈妈,不由笑道:“孩子,你还真能想得起我来呀。”不由竟兴奋得老眼欲泪。
  晓岚见百毒蛇母,话声中已泪盈眉睫,不知是何道理,忙问道:“卢妈妈,你哭什么?”
  其实他哪里知道,老年而又寂寞的人,都生怕被别人把他们忘记,所以,当一旦有人提起他们时,他们往往会激动得不能自恃。此时,百毒蛇母卢八娘就是如此,当她听完晓岚的话后,竟然眼中老泪想憋都憋不住的顺腮流下,道:“我太高兴了。”
  高兴了会哭,晓岚这还是头一遭听说,不由感到稀奇,道:“卢妈妈,你骗人。”
  百毒蛇母卢八娘一生磊落,从未打过一句诳语,此时听晓岚说她一声骗人,不由顿时怒形于色,板脸道:“我卢八娘一生一世,几曾骗过人咧?”
  晓岚虽见百毒蛇母卢八娘板起面孔,但犹不知自己已触犯了人家大忌,仍强辩道:“你骗我。”
  百毒蛇母闻言,真简直要被气死,道:“小孩子,你胡说。”
  晓岚受此喝叱,不由心想,卢妈妈怎么这么容易善变?方才还是好端端的和蔼可亲,怎么这瞬刻工夫她竟变得这样恼怒不已。
  简直与先前判若两人嘛。
  他边想边道:“卢妈妈,我没胡说。”
  卢八娘哪里愿意听他这种辩驳,因此,仍气道:“你这不是胡说是什么?”
  晓岚道:“是真话。”
  卢八娘真是肚子几乎要被气炸,道:“什么真话?”
  晓岚却慢斯条理的道:“合理的真话。”
  言此顿了一顿,并向百毒蛇母看了一眼,继道:“因为据我所知,高兴的人,都是笑,哪里有人会哭?因此我说你骗人。”
  百毒蛇母本来被他气得要死要活,但此时听完他这片话后,不但不再生气,反而莞尔,轻唉一声,道:“你这孩子,真顽皮……”
  言此,她猛然想起一件大事,不由自怨自幽的道:“我怎么光顾生这闲气,而竟忘了那件大事?岂不是愈老愈糊涂了么?”
  她自幽自怨完后,板起面孔,向晓岚道:“孩子,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为什么不回家?谁道你不知,你妈和你阿姨都在牵挂你吗?”
  声色间,分不出是谴责、是痛爱、是怜惜,抑或是三者皆有?所以,晓岚听后,倍受感动。
  只见他,眉宇间顿时透露出孺慕之情。尤其是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他想哭,但是想想妈妈遗失宝剑的伤心情形,竟又将几乎夺眶而出的委屈泪水,咽了回去。
  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卢八娘见他此时这种情形,知道他已被她的言语所打动,于是便又道:“孩子,你赶快的乖乖回去,谅你妈见到你,决不会责怪你了。”
  晓岚闻言,颇感诧异的,抬起满含泪水的目光,向卢八娘望了一眼。心里默默地想,她怎么知道我妈会不会责怪我?莫非她已与我妈见过面?并谈过我遗失宝剑的事?
  他继又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据他所知,卢八娘并不知他家住在哪里,所以便不可能与他妈妈见过面,除非……
  他忖思至此,猛然想起,在官村烧饼店中那两个壮汉的谈话,不由猛然大悟,心说,这一定是卢妈妈和妈妈她们曾在双龙镖局见过面了。
  不错,事实果然如此,只因近半年来,双龙镖局屡遭不测,竟惊动了各方的亲朋友好,自动前来助阵。
  这卢八娘虽与双龙镖局无甚深渊,但她却与老侠智禅子,有一段外人所不知情的关系,因此,才在双龙镖局屡遭不幸事件的时候,赶去帮声助势,以挽颓局。此时,她就是为了双龙镖局之事,前往天山,邀约雪山大侠出山并欲沿途过访几位知己,共商此事,所以才打此地经过,不意通灵黑雕,未经遣差,竟把前主幼子救下。也只因它,前此同卢八娘去双龙镖局之时,见过晓岚,虽然已时隔五六年,但它却仍然还记得,真是难得,无怪乎卢八娘把它视若珍宝了。
  且说晓岚心念转了几转,已想通事态原委,不会太出他的所料,因此,不由愧疚不已。
  同时,心情也就更感矛盾,以致令他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去看看妈妈?还是继续追寻宝剑?
  他被这两个问题困扰了。所以竟也不知该如何答对卢妈妈的问语了。
  卢八娘见晓岚默不做声,便以为他是在默自忏悔了,于是无限慈祥的继又道:“好孩子,听我的话,赶快回去,看看你妈。因为我知道,你这时心里,一定同你妈想念你一样的想念着她,是不?”
  这话,令晓岚听来,何疑如一把利刃,贯穿了他的一颗心。
  他猛地打了一痉挛,同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瞬即,整个前襟,竟被那犹如决堤的泪水所湿透。
  百毒蛇母卢八娘,见晓岚顿刻哭得如同泪人,便在一旁说好说歹,劝他不要再哭,无奈晓岚郁结在心中的愁闷太久,若不发泄尽净,哪能终止。
  所以,卢八娘越是劝他,他反而哭得越厉害。
  卢八娘见他此时这般情形,知道不劝反好。于是便听凭他去哭,直待他哭个痛快淋漓,才再加以劝阻。
  晓岚痛哭一阵,梗塞于胸的那股闷气,发泄尽净,便随着卢八娘的劝解渐渐止住悲泣。
  晓岚止住悲泣,卢八娘便又劝他尽快赶回双龙镖局,去见他的妈妈。
  可是那晓岚却因遗失宝剑未曾找回,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因为他深觉,他不该令他妈,为了那把宝剑,再感凄伤。他要把宝剑带回去,以慰他妈妈那颗痛伤的心。
  他这片心迹,固然是属于纯孝的。但是,他却忽略了人之常情。因为大凡一个慈母,她对儿女们的关怀,远超过她对物质上的要求,所以,晓岚此时这份心念,不但不易得到人家的谅解与同情,反而会招致谴责。
  时下,卢八娘就是如此,她闻言首先反对。竟出言叱责,道:“你这孩子,简直是糊涂透了。你想,你妈妈为了你的失踪,不比那把宝剑的遗失,还要感到沉痛么?”
  晓岚一想,对呀。妈妈爱我,是远比爱宝剑要爱得厉害,我怎么能离开她,令她担忧伤心?
  他懵懂的心智,像一张窗纸,一点就被点破了。
  因此,他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他瞪着一双期待的大眼,望着卢八娘,像是乞怜她能谅解,道:“那……”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感到,无法用言词,表达他内心的忏悔与歉疚。

  第七章:飞来的少女
  卢八娘论年龄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论阅历,更是饱经沧桑,她哪能对晓岚此时这点心念,揣摸不透?所以,当晓岚尴尬难言之际,淡淡一笑,和霭的道:“你知道你这举动错了就行了,犯不着再胡思乱想,同时,照目前情势,你不回去,反而还好,干脆随我到雪山走一趟吧。”
  她时才费尽唇舌,劝晓岚尽快回去,何以片刻工夫,竟变了主意?
  原因是她猛然想起,双龙镖局目前危如叠卵的情势,不益令晓岚单独回去,否则,一旦发生不测,岂不是她的罪衍。所以,她才中途改变初衷,要带晓岚跑趟雪山,而后再一同回京城。
  她的顾虑是经过思虑而又思虑,才下定的,决不会稍有偏差。
  可是这时的晓岚,他已想通了他以前一意孤行的错误,因而竟巴不得一头栽入母亲的怀抱,哪怕是挨顿打或骂,只要妈妈能安心,甚或能宽恕了他,这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当他听完卢八娘无意让他回去,反而要带他去趟雪山的话后,竟诧讶的愣于当地。
  他以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卢八娘,道:“卢妈妈,你方才不是一再让我赶快回去吗?为什么只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变了卦呢?”
  卢八娘轻唉一声,道:“孩子,你不知道,这不是我要故意为难你,不让你们母子早日团圆,而是生怕你幼不更事,自己一人单独回去,中途发生差池……”
  晓岚心念单纯,以为卢八娘只不过是不放心他一人独行独往,所以,未等话完,忙接言道:“卢妈妈,你放心,我单独一人回去,决不会有什么差池。”
  卢八娘容颜一沉,道:“孩子,你能保得了险么?恐怕是只为不知现在双龙镖局的情形,才敢这般说说罢了。”
  晓岚更感疑惑,道:“双龙镖局怎么了?”
  卢八娘神色凝重的道:“已成了黑道上的死对头,随时准备一拼。”
  晓岚闻言,如下油锅,道:“那我……”
  他不但彷徨在能不能冒险和卢八娘放不放他回去的两条路上。同时更为忧虑妈妈的安危,而焦躁得不可自恃。
  卢八娘道:“你跟我去找雪山大侠,不须数日,一同回去,共谋善策。”
  晓岚道:“卢妈妈,我要一人先回去。”
  卢八娘双目威棱陡射,道:“除非你想找死?但我却也不能容你。”
  晓岚哭丧起脸色,道:“难道你会杀我?”
  卢八娘声色俱厉,道:“假如你不听话,也许就说不得。”
  晓岚真想试一试,但继而一想,卢妈妈乃是一番好意,因此也就不便再执拗己意。
  他望了望卢八娘激怒的脸色,道:“卢妈妈,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你说不让我一人回去,我听你的话,绝不回去,也就是了。”
  卢八娘闻言,怒容一舒,道:“这样才是个好孩子。”
  话完,眉梢、唇角均带笑意。
  晓岚见卢八娘已怒意全消,道:“卢妈妈,我们别再耽误时间了,赶快走吧。”
  卢八娘点了点头,道:“此去跋山涉水,诸多障阻,同时为了兼程赶路,我带你不便,不如你就骑着墨儿行吧。”
  晓岚闻言,心里大喜,嘻嘻的笑着说道:“卢妈妈,那你呢?”
  卢八娘道:“你不必管我,只管骑它自去就是。”
  晓岚心想卢八娘的功力,一定高不可测,便不再多言,一跃蹿上雕背,道:“卢妈妈,那我就同墨儿先走了。”
  卢八娘颔首微笑,道:“好孩子,你去吧。”
  这时,那墨儿竟也不待吩咐,振翼而起,呼呼拍动之下,即已轻离地面,再一瞬时,竟已翔凌半空。
  晓岚驾雕飞上半天空,先前倒还感到新奇,但久而久之,也就乏味无趣了,尤其是被奇寒的西北风,迎面一刮,彻骨生痛,更是片刻难耐,于是便向驮着他的墨儿,大声呼道:“墨儿,你停下,我要下去。”
  墨儿乃一通灵异禽,虽然对晓岚乍然唤作的举动感到不解,但也不敢违命,马上束翼下降。当它降落地面以后,竟以一双疑惑的眼神,凝神看着晓岚。像是要搞明白,这小主人为什么要中途唤停。
  晓岚在墨儿飘身落地之际,已一跃而下,道:“可憋死我了。”然后舒了舒四肢,一转身冲着墨儿道:“你去找卢妈妈吧,我不要你驮了。”
  墨儿虽然是个通灵异禽,但它终归缺少人性的思维,所以当晓岚话完,毫不犹豫的飞身而去。
  晓岚眼望着墨儿渐去渐远,油然产生出一种落魄孤单之感。他打量打量四周,径自直奔炊烟袅绕的西留属去。
  西留属乃是晋境产马最负盛名之地,每年由各地前往买马的客商,不计其数,是以,这地方日渐繁华。
  晓岚到西留属,正好是午牌时分。街上行人不多,颇为冷静。
  他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吃点儿东西,然后再问问此去天山的路径。但他走了半条街,却未发现有一家是做吃食生意的店铺,不由暗自感到纳闷道:“偌大的一个镇甸,怎么竟连一家卖吃食的店铺也没有?”
  心念转动间,忽见左首一条街道,显得颇为热闹,便转身向那条街上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但他却未曾在意,依然往那左边街道上拐去,同时边走边想,这条街热闹,大概……心念犹然未已,突见一条鞭影,夹着刺耳的风声,倏忽袭至,不由令晓岚猛然一惊。
  就在晓岚这一怔惊之际,那长鞭疾若电掣般的已抽中他的左臂。同时那长鞭带着他向外一扯,顿时由街心,被甩到路旁摔倒地上。
  晓岚被摔跌路旁,直感一条左膀,恍如刀割锯锉一般,痛彻肺腑,冷汗淫淫。
  刹时,十数匹飞驰骏骑,霍地伫足街心,为首的一匹坐骑上,坐着一位彪形虬髯大汉,道:“没长眼睛的小狗,难道你想死么!”
  晓岚平白被鞭击踣倒路旁,已是怒不可遏,此时闻言,更是怒火三丈。只见他倏地抬起一双挂满泪痕的眸子,向那发话人望了一眼,道:“刚才一鞭,就是你抽的么?”
  马上彪形虬髯大汉,闻言不屑的望了晓岚一眼,然后桀桀一阵朗笑,道:“你这娃娃还想怎的?”
  晓岚道:“只想请你还个公道。”
  马上虬髯大汉,不想眼前这娃娃,不但对答如流,且咄咄逼人,不由诧异的瞄了晓岚一眼。
  这一瞄,他发现晓岚不但有惊人的气魄,且更具备了一付练武的胚子,便问道:“娃娃,你是何人门下?”
  晓岚嘴一噘,道:“不用你管。”稍顿,眼一瞪,继又道:“赶快把公道拿来。”
  马上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娃娃,你是真的要我还你公道么?”
  双目威棱暴射,一瞬不瞬的觑定晓岚。
  晓岚却毫不惊怯,道:“当然。”
  马上虬髯大汉霍地将手中长鞭一抖,在半天空划了一个圆弧,然后忙的往回一带,顿时发出一声啪的脆响,道:“你自信能胜得了我这条长蛟鞭么?”
  晓岚见马上这虬髯大汉存心仗势欺人,不由更是怒不可忍,道:“你别想拿这条长鞭吓唬人,老实告诉你说吧,我才不怕哩。”
  马上虬髯大汉,冷哼一声,道:“不怕你就试试。”
  长鞭一抖,虎虎生风,疾向晓岚腰部,电掣般抽去。
  这一鞭着实堪称狠辣无端。晓岚若被抽中,纵不腰折,也得负重伤。
  可是,就当这一鞭,眼看着就要抽中晓岚腰际之际,晓岚霍地展开身形,施出优昙连锁八式之中的“碧空寒星”,拔身而起,凌空一丈有余。而后竟如流星飞泻般向马上虬髯大汉扑去。
  马上虬髯大汉眼看自己一鞭,就足可将当前娃娃置于万劫不覆之地,不由敞口哈哈一笑,可是当他的笑刚一出口,不意那晓岚不但拔身抽出他的鞭招,并且凌空疾扑而至,令他顿时觉得措手不及,但仍倏地把蛟鞭一扬,意欲截击。
  可是这时的晓岚,身形却快得出奇,只见虬髯大汉长鞭,尚未扬起,他已手如戟出,戳在虬髯大汉的左肩的肩井穴上。
  那马上虬髯大汉只猝感浑身一冷,便不由自主的长鞭出手,同时人也混混沌沌的栽下马鞍,踣地不起。
  晓岚这一手,乃是夹着极其悲愤的心情,舍命一拼,突出奇兵,不臆一中鹄地,这份欣喜自然不在话下,顿时溢于言表。
  可是,就那虬髯大汉猝然摔落马鞍,晓岚暗自窃喜之际。身旁竟响起一片啊呀、呛啷以及杂乱无章的马蹄声,瞬刻将晓岚围住。
  晓岚飘身落地,瞬目一看,只见十余骑马壮汉,手执兵刃,把他围在核心,不由令他顿时心中一凛,暗自警觉道:“他们这多人围拢着我,可要小心。”
  心念未已,那在他身前的一名壮汉,竟哇呀一声暴叫,然后以剑尖指点着他,喝道:“不知死活的小狗,还不赶快自戕谢罪,难道要等我们动手不成。”
  晓岚闻言,猛向这发话之人打量一眼,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壮汉面色一沉,顿现杀机,道:“好一个狡诡的小狗,竟敢在大爷面前多言。”
  喝声中,身形一晃,疾如脱弦之箭,向晓岚飞身扑来,同时手中剑,划空一抖,恍如万朵金星,急剧下泻,顿把晓岚罩住。
  晓岚猝见那人袭来,猛可判定来势,一式“龙雀盘蜿”,不但轻巧的把敌人的这一来势避过,并竟宛若陀螺般的一阵翩飞。
  顿时,掌声雷动,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时,四面八方,早已围满平日受尽这乌兰教徒欺凌侮辱的观众,所以,当他一势“龙雀盘蜿”施出之后,博得了围睹热闹之人的满堂叫好。
  可是,这个满堂好,却竟把十几个乌兰徒众的凶焰叫了出来,顿时,一个个脸上青筋暴露,目如喷火。尤其是刚才出招走空的壮汉,他见一招走空,竟招致无穷嘲弄,不由恼极、恨极。顿时把剑一抡,猛又欺身扑上。
  晓岚本是被那一鞭打中,激起不愤,才和那原先用鞭抽他的壮汉理论动手,不意这名壮汉,比原先那人还要不可理喻,同时,出手犹其歹毒无比,以致令晓岚恨极,所以当他抡剑袭到之际,晓岚便毫不犹豫,猛出一势“冷气云昏”,存心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晓岚这一势“冷气云昏”,乍然施展开来,不但顿时人如矫龙,跃到壮汉身后,同时掌指戟立,切在壮汉的后灵台之上。
  只听他啊呀一声惨呼,顿时手中长剑当啷一声出手落地,同时他自己本人,也向前一个踉跄,栽倒埃尘。
  这一下,可把其余几个乌兰教徒气坏了。忙地一涌而上,抡剑齐出。
  十几个人将十几柄宝剑一舞,顿时,满天幻起透骨生寒的精光,疾向晓岚砍下。
  晓岚蓦见十几人抡剑砍来,顿时把身形一晃,疾如雷奔,赶到卧地不起的壮汉身前,把落在地上的宝剑拾起,随后一势“吉光抖羽”,应住众人。
  众人猝见晓岚一剑在手,恍若满天星飞,就知眼前这孩子,实在是不好沾惹,随时均有丧命之忧。是以,不但加紧提防,同时在出招的时候,也格外加上二成力道。
  要知好汉难敌三把手,何况一个年纪青青,不足八岁的晓岚。他虽然一身兼俱数家之长,但因火候太嫩,同时,那十数个壮汉又是居高临下,全力施为。
  因此,片刻工夫,晓岚已是频临险象,暗自叫苦不已。
  他想,假如此时敌不过他们,而身遭不幸,就不能再见妈妈了。
  哀兵之下,必有勇夫,他悲伤之极,顿时奋鼓余勇,拼命力敌。
  晓岚四面受敌,堪称十分危险,因此,竟令那些在场外争看热闹的人,暗自为他的险象而惊恐失颜,暗捏一把冷汗。
  可是,这时的晓岚,却已狠下心肠。只听他娇喝一声:“来得好。”
  顿时手中剑乍演一招说不上名堂来的招式。
  这一招乃是他随痴癫伯伯在破庙中所学的玄奥绝伦的绝招,是以,一招出手,顿见满天银蛇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十几名壮汉猝见晓岚施出这么一招,诡谲绝伦、变幻多端的奇绝,均不由一愕,临近晓岚的几名壮汉的手中长剑竟无故脱手飞出。
  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顿时引起场外惊讶的喧哗。
  他们数人,这时极怒攻心,尤其是手无所持之三人,恨不得立毙晓岚,因为他们横行西北,几曾受过这种侮辱,急怒之下一声大喝,带缰催马,直奔晓岚飞冲过去,竟想以硕马将晓岚残踏致死。
  可是,群马在急催之下,却无法前进,因为这时晓岚手中剑,仍舞得银蛇飞舞,光幕无俦,所以,三马既进不得,也退不得,不得已被迫扬起前蹄,人立当地,同时,嘴里发出一阵“希呀呀……”的怒嘶。
  就在三马扬蹄怒嘶,其余乌兰教徒乘隙向晓岚进袭之际,突然嗖嗖嗖一连数响破空之声,划空而至。
  紧接着,啊呀、扑通、啊呀几声,五人应声滚落于地。
  晓岚闻声,由自己舞起的光幕之内往外一看,不由暗透诧讶,心说:“怎么啦?”
  就在晓岚暗感诧讶之际,突然,惊鸿乍现,一个全身墨绿劲装少女,凌空飞落场中,道:“小弟弟,他们这多人打你,让我来帮忙。”
  莺声婉啭中,人已捷如飘风,向那当前的一名乌兰教徒扑去。
  晓岚乍见这不相识的绿装少女来帮忙,不由甚感讶异。
  就在他暗感讶异,微一怔神之际,那少女已将身前那名乌兰教徒打落于地,同时又纵向另一乌兰教徒扑去。
  晓岚见她出手也这般神速快捷,不由怔于当地。
  这时,那远立于一旁,尚未遭及灾殃的五名乌兰教徒见少女一现身,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般的,连声大气都不敢出,便忙不迭的抓起卧地不起的同伙,逃逸而去。
  绿衣少女本为打抱不平出手,此时见这群乌兰教徒,已狼狈而去,也就不为已甚,站于当地,淡淡一笑。
  这时,可惊动了在场外争睹热闹之人,顿时喧哗不已。
  有人惊赞这一对少年男女神技惊人。也有人望着狼狈逃去的乌兰教徒,戟指臭骂。
  晓岚目睹自己的一场困扰,被身前这名少女顿时解围,因此,甚感感激的走到她的身前,道:“多谢姊姊,帮我大忙。”
  那少女闻言,望了晓岚一眼,道:“你怎么招惹他们?难道不知他们是无赖么?”
  话声稍带埋怨,但埋怨不如关切之多。
  晓岚甚感委屈的摇了摇头,分辩道:“我才没有招惹他们咧,是他们先用鞭来抽我的。”
  少女闻言,知道埋怨错了,抱歉的一笑,道:“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所以才这么说,既然知道了不是你招惹他们,而是他们先出手打你,那我帮你也就更对。”
  晓岚道:“姊姊,你可认识他们?”
  少女点头道:“不但我认识,就是任何人也知道,凡是穿着蓝袈裟的,就是无恶不作的乌兰教徒……“言此,微感诧异的望了晓岚一眼,噫了一声,又道:“你怎么竟不知情,难道不是这本地人么?”
  晓岚点了点头,那少女哦了一声,道:“怪不得。”然后关切的道:“你可曾受了伤么?”
  晓岚被这少女一提,猛然想起那被长鞭所抽之处,这时正隐隐作痛,于是便把衣袖往上一卷,顿时发现臂膀上,肿起两道紫痕。
  少女见晓岚伤得这般情形,不由蛾眉一蹙,轻轻啊呀一声,道:“他们真狠,竟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赶快跟我去擦些药吧。”
  话完,伸手捉住晓岚的一只手。
  晓岚本想与这少女萍水相逢,经其援手解围,已经是感激不尽,又怎好给她多添麻烦?因此便想出言谢绝,不料这时一只手竟被那少女握住。心想,再要多言,反而显得自己不够风范。于是,便随那少女前往。
  那少女带着晓岚,走进一家客栈,然后在一间精致雅洁的套房,把晓岚的伤势包扎停当。
  晓岚待少女替他包扎停当,感激莫名的望了少女一眼,道:“多谢姊姊。”
  那少女始终笑容可掬,闻言更是梨涡深陷,道:“你我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何必如此客气。”
  晓岚一听这少女也是他乡作客之人,顿生亲切之情,道:“姊姊,你家住在哪里?”
  少女轻声一叹,道:“我没有家,从小就跟师父长大。”言此一顿,看了晓岚一眼道:“我看你的身手矫捷,招势玄奥,不知是跟何人所学?”
  晓岚道:“仍是随家母和阿姨所学,跟本谈不到矫捷玄奥。倒是姊姊的惊人功力,才令那些穿蓝袍大汉,望风而逃。”
  晓岚这话是实,可是那少女却谦虚道:“他们是一群酒囊饭袋,怎能以此作论?”言此笑望晓岚一眼,又道:“你既有慈母阿姨,怎不与她们相处一起,而独自一人,来到这西留属地方?”
  晓岚眼圈一红,道:“这让我怎么说呢?”稍一沉吟,便把离家前后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向少女合盘托出,当讲到凄伤惊险之处,那少女也不由为之动容,透出关切之情。
  直待晓岚话完,她才轻吁一口气,道:“这样说来,你的经验却比我多得多了。”言此一顿,脸上透着苍茫神情,道:“你可知天山离此,尚且很远嘛?再说那雪山大侠又无一定处所,实在不易找得到他,依我之见,你还是尽快赶回京城的好,因为据你刚才所说,若不早一点儿赶回去,万一双龙镖局发生什么差池,岂不是令你就不易找到你母亲和阿姨了么?”
  晓岚何尝不是如此打算,只因卢八娘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回去,才强逼他一同前往天山,如今卢八娘既已不在他的身前,同时眼前这少女也是如此主张,因此,便又令他心旌摇曳起来。
  只见他沉吟片刻,道:“假如我不知会卢妈妈,便独自一人回京城去,岂不令她着急?”
  那少女也真会替晓岚出点子,此时闻言一笑,道:“你不是说卢妈妈有个墨儿么?那么让墨儿稍个信给卢妈妈,岂不就解决了么。”
  晓岚虽知这主意甚好,但无奈墨儿此时已不在身边,不知它飞到哪里去了,亦不知道它能否找到那卢妈妈?还是问题,不由摇首道:“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墨儿呢?除非找到卢妈妈,其实若能找到卢妈妈,那我又何必再须它来稍信?”
  这实在是实情,所以,当晓岚说完之后,那少女不再提此,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晓岚犹豫片刻道:“当然是最好赶回京城,但我又怕卢妈妈惦记着我。”
  那少女道:“要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像你这样瞻前顾后……”
  话犹未了,这时,店小二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道:“姑娘,不得了啦,姑……”
  那少女神色一怔,不悦道:“什么事不得了啦,赶快说个明白,不要这样慌慌张张,令人看着着急。”
  那店小二虽受姑娘呵斥,但仍战惊道:“听说姑娘曾同乌兰教的人,打过一场架,现在他们来了很多人,要找姑娘。”
  那少女闻言,杏目含威,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原来是他们这帮废物东西,前来找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见姑娘有恃无恐,但内心却仍替姑娘担了一百二十个心,道:“姑娘,他们来了很多人,现正在帐房冲我们要人,我怕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就偷偷摸摸的溜来告诉你,赶快避开他们,最好跟我由后门溜走算啦。”
  店小二是抱着一番好意,但这话令这姑娘听来,何疑是辱没了她的清高,不由冷笑一声道:“溜什么?我才不怕咧,现在请你拿几样可口的小菜,来给这位小弟弟吃,然后我马上就跟你去会会他们。”
  店小二替这姑娘吓得心惊胆战,却没想到这姑娘竟把这事根本没当一回事,不由忐忑道:“你……你……”
  姑娘不耐的道:“别你啦,赶快去吧。我这位小弟弟早就饿啦,现在恐怕已经发慌了。”
  晓岚这时忙插嘴道:“姊姊,你不要再让这店伙去拿吃食了,我此时又如何能吃得下?看来,这都是我连累了你,还是让我去会会他们吧。”
  少女一笑,道:“你不要说这些连累不连累的话,假如我要是真怕他们,当初我也不会插手管这事了。”
  言此见店小二还未走,便冲店小二道:“你还不快去拿来。老是愣在这里干什么?”
  店小二经姑娘这一娇声喝斥,虽满心不愿,但也无奈,因此连答两声是,便扭头往外走去。
  晓岚年纪虽轻,心胸却异常磊落,此时,他已拿定主意,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别人,是以,当店小二扭头走出房门之际,他也紧赶一步,跟了出来,道:“大叔,他们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去会会他们再说。”
  那店伙见晓岚跟了出来,虽然满心不忍望着晓岚吃亏,但因见他们个性倔强,一厢情愿,也就无法,道:“你真的要去么,那么跟我来吧。”
  话完,径自头前领路而往。可是他边走边想,这两个小孩子不是瞎胡闹么?他们哪能同乌兰教的凶神们相斗,一旦真打起来,岂不是等于鸡蛋碰石头。
  这时,那少女见晓岚和店伙均未依她,不由气极,忙的连话也不说,一个箭步,蹿越两人之前,领先径去。
  三人一路奔来,那领前的少女尚未赶到帐房,就听暴哮怒骂之声不绝于耳,但待她一进门,七八位蓝袍老者,十五六只灼灼的目光往她身上一落,竟都讶异得一个也不做声。
  那少女一进门,向八位蓝袍老者上下一打量,道:“敢是你们几位老前辈,要来找我吗?不知有何贵干?”
  几句话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这时,晓岚也已赶到,听姑娘话完,八名老者尚无表示,忙插口道:“几位老前辈,可是为了刚才后辈误伤了你们几位教友而来?假如要真为了这事而来,那与这位姊姊无关,有什么事由我来承担就是。”
  八名蓝袍老者先前一讶异,就是为见少女实在年轻,不相信凭她十二三岁的年纪,能把乌兰教捣得风声鹤唳?是以,再见比少女还要年轻几岁,竟敢大包大揽的晓岚,不由更是惊异不已。
  只见那站在为首的一名蓝袍老者,将少女和晓岚上下打量一眼,狂傲的仰天哈哈一声朗笑,道:“凭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也能惊动老夫?真是天大笑话。”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然后转身,冲着身后的最后一名老者道:“八弟,这两名无知小狗,我实在不屑一顾,还是你来打发了吧。”
  他这话实在狂妄自大过火,令晓岚和那少女听后,怒火竟不由一处来。尤其是那少女,更是怒不可耐,闻言首先冷哼一声,道:“你这老东西,不要倚老卖老,自认了不起,老实告诉你们说,你是识相的,就赶快回去,让你们教主亲自前来受惩,否则,你们乌兰教,别想立足。”
  她的话也是足够挖苦轻蔑至极,怪不得令八名蓝袍老者听后,个个怒眉竖目,咬牙切齿,不过他们八人却未一齐全上,只有那最后一名,越众而出,道:“不知死活的丫头,临死犹图口齿之快,看掌。”
  话声中,人未落地,已凌空拍出一掌。
  那少女顿感一股狂飚,兜头盖脸压来,娇躯轻晃,往外一拧,快似电闪,同时姿态美巧已极的退出门外。
  当她闪身让过那老者一掌之后,转身冷冷一笑,道:“你纵是找死,也不必忙于这一刻,赶忙先把名号报出来听一听,日后也好叫我回去,向我恩师禀报。”
  她哪里是像向老年人讲话,简直如大人斥喝小孩子一般。是以,令那老者听后,哇呀怪叫一阵。默运真力于两掌,倏地推出。顿时一股狂飚,飞沙走石,疾向那少女击来。
  眼看他这力逾千钧一掌,立可将那少女毙于非命。
  不料,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晓岚暴声:“姊姊注意。”便欺身抡剑而进,顿时,截在两人之间,将老者的一掌以深厚的剑势,化开重心,移向一旁。
  可是这时,那少女已相机凌空而起,飞身拔起一丈多高。
  她身在半天空,娇叱一声:“老狗,招打。”声未落,招已出。
  顿见三点金星,疾若电闪般向老者两肩井和璇玑重穴飞来。
  老者猝见千钧一掌,不但被那幼童化为无形,同时,这少女也机警至极,且轻功也颇为惊人,是以,当见三点金星袭来,不由一凛,连忙把身形一晃。
  就在老者闪身避让之际,那少女已宛若黄莺投林,俏生生落于地上。这时猛听帐房中一声暴喝,道:“胆大小狗,看老夫取汝性命。”
  喝声中,蓝影一晃,已向晓岚扑来。
  晓岚猝见由帐房中电射而来的老者,忙把剑身一敛,抱剑守一,庄重道:“老前辈你先别慌,咱们把话说明,然后再打如何?”
  他大敌临头,犹然稚气十足,不由逗得那落身于地的少女,扑哧一笑,道:“小弟弟,你还跟他们这些坏蛋费什么唇舌,赶快放开手,尽量收拾就是。”
  话完,那被称为八弟的老者,暴喝一声,道:“鬼丫头,今天老夫若不取你性命,就把董宾二字倒过来写。”喝声中,欺身猛进,顿时与那少女相拼在一起。
  而那少女却像是轻松至极,只听她边打边说:“老坏蛋,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把名字倒过来……”
  此际,那刚由房中奔出,站于晓岚前的老者,冲着晓岚呵呵一声冷笑道:“娃娃你可是妄想讨饶?”言此,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晓岚见这老者,竟是这般自鸣得意,不由气道:“我倒无心讨饶,只不过是想问一问,你们是不是为了先前那事而来?”
  老者闻言,双目如电的一闪,冷哼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晓岚道:“假如是的话,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那位姊姊。”
  那老者冷峻的瞪了晓岚一眼道:“你想得倒好,可是今天,我们要取尔等两条性命。”
  话声中,欺身进掌,攫扑晓岚。
  晓岚忙把身形往后一撤,仍与老者保持三尺距离,道:“慢来,慢来……”
  话未尽完,那老者已不容他再说。只见那老者,倏地由腰间解下一条长鞭,抖手一抡,挟着呼呼风声,疾向晓岚扫去。
  晓岚见长鞭扫来,不敢以手中剑去格,忙把身形又往后一闪。
  可是当他闪身后撤之际,那长鞭竟然恍如暴长三尺,随形追来。晓岚见躲之不过,疾展优昙连琐八式中的“龙雀盘蜿”,拔空而起,避开长鞭,同时,身形不变,抡剑不退反进。
  倏见一团剑影,宛若矫龙,疾向老者扑去。
  老者一鞭走空,晓岚已抡剑攻到,令他再想撤鞭已感不及,顿时浑身吓出一身冷汗。
  幸亏晓岚这时仁心突发,忙把那已点到老者面门的剑尖,往回一带,同时又往外一偏。可是,因他前扑之势过疾,纵有手下留情之意,但也撤手不及。顿时,剑穿老者左肋而过,血如泉涌,染遍一片前襟。
  就在晓岚洞穿老者左肋之际,猝闻身旁一声啊呀惨叫,其声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晓岚忙瞬目一瞧,只见那与少女动手的老者董宾,此时也头破血流,扑倒于地。
  一招之间,乌兰教中两名高手,都伤亡在两个孩子手中,岂不令在旁观战的六人惊怒至极。
  是以,当晓岚瞬目一瞥之际,那其余六名老者,在啊的惊呼声中,齐都抡鞭飞身扑出,顿把晓岚和那少女团团围住。
  六名老者,一式长鞭,疾向晓岚和那少女抽、点、卷、缠过去,着实声势吓人,令人难以招架。
  晓岚顿见六只长鞭,宛如无数灵蛇,凌空飞来,不由一凛。
  因为这时,他不但不能高飞,同时也无法后退。是以当那六只长鞭,宛如张网向他罩落之际,他猛地把背一弓,疾展缩地换形轻功,向身右一名扬鞭下抽的老者奋身扑进。正当他扑到老者身前之际,那老者扬鞭下抽的手势亦未落下。他见机不可失,顿时,骈指如戟,疾向老者气海穴上点去。
  那老者猝见晓岚欺身扑进,欲待撤招已感措手不及,顿时浑身一酥,鞭落人晕,仰栽地上。
  这也多亏晓岚为人厚道,不愿枉杀无辜,令这老者,留得一条命在。否则,他不用手而用剑的话,恐怕早已血染黄沙,魂归地府了。
  晓岚一招得手,不由宽心大放,忙转身去探看那少女。因为他深恐少女,临危措手不及。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场心,一望之际,这时,场心除了有被鞭抽扬起的尘土之外,竟空荡荡毫无一物。因此,令他一颗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晓岚虽然已经明知那少女在众鞭密织之下,并未遭难,但仍是放心不下,于是,便又放目四眺。
  就在晓岚放目四眺,而那五位老者也为失招暗感惊怔诧讶之际。蓦闻那少女,由空传来一声娇喝,道:“无耻的老狗们,赶快接招!”
  原来这时,她竟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
  晓岚循声一望,倏见一蓬金星,电射下泻,瞬即纷纷射向五位老者头前。晓岚明知,这下定会有人遭殃,但心念未了,已闻啊呀惨呼一声。
  原来那五名老者,虽然也闻声,同时往上探望,但待他们看清少女施来暗器之际,那暗器已到他们面门,他们倏地把身形往旁一闪,意欲让开,但仍有两人,身形稍慢,顿时被击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呼。
  八名老者,霎时去之一半,纵令他们是铁石心肠,也不能抛下负伤的弟兄不顾。
  是以,在抢救声中。那年龄最长的一名老者,双目赤红,鬓发倒竖,满目怨毒的向少女和晓岚瞪视,狠声说道:“这笔血债老夫总要向尔等取回。”
  话声中,他向站在身旁的三人一递眼色,同时他自己也搀扶着一位受伤的老者,径自转身匆忙离去。
  这时,那少女望着八人狼狈而去的背影,淡淡一笑,道:“这乃是我姑娘微示薄惩,你们可千万别不知好歹。”
  笑语声中,人已俏生生地飞落晓岚身前。
  晓岚和那少女,均为幼不更事的孩子,而竟在两个时辰之内,连挫了两伙乌兰教中的数名高手,是以这一耸人听闻的消息,片刻之间传遍了整个的西留属镇。
  同时,又因那被害者,竟是那平日作威作福,无恶不作的乌兰教徒,因此,这一奇闻不但令乡绅父老,顿感私心大慰。同时,并想一睹这两个孩子的真正丰采。
  是以,不大工夫,那东升客栈竟被挤得水泄不通。
  可是,晓岚和那少女,却不知外界对他俩的传言,所以,当他俩坐在房中正在窃议行止之际,突见乡绅父老们蜂拥赶来,竟不知为了何事?但待他俩由众人议论声中,知道这些乡绅父老们乃是睹自己而来,都不由顿感忸怩羞赧不已。
  尤其是那少女,她见众乡民们围堵在门窗之外,争相议论,便深感别扭的轻拉了晓岚一下衣袖,悄声道:“弟弟,你看这多人都来争看我们,有多别扭?你还是赶快拿定主张,我们一起走吧。”
  晓岚这时往门外望了一眼,见围睹之人越来越多,便将眉头一皱冲着少女一点头,道:“好吧,我就听你的话,不去天山,而跟你先回北京城就是了。”
  那少女见晓岚终于迸出她已期待甚久的话,不由高兴,道:“那太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话完排众挤出客栈,晓岚也随后跟了出来。
  两人走出客栈,一路行来,受尽了路人的指点和赞誉,但两人却不以为意,径自埋头往前走。直待两人走出西留属,这才算避过了一场人为的困扰。
  但当两人刚把这一困扰度过,却不料接踵而来的是步步危机。
  晓岚和那少女俩正谈笑行进间,突闻身后,传来一阵扑啦啦的马蹄声。
  两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蓝袍的汉子,由身后策马奔来,不霎时,便已到了两人近前。
  那汉子策马到晓岚和那少女的身前,忙的勒住马缰,道:“两位可是刚由西留属出来的么?”
  晓岚不知他问这话用意,便一点头,道:“不错,我们是刚由西留属出来的。不知你问这,有何贵干?”
  那汉子一抹额汗,像是自言自语道:“那就对了。”话完,由怀中掏出一封柬帖,递给晓岚道:“这是我们堂主,嘱咐我交给你们两位的。”
  晓岚由蓝袍汉子手中接过那封柬帖一看,顿时神色大异。
  这时,与晓岚同行的那位少女,也偏过头来,向柬帖上看了一眼。当她看完之后,马上毫不考虑的冲着那蓝袍汉子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堂主好了,就说我说:‘我们绝不失邀,按时到达就是。’”
  那蓝袍汉子真是巴不得能听到他们这么一句痛快的回话,所以,当少女话完,便连忙应声是,转身拨马而去。
  蓝袍汉子走后,晓岚道:“姊姊,你怎么竟那么爽快的就答应了他们?难道……”
  言下颇有责怪少女,不该未得他的同意,便私下自作主张同意。可是,那少女此时却未留意他这话中含意,道:“我看罢他们送来的这封柬帖,简直肺都要被气炸,所以,才不管他们安的什么鬼胎,也要前去见识见识不可。”

  第八章:痴癫伯伯
  晓岚何尝不为这封柬帖上的字句,感到气恼?但只因他回京心切,所以,才能把气恼压抑一阵,此时听少女说得切齿,也不由把他一腔未曾发泄的怒火撩了起来,道:“对,反正我们回京城,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现在咱们就去会会他们,免得他们讥笑咱俩。”
  那少女闻言,还有什么话说,于是便一点头,然后与晓岚按照柬帖上所绘线路,向邀定地点奔去。
  两人翻山越岭,走了好一阵子,直到日落西山,黄昏薄暮之际,两人才找到那座被指定的天外奇峰之下。
  这时,已有五个身着蓝布袍子的壮汉在路旁相迎,晓岚向这五人打量一眼,突然,发现他们身后,一块光滑的岩石垛上,躺着一位蓬头垢面肖似丐花的汉子正在打盹。
  晓岚对此发现,惊喜若狂,因为他已认出,那躺在石垛上打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与他久别,而行止特别古怪的痴癫伯伯。便忙一步蹿过去,摇着那人臂膀,道:“伯伯,你可让我碰到了。”
  那躺在石垛上兀自打盹的人,突然被晓岚晃醒,睁开眼向晓岚一望,脸上未现任何表情,即又把双眼阖上。
  他不认识晓岚了?还是晓岚认错了人?
  晓岚见痴癫伯伯这时竟不理他,不由暗自发窘,道:“他怎么竟不理我了呢?是不是认识我了,还是……”
  他的心念犹在转动间,便又用手去摇晃那睡意正酣的蓬头垢面之人。同时,嘴里仍唤道:“伯伯,伯伯,你醒一醒嘛,伯伯……”
  这时,那少女与五名蓝袍壮汉,已围拢过来。同时眼中都射着奇异目光,向晓岚和那一身邋遢的汉子打量。
  少女道:“小弟弟,你认识他么?”
  晓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很早了,那时我还在家里。”
  顿时,往事如绘,活跃在他的心目之中,因而,竟撩起无限感伤,他想,那天若不是携剑去找这位痴癫伯伯,绝不至于会在破庙中,遭人将宝剑抢走,也就更不至于……
  他想起数月的遭遇,想起久别,而目前正不知吉凶的母亲和阿姨,不由潸然泪落。
  这时,那卧于石垛之上打盹的邋遢汉子,霍地一跃而起。他这突然动作,竟令围在他身旁的七人,同时一怔。就在七人微感一怔之际,他猛然一把抱起晓岚十分亲昵的嘿嘿一笑。
  他这动作较前犹为突兀,简直令人无法琢磨。
  晓岚突然被这邋遢汉子抱在怀中,就好像遇到亲人般的惊喜,道:“伯伯,你可想起我来了么?能不能今后再也不离开我?”
  他此时对邋遢汉子的这份亲昵,竟连他自己,也不知是由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邋遢汉子不语,嘿嘿一笑。
  而那五名蓝袍汉子,却突然插嘴道:“两位可是应了我们堂主之邀而来?”
  那少女闻言,明眸一闪,朝那发话之人打量一眼,然后稚气十足的轻哎一声,道:“不错,你们五个要怎么样?”
  话声中露出她对他们的敌视。
  那五名蓝袍汉子忙把腰一欠,那先前发话之人,又道:“姑娘请别误会,我们乃是奉了堂主之命,前来恭候两位入山的。”
  那少女会意的噢了一声,道:“好吧,你们头前带路就是了。”
  五人同时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径自向山内行去。
  少女向晓岚看了一眼,道:“弟弟,咱们也该跟他们去了吧?”
  晓岚闻言,顿感为难的道:“姊姊,我这位伯伯怎么办呢?”
  因为他想到柬帖上指明邀他和少女两人一同前往,而此时竟多出一位痴癫伯伯,怎不令他感到为难。
  那少女虽然搞不清晓岚与这装束邋遢的汉子有何渊源,但由两人亲昵的程度上看,可以猜想到他与他之间的关系,绝非泛泛,道:“虽然他们邀的只是我们俩,可是我们带了他去,也未必不行,因为他这样子不扎眼,决不会招他们犯疑是我俩请来的帮手。不是么,他这样子绝不会像是有功力的人?”
  她这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扁了。可是晓岚却不驳她,因为他只希望不要与这位痴癫伯伯分开。既然少女已同意带他一同前去,心想何必再多饶唇舌,道:“姊姊,我真感谢你,答应带他一起去。”
  少女一笑,道:“走吧。”
  晓岚应了一声,便向抱着他的邋遢汉子,道:“伯伯,你放下我来,让我走好……”
  邋遢汉子又是亲昵的嘿嘿一笑,既不把晓岚放下来,也不跟着那已走出很远的五名蓝袍壮汉向前走。
  这可就令那少女,望着他着急了。不由她忙上前拉他一把,道:“走哇,为什么不走呢?是不是不愿同我们一起去?”
  这时,晓岚也催他,道:“伯伯,你既不把我放下来,就赶快跟着前面的那五人走啊。”
  邋遢汉子在少女拉扯之下,便跟着她向前走去。
  走有顿饭工夫,已到那被命名为天外奇峰的峰脚之下。这时,那前行的五名壮汉已在峰脚之下等候他们。
  五人见那邋遢汉子与晓岚和少女一同前来,虽然不悦,但却未敢稍露声色,道:“请两位随我们乘滑车一同上山。”
  原来这奇峰陡峭非常。是以,上山之人必须乘滑车(与其称为滑车,实不如称为吊斗恰当,因为它实是被钢缆直垂上吊)到半山,而后才能步行攀上峰顶。
  晓岚闻言,知道五人,不愿他带了这位痴癫伯伯,一同上山,便道:“我这位伯伯,也要跟我一起去。”
  五人相互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因为他们不知是不是该带这位邋遢汉子上山?万一带他上去,堂主责怪下来,这责任该由谁来承担?或是不带这邋遢汉子吧,又怕两个孩子一赌气,也不上山,岂不更糟。五人相望一眼,难下决断。
  最后,还是由那先前开口之人出头,道:“两人若一定要带他上山,务请见到我们堂主,说明是你们两位的主意。”
  他这一交待,无疑把整个担子卸得一清二楚,而让晓岚和那少女来承担。
  晓岚此时是,只要准他与他的痴癫伯伯在一起,说什么都行。是以,那蓝袍壮汉话完,即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见了你们堂主,把我的伯伯,说成是你们的朋友就是了。”
  五人闻言,顿时大放宽心,忙把三人让上滑车,便一同上山。
  这时夜幕低垂,山风奇厉,再加上滑车本身急进时所产生的风势,令人顿感如置冰窖,其寒无比。不过,这滑车甚快,冷只冷了一刹那,便已到半山。
  八人顺序走出滑车,五名蓝袍壮汉便又头前带路,沿着备有风灯的曲折蜿蜒山径,向上攀去。
  这时,不知头前那五人,是行惯了这崎岖山路,还是有意炫耀轻功?竟然在这难行的羊肠曲径且又险峻的山路上,身形疾进,快得出奇。
  少女望着五人暗黑背影,会心一笑,心说,这还难得住我?便也展开轻功,紧蹑五人跟进。可是她这较胜之心一兴,竟忘了身后,那抱着晓岚的邋遢汉子。待她行进间猛然想起,回头一看,不由一愕。
  原来那邋遢汉子抱着晓岚竟与她行了个首尾相联。不禁令她,顿时对这邋遢汉子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道:“弟弟,你这位伯伯……”
  惊讶中含有敬仰之情。
  晓岚知道少女这时心情,一定是为痴癫伯伯功力感到惊讶,便一笑道:“姊姊,你觉得我这伯伯很奇怪是不?老实说吧,他除了痴癫之外,功力可不比任何人差。”
  可是那少女却未料到,因此怎不令她对山下自己所说的话暗感懊悔,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一看那前行五人,已将失踪,便又继起猛赶。
  那五名蓝袍壮汉,自恃轻功了得,但奔到山巅,回头一看,不但那少女紧跟身后,与他们一步不差,竟连那邋遢汉子也没被他们抛下。因此,这才令他们感到,今日堂主为两个孩子之缜密安排,实非多余了。
  那少女紧蹑五人到了峰头,首先为眼前的巍峨建筑物暗感惊奇。心说,这乌兰教果非平庸无能之辈。否则,在这高入云霄的奇峰之上,建此气派万千的楼宇,实非易与。
  这时,晓岚也被眼前的景物所感。
  蓦地,一声狂笑,平地而起,震耳欲聋。
  晓岚和那少女,闻声均不由一凛。但笑声历久不绝,却无人现身,致令两人更感大有蹊跷。
  就在两人暗费猜疑,那笑声也犹在兀自不绝于耳之际,突见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的楼宇之内,星飞丸泻的射出四条人影,疾向两人扑来,瞬即来到近切。
  晓岚和少女一看,顿时认出,这疾扑而至的四条人影正是那由客栈中全身而退的四名老者。
  四名老者在历久不绝,慑人心魄的笑声中,来到两人近前,嘿嘿一声冷笑道:“堂主已等候你们两只小狗多时,赶快随老夫入内拜谒。”言此一指抱着晓岚的邋遢汉子,暴哮道:“这人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擅自入山。”
  其轻蔑不屑之态,尽溢言表。
  谷晓岚闻那老者骂他痴癫伯伯是什么东西,这侮辱非同小可,顿时面色一变,道:“你再言出无状,我不掴你耳光才怪。”
  他的话音甫落,同他一起来的那位少女,向那四名老者逼近几步叱道:“嗨,你们请我们来,怎的这等无礼,这是我这弟弟的伯伯,要带就带来了,你们管得着?”
  一人嘿嘿冷笑一声,道:“堂主是叫你们两只小狗来,谁叫你们带来这老狗……”
  此人的话犹未完,忽然觉得浑身一酥,顿时哑然而止,一晃身就躺了下去。
  这一陡变,不但其余的三名老者大骇,连那少女也大感惊讶,只有晓岚看得很清楚,只见他的痴癫伯伯手指遥空一点之下,那说话的老者,立即酥然而倒。
  这点穴手法晓岚是学过的,但他却不能像痴癫伯伯这样在隔着丈余远的地方轻轻一点就制了敌人,其火候显然差得太远。
  所以晓岚回转头去,望着抱住自己的痴癫伯伯说道:“伯伯,这几个老家伙太坏了,他骂人,你老人家得给他一点儿厉害才好。”
  痴癫伯伯只是笑了一声,仍然没有说话。
  少女见她弟弟的伯伯,手法这等惊人,胆子也就大了许多,用手指着那三名老者说道:“奴才们,你的堂主在哪里,还不去叫他出来,缩在什么地方,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打进去了。”
  三人见一人被点穴制倒,早已禁若寒蝉的缩在一角发怔,心想这老的小的,个个都是高手,既然如此,乌兰教可要阴沟翻船了。
  但是,其中一人一闻少女说要打进去,正中下怀,冷冷的笑道:“小狗,你莫太狂了,适才是这位一时疏忽,中了那老怪的计算,若你敢再进一步,就是你们的丧身之地,不信你就试试啦。”
  晓岚早已察觉这屋子里,灯光闪烁,阴阳怪气,想必有什么埋伏,所以不住的窥视内情,默不做声。
  但那少女却有几分自大,一闻那蓝衣汉子说完,向他们不屑的瞪了一眼,一拧身就向二进室内闯去。
  痴癫伯伯一见那少女蹿了进去,抱着谷晓岚也跃进了二进屋子。
  陡然喀嚓之声响起,铁门紧闭起来,二进屋内是一片漆黑。闪烁的灯光随着铁门的关闭,完全熄没了。
  但是,陡在刹那间,屋内又燃起绿油油的灯光。
  这绿油油的灯光,显得甚是阴森诡异,危机重重,晓岚及少女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而那痴癫伯伯仍是木然不动声色。
  他们怔愣着,不知乌兰教在玩什么花样。
  倏闻一声恻恻令人毛发悚然的笑声,传进耳鼓。
  随声望去,见那屋子的上端,坐着一位白发老叟。
  那白发老叟骨瘦如柴,身穿蓝布长袍,十指箕张,置于两膝盖上,眸光闪闪似火,眉宇发红,银须洒胸,面色被绿阴阴的灯芒反映出灰暗的神色,宛若一个妖怪,令人可怕至极。
  那老怪笑声一落,低声叱道:“我那几名教徒,是不是被你们害的?”
  晓岚虽然觉得这情形非常可怕,但却望着痴癫伯伯,自己一声不响,似乎在期待着他老人家作何表示。
  但那少女却不甘沉默,冲着老怪顶撞,道:“那些汉子既是无法无天,是我们杀了又怎样,你是什么人?”
  怪叟阴冷冷的目光,射在少女的脸上,宛若闷雷似的哼了一声,叱道:“杀人要偿命,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教长不杀无名小辈,你们快报上姓名来,那老东西是你们请来的吗?”
  晓岚早已被这景物吓得心里发寒,一闻怪叟说杀人要偿命,马上想起自己不该将痴癫伯伯带来,受此无枉之穴,忠直的谷晓岚正拟挣脱痴癫伯伯怀抱,上去向那怪叟求情,向他招供那几位汉子都是自己所杀,偿命之事应由自己承担,千万不要害了痴癫伯伯,及那位姐姐。
  蓦见那怪叟已十指箕张,直向少女抓了过来。
  但见他拼命的一挣,已然脱了痴癫怀抱,一招“吉光抖羽”,已将怪叟震退几步,人已立于少女身前说道:“你千万别伤害我伯伯和这位姐姐,你的教徒是我杀了的。”
  那怪人被他一掌震退,早已怒不可遏,闻言恻恻一笑,震得灯光倏然一黯,道:“看你这小狗乳臭未干,敢在我的面前打诳,我那几名教徒既然是你这小毛贼与这臭老头所杀,老实对你说,你们既是来了天外奇峰,休想全尸而回。”
  此言一出,倒将谷晓岚骂得十分尴尬。谷晓岚虽然年纪幼小,秉性侃直,见义勇为,当他一见铁门封闭,屋内的景物危机四现,怪叟凶悍暴戾,小心灵早已料到,这次可没法逃命,所以总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好让怪叟放走伯伯与姐姐两人。
  因之,又向怪叟央求的说道:“那姐姐和伯伯都是我带来的。他们与你无仇,你怎的要害他们呢?”
  怪叟桀骜一笑,一言尚未答出。
  蓦闻少女冷笑一声,抢先说道:“弟弟何必与这老狗多费唇舌,要打,我们就向他较量较量,既敢应邀而来,还会怕这妖魔鬼怪?”
  语音甫落,三点金光,直向怪叟掠空袭去。
  那怪叟果真不是泛泛之辈,拂袖一扫,已将姑娘的暗器扫落地上。同时,五指箕张疯狂的向少女迎面抓来。
  少女见状心头一凛,晃身避闪。
  谷晓岚刷的一声,宝剑在手,“龙雀盘蜿”、“冷气云昏”、“玉胜珠衡”一连向怪叟攻了三招。
  怪叟身形疾晃,轻轻将晓岚的招式化为乌有,少女一见晓岚难于取胜,掌风呼呼而发,与晓岚联手猛攻怪叟。
  此时,痴癫仍然不动声色,伫在一旁观战。
  这是一间宽大的石屋,四壁石光如铁,绿暗的灯光发自屋顶四周,铁门紧闭,室内显出杀机重重,随时有置人死地的可能,就是没有什么杀人的埋伏,三人中了这个暗算,陷在这铜壁铁墙之中,也要活活的被困死。
  现在,晓岚与绿衣少女,向怪叟联臂进攻,剑光缤纷,掌风呼呼而响,激烈的战斗,灯光乍暗乍明,人影飘来飘去。
  但是,那枯瘦如柴的怪叟,始终身未移动,只凭两袭衣袖,左格右格,发出呼呼的厉飚,两人根本没法近至他的身前,凭他们二人之力,想把怪叟打败,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少女此时已打得兴高采烈,人如一只彩蝶,飞来飞去,翻上扑下,娇叱之声,刺耳欲聋。
  谷晓岚自离家以来,碰到的人虽然不少,但是他所遇到的高手,怪叟还是第一人,所以他把优昙连锁八式,一连使了几遍,仍是无济于事,在一旁看的痴癫伯伯,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以前还笑笑,现在一声也不响了,一时急得他快要哭了起来。
  他此时非常懊丧,他想,百毒蛇母卢八娘害了我,不是她非要我去天山不可,我早已到了北京城双龙镖局啦,找到了妈妈和阿姨,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
  他在激战中,还不住的想着心事。
  又想道:“阿姨说优昙连锁八式,是最厉害的武学,为什么使了几遍,还是打不败敌人,以后可不再练习这门功夫了,一定要找两个高手师父,去学好的武功。”
  点穴的手法,今天也不灵了,一连点了几次,都被怪叟袖风扫开。
  绿衣姐姐喝声大,吵得要命,有时掌,有时剑,看她已经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来,也未奈何这怪叟。
  陡然之间,屋内的灯光全部熄灭,晓岚和少女纷纷向后撤退。
  这时,像木头人的痴癫伯伯才发出一声大笑。
  少女与晓岚大慌起来,都向痴癫伯伯笑声那里奔去。
  痴癫伯伯似乎很明白,情形将更会恶化,故而两手一伸,将二人拉入自己的近前。
  嗡嗡之声响起,这似乎是毒蜂在嗡嗡的叫。
  黑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毒蜂的声音,带来了晓岚与少女的震吓。
  他们在想:“毒蜂咬人呀,黑暗中又没办法看见,咬着了,怎么办,糟糕透了。”
  谷晓岚不知怪叟在搞什么魔术,哭嚷道:“好坏呀,这老头好坏呀。”
  顿时发了童性的孺子之情,抱着痴癫伯伯,叫道:“姐姐,快过来呀,躲在伯伯身后面,避一避毒蜂。”
  嗡嗡之声,渐渐逼近,四面八方皆是,虽然看不见,但以嗡叫的声音判断,必然多不计数。
  二小娃被抱在痴癫伯伯身后,痴癫伯伯这时笑声不绝于耳。
  谷晓岚回忆,他自从在破庙里遇到痴癫伯伯之后始终未见过他说话,纵有事,总是一笑了之。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他这样笑过,不但他不停的笑,而且那并不十分响亮的笑声,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功力,震阻着无数的群蜂,不可接近自己。
  仿佛响着细微的刷刷声,似乎已有很多毒蜂被这笑声震落在地。
  但是,毒蜂似在前仆后继的向三人进攻。
  这时,谷晓岚暗自忖道:“伯伯真行啊,这功夫太好了,你为什么不教给我呢?”
  绿衣少女也很奇怪的想道:“这武功,真够别致,实未想到,痴癫伯伯还是一位罕世的武林高手。”
  奇怪的是,那怪叟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他在灯光熄灭,放出毒蜂阵后,已经离开此地吗?
  但是,这铁门封闭,四壁铜墙,自从灯灭黑暗之后,始终没有透进一丝光亮,他到哪里去了呢?
  这些莫测深奥的问题,顿时弄得晓岚和少女百思不得其解。
  痴癫虽然老是一言不发,不住的笑着,其实,他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忽然之间,他在长笑之中,身躯竟在颤动起来了。
  谷晓岚一觉伯伯有了变化,瞎乱的猜道:“姐姐,不得了啦,伯伯的功夫快使完了,毒蜂马上会来咬我们。”
  七岁的童心,这时将伯伯视为最大的依赖。
  事实上,也是如此,二人若失去了痴癫伯伯的庇护,不知早已惨到什么程度。
  绿衣少女道:“弟弟,不要吵啦,让伯伯把毒蜂震毙后,我们再设法逃走。”
  晓岚又说:“假使这次能逃出天外奇峰,跟着伯伯好好学功夫,长大再来杀这怪叟教长。”
  说至此,忽又转念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只要怪叟不再向我们下毒手,我们也不再和他计较了。”
  总而言之,他一颗仁厚的童心,一言一动,总是以助人为第一,纵是仇人也不必去犯他。
  绿衣少女扑哧笑道:“弟弟,你怎么说来说去,一点主意没有?”
  话音未落,只听得响起哗啦啦的巨响。
  原来这屋上正有巨石,向下面压落下来。
  这是乌兰教长欲将三人击成肉泥的毒计。
  当他放出毒蜂阵后,已自秘门蹿出,谅必毒蜂已将三人活活的咬死,因而再施毒手,粉骨碎尸。
  他哪能料到谷晓岚带来的这个老人,有这种惊人的气功,只是凭其笑声,已将他的百万毒蜂尽数震毙。
  谷晓岚带着他伯伯前来,只是怕与他再失散了,不料带来天外奇峰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痴癫伯伯是他什么人?假如他知道痴癫伯伯是他父亲谷剑华,他怕不要喜得大哭大闹起来。
  且说一阵塌天崩地哗啦啦的巨响之中,早已吓得少女和晓岚闭上了眼睛,拼命的拉着痴癫伯伯的身子不放。
  这时已是地动山摇,两人哪敢睁开眼睛。
  事实上,这黑洞洞的,就是睁开眼睛,也是等于无用。
  不过,晓岚与少女这时觉得痴癫伯伯,已经在两臂纵横,不住的在劈出掌风,他的身子也抖动得非常厉害,早已离开了原来地方,频频的移动着。
  但是,那哗啦啦的响声,一阵又一阵的响着。
  这响声,带来了飞砂走石,满屋的尘土全是乌烟瘴气。
  奇怪的是,这巨声为什么一阵连一阵的响,显然超出敌人埋伏的应有现象,敌人怎会接二连三的,放下大石,向室内压下,按理说,巨石向下倾泻一次,已有足够的制命威胁,再三再四岂不是多此一举。
  两人闭着眼睛想,越想越迷糊。
  接踵而来的感觉,是痴癫伯伯的飞动身子,也在上升了。
  “是痴癫伯伯在用掌式想把这屋子拍破吗?”谷晓岚如此天真的思索着。
  再一次哗啦啦声音,又响起来了。
  忽然之间,眼前一亮。
  顿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在空际流动着。
  刚想睁眼一望,忽然如哨的风声自耳旁掠过。
  这时空气也不是如前一样闷沉的。
  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望之下,晓岚和少女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向上望是满空星辉,碧空如洗。
  向下望,距地面至少有数百丈高空。
  森林!山岳!田园!屋宇!一幕一幕的现在眼帘以内,而自己的身子,却如风驰电掣般的向前射动着。
  哪里敢松开双手,一松手便会自高空跌下去,而且必会粉尸碎骨。
  飞箭似的向前掠空飞射,飞得越快,二人将痴癫伯伯抱得越紧。
  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惊是喜,是真是幻,还是梦境。
  谷晓岚只听过妈妈和阿姨讲故事说上古的人能腾云驾雾,能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想必痴癫伯伯,现在是使的这类的功夫吧?
  想到这里,晓岚不由惊讶和高兴起来。
  说道:“绿衣姐姐,我伯伯的本领太大了。”
  少女说:“快叫你伯伯停下吧,像这样,他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
  她似乎有些感伤似的。
  晓岚说:“你怕什么?只要我们三人永久长在一起,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少女不安的说道:“不行啦,我还有事,我师父还要等我回去呢。”
  晓岚仍是高兴的说道:“我还不是一样,妈妈和阿姨整天在盼我回去。”
  少女又说:“那你就叫这位伯伯停下,免得去得太远,回家找不到方向了。”
  正说着,脚底下却经过了一片沙漠平原,这平原是一望无际,大得惊人。
  但是,不大一会儿,痴癫伯伯就已越过了这块平原。这时掠空前射之势,也就渐渐的缓和下来。
  接着,痴癫开始向下沉落下去。
  大约,距地面不过十丈左右,伯伯忽然嘿嘿大笑一声。
  晓岚和少女就在这笑声之中,被痴癫两手左右一拉开,二人与伯伯分开了。
  分开之后,二人宛若断线的风筝,猛然下沉。
  接着,轻轻飘飘的落下实地。
  谷晓岚挺身爬了起来,望着天叫道:“伯伯,伯伯,你不能将岚儿放在这里,你一个人走了啦!”
  当他看见痴癫伯伯施展轻功远去时,谷晓岚急得大哭大叫起来。
  他跳起脚来哭,他不住大声喊道:“伯伯……”
  呼啸的风,吹得彻骨的冷冻,但是,谷晓岚却哭出了一身冷汗,眼泪与汗珠混在一起,向地下落去。
  他像只失群孤雁般的啼嚎,如同失去保母般的叫喊着。
  他不理绿衣姐姐的劝止,他一直哭到嘶哑无声,最后一头倒在地上。
  悲嚎!惨切!令人不堪入目。
  绿衣少女安慰的说道:“弟弟,你别哭了,痴癫伯伯既是将我们救出了天外奇峰,带来此地,必有什么用意,快起来吧。天快亮哩,天亮了我们问清这是什么地方,再想办法吧。”
  说话中已将谷晓岚扯了起来。
  晓岚也不知该怎么办,连忙用小手去揉着眼睛,尚在哽哽的咽泣,故未答复她。
  绿衣少女靠近晓岚坐了下去,又说道:“弟弟,要坚强起来才行,你不是说有很多事要办吗?现在若是哭伤身体,将来谁替你去办呢?”
  这番安慰并带着勉励的话,果然有效,谷晓岚竟然点了点头,表示姐姐说的话很对。
  于是,姑娘又进一步问道:“弟弟,你要办的是些什么事?”
  谷晓岚偏过头去说道:“妈妈和阿姨一定不知道我跑到哪里去了,我家里宝剑被白马女人抢走了,破屋中的老太婆交我的黄裹包袱,叫我转交一个人,现在包袱也不知失落到哪去了,还有玉兰姐姐不知被齐伟东弄得是死是活,现在到哪里去了,她的巨阙宝剑很多人都想抢去,现在已被那叫齐伟东的人骗去了。”
  停了一停,他又继续说:“还有那百美图、龙腾宝录,有一位老前辈交给我的,也叫我转交给人家,都被齐伟东骗去。”
  谷晓岚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个重大问题。
  那就是汪涛临死交百美图和龙腾宝录时曾说:“请他将这两件东西交给江湖怪侠郭金华。”
  那时他曾想起,痴癫伯伯不但老不说话,而且是个名符其实的怪人,那叫江湖怪侠郭金华的人,莫非就是痴癫伯伯。
  可是,这次遇到了痴癫伯伯,竟将这件事完全忘记了,也未有问问他,是不是叫郭金华。
  晓岚忖思到这个问题,怅然若失,不由流出了两行眼泪。
  绿衣少女见他默不做声,又要哭,急忙笑笑说道:“小弟弟,你真糟糕,又为什么要哭呢,又想起什么事来?”
  晓岚正在怔愕中,一闻姐姐问他,忙的侧过头说道:“都是怪我大意,我将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少女也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面色一惊的问道:“唉,弟弟,我且问你,那个叫齐伟东的,你认识他吗?”
  谷晓岚摇摇头说:“不认得,是无意中碰上的,他救了我们,我将他当好人。”
  少女又问:“你既不认识他,为什么将那些贵重东西交给他呢?尤其是巨阙宝剑。”
  晓岚诧异的瞪着少女说:“你也知道巨阙宝剑很贵重?”
  少女说:“当然晓得啦。”
  晓岚追问道:“你是听什么人说的?”
  少女说:“师父。”
  晓岚又惊异的问:“你师父难道也想抢这宝剑吗?”他庸人自扰的忖道:“她的师父可能也是坏家伙。”
  少女见他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忙说道:“齐伟东既然骗了你,可知他一定是坏人,但是那巨阙宝剑,乃是上古奇宝,落在坏人之手岂不贻害武林。”
  谷晓岚听他这样说,方大悟疑念的说道:“照你说,姐姐,怎么办呢?”
  少女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最好我马上回去。”
  “为什么?你不是说没有家吗?”
  “我虽没有家,可是我有师父呀,师父的家,不就是我的家吗?师父以前总是打听不到巨阙宝剑在什么人的手里,现在既已知道在齐伟东的手里,应该回去向她报告,说不定她会知道齐伟东的下落。”
  谷晓岚闻言色动,马上说道:“那好极了,我也要同你一起回去。”
  少女微笑道:“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办吗?”
  谷晓岚向少女靠近了一步说:“齐伟东骗走了我那么多的东西,我也要与你师父一起去要回来。”
  他顿一下又说道:“唉,姐姐,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还忘记问你的名字呢,告诉我好吗?你的师父大名,也请你告诉我,见面时我好称呼她老人家。”
  少女很高兴的说道:“我也太大意了,这么久未向你通名报姓,我叫何贞,师父叫九莲师太,提起她老人家来,武林个个都知道,住的地方叫仙人崖,是最近搬去的。”
  谷晓岚大惊的问道:“你的师父叫九莲师太?”
  何贞很奇怪的问道:“你认得她吗?”
  谷晓岚连忙摇头说:“不认得,可是,我不知道她认不认识一位老太婆?”
  何贞扑哧的笑了一声说:“老太婆多得很,没有名字,师父怎会知道,我的师父也是个老太婆。”
  谷晓岚这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很荒唐,不由脸上现得很尴尬,红着脖子说道:“贞姐,我说错了话,你为什么要笑我,可是,有位老太婆有事要我转告名字中有个九字的人,你的师父既然叫九莲师太,可能就是她。”
  何贞正颜问道:“就是你说过的那破庙的老……”
  话未说完,忽然传来“晓岚,晓岚”的叫声。
  晨曦中抬头望去,一只大雕冉冉的向这边飞落下来。
  谷晓岚倏的站了起来叫道:“八娘妈妈,你来了呀!”
  他顿时将一切事情放在一旁,喜形于色。
  大雕啪啪两下落了下来,卢八娘翻下了雕背,跑去牵着小手说道:“孩子,怎么会来这里呢,险些把我急死了。”
  谷晓岚喜得快要流出眼泪,道:“我遇上了痴癫伯伯,他将我们带来这里,又走了。”
  先前他是喜极欲泪,现在却流出伤心泪了。
  卢八娘以亲昵的口气说道:“孩子,七八岁了还哭什么,跟八娘到天山去。”
  稍顿又说:“啊,你还有个痴癫伯伯吗?他叫什么名字?这个姑娘是谁?”
  说话中,她用手指了一下何贞。
  谷晓岚揉揉了眼睛说:“痴癫伯伯叫痴癫,是我替他起的,这位姐姐叫何贞,真好呀,她有个师父叫九莲师太,我要去找她哩。”
  小娃儿说得天真,卢八娘笑了起来。
  但她却说道:“你那痴癫伯伯,他一定是不愿意向你说出他的名字来,他既是走了,有什么好哭的,傻孩子,人家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哭有什么用?”
  她是想安慰他,所以这样说,痴癫什么来历,也未深加研究了。
  可是,她很吃惊的向何贞说道:“九莲师太是你师父吗?”
  何贞听她口气,似乎认得自己的师父,故而惊讶的问道:“八娘认得吗?”
  “当然认得,可是,有好久未有见面,那正好,正有事要与她商量。”
  说完,她取出两份干粮给两人吃,同时问他们怎么会走过一块沙漠地带,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少女将她与晓岚相遇,与乌兰教人发生冲突,在天外奇峰的遭遇,以及痴癫以惊人武功,将他们带来此地,旋又不言而去的详细情形,一一的说了出来。
  卢八娘听了后,才知所谓痴癫人,必是一位埋名隐姓的武林奇人,心想:“痴癫既是与晓岚很好,这中间必有缘故。”
  谷晓岚这时脑子里更是复杂极了,件件事都是急切要办的,以他自己衡量缓急,最好马上去找九莲师太,因为九莲师太可能知道齐伟东的下落,齐伟东骗了他的东西,必须马上就找回来,以不辜负破庙的老太婆,及黑屋子里汪涛的重托。
  再就是马上去京城,先找白马女人要回宝剑,再到双龙镖局,见妈妈和阿姨,以免她们长久盼望。
  小心眼里这样打定了主义,吃完干粮说道:“八妈妈,你去天山,我和姐姐去仙人崖,好不好?”
  卢八娘急着摇头说道:“傻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谷晓岚生气的说:“不管什么地方,我的事要办呀,不能不去找妈妈和阿姨呀。”
  卢八娘板起面孔说:“孩子为什么不听大人的话,假使你当初能听妈妈和阿姨的话,好好在家里练功夫,不偷着跑出来,也不会闯出这些大祸,还不后悔吗?”
  谷晓岚一闻八娘坚决反对自己的意见,顶撞的说:“八妈为什么非要我去天山不可,难道你忍心不让我去看妈妈和阿姨?”
  卢八娘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太小了,你跑出来闯了几个月,已树了很多敌人,多少人想害你,再不听话,那太危险啦。”
  这席话,是想吓唬他的,事实也是如此。
  不说别的,白马女人见到了他,是不是会下毒手,是很难逆料的,尤其乌兰教人、齐伟东、韩秉胜等人,若是遇上了晓岚,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不但没有吓着他,他伸着脖子说道:“什么人我都不怕,我所遇到的人,个个我都瞧不起。”
  卢八娘愠怒的说:“就是你瞧不起人家,所以人家想害你,齐伟东骗走你的东西,将你置于绝峰上,乌兰教放毒蜂出来咬你,还有白马女人点了你的穴,抢走了你的宝剑,你都忘记了吗?”
  谷晓岚说:“还有,还有人将我骗到天山去,假使不来这里,而去京城找妈妈,乌兰教人怎会放毒蜂咬我?”
  卢八娘真是气昏了头,本想惩治他一顿,又见这娃儿可怜又可爱。
  用手指着他的头额,恨恨的骂道:“你这小东西,气死我了。”
  谷晓岚双手向后一背,扭转身去,嘴里说:“我才不理你。”
  一旁的绿衣少女何贞,一见两人闹得下不了台,急忙插嘴说道:“八妈妈,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卢八娘苦笑的说道:“你有什么妙策,说出来看看。”
  何贞又慎重的问道:“小弟非与你老人家去天山不可,是不是?”
  卢八娘说:“当然是这样,我与他的妈妈和阿姨是好朋友,一切都是为他好。”
  “既然如此,我们分途进行。”何贞略停又说:“不过八妈要先向我保证一件事。”
  这个十三岁的姑娘,说完秀面忽然一红。
  卢八娘不解的问道:“你也有个条件,快说啦?”
  何贞扬起头来说道:“我骑八妈的大雕先回仙人岩,禀告家师去找齐伟东夺回巨阙宝剑和小弟的所有东西,八妈带着小弟速去天山找雪山大侠,但是,八妈一定要保证小弟来仙人岩。我在家里静候,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小妮子说完后,斜睨望了晓岚一下。
  卢八娘说:“当然可以啦,我本来是要去找你师父的,有要事相商。”
  谷晓岚已然转过身来,向着少女说:“姐姐,九莲师太是不是一定找得到齐伟东呢?”
  显然他已有放弃己见的意思。
  何贞不敢说绝对有把握,但为解决目前的难题,只好笑笑点了两下头。
  卢八娘则抢着说道:“这样最好,卢姑娘回到仙人岩,立即与你师父去到京城双龙镖局,既可和晓岚的妈妈和阿姨一起协力应敌,又可向她们说明晓岚已由我带到天山,这样她们就会知道晓岚的下落,不会再担心晓岚的安危。”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继说:“晓岚,这样做你说好不好,你的事,你贞姐姐一定会替你办到的。”
  谷晓岚的脸上现出懊悔的神色,道:“八妈妈,岚儿是因要看妈妈和阿姨,还要去向齐伟东要回玉兰的包袱、百美图、龙腾宝录,所以向八妈妈顶嘴,现在贞姊愿意帮我,那就好了,岚儿刚才拂逆了你老人家,你不会见怪吧。”
  少女看晓岚转变得这么快,不由扑哧笑出声来,卢八娘竟也大笑一声,说道:“傻孩子,八妈知道你要去看妈妈和阿姨是一番孝心,去找齐伟东要回那些东西,也是为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都是好的表现,不过你年纪太小,现在还办不了这些事,所以要你与我一起去天山,我八娘怎会见怪你呢。”
  谷晓岚听了很满意的笑了起来。
  于是,绿衣少女何贞向二人道了再见上了大雕,向仙人岩飞去。
  谷晓岚不胜怅然看着少女消失了形影,才向卢八娘说道:“八妈妈,我们也走吧。”
  卢八娘点了点头,牵着晓岚向天山走去。
  此地离天山不远,这一老一少,只走了半天工夫就到了天山。
  天山是新疆最高的大山,主峰高约二万五千尺。
  它又名雪山,亦名白山,有人叫它折罗漫山。
  主峰高插云霄,群峰环绕,登山路径崎岖,险要至极。
  卢八娘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想向雪山大侠求援,派人往京城协助双龙镖局,渡过目前所遭遇的难关,她当然知道雪山大侠,不会亲自出马,所以她也未存此奢望。
  雪山大侠乃是他几十年前在江湖中走动的名号,武林中为尊敬他,都称他天山神君。
  大约十年以前,天山神君在一偶然机会中,遇到了谷剑华,谷剑华那时不过二十岁左右,仪表非凡,武功很好,神君甚爱之,但是,在聚集不久之间,忽又因事分离,分离时,天山神君对谷剑华慰勉有加。
  这次京城双龙镖局,面临强敌,一再损兵折将,楚歌四起,卢八娘在计穷之际,忽想起了天山神君来。
  她来求援的理由是,认为谷剑华的太太叶竹筠、傅忆萍,在双龙镖局中,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想以天山神君当年爱护谷剑华这点关系,来进言相求。
  当她见到谷晓岚时,忽然心念一动,就坚决要将晓岚一同带到天山来。
  她为什么要带晓岚来天山呢?
  表面上嘛,他的妈妈和阿姨,现在镖局中正是多事之秋,去了不但无益,反而增加二人的累赘,其实骨子里面并非如此,而是想安排晓岚来此天山造就,学成惊人武林以替他父亲报仇。
  但是,她却未将此意说出,认为天山神君是不是收留晓岚,还是难以预料之事。
  此时,当他俩一老一小,登达半山,卢八娘暗自忖道:“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若再不向这娃儿说明,到时他不愿意留下,弄得面面无色,且不叫我为难。”
  她忽然喘了一口气,说道:“晓岚,你累了没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谷晓岚连忙用手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道:“八妈妈,好难上呀,怎的那个高峰越走越远。”
  八娘忽然一个妙计自脑中一闪而来,向他微微一笑说道:“峰高二万五千尺,我们上去固然这样困难,这峰上的人,都可飘身即上,泻身即下,上下毫不费力,因为这里人,都是绝顶的武功高手哩。”
  哪知小东西就是不愿听人家比自己武功高,所以他不屑的说道:“八妈妈,你为什么要长人家的威风,我不信武功中还有比我痴癫伯伯武功高强的人。”

  第九章:天山二万五千尺
  卢八娘坐在路旁的青石上道:“据你说,你那痴癫伯伯武功很高,当然不会是假的,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谷晓岚说:“这天山就是天外之天吗?”
  卢八娘顺着他的口气说:“真的哩,这里有位天山神君,一定比你那痴癫伯伯武功高几百倍。”
  “他会什么?”晓岚急忙问道。
  “他会很多,都是见所未见的绝技。假如你愿向他学,等会儿我替你恳求,”卢八娘用手比示着说。
  谷晓岚摇着小脑袋说:“痴癫伯伯,妈妈,阿姨都是自动教我的,天山神君还要恳求,我不干。”
  哪知恳求两字不合他的胃口,卢八娘忙又解释说:“恳求不过是我说的,其实,神君见了你不要我恳求,他也会教你的。”
  谷晓岚说:“先去看看再说。”
  说完,扭身就向山峰上跑去。
  这次他已使出缩地换形轻功,势子一放开,其快如飞。卢八娘一见这小家伙身法果然不凡,大为惊讶,哪能料到这七岁的孩童,已经练会这等轻功。
  因之,她也使出蹈雪无痕之学,衔尾赶去,心想:“谅你这娃儿也扔不掉我。”
  哪知她尽展所学,宛若巧猿飞跃,仍是赶不上去。
  而且,前后的距离已是越拉越远。
  不到盏茶时间,前面晓岚的影子,更显微小了。
  终于形影不见。
  卢八娘一见追不上去,不由大急起来,遇涧越涧,逢崖飞崖,疾如怒箭,亡命追赶。
  但是,她自认已经使出十二成的绝顶轻功,仍是不见前面的影子。
  她此时已是气喘如牛,心中由急而惶。
  所急的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轻功赶不上晓岚,有损自己的威严,而是怕谷晓岚闯下滔天大祸。
  据她料想,谷晓岚所以到处闯祸,是因他一身傲骨,虽是年少,却不惧任何强敌,适才据他所说,当今武林之世,除了痴癫之外,任何人都不在他的眼下。
  天山为武林圣地,天山神君在武林中的威誉,大有神圣不可侵犯之势,假如谷晓岚冒冒失失,闯进神君岩,对神君有所冒犯,其问题的严重,就可想而知了!
  朦胧的月辉,洒照奇峰,群谷的云雾,弥漫八方。
  风,发出的尖啸的响声,大有奇寒透骨之感。
  路,显得崎岖险要,的确有飞鸟难达之险。
  天山之麓,在这深夜之中,正有一人,向二万五千尺主峰,拼命的攀登着。
  这位白发苍苍的卢八娘,有生以来,也未拼过这样的老命,她的衣襟被汗湿透,仍在不遗余力的向前爬着。
  她偶尔向前几个起落,宛若脱弩怒箭般的向峰顶飘落。
  但是,她也有时凭着四肢的力量,努力的向前移动。
  一望即知,她是尽其所能,纵跃攀登,不断的向前追赶着。
  “晓岚,晓岚,你等等八妈呀!”
  任凭她叫破嗓子,也听不到一声回音。
  卢八娘正惶惶无措,心想,这孩子个性太强,我这老婆子追也追不上他,假如在天山绝峰闯下大祸,不但此来的目的势必付于东流,而且其后果的严重,真是不堪设想。
  她拼命的攀奔着,心里却是怦怦的乱跳着。
  忽然之间,隐隐的传来激斗之声。
  八娘不由得猛停下步来,惶急的忖道:“果然,果然,这孩子……”
  伫步谛听,这打斗之声,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但是,此刻正是五更时分,天亮前的奇峰雾涨,越发令人无法看清四周,凝神探视,仍然没法看清一丝影子。
  抖起余威,向前几个起落之后。
  骇然一灰一白两团人影,已在那里打成一团。
  那地方前临绝壁,后是悬崖,乃是攀登绝峰必经之道,地势险要至极。
  卢八娘一见之后,骇出一身冷汗。
  因为,那地方有随时跌落悬崖的可能。
  而且,悬崖高不见底,立足之处,宽不过数尺,无论双方任何人坠下崖去,势必绝死无疑。
  虽然现在尚未看清两个影子的面目,但是,她已判断,百分之百是谷晓岚登峰至此,与那位监守隘道的人,发生冲突无疑。
  双方无论任何一方,若是有了损伤,或是跌落崖下,都是无法交代的事。
  若晓岚打死了别人,必当引发滔天大波,两人绝无法活着离开天山,此来有求于天山神君之事,那是更无法提了。
  假如晓岚自己有了三长两短,他是自己千方百计带来的,带来的目的,乃是希望他武学深造,扬名四海,承继他父亲谷剑华的遗志,锄恶济贫,造福生灵,并为他的父亲报仇。
  而将他带来此地,事先又未得到他妈妈和阿姨的同意,假使晓岚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有什么脸面交待。
  她本想大声喝止,但看他两人立足之处,地势奇窄,险要万分,一旦双方陡然闻声惊落悬崖,更使自己愧不可容。
  惶恐无措之中,她又向上面攀登了几丈。
  她极目望去,不由使她吓得色变。
  原来那激斗的两团影子非是两人,而是一人一兽。
  灰黑的影子,正是那到处闯祸的谷晓岚。
  但那先前所看到的白影,乃是一头白猿。
  天山白猿,在武林中大有名气,数十年前,几乎是天山神君无往不利的有力臂膀。
  它的猿掌三十六式,是天山神君,为它所研创的绝技,只要是它对敌搏斗,大有攻无不克之势。
  可想而知,白猿监守隘道,乃是受了神君的使命,司此要道。
  天山素来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因使巅峰安枕无忧,当然是凭此隘道猛猿,自亦可想而知。
  哪知目下,正是晓岚履冰走险,一见之下,真是吓得心惊肉跳,惶然忖道:“晓岚完了,我这老骨头也完了。”
  卢八娘这时的感想,认为谷晓岚绝对不是白猿对手。
  正在忖度之间——蓦见晓岚一个横纵,向旁猛然飘射而去。
  卢八娘一见之下,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他所横飘之处,正是那无底悬崖的上空。
  卢八娘惊恐之下,抖声唤道:“天……天呀……上苍……”
  其音未落,蓦见晓岚飘身下泻,疾如流丸,卢八娘吓了一身冷汗,但见他所射落之处,乃在一个五六尺远的一块突出的崖石上面。
  此时,他是站在岩石的最前端,悬空险要,四不沾地,而且突石前端,他落身之处,不及一尺宽大,其险恶形势,简直不敢目接。
  哪知白猿一掌扑空,晓岚飞身让过之后,它接着又是一掌,直向晓岚遥空拍去。
  这时晓岚借那一足之地,隐着身子,又见白猿狠招劈来,拧身一纵,飘上凌空。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放目望去,原来晓岚站立的那方突出岩石,已被白猿一掌劈断,砰然一响,岩石纷飞。
  但他仍不惧强敌,虚空一抖,身随剑移,快如陨星划空,直向白猿扑来。
  白猿一掌又未奏效,身形向左略闪,当晓岚剑锋袭至身右不远之时,见他白影一晃,已向绝壁中纵去。
  壁中五丈高处,有一突出落足尖石。
  白猿晃落在尖石之上,始才一阵吱吱怪叫。
  谷晓岚站在下面,抬眼望去说道:“畜牲,来和少爷斗一斗啦。”
  白猿闻言,疾如弹丸而下,下射途中,又是一掌,同时向晓岚凌头罩来。
  掌风震山欲裂,砰然一声,飞砂走石。
  但是当白猿飘落实地之时,已然闻得晓岚叫道:“畜牲,少爷在你这里。”
  白猿循身扑去,原来晓岚不知使的什么移身之法,早已飘落在它原来寄足的尖石上面。
  就在白猿狂怒大叫之中,只见一人自晨曦之中,向那隘道之处,狂奔而来。
  此人飞奔中叫道:“白师兄,是何人闯山?”
  音落,只听谷晓岚傲然答道:“是我,你想怎样?”
  卢八娘趁机大声叫道:“大侠,大侠,请你手下留情。”
  说话之中,已拼命的向这里奔了过来。
  当她立身之时,晓岚又在那尖石上叫道:“八妈,你不管,他们再来几个人,我也不怕。”
  那来人面露愠色,冲着八娘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小娃且能这等无礼?”
  卢八娘尚未回答出声,谷晓岚已哈哈大笑的说道:“你骂谁无礼,你这白猿子才不讲理哩,我……”
  “大侠息怒,我们是专程敬谒神君而来。”
  谷晓岚以为八妈是在恳求那人传授自己的武功,故而连忙抢先说道:“八妈,你别罗嗦啦,他养的白猿子这么不讲理,我不向他学功夫了,我看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以为这人就是八娘说的天山神君。
  卢八娘急得顿足点首,那人看看这老妇人,又看看那谷晓岚,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白猿伏在那人的跟前,气呼呼的望着上面的幼童,仍在蓄势欲动。
  但闻来人说道:“女侠既是来访家师,为什么要与这娃儿串演这幕耍戏,这娃儿是你什么人?”
  卢八娘见这人已经息了怒,只是满脸的狐疑之色,乃笑了一声说道:“晓岚乃老妇侄子,他是先我而到,但却与师兄白猿发生冲突,请问阁下大名,万乞不要误会,晓岚年幼,不当之处,还请包涵。”
  好不容易才说完这席话,尖石上的晓岚也未插嘴。
  哪知她的话音甫落,晓岚又大嚷说道:“奶奶何必跟他解释,还要责备我,白猿子要不拦击我,我怎会和他打起来,有错完全是这白猿呀。”
  这情形当然是卢八娘所意料中的事情,故而笑着向他说道:“我知道了,孩子,我和这位大侠说话,你不要插嘴好吗,当然我们由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发生误会之事要解释解释啦。”
  卢八娘此时说话很为难,一方面要避免身旁的一人和一兽的疑惑和误会,一方面他怕委屈了谷晓岚,而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当然她已晓得白猿与晓岚冲突之事,是白猿不让晓岚经过隘道,而晓岚必然是非要经过不可,而至大打出手。
  按这情形来说,晓岚并没有错失,要说他有错失,那就应该说他不知道白猿为什么要阻拦他。
  因此,卢八娘这时对谷晓岚又痛爱又恼恨。
  痛爱的是,这孩子居然能和白猿打个平手,此种情形,真是她所未能料到。
  所恼恨的是,假使他不独自先行跑来,而同自己一起来此隘道,当然会先向白猿交涉妥当,而在隘道以外候传,既不会硬闯,也不会发生这场大波。
  归根绝底,卢八娘这时只恨自己疏忽,只恨自己无用,假使自己先有防备,或者能够追赶得上晓岚,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因而,她惭愧的对那位天山的人说道:“大侠,你看这娃儿顽皮啦,他与贵师兄打了架,还要推卸责任,这当然是他年纪太小,不知过此隘道,必须要得到允许才行。”
  她说完后,像金铃般的声音,长笑了一声。
  由各方面看,卢八娘与那幼童,并非恶意闯峰,那人才哈哈大笑说道:“在下朱崇古,对这件事情很遗憾。”
  这遗憾的意思,卢八娘听来很明白,意思是说,幸尔未有酿成大祸,假使晓岚被白猿毙死于掌下,后果应该由八娘自负其责。
  事实本是如此,自己又是有求而来,卢八娘也未置是非,乃笑说道:“久闻侠名,以后多请指教了。”
  上面的谷晓岚静了半天,这才说道:“八妈,解释好了吧。”
  他似乎已从两人对话之中,听清是自己把事弄糟了。
  卢八娘笑了一声说:“好了,好了,快下来拜见这位朱叔叔啦。”
  说完后,向朱崇古又说:“大侠可知,这娃儿很天真顽皮。”
  朱崇古大笑之中,谷晓岚又说道:“八妈,那白猿假使又打我哩,我就自这绝壁翻过去好不好?”
  二人闻声大惊,朱崇古连连招手说:“娃儿快下来,白猿知道是误会,不会再打你了,上面很高,不可上去,小心跌下来呀。”
  说完向卢八娘大笑的说:“卢女侠,令侄小小年纪,向何人学的武功,不但胆识大,而且可爱已极。”
  卢八娘一见疑云已释,人家又夸奖晓岚,自是感到高兴,道:“晓岚听见没有,这位叔叔说你很可爱。”
  谷晓岚一顶高高帽子戴在头上,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说:“这叔叔若是早来,我也不会与白猿打啦。”
  说完,只见他那小身影一晃,人又纵高了四五丈。
  原来那尖石上面五丈处,又有一个突出的石尖,这岩石凸出的部分不过一尺见方。
  二人一见之下,不由大惊。
  卢八娘高声叫道:“晓岚呀,朱叔叔不是向你说过吗,此壁不能上去啦,快下来,好孩子。”
  她虽然在叫他下来,其实晓岚现在高悬在十丈高空,就是下来,也很危险,山道只有五六尺宽,一面临着绝壁,一面临着悬崖,假如晓岚自绝壁中纵下之时,很可能跌下深崖里去,卢八娘一睹此情,吓得冷汗直往下落。
  朱崇古大为震惊,他哪能料到,这娃儿不过六七岁年纪,轻功火候,竟会练到这种程度。
  他想,这娃儿身历险境,犹自不知,倘若再一失足,必然酿成千古遗恨。
  因之,他征求八娘的意见说道:“卢女侠,我叫白猿师兄上去救他好不好?”
  此言一出,白猿猛的站了起来,吱吱地叫了一声,似乎很乐意去办这档事情。但卢八娘却急忙做着手示说道:“不行,不行啦,大侠好意,恐怕会激起他的反感的。”
  朱崇古不解地问道:“女侠之言,在下不懂?”
  卢八娘急躁的说:“这孩子一身傲骨异于常人,若不先征求他的同意,恐怕他不会接受,对他目前的情形,甚为不利。”
  朱崇古在惶然中说道:“这孩子个性当然是坚强自信,固然是他的特长,但也很可能招来大祸,为人所嫉,以后还得注意开导才好。”
  卢八娘叹气说道:“大侠说得很对,他的年纪虽然这样小,已不知树了多少敌人,就我所知,自从他受过了一次骗后,他这坚强自信的个性,更厉害了。”
  当此情形,也不容她细说,又高声喊道:“晓岚,小心啦,下来时我和朱叔叔及这白猿会小心招呼的,叫白猿上来接你好不好?”
  谷晓岚在上面说道:“八妈,别叫白猿上来,唉,这地方只能站一个人,我来试试,看看可不可以上到上面去。”
  二人闻言,吓得心里直打吊桶。
  卢八娘直是蹦足舞手,无法可施后悔的忖道:“晓得有这样的事,就不会千方百计将他带来。”
  朱崇古说:“这地方除了白猿师兄可跃三级突石之外,只有家师天山神君可以攀达顶端,共有突石十八级,每级距离五丈,若是上到尽头,就是家师神君的神君崖门,现在还可以叫白猿将他救下来,若是他再登两级,白猿就无能为力了,势必要请家师……”
  正说间,只见晓岚的影子一晃。
  再一晃。
  又一晃。
  一连登跃了三级。
  这时他上在五级突石上面,离地二十五丈。
  影子已随着悬高的距离而逐渐缩小了。
  白猿感到意外的惊讶,响起了一连串的狂叫声。
  朱崇古看得目瞪口呆,替他捏了两把冷汗。
  卢八娘震惊色变,先是心惊肉跳,后来头昏眼花。
  始至谷晓岚再次跃高之后,她才失望的说道:“朱……朱……大侠,这孩子几乎就看不……不见了,能不能有劳天山神君一次?”
  这时她已六神无主,只说是前来恳求天山神君,派人前往京城双龙镖局,去营援晓岚的妈妈和阿姨,哪知现在却先得要求神君,来救这孩子。
  朱崇古也惶急的叹道:“这孩儿若是在此糟踏,确实可惜,我看他现在已登至十级了啊,再以上的突石,每石凸出只有五寸。卢女侠若是有请于家师,那就不能再迟,但是,由此地去到神君岩,来往所劳时间,最快也得一个时辰,究应如何,还得卢女侠仔细酌量。”
  话里言间,是说就是将神君请来,恐怕为时已晚,何况卢八娘既与天山神君没有深厚的源渊,神君是否这样容易请到,尚是未定之数。
  这情形,卢八娘当然可以想得到,不过救这娃儿要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朱大侠,令师面前,还请方便两句。”
  朱崇古说:“当然,当然,这里仍由白师兄照看,女侠请。”

  天山主峰的神君岩前,这时有两人站在门外,严肃的望着里面,脸上现出焦急与期待的神色。
  他们是谁?
  是天山神君的大弟子惊魂双掌朱崇古,及万里迢迢而来的百毒蛇母卢八娘。
  忽然之间,神君岩内走出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
  朱崇古一见那少年走了出来,急忙问道:“方洪师弟,恩师答允了没有?”
  方洪很神秘的浅浅一笑,道:“师父今天有事,不接见任何人,谕令师兄接待卢女侠。”
  此言一出,卢八娘现出万分失望与懊丧的神色,默默的望着朱崇古,但却没有说话。
  朱崇古两手左右一摊,苦笑着说道:“卢女侠,今天太不凑巧了。”
  说完立即转身过去,向方洪问道:“师弟,你说清楚没有?这位卢女侠是有急事求见恩师。”
  方洪稍感不愉快的说道:“师兄,难道我这点用处还没有吗?师兄之言,我当会依样画葫芦的去禀告恩师,今天怎么不信任师弟了?”
  朱崇古知这他这位小师弟,是不会接受任何人责备的,故急忙陪笑着说道:“师弟, 我怎会不信任你呢,只因这位女侠,所求之事太急了,我不得不问问你是否已经向师父禀告得很清楚,师弟何必生气呢?”
  说完之后,又转身向卢八娘说道:“女侠,请到迎宾岩里去坐坐,再行想办法吧。”
  卢八娘此时忧急如焚,闻后沉重的哼了一声,只好无可奈何的跟着朱崇古,向迎宾岩走去。
  忽然听方洪叫道:“朱师兄,这位女侠究竟有何事求见恩师,你能不能说具体一些,让我再去向恩师禀告一遍?”
  二人闻声,立即折转身来,朱崇古说道:“也怪我太粗心,适才只是说朱女侠有要事急于求见,师弟不提醒我,倒要使我糊涂到底。”
  略停继道:“卢女侠随来有一小娃,在峰下隘道时,冒冒失失的攀登堵壁,堵壁十八级他已上了十级,我们都无法上去将他救下来,当然他不会上到顶端,女侠的意思是想恳求恩师成全这娃儿,速施抢救,因此这位女侠迫不及待。”
  音落,卢八娘又乞求着说道:“再麻烦小兄弟一趟啦。”
  方洪浅笑说道:“那娃儿是不是叫谷晓岚?”他一口说出了晓岚的名字,二人猛然一喜。
  卢八娘急忙向前去了两步说道:“小侠怎知?”
  方洪道:“当然是他已经来到崖中。”
  卢八娘喜出望外的说:“他现在做什么?”
  方洪急忙答道:“家师正在惩治他。”
  朱崇古插口问道:“那小娃是真可爱,恩师如何惩治?”
  方洪又答道:“要他在一日之内读熟百字诀真书。”
  卢八娘大急,说:“万一读不熟呢?”
  方洪说:“恩师要将他扔下崖去,碎骨粉……”
  朱崇古未等尸字说完,伸手拉着卢八娘说道:“请女侠安心,我们且去休息。”
  抵达迎宾岩后,卢八娘仍是放心不下的问道:“朱大侠,这娃儿真是一块瑰玉之材,尚蒙令师垂爱培植,前途必定似锦,但不知那百字诀真书,他是否可以如限熟读,万一……”
  言犹未尽,朱崇古则哈哈大笑,道:“女侠此行不虚,令侄的百字诀真书也必定可以读熟,按他的现在武功来说,招式上的功夫,在下虽然尚未目睹,但他的轻功,却已驾于一等高手之上,不然,那十八级突石,断然没法一气上完,只凭这一点,家师看了之后,哪会不爱材而教,百字诀真书,在下与师弟等,至今未能得到家师的传授,家师见了令侄,居然愿以此无上武学相传,在下感愧之余,亦实为令侄庆幸已极。”
  卢八娘不胜兴奋之至,笑容可掬的道:“这孩子我真未想到他会有这齐天的大造化,也未想到他这样小的年纪,武功已达这等境界。”
  朱崇古诧异的问道:“晓岚乃女侠之侄,你对他武功情形,也不尽知?”
  卢八娘这才将他与晓岚相遇的经过,及来此目的,向朱崇古说了一遍。
  朱崇古闻言大笑,道:“原来是这样的情形,假使晓岚的妈妈和阿姨知道此事,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呢,不过……”
  卢八娘急问道:“不过什么?难道令师……”
  尚未说完,朱崇古连忙摇手道:“女侠别错会意思,我是说女侠欲请家师派人京城之行……”
  卢八娘说:“大侠认为如何?”
  朱崇古沉吟后说:“那就要看女侠的运气了。”
  卢八娘又说:“晓岚的妈妈和阿姨在京城之事,已经是眉急待援,大侠在令师面前烦请方便几句才好。老妇敢于冒昧启齿,完全是因令师当年与晓岚的父亲谷剑华的这点瓜葛,现在晓岚的妈妈和阿姨遭此凶险,令师必会恩施额外吧。”
  朱崇古仍无把握敢于预言。
  不过,他却这样说道:“以在下所知,家师当年之青昧谷大侠,实有甚于在下。谷大侠遗孤待援,自不可与一般情形相提并论,坚持不涉及武林是非应另当别论。”
  卢八娘笑了一声又说:“何况令师愿意将无上之学传于晓岚,事实上已涉及江湖之事,因为晓岚正是目前武林所注意之人。”
  两人谈话之中,送上菜餐开始共餐简陋的素食。
  转瞬间,时已午牌过后。
  忽见门外两条人影一晃,人已入了迎宾岩内。
  一人拍手跳足,雀跃万状的说道:“奶奶我可不回去了。”
  “很好,很好,晓岚,你的书读熟了没有?”
  谷晓岚兴高采烈的说道:“神君限我十遍读熟,我只读了……”
  余话尚未说完,方洪接口抢道:“只是读了两遍,已是滚瓜烂熟。”
  卢八娘喜得快要流出老泪,道:“晓岚,回去只是我一个人啦。”
  晓岚望了一下朱崇古,说:“奶奶,神君说,这位朱老哥陪你一起去。”
  他这称呼叫得很别致,当然他们晓得,谷晓岚既已被神君收为传人,自也不能再叫他朱叔叔了。
  但是,当晓岚自己想到这个问题,还是没有按习惯的去叫朱师兄,想了一想冲口叫了一声朱老哥,他觉得这样比较尊敬。
  可是,卢八娘和朱崇古却面面相觑。
  还是卢八娘略加思考后说道:“朱大侠,事情还是这样办好了,贵师门的辈份自也不可破坏,称呼之道,各依其道,我们之间仍是不可打破姐弟之辈,我错比弟台虚长几岁,弟台屈居弟弟了。”
  朱崇古呵呵大笑道:“姐姐的安排,弟弟自当遵令。”
  但他却冲着谷晓岚说道:“谷师弟,恩师吩咐我去京城吗?”
  谷晓岚频频点着小脑袋。
  方洪很感叹的说道:“不是恩师谕旨,要我在天山陪谷师弟,我也愿意与朱师兄和卢女侠一起去京城玩玩。”
  卢八娘知心愿已偿,自然是心花怒放,问道:“晓岚,我们什么时候走,神君颁了谕令没有?”
  晓岚忽然眼眶发红,眼泪待放说:“越快越好。”
  众人一齐望着他,八娘温言说道:“傻孩子,神君留下你,真是你天生造化,正应高兴,为什么难过呢?”
  晓岚泪如泉流的说道:“我妈妈和阿姨望得好苦啊,还有那齐伟东骗走我的东西,都是受人所托,玉兰姐姐不知在什么地方,绿衣姐姐何贞等着我回去,痴癫伯伯……”
  至此他已说不下了,不由哽咽的哭起来。
  大家一见这娃儿伤感,都十分感动,因为这里面充满着大孝,厚情,与侠义。
  卢八娘装着笑脸说:“晓岚,哭多难为情,只要你能用心学武功,这些要事你必定会一一替他们办好,妈妈和阿姨知你在天山,不知她们要怎样高兴呢。”
  方洪耸了耸肩膀插嘴说道:“小弟,别伤心,将来我一定帮你找他们。”
  略停又说:“朱师兄,你与女侠也该动身了,恩师也吩咐,要我马上将小弟带回神君岩。”
  此言一出,大家默默怅然。
  方洪牵着晓岚向神君岩走去。
  晓岚回转头来,高举小手,频频叫道:“奶奶再见,朱师兄再见……”
  他没有哭出声,但他的小脸上,比哭还可怜几百倍。
  卢八娘怅然流泪。朱崇古也甚为感伤,同声说道:“再见,再见。”
  二人就在依依情景下,整装离开天山。

  第十章:潇洒的嬉笑声
  余晖洞在奇峰上,呈现着万道霞光。
  但这高峰上的冷风,而是长年未减它的本色。
  这里显得寂静,没有人走动,连鸟也不会飞到这峰插云表的地方。
  由于长年的冷,昆虫走兽之类,也是完全绝迹。
  只有皑皑的白雪,经年光临而至。
  当然那只千年白猿,它是长年累月的照守着奇峰隘道素不擅离职守一步。
  天山神君根本没有出过神君岩洞门,他似乎与世无争。
  谷晓岚自从被方洪带进神君洞后,也是杳如黄鹤,始终未见出来。
  只有方洪偶尔自洞里出来一次,但是,他总是像昙花一现马上又缩了进去。
  暑往寒来,冬去春至,天山奇峰,像这样的情形,一过就是三年。
  始至第四年夏来,这插在云表的奇峰景象,才大大的改变了。
  它不再是那么冷静,无论是白日或深夜,总是有人在高峰上晃来晃去。
  有时,人影晃动满峰都是。
  但是,当这些成千的人影倏尔一停,偶有声音问道:“小弟,你这千影幻法,比上次更进步得多了。”
  谷晓岚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说道:“方师兄,有了破绽,你得老实告诉我,好让小弟立即改进。”
  继之,他又亮出宝剑,在主峰上很悠扬地往返走了几趟。
  几趟之后,倏的剑光暴长,接着就是一幕剑花,缤纷灿烂,四面八方,凌空飞舞。
  疾如电光火石,上下如流,左右横飞,多彩多姿,令人眼花缭乱。
  方洪啪啪鼓掌说道:“小弟,万应剑法你也彻底到家了。”
  谷晓岚歇势走了过来说:“方师兄,这千影幻法、万应剑法都是万字诀真书中的妙谛,我自己觉得还差得很远。”
  方洪很羡慕的说道:“恩师对你练那些功夫,叫你适可而止,想必都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吧?”
  谷晓岚很谦虚的说道:“小弟的那些小小成就,要不是方师兄照顾……”
  话未说完,方洪大笑着说道:“小弟不要这样说了,若是再说下去,会叫我愧得没有立足之地。”
  谷晓岚闻言知意,知道他是对自己所学的武功,发生羡慕的感想,因为神君对他所传的武学,未有传授于他,因而说道:“方师兄,你的武功绝技,敢说无人可比,小弟还要向你多多学习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沉说道:“方师兄,你知道吗?我……我……要走了。”
  方哄吃了一惊,问:“什么时候?师父向你说过了吗?”
  “明天。”谷晓岚已然流了几滴眼泪。
  两人黯然神伤,默然回到神君崖去了。
  第二天谷晓岚果然面色忧郁的自神君崖走了出来。
  方洪低垂着头,跟在晓岚身后。
  谷晓岚百感交集的凝视了一会儿神君岩后,低声道:“方师兄,偏劳你了,恩师你一个人服侍了。”
  方洪依依之情,溢于言表,说:“小弟,前途珍重吧。”
  谷晓岚抱拳作别道:“师兄再见。”
  音落转身就走。方洪戚然望着晓岚背影消失后,始方返回神君崖内。
  谷晓岚在天山四年艺成,健步如飞,离开了天山,晓岚昼行夜宿,直向京城方内奔去。
  他归心似箭,但也心情杂乱无章,一幕幕的往事,自他脑际中闪闪而过。他想:“妈妈和阿姨现在是不是还在京城双龙镖局里呢?朱师兄离开天山,一去不返,是吉是凶,也没有一点儿消息。
  “还有,痴癫伯伯,何贞姐姐、卢八娘和妈妈,现在上哪去找得到他们。
  “齐伟东骗走那些东西,九莲姑姑是否已经找齐伟东,将那东西夺取回来,都是要急切了解之事。”
  此时正是金风送爽,桂子飘香之时,一到陕西境内,便看到一片田园农忙气氛。
  农人们抢割秋收,男女老少正在忙于田畴之时。
  蓦见两条大汉向田中扑去喝道:“孙老大在不在这里?”
  谷晓岚看在眼下,伫步忖道:“这两个家伙气势汹汹,说起话来,一点礼貌没有,显非善良之徒。”
  田中之人忽有一人直起头来,向那两人道:“在这里,两位老哥,有什么指教不成?”
  他的话,答得非常强硬。
  一人嘿嘿狞笑,道:“在那里就应起来说话,难道不知我们所来何意?”
  田里孙老大直腰望了二人一眼,仍然蹲身去割稻子,嘴里却说道:“去你的,你们游手好闲,我才没有这份时间。”
  那二人一见孙老大爱理不理,不由大怒,一人叱道:“姓孙的,你在嘀咕什么?难道你们做的事,骗得过我们的耳目?”
  田里的孙老大伸起腰来,向二人瞪目说道:“张万、屈明,我且问你,你把眼睛睁大点儿,我孙成九不是怕人的人。”
  一人暴哮一声骂道:“卢八娘到底到哪里去了,那些东西是不是交给了你,若是再不据实说来,今天要你好看。”
  谷晓岚听他提八妈的名字,又说八妈还交下了一些东西,不由心头凛然,忖道:“原来八妈却已在此活动,所谓一些东西,想必就是齐伟东前次骗去的宝剑及百美图、龙腾宝录等物。”
  蓦闻孙成九大笑一声,说道:“不错,这些事我知道,但是,说不说我有自由,你又能将我怎样。”
  他的话音甫落,那名叫张万的,顺手拾起约有五十斤重的一块石头,直向孙成九临头扔去,说道:“且看大爷收拾你。”
  谷晓岚一见此人陡出冷手,不由向前纵了几步,因为此人猝出攻势,恐怕田里的孙成九提手不及,正欲出手抢救之时。
  忽见那孙成九右臂一挥,已有一股无形劲力,将那块巨石震了回去。
  其石疾如弹丸划空,飞袭之处,正向张万的华盖大穴,谷晓岚一见之下,才知田里的这个农夫不是泛泛之辈。
  但见张万身形左晃,闪避快极,屈明向前一个飞纵,右手向前一捞,海碗粗的一颗田旁大树,已然连根在手,巨石落地,砰然一声巨响,又听哗啦啦的声音,大树挟着万钧之势,直向孙成九迎面飞去。
  谷晓岚本可迎空一掌,将那飞向孙成九的大树劈成粉碎。
  但是,他想看看孙成九的实学究竟如何?故而欲动又止。
  孙成九恐怕大树飞来,殃及左右农人,只好先纵身而起,平地拔空两丈,在虚空中,双手平胸前推,狂飚宛若排山之势,直向前射的大树劲厉拍去,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哗啦啦之声,枝干四射,稻禾飞空弥漫,农人四奔走避,孙成九微哼一声,已被自己的掌风撞在大树上的反击之力,震弹四五丈,跌在田中。这一幕惊险情景无以复加。
  而张万、屈明两人,一见孙成九被震跌地上,哪甘怠慢,两人纷纷向孙成九扑来。
  不料,两人尚未扑到,遽然中途一停,跌落在地上。
  原来谷晓岚一记隔空点穴手法,出手之时,已将两人制服。
  孙成九自地上爬了起来,一见身前立着一位十一二岁幼童,明明是他救了自己,憨然一笑,抱拳说道:“谢谢小侠。”
  谷晓岚微笑道:“哪里,哪里,但不知这两人为什么事来找大侠生事?”
  孙成九苦笑着说:“这是齐伟东派来追赶百毒蛇母卢八娘的人,他迫我说出她的去向。”
  谷晓岚听孙成九说二人正是为追捉卢八娘而来,不由面色倏然而变,问道:“卢八娘现在在什么地方?”孙成九一见谷晓岚似乎也要找卢八娘,不由嗫嚅着说道:“小侠……”
  未待他说完,谷晓岚只因要急切地知道八娘下落,迫不及待的又问道:“请大侠速说,那些东西,是不是已为你所收下?”
  孙成九似乎非常后悔,不应该向这少年人说出这一消息,当他一见少年人紧急的追问,连忙改口说道:“少侠既是知道卢八娘这个人,自也知道她的武功非凡,她来去无踪,去到什么地方,在下自不知道,还望小侠原谅啦。”
  说完抱拳行了个礼。
  谷晓岚听了后,也忘记了向那人还礼,急得搓手蹑足的说道:“那怎么办呢,老哥,那怎么办?快帮我找呀。”
  孙成九一睹此情,越发不敢吐实,乃支吾的说道:“现有很多人都想找卢八娘,小侠为什么也要找她呢?”
  谷晓岚急忙的说:“人家要找到她,我更要找她呀,那些东西都是我的。”
  孙成九闻他不但找人,而且还提到东西乃是他所有,更加觉得这少年来历可疑,而且与卢八娘必是敌对立场,东西可能是八娘自这少年手中夺来。
  于是,坚决的否认道:“东西已被卢八娘带去,我完全不知道,适才那张万、屈明要时,他们那么恶狠狠的我都没法交出,小侠既是出手救了我,如若我知道,怎会不告诉你呢?”
  谷晓岚有些生气的说:“你怎可这样说呢?那两人是八娘的敌人,我不是八娘的敌人呀!你不能将我比做他们两人呀!”
  孙成九向他上下打量一遍说:“你贵姓?”
  谷晓岚忙答道:“姓谷叫晓岚,八娘向你说过没有?”
  孙成九摇了摇头,但却问道:“你怎会认识卢八娘,怎会知道八娘来过此地,特来找她?”
  谷晓岚平和了一下情绪,说道:“她是我八妈,我不是特来找她的,是无意中经过此地。”
  “那么,你该知道她为什么要将东西交给我?”
  谷晓岚摇了摇头。
  孙成九颇感诧异,瞄着他问:“小侠显然不是说的实话,你连这都不知道,怎么要说那东西是你的呢?何况,小侠姓谷,八娘姓卢,你为什么要说你是她的侄子实在叫我难以想透。”
  谷晓岚一见人家对自己深疑不释,急得直抓脑袋,说道:“老哥,你信任我就是,八妈与我的妈妈和阿姨都是朋友,她最疼爱我,我到你的家里去谈谈,好不?”
  他的意思是想,八娘的东西要是真的交给孙成九,孙成九必然妥存家中,而孙成九既然农忙在此,其家亦当不会太远。
  孙成九又一次将他估量了一遍,看他言谈与态度,并没有什么可恶之处,且就他的武功来说,只是举手之间,就已制服两敌,要是他真的心有恶念,他自不会好言陈诉,早已大动肝火了。
  因之,点头说道:“那好,我在前面领路。”
  说话中已转身而去。
  谷晓岚跟他身后就走。
  那点穴所制的两人,仍然躺在田野间没有动,二人走时也未理会他们。
  两人刚刚经过一处山岗之时,忽然发现三条大汉,纷纷向这边奔来。
  孙成九大吃一惊,问道:“小侠认识他们否?”
  谷晓岚放眼望去,神色一变说道:“糟糕,他们都来了。”
  忽然他的精神一震又说:“来得好,我就是要找他们。”
  孙成九面现惊慌的说道:“小兄弟要小心啦,他们想必都是为卢……”
  话未完,因三人已到近前,急忙拉了谷晓岚一把,向左边疾作闪让。
  哪知晓岚挣脱后,傲然道:“这三个家伙有什么可怕?”
  此时那三人中,一人暴叱道:“大哥,这小子在此,卢八娘决不会去得太远。”
  说着,当头一剑,疾向谷晓岚迎面斩来。
  谷晓岚没有还攻,但却疾如电火闪开对方猝然攻势,大笑一声说道:“韩老三,我认识你,待我谷晓岚问清话后,再打不迟。”
  韩老三名健英,是韩玉兰的三叔,因前跟踪韩玉兰至京城向韩玉兰强索巨阙宝剑,谷晓岚当时在场,因而相识,后来在传闻中,知道谷晓岚是燕赵双英叶竹筠、傅忆萍之子,而燕赵双英与百毒蛇母卢八娘素极友好,故而判断谷晓岚在此出现,卢八娘自未远去。
  当谷晓岚让开他的攻势,说有话问他后,恻恻一笑,说道:“爹,这小子就是拐走玉兰的谷晓岚。”
  那人朗声大笑道:“玉兰失踪四年不见,老子非向这小子要人不可。”
  另外一人暴啸震天,纵了过来说:“秉胜兄,我也有事向这小子了断。”
  韩秉胜高声问道:“诸大侠可也与这小子有何过节?”言犹未完,谷晓岚向三人扫了一眼,说道:“难道你这笨蛋,竟忘记了在土地庙避雨时小爷的厉害。那时你不是我谷晓岚的对手,这四年来,你又学了些什么功夫,哈哈……”
  四年前在土地庙内,被谷晓岚点了巨阙穴。经过一夜苦苦挣扎暗运内功,始打开穴道,想起这件事来,恨之彻骨。
  鞭梢宛若飞龙摆尾,人如掠空怒猿,鞭锋呼呼骤鸣,暴叱之声刺耳,直向谷晓岚攻了过去。
  谷晓岚倒未想到,四年前在土庙内被自己轻易所制的诸省天,还有这种武功火候,但却只是使出缩地换形之学,与诸省天展开一幕游斗。
  他毫不采取还击,还在朗声大笑,偶尔问出一句:“没有仇,谁要和你打。”
  但是,诸省天则不敢分神答话,只因自己闯了江湖一生,那次被制在小娃儿的毛脚毛手下,不啻是奇耻大辱,当下又见这小伙子无所视事,不向自己还击,当着这些人的面受这戏弄,不由怒火大起,目龇皆裂,十二式诡异莫测的长蛇鞭法,直向谷晓岚的前后左右,狠命卷去。
  左来右闪,右来左避,鞭锋若自身前卷来,他的小身躯一晃,已然如影随形,到了诸省天的身后,对方的鞭影若自身后袭到,他只是一个转动,宛如柳絮随风,已将诸省天的招式化为乌有。
  韩氏父子两人,蓄势在旁看得目瞪口哑,他们做梦也未想到,诸省天在江湖上可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竟收拾不了这十一二岁的小孩,就算他一出娘胎就练武功,也不过十年火候,诸省天的长蛇鞭法,武林中闻言丧胆,今天为什么竟如此毫无用处呢?
  噼啪噼啪的鞭声,是一声接一声。
  飞起的砂土,是一阵落了一阵又起。
  千万的鞭影,宛若无数的龙蛇,飞空舞尾。
  震天欲裂的喝啸,直撼得地动山摇。
  潇洒的嬉笑声,不住的哈哈哈哈。
  像游龙,若戏虎,如怒豹,似巧雀。
  在大若数十丈的身影晃晃之中,很显然的看得出来,诸省天像只疯狂的野狼,使出浑身解数,大展所学。
  然那谷晓岚,则是视若无事,只是飘飘的几下,已逼得诸省天七孔生烟。
  蓦闻一声:“对不起。”
  声响后,诸省天已飞出四五丈,扑通一声跌了一个狗食粪。
  但是,这时却闻得高声叫道:“孙大侠,老哥,不要走了啦。”
  谷晓岚高喊声中,人已宛若陨星划空,直向乘机而去的孙成九追了过去。
  这时韩秉胜向诸省天大惊问道:“诸兄,你的鞭稍呢?”
  诸省天挺身而起,一看自己手中仅剩下不足一尺长的鞭柄,犹自不知其丑,暴哮着说道:“这小狗,我不收拾他,我就不在江湖立足了。”
  他并不是敌人走了,马后炮放得挺响,而是真有些不服,一纵身就向谷晓岚追去。
  韩秉胜、韩健英为了要找韩玉兰的下落,自也不甘让谷晓岚一去了之。两声狂啸,急如怒发脱絮,纷纷扑了过去。
  旁观者清,韩氏父子适才看那诸省天不是幼童对手,明知自己就是与其争斗起来,未必能够讨到好处,但是,诸省天乃是同路而来,目的又是合力追寻卢八娘下落,自知诸省天不是幼童对手,当然不可袖手旁观,基于同一目的,志同道合立场,在诸省天恼羞成怒,自未量力之时,也应奋勇直前,合力应付。
  一干人阵,前前后后飞奔,大约不及半里之时,忽见又一人影,掠空而来。
  接着闻她尖脆的声音喝道:“将那小孩捉着。”
  声音甫落,人已泻身落地,截道而立。
  谷晓岚没有追上孙成九,急的俊面失色,又见一人横加阻拦,不由火上加油,也未看清来人面目,就势将夺断的诸省天的鞭梢,一抖腕扔了出去。
  口中同时骂道:“老婆子你想拦路不成。”
  呼声如啸,荡空长响,众人招眼望去,只见自谷晓岚脱手而出的那条鞭梢,盘飞空中,宛若一轮大玉环,上下飘飞,左右移动。
  以飞蛇盘绕,如玉环掠空,发出呼呼如啸的破空之声历久不歇,蔚为奇观。
  众人看得目瞪咋舌,谷晓岚自己也感得惊异不已。
  他扔出鞭梢的目的,并不想对敌人怎样,而是气急之下,随便扔出而已。
  想不到他将鞭梢一扔出,竟将诸省天、韩秉胜、韩健英及陡现身而来的老婆子,一齐都震着了。
  鞭梢脱手飞出,历久不坠,这是什么绝学,不但那些人不知所以然,就是他自己也说不出名堂来。
  自己只知道带着几分气急之势,扔出手中鞭子,不知不觉中,竟使出了万应剑法中的招式。
  万应剑法中有飞刃绝技,飞刃绝技中,又有长虹、盘龙两式。
  这两式,都可在十丈以外飞刃毙敌,而且敌人断然无可自救。
  好在他这一盘龙之式,是毫无目的而发,故尔也未伤及众人。
  但是,众人见这盘空飞绕的鞭梢,总觉得是一种威胁,怔怔的呆在那里不敢动。
  因为,他们认为这是谷晓岚的故意炫耀,他既使得出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绝学,当然可以在他的意念之下,制服任何人。
  那陡然现身而来的婆子,似乎有些不服,先是噤如寒蝉,后来猛然想起,自己出道以来,从未碰上敌手,武林中一提出自己的名号——辣手红线老太来,无不惊魂变色,闻风丧胆,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死在自己手下,怎可在这娃娃面前,这样胆怯。
  何况,这娃儿,早在四年前,在京城客栈见他时,他虽然有些武功,但却并没什么惊人之处,假如那时这娃儿有如何惊人能耐,齐伟东怎会将他掳去。
  当她乍见谷晓岚之时,颇感奇怪,所以喝叫一声:“将那小孩捉着。”
  因为,就他所知,齐伟东是个心黑手辣之人,那时谷晓岚及韩玉兰被他以伪善的姿态救走,决然没法逃出他的毒手,难逃灭口夺宝的命运。
  所以乍见谷晓岚居然尚能安全无恙,大出意外,娃儿是如何逃出厄运?乃想捉到他问个明白。
  由此可见,辣手红线老太,初见谷晓岚之时,并没任何恶意。
  但是,却未想到谷晓岚竟会突然出手,空中盘鞭这是什么武功,以她的判断,这娃儿必是在哪儿学来的邪气暗器之类。
  故而,她暗运神功,一掌向那空中正在盘飞的鞭梢劈去。
  狂飚卷空而起,势如疾浪掠空,一出手就已使出八成功力,万钧之势,端的不愧为谈虎色变的江湖女魔。
  哪知谷晓岚哈哈大笑说道:“老太婆,你这么凶干吗?这鞭子是人家的,你将它劈碎了怎么办?”
  说着,手心一扬,将那只鞭梢收回后又直向诸省天扔去,又道:“是你的,还是给你吧。”
  诸省天伸手捞了回来。
  众人见状,个个怔在当地,总也想不透这娃儿,是使的什么手法,竟能在辣手红线老太劈出的狂飚中,捞回了那盘飞在空中的鞭梢。
  这武功绝技,真是玄奥得不可思议。
  辣手红线老太几时受过这等奚落,虽然谷晓岚并没有这样想法,但是,在她看来,谷晓岚能在她的狂飚中取回鞭子,这对她不啻是一次莫大的侮辱。
  因之,她顿时面露愠色,忖道:“好小子,你居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不收拾你,还待何时?”
  忖思之中,已自怀中掬出一把附有奇毒的红线,冷笑一声,已向谷晓岚扬腕撒去。
  这是她赖以成名的绝学,红线奔空成千成万,大如鹅毛的奇毒红线,只要有一毛沾身,就中毒无救,而且死后,一点儿也看不出痕迹来。
  谷晓岚一见遮日的红线,向自己临头罩下,他不知这是什么玩意,这小家伙竟也吓得面色大变了。
  韩秉胜、韩健英、诸省天三人,不但知道老太的厉害,也知道只要她使出这门绝学来,对方从来没有逃过活口的。
  因而,抱定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态度,向后疾流勇撤。
  谷晓岚大吓中锵拔出宝剑,抖腕之处剑光暴长。
  好快的手法,就在那遮天盖日的奇毒红线袭到他前后的一刹那,已然使出一道剑幕,风雨不透护着身躯。
  继之,他又暗运神功,万应剑法一展开,银光耀目,一团丈余大小的剑幕,倏然平地起舞。
  剑幕疾如电光火石,上下往返回环,不到一会儿,那遮天盖日的奇毒红线,已被剑幕扫落地上。
  但是,剑幕撞在那成千成万的红线上,除了一部份扫落地上,尚有一部份红线,竟被剑幕撞得四面分射。
  那些被剑幕扫射四分的红线,又被剑幕的无形劲风鼓送,分射之势,疾如电火。
  韩老大、韩老三以及诸省天等人,先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现在则是飞祸上身了。
  因为那些四分的红线,已然前前后后,直向他们迎面袭来。
  辣手红线老太早在谷晓岚绝学使出之时,知道势头不妙,若不早做明哲保身之计,当场丢人现眼事小,老命要紧,使出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逃之夭夭而去。
  韩氏父子及诸省天三人,因对谷晓岚恨之人骨,只说是今天可以借刀杀人,落得自己毫不费力。
  哪知局势陡然转变,自己已成脱身乏术之势了。
  当谷晓岚急收招式,落下实地,放目看去时,只见他们三人中,两人正在踉跄中摇摇欲倒。
  谷晓岚本性仁厚,一见他们陡然受伤,急忙扑过去问道:“两位老哥……”
  余音未落,那两人已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原来两人本可支持一段时间,不致立即当堂躺下,只因身后传来叫声,原已身中无形的奇毒,以为谷晓岚是来向他们作一了断,心中震吓倒了下去。
  谷晓岚在他们身上,既然察不出任何伤痕,仓促之间,只好叫着另外一人,喊道:“你跑什么?快回来看看。”
  哪知他在四望之时,已不见诸省天的去影了。
  他本想前去追赶,但又见韩氏父子二人,现在已是垂死呻吟,辗转挣扎,惨不忍睹,不忍离去。
  急忙折转身来,蹲身问道:“两位老哥哥,你们怎么样了?”
  哪知此时已有一人瞑目死去。
  韩秉胜在垂死中,望着他骂道:“你这小狗害死我们,还要假慈假悲。”
  说完话后,便就两眼一翻,结束了生命。
  谷晓岚虽然被他辱骂,但因人死堪怜并不以为忤,相反的,还感觉怅然若失。
  在茫然与紧张的情绪之下,四下张望。
  除了西方的余晖之外,四野都是万籁无声。
  当他一阵紧张过后,顿时感觉身心异常疲惫。
  因之,找着了一块平石坐了下来。
  忽然之间,一连串的问题,自他脑际中闪闪而过。
  想起卢八娘的问题来,想到孙成九为什么要不辞而去,他住在什么地方?到哪里去找呢?不找着他,自也没法找到八娘的下落,八娘所交的东西给他,是不是自己四年前被齐伟东骗去的宝剑、包袱、百美图、龙腾宝录……
  他又想起,韩玉兰是生是死?死在什么地方?韩秉胜、韩健英必然知道,但是,现在他们已死,死前又没有问清他们。
  他非常懊丧,他又非常茫然,他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找卢八娘?他很主观的下判断:“当然他们是要卢八娘交出那些东西!”
  夕阳西下后,是一个淡淡的月夜。
  他坐在月夜下穷脑苦思,考虑今后应该向哪方面去,脑子中件件都是要办的大事,这些要事该从哪一件办起?
  当然,要找妈妈和阿姨的下落,乃是刻不容缓之事,那些事情固然都重要,但是总不比上妈妈和阿姨要紧。
  在他想来,找妈妈和阿姨有四条路可走。
  第一是回到燕赵平原,自己的家里,第二是去北京城双龙镖局打听。
  再不然到仙人崖去问何贞姐姐,因为何贞姐姐一定和她师父九莲姑姑去过双龙镖局,对妈妈和阿姨之事,她一定知道。
  可是,仙人崖在什么地方?自己糊涂,与何贞姐姐分手时,居然忘记问个明白。
  最简单的办法,是找着卢八娘,一切都可了然,而且八娘既是就在附近,这个办法又是现成的。
  因此,他打定主意,还是要找着孙成九。
  天黑了,孙成九住在什么地方呢?
  谷晓岚终于想出办法,心里一喜,喊道:“有了。”
  谷晓岚来到孙成九白天与张万、屈明发生冲突的那块田中,将二人的昏穴解开,两人才自行爬了起来。
  张万、屈明见是白天制了自己的少年,一人悻悻的问道:“小朋友,我们以前连认识都不认识,何必要架这梁子呢?”
  谷晓岚十分礼貌的说:“我是感觉很惭愧呀,所以又回来替两位把穴道解开。”态度如此和善,是为了有求于他们。
  张万自口角里嘿嘿的冷笑了一下,道:“小朋友既然如此,白天为什么要向我们陡出冷手?”
  谷晓岚解释的说道:“我很对不起,那时怕两位老哥伤了那姓孙的。”他的解释非常坦白。
  屈明问:“小兄弟一定认识孙成九啦?”
  晓岚摇头说:“不认识。”
  “不认识?”
  “那么,你为什么要帮他?”屈明问。
  “当然我有我的目的呀!”晓岚坦直的说。
  屈明又问:“什么目的?”
  “难道你也要找卢八娘?”张万紧张接着追问道。
  谷晓岚毫不隐瞒的说道:“不错,不知两位知不知道孙成九住的地方?”
  “哦!”张万说,“原来小兄弟真不认识孙成九啦。”
  谷晓岚点了一下头。
  屈明插口说道:“那么,小朋友是不是要找孙成九呢?假使我们引你去找到了孙成九,那些……”
  余话尚未说完,张万干咳了一声,急忙向屈明丢了一个眼色,屈明自也明白他的意思,是怕他提及到那些东西的问题,故而改口继道:“那些人,武功都高,你不怕吗?”
  谷晓岚当然明白他们鬼鬼祟祟的意思,但却仍是假装糊涂的问道:“哦,原来孙成九还有许多伙伴吗?”
  屈明略加思考说道:“他的同党很多,不过现在他并没有与他左右的人在一起呢。”
  谷晓岚将计就计的说:“那就好了,两位老哥是不是愿意引我去呢?”
  张万、屈明焉不明白他转来的目的是什么?小伙子武功惊人,不引他去当然是不行的,与其是闹翻了脸还是要引他去,倒不如和颜悦色的引他去,至于找卢八娘,及索取那东西的事,只好去后再见机行事好了。
  张万想了一下,一笑说道:“当然可以。”
  音落,三人即向东南走去。
  去的方向正是谷晓岚适才所来的路。
  谷晓岚正在想:“假使他们路过山岗之时,看见了那业已倒毙在地上的韩氏父子时,会不会又发生变故呢?”
  此时,他因为急于找到孙成九,故而想避免节外生枝。
  他正在暗忖计策。
  哪知二人来此山嘴之时,竟向山嘴的左边转去,谷晓岚这才将心放下。
  三人大约走了一里之遥,此时进入了一片矮树森林。
  再向前面走了不过三里许,即已看见一座小小的庄屋。
  张万伫步,指着那庄屋说:“孙成九就是在这农家帮雇。”
  谷晓岚很意外的问道:“原来孙成九是这家帮工啦?”
  张万说:“对,两月前才来。”
  谷晓岚想探知孙成九的来历,问道:“孙成九本来是什么地方的人,他与卢八娘是什么关系,两位老哥知不知道?”
  屈明乃老奸巨滑的人,一闻他要盘问来历,不由心中大起疑窦,冷冷一笑,问道:“我且问问小兄弟,你找孙成九究竟为了什么?”
  谷晓岚困难的是找孙成九的住处,现在既已找到,目的已达,便向二人瞪目说道:“先前已说过,我有我的目的,两位既然是来找他要卢八娘,自然对他的来历很清楚,难道两位不愿实说?”
  张万见谷晓岚态度转变,急忙笑着说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对孙成九的来历,仅能知道一小部份。”
  “知道就说,老实告诉你们,要讲实话!”
  谷晓岚的面孔,此时已经板了起来。
  屈明暗自大怒,仍不露于形色,已然蓄势欲动,但却委以周旋,冷笑道:“小兄弟,你真厉害,我们既是一见如故,何须动怒?”
  张万已知屈明快要发作了,故而干笑一声说道:“真是一见如故,我们只是相见恨晚,哈……”
  一副阳奉阴违之状,意在缓和谷晓岚的注意力,好让屈明陡出冷手,一击奏效。
  谷晓岚虽然一见即知这两个家伙都是难缠之人,但却未有想到,屈明居然还想陡地暗算。
  所以他也大笑着说道:“承两位老哥不弃,既然将我当做朋友,那就请将孙成九的来历说出来吧?”
  张万斜目瞧了一下屈明,看他已经在准备使出三刃绝技,故而佯言说道:“小兄弟哪里知道,孙成九乃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向你详细的介绍就是。”
  说话中已自向一颗大树下面走去。
  屈明本想老早动手,无奈他已知谷晓岚的武功不同凡响,不动手则可,动起手来,势必手到擒来,否则,将对自己两人,引发严重的后果,故而想在有利时机,一举成功,现在既是与张万的心声取得联络,阴阳互为配合,不由心中暗喜。
  谷晓岚不知是计,也转过身,在张万身后跟来。
  哪知就在他举步前进之中。
  嗖嗖嗖三只飞刃,自他身后闪电般的袭到。
  飞刃同时而发,成品字形,上对晓岚枕骨,下对左右肋三路并进。
  这就是屈明的三刃绝技,三只飞刃同时发出,由于疾如火石,避无可及其避,接,两只手只能接下两只,另外一只,也可制敌于死。
  何况,他已知道晓岚不是泛泛,猝然自他身后偷袭,实在是他千稳万当之计。
  说时迟,那时快,哪知飞刃刚自脱手而出,一只已然刷当一声,钉在晓岚前面的大树之上,另外两只早已被他接在手中。
  屈明一见之下,吓得魂不附体,这是什么手法?简直是神乎其技了。
  但是,他当然知道,是谷晓岚头部向下疾沉,飞刃掠空而过,而下面的两只飞刃,是谷晓岚反腕接了过去。
  然而,能够及时察觉,沉头让过上面飞刃,也就是少有的现象,难能可贵了,而能在躲避上面的飞刃的同一时间,反腕接下后面的两只飞刃,莫说眼睛未有生在后脑上,即或后脑有眼,也不能丝毫不差,同时接下。
  屈明正在惊魂未有归窍,寻思免脱之时,蓦见白光陡闪,疾如陨星已然落在自己的左足背上,一阵刺痛,蹲了下来,原来是治人之道,人家已经作了还治其人了。
  而那谷晓岚不但未有转身过来,而且他左手拿着那把刀子,向张万悠然的走去,说道:“你老哥,坐下吧,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们的。”
  他将适才屈明偷袭的一幕,如此泰然置之。
  张万早已吓得三魂离合,怎不连连做揖说道:“我那同伴肉眼无珠……”
  话未说完,谷晓岚频频挥挥手说道:“没有时间多费话,言归正传好了。”
  张万乖乖的坐了下去说道:“孙成九是百毒蛇母卢八娘的义子,他原籍湖南,两月前以帮雇为掩护,潜迹此庄。”
  谷晓岚追问道:“他为什么要在此地潜伏呢?他既是来此潜伏,你们怎会知道?”
  张万答道:“奉八娘之命,踩探齐伟东的下落,据说齐伟东也是潜伏在这一带,但却始终未有探到下落。这事我们并不知道,乃是韩秉胜对我们所说。”

  第十一章:偷吻
  谷晓岚闻言心头一凛,这才知道,张万、屈明是韩秉胜的爪牙。
  但却没有向他说明韩秉胜已死。
  乃又问道:“据我所知,韩秉胜住在燕赵之间,你们也是远自燕赵而来吗?”
  张万闻言一惊,哪知谷晓岚已知韩某其人,但此时却也不敢问他怎么知道韩秉胜,只是说道:“不是,我们就是秦岭双虎,此处距秦岭不过三十里路。”
  谷晓岚哦的一声,有话尚未问出。
  蓦见一人晃身飘来。
  谷晓岚忙问道:“是谁?”
  “孙成九。”那人自报其名。
  谷晓岚大喜之中,叫了一声:“孙大侠。”
  张万一见孙成九陡然现身而来,先是面色倏变,后来已趁机说道:“小侠,孙大侠来了,我们可以走吧?”
  他想做脱身之计。
  谷晓岚大喜之中,毫未考虑的说道:“好吧,你们去吧,没有事了。”
  孙成九本想将二人就此了断以绝后患,无奈谷晓岚的话,业已冲口而出,同时,二人听谷晓岚答应后,如获大赦而去,孙成九只好欲言复止了。
  谷晓岚急握起小拳头,笑着说道:“孙大侠,韩秉胜、韩健英已被我误杀了,那辣手红线已经不战而去,大侠为什么不言而去呢?”
  孙成九憨然笑道:“我怕他们认请了我。”
  谷晓岚这才明白天黑前孙成九不辞而去的意思,于是哦了一声。
  但又问道:“大侠怎会这般时候由庄内来此,难道已察觉我们已来此吗?”
  孙成九答道:“不知道,我也根本没有回家,始终是潜在弟台不远,对于弟台大战辣手红线老太,去到田里找秦岭双虎,以及秦岭双虎引你来此等等,我都看得非常清楚。”
  谷晓岚有些诧异的问道:“大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孙成九面色尴尬,似有难言之处。
  谷晓岚大为奇怪的又道:“卢八妈爱我如子,难道大侠对我还生疑念吗?”
  孙成九面色感到有些忧戚,也很难为情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不敢坦直于弟台之前,可是,现在已完全明白以前的误会。”
  谷晓岚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大侠现在可以告诉我八妈的去处吧?”
  孙成九惨然苦笑,说:“好,弟台随我来就是。”
  说完转身而去。
  谷晓岚心中大喜,以为卢八妈就是落脚在距此不远之处,因而毫不犹豫,跟着孙成九身后就走。
  二人无声的走着,虽然不是纵跃如飞,但却走得非常的快。
  此时已到一处深谷,磷石遍地,杂木阴森,到处棘藤满布,显得甚是可怕。
  谷晓岚心里嘀咕着:“八妈怎会在这地里,难道她找到一处秘密所在,韬光隐形?”
  正走间,孙成九忽然停了下来,他向晓岚惨然的说道:“弟台,这就是家义母的所在。”
  谷晓岚闻言,心里一寒,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睁大双目,望着孙成九问道:“为什么不见八妈呢?”
  孙成九泪流如雨,说:“地下,九泉,前面五丈处,矮林有一冢新土。”
  谷晓岚面色倏然而变,一声“八妈!”叫出之后,遽尔倒在地上。
  他是因惊而倒,当他甫自倒地之后,施而挺身爬了起来,一纵身,直向那前面矮林之中扑去。
  倒身一拜磕在墓前,哭道:“八妈,八妈。”
  接着放声大嚎起来。
  惊天动地,又加四面阴森,顿时深谷中充满了愁云惨雾。
  一阵阵的往事,一齐充塞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往事带来了他的昏厥,带来了他的悲嚎,他只哭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孙成九也是满面泪痕的不住惨然婉劝,但一毫也不发生效用。
  他仍是嚎啕的发泄着悲痛。
  谷晓岚年纪虽小,但却秉性纯素,而且是知恩必报的人,卢八娘虽然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很长,但在那段短短的过程中,却有其深刻难忘的事实。
  不是卢八娘千方百计,将他带到天山,他的武功哪有今日的成就,习武的人,武功就是第二生命,因此,卢八娘在他的生命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尤其使他难忘的,是那次自己无知,误会卢八娘将他带往天山,是有意使他不能去京城找妈妈和阿姨,他不知八妈的用心良苦,以致用言语向八妈顶撞。
  然而,卢八妈不以为忤,反而忍受下去,慈母,亦不过如此而已。
  这仅是他所知之事,也已够他此生不忘了。
  何况,卢八娘是为什么而死,他现在尚是全然不知。
  八妈带他去天山,他回来能先见到八妈,向八妈说说他所学的武功,不知八妈会是怎样地高兴啊。
  哪知看到的,则是一冢新土,那慈祥的八妈却在这冢新土中,作了今之古人。
  谷晓岚一直哭成喉破声哑之后才止。
  然后才哑着声音向孙成九问道:“孙大侠,我想看八妈的遗物,那些人都想强夺的东西?”
  孙成九这时才全然知道谷晓岚,与自己的义母,有其情逾肉骨的关系,因而首先说道:“弟弟,我是八娘的义子呀。”
  谷晓岚虽然仍在哭丧着脸,但却猛然的想起,自己叫他孙大侠不但显得生疏,而且是没有礼貌。
  因之,向孙成九叩头叫道:“大哥,请你谅解弟弟是急昏了头。”
  孙成九倏地倒身还拜,相继搀起晓岚,说道:“弟弟,天将快亮,义母所交我的东西,是藏在郊外,必须要在天亮前取出,否则天色大亮,那就诸多不便了。”
  谷晓岚哽哽饮泣说:“好,大哥,我们马上就走。”
  旋又向冢墓三拜九叩,二人立即离去。
  二人急奔如流地来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庙宇。
  小庙的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写道:“庙内无僧风扫地,神灵有感月为灯。”
  由这副对联的联语便可知道,这庙宇不但很小,而且是很少有人去的地方。
  孙成九将卢八娘交给他的东西,藏于此处,可见是经过了一番慎重与考虑的。
  谷晓岚暗自忖道:“那些东西,一定是巨阙宝剑、黄绫包袱、百美图、龙腾宝录等物。”
  孙成九到达后,很仔细的将四周打量一遍,一见仍是四寂无人,方始走入庙内,自神坎下面,即将藏在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哪知取出一望,并不是谷晓岚所预期之物。
  而且使他意外震惊,面色大变。
  原来孙成九所取出来的东西,竟是金钰宝剑。
  金钰宝剑是谷晓岚自家里偷着拿出,在破庙中被骑白马的女人抢走,谷晓岚瞒着妈妈和阿姨,跑了出来,经过千辛万苦,出生入死,迄未找到的一柄宝剑,这宝剑怎么会到卢八娘的手里呢?
  因而晓岚向孙成九问道:“大哥,八妈把这宝剑给你,说过什么没有?”
  孙成九说道:“没有,小弟知道宝剑的来历?”
  谷晓岚如坠五里雾中,说道:“这是我丢掉的金钰宝剑,但不知是怎样会落在八妈的手中?”
  孙成九也感诧异的问道:“义母应该知道这宝剑是你的啦?”
  谷晓岚说:“当然晓得。”
  孙成九很慨然的说道:“这柄宝剑既是你的,小弟带在身旁就是。”
  谷晓岚万分焦急的说道:“可是,这中间有非常复杂的情形,难道八妈交这剑时对大哥只字未提?”
  孙成九感伤的说道:“义母那时奄奄一息,只是说了妥存两字,便就气绝仙逝了。”
  谷晓岚想到八妈之死,必与宝剑有关,故而含泪待放问道:“八妈死时,有没有什么伤痕呢?”
  孙成九已然落下几滴眼泪,说道:“两处刀伤,又有奇厉的掌伤致死。”
  谷晓岚闻言,宛若乱箭穿心,哽咽两声之后,又强忍悲愤的问:“大哥,为什么有人知道八妈来到你处,而且知道有东西交给你?”
  孙成九自己想象的说道:“可能是义母负伤而逃,敌人蹑踪追赶,敌人虽然没有追到义母,可是义母来此即已失踪,人家知道我是他的义子,而我来此之后又在不断的打听齐伟东的落足之处,种种关系,他们自会猜想义母的下落,我想如此。至于宝剑之事,可能是他们想象中行诈之言,据说这柄宝剑人人欲得,所以大家都怕渔人得利,才说是那些东西,谁也不愿说是为了金钰宝剑,以防外人知而贪念。”
  至此已是东方发白的时候了。
  孙成九接着又说道:“小弟,为这柄宝剑之事,几天以来,弄得风风雨雨草木皆兵,这里不是长谈之处,最好我们去找个地方商量商量,义母究竟死在何人手下,也得弄个水落石出,好为义母报仇才是。”
  如是,他们两人离开现场而去。
  所去之处,乃是一处镇甸。
  孙成九将谷晓岚请到一家酒馆,叫了许多酒菜,好好的将他招待了一顿。
  这家酒馆有雅座,雅座甚是僻静,他们两人便在餐席上谈了起来。
  谷晓岚将他自家里偷跑出来,所有的经过,都合盘的托出来。
  这些经过牵连着很多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有的是孙成九只知其名而已,有的曾经见过,有的完全不知。
  孙成九是个二十几岁的少年,身体魁伟,但对武林之事,他却知道得很少。
  因为他自幼父母相继去世,完全以帮雇牧牛长成人,身世确实非常凄惨。
  一天百毒蛇母卢八娘,不意之中见到了他,见他体质甚佳,顿时心生爱顾。
  随后孙成九以牧牛的机会,时常到卢八娘之处去看望八娘,久而久之八娘也传了他很多武功,孙成九的武功进步很快,八娘更加爱护。
  两月前,八娘为了要打听齐伟东的下落,乃叫孙成九来到秦岭一带望探,所以他才帮雇这家庄人。
  卢八娘最近来过数次,每次来时,都是匆匆忙忙,似乎有紧要事的模样,而且忧戚于色,似有重要难关,颇感棘手。
  这种情形,不但是近数月如此,早在几年前,她就有这种现象,不过最近她的急躁与忧愁,比过去更加厉害。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孙成九不是没有问过,而是卢八娘始终不愿说出,似乎是怕孙成九卷到什么仇杀的纠纷之中似的。
  孙成九一见义母如此情形,内心也是闷着发急。
  哪知卢八娘终于身受重伤,奔来此地就气绝而死。她被何人所害,至今仍是石沉大海。
  谷晓岚听了这些情形后,凄然欲泣。
  但是,身在茶馆酒桌之中,说话生怕大声,哪里好哭出声来呢。
  但他却忖道:“八妈一定为了双龙镖局,及齐伟东骗去我的那些东西,以及金钰宝剑之事,牺牲了生命。”
  这些事,件件都与谷晓岚有关,因而,他又忖道:“八妈之死,完全是为了自己之事。”
  这未得确切证据的假想十分合理,怎不叫他像溃堤似的,热泪夺眶而出。
  孙成九怕他声张起来,马上又生枝节,急忙力加劝慰,谷晓岚终于又坚强的忍下了去。
  但是,却憋了一肚子愤慨之火。
  两人又加一番磋商,决定孙成九仍留秦岭探察齐伟东落足之处,因为八娘生前要找齐伟东,而谷晓岚的东西又是为他所骗,所以判断他是重要敌人。
  而谷晓岚立即回到自己家中,先看看妈妈和阿姨,并探获些蛛丝马迹。
  但是,他亦预感到,武林中既然如此惊风骇浪,妈妈和阿姨又如何能安全无恙?
  做了决定之后,两人立即分手。
  且说谷晓岚怀着沉重的心事,日以继夜,直向燕赵平原奔驰。几天后已达河南境内。
  连日的奔赴,他有些感到疲劳了。
  这时艳阳西移中,碧空的乌云,陡然四起。
  相继的,那些乌云,竟将全部的晚霞掩去。
  谷晓岚非常着急,恐怕下起大雨,把他阻在中途,进退不得。
  想着,想着,雨就来了。
  起先,雨势并不很大,他仍然冒着雨向前面狂奔,总想找个暂时避雨的所在。
  但是,老天偏不怜惜有事人,雨,渐渐的下大了。
  终于,天空弥漫,雨,下得更大起来。
  紧接着就是风雨交加,倾盆而下。
  谷晓岚竟被这阵豪雨淹没。
  可是,在他没有找到避雨所在之时,他总还要狂奔在大雨之中。
  终于发现一座庄院。
  他加快前奔之势,直向那庄院中扑去。
  放目望去,这时竟有一位少女,也自另一方向,向这庄院奔来。
  那少女不过十二三岁,被大雨淋得也像落汤鸡一样。
  只可看出她的个子矮矮的,所以判断她只有十二三岁,但因豪雨淋漓,哪里能够看清她的真面目呢?
  但他却想不透,这少女年轻轻的,为什么要在滂沱大雨中像逃命似的奔来。
  谷晓岚急忙刹势,一闪身站在一颗树下,隐身望着庄院门前,看那奔来的少女的行动。
  庄门早已因狂风大雨而关闭。
  少女惊慌地来到门前,一见门是关闭,娇躯一纵,宛若掠空剪燕,已然跃到屋顶上面。
  紧接着,她跳入庄内去了。
  谷晓岚看在眼里,心中暗忖:“这屋子里面,马上就要骚动起来。”
  但是,却没有任何响动。
  谷晓岚甚是诧异,也不知这少女是家住本庄,抑或是因急难投奔而来。
  假使这庄院是她的家,她怎会宛若惊弓之鸟,连庄门也顾不得喊叫,越屋而人。
  若她不是此庄之人,怎会在她落下庭院后,丝毫响动没有?
  谷晓岚来此目的是躲雨,少女令人难解的情形,他也懒得去想,用衣袖拭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举步欲向庄门前走去。
  哪知他身形尚未移动,蓦见又有两条人影,掠空扑来。
  谷晓岚即刻缩身避影,窥看那二人的行踪。
  那两人都是精壮大汉,怒气勃勃,手中提着兵器,两个起落,已到庄门前。
  一人正欲破门而人。
  一人则大声阻止说道:“冯大侠且慢,我想那贱婢不会躲在此地,她知道我们已经追赶而来,又怎会躲在此地等死?”
  那人闻声而止,说道:“董大侠此言有理,但是,我们既是来此,进去搜察一番何妨。”
  姓冯的叫钉子手冯飞鹏,姓董的叫飞蜈蚣董三泰,人都称他们湖广二煞,专门干着受人收买的凶杀生涯,无论任何人要谋除异己,只要能出高酬代价,他们便会令人满意,真所谓是职业凶手。
  且说飞蜈蚣董三泰说道:“事不宜迟,速去仙人崖,必可追得到她。”
  二人商量后,便离庄院而去。
  这时谷晓岚才替躲进庄内的少女捏了两把冷汗。
  同时,也知道了冯、董二人是为追赶那少女而来。
  假使他们一下破门入庄,那少女自然逃不出两人的毒手。
  谷晓岚忽想起那人所说,要冒雨去仙人崖,不由心中怦然而动。
  他忖道:“仙人崖不是何贞姐姐的师父九莲姑姑落足之地吗?”谷晓岚与何贞四年前相遇于西留镇,分手的地方,是在天山下面不足半天路程的地方。
  那时何贞为解决谷晓岚与卢八娘的僵持,自动愿意离开谷晓岚,骑着八娘的大雕,飞回仙人崖。
  去时曾说:“回崖后立即与她师父两人替晓岚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是找齐伟东索回骗去谷晓岚的那些东西,第二件是去京城双龙镖局,帮助晓岚的妈妈和阿姨共策应敌。”
  谷晓岚本想入庄通知躲在里面的少女,叫她万分小心,有两名追她的大汉,已经去到仙人崖了。
  猛然想起前事,立即改变初衷,一纵身,冒着大雨,向那前面的两人追去。
  他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仙人崖他不知道,今天有人带路,真是天助良缘。
  始终是保持相当的距离,二人快,他也快,二人慢,他也慢。
  钉子手冯飞鹏、飞蜈蚣董三泰果然武功不弱,飞纵绝技一展开,足不落地,疾行在倾盆的雨帐中,身形所到之处,冲得雨花四分,宛若大海中的两条蛟龙,正在掠波抢浪。
  谷晓岚对二人的轻功,很感惊讶。
  但是,他的缩地换形之学,原本就是武林中独步的绝技,又经天山神君加以指点,犹胜于往昔百倍。
  因之,任是前面飞得多快,他只是凭心所欲,始终保持距离。
  也不知去了多少路程,这时雨势虽然未停,但已比先前小了很多。
  又走了一会儿,已经风静雨停了。
  稀疏的星光,已然自云波的上苍,露出亮光来。
  大约是仙人崖已经不远,前面二人的纵跃之势,也渐渐的缓慢了。
  此处已是丛林深山,他们左转右转的,已进入一处峡谷,再向前面走了一会儿,前面二人倏然而止。
  谷晓岚知是到了目的所在,高兴的心情中,也有几分紧张。但见他一纵身,已经无声无响的躲在一个僻静之处。
  忽然一人响起声音说道:“三泰兄,可要小心,九莲尼姑虽然已被他们用计擒去,那小婊子,也要防她一防。”
  谷晓岚大吃一惊忖道:“四年时间,情形怎么变得这等厉害……”
  忖思未完,丛林深处,已飞出一阵金花子,直向二人临头罩来。
  金光宛若九朵莲花,缤纷灿烂,猝然而发,冯飞鹏、董三泰急忙纵身跃避,刷刷掌风,连续而发。
  顿时在这深山峡谷,掀起了一幕骇然大波。
  金花子先是盘空下射,后经二人的凌厉掌风碰击,立即四分五散,莲形大乱。
  但是,那些金花子,有的被那掌风鼓送上空,有的则被掌风扫落地上,上面的在掌风停止之际,仍然冉冉而下,而其坠在地上的金星,因被掌风的击力碰在地上,喀嚓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喀嚓声中,即刻燃起熊熊的火光。
  那些火光由小而大,以致燎原而成一片火海。
  谷晓岚已然避在远远的地方,在事情未有弄清之时,他不得不做隔岸观火之计。
  此时董、冯二人,已然宛若划空陨星之势,纵出十丈以外。
  二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也成了不敢擅越雷池一步之势。
  森林起火,自然不会熄灭,只有越烧越大的。
  董三泰、冯飞鹏来此目的,是要进入仙人崖,认为他们所追的少女,必然是逃来此地,现在被火封阻,自也不会就此甘心离去。
  火是在仙人崖洞口的前面,要入崖内势必先熄火势。
  当然他们不会等树木被火烧火熄完后,再行进入仙人崖内,事实上,崖中的人,又怎会等火熄后而束手就擒呢?
  因此,二人不得不急谋对策。
  但见两人同时掌风频发,狂飚呼啸,一阵接连一阵。
  顿时石飞土扬,树木断折,地动山摇,掌风排山倒海。
  那一片大火,连续不断地延伸。
  被二人凌厉掌风震飞的漫天砂土,终于将火焰压熄了。
  密茂的森林,顿时成了一片焦土,这片焦土大约十丈左右。
  火熄后,接着就是两条人影,直向那崖门前射落而至。
  哪知二人在落地之前,已被一种阴暗掌风,将他们震落地上。
  董三泰、冯飞鹏挺身爬了起来,三泰怒道:“他妈的,你这臭丫头吃了虎胆不成。”
  他是恼羞成怒而骂,事实上,他并没见到任何人。
  抬眼望去,不由二人诧然大惊。冯飞鹏沉声叱道:“你这小子是谁?”
  那人说道:“你配问我吗?”
  钉子手冯飞鹏不分青红皂白,右手吐掌。直向来人顶头拍去。
  来人只是一晃之下,已然射出丈余远处。
  飞蜈蚣董三泰刷刷二掌亦向来人攻到。
  来人似是起了火,不闪不让,平胸一掌推出,两道厉飚相撞之后,砰然巨响,飞蜈蚣一连震退几步,一个踉跄,仰脸倒地。
  但他背部一挺,已然站了起来。
  这时,三只火钉,已自钉子手冯飞鹏手中放出。
  来人一见对方放出暗器,知道暗器不可硬接,向左让了两步,凌空一掌拍去,那三只火钉空中折回,直取飞蜈蚣的华盖穴。
  飞蜈蚣见钉子手的火钉,不但没有制住敌人,反而回袭自己,面色一寒,身形倏然仰卧。
  就在地倒的一刹那,那来人手法好快,只是一晃身已然抓起飞蜈蚣的左脚,接着向右一摔,飞蜈蚣的整个身躯,像皮球一般,向钉子手飞了过去。
  钉子手一见大吓,只好猛然后撤。
  扑通一声,飞蜈蚣像只懒狗熊卧在地上。
  飞蜈蚣尚未爬起之时,那来人已哈哈大笑,说道:“两位大侠,怎的这等没用呢。”
  这个讽刺真的不算小。
  钉子手冯飞鹏刚牙错得直响,气极的叱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会两手。”
  那人又大笑说道:“这两手没有什么章法,只是试试两位。两位学了几年功夫,既然只是如此而已,又何必要往这里捉人,哪里能捉人呢?”
  又是一条人影自丛林之中飞了出来。
  众人尚未分清是谁,尖锐的声音已然叫道:“晓岚弟弟,我等得你好苦呀!”
  话落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似的落了下来。
  谷晓岚高兴得眼泪也跟着流出,连忙揉着双目叫道:“贞姐!”
  这时钉子手和飞蜈蚣都愣愣的呆在那里。
  何贞惨然说道:“弟弟,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和你阿姨的事?”
  这一声震得谷晓岚的小脑袋快要爆炸。
  他的面容惨然失色,身子也抖动起来了。
  自钉子手和飞蜈蚣的嘴里已略听到九莲师太是被人擒去,现在何贞把阿姨并在九莲姑姑一起问,最低限度,阿姨也已被人擒去,怎会有如此的恶运,实在无法想象。
  在他嗫嚅不敢再问之时,何贞又惨然一声说道:“钉子手冯飞鹏、飞蜈蚣董三泰早已恶贯满盈,晓岚弟弟将他们就地作个了断吧。”
  谷晓岚本不好杀,只因此时悲痛太大,情不自尽,骈指如戟,二人尚在蓄势待敌之时,他已两指同时点去。
  隔在丈余远处,二人哪知他有这等手法,自己尚未看出对方如何动作,他们已然扑通两声,倒了下去。
  谷晓岚也是因怒极不可自持,两指点中二人阳重穴后,接着一晃身影,先后两足踢在两人的血囊之上。
  他自己也不知用了几成功力,只见两足踢去之后,钉子手和飞蜈蚣血自口中喷出,七孔流血而死。
  谷晓岚也自己昏倒地下。
  何贞一见谷晓岚陡然昏倒,不由大吓。
  赶紧跑到谷晓岚身旁,道:“晓岚弟,晓岚弟弟……”
  已然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自己却已坐了下去,急忙将谷晓岚斜靠自己怀中,推拿穴道,助其气血舒畅。
  谷晓岚是陡闻恶耗血气上涌,经过一会儿,自然很快平静过来。
  这小家伙真也调皮,当他睁开眼睛一望,见自己已是躺在何贞的怀中,他不声不响的闭上了眼睛。
  以何贞来说,她现在已是十六七岁的金华芳龄,对于男女间的爱情,当然正是适当的时期,何况她在四年前初见谷晓岚时,已感这个弟弟十分可爱,而致情怀初动。
  因而,在这四野寂寂的荒野之处,心上人已在怀抱,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滋味,至于那些师仇大恨等等问题,一时之间,竟被目前的情景,将它冲没了。
  而谷晓岚年龄不过十一二岁,对于爱情之道,尚是模糊不知所以。
  但是,这时躺在贞姐的怀中,也颇觉得温存,令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的一种温馨。
  他只觉得贞姐的头发很香,怀里面的东西又硬又软,在他的领略之下,很好受用。
  连日奔波需要休息,一天风雨的煮煎熬需要温暖,一阵的激怒也需要平静一下了。
  不觉之间,他竟沉入梦乡去了,这场梦很甜,在甜蜜中发出了鼻息的声音。
  何贞见弟弟在自己的怀中睡熟了,小心至极,她动也不敢动一下,安祥的将他抱着,生怕将他弄醒了,扰乱他的美梦。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和做梦一样,不过是一场醒梦,醒梦如火,只烧得她面红耳赤,心,也不住的怦怦跳动。
  美目眸光,直盯在谷晓岚的小脸上,她对脸上的一切,没有一点不发生好感,她恨不得用嘴去对他咬一口。
  但她却没有去咬,她却悄悄地偷吻在那张方方的小嘴上。
  虽然那一吻很轻,但她却觉得特别香甜,其味无穷。
  她尽情的领受个够,良久始才将头抬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谷晓岚也在她的怀中动弹了一下。
  她无故自惊,生怕她自己的偷香行为,被对方知道了。
  她当然不会害怕,但是,女儿家总觉得自己主动,有些难以为情。
  还好,谷晓岚只是动了一下,仍然是静静的。
  这时她才舒了一口气,自喉腔中窃语道:“小冤家,奴家以为你醒了哩!”
  一刻千金的光阴,一直到了天亮。
  谷晓岚陡然叫了一声:“阿姨!”
  人也醒了过来。
  对着何贞说道:“贞姐,我阿姨到哪里去了?”
  何贞知道他南柯梦醒,微笑着说道:“岚弟,你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谷晓岚倏然而起,睡眼蒙蒙的,茫然的点了点头。
  何贞的脑际中,现在编织着复杂的情绪。
  她觉得师父必须赶紧营救,也认为敌人凶恶,决非容易之事,且对主凶是谁,落足何处完全不知,自己受伤后,一直死守在仙人崖,足不外移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等候谷晓岚天山艺成,恐怕来此找她,自己不在,而使晓岚费然而去。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人海沧桑,到哪里去找呢。
  不错,只要能决心守望,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今天晓岚终于来了。
  而且他已是翩翩宛若成人一样,俊丽的脸蛋上,呈现着光芒的前程。
  没有问他在天山四年,学到了一些什么,可是,适才自己隐身丛林之中,业已亲眼目击,湖广两煞,乃是大顽暴戾无人敢惹的魔头,二人所向之处,无不闻风丧胆,而晓岚居然以真功实学,只是随随便便,已将两煞置于死地,可见他的武学,名震武林已绰绰有余了。
  可是,就自己所知,晓岚现在正已面临着艰难险境,大仇待报之时。
  什么大仇呢,假使向他说了出来,必将激起他的愤慨,以他的江湖历验,可以说是一只猛虎下山,什么都不懂,敌人个个是奸诈顽恶之徒,有勇无智,实不可以面临强敌。
  何况,适才自己只是略略提了一下自己师父九莲师太与他阿姨傅忆萍被擒之事,他已激动得昏了过去,假如将自己所知的真情实事,合盘向他托出,真不知他要激动到如何地步。
  若是他因怒成疾,或是单人独马,只凭一时之勇,去与敌人硬拼,而导致三长两短之事,其后果,那就不堪设想了。
  何贞思考一下,始才微笑着说道:“岚弟,是不是要到仙人崖去休息一会儿,慢慢磋商营救家师与傅阿姨之事。”
  谷晓岚在贞姐的怀里做了一梦,梦中不是阿姨教他学功,就是阿姨被人捉去了,醒来之后,自己仍是在四方寂寂无人的深谷之中,不由大感愕然。
  他正在沉思过去,筹划未来,准备问问何贞,阿姨是被何人所擒,哪知何贞已向先他说话了。
  闻言后,宛若大梦初醒,昏头转向的说道:“好,贞姐。”一连点了两下头。
  一声贞姐叫得何贞嫣然一笑,说道:“弟弟,你随我来吧。”
  说完已先自而走。
  谷晓岚跟在她的后面。
  拨开树林一望,原来绝壁之间,悬高一丈处有一洞门。
  绝壁之间,满布棘藤,洞口不及三尺大小。
  何贞跃身而上,谷晓岚只是一点足,已蹿入洞中。
  屈身走了一丈以后,忽见里面渐次宽阔。
  走着,走着,已然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地方。
  此处宽约十丈大小,三颗长明珠悬在左右后方三面,珠光灿烂,光华夺目,谷晓岚初到此地,乍见之下,不禁怔然。
  左右而壁,挂满飞禽走兽肉类,一股香猎之气,吸得谷晓岚垂液而望。
  环顾洞内情形,只有石床两具,几具石凳、炊具饮具等物,非常简陋。
  谷晓岚打量后问道:“贞姐,这就是仙人崖吗?”
  何贞点头微笑着说道:“见笑岚弟了。”
  谷晓岚马上解释道:“我是说这地真好啊。”
  何贞向左右望了一下说道:“这里没有好的东西给你吃怎么办?”
  谷晓岚咕咚一声,唾液落入肚内,说道:“这不很多吗?”他指向左边的壁上。
  何贞拍手一笑,说道:“飞禽走兽之类,怎能待客?”
  谷晓岚大有乐而忘忧之状,大笑说道:“姐姐别多说了啦,快快弄些我吃。”
  何贞闻言,一跃娇躯,自壁上取了一只干腊野鸡,亮给谷晓岚看看,说道:“先烧这只你吃好不?”
  谷晓岚喜得雀跃万状说道:“好……好……”
  何贞立即取柴生火,将那只干腊野鸡穿在铁钎上面,再行伸入薰烤。
  谷晓岚看得大感兴趣,说道:“贞姐,这些干禽腊兽好多呀,你从哪里弄来的?”
  何贞正在忙着薰烤之际,忽然眼眶发红,说道:“是我打来的,这是三年的成绩呢。”
  谷晓岚见他贞姐神色有变,急忙问道:“贞姐,你在想什么?”
  何贞急忙憨然说道:“没有什么,我是说这三年我流干眼泪了。”
  谷晓岚诧异的问道:“姐姐,人生悲欢离合总是离不了的,你为什么要那么伤心?”
  姐姐原来怕弟弟伤心,现在他反而安慰姐姐来了。
  何贞强装着笑脸说道:“弟弟可想而知,我自己一人在此三年,为了等你,又不敢出去,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时间真长啦,盼望着你,惦念着师父,既然没有同伴,只好拿眼泪来和我做伴,弟弟,你不会笑我吧。”
  说着,目不斜视的烤着野鸡。
  谷晓岚大受感动,说道:“贞姐,岚弟实在对不起你了。”
  说话时已然走了过去,与何贞并肩蹲在地上,望着那被火烤得流油的野鸡。
  何贞斜眸向他望了一下说道:“岚弟是不是已经很饿了?”
  “嗯。”谷晓岚频频点头。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道:“贞姐,这么多干禽腊兽,恐怕半年也吃不完,是不是一次多烤几只吃吃?”
  谷晓岚的童性大发,看到那些东西心里发痒,与何贞又是故人重逢,高起兴来,想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何贞叹息着说道:“这都是为你准备的,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是我当姐姐的一点心思,只要你欢喜吃,我包管烤了这只烤那只就是。”
  说着将手中的野鸡自火中缩了回来,站起来一扭娇躯,直向那边石凳处走去。
  谷晓岚像怕烤鸡会飞走似的,急忙跟在后面。
  自然那只干鸡是谷晓岚一个人的。
  谷晓岚也知道贞姐已往必已吃得很多,自己也不用多客气,一只在手,狼吞虎咽起来。
  何贞再去取下一只野鸭,心里暗想:“多准备些,让他吃个够。”
  两人就是这般情形,一过就是三天。

  第十二章:雪地上的男女
  吃吃说说,谷晓岚将他与何贞别后的情形,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
  这里面很多事情,都是何贞惊讶羡慕的事情。
  何贞认为该说的,也向晓岚说了,认为不该说的是暂时的瞒了过去,以免激怒了晓岚,使他感情冲动,反而于事不妙。
  谷晓岚当然不会防备何贞对他隐瞒了很多严重事故,对何贞所说的情形,无不信以为真。
  他对何贞所讲述的事情,有几件甚为重视。
  第一件是阿姨和九莲师太既然被敌所擒,应该立即前去营救,不管敌人如何厉害,也要去做。
  再就是妈妈和师兄朱崇古同时失踪之事,也得不辞千山万水,打听下落。
  还有齐伟东骗去的东西,至今下落不明,齐伟东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这件事情,都是受人之托的事,也非得将它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何况,破庙中的老太婆所交的黄绫包袱,据判断该转交给九莲师太,这件事何贞已向她师父九莲师太报告过,二十年前,九莲师太的师父十方善婆失去了一件重宝,不知何人盗去,后来打听,据传说是落在一位女丐手中,假使交包袱给晓岚的那位老太婆,就是武林中传说的女丐,这件事,就得不辞任何艰难,必将找回才行。
  第四件事就是经过一次恶战,自己丢的金钰宝剑已自白马女人那里夺了回来,可是,卢八娘已因此而死,白马女人同党人众,个个都是高手,她们既是因宝剑之争死伤惨重,自也不会就此甘心,对这件事务必提高注意。
  还有这一件事情,就是韩玉兰的事情,据何贞所知韩玉兰并未死去,而且她为打听晓岚的下落,曾往仙人崖来过两次,由此可知韩玉兰已知何贞认识晓岚,而且何贞已将晓岚天山学武之事向她说了,这桩事倒还值得可喜。
  但是,据说韩玉兰现在已有人到处找她,而且情形非常危急,此事也得密切注意。
  这些情形都是何贞向晓岚陈说的近况,已把晓岚弄得焦头烂额,不知先办哪件事情是好。
  假使何贞将她所知之事,尽数说出,谷晓岚听了之后,纵不立即激愤昏死,也要昏个半死。
  由此可知何贞颇有才华,对晓岚有所隐瞒,不能说不是上策。
  谷晓岚不住的搓着双手,显得十分不安。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说道:“湖广两煞所追赶的那位少女是什么人呢?”
  何贞说道:“岚弟要不是那时要急于跟踪两煞来此,势必要进入庄内躲雨,躲雨必可知她是谁,现在事隔三天,少女必已离庄他去,难道弟弟对此事有何预感。”
  谷晓岚沉吟片刻说道:“会不会是玉兰姐姐呢?”
  何贞急忙问道:“你在大雨之中,见那少女是什么模样?”
  谷晓岚回忆了一会儿说道:“大雨之中,哪里认得清楚呢,不过我看她的轻功,似乎是缩地换形之学。”
  何贞提醒他说:“那么,她的轻功不是完全与你一样?”
  谷晓岚点头不语。
  何贞又问道:“玉兰姑娘与你分手时,她是不是也会缩地换形轻功?”
  谷晓岚摇头说:“她不会。”
  但这一个问题自他脑际中闪过。
  他轩眉一扬说道:“她的缩地换形轻功,可能是向痴癫伯伯学的,那少女一定就是玉兰姐姐。”
  何贞带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呢?”
  谷晓岚搜思了一会儿说:“我与玉兰姐姐在土地庙相遇时,她说有一位傻叔叔教了她武功,我问他那位傻叔叔教她什么武功,她说傻叔叔在教她武功时,只是比划比划,一点儿名堂说不出来,当时我想痴癫伯伯教我武功,也是和她所说的一样,所以我想她的傻叔叔,可能就是我的痴癫伯伯,缩地换形轻功,痴癫伯伯曾教过我,不过并未说是叫缩地换形轻功,妈妈和阿姨也是教我的缩地换形,所以才知道痴癫伯伯的不知名堂的轻功,就是缩地换形之学。
  他歇了一会儿又说:“贞姐姐,你想想,那少女不是玉兰姐姐是谁?”
  何贞仔细的考虑了一会儿,道:“岚弟猜得似有道理。”
  晓岚说:“那我们就去找她好啦。”
  何贞虽然未加反对,但却说道:“现在她还在那里吗?”
  谷晓岚积极的说道:“她走了,也可以问问那庄里人呀。”
  何贞见他立意甚坚,心中起了莫名的感想,皱起秀眉说道:“去了一定跑空趟。”
  显然她想消极的反对。
  “她对我要办的事的关系太重要了,贞姐,你想,莫说已经知道一线蛛丝马迹,就是不知道,也要踏破铁靴去找她。”谷晓岚说得比手划脚。
  他说完后又向何贞问道:“贞姐,一起去吧,我们现在是四海为家了,你的师父和我的阿姨都已被人擒去,我的父亲早已不知下落何处,大半是不在人世了,妈妈哩,也踏了父亲的覆辙,下落不明,你我都是无家可归,今后只有互相依存,去找敌人报仇雪恨。”
  女孩子就是怕自己心爱的人,去接近其他的女孩子,晓岚去找玉兰是势在必行,就事论事,是非去找她不可,但是,晓岚要立即去找玉兰,何贞心里总有些酸溜溜的。
  始至晓岚说出“只有互相依存”之话后,何贞的脸上方才浮起了笑容说道:“当然啦,只要岚弟不多我,我愿意永远跟在你的身边。”
  谷晓岚很干脆的说:“当然今后要姐姐多照顾我啦。”
  两人的话非常投机,但所说话的动意,则各有不同。
  何贞说话的目的,完全是在爱的方面,晓岚说话是天真坦诚,觉得姐姐待他好,应该这样。
  如是,二人略加轻装,便就离崖而去。
  此时已是日入西山之时。
  忽然前面一位女人迎面而来。
  二人乍见之下,一惊中倏然停下步来。
  何贞悄声道:“岚弟当心。”
  那女人一见两人时,也是愕在当地。
  谷晓岚茫然忖道:“这女人是在哪里见过?”
  何贞以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女……女侠有何见教?”
  那女人带着惊慌的神色说:“改日再见吧。”说完已飞纵而去了。
  蓦闻传来一声嚷道:“将那逃犯捉着……”
  谷晓岚闻是一声熟悉声音,一晃身,早已闪入路旁的丛林之中。
  何贞本欲纵身闪让之时。
  又有一人已然飞扑而来。
  来人倏然而伫,向何贞恻恻一笑,说道:“原来是你呀。”
  刚欲纵身而去之时,旋又猛煞去势,回转头来问道:“唉,你看那女人是不是从这里逃的?”他的手指在那前面的路上。
  何贞像送魔鬼似的说道:“是的,是的。”
  那人凶焰万丈的追了过去。
  何贞这才如释重担的松了一口气。
  那人过去未久,即传来激烈的杀伐声。
  何贞此时只是想迅速离此为妙,故而急急的找寻谷晓岚通知马上离去。
  以她的想法,以为谷晓岚既是在发觉来人时,即已让避丛林内,自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搁延时间,是想将他们躲过,好去寻找韩玉兰的下落。
  哪知她纵入丛林内一望,到处不见晓岚的影子,不由大感诧异。
  在她左找右找,仍然找不到晓岚之时,只好鹤伏鹭行的向那杀伐声处潜去。
  凝神一望,只见谷晓岚隐身在一个山石之后。
  那山石前数丈远处,这时正有两人斗得如火如荼。
  这狠斗的两人,一人是一位红衣女人,这女人就是适才自路上逃奔而来的。
  另外的一名大汉,则是刚才追赶这妇人的人。
  何贞不知谷晓岚为什么要在这里隐身窥视,也不知道他认不认得这两人,只是见他凝神探望不去,心知必有原因,故而未加声张。
  但见她悄悄的向谷晓岚立身之处走去。
  谷晓岚目锐耳聪异于常人,虽然没有回头看望,但却已察觉后面有人悄声而来,并且知道,必是何贞找他而来。
  而何贞则是认为自己悄声而来,谷晓岚必然没有察觉,想去低声叫他速去,以免被那两人发觉,又要节外生枝,故而更加小心蹑足而去。
  哪知在她尚未接近晓岚时,他已一晃身,向后纵来低声说道:“何贞姐,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何贞向他贴耳说道:“女的是玉面罗刹明芳燕,男的我不认得。”
  谷晓岚说:“男的就是诸省天,我却认得他,那红衣女人我似乎曾经见过。”
  何贞轻轻的哦了一声,道:“他就是和韩氏父子一同去秦岭下,追查卢八妈的诸省天呀,今天可不能再教他逃走。”
  谷晓岚果断的说:“当然。”
  说完又潜于那块山石之后。
  何贞也悄悄的跟了过去。
  月光之下望去,诸省天的蛇形软鞭,此时已然使出他的长蛇鞭绝技,鞭声呼啸如哨,直向红衣女人各大要害进攻。
  玉面罗刹明芳燕,手使一柄长剑,剑光夺目,忽守忽攻,武功并不逊色。
  她不但毫无破败之相,反而处处机先,掌握主动。
  谷晓岚看在眼下,顿时起了极其矛盾的想法。
  对诸省天恨于骨髓,可是,他又不希望玉面罗刹将诸省天毙于剑下。
  因为他尚在希望自诸省天的口中得到韩玉兰的下落。
  同时,诸省天几天前与韩氏父子一同前往秦岭追查卢八娘的下落,显然他与自己站在绝对的敌对立场,妈妈与朱崇古师兄的失踪下落,亦可能自他口中,逼出一些消息。
  但是,他也不希望玉面罗刹打败,因为自他的记忆中,曾在哪里见过一面,心里不但毫无恶感,反而觉得此人被人追赶,妇道之辈,应予同情。
  此刻二人,业已来往五十几个回合,剑光与鞭影,电疾交错,喝声与娇叱,荡空回鸣,人影晃晃,兔起鹘落,仍是拉成平局,不分胜败。
  谷晓岚低如蚊声问道:“贞姐,你既知道红衣女人的名字,可知道她的来历么?”
  何贞说:“红雁帮,朱淑敏的师妹。”
  谷晓岚低声—“哦”,忖道:“朱淑敏不是那次在京城所见的那名出斩的人犯,后来被一群骑马的红衣女人,在法场劫去的人吗?”
  他又仔细回忆了片刻,忖道:“那天劫法场的一群骑马的女人,只是一晃即去,完全没有看清面目,这位红衣女人是不是其中之人呢?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至此,他又猛然想道:“啊,在烧饼山里买三十套烧饼的两位红衣女人中,有一个就是她。而另外一个,就是抢走自己的金钰宝剑的白马女人。”
  这才将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事想起。
  正想到此地蓦闻沉声一哼,一人噔噔的向后退了两步。
  看去,原来是诸省天左肩吃红衣女人斩了一剑,鲜血如注,负伤踉跄。
  但是,红衣女人并未趁胜进袭,只是将对方击退后,扭身逃走,神情异常紧张,大有欲去恨晚之势。
  谷晓岚正将飞身而出之时。
  蓦见诸省天负伤后,又向红衣女人玉面罗刹明芳燕亡命扑去。
  玉面罗刹明芳燕见诸省天仍不罢手,只好伫步转身,直向诸省天拦腰斩来。
  转身之中就是一剑,一片寒光掠浪,出敌不意而发,谷晓岚乍见之下,替诸省天惊得心头一凛,害怕玉面罗刹一剑将诸省天灭口了。
  哪知诸省天究竟是出了名的魔头,身形跃高一丈,快如电光火石,尚未落地之前,鞭子已向玉面罗刹的喉结卷去。
  玉面罗刹身形一晃,向后纵去丈余远处,再一欺身跃进,宝剑直斩诸省天的下盘。
  这一招又是连避带攻的狠招,置对方于万恶逆势。
  谷晓岚一见诸省天危急情形千钧一发,一纵身就想前去抢救。
  忽然何贞将他一拉阻止。
  何贞阻止的原因,是她对诸省天大有恶感,断然不知谷晓岚还想自他身上逼出口供。
  哪知诸省天已然像疯狗发急一般,演了一出狮子滚毡的戏,早已在玉面罗刹的剑锋之下,伏地滚开几丈。
  当他尚未爬起之时,喝声连天之中,又奔来两人。
  红衣女人玉面罗刹明芳燕,顿时倏然色变。
  显然那来的两人,是她预料中,必然追来的两名强敌,何贞一见之下,急忙将谷晓岚拉动了两下,显得十分紧张,谷晓岚一见之下,即已认出,那两人就是四年前在一处官村烧饼店碰见的两贼。
  诸省天已自地上爬起,哈哈大笑的嚷道:“伙计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慢,这贱妇险些将我整跨了。”他的精神顿时陡增。
  那来的二人中一人狂叱道:“红雁帮前几年已将我们欺负够了,动不动就将虎牙山的事拿来吓唬人,想不到今天这女盗也会独自落在我们的手里。”
  这说话的人,名叫黄昌山,已经瞎了一只眼睛,这只眼睛是那烧饼掌柜的,用烧饼上的芝麻点,以弹指神功的手法弹瞎了的,一望便知。
  另外一人名叫冯学坏。
  晓岚得知妈妈和阿姨已到京城双龙镖局之事也是由他们所说“昨晚在双龙镖局,嬉弄燕赵双英”的话中得知。
  谷晓岚回忆及此,又认为此二人对他妈妈失踪之事,大有关系。
  总而言之,他听何贞说妈妈与朱崇古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是何人所害,故而凡是见到曾经与他为敌的人,都觉得有可疑之处。
  因此,他对这些人,个个都怕被人废掉,以致无法向他们逼出口供。
  目前的一女三男,他在他们的身上,都存有这一希望。
  蓦闻诸省天狰狞大笑说道:“两位来了,这女婢可要交给你们收拾了,我老诸倒霉,受了伤,可要休息一会儿。”
  说完,就地坐了下去,连忙包裹剑伤。
  谷晓岚忽然意念一动,飘身而出。
  就在他飘身尚未落地之前,已然遥空一指,闭了诸省天的穴道,诸省天立即圆睁一对大眼,木然坐在那里。
  全场之人,顿时大吓。
  但是,乍然之间,都也不认识谷晓岚是谁。
  诸省天在前不久,曾在秦岭下与他相遇,要不是自己溜得快,险些与韩秉胜、韩健英同时横尸荒野,一见之下,三魂离窍,但却哑口难言。
  玉面罗刹、黄昌山、冯学坏当然曾已见过晓岚,可是,都是四年前的事,那时他是个三尺稚童,如今宛若成人一般,猛然之间,哪里认得出来。
  黄、冯两人因在烧饼店中,曾与谷晓岚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只是一愕之间,已然认了出来,但却使他们大惊的,是不知这四年中,这小子在哪里学来的这手功夫,遥指一点已然制了诸省天。
  至于玉面罗刹明芳燕,搜了片刻,总也记不起来,不过记忆之中,曾有这张面孔的淡淡影子。
  谷晓岚冲着黄、冯两人说道:“两位大侠,能不能记起我这娃儿来?”
  冯学坏带着桀骜之状,道:“难道你是来替这红衣女贼助手?”
  谷晓岚大笑一声,说:“是的又怎么样?”他是随口冲出的。
  玉面罗刹则信以为真,暗自忖道:“这小孩为什么要帮我?”就在此时,一只眼黄昌山,哇的一声,鲜血四溅,当场倒毙。
  大家一看,原来何贞飘身出来,一剑自黄昌山顶门直达前胸,焉不立即身死。
  谷晓岚大感诧异,瞪着何贞。
  何贞一纵而来说道:“晓岚弟,无量僵魔擒去师父和你的阿姨时,此两人曾经从旁帮手,我所负的创伤,就是这独眼黄昌山所为。”
  此言一出,大家震惊。
  谷晓岚血脉沸腾,瞪着冯学坏忖道:“哪知你就是我势不两立的敌人。”
  玉面罗刹大吓中暗想:“咦,燕赵双英的这条后根,四年不见,居然还在人间,假使他知我和朱淑敏暗算了他的妈妈和那叫朱崇古的,他岂会饶我。”
  何贞一见晓岚呆在那里,不将二贼赶尽杀绝,迅做了断,剑光一闪,就向冯学坏攻去。
  冯学坏早有防备,身形左射四尺,又一转身,厚背刀直向何贞横腰断来。
  谷晓岚又怕何贞杀了冯学坏,无处问出口供,反而感到大急起来。
  但这一切复杂情形,使他一时失去主见,只是蹦足挠首,大感惶然。全神贯注两人火拼,没有动手。
  何贞见冯学坏向她还攻,招式诡异,认为晓岚傲立在旁,抖起精神,直向对方火拼起来。
  但见她身如风絮轻柳,晃晃停停,四方飞扑,狠狠进攻,剑吐寒光,娇叱频响。
  冯学坏知道,不可善罢,只说是前来合力收拾玉面罗刹,哪知偏偏碰上这一男一女横加出手。
  既是已知情势不妙,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尽展所学,破斧沉舟。
  厚背刀抡起一片银光,敌方左来左架,右来右格,刀锋破空之声,呼呼而鸣。
  何贞见冯学坏守势紧密,封得牢固不破,娇躯猛向后撤,一歇招式,金花子掠空而出。
  金光点点,宛若九朵莲花,电光火石,直向冯学坏临头罩下。
  冯学坏知是刀上的功夫,无法扫落,急忙使出掌式,遥空频频劈出。
  狂飚掠空,金花子有的冲空直上,有的四下分溅,但是,冯学坏虽将金花子四方扫开,仍是困在金花子之内,不得出来。
  冯学坏震吓,谷晓岚也大慌。
  一个是眼见自己逃不出险境,生命之火,将要熄灭。
  一个是他死了事小,自己找何人去逼问口供。
  谷晓岚心里一急,暗地咒骂着何贞,置人于死地之前,也不先行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
  但见他,乌龙绝学的一拳劈了出去。
  狂飚所达,地崩土飞,石飞空际,弥漫八方,山岳震撼,上苍欲裂。火星哪还望得到一点,已被他一掌扫得烟散火熄,纵有少数飘射在上空的金花子,也被掀飞的砂土湮没而灭。
  这力逾万钧的一掌,声势之大之惊人,草木同枯,端的空前罕见。
  何贞早已被谷晓岚一掌劈出之时,就势以和柔的掌风,遥空推出危险地带,当她伫地看望这气势千万的掌风之时,不由目瞠舌咋,怔愕当地。
  待这荒野平静之后,举目四望,冯学坏只剩一些残肌白骨,尸首四分五裂,惊心怵目。
  再看现场三丈多之处,躺下一人,头部破裂,脑浆四溢,诸省天已被一颗飞石,击破头颅而死。
  再去探望红衣女人玉面罗刹明芳燕时,已是形影不见,再向四望,毫无一丝死伤痕迹,显然是疏于注意之时,早已逸去。
  这现象,完全除了谷晓岚的意外,乌龙绝学是他妈妈和阿姨所传,后来在天山时,经过天山神君替他打通任督两关,再对每一招式加以指点,虽然他已自明白,掌法的凌厉倍于往昔,但却未有料到,一掌劈出之后,这么惊人。
  果真他知道掌法如此凌厉,他决不会擅自出手。
  在他劈出掌法之时,目的是替冯学坏扫落一面的金花子,让他能够脱困而出,以便在他口中得到有关妈妈、阿姨、九莲师太、师兄朱崇古等人被擒或失踪的一些消息。
  哪知狂飚一发难收,不但冯学坏被自己一掌劈得四分五裂,那被点穴制服,准备将事了结后,再去盘问的诸省天,竟也亡命在自己的一掌之下。
  要不是在掌风发出之时,即已察觉不对,故而迅速一掌和柔的劲力将何贞推出危险地带之外,险些造成玉石俱焚,将她毁于自己掌下。
  事情过后,谷晓岚感到十分惊异,懊恼、茫然、失措,举目四望一片残尸焦土,默然无语,怅然若失。
  何贞先是震惊,紧张的神情过后,觉得强敌已除,一时又觉甚是得意。
  故而悄悄向谷晓岚走来说道:“岚弟,这些巨愆大恶,死有余辜,为什么你又要菩萨心肠,那么难过?”
  谷晓岚将手向两边一摊道:“这些家伙都已死了,再向哪里去打听妈妈和师兄失踪的下落呢。”
  何贞啊的一声,似乎已知谷晓岚迟迟不向他们出手的原因。
  但她却嫣然一笑说道:“岚弟,既是想自他们口中多得一些消息,为什么要发出亘古未有的一掌,将他们毁于掌下呢?”
  谷晓岚正在不胜后悔之际,忽闻何贞这么一问,不由激得心中火起,板起面孔将她瞪了一眼,忿忿而去。
  何贞不知所以,为什么谷晓岚动怒,心中疑惑不安。
  谷晓岚埋怨的忖道:“要不是你自山石后陡然而出,猝然杀了黄昌山,接着又与冯学坏大打出手,哪会使对妈妈、阿姨、师兄、九莲师太的消息一无所获。”
  心中不住嘀咕的暗想,一言不发,埋头茫然而去。
  何贞见弟弟闷闷不乐,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何事得罪了谷晓岚,跟在后面,又不敢再问他一句。
  是一个上弦的月色,四郊俱寂,再加两人默默的缓行在二更的深夜中,更是显得冷清。
  谷晓岚愁眉苦脸,一脑子要去办的大事,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自何贞的口中,固然得知了很多事情梗概,但是,俱是没有具体的眉目,就是她亲眼目击阿姨和九莲师太,是被敌人捉去,她连那主凶是谁也不知道,上哪里去营救她们更是不用谈,今天本可自黄昌山、冯学坏口中问出下落,可是二人俱已死去,这个消息竟又石沉大海。
  除此之外,齐伟东骗去的巨阙宝剑、百美图、龙腾宝录等物,至今仍是杳如黄鹤。
  还有京城外堆雪人的一群孩子,不意中黄绫包袱被其抢去,到现在也不知弄到何人手里去了。

  桐柏山峰插云霄,松涛苍翠,百兽汇集。每当夜晚,猛兽呼啸,令人不敢越步山区。
  此时正是朦胧的深夜,初冬之时,此风吹得树叶沙沙落响,满地落叶缤纷。
  但是,由于虎啸风鸣,黑夜低垂,深山情景,令人可怕。
  可是,此时偏偏有两人,放步向那深山走去。
  朦胧的夜色,看不出他们脸上的神色,但可看出二人的举止,显得十分焦急、惶恐不安。
  是一男一女,真不知他们是为何事?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
  而且,看他们似乎是经过日久奔波,有些狼狈疲乏之势。
  奇怪的是,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庞然大兽,那大兽竟是一只老虎。
  啊,这地方就是藏龙卧虎的所在,猛虎的出现,自也不足为奇。
  但是,那对男女少年,偏偏跟在那只猛虎身后,不及两丈之处,简直毫无怕意。
  那只猛虎,倏的转过身来,两只虎眼射电,伏在地面上,瞄着向它跟来的男女少年。
  那对男女少年,也跟着止步,男童向猛虎瞪了一眼,侧头向身旁的少女说道:“何贞姐姐,阿黄一直带着我们走,走了两天两夜,一点儿发现都没有,真不知这个哑口畜牲,在搞些什么名堂,你看,它伏在那地方,似乎非常悲愤。”
  何贞说道:“玉兰姑娘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十几天来,我们找了几个地方,处处都是跑的空路,不意前两天碰着了阿黄,要不是你认得它,真是叫我吓死呢。”
  略停之后,她望了阿黄一眼,又说:“阿黄不走了,必有什么原故,你去问问它吧。”
  说完话,将谷晓岚向阿黄那里推了过去。
  谷晓岚此时一见阿黄伏在那里不走,不待何贞说,已自知道必有缘故。
  因之,他正在沉于回忆之中。
  阿黄是他阿姨家畜的虎王,在家里与他处得甚好,他每次到破庙去找痴癫伯伯教他武功时,总是阿黄驮着他去,因为每次他回家时,总是受到妈妈和阿姨的责骂,所以阿黄每次驮他去时,总极力的反抗。
  但是,它每次总是经不起他的打骂,谷晓岚将它踢几足,骂一顿,终于乖乖地驮着他去破庙。
  不觉他与阿黄分别已经有四年多了。
  按理讲,阿黄绝不会到处流浪,妈妈和阿姨去到京城双龙镖局,势必要将阿黄带去。
  可是,现在妈妈失踪,阿姨被人擒走下落不明,阿黄也无家可归,到处流浪。
  当然妈妈和阿姨的一切悲惨遭遇,阿黄会完全知道,但是,它不会说话,就是它知道,讲不出来,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过,阿黄是最忠于主人的,妈妈和阿姨的悲惨遭遇,阿黄绝不会忘记,只要是有机会,它绝会替主人效忠报仇。
  因此,可以判断,阿黄将自己引来此地,必然是为了妈妈和阿姨的事。
  谷晓岚忖思至此,忽然何贞将他向阿黄推去,他去抚弄着它的耳朵问道:“阿……阿……黄……你带我来为什么事呢?”
  他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激动得说话都有些发抖。
  阿黄不会说话,只急得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中,充满了悲嚎,二人闻声,毛骨悚然。
  谷晓岚镇静着情绪,向阿黄问道:“阿黄,是不是为了妈妈和阿姨?”
  阿黄又发出一声怒啸,摆摆头,倏地站了起来。
  谷晓岚一不防备,险些被它撞到一边去了。
  但见阿黄像急疯了似的,一转身就向深山峡谷奔去。
  谷晓岚迷惘的忖道:“不是为妈妈和阿姨,是为什么呢?”
  可是,他亦扭转身去,拧身向阿黄追去。
  何贞自也不须谷晓岚招呼,蹑踪追赶。
  眨眼之间,即已到达阴森沉沉的峡谷。
  由于杂木参天,岩石发出磷光,孤墓残冢,骷髅白骨遍野,两人乍见之下,不由大怖。
  又加群兽野狼竞相奔避,野禽飞鸟,出林飞去,顿时将这峡谷,弄得闹哄哄的。
  谷晓岚倒不怕这些奇禽猛兽,因为他知道阿黄是兽王,任何猛兽见到它,就会躲避。
  只有何贞在这情形之下,吓得花容失色,几步追了前去,抱着晓岚,不敢离开。
  阿黄纵入峡谷之后,猛一转身,又瞄着两人。
  大概是它要看看两人是否跟它而来。
  待它看清两人之后,忽然又转身,向前纵了几丈。
  它停后,就地伏了下去,动也不动。
  所伏身之处,乃是一丘土包。
  这土包好像是一冢坟墓。
  但是,这峡谷中尽是古墓残坟,它为什么要伏在那冢坟上呢?
  谷晓岚见状早已吓得三魂离窍,心想:“这坟内必定埋的是……”
  他不敢往下想,只是想这坟内之人必定会使自己悲愤而绝,坟土不是夺去了妈妈,就是夺去了阿姨。
  本来么,阿黄认得谁呢?除了妈妈和阿姨,它怎会这样忠实地将谷晓岚——这位小主人引来。
  谷晓岚的身子发抖了。
  何贞也望着他发痴了。
  深谷中自从野兽哗然一阵阵奔去后,这时成了死寂。
  只有夜风一阵连一阵的吹着。
  这夜风吹来了愁云、惨雾。象征着悲天大祸。
  谷晓岚细步向阿黄走去,心情紧张得快要哭出来。
  阿黄伏在坟墓上,两只前腿向前伸出,虎头抬得很高,一对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谷晓岚。
  蓦闻一阵极烈的喝杀之声,自桐柏山主峰传了过来。
  谷晓岚面临着这冢坟墓,急欲知道这坟墓的谜底,现在又传来这阵激烈的喝杀,直急得他七孔生烟。
  他在悲愤与激怒的交织之下,蹦足捶首,急躁万分。
  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又传来一声惨烈的娇叱,这声音一传进谷晓岚的耳鼓里,宛若一把利剑钉在他的心头上。
  因为这声音,他很熟悉。
  阿黄倏的站了起来,一纵纵到了谷晓岚近前,低沉的虎啸声中,用头频频抵着晓岚,似是发生紧急情况,显得万分急躁。
  何贞秉性见义勇为,闻得主峰上激烈的杀伐声传来之后,娇躯一晃,已然向主峰攀登而上。
  谷晓岚哪还敢怠慢,缩地换形的轻功使出后,已然直上青冥而去。
  阿黄几个起落,宛若怒箭离弦,直登主峰。
  谷晓岚飞星弹丸之势,已落上一株盘枝的大树之上,淡月下放目望去,前面的广场之中,这时已有六条人影展开了激烈的浴血苦战。
  一望便可知这幕激烈的苦斗,乃是四对二之局。
  二人中是一僧一俗,一老一少,也是一男一女。
  老僧银须飘胸,一袭青布僧袍,使着一柄方便铲,左架右格,只有招架之份。
  少女十二三岁,云白色的束身装,左袖已被敌人的兵器撕掉一块,仍在拼命应战,情形危险万分。
  谷晓岚看得心惊肉跳,正将高呼一声“玉兰姐姐”奋身跃下之时,蓦见何贞娇躯宛若划空的陨星,已向场中射去。
  她一射落实地之后,即已展开招式,替玉兰挡了一阵。
  韩玉兰也才因此,而度过了千钧一发的险境。
  但是,他们对方的四名劲敌,个个都是高手,四柄宝剑,狠招连绵使出,仍是逼得老僧、玉兰、何贞屡走下风。
  那四名精壮大汉晓岚个个面熟,至于什么名字,因过去只是见过一面,却是全部不知。
  他只知道他们是在一少年文生的指挥之下,劫过朱淑敏法场的一干人等。
  可是,那天他们并未劫到朱淑敏,朱淑敏乃是被一批红衣女人劫去。
  蓦闻那白髯高僧,闷哼一声,横射两三丈。
  他的左腿之上,这时已流出鲜红的血迹,显然是吃了敌人一剑。
  那两名敌人,并未因此而罢,一个疾纵,纷纷直向和尚猛扑。
  一人暴声骂道:“不将巨阙宝剑交出,你们两条命……”
  余话未完,陡然一粒飞石子,正打中他的哑穴,话至中途,人已哑然而立。
  另外一人,乍见之下,不知哪来的飞祸,噫的一声,向后撤了几步。
  双方众人,倏然因变而停。
  人影宛若飞星弹丸,一晃向这场中射来。

  第十三章:三个女魔头
  何贞紧急的说道:“玉兰姑娘,晓岚来了。”
  玉兰闻言心头猛喜惊叫未出,谷晓岚一挥手,已将她手中的巨阙宝剑取了过去。
  他是什么手法,哪门绝学,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小家伙今天也是因愤怒而气极,将巨阙宝剑亮在手里,狂傲的说道:“谁想要这宝剑,谁得拿头来换,不信你们试试。”
  大概他是四人中的首领,这人恻恻一笑,露出一付不屑的神气说道:“难道你这小子不认得爷爷们是白山七天煞,见过一面,总该想得起来吧。”
  话音甫落,另外一人哈哈大笑说道:“这王八蛋那时连乳臭都未干,哪会晓得这些,说些费话干嘛,将他小命宰了就是。”
  傲横已极,简直未将谷晓岚放在眼里。
  韩玉兰闻言大吓,向谷晓岚纵了过去说道:“岚弟,将宝剑还是给我吧。”敢情她怕晓岚不是这四人的对手。
  哪知何贞纵了过去,扑哧一笑,说道:“玉姑娘别管他们,我们快去替那高僧疗伤,看这四名走兽,今天会不会逃过这小兄弟的手下。”
  说话中,已将玉兰拉了回去。
  玉兰仍是不住的望着晓岚,非常担心。
  哪知晓岚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不是很多人吗?怎地只来了这么四头八臂,实在不够我宵顿夜,要打先报上名字来。”
  阿黄不知是什么时候已悄悄踱来,伏在庙门前的石级上,凝神望着它的小主人。
  四人中一人狂笑,震空回荡,道:“爷们的名号是孔飞鼠、曹大牛、严兆虎、华云儿,还有三人未到,金化龙、魏神蛇、陶驹马,合称为白山七天煞,武林道上没有不知这名号的,你这小狗难道还要爷们动动手脚。”
  他的话未说完,就地一挽剑花,果然霞光千万,寒气逼人。
  当他摆开门户,向谷晓岚猛攻时,谷晓岚则哈哈一笑,说道:“且慢。”音落身形一个晃动,平射两丈多远,右手只是一挥之下,已将尚有五六尺处的人,被点的哑穴解开,几个动作分不出先后。
  众敌看在眼下,暗自吃惊。
  何贞侧头向玉兰笑道:“玉姑娘看清了吧,咯咯……”
  韩玉兰秀面浮笑点头,才知岚弟已非昔比了。
  谷晓岚则又说道:“四位天煞一起来。”
  左手中的金钰宝剑,握腕而出,宛若银星疾射,直向阿黄伏身之处飞去。
  撼,正当众人怔愕之际,那飞去的金钰宝剑已被阿黄接于口中,而且堪堪含在柄部。
  谷晓岚将金钰宝剑交与阿黄暂管之后,何贞已知谷晓岚要展绝学了,急忙与玉兰打了个招呼,将高僧挟于庙门内倚门伫望。
  四名敌人,个个暗运内功,气贯双臂,准备剑掌双施,展开血战。
  谷晓岚双手捧着巨阙宝剑,笑着说道:“四大天煞请了。”
  音落,四人一齐猛攻下去。
  四柄宝剑银光掠浪,喝杀之声,撼山欲裂。
  哪知四人刚一扑去之时,旋又倏然纷纷后撤。
  原来谷晓岚在四人扑到前的一刹那,已使出了一道银光成城的剑幕。
  剑,是一柄不顾流血牺牲、武林中人人欲夺的上古奇宝,使的又是罕世绝学——万应剑法。难怪绝学一出,四敌疾流涌退。
  谷晓岚一见敌人不堪一击,四分而退,心念一动,就想将四人斗个精疲力尽而死。
  精英的招式应心而出,数十个耀眼难睁的银球,随着他的身形疾晃而成,上下四方,来往回环。宛如十几名武林剑学圣手,同时发动。
  淡月之下,剑光照耀,宛若白昼一般。
  这完全是由于气功、轻功、剑法三绝相汇而成,亦即万应剑法中的幻影绝技。
  四敌俨若四条疯狗,左穿右穿,前避后躲,总也逃不出那疾晃剑幕的威胁。
  谷晓岚不声不响,绝技由心而发,四敌团团转得快,他的幻影剑幕晃得急,四敌团团转得慢,他的绝学随之而缓。
  庙门前的老和尚,早已忘记了腿的伤痛,看得瞠目咋舌,频频的说着:“好!好!好!”
  韩玉兰穿着衣袖已被斩破的衣襟,俨如一只翻毛凤凰,目不斜眸,笑在脸上,心中暗暗叫绝。
  何贞一身大绿,秀面被闪闪光亮的剑霞照得像只秋菊,笑成两朵梨花,称心满意。
  陡然之间,谷晓岚已发出了轻松的笑声,四敌则是喘息如牛,两种完全不相调和的声浪,编织成欢怨相杂的曲调。
  这时四人早已想作脱身之计,无奈那些剑光如同附身之蛆,人向哪里闪避,它向哪里追来,人若再作疾转,它也如影随形而到,只迫得四敌欲战不能,欲罢不得。
  同时,那些剑幕之中,不时响起声音说道:“莫打冤枉主意,我这小子不想让你们走,你们休想。”
  音自四方八面中的剑幕里发出,谷晓岚究竟在哪团剑幕之内,令人难以捉摸。
  老和尚闯荡江湖一生,胸罗万象,无奇未有,提起玄僧大师的名号,侠义道上,无不闻名起敬,绿林道上,无不闻名丧胆。
  但是,他对晓岚使出的绝技,竟毫不知道,这是什么玄学,只是自认大开眼界。
  绿、白两位姑娘,是否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是不用说了。
  笑声由小而大,这时业已哈哈连天。
  四名敌人如同丧家的狗,急于满场大转,青烟自头顶上冒出,汗则流自浑身上下。
  既无逃脱无计,只得拼命苦战,先是四道剑光闪闪而发,后来只是将宝剑提在手里,满场瞎奔。
  他们害怕撞上那些如影随形的剑幕,一命惨赴黄泉,不得不拱出最后的一口气力,左躲右躲,兔起鹘落。
  情形正在万分激烈之中,四人中的一人大声叱道:“兄……兄……弟……们,老子们,与……与这小子拼了。”
  暴叱的正是孔飞鼠,他在垂死之前,仍是桀骜不驯。
  落音,顿时剑光暴长,满场银雨,掠空奔浪,四人在视死之前,向谷晓岚展开反击。
  端的是狗急跳墙,四人明知是以卵击石,亦不得不做侥幸的想法。
  谷晓岚一见四敌冒死而攻,不由大笑。
  震空的笑声中,响起了锵锵锵锵四声金铁交击之声。
  锵声响处,四敌的长剑,已被谷晓岚的剑光同时削为两段,四下横飞。
  最为惊奇的是,四只长剑同时碎折,由此可知谷晓岚幻影的疾晃,端的快逾电火。
  四敌的长剑被斩断后,右臂麻木欲折,痛彻内腑,虎口裂开,鲜血如注。
  但是,谷晓岚数十团疾晃的剑幕,丝毫未有缓和,仍然如前,威胁着四人的生命。
  因之,四人虽已负伤,还得要左避右闪,前进后退,急急打转,垂危奔命。
  这时四人已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势,又是在气尽力竭之时,哪里还能如前一样,拼命纵避。
  可是,谷晓岚万应剑法的招式,也随之缓和了。
  谷晓岚已知目的已达,敌人已成精疲力尽,倏然一收招式,数十团剑幕,同时而没。
  但见他抱剑哈哈大笑说道:“四位大天煞,还有兴趣再斗一斗吗?”
  那四人面无人色,只是张口大喘,浑身的衣襟,被臭汗浸得没有一寸干布,哪里还答得出话来。
  不过,他们的侥幸的希望,并未死心。
  这希望并不是想以四人之力,来征服这一劲敌。
  而是想有奥援而来。
  谷晓岚一见四人低垂着头,似是在想什么心事,道:“巨阙宝剑,诸位大侠,还想要吗?”
  音落,见他一抖腕,巨阙宝剑脱腕而出。
  宝剑宛若划空陨星,飞向孔飞鼠喉结大穴。
  孔飞鼠早已成了待宰的羔羊,谷晓岚一发招式,他哪能闪过。
  但是,就在巨阙宝剑袭向孔飞鼠喉结不及一寸之处,那宝剑遽尔倒飞回去,谷晓岚一伸手,捞了回来。
  他说道:“我还不能将你们宰掉,还要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来夺这巨阙宝剑?”
  敌人尚未回答。
  韩玉兰一纵身前来说道:“岚弟,这四名贼子,不能杀在此地呀……”
  余音未尽,谷晓岚诧异的问道:“玉姐这是什么意思?”
  韩玉兰秀泪泉泉而下,惨然说道:“晓岚弟弟哪里知道,你的父亲剑华伯伯,我那傻子叔叔,就是死在这般贼人之手。”
  此言一出,宛若晴空霹雷,谷晓岚面色倏然而变说道:“玉姐何以知道?家父遗体埋在什么地方?”
  他这才知道父亲在无量山落雁峰失踪后,并未死去,传他武功,在乌兰教救他的痴癫伯伯,就是他的生父。
  韩玉兰与谷晓岚分别四年多了,巨阙宝剑失而复得,傻子叔叔为护宝剑而死,四年的经历千辛万苦,满腹辛酸,也不知要从哪里说起,当下只是指着雪髯高僧说道:“已蒙这位高僧,将他安葬在此山峰下深谷之中。”
  她说完后,将身旁阿黄口中的金钰宝剑取了过去问道:“阿黄,你在哪里遇到你的小主人,和这位姑娘?”
  阿黄闻言,一连低啸了几声,哑口畜牲,哪里说得出话来,何贞将相遇阿黄,阿黄将他们两人引到峡谷,已经见过那冢坟墓,阿黄伏在坟冢上,晓岚不解是何意思,后来闻警而来的经过,删繁摘要的讲了出来。
  她的话音甫落。
  蓦闻一声响彻云天的狂笑之声,传了过来。
  众人闻声,心头一凛。
  那四名待宰的羔羊,陡然精神一震,向那发声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在此时,那四个人,已有一人惨哇一声,鲜血四溅躺了下去。
  谷晓岚转头一望,韩玉兰的宝剑,又向另外一名敌人当头斩去。
  这妮子不知是何时飘身而来,谷晓岚因在注意陡发笑声的方向,竟毫无所知,她为什么要于此时而杀,当然更不明白。
  哇的一声之中,又躺下一人。
  其余二人似乎知道已有后援而来,又见自己的同党已被玉兰斩了两人,一拧身直向发笑之处亡命奔去。
  满天的金星,直向狂奔的两敌,临头盖下。
  谷晓岚已知是何贞陡然发出的金花子,协助玉兰将敌人斩尽杀绝。觉得绝技于此而施,乃是至当之举。
  哪知她发出的金花子,正在向那二人飘射而去之时,倏然一股狂飚奔空而发。
  这狂飚显非出于那二人之手,而是另外一人陡地而发。
  狂飚呼啸奔空,声势之大力逾万钧,直将那些成千的金花子鼓送空际。
  事生陡变,来人的身手不凡,谷晓岚可大吃一惊。
  但见他俨若怒矢,直升九宵,快如电光火石,早已超升在那些被陡然狂飚鼓送空际的金花点点以上。
  劲厉的掌风连绵使出,那些成千的金花子,直向地面射下来。
  饶是他的动作快极,但是,那两名逃敌,此时已不知去向了。
  谷晓岚高空两掌,将那些金花子扫落地上之后,顿时火光满地,熊焰燃烧。
  他正作沉身下射,欲将火光紧急扑灭,以免燎原,而成巨灾之时,蓦见频频的掌风向那燃烧的大火劈到。
  劈向大火的掌风,生生不息而发,宛若北风陡起,对那地面的熊焰,直向大庙推波而来。
  一时火光滔天,风助火势,站在庙门前的老和尚及两位姑娘,一见火光燃烧而来,不由大惊。
  大火迅速推进,整个庙宇即将化为灰烬。
  老和尚、何贞、玉兰三人,在情形万分危急之中,只好掌风频出,力阻火头。
  以三人的武功来说,合力扑灭火势,纵不能立即将整个熊熊已成燎原的大火扑灭,但那迅速延烧的火势,已被三人的掌风,暂时阻止。
  危急的大火已被三人阻止之后,果然火势立即返扑。
  这并不是他们三人的掌风,已经压制了敌方所劈出的掌风,而是对方的掌风,已在他们三人发掌的时候,遽尔而歇。
  火光照耀之下,人在对面不见,三人自也不知对方为什么陡歇掌风,只是扑火要紧,不得不大火扑灭再说。
  不过,这时何贞已然忖道:“谷晓岚自从金花子自空中扫落之后,一直不见人影,假使他能即时使出乌龙绝学,就自己所知,这火灾立即可救。”
  此刻,虽已将火头已被阻止向前蔓延,场中的枯草已被烧光,场中的火渐趋熄灭之势,但是,在适才火势炽烈时,场地左右的树林中,已有两处燃烧。
  因之,三人将场中的火扑灭后,旋又在扑灭左右树林的火头。
  现在仍然不见谷晓岚,陡然发笑的人也始终未曾露面,四敌中被逃走的两人,也不知何去。
  三人一兽,分两批向左右树林中去扑火,老和尚和何贞向左扑去,玉兰带着阿黄向右边扑去。
  大火燃烧那些高树矮草,发出嚓嚓——噼啪的响声,由小而大,在大庙左右相辉。
  三人一兽分途去后,立即掌风频出,狂飚劲厉,呼啸而鸣,端的风威大地,足见三人的内家功夫,都已达到惊人的程度。
  阿黄虎啸震天纵跃疾扑,有时它不顾一切,硬向火中滚去,压熄火势。
  三人一兽,大约经过一个多时辰之久,始将熊熊大火制住而渐趋熄灭。
  玉兰和阿黄刚刚住势喘息之时,蓦的一声惨叫自身后传来。
  玉兰心头一凛,掉头望去之时,又传来一声惨烈的闷哼,她尚未望清眉目,已然谅到必是事生陡变了。
  她娇躯扭转,宛若柳絮随风,人已向高僧和何贞那边飘去。
  阿黄连纵跟到。
  放目一望,何贞早已躺在血泊之中,玉肌冰清。
  玄僧大师亦是辗转呻吟,鲜血四滩,惨不忍睹。
  韩玉兰触目惊心,花容惨变,悲愤欲绝,莫知所措。
  蓦见刷刷声响,银光掠空,又有三只飞刃,直向自己迎面射来。
  显然是丛林之中,伏有敌人,陡出冷手。
  三只飞刃,疾如电火而来,韩玉兰哪能闪身躲过。
  正值危急千钧一发之际。
  身旁的阿黄,猛一纵跃,直向三只飞刃迎空扑去。
  一声怒吼之中,已有两只飞刃,扎在阿黄身上。
  另外一只五寸匕首,已被阿黄前蹄一掌,扫落地上。
  玉兰一见阿黄奋不顾身救了自己,又因高僧重伤待救,何贞殒命,谷晓岚始终未见形影,吉凶不卜,不由顿时泪淋满面,忙中无措,哽咽不敢哭出声来。
  韩玉兰犹在不决之中,蓦见阿黄一连两声怒吼,用头向玉兰频频撞来,急躁万分。
  玉兰当然知道,阿黄是怕又有伏敌陡出冷手,促她迅速离开现场。
  韩玉兰正将前去救走重伤的玄僧大师之时,蓦见闪闪的飞刃,又自迅猛而来。
  玉兰就势向左跃避。
  哪知当她跃离原来立身之处。转头而望时,那飞来的几只匕首,已有两只钉在玄僧大师身上。
  玄僧大师身在血泊中与世长辞了。
  其时,阿黄向她疾扑而来,一头撞去又将她撞出一丈多远。
  当她甫自稳定身子时,阿黄轻啸之中,又自纵来。
  它伏在玉兰身前,将头掉转过去,不断的轻啸着。
  玉兰已知它的意思,饮泣的骑在它的背上。
  阿黄倏然而起,放开四蹄,宛若乳虎出林,直向山下狂奔而去。
  五更前的夜色,分外的黑暗。
  阿黄驮着韩玉兰狂奔在黑暗之中。
  山峰险要,道路崎岖,阿黄由上至下,一泻千丈,经过半个时胡,曙光初露,已经下了桐柏山。
  韩玉兰悲愤填胸,心情大乱,已成欲哭无泪了。
  玄僧大师自与她见面后,已是她举目无亲中唯一的依靠,今天又因护剑拒敌而死。
  何贞虽然与她没有深厚的感情,但是效命疆场,都是为了谷晓岚,与自己拒敌而牺牲了性命。
  与谷晓岚相别四年多,终日相望,四处奔访,隐迹桐柏山,与阿黄共同照守老侠谷剑华的坟墓,只说是谷晓岚天山艺成,把臂相暗,共策复仇大计。
  哪知乍合乍离,几句寒喧,来龙去脉,都未相叙,他又尔失踪了。
  四大天煞来侵,谷晓岚本可一举斩尽杀绝,哪知他大意失了荆州,竟被强敌逃走了两人。
  第二批敌人援兵来到,暗中潜伏,究竟敌人来了好多,闹得血染桐柏,焦土遍野,竟连敌人的影子未曾见到。
  到哪里去呢?谷晓岚的吉凶究竟如何?桐柏山目前绝非自己落足之处。
  韩玉兰骑在阿黄背上,不住的想着心事。
  蓦见前面横着三具尸首。
  韩玉兰大吃一惊,正将翻落虎背,前去检视之际,蓦见右首数十丈远处,有六条人影,直向前面扑去。
  那些人影纵跃如飞,只顾向前疾奔,头不暇顾,似乎没有发现韩玉兰。
  韩玉兰料必前面有事,驾驳阿黄而去。
  不到片刻,已见前面人影晃晃。
  激烈的苦斗,已在那里打得如火如荼。
  此时,那人影激斗之处,已有七八具尸首躺在地上。
  溢,一片目不忍睹的惨状,触目惊心。
  距离尚是很远,也看不清那激战的详细情况。
  只是大致可知,是有十余之众,围攻一人。
  那一人已被众敌围在核心之中,就其衣装看去,似乎正是谷晓岚。
  韩玉兰见在敌我悬殊,自己若纵身而入,不但是等于飞蛾投火,与事无补,反而加重晓岚累赘,照顾自己。
  心想:“晓岚仅是孤军奋战,既然没有一人相帮,那些战死的人,必然个个都是敌人。”
  她有了这一判断,反觉自己不去为妙,故而立即制住阿黄,停止前进,向阿黄做着手势,悄悄的移至右边的田坎之下,借着田垠上的茅草,掩着自己的身子,凝目向前面望去。
  只见谷晓岚这时并未向群敌发动攻势,只是抱元守一,手中抡起巨阙宝剑,逢招化招,遇式格式,以他的缩地换形的轻功,与群敌激斗。
  他面临的众敌,有些面孔都很熟悉。
  敌人中有白山七天煞中的两人,这两人并不是适才在主峰上逃逸的两人,可能是随后赴援而来的。
  另有三人,乃是武林中大有名气的桃花三魔。
  这三名女魔头,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全部使用鹿筋软鞭,手中的鞭梢宛若神龙卷尾,招式诡异莫测。
  还有五个彪形大汉,青布短衫,使用厚背大刀,一片银波,寒光刺目。
  就他们的衣着装束,与已经战死的敌人,颇多相符,这股敌人,玉兰全不认得,但可判断,此次前来进犯的人,他们为数最多。
  除此而外,尚有一位少年文生,远立于数丈以外。
  那位文生少年,年龄不及三十,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也未参加众敌围攻谷晓岚,大有踌躇之状。
  此刻,十余敌人,攻势已经由缓而急,刀光鞭影,填缺补空,左攻右突,几阵喝杀之中,已向谷晓岚狠狠攻去。
  他们似是经过了一阵激战后的缓和,现在又由缓和而转激烈。
  谷晓岚哈哈大笑,精神为之大震,剑光起处,众敌又向后撤。
  但是,像是以拳击水,拳落水分,拳起水合,当他剑光移向别处时,后撤之人,旋即返扑而上。
  按情理说,谷晓岚的万应剑法,只要应由而出,数十团剑幕,置众敌于死地,只是意念中事。
  但却不知他现在竟不使出这门绝学是什么原因?韩玉兰不得其解。
  蓦然之间,众敌的暴叱震耳,三只鞭梢噼啪之声,连续响起,刀光宛若银河起浪,四方八面,直向谷晓岚猛烈暴袭,声势之大,空前绝后。
  韩玉兰看在眼下,不由大吓,毛骨悚然。
  她就在望得目龇皆裂之时,蓦见谷晓岚在十分紧急的关头之中,密布的刀光鞭影内,一龙冲天,直上空冥而去。
  这时韩玉兰方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谷晓岚虽是脱困而出,情形显然是不敌而撤了,情势处于极度恶逆的环境,而后做此自救。
  韩玉兰正在忧虑焦急之中。
  那位蓄势在旁的少年文生,一点足直向谷晓岚迎空追去。
  他的连续梯纵轻功,显然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见他一晃身,人已腾空七八丈。
  此时,那十余敌人,已早在少年文生腾纵之时,向谷晓岚腾纵而追,但是,他们多是一纵即落,多是只有三四丈高,便就没法连纵而上了。
  这些人中,以桃花三魔的武功较强,她们几次纵跃,已然升至五六丈高空。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文生纵上空冥之时,谷晓岚遥身一转,直向他返扑而下。
  剑光吐蕊,快逾闪电,直向少年文生当头斩到。
  少年文生空中变招换式,横射五尺,劲风卷腕而出,向谷晓岚拍来。
  这一掌是向谷晓岚拦头而劈,掌风如虹,呼啸似哨,劲风相结,宛若青龙腾空,果然一出手,绝学罕见。
  谷晓岚既不能腾空而上,只好速采躲避方式,向下猛沉下来。
  哪知下面此时正有桃花三魔空中相遇,刷刷的鞭招,同时向他前后攻到。
  战争由地面而到空中。
  谷晓岚冲出重围又遇重围。
  韩玉兰看得惊心动魄,而至花容惨变。
  地面上的几名敌人,仍是虎视眈眈看着上面。
  谷晓岚的一身绝学,只是由于一项君子协定,受到限制,以致处处被动。
  但是,他在上下受敌之时,仍是面不改色,只是一声轻啸之中,剑光蓦然缤纷一亮,已将三魔中一人的鹿筋软鞭斩断,人又脱困而出了。
  疾坠而下,伫地高声叫道:“现在巳时已到,君子协定的时间已过了,诸位若不知难后退,仍是要取这巨阙宝剑,我谷晓岚可要再展所学了。”
  此言一出,那些敌人大惊失色。
  原来谷晓岚与那少年文生订有一项君子协定,谷晓岚在巳时以前,若不使出万应剑法及千影幻法,少年文生亦不使出他的醉心奇笑。
  因为谷晓岚曾用他的两门绝学,斩毙敌人十余之多,后来少年文生,又以他的醉心奇笑制住了谷晓岚。
  所谓醉心奇笑乃是一门气功之学,以气功发出奇异的笑声,使人闻听之后,心神荡然如醉,完全失去斗志,凡是在场之人,一被笑声波及,全部受制。
  少年文生与谷晓岚曾有一面之缘,已是四年前的事,那时少年文生率领一干人等,劫夺朱淑敏的法场,事先与谷晓岚相遇,两人相见之后,甚为相投,不意朱淑敏被一批红衣女人劫去后,因当时人海如潮,以致未能再行晤面。
  两人之间因有这点关系,当谷晓岚被少年文生醉心奇笑制服后,少年文生也未将他置于死地。
  但是少年文生乃白山七天煞所请来的奥援,来此目的又在劫夺韩玉兰的巨阙宝剑,不但七天煞已有数人丧生在谷晓岚的手上,而且巨阙宝剑也在谷晓岚的手中,少年文生处在这种情形之下,自是大感为难。
  他既不忍心置谷晓岚于死地,又不好相违白山七天煞请他来此的目的,只好想出一个办法,作此君子协定。
  言归正传,众敌一闻谷晓岚又要展出他的惊人绝学,个个面色大变。
  因之,大家都是噤如寒蝉,没有敢于答话,只是静侯少年文生的反应。
  哪知大家四下搜望,竟已不见少年文生的影子,连谷晓岚也大感意外,不知少年文生为何遽尔离去。
  此时,众敌个个感到震惊。
  尤其白山七天煞只是剩下两个,本想趁机逃命,可是又怕谷晓岚不肯放过。
  至于北疆群恶,此次被白山七天煞请来,来时一共十二人,现在只剩寥寥五人,对七天煞的怨恨之色,现于形表。
  桃花三魔,虽然不是由七天煞请来,但是她们来的目的,也是志在宝剑。
  一见这小家伙如此厉害,大有悔不当初之感。
  同时她们三人还有一种进退维谷的神色,心中暗想脱身之计,以免引起旧事重发。
  因之,桃花三魔中的一人向谷晓岚好笑的说道:“少侠年轻有为,武功惊人,让我们开了一次眼,后会有期,再见吧。”
  说话的名叫梅大娘,说完之后转身欲走。
  谷晓岚因惦念着火焚桐柏主峰之事,想将此速作了结,速去看望何贞、玉兰及那位老和尚,故而点头示可。
  哪知三女魔正将欲去之时,忽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道:“岚弟,这三名女魔头,决不可让她离去呀。”
  叫音甫落,人亦飘身而到。
  谷晓岚一见是韩玉兰,急忙向那三人喝道:“不准走。”像是命令似的。
  桃花三魔一见果然旧事重发,不由心头一凛,面色大变。
  韩玉兰愤极的骂道:“你这三恶婆,血债血还吧。”
  谷晓岚未等三魔答话,惶极的问道:“玉兰姐,她们杀了什么人?”
  韩玉兰惨然的说道:“我的傻子叔叔,你的父亲。”
  谷晓岚面色忧戚而变,忖道:“玉姐在庙前曾说父亲是死于白山七天煞之手,为什么说这桃花三魔,也是杀父的不共戴天之仇呢?”
  面临众敌之前,既不容他去细做思考,也没时间向玉兰详问真相。
  只是认为玉兰既是当场指认,三魔也未加反斥,事情必然是真不假。
  顿时头冒青烟,宛若五雷霹顶,牙关一咬,就向桃花三魔扑去。
  哪知他一纵势之际。
  蓦然六名彪形大汉,如飞而来。
  这六人就是韩玉兰适才自桐柏主峰而来,在路上所见到的那些人。
  他们称为金陵六强,伏在庙侧丛林,暗算了老和尚及何贞的伏敌。
  谷晓岚猛的煞住去势,激怒得一声狂啸,头皮也快要爆破了。
  正在此时,北疆群恶中尚存的五人,一阵暴戾的喝杀之声响起。
  人影飘飘,刀光俨如大海层浪,一齐向那韩玉兰攻来。
  此刻,那陡然而来的金陵六强,一到现场,见那地上躺得横七竖八,谅必是这幼童所为,未问青黄皂白,刀光剑影,猛向谷晓岚攻到。
  两名白山天煞,哪不助势兴波,这奸诈之徒,知道谷晓岚不好惹,避重就轻,向韩玉兰攻了过去。
  一时战端大兴,分了两起,同时猛烈展开狠斗。
  桃花三魔是东海有名的魔头,为人奸诈、圆滑,坐享其成,是她们一贯的作风,只要是遇着了强敌,总是见风转舵,当下一见有机可趁,立即扭身逃走。
  谷晓岚无心与金陵六强恋战,志在为父报仇,一见三魔趁机而逃,哪肯让其离去。
  轻啸声中,直向金陵六强抢攻了一阵。
  因为六强与他并无仇恨,他乃仁厚侠义之人,怎可陡出杀手,而置敌人于死地。
  因其本性使然,情急之间,未想到金陵六强,在目前来说,向自己阻击,已经构成了与亲仇同罪。
  何况,他们已经暗算了老和尚和何贞两人。此事他虽然不知,但他们有意前来助凶,怎能说是无怨无仇呢?
  谷晓岚在忙乱愤极之中,作此想法,真是仁中有罪。
  因此,他被六强围在中间,只是用些普通招式。
  在破围而出之时,因受阻而稽延时间,桃花三魔已去得很远了。
  但见他使出缩地换形身法,人如流星追去。
  金陵六强既不知道谷晓岚的武功如何,又见巨阙宝剑在他手中,六条人影纷纷追赶。
  这六强果然轻功火候了得,足不沾尘,人如脱弩之箭,喝杀之声,震耳欲聋。
  金陵六强名飞刃大白亮、飞刃二杜微、飞刃三章辣、飞刃四云集、飞刃五潘龙、飞刃六范奇。
  他们个个都是飞刃好手,以飞刃驰名武林。
  因之,只要是他们的飞刃所向,无不置敌于死地,对方纵可侥幸,也得身受重伤。
  谷晓岚电疾而去,他们自认无法追上。光华夺目的飞刃,如雨而发。
  谷晓岚武功过人,目锐耳聪非一般人可比。一察身后飒飒微风,知必追敌在施毒手。
  未有转过身来,只是一纵三丈高空。
  但是,就在他纵升后的一刹那,已有十几柄飞刀,自他脚下掠空擦过。
  情形惊险,谷晓岚大吓。
  就在时间略一迟滞之中,金陵六强,已然蜂拥而到。
  当谷晓岚反扑而下,飘落地面时,金陵六强已然四分散开,宽约十丈形成包围之势,这形势金陵六强自认为六宫飞刃阵。
  谷晓岚被六人包在中间,因有前车之鉴,自也明白,自己若是先有任何动作,六人必当先机制敌,发出飞刃。
  他苦的是前后左右六面受敌,不得不忍着急躁的性子,沉着应付。
  此时,他的心中宛若烈火焚烧,眼见六人横加出手,桃花三魔必已远逸了。
  又加白山七天煞、北疆群恶一共七人之众,围斗玉兰一人,在敌我悬殊之下玉兰必然凶多吉少。
  飞刃大白亮恻恻狞笑道:“你这小子没有一丈,还敢霸剑不交,真是吃了熊心虎胆,金陵六强的手下,几曾留过活口的,难道你毫没打听一下吗?”
  谷晓岚十分颓丧的说道:“这巨阙宝剑既不是你们的,你们为什么偏要强夺?”
  另外一人哈哈狂笑说道:“难道是你的吗?你叫什么狗名?”
  显然他们并不认得谷晓岚是何许人也。
  谷晓岚微露愠色的说道:“我叫谷晓岚,宝剑是我玉兰姐姐的,她愿意交给我,难道你们不服?你们若再臭口骂人,我谷晓岚叫你们一个也活不成。”
  白亮向他不屑的笑了一声说道:“想你这小子也认得桐柏山的老和尚,他就没有逃出老命,你还想逞能。”
  谷晓岚闻言心头一凛,面色也跟着惨变了。
  接着又有一人说道:“那少年文生你这小狗知不知道他的厉害,他见到我们就闻风而逃,你也不是大爷们的对手。”
  这是一篇吓人之话,目的是想吓着谷晓岚,自己将宝剑交出。
  谷晓岚果然面色倏然又变,心想:“难道那少年文生的醉心奇笑,也制不着他们吗?”
  但他乃是毫不惧强之人,勃然大怒说道:“你们仗势欺人,不见棺材是不会流泪的。”
  说话之中,已自暗运神功,准备一战。
  倏地毫光闪处,掠空的飞刃,向他前后左右射来,那些飞刃猝然而发,疾如电光火石。
  谷晓岚因被那吓唬的狂言所慑,一见六人一齐发出飞刃,认为他们的武功的确了得。
  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展出绝学,只是一飞身上了三丈高空,那些电光火石的刀子,喀嚓喀嚓声中,一齐订在他原来立身之处。
  谷晓岚在腾升上空时,已然使出千影幻法的绝学。
  这时他的宝剑仅是提在手中,轻啸一声,顿时满空人影疾晃。
  顾名思义,所谓千影幻法,乃是凭其无上的气功驳驰自己的身形晃动。
  谷晓岚使出这门绝学之后,顿时满空人影,四下奔晃,金陵六强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名堂。
  只是疾于奔避,惊恐震吓。

  第十四章:白须如葱的老人
  一时之间,闹得满山人影,天翻地覆。
  也充满了恐怖与惊险。
  风扫落叶满空缤纷,扬石走砂,空际弥漫。
  端的是危机重重见所未见别开生面的一战。
  这扬石走砂的风,乃是疾晃的人影破空而成。
  其实谷晓岚并未将这千影幻法的杀人绝技,使用出来。
  金陵六强的六宫飞刃阵早已成了乱七八糟,六人只是在闪躲那些晃晃扑来而又莫测虚实的人影,哪里还能保持着什么六宫阵法。
  金陵六强果真不是泛泛之辈,那些幻影虽然在他们前后左右疾晃,他们足不沾尘,绝顶的轻功展开后,人如动兔,往返转还,抱元守一,不慌不忙。
  假如拿到武功较差的人,一见无数的人影疾晃时,必然大慌失措,忙无头绪,毫不保留,尽耗真力,不到一会儿,便会力尽而倒。
  同时,这些无数的人影,都是谷晓岚的实体幻成,他的手中的宝剑,这时已经当胸而握,若是敌人撞着他的幻影,亦就是撞上他的实体,只要与他幻影相撞,便就伤在他的剑下。
  由此可见他的千影幻法,真是神乎其神了。
  金陵六强在半个时辰之内,居然没有一人受伤,这般情形也是一般武林高手难以办到的。
  六人半个时辰能保无恙,不由大思反击之策。
  飞刃大白亮蓦然暴叱一声:“一刃起兮!”这是六宫飞刃阵法中的口令。
  口令一发,飞刃自每个人的手中,掠空而发。
  飞刃所发之处,六人不是一个目标,实事上那些无数的人影,正在晃晃疾动,自也无有目标可取。
  每人只是选定一个目标,闪电袭去而已。
  飞刃发出之时,锵锵锵声中,已有三柄飞刃,被那些疾晃的人影碰折,坠在地面。
  由此可知,谷晓岚手中的宝剑,等于附在每个幻影之上。
  其余的三只飞刃,则是没有击中目标,掠空它去。
  六人一见发出飞刃无用,有的竟是大慌起来了。
  白亮狂笑一声,高声叫道:“兄弟们,咱们用掌法试试。”
  众人闻令,在飘纵之中,马上抖腕发掌,劲风呼呼而发。
  本来就是天翻地覆之势,六人的掌风频出后,山岳撼动,土崩地裂,周围的杂树,有的枝断干折,有的连根拔起,激烈万分。
  谷晓岚千影幻法之学,也在六人的掌风劈出之后,由缓而急了。
  因为敌人劈出掌风,他不得不加快晃动的速度,而使敌人的眼花撩乱,不能取正目标。
  由于他的幻影电光火石,六人的缩跃闪让,更且趋疾。
  此刻现场的情形,简直成了天昏地暗之势,其险恶恐怖之象,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正在斗得地动山摇之时。
  忽见有三条人影,狼狈奔来。
  那二人都是满身血迹,踉跄欲倒之中,仍是忘命的逃跑。
  这情形只是谷晓岚偶尔瞥顾而知。
  金陵六强此刻已是疲于奔命了,哪敢分神他顾。
  幻影绝学,由急而急,而再急。
  最后,金陵六强的影子,竟完全被无数的幻影淹没了。
  惨嚎之声,一连两声。
  两声惨叫后,竟有许多碎尸残骸,被那疾晃的影子卷送射出,四下飞落。
  一种熏人欲呕的血腥之气,也自那激烈的战场之中,飘射出来。
  虽然在那激烈战斗情形之中,看不清双方的情形。但由种种事实判断,金陵六强已有几人丧生。
  而且可以事实证明,那些已死的人,必已化尸无形了。
  陡然之间,一条黄影子,宛如脱弓的弩箭,射了过来。
  那团黄影子,似乎身上有血,狂奔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谷晓岚闻声瞥顾,已然认出是阿黄,身受重伤逃来。
  阿黄逃来,玉兰姐姐?
  谷晓岚一见之下,不由大吓起来。
  可怜的阿黄,似乎知道他的小主人在这里,故而奔来之后,即已伏在十余丈远,不再移动。
  但是,它却不断的发出低沉的吼哮之声。
  吼哮中有凄凉、悲愤、痛苦。
  谷晓岚急得五体俱裂,抖发神功,将众敌速作了断。
  功自愤怒而发,敌人惨嚎不绝于耳,愁云惨淡,笼罩着傍晓的大地。
  激烈的一场恶战,也就于此归于平静了。
  碎尸残骸,满目皆是。
  腥风血臭,嗅人欲呕。
  一片怵目惊心的惨状。
  几阵山风吹得骨酥肌寒。
  谷晓岚已无心去检查,六名敌人是否全部就歼?
  展目扫视全场之后,就向阿黄走去。
  阿黄满身伤痕,可怜的伏在那里,谷晓岚一见之下,倏然泪落。
  阿黄大张虎口,瞄着晓岚低嘘悲状的怒吼,似乎有话要告诉它的小主人,可是,说不出来。
  谷晓岚激动的道:“阿黄,那姑娘呢?”
  阿黄由于遍体鳞伤,似是非常艰难的站了起来,向晓岚又吼了一声,转身慢慢的踱去。
  谷晓岚也迷惘的跟着它走。
  阿黄很慢的踱着,时常发着抖颤,每在抖颤时,总是忍不住低吼两声,似是身负重伤,痛苦已极。
  但是,它总是忍住剧痛,引着晓岚走去,似是有什么目的。
  谷晓岚看阿黄那样痛苦,心里仿佛乱剑穿洞,跟在它的身后,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流下。
  他只好在身上掏出一些丹药之类,在行走中,不住的替阿黄敷擦那些严重的刀伤剑口。
  谷晓岚也是经过了一阵激烈苦战,疲惫身子的又是一日一夜水米未沾,大有饥疲交迫之感。
  可是,此时他有一个不敢想的目的,在支持着他。
  什么目的呢?
  韩玉兰!
  阿黄既是伤成这个样子,韩玉兰的情形如何?他简直不敢向下想了。
  此时月华淡然,一朵一朵的白云,不时遮去了那个半圆的月光。
  北风每到冬夜,格外显得刺骨。
  走着,走着已到了谷晓岚原来与群敌苦战的地方。
  横七竖八的一遍死尸,计有十四五具之多。
  那中间有十具早已僵硬,谷晓岚一见之下,即已认得,是死在他的万应剑法之下。
  另有五具,似是新添的,个人都死在宝剑之下。有的头颅破裂,有的是被宝剑穿胸而死。
  那些面孔尚是模糊可辨,完全是北疆群恶的五人。
  在谷晓岚追赶桃花三魔离开此地时,围斗玉兰的敌人,除了北疆群恶的五人外,尚有白山七天煞中的两人。
  但是,这些死人之中,却没有两人的遗尸。
  谷晓岚详细的检查一遍,始终查不出这两人来,可是,也找不到韩玉兰。
  在他的预料之中,韩玉兰必然也在群敌尸中。
  因为,阿黄既是受了重伤,韩玉兰怎可幸免大难呢?
  最大的希望,能够身受重伤,留得一丝残息,已是大幸了。绝对没有那个理由,她尚能安全无恙。
  不然,阿黄拖着重伤的身子去找自己,韩玉兰怎会不与阿黄同时跟去。
  不祥的事件,早已在他的想象之中。
  谷晓岚找了两遍仍然不见玉兰,反而觉得有一丝希望了。
  他抚着阿黄的头,向它苦笑着问道:“阿黄,玉兰姑娘是不是一个人逃走了,将你一人留在这里,被敌人打伤了?”
  这话中虽然无限凄凉,但却含有很大的乐观想法。
  阿黄这时精神比较震作,大概是经过疗治,剧痛比以前轻微了些。
  虎虎的站在那里,连连的摆动头部,仍是愤概之状,频频的怒吼。
  它向谷晓岚吼啸一阵,仍向前面纵跃而去。
  谷晓岚不知究竟,也只有一味跟往。
  大约走了一里之远,阿黄陡然伫步伏地。
  此处乃是山岗的腹部,山脚下横着一条人行小路,小路下是一块麦田,由小路下到田里去,高约三丈,路旁的茅草如针,约有丈余长。
  阿黄就向这茅草下面凝神的瞄着。而且显得甚是凄然,一声不响。
  “未必玉兰姐姐就在那里吗?”
  谷晓岚心中嘀咕的暗忖着。
  他没有多做思考,一近身就向那茅草下面纵去。
  阿黄现在仍是伏在那里未动。
  谷晓岚纵至麦田里一望,一点痕迹没有,不由大失所望,而且不胜迷惘之至。
  他又用宝剑拨开茅草,一寸地一尺地,详细的搜查。
  但是,横竖二丈方圆的地带,被他寻得寸地不余,始终未见到韩玉兰。
  他正在咒骂着阿黄,不知它在搞什么名堂时,忽然发现几滴血,两片衣布。
  谷晓岚不由心头一凛,怔在当地发抖。
  因为那两片衣布,乃是白色的绸布,与韩玉兰所穿的衣襟,完全相符。
  血,这当然是玉兰姐姐的。
  谷晓岚怔愕在那里,面色陡变,良久未出声来。
  于是,他在惶恐之中,再度四下打量。
  目光所达之处,眼前忽然一亮。
  谷晓岚一纵身,就向那发亮之处扑去。
  谷晓岚煞势伫步一看,原来那片白亮亮的地方,是一块蓄水的土坑。
  水坑大小不及一丈,在这麦田的一角,看样子似是农人蓄水浴牛之用。
  他正在感失望之际,忽见水坑前面两丈之处,又有一团白影,这圈白影是卧在地上。
  谷晓岚带着沉重的心情,一纵而去,接着便就蹲地而望。
  “是她。”他的心里猛然发慌,眼泪也自眼角潮涌出来。
  他叫道:“玉兰姐姐,玉兰姐姐……姐。”
  他第一声叫得很高,第二句忽然压低嗓子,似乎是怕惊吓了韩玉兰。
  但是,韩玉兰没有答话。
  谷晓岚此时吓得连气也不敢出,轻轻的握着玉腕,替玉兰把脉诊断。
  这十一二岁的小家伙,宛若一名老跑江湖的侠客,他对医理一道,似乎也颇有心得。
  他将玉兰手腕只是一握即放,紧接着他又去抚摸玉兰的胸部,手入几层衣布之内,详探内腑。
  结果他又低声叫道:“玉兰姐姐,你的晓岚弟弟来了。”
  由此可见,在他的诊断之中,人是有救的。
  他叫了一遍,玉兰仍未答话,接着又一连叫了两声玉兰姐姐。
  韩玉兰低如蚊鸣的嗯了一声。
  谷晓岚明白玉兰在茅草下面,爬至水坑是想寻水喝,可能是在水坑中喝了水后,又爬来此处,再也不能动了。
  因而他轻声问道:“玉兰姐,你还渴不渴?”已自怀中掏出一粒万草丹喂进玉兰口中。
  韩玉兰慢慢的将它吞了下去。
  万草丹疗百伤,是天山最驰名的珍贵药品。
  谷晓岚检查她的伤势,计刀剑伤口八处,掌伤三处,衣衫破烂,流血过多,而致昏迷不省人事。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安静地方从长休养治疗,不然,若是受到气候寒冷,冷风吹袭,将致使人瘫痪。
  无奈,谷晓岚人地生疏,适当之所在那里找呢。
  谷晓岚面容焦急,忽然又想起老和尚与何贞两人之事。
  因而向玉兰温声问道:“玉姐,你与阿黄由主峰庙前来此,那高僧和何贞姐姐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未来?”
  韩玉兰自吃了一粒万草丹后,伤势的痛苦,稍觉好转,但在谷晓岚问话之后,忽然泪淋两腮,饮泣激动。神色戚楚,许久答不出话来。
  谷晓岚心中虽然万分忧急,知必是有了不祥的意外,但却十分镇定的转了话锋说道:“玉兰姐姐,你的伤势很重,需要静性定虑,现在必须找个安适的所在……”
  说话中,已将韩玉兰自地上抱了起来。
  韩玉兰眼泪不住的泉泉而落,双目紧闭,横卧在谷晓岚的怀抱里,始终未有讲话。
  谷晓岚自麦田而到山岗,又到阿黄卧身之处,通知一同离此。
  阿黄老远已见小主人将姑娘救回了,立身迎候。
  谷晓岚很低的声音,叫了一声阿黄,继续向前走去。
  阿黄伤痛经过疗治,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精神更为转好,跟着小主人向桐柏主峰踱去。
  谷晓岚仍然回到主峰上的目的,除了将玉兰安置在庙内,暂时休养疗治外,也想看看老和尚及何贞究竟出了什么惨祸,父亲的遗骨埋在山后的深谷之内,也要去漆土致祭、哭吊,以尽人子之道。
  因为阿黄身有重伤,谷晓岚不敢快走,来到桐柏主峰时,已是曙光初露之际。
  玉兰很安适的躺在谷晓岚的怀抱,始终是沉沉入睡。
  谷晓岚目光所达之处,骇然两具尸首,僵硬的躺在那里,不由心头一寒,愣然而伫。
  原来那正是被金陵六强潜在丛林中,飞刀所暗算的玄僧大师,及何贞两人。
  谷晓岚一见之下,面现愤慨之色,心痛如割。
  但却只是一愣即去,抱着玉兰向庙宇走去。
  进入庙内,略一打量,将玉兰安置一间卧室的木床之上。
  玉兰因受移动而醒,躺在床上秀目微睁,望了一下晓岚,又频频的呻吟了两声。
  谷晓岚本欲速去庙外,检查二人速予安埋,一闻玉兰痛苦呻吟,只好欲去复止。
  他内心像烈火燃烧,还要假装镇静,坐于床侧陪着玉兰,说道:“玉兰姐姐,万草丹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虽然你的伤势很重,三天后,一定可以痊愈,不过你千万要摒思定虑哪!”
  韩玉兰虽然苦痛未消,但自吞了一颗万草丹后,已比先前好得多了,其所以频频呻吟,是她与谷晓岚一别四五年,相遇之后又受此坎坷,想起在这几年中,出生入死,好不容易遇到傻子叔叔,千辛万苦,见到了晓岚,话有千万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因之,直急得她嗯声叹气。
  谷晓岚又何尝不是千头万绪,也一时不知自哪里细说从头。
  但是,他又忧戚的说道:“玉姐,你独自休息一会儿好不?我要出去将那高僧和何贞姐姐,安埋后再来陪你,也好……”
  至此已是泣不成声,活脱脱的何贞,在他脑际中,不住的闪着,在仙人崖,在乌兰教,在西留属镇上,自己躺在贞姐的怀中,贞姐烤干鸡烧腊兽,一切甜言蜜语,无数的殷勤照顾,一切往事,顿时排在脑中不去。
  韩玉兰伸手握着晓岚的手,惨然的说道:“晓岚弟,你没饿吗……”
  另外一只抖抖的手,擦拭两腮前的泪水,又叹道:“禅师与贞姑娘,真是可怜极……”
  了字没说出,已哽声咽泣,搐抖难言了。
  她的痛苦凄切之状,绝对不尽是因二人的惨死,而且是另有难忘之事。
  谷晓岚忙替她理了一下散在脸上的散发,低声道:“庙后面有人走动的脚步声音,静下来吧,我出去看看。”说完起身走出室外,随手将门扇反扣了。
  什么脚步声音,韩玉兰竟然毫无所闻,当然不是晓岚要出去的借辞,而是谷晓岚的武功高,听力高于玉兰。
  韩玉兰身在伤中,想起身跟着出去,可是,她不愿拂逆晓岚的意思,晓岚要她镇静下来,因是爱人久别重晤,不得不听他的话,何况此时门扉已经被反扣了。
  她怔怔的卧在床上,心中忧戚如荼,两道黛眉蹙在一起,像是躺在针毡上。
  她提心吊胆的听着外面。
  怕门外的响声传进来了,又希望听到外面的响动。
  他希望晓岚说外面有人,是晓岚哄她的,但又想到,谷晓岚几时打过诳?外面必定有人。
  凝神的望着门扉,等待着门户的开启,让晓岚弟弟进来告诉她,外面没有事了。
  恍忽的神情,忽觉外面真的传来脚步声音。
  她静静的等着进一步的反应。
  果然有人推门。
  很慢,那门慢慢的扇开,连啊呀的声音也没有。
  但是,她自扇开的门缝中看,外面的乌云低垂,虽然没有下雨,但那天空却是一片漆黑。
  一阵一阵的北风,将外面的落叶,不断的卷送进来。
  据时间推算,谷晓岚出去之后,已经几个时辰了,现已入夜,天气倏然大变,他应回来了,为什么门开之后,始终不见人影呢?
  忽然之间,门内骇然站着一个人。
  韩玉兰乍见之下,吓得冷汗直流。
  原来那门内站的人,并不是谷晓岚。
  而是白须如葱根,光着头,脸上鲜血淋漓,衣衫上满是血迹。
  他一声不响,慢慢的向床前移去。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被卷进来的落叶,满室飘飞,室内显得阴风惨惨,令人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连室外都是黑洞洞的,屋内又没灯火,不知为什么阴光惨冽,能够看清一切事物。
  韩玉兰吓得快要闭息了。
  将身子慢慢的向床里移去。
  木床因人的抖颤,带着发晃。
  她将眼睛闭了起来,简直不敢面对现实,这情形,实在可怕。
  那显然不是活人,而是冤死鬼魔。
  荒山古庙,寂无人烟,妖魅鬼怪的出现,本是平常的事。
  但是,韩玉兰却是有生第一次看到。
  实际上,世间哪里会有鬼呢。每每人发现了鬼,都是心理上的幻觉作用。
  韩玉兰可能是因为白天看到的那惨不忍睹、血淋淋的死尸,而产生这心理作用。
  她在吓狂中,忽然听那血淋淋的人说道:“云儿,漠北双毒是你亲仇,不可忘啦,尤当慎防。”
  云儿是谁呢?她素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但是却知道自己并不是叫玉兰,也不姓韩,有一天夜晚她在睡梦中,听她的养母郑依文对爸爸窃语道:“健强,你不能教玉兰的韩家功夫,要防她把身世弄清楚了,为生身父母报仇雪恨……”
  因此,韩玉兰才知她并不叫玉兰。
  而且因此偷出巨阙玉剑,离开了韩家寨。
  难道云儿就是自己的名字吗?不然,那血淋淋的老人,为什么望着自己叫云儿?
  韩玉兰望着床边的血淋淋的老人,心都吓木了。
  最后听那血淋淋的老人,一阵惨烈的狂笑,自己从被窝中,吓得倏然而起。
  她坐在床上两手揉着双眼,一望室内,黑漆一片。
  这房子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再也看不见有血淋淋的老人了。
  “啊,是一场恶梦。”玉兰寻思道。
  韩玉兰在谷晓岚去后,心情由紧张而疲劳,又由疲劳而入睡,在熟睡中做了这场恶梦。
  她坐在黑洞洞的床上,将这情形回味了两遍。
  她觉得梦情非常奇怪,而又富有玄机。
  之后,她才想道:“晓岚弟弟,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蓦然闻得门扉开启之声。
  谷晓岚手执火把走了进来,阿黄也跟在他的身后。
  叫道:“玉姐,有没有油灯?”
  韩玉兰用手指在那边一个小小的八仙桌上说道:“有,在那小桌上,你可不能再喊我玉姐了,快点燃灯,我要向你说梦。”
  她的话,谷晓岚大感奇怪,但却没有细问,转身向她指的那张小桌前面走去,接着就将油灯点燃,将火把熄灭了。
  他将身上被淋湿又已经快干了的衣服脱了下来,向阿黄说了一句:“阿黄,你太累了,快休息吧。”人已到了玉兰的床侧。
  问:“姐姐,我不叫你玉姐叫什么?”
  此时他的脸上现着一丝欣愉的颜色,不再是那么愁眉苦脸。
  韩玉兰用手拍了一下床第,叫道:“岚弟,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
  谷晓岚依言坐在床沿上,望见玉兰精神很好,心中甚喜。
  韩玉兰便将那梦的经过,向他详细的讲了一遍。
  最后她感伤的问道:“玄僧禅师和何贞姑娘,都安埋好了吧,庙后的脚步声音,是什么事?”
  谷晓岚点点头,道:“大殿的两具大棺木,都作为埋藏他们两人用了,在庙左下十丈处,立得有碑。”
  略停说道:“庙后面有一个人自深谷中上来,我出去后,为了怕惊动了你,所以我见到之后,即将那人点了死穴,现在没事了。”
  说完后,由怀中掏出了一个方形白玉盒,交给玉兰说道:“那我就叫你云姐了呀!”他笑笑又叫道:“云姐,这是什么?你见过没有,那人就是来此偷这东西的人,我将他点穴制死后,他还拿在手里。”
  云儿面色大变,说道:“这是剑华伯伯的呀,因为是生前未离身之物,所以安埋他时,仍然藏在他的身上,难这贼子去掘墓了吗?”
  说话中,已自床上翻身而下,便要向室外走去。
  谷晓岚也大感惊异,但是,云姐的重伤刚刚好转,若是太过激动,再劳其筋肉,必然引发大伤,那可了得。
  因而,将云姐一把拉了回来,说道:“云姐不能去,家父的墓既然已被掘了,现在去,时间已经晚了,现在深夜低垂,寒风冷冻,你若是冒这恶劣的天气去到山谷中,一定会将伤势引发的呀。姐姐,你还是静下来吧,天亮后再说。”
  他在说话的中间,已将云儿扶到床上去了。
  但是,这时阿黄却已经不见了。
  当然是它听说老主人的坟墓被人盗掘,已往峡谷中去看望。
  一是父亲的坟墓被盗,一是云儿的重伤不能使她激动,谷晓岚急躁的心情,左右为难。
  他正在俊容惨淡,去留难决之际,忽闻云儿长叹一声说道:“岚弟,不去看看不行,百美画……”
  其音未落,谷晓岚大惊问道:“玉兰姐姐,你说什么?”他在惊急之中,又叫着这个名字。
  云儿接着说:“百美画不知剑华伯伯在哪里找到的,因为剑华伯伯爱不释手,所以也与他同是葬在墓内。”
  本来是她的傻子叔叔,现在因谷晓岚的关系,满口叫起伯伯来了。
  谷晓岚剑眉紧蹙的说道:“那百美图一定是我失掉的那付。”
  他稍停又叹道:“百美图在黑室中一个躺在血泊中将要死的人交给我,要我转交江湖怪侠郭金华,此物已被摩云手齐伟东骗走,骗走时共有姐姐你的包袱及巨阙宝剑,与此百美图、龙腾宝录一共四样东西,不知这巨阙宝剑既是在姐姐的手中,而那百美图却又为我父亲找到,至于姐姐的包袱和我那龙腾宝录,是不是在齐伟东的手中?姐姐,我父亲在时,向你讲过这些事情没有?”
  由于层出不穷的事情,一连串地发生,两人在不断的刺激后,现在反而感到非常镇静。
  云儿又叹气说道:“岚弟哪里知道,我那丢掉的巨阙宝剑,也是剑华伯伯交给我的,有一天剑华伯伯深夜来此桐柏山峰,竟将这些东西带了回来,一见到我时,就将宝剑给我,随后他又将玄僧禅师拉到后面,似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交待禅师,交待禅师的是什么事,因剑华伯伯向不说话,我又没有跟着进去,所以我也不知道。”
  谷晓岚又迷惘的问道:“姐姐来此处很久了吗?”
  云儿说:“也是剑华伯伯遇到我时,带我来的,据禅师说,剑华伯伯来此已好多年了,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啦,像两兄弟一样,不过禅师说,剑华伯伯是时来时去。”
  谷晓岚又喟然长叹说道:“我那父亲自从在无量山失踪后,想必就是隐迹在此,而且又是那么痴痴癫癫,向不说话,又不回家,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云儿也幽怨的说:“剑华伯伯对我特别关怀,除了他传我武功,又教玄僧禅师传我武功,他似乎对我有特别缘份,绝对不是偶然的,也必有什么原因……”
  说到这里,她倏然而住,似乎想起另外一件重要问题。
  谷晓岚费然惊道:“云姐,你又想起什么事?”
  云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有一次我听禅师说,二十年前,有武林三义。”
  谷晓岚追问道:“武林三义叫什么名字呢?”
  云儿将眼睛瞄着屋顶上,凝神的搜思了半晌,才说道:“胡……江……谷……”
  她猛然一拍手说道:“岚弟,我姓胡,叫胡云。”
  谷晓岚仍是不解的问道:“你不是说不晓得吗?为什么又知道了呢?是不是你做梦时,那血淋淋的人向你说的?”
  云儿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谷晓岚问。
  云儿眼珠莹莹的说:“有一天,我要拜禅师做我义父,禅师连连摆头说:‘不行,不行,你是我的侄女!’当时我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惦念着弟弟你,心里十分难过,心想,我这苦命的孩子,这个义父就拜不上,因为当我第一次见到剑华伯伯时,也是要拜他做我的义父,他也不答允,不是那次他曾用宝剑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叫我师叔。所以我老叫他傻师叔。”
  谷晓岚想了一会儿,大悟的说道:“啊,武林三义,想必就是你的父亲和玄僧禅师及我的父亲了啦。”
  此时天已大亮,谷晓岚放心不下的说道:“云姐,阿黄去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回来呢?”
  胡云也很担心的说:“该不会又出事吧。”
  谷晓岚离开床沿立身说道:“云姐,你在此休息养神一会儿,还是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胡云仍不离旧题的说道:“这几位老人家,为什么都要改名换姓,不愿露出本来的面目,江师叔做和尚改名叫玄僧禅师,谷师叔也埋名隐姓,想那江湖怪侠郭金华,一定就是三师叔谷剑华了,现在既知如此,我怎能不去看师叔的遗骨呢。”
  说话中已自下了木床。
  谷晓岚见她意思甚坚,也只好惨然说道:“这几位老人家,既是已登仙界,云姐去了千万不能激动,假使……”
  话未说完,胡云抢着说道:“弟弟不要嘱咐,我自会保重……”
  说话中已将破烂的白绸装换了一件。
  谷晓岚见她要换衣服,早已去到门外等候,俟胡云出来后,便向后面山谷走去。
  自主峰落下峡谷,至少有八百丈高,谷晓岚带着胡云,使出缩地换形之学,由高峰直向低谷飘落。
  落下凄凉的深谷,放眼看去,二人不由悚然大怖。
  原来阿黄已躺在距墓地三丈远处,动也未动。
  显然它已受了敌人的暗算。
  而那坟墓四周残骸散了一片。
  二人一见之下,惊心欲绝。
  同时也料到,深谷的树林中,必然伏有……
  谷晓岚、胡云惶惶然忖思未完,蓦见一颗巨树,向二人迎面射来,挟着万钧之势,快如电光火石。
  同时也有一狂笑之声,震荡全谷,已有一人随声飘身而出。
  大树重逾千斤,且是猝然而发,谷晓岚自量无能硬接下来,也没法将他一掌劈回去。
  但见他轻啸一声,就在大树到达前的一刹那,一手提着胡云的左臂,已然晃身而上,始至身在五丈高空,才将胡云挟进肋下。
  嘭然巨响之处,枝干四射,那株五丈长两抱合围的一颗大树,丝毫不差的笔直插在谷晓岚原来立足之处。埋入数尺不倒。
  谷晓岚恐怖中,骇然又见五只凤尾钉,自地面直向他临空射来,金光闪烁,宛若流星而到。
  谷晓岚不知是剧毒暗器,但他乃才华机智过人,在不及吐掌将其扫落又不敢扬腕去接之时,只好变招换式,在空中拧身横射四五丈,才又逃过险关。
  但是,在他刚刚逃过此一险关后的一刹那时,又有乌烟瘴气向他射来。
  瘴气宛若长龙掠空,距谷晓岚去势前面不及五尺处拦头截击,谷晓岚纵是轻功火候惊人,哪能在势急力猛中疾煞去势,拧身换式,再行他逃呢?
  何况身有胡云累赘,自必是成了心余力拙之势。
  而且,他又不知,这是什么奇毒的玩意。
  只好冒着九死一生之险,就势加快速度,向那毒烟如龙的瘴气,掠锋而过。
  身法快如闪电,接近瘴锋就有一种奇热的感觉。
  同时,身后已燃起大火,后面飘摆的衣衫,已被瘴虹触及生火,可见谷晓岚未有全身被火所焚,乃是由于飘晃的速度电快而免其劫。
  谷晓岚带火疾射不停,燃烧衣布的火焰,随着掠空而去,胡云在他肋下惊呼大叫。
  好在胡云在谷晓岚的肋下头部向后,她对火烧衣布的情形,看得最为清切。一伸手将谷晓岚的衣布齐肩撕断,始才又逃过了一次险关。
  当他们飘落地面时,已在一处险要的崖石之上。
  崖石离谷底约二十丈高,下面尽睹,突出约十丈长一丈宽,向上望去,一直到桐柏高峰。但满壁树木棘藤,无路可通。
  谷晓岚自己也未想到,自己奋逃敌人的几关绝技,不知不觉已腾升至二十丈高空。
  那时自己竟是毫无目标,为了自救,亡命驰骋空中,竟未想到,落足之处,会是这个险要地方。
  胡云余悸未尽地说道:“岚弟,那三人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过去见过没有?”
  谷晓岚居高临下,向谷底三人估量的说道:“一个熟面孔,那两人完全不认识呀。”
  胡云也有同感,说道:“那个熟面人,不是昨天临阵脱逃的两名白山七天煞中的其中一人吗?”
  谷晓岚大悟,说道:“对,另外一人,想必就是我昨夜在庙后点了死穴夺回白玉盒的人。”
  此时下面已狂声响道:“漠北双毒既已找着了你们这两条孽根,你们还想上天不成?哈……哈……”
  狂笑之声像连珠的霹雷一般,声音回荡,历久不歇,可见此人的武功,决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此言一出,谷晓岚大为震惊的瞧着胡云。
  胡云大吓着说道:“岚弟,那两人正是昨夜血淋淋的老人,向我报梦所指的漠北双毒。”
  谷晓岚激怒着说:“云姐姐在此,我下去向他们走走试试。”
  音落,喀嚓一声已将巨阙宝剑拔在手中,奋勇直下,向谷底飘去。
  胡云知道自己前去,只是增加人家的负担,何况这二十丈高空,自己一纵而下,也是难办之事。
  因之,只好提心吊胆地望着晓岚,自憾无助。
  眼看晓岚跃身而下,由大而小,落地后,直像一只巧猿大小。
  他的立身之处,乃是落在漠北双毒之一,冷面毒叟丁昆身前五丈之处,两人的身形相形之下,大小悬殊过半。
  另外一毒,名叫辣手毒叟丁仲,也是身高七尺,白发葱根,银须飘胸,除了双目和鼻子露在外面之外,整个瘦脸,完全被白发银须遮盖,双手十指如血钉,指骨透皮,足大如扇,五指箕张赤露,下穿可以遮丑的短裤,上穿一件短布薄衫,形态古怪,令人可怕已极。
  奇怪的是丁仲身旁的那名白山天煞,站在那里,身形抖颤,不住的偷望丁仲,畏之如虎,大有欲去不敢之势。
  丁仲也不时怒冲冲的瞄一瞄那名天煞,愠怒的杀气,只迫得天煞噤如寒蝉。
  冷面毒叟丁昆自蓬发缝里射出的目光,宛若两道冷电,直向谷晓岚上下打量个够。
  但闻他冷如冰霜的叱道:“难道你这小子,身不及四尺,竟能力拒桃花三魔,斩金陵六强,除北疆群恶,而白山七天煞,已被你斩杀其五?”
  谷晓岚很礼貌的向他握拳说道:“这些事我是出于奈何,老前辈应该知道,我不杀人,人必杀我啦?”
  口气柔和,话意坚强,显得不屈不挠。
  冷面毒叟又冷笑一声说:“那好,我不杀你这小娃儿,你不应该再找我们生事啦。”
  谷晓岚哈哈大笑说道:“前辈话说错了,你杀了已经死的人,应该罪加一等。”说话中手指遥空向站在辣手毒叟身旁的白山天煞杜微点去。
  出手如风,既准且快,杜微已被他点了昏麻穴道,躺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阴柔的掌风,直向他右边拍来。
  谷晓岚身未移动,乌龙绝学扬腕而发,无形的劲飚,向拍来的阴柔掌风撞去。
  两道狂飚相撞,砰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劲风四射之处木断枝飞。
  谷晓岚只是向左晃了一下,指着正在向后踉跄的辣手毒叟,向冷面毒叟说道:“前辈既说我们之间不应生事,为什么那位前辈以老欺少,出手伤人呢?”
  这话带着讽刺的意思。
  冷面毒叟见谷晓岚果然身手不凡,怒笑道:“还是你先动的手啦。”
  谷晓岚英气勃勃的说:“难道你这老家伙不知道,那白山七天煞昨夜在桐柏高峰杀人,今天在深谷掘墓,既暴又窃,你是不是兔死狐悲呢?”
  谷晓岚今天已是气极,不然他怎会破口骂人。

  第十五章:百美图
  辣手毒叟虽然未有受挫,但却险些栽了跟斗,一纵而来说道:“大哥不要和他多费唇舌了,让我来收拾这小子。”
  谷晓岚气定神闲的说道:“但是,大侠应该将手里的东西暂时放下,要此东西的,应该战胜后才能取去,不然,窃墓盗取,太不光明磊落了,哈……哈……”
  说话中,瞄着冷面毒叟手中的一轻纸卷和一本小册子。
  漠北双毒仅是薄布遮身,手无兵刃,除了凤尾毒钉已插在腰际的布带之外,别无它物,故而自墓内取出的百美图和龙腾宝录,无处可藏,只好拿在手里。
  但闻冷面毒叟冷酷而又轻松的说道:“那好,但只限十个回合。”
  说完转身向一个古墓走去,随便将手中的两件东西,放在那块墓碑上面,似乎很有把握,料想谷晓岚没法战胜,宝物自难以取走。
  谷晓岚又稳定的说道:“两位前辈,那就一言重于泰山啦。”
  冷面毒叟仰靠的坐在古墓旁,两个膝盖卷起,一双手环抱着两个膝盖,冷冷的点了两下头没有说话。
  那辣手毒叟则是怒气冲天的叱道:“你这小子真是做梦。”简直未将晓岚放在眼里。
  音落,嗖嗖两只凤尾毒钉,向谷晓岚迎面射来。
  谷晓岚早已凝神待敌,剑光一亮,缤纷灿烂,银光护身,密不透风,直听当当两声后,凤尾毒钉应声横飞。
  辣手毒叟暗自吃惊之际,蓦见一道毫光,劲厉已格,向辣手毒叟喉结大穴斩来,谷晓岚的飞剑攻势,疾似闪电。
  他快,对方亦快,辣手毒叟闪身之时,人已横飘两丈,抖腕生风,劲飚在他闪身之中,已然向谷晓岚的命门重穴拍来。
  真是棋逢对手,谷晓岚一见飞剑扑空,挥腕一捞已将宝剑自一丈远处收了回来。
  就在他抖腕收剑的当中,同时转身向对方拍了一掌,几个动作,出于同时。
  顿时狂飚掠空,地裂山动,剑光银雨,耀眼难睁,金彩缤纷,灿烂深谷,几声暴叱,宛若夜狼嚎啼,数声清啸,又似龙吟九宵。
  是一场真力的生命赌注,是两条神龙往返追扑,一个是武功盖世的十二岁童子,一个是攻无不克,响当当八十余岁杀人的魔头;一个是以千影幻法、万应剑法初出手已震荡武林的奇子,但是,他在这场赌阵中,却尚未将这两绝使出,一个是以奇毒令人闻风色变的不死老魔,但也未使出他的看家本领——口团奇毒雾。
  转眼之间十个回合已满,闻得嘿的一声,两条人影,倏然飘飘横射。
  此刻谷晓岚、辣手毒叟各自住手而立,两人的距离,约有五丈。
  这时胡云不知是什么时候,已自悬岩上下来站在那受了重伤的阿黄身旁。只是咋舌瞠目,一声未响。
  冷面毒叟仍然冷如冰霜的半靠在古墓旁,两手抱着双膝,没有任何表情。
  辣手毒叟愤然不服的盯着谷晓岚。
  谷晓岚哈哈一笑,说道:“承让了。”
  这并不是一句恭维的话,辣手毒叟听得怒不可遏,声如枭鸣,狂笑震耳,叱道:“也不错,要不是我的手下留情,娃儿,恐怕你已尸魂当地了。”
  谷晓岚冷然一笑说道:“那何必呢?难道你这老家伙不想要那两件东西。”
  “小王八蛋,听你的话,祖爷要不拿点儿实学给你看看,你也是死不瞑目的。”
  音落,蓦见他张口一团雾气向谷晓岚喷去。
  这是口团奇毒雾。
  所谓口团奇毒雾,是一团蛋状的毒烟,毒烟由口而出如流星飞射,但却不是以实体击杀对方,而是由团雾的毒气散布空际,周围五丈以内,无论人兽嗅得此雾,立即血脉中毒涸结而死。
  据说漠北双毒练此邪学时,曾经过八年古练,要食一颗万年巨蟒胆,再加百毒奇草,与剧毒蟒肉混合提炼三年,再行面壁五年,通过以毒攻毒,以毒化毒的妙用,使二人全身皆毒,再以丹田凝聚毒气,喷出口外,冷面毒叟的叫做乌烟瘴气,吐气如虹,沾身着火致烧死。辣手毒叟的叫做口团奇毒雾,嗅气必死,端的是举世无双的毒学。
  谷晓岚不知团烟有何厉害,但他却想到所谓漠北双毒,他的一切名堂,必然含有奇毒。
  说时迟,那时快,谷晓岚不管对方是什么名堂,他总是不让对方的任何东西接近身体。但见万应剑法倏然而出,一团剑幕大约一丈,既可排风阻雨,纵有飘空的毒气,哪能侵入他的剑幕之内,真所谓万应剑法,可拒万项。
  以一化三,以三化九,顿时银白色的剑幕,已然飘空四绕,上下纷飞。辣手毒叟前后左右皆是。
  而那所谓口团奇毒雾,早已烟消没迹,流动在空中的毒气,已被那些飞动的剑幕,破空之风,鼓送冲淡无余了。
  辣手毒叟这一惊吓非同小可,也是身纵急晃在许多剑幕缝隙中避实就虚,有避无攻。
  但见他轻如巧猿,虽然他身高七尺,但却轻灵巧妙,白发飘风,身影晃动,或上或下,或左或右,以意制气,以气驳身,气定神怡,宛若飞鸟穿林,蝴蝶穿花,展出致高无上的轻功,并非一般武林高手可能望其项背。
  胡云这时已在阿黄的伤口中,替它取出了一把三寸长的利刃,又用止血的药物,替它敷伤疗治前面两脚的重伤,也用药末敷疗了一下。
  事毕抬眼望时,不由大起惊讶。
  她未料到辣手毒叟的武功如此了得,显然比那白山七天煞、北疆群恶以及金陵六强、桃花三魔强,不但高强,而且强过百倍。
  就她的想象之中,谷晓岚的万应剑法,固然无人可比,但是,漠北双毒的轻功火候,看起来也是举世无双,以目下的情形观之,辣手毒叟虽然有守无攻,而在时间上的支持,显然没有问题,谁胜谁负,很难预料。
  靠在古墓旁的冷面毒叟丁昆,他仍是双手抱着双膝,悠闲已极,似乎胸有成竹,早已决胜千里。
  因为他是满头蓬发,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他时常将身躯向前直竖一下,似乎也对谷晓岚的罕世绝学,有所惊异。
  大约经过一个多时辰之久,两人的激烈苦战,并未因时间过久而缓。胜负之局,也没有迹象。
  一场真力赌注,看样子,在棋逢对手的情形下,只要哪个能在时间上多支持,谁就操了胜利的左拳。
  先前都是闷着力拼,现在却已喝声嘈杂。一老一少的声音,乃将惊绝的高潮带着更进一层。
  毫光闪耀的剑幕,现在不但显得更多,其晃动之势,且更趋疾。
  银光像大海的光波骇浪,声如龙吟九宵,谷晓岚初遇劲敌,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已使出了十成的功力。
  辣手毒叟始终没有出招还击,事实上也无法出手还击,他碰上这个孩童高手,自己明白,只要略有疏忽,便是生死交关。
  何况,他的唯一绝技,就是口团奇毒雾,这玩意既是制不住敌人,也就再无可为了。
  双方在激战中的形势与目的,各有不同。
  辣手毒叟一开始就是处于被动,如能保自身无恙,就算达到目的。
  谷晓岚是由主动而到相持,虽然目的在斩杀,或是将敌人置于精疲力尽而后死,但是,目前他对此希望,已是毫无把握了。
  蓦闻暴叱一声,震天欲裂,辣手毒叟在艰维之中,想以奇大无比晴空霹雳之声,震倒敌方。
  就在他那猝然一声响后,峡谷之中猛然一黑,哗啦啦的声音跟着响起。
  原来谷晓岚果然被这奇大无比的声音,震得倏然而伫,数十团剑幕,也跟他陡然煞势而没。剑光敛后,全谷黑暗,堵壁间的突石及其一些横生树木,被这声音震得哗然倾泻。
  昔年张翼德一声喝断当阳桥,今夜辣手毒叟一声喝得峡谷崩。
  停了片刻,始才闻得喘气声说道:“大哥,将那些东西拿着走吧。”
  谷晓岚厉声喝道:“谁敢。”
  喝声中,已向冷面毒叟丁昆扑了过去。
  冷面毒叟倏然立起,伸手将那石碑上的两件东西,拿在手中说道:“你们打的是平手,谁也没有打败谁,东西当然该我们拿走。”
  这话没有理由,谷晓岚大怒道:“难道不讲理?”
  “谁不讲理?”冷面毒叟冷冷地问道。
  谷晓岚骂道:“当然是你们两个家伙。”
  冷面毒叟向谷晓岚愠怒道:“我不是看你这娃儿太小,不打你耳光才怪,我们什么不讲理?”
  “战胜者,取东西,难道你要食言。”谷晓岚质问。
  冷面毒叟说:“可是,你没有战胜啦。”
  谷晓岚叱道:“但是,你也没战胜啦。”
  冷面毒叟长声冷笑说道:“那怎么办?你说。”
  谷晓岚说:“东西是我的,还给我。”
  冷面毒叟怒道:“放屁,东西是白山天煞杜微送给我们的。”
  谷晓岚怒道:“我不管,东西是自我父亲墓内盗出,我必须取回,流血牺牲我也不怕,窃墓的,都是鸡鸣狗盗。”
  说话中已然纵了过去,伸手去夺。
  哪知毒叟丁昆,冷笑声中,已然自动将龙腾宝录交与晓岚说道:“好吧,这东西你拿去,百美图三月后你到漠北去取……”
  音未落,人已晃身而去。
  谷晓岚不愿就此而罢,正拟拔脚追赶时。
  忽闻身后响道:“不能让这两个老贼走啦!”
  谷晓岚正拟追赶漠北双毒之时,忽闻身后传来胡云声音,仓猝之间倏然而止。
  他想:“云姐不是在二十丈高的岩石上吗?这样高,她怎能下来呢?”
  因而回头望时,胡云已然飘身而到。
  未等她说明原因,晓岚已然想起胡云的南柯惊梦。
  因血淋淋的老人,曾在她梦中对她说:“……漠北双毒是她亲仇……”
  漠北双毒适于梦余而来,可见其梦并非偶然,而具有真实性,报梦的人,可能就是遗恨在九泉下的胡云父亲。
  谷晓岚猛有所悟,一拧身宛若划空陨星追去。
  但是,因在时间上略有搁延,漠北双毒的目标,已早已消失了。
  晓岚在一阵恶战之后,真力耗费,虽是抖起余威,拼命的追赶,可是,敌人的轻功何等了得,哪里追赶得上。
  至五更而到天亮,晓岚终于怅然而返了。
  胡云在原处未有移动,脸上现着懊悔的神色,期待着谷晓岚的返回。
  当晓岚怅然而返时,她已有了意料到的说道:“岚弟,我错了,漠北双毒退得那么快,你怎么追得上呢?”
  “你错了?”谷晓岚伫步说:“只是我错了,居然忘了这件血海深仇,你为什么错了呢?”
  胡云自晓岚去追赶漠北双毒后,内心非常后悔自己不该提起那件南柯梦事,因为就她旁观所知,谷晓岚与漠北双毒以一对一,尚可勉强支持,若是双毒一齐出手,谷晓岚绝对无法应付,自己又是重伤在身,既不能聊助一臂之力,自己又提出这件事来,太无考虑了。
  因此,她向晓岚笑笑答道:“明知他们退得很远,我提出这事,要你去追赶,明明是追不上的,不是我错是什么?”
  说得很圆滑,没有说出晓岚不是漠北双毒的对手。
  谷晓岚不安的说道:“血债不能不找漠北双毒算啊?”他已认定胡云的父母是死在漠北双毒之手无疑。
  胡云本已被目前的事情勾起了一股复仇的怒火,但是,事已如此,又有什么办法,仍是安慰的说道:“现在既已知道仇家,何愁有仇不报。漠北双毒又非泛泛之辈,急在一时,只是有害无益,还是须得从长计议为上。”
  稍停又说:“岚弟,时间不早了,快将华伯伯坟墓盖好,以安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今后我们两人报仇雪恨之事,还要他老人家地下有知,多多保佑呢。”
  说时秀泪已出,转身向剑华伯伯的坟墓之处走去。
  谷晓岚也泪珠莹莹的,跟在他的后面。
  此时阿黄已在那里往返的踱着,它的伤势经过胡云初步治疗后,似已好转。
  白山天煞杜微仍是躺在原处未动,只是被谷晓岚一指点了昏麻穴道,当然不会致死。
  谷晓岚、胡云含泪待放,凄切万分的清理老侠谷剑华的骨骸,拾回棺内,盖好官盖,掩好墓土。
  大约经过两个时辰,已将剑华墓重新筑好。
  谷晓岚倒身拜在墓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一种激动的愤慨,使他没有嚎声大哭,但是,他内心的抑郁,却比嚎声大哭还要痛苦。
  这种痛苦,在他的胸中变成了一股愤怒之火。
  胡云拜墓后激动的说道:“岚……岚弟,将……将……这天煞,斩于此地……地,祭……祭……祭……墓……吧!”
  谷晓岚忿怒的目光,盯着白山天煞杜微,思维半晌才说道:“不。”他自鼻孔哼道。
  之后,他去将那白山天煞杜微挟于肋下,向阿黄说:“阿黄,你和姑娘慢慢走吧,回庙里去。”
  音落,他已掠空而去。
  胡云不解他的意思,只好与阿黄慢慢向高峰踱去。
  由深谷到古庙有一条通道,通道在密林之中,外人不易发现,但她和阿黄,却是轻车熟路似的,自这条通道拨林而上。
  可见自将谷剑华埋葬此处后,他们来来往往,已非一次了。
  事实上他们是每天必来,尤其是阿黄除了到处去找谷晓岚的下落外,几乎是日夜照守在老主人的墓旁不离。
  一人一兽去到高峰庙内时,谷晓岚早已挟着杜微到了大殿。
  这时那杜微的昏麻穴道,已被晓岚打开,两人坐在神龛前,正在滔滔不绝的谈着,一丝敌对态度没有。
  胡云一见之下,甚感奇怪。
  当然她不知道谷晓岚正在向杜微诱供,想自敌人的口中得到许多敌人的消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白山七天煞已去其六,杜微在他的礼遇下,又想苟活性命,竟就其所见所闻,及其亲身所为之事,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讲出了下面一段事实。
  他先从这里说起:
  原来白山七天煞中的杜微和潘龙二人,昨夜在桐柏山下的激战之中,一见倾十余之众,不但不是谷晓岚的对手,而且死伤枕藉,知事不妙。
  当他眼见巨阙宝剑得手无望,而且同来的都心存诡见,每人的得宝私心,现于形外,飞刃大白亮等多人因战而死,不得不心生别图,以作失此得彼之计。
  因而二人趁隙来到峡谷,作掘墓盗宝之举。
  他们为什么知道,谷剑华的遗体埋在这深谷,而且已知墓内有白玉盒及龙腾宝录、百美图等武林重宝呢?
  说来也是事有巧合,原来玄僧禅师与韩玉兰安葬谷剑华时,飞刃大的老婆白艳娘子,来此窃看甚详。
  白艳娘子也是武林不凡的高手,在关东三省大有名气,不过她很少来到中原,因之,中原武林道上,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说起白艳娘子,确实来历不小,她是五十年前,武林中闻名丧胆的百美娇娃的嫡传弟子。
  五十年前,在百美娇娃为患武林时,曾闹得血雨腥风死人无数。中原武林八大门派,倾全力不但没有除掉百美娇娃,且有七位掌门人丧生,只有武当掌门人万源道长幸免。
  百美娇娃不但武功绝顶,心黑手辣,尤其来去无踪,不可捉摸,又有百变的绝学,更是使人见面之时,不知是她。
  好在在整个武林束手无策之际,百美娇娃忽然销声匿迹,没有再在武林露面。
  武林中自百美娇娃隐迹后,传说猜测之声,纷纷而起,有的猜想百美娇娃,是恶贯满盈已死,有的猜她是隐迹江湖,俟机而动。
  时有一位武林豪侠,名叫智禅子,认为百美娇娃决不会天终其身,必会再出武林为患,焦急之中,筹思对策。此人就是谷剑华的师父,谷晓岚的师祖。
  他集全生的精力,绞尽脑汁,制下一副百美图以及龙腾宝录两件奇宝。
  智禅子在百美娇娃隐迹后十一年不现江湖,不知隐到什么地方致力这两件大事。
  在这中间他曾经一度灰心意冷,在十余年前,回过一次燕赵平原。
  哪知在他回家不久,其徒谷剑华在无量山一次血战中失踪,那时同时丧生的武林高手,共有四十名之多,死者个个血肉模糊,尸体支离,没有一人可以认明正身。
  老侠智禅子闻耗前往,自也无法认出其徒尸首,只是在借机支离的尸体中拾回谷剑华的金钰宝剑,因而认为其徒剑华战死无疑。
  事后数月,叶竹筠为谷剑华生下一子,取名晓岚。
  老侠智禅子喜得徒孙,闻其啼声,已知是一英物,欣喜承继有人。
  因之,在喜极之下,又出走燕赵平原,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他隐在什么地方,仍然没有人知道。
  一去七年有余,百美图、龙腾宝录才是大功告成了。
  哪知在他欣然出现江湖,回返燕赵途中,却遇上了白山七天煞,与漠北双毒。
  同时也在他们口中,得知江湖中出了一名江湖怪侠郭金华。
  老侠智禅子一闻与其徒名字相像,问其来龙去脉。
  不料漠北双毒所说的江湖怪侠郭金华,不但名字相似,而面像年岁,以及武功路数,与其徒谷剑华几乎完全一致。
  所不同的,只是怪侠整天不语,痴痴癫癫。
  老侠不知道这怪侠是漠北双毒及白山七天煞的死对头,故而向他们坦然一口咬定,郭金华就是他的徒弟,希望能够相晤。
  漠北双毒、白山七天煞本来是在到处找江湖怪侠,有宿怨向他结算,哪知智禅子正是他的师父。
  顿时心起恶念,将老侠诱至一间暗室,老侠不知是计欣然而从。
  去到暗屋后,漠北双毒在老侠毫无防备之下,在暗屋中撒下蚀血毒粉,走时向老侠说道:“请老前辈在此相候一日,我一定将金华贤弟引来相晤。”说完离去,口气又甚亲切。
  老侠晤徒心切,且敌人的一派奸诈,他也未曾看破,只好呆在室中相候。
  哪知众人离后不久,忽觉四肢无力,举步维艰,继之,七孔流出鲜血,已知中了敌人暗算。
  此时他已成瘫痪状态,七孔流出的血,是越流越多,以至满室皆是。
  他已知道无法自救,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将百美图自怀中掏出挂在墙上。其用意是想自己倾了平生的精力,制了这件东西,一旦自己死后,必将被自己的血水浸染,以致平生精力白费,故而高挂墙上。
  他将百美图挂在墙上之后,又想将龙腾宝录放个适当地方之时。
  胡然闯进一人,此人竟是谷晓岚。
  智禅子问知正是他的孙儿谷晓岚,心中凄然大喜。
  于是,将两件东西交由谷晓岚,嘱转至江湖怪侠郭金华,但却对谷晓岚切隐真名实姓,也不向晓岚说出祖师关系,仅忽乱说了个名字——汪涛。
  他如此做的原因,是怕晓岚遇到漠北双毒、白山七天煞等人,道出自己名字——智禅子来,招致不利。
  前事少说。
  且说白艳娘子以师传的百变术,化装老妇来到桐柏山峰庙中进香,目的是打听江湖怪侠的情形。
  因为她在传闻中,得知江湖怪侠与齐伟东在洞庭一场恶战中,夺回巨阙宝剑、百美图、龙腾宝录三宝后,宿足桐柏主峰,所以化装前来踩探。
  不料江湖怪侠却已先她而来而死,并恰巧赶上了这场丧事。
  江湖怪侠如何而死,白艳娘子以一付信男善女的姿态,向玄僧禅师问知,是因桃花三魔及白山七煞中潘龙、杜微五人前来夺宝,拒敌战死。
  潘龙、杜微是白艳娘子的丈夫白亮的两名兄弟,但对他们二人如何联络三魔前来分宝之事,那时她并不知道。
  不过适逢其会,白艳娘子却在这化装进香中,得了埋葬江湖怪侠的详细情形。
  她得知这情形后,立即回到长白山,与夫计议夺剑劫墓之策。
  终于由白山七天煞全部出动,前来桐柏山掀起血战。
  这次前来的,除少年文生及北疆群魔是被他们邀请之外,其桃花三魔、金陵六强,都是自动闻风而至。
  而漠北双毒更是事出不意,赶上了大波后的这场热闹。
  真是不巧不成书,漠北双毒刚刚行至桐柏山下,因其夜幕中天色大变。为了急寻落宿之计,乃来到桐柏古庙。
  哪知到达庙前之时,忽见庙前有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正是白山七煞中的杜微、潘龙两人。
  杜、潘两人一见两人匆匆而来,不由大吃一惊,折身寻路就逃。
  漠北双毒也拔步追赶。
  追至庙后时潘龙趁隙避进深林之中,后来竟被晓岚自庙内闻声而出,将他点了死穴。
  而杜微则是直向深谷中逃去。
  杜微飘身落下谷底时,漠北双毒已然追到。
  双毒捉着杜微后,又向前推出几步,冷面毒叟丁昆冷笑一声问道:“是你,来此何事?”
  杜微傲然不惧的说道:“你们问得太奇怪了,我还没有问你们为什么要来生事,你反而先问大爷来此何事。”
  冷面毒叟指着那已经被掘开的坟墓问道:“快直说,这是不是你所为?为什么要窃掘此墓?”
  杜微冷笑着谎言说道:“坟墓之事,我不知道,这只老虎是我打伤的。”
  他的手指着伏在地上,因前脚受伤不能动弹的阿黄。
  辣手毒叟两步走了上去,插口问道:“这墓土都是新松模样,显然掘墓是不久之事,难道你打虎不知掘墓之事,真是欺人之言。”
  说完后,便向前去搜查杜微。
  杜微身有怀璧,一掌直向他扑来的丁昆拍去。
  丁昆恻恻一笑,向左疾闪,就势一爪,向杜微右臂抓到,两个动作一致,快速已极。
  辣手毒叟丁仲,因与白山七天煞,曾有几面之缘,且无恶意,故而不想杀害杜微,只是疑他掘墓,必有原因,故而只是伸手抓去。
  杜微早已清楚漠北双毒武功惊人,奇毒无人敢惹,自己与他动起手来,何啻是以卵击石。
  但是,他为什么要来碰硬石头呢?当然是怕自己在墓中所盗的宝物,被漠北双毒得了现成。
  杜微一见丁昆快速的抓来,一个飞步,纵出一丈,宝剑出招如风,直向丁仲拦腰斩去。
  丁昆冷笑之声,一晃身已让开了对方的招式,身形一转动,饿虎扑羊,又向杜微抓来。
  一个身高七尺,一个身高五尺,杜微竟也十分机智巧妙,身形向下一矮,足尖点地,竟自丁昆的胯下溜开了。
  哪知就在他立定身形之时,丁昆已反腕将他的后脑脖子抓着了。
  他这手法,真是快到了极点,杜微哑然失色。
  但闻冷冷的说道:“老杜,真未想到你会反抗我。”
  这意思是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武功,既是熟人,怎能这等无理呢?
  弱肉者有理也无理,自也不已说是双毒找他,只好说道:“丁二爷,手下留情吧。”
  辣手毒叟哈哈大笑道:“墓,究竟是不是你抄了的?”
  被人扣了脖子,还有什么可说,只好点点头,再也不敢否认。
  此时一只大手,已然向他的怀中掏了进去。
  杜微只是蹬蹬足,空自发急,不敢相拒。
  终于听得声音响道:“大哥,你看这不是江湖传说的美人画?”
  冷面毒叟丁昆闻声而至,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冷冷长笑道:“百美图、龙腾宝录有这两件东西到手,真是天助我也。”
  杜微已知是黄雀捕蝉,又碰了个打鸟的,顿时眼巴巴的朝着二叟,也知他们是不会掷还的。
  不意而来,得到意外的收获,两叟狂喜,辣手毒叟大笑一阵说道:“谢谢你啦。老杜,回去向你那大哥飞刃大白亮说,就说这两件东西在漠北双毒手里就是,再见。”
  说完转身欲去。
  杜微听他提起自己的大哥还好,一听辣手毒叟之言,顿时宛若一声夜狼的惨嗥,说道:“两位老侠,怎可就此而去呢?”
  两叟闻声而止,辣手毒叟转过身来问道:“姓杜的,你不服是不是?”
  沉声而言声色俱厉。
  杜微乞求的神情解释说:“岂敢,但是……”
  余语未尽,辣手毒叟连连挥手说道:“那就好了,有话以后再谈。”说完便又转身欲去。
  杜微急忙的补充说道:“但是,我白山七天煞,多已惨死了呀。”
  辣手毒叟大声的问道:“谁有这大的胆子?”
  “庙上的和尚与谷晓岚。”杜微说:“我们倾数十之众来夺巨阙宝剑,剑未夺到,险些人都死光了。”
  冷面毒叟丁昆不信的问道:“真有此事?”
  “当然,桃花三魔也只是小巫见了大巫。”
  这话中有激动,有煽动。
  蓦然一声衣布破空之声传来。
  三人一闪身,让进了丛林之中。
  杜微讲完之后,谷晓岚听得双眉紧蹙。
  他忧戚如焚的忖道:“妈妈和阿姨的事,都没办好,现在又平平的闯出来什么漠北双毒,双毒真是毒得怕人,自己只说是武功学得不错了,哪知人家喝了一声竟把自己震着了,百美图得而复失,三月后去找漠北双毒,是否找得人家,大成问题。
  再就是今天白山七天煞,都死在自己的手里,哪知他们背后还有什么白艳娘子,白艳娘子的身后,又有什么百美娇娃,百美娇娃既然八大门派的高手都怕她,假如她出来替她的徒弟白艳娘子撑腰,我谷晓岚可要糟糕了。
  还有卢八娘、朱崇古、九莲师太。
  ……
  谷晓岚不知怎的,今天在漠北双毒的手下,碰了一次硬钉子,事事感到胆怯、艰难。
  当然啦,何贞姐姐待他那么好,说是今生之世,永不离开,哪知她和玄僧禅师,都是死得那么惨,怎不叫他想到这里,感到心寒。
  他正在愁眉苦脸的想,杜微也正在凝神舒气,窥察他的神情反应之时。
  胡云忽然自后面走出来。
  她双手托了一碗粗糙的饭食,放在神案上面说道:“岚弟,你先是听他说故事,是不是真情实话呢,这么久没有吃,不饿吗?”说着向杜微睇睨了一眼。
  显然对杜微的罗罗嗦嗦大为不满。
  谷晓岚苦笑的说道:“很饿。”
  说着将饭食取在手中,正拟吃食之时。
  他忽然又问道:“胡云姐姐,还有没有?”随将那碗饭放回神案上。
  胡云以为是他不够吃,说道:“还有。”转身又往后宅走去。
  哪知她又托了一碗出来一看,那碗饭谷晓岚仍然未吃,正将开口问故时,谷晓岚已起来接过说道:“谢谢你,云姐。”
  胡云正在不解他的用意当中,忽见谷晓岚将那碗饭交给杜微说道:“你也饿了吧,先填填肚子。”
  胡云心里嘀咕的暗道:“一年前他来害了你的父亲,四年前他又与漠北双毒害了你的师祖,今天他又来夺剑盗墓,玄僧师叔和何贞都惨死了,你还将人家当好人,小儿。”
  其实,他耳已听过,眼已见过,何尝不知杜微是他的奇耻大仇。
  不过他想到师祖之死,主要的仇家是漠北双毒,漠北双毒不在暗室里下蚀血毒粉,师祖智禅子怎会惨死呢?
  父亲之仇,杜微虽然也来,不是桃花三魔,杜微与潘龙也没有这个能耐,将父亲谷剑华江湖怪侠,置于死地。
  至于这次的大波,敌人一齐而来的数十之多,敌人死的死了,逃的逃了,自也不能将这笔帐完全算在杜微身上。
  何况玄僧与何贞之死,完全是为金陵六强的暗算。六强已被自己惩死,也就可以说血债已结。
  尤其适才杜微的坦然陈词,对他自己的恶迹并未隐满,可见此人若是放下屠刀,还可立地成佛。
  由于他的宽容与仁厚,他对杜微并无大恶不可赦之感。
  这种胸襟是可嘉的,究竟杜微将来是以仁报仁,或是以德报怨,后文自有交待。
  且说杜微已窥破了谷晓岚的心理,吃完饭之后,装着关心的面色说道:“假如我那大嫂白艳娘子的师父百美娇娃重现江湖,真是令人可怕。”
  本是事实,不过,杜微适于此时提出,未免是在危言耸听。
  谷晓岚也放下碗筷叹道:“她真会出来吗?”
  杜微把握机会的说:“是必然的,我白大嫂能不为我大哥报仇?”
  谷晓岚急忙的说:“最好我们去将你大嫂宰了,免得她去报告百美娇娃,假使百美娇娃真的出来了,武林不是又要大乱啦。”
  “我也有些为整个武林害怕呢。”杜微又晃动的说。
  “怎么办?”谷晓岚问。
  “就将他宰在此地。”胡云指着杜微插口说道。
  杜微心头一凛,面色大变,不敢再说话了。

  第十六章:僵尸授首
  哪知谷晓岚说道:“云姐,你不要吓这位大侠,他很老实。”
  杜微趁机的说道:“只要小侠与姑娘不怪我,我向两位提两个意见。”
  “快说吧。”谷晓岚催着道:“哪两个意见,说出来试试看。”
  杜微想了个借刀杀人,以及脱身之计说道:“白艳娘子虽是我的大嫂,但她却目空一切,仗着她师父的厉害,与我大哥的势,常常欺负我们,只要小侠与姑娘能信任我,咱愿意……”
  下面的话,他尚未说出,谷晓岚已等不及的问道:“当然信任啦,大侠快说就是。”
  望着杜微急切的等着下文。
  杜微神秘的笑了一下,道:“我一定效犬马之力,回去除掉白艳娘子,我们原是一家人,她决不会防备我。”
  胡云秀面露出不豫之色,瞪着他插口问道:“还有个意见是什么?”
  杜微仍是奸笑的说:“只有速将百美图自漠北双毒那里夺回,才能置百美娇娃于死地,因为百美图是老侠智禅子,专门为制服百美娇娃所研制的。”
  他略略停了下又说:“据说百美图,是绘装百美娇娃一百个不同的变相,百美娇娃的厉害,是百变术,诡异万端,使人莫测高深,且而见面不识,百美图上面对如何克制百变术,图文并茂,小侠能速将此图夺回,不但是夺回了你的祖遗之宝,而且对武林的贡献,是至高且大的,不然,武林中就会因白艳娘子替我大哥报仇,百美娇娃势必出来撑腰,而掀起一次流血大劫了。”
  他口沫四溅的连说带比,显得十分中肯与关切,略停又说道:“当今之世,能救这次武林大劫,除了小侠与姑娘,断然无人可为。”
  谷晓岚被杜微连激带捧,弄得昏头转向。胡云一闻杜微将自己的岚弟弟看成武林中最能干最有办法的人,也不禁心里暗喜,立即转变的说道:“岚弟,杜大侠说的很对啦,应该设法夺回百美图才是。”
  她变得真快,完全是杜微的几句捧抬的话,赢得了这姑娘的信任,一见诡计得售,又说道:“事不宜迟,请小侠与姑娘等着我的消息。”
  音落,已然立起身来,向两人打躬作别,走出庙外。
  两人一时已可否不失的当中,怔怔的未有阻止。
  待谷晓岚想起有很多话嘱咐时,杜微已形影杳然了,只好向胡云说道:“云姐,我想他决不会忘恩负义的。”
  这是自圆其说的话。
  胡云也只好附和的说道:“你不杀他,难道他会忘恩?”
  男的十二岁不足,女的也不过十三岁,究竟江湖历验不够,以至纵虎离山了。
  他们哪里晓得,杜微完全是借刀杀人,及脱身之计。
  何为借刀杀人呢?
  因为杜微料想,目前武林中人能够制谷晓岚的,只有漠北双毒。激动两人去夺图,无异是叫他们去飞蛾投火。
  后事暂且不说。
  且说谷晓岚、胡云两人,在桐柏古庙,将阿黄的重伤疗治痊愈,不觉过了半个月。
  二人在半个月中,也商讨了很多问题。
  对杜微的两件意见,他们乃是置于半信半疑之中。
  胡云虽然极力主张速去漠北,一则夺回百美图,一则的为父母报仇,又可将漠北双毒,当年害了老侠智禅子的血债洗雪,一举三得。
  但是,漠北双毒不是好惹的,自己两人去,非常危险,何况自己的父母及老侠智禅子人已死了,好汉十年报仇不为晚。
  因之,二人依从谷晓岚的意思,速去无量山。
  无量山是当年谷剑华失踪的地方,据说谷晓岚的阿姨,和何贞的师父九莲师太是被无量僵魔所捉。
  谷晓岚要先去无量山的目的有两个。
  第一是要救阿姨和九莲师太,第二是何贞对自己那么好,她死了,应该去替她救师父。
  仁怀与义的力量,是大得无比,他不在乎无量山的无量僵魔布下的什么天罗地网,也毅然决定而去。
  这天天甫破晓,二人一兽,在肃杀的北风中,坚毅的向无量山进发。
  日夜奔赴,这天他们到无量山东北五十里的一个集镇之上投宿。
  胡云是穿的一身宽袖白绫衣襟,十三岁的姑娘,已是婷婷玉立。
  谷晓岚小她一岁,按发育来说,应该是长短个子,不在上下,但却事实不然,弟弟比姐姐却矮了一个头。
  这并是谷晓岚矮八怪,而是野丫头早年死了父母,流浪在外面,东奔西跑,发育长得高。
  十二岁的谷晓岚身逾四尺,俊面的英气勃勃,但却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和尚衣,颇不相称。
  他为什么穿着这样一件尺寸大了一倍的和尚衣服,弄得非僧非俗不三不四呢?
  原来是他的衣衫,被漠北双毒、冷面毒叟丁昆的乌烟瘴气所烧时,被胡云齐肩拉碎,自然不能再穿了。
  因此,他只好穿了一件玄僧禅师的僧服,无耐太长,已由胡云姐姐替他剪去一节穿在身上遮身御寒。
  说来他们真也可怜,二人都是身贫如洗,不然,他们自会做一件新的衣服穿上。
  他们这样的二人一兽,一到镇集,只将市的一些街人,弄得四下奔跑。
  这些人并不是怕人,而是怕虎。
  平白头上有王字的大虎入市,试想,人们见了,哪有不跑之理。
  胡云连忙高声叫道:“不要跑,不要跑啦,老虎不咬人……”
  街人闻声,有的不信,仍然跑去,或是奔入屋内,闭门拒虎。有人比较胆大,立身向他们奇怪的望着。
  竟有两个人,向他们走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跑来闹市……”
  首先向谷晓岚浑身上下,打量一遍。
  他们来此目的是因天晚投宿,再而问问一下无量山的虚实,一见两人态度有异,生怕未到地头就已闹出事来。急忙抱拳笑道:“在下是来镇上借宿的,请两位指点。”
  一人指着老虎说道:“它叫阿黄是不是。”
  谷晓岚乍然一惊,问:“大侠怎么知道呢?”
  一人庄容的说道:“我见过,这位姑娘是谁?”
  胡云自己报名道:“我叫胡云,请问大侠高姓?”
  那二人又将二人仔细的瞧了一瞧,还是以前说话的人说道:“你听说过胡震昌的名字吗?”他冲着谷晓岚问。
  敢情这个人已猜出了谷晓岚是谁,对姑娘之名,则是毫无所知。
  谷晓岚搜思了半晌,才是默默点头。
  那人又大为惊讶的问道:“那你就是谷晓岚吗?怎么不认识我呢?”
  谷晓岚闻言,睁起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对着那人发呆,穷思了半天,脑海中也搜不出这张面孔的影子。
  只好憨然笑道:“记不起来,你是胡叔叔吗?”
  胡震昌笑容点头之中,另外一人则插口说道:“五哥,那次燕赵双英带谷晓岚贤侄到双龙镖局时,他不过二岁,怎么会记得清呢,四年前你到燕赵平原去请他妈妈和阿姨时,谷晓岚偷跑出去,又不在家,他当然更是不晓得,现在既已找到晓岚事不宜迟,我们的那件事情,必须速去商量。此地离无量不远,假如我们的行动落于敌人的耳目,予事则是大不利了。”
  谷晓岚听了后,惊讶不已,能够碰到双龙镖局的人,对于妈妈和阿姨的情形,自可一知无余了。
  乃抱拳问道:“这位叔叔贵姓?”
  胡震昌介绍的说道:“这是九叔飞刀老李。”
  这些人虽然他都不认得,但对这些名字,却都记得。
  因为,他时常听得妈妈和阿姨提起这些名字来,都是妈妈和阿姨早年在京城双龙镖局中的朋友。
  谷晓岚喜形于色的向二人介绍说道:“胡云姐姐很好对我的帮助很多。”
  胡云也走了过来向二人行了见面礼,叫了声:“胡叔叔,李叔叔。”
  众人都是感到见面恨晚,都有千头万绪的事,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是好。
  还是飞刀老李提议道:“这里讲话多么不便,以后我们再找个秘密所在长谈。”
  谷晓岚说:“两位叔叔,我们最好找间破庙住。”
  罗农昌说:“有僻静的客栈也是一样。”
  谷晓岚连连摇头的说:“不行啦,罗叔叔,落客栈人家会要钱的。”
  胡云也跟着说道:“两位叔叔哪里知道,我与岚弟身上一文没有,吃的是带干粮,因为没有钱,我们自豫南来此,都是找破庙落宿,有时找不到破庙,就睡在荒山或路旁。”
  飞刀老李见这两个娃儿,都是天真未凿,又说得那么可怜,连忙掏出几锭银子,分给二人笑道:“没有关系,我们带的很多,你们拿些去用就行了。”
  奇怪的是两人神情十分紧张,胡振昌向谷晓岚说道:“你们两位贤侄,还是找个僻静的客栈住下好了,我们有事,以后再谈。”
  说完之后,二人就转身向郊外走去。
  谷晓岚只说可自他们口中,问清妈妈和阿姨的详细情形,哪知他们三言两句后,又匆匆离走,不由大感迷惘,怅然若失。
  胡云说道:“这两位叔叔必是有什么急事,岚弟,我们还是照那胡叔叔所说,速去找个客栈休息好了。”
  谷晓岚咕咚一响,吞了一口口水,白银子,拿在手里,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了。
  乃同意的说道:“好,姐姐,你先去找好客栈,我带着阿黄,就在此地等候,免得我们一起去,有阿黄,人家怕它,不敢接住我们。”
  说完之后就在这街头的地方,找了一处坐了下来,阿黄也陪着小主人伏在谷晓岚的身旁。
  胡云大约去了半个时辰,已然领了个店伙计走来。
  谷晓岚一见胡云走来,站起身来首先问道:“云姐,那客栈买的有饭吧?”
  胡云知他是几天以来,没有吃好一顿,急忙答道:“都讲好了,快来呀。”
  晓岚又问:“阿黄……”
  话未完,胡云又说:“都讲好了,人家不会怕的。”
  说话中,那跟来的店伙计已向谷晓岚走来说:“要不是姑娘先向我们说明,我们实在有些怕你这老虎,现在当然不会怕啦,快走,小客官。”
  谷晓岚高兴的说道:“不怕就好啦,还要你多买些肉给它吃呢。”
  如是,便随着店伙计向客栈走去。
  二人一兽来到客栈,个个都饱餐了一顿。
  谷晓岚也未问这顿饭,共须多少饭钱,只是将飞刀老李分给他的银子,全部交店伙计说道:“这够不够?不够我云姐还有。”
  店伙计一见这位穿着似僧非僧,似俗非俗的小客人,一出手就是八两白银,连忙说道:“这太多了,只有一两就够。”
  胡云怕店家将八两银子一齐收了,连忙说道:“你的东西真便宜,就送你一两茶钱。”
  说着已收回了六两白银子。
  谷晓岚虽然已有十三岁,他根本就不知道白银有价,在家里既用不着他过问这些,偷自跑出后,不是游到什么吃什么,就是吃带的干粮。
  何况他又是生了一个疏财豪爽的秉性,至于黄金白银之事,他根本就未有放在心上。
  客栈一夜无话,天未亮谷晓岚就向胡云嚷道:“云姐起身吧,不管无量僵魔有多厉害,我们也得要去和他算帐。”
  胡云忧虑的说道:“以昨夜那两位叔叔的神情看,他们必定也是为你的阿姨和九莲师太的事而来,但是……”
  未等她说完,谷晓岚截断他的话题说道:“姐姐不要多说了,要救阿姨,要救何贞姐的师父九莲师太,碎身粉骨我也要去。”
  说完已向房内走出,一见店门未开,才又知会胡云和阿姨,纵屋而去。
  胡云和阿黄,也纷纷纵屋跟在后面。
  如是,三人就在破晓之前,向无量山进发。
  但是,此时胡云的心中直打吊桶,因为就他所知,无量僵魔不但武功惊人,而且诡计多端,从来没有人敢去无量山找僵魔较量。
  纵有人去,也无不是只去不回的。
  何况,当年认为谷晓岚的父亲谷剑华在无量山失踪的一战,也不知死了多少武林高手。
  至今要有提起这一恶战的情形,无不咋舌瞠目,心寒不已,这次二人一兽为了营救谷晓岚的阿姨和九莲师太,毅然出到无量山,真是冒的奇危大险。
  无量山在云南境内。
  又曰蒙乐山,亦名无粮山,山峰连亘三百余里。
  其气派之巍峨,自然不在话下。
  这是一个艳阳普照的响午。
  仲冬的朔风,也在不断的大发神威。
  此刻正有六条彪形大汉,步履轻快,由山下直往山上攀登而去。
  个个身荷武器,一望就知是一辈武林高手,来此犯山。
  片刻,后面又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少年,身后跟了一只老虎。
  不用说,他们就是谷晓岚、胡云、阿黄。
  天尚未亮,就自客栈里奔来此无量山,哪晓得还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
  山路甚是崎岖险阻,尤其上落雁峰去的,更是有人行倒退之势。
  但是,他们正是要到高插云天的落雁峰去。
  胡云上得直是喘气的说道:“岚弟,那胡叔叔与李叔叔,昨夜去得那么匆匆忙忙,似乎也是有要事,我真想向他们说明我们的来意,好让他们大力相助。”
  这妮子始终是提心吊胆,由于自己受的坎坷太多,又加对晓岚爱之愈深,则思虑之处,就愈多了。
  谷晓岚说道:“云姐是不是累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反正时间还早,上到落雀峰,最好是夜静之时,你要晓得,阿姨和九莲师太,在这里是何等受罪,我们怎不出敌不意,速战速决呢。”
  说完后,将胡云扯了一把,向左前横路走去。
  因为他发现那十几丈远处,有一个石洞。意欲借此避风休息一会儿。
  甫抵洞门前面,忽见山洞的下面,一条白影似一条白蛇,一晃即逝。
  谷晓岚、胡云乍见之下,只以为阿黄乃兽中之王,必是山中虫蛇之类,见而奔避。
  但那兽王阿黄,则有大惊小怪之势,瞄着那石洞下面的岩石缝里,谛视着。
  谷晓岚向阿黄的头上,打了一巴掌,说道:“阿黄,人家都怕你,你还看着人家,还不找个地方休息,今天还有大事,你知道不?”
  阿黄只是将脑袋偏了偏,仍然未有理会他,还是瞄着那凝视静气。
  谷晓岚放着脸说:“你不听话。”
  阿黄仍是瞄着出神,没有理他。
  胡云拉走晓岚说道:“它不理你,你也莫理它,快去休息吧。”
  说着,两人即向洞里走去。
  石洞有一丈见方,洞门向南,刚刚是背着风向,一入洞内,就觉得比较暖和。
  休息至日入崦嵫之际,始向落雁峰攀登而去。
  奇怪的是阿黄时常回过头去,看看那石洞下面,似乎对那一闪即逝的白影子,感到特别兴趣。
  时达初更,已绕过龙岩,此处似是登达巅峰的歇脚的地方。
  朔风吹得松涛呼啸,向上望,眨眨的星光,时暗时明,如弓的月亮,在似浪的白云缝里,时现时没。
  低首俯视,云烟弥漫,自己宛若置身云霄之外,大有飘忽之感。
  由此处而上,一条弯曲壁堵单人行径,只能容纳一人借足而上,其倾斜之势,虽没有一百八十度,几乎成了竖堵之势,若没有绝顶的轻功,实在无法尝试。
  谷晓岚七岁时就能飞上天山的十八级突石,对于这条堵壁小道,算得什么。
  何况他又在天山四年苦练,任督两关打通之后,已达以意制气,以气驳身的境界,既能一跃而上青冥,这条难行之路,实不足以放在眼下。
  困难的就是胡云,胡云一到地头,便就望而兴叹,大有力不从心之感。
  不知怎的,谷晓岚也于此时面上现出难色。
  当然不是自己爬不上,也不是不能将胡云带上去。
  莫说是一个胡云,就是阿黄也背在他的背上,他也不是没有这个能耐。
  莫看这年不过十二岁的娃儿,只要是将他弄恼了,身负千斤而上,他也毫不在乎。
  谷晓岚只是考虑到将胡云带上去后的问题。
  他此次来到无量山,已抱了九死一生的决心,为了救阿姨,救九莲师太,已决定在这当年几十名武林高手,只去不回的落雁峰上,与无量僵魔,拼个死活。
  明知胡云上去之后与事无助,但也不能不带她上去,因为他知道,在即将到来的险恶情形之下,胡云怎愿与他离开寸步呢。
  只好向阿黄说道:“阿黄驮姑娘上去。”
  兽王阿黄奇峰本来就是他的家,道常言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崇山峻岭,深谷悬崖,当然是它经常出入的地方,这条险路,它怕什么。
  一闻小主人的吩咐,倏然伏在地上,胡云也就骑上了此背。
  晓岚在前,阿黄在后,直向落雁主峰而上。
  人,一晃一晃的向上行,像蜻蜓点水,如麻雀攀高,缩地换形的绝学施展出来,轻灵美妙。
  虎,挟着呼呼风声破云而上,虽然峰高路窄,只是凭其足尖点地的借足之力,宛若巧猿,快似龙腾,随在小主人的身后,大展虎入高山的本能。
  蓦闻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自上面传了下来。
  接着就看清了,是一条人影,由上面向下面倾泻而来。
  快,因为由上而下,坡度又大,眨眼之间,已快要接近谷晓岚的近前了。
  晓岚和后面的阿黄,现在已用老了前纵的势子,势疾之中,哪里急煞得住,不由大怖。
  来势快,去势疾,当中的距离,转眼即完。
  但见谷晓岚仍在疾攀之中,两手向前猛一平伸,已将那个滚下的人,接在手中。
  仍然未有丝毫受到影响,继续着他的前纵之势。
  这一幕万分惊险刺激,虎背上的胡云,瞠目咋舌。
  在谷晓岚手中的人,发出了呻吟之声,道:“不能上去呀。”
  是一声熟悉的声音,谷晓岚本想缓势伫足之中,虎背上的胡云大惊叫道:“飞刀老李叔……”
  话至中途,遽然而顿,因为她在惊急之中,这样称呼太不礼貌。
  但谷晓岚则已听清,正是昨夜相遇的飞刀老李。
  不得不急忙的叫道:“阿黄,快缓住势子,找个地方歇歇吧。”
  说话之中,已然换式,奔向道旁林中纵去。
  阿黄猛力煞了两煞,才将势子缓了下来。
  路旁都是巨树大林,谷晓岚找到了并生的两颗大树,煞势停身,借大树堵拦,以免身形向下溜滑。
  阿黄又是一个方法,就势伏在树旁,用它的蹄爪钉在树上,已然定着了身子,胡云抱着虎头。仍然被它驮在背上。
  在树干问道:“李叔叔,你是怎么跌下来的?什么时候上去的?”
  飞刀老李频频的哼了一阵,说:“五更由……”
  话音未落。
  蓦见一个大石头,宛若弹丸之势,直向他们射来。
  谷晓岚晃身闪让中,只闻得一声惨叫之声,鲜血四溅,已知飞刀老李被飞石击死。
  他再回头望时,阿黄和胡云已不见形影了。
  事生陡变,晓岚大急。
  他只是略一察看现场,除了飞刀老李外,没有其他伤亡迹象,旋又疾腾九宵而上。
  只是几个晃动,已然到了落雁巅峰。
  轻如妙雀,飘在落在一颗树上,展目望去,古刹前面的场地之中,已有八人展开血战。
  尚有另外一人,坐在古刹门前的石阶上面,纵目全场,没有动手。
  那人眉宇发红,盆头白发,射出的目光,宛若冷电,面色冷酷,肥身大体,有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谷晓岚乍见之下,竟也心里发寒,悚然生悸。
  再移目光望去,原来那场地中的八人,是五男三女,五男中,竟有昨夜间遇见的胡振昌。
  这才想起昨夜胡振昌及飞刀老李,去时匆匆,原来也是为了前来营救自己的阿姨和九莲师太。
  另外四男中,有两位老者,有两位中年,两位老者是银发苍苍,武功之高,决非等闲可以伦比。
  看形势这五人完全是立在同一立场。向那三名女人联手进攻。
  谷晓岚的目光转移之时,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对方的三名女人竟是桃花三魔。
  桃花三魔曾在桐柏山下与谷晓岚相遇于战场上,她们落足东海,为什么会来到无量山呢?
  谷晓岚哪里知道,三魔就是因为在桐柏山与谷晓岚相见之后,不敌而逃,念恨在心,才去找朱淑敏计议卷土重来桐柏洗雪前耻之计,朱淑敏听说白山七天煞、北疆群恶、金陵六强二十多人,竟也不是晓岚的对手,知道自己就是挺身而出,也是有险无益,乃修了一封书信,叫三魔前来无量山求助无量僵魔,自己则在流云谷,加强戒备,枕戈待旦,因为她已预料谷晓岚必然会到流云谷找她算帐。
  哪知桃花三魔一到地头,刚刚将信呈上之时,即遇到胡振昌、飞刀老李和五毒神君柳川青、栖霞老人及金陵双龙,来救傅忆萍和九莲师太。
  无量僵魔想尝试一下桃花三魔的武功,故而令其三人应战,三魔为了有求无量僵魔,自也只有遵示从命。
  同时所来之人,都是宿怨极深的敌人,三魔正好借有奥援在旁,与来敌借机了断。
  且说现场的战争,已分三起进行。
  胡振昌与金陵双龙,联手进攻三魔中的梅大娘。
  梅大娘的一只鞭子,使得呼啸如哨,兔起鹘落穿梭在三人之中,娇叱之声,刺耳欲聋,果然不愧为绿林魔头。
  对方的三人,胡振昌是以铁弹神弓闻名武林,但此时却是在以掌式应敌,掌风呼啸而发,掀起砂土弥漫。
  金陵双龙既是被胡振昌邀请,当然也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沈鹏的一只长剑使得银光卷空。
  此人谷晓岚曾有一面之识,就是四年多前吃烧饼时,那家烧饼店的掌柜,那天这位烧饼老板,曾用弹指神功,以芝麻点击瞎了叫黄昌山的一只眼睛,可见他除善用长剑外,还有弹指神功。
  另外一人名赵武,也是使用的一柄长剑,寒光耀眼,剑雨缤纷,纵跃轻灵,不愧为武林当当响的人物。
  他们三人联攻梅大娘一人,配合适宜,填空补隙,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将梅大娘毙于当地,应是毫无问题。
  提起五毒神君柳川青来,却是武林无人不晓的人物,他望重四海,与谷晓岚的师祖智禅子都是当年赫赫一世武林奇人,胡振昌为了救傅忆萍,不知向哪里将他请来。
  柳川青隐迹江湖,韬光隐晦的已有十年之久,要不是为了要营救老朋友智禅子的徒媳妇傅忆萍,他是不会出来卷入这场是非的。
  他的对手,乃是桃花三魔中的严二婆。
  严二婆鞭法施展得五花八门,柳川晴一柄铁杖抡得多彩多姿,逼得二婆历尽险招,显然胜败之数,早已注定。
  另外一起,是桃花三魔中的吕三艳力拼栖霞老人。
  栖霞老人也是隐迹的高人,由胡振昌用智禅子的老招牌,将他请而来。
  吕三艳也是使的一柄鹿筋软鞭,鞭法的诡异毫不下于大娘二婆。
  但是栖霞老人只是一掌轻劈,或是几个晃动,只逗得吕三艳团团乱转,由此可知他们双方的武功,亦是显得极度悬殊。
  这一场恶战的人是不多,但就武功来说,可以说是到的都是当今之世最顶尖的人物。
  难怪这落雁峰上地动山摇,喝杀与娇叱之声吵成一片,只打得月色无光,草木同枯,飞砂走石,惊天动地。
  也可知胡振昌为了营救傅忆萍和九莲师太,却是蹈破铁鞋,走遍四海五岳,才是请来了这两位奇人出手。
  这场战争哪会不大获全胜呢?
  正在双方胜败立即可判之时。
  蓦见胡振昌宛若皮球一般,直向落雁峰下射去。
  这时石级上坐的无量僵魔,已立起身来,冷冷的说道:“这家伙的武功,简直不如那树上的小娃儿,我也将他扔下去。”
  树上的谷晓岚闻言大吃一惊。
  他惶然的忖道:“难道自己悄悄的栖在树上,他竟知道了吗?”
  同时也自他的话中猛然起来,适才飞刀老李必然也是他扔下山去的。
  就在此时,金陵双龙也一声未响的躺了下去,而且动不动,显然气绝而死。
  谷晓岚一见之下,大吓不已。
  原来他在树上已经清楚看见,胡振昌之飘落峰下,只是他的左臂略一挥动。金陵双龙之死,只是他手中的一把折扇轻轻的扇了两下而已。
  这是什么武功,谷晓岚顿时感到心寒意冷,如此看来,自己冒险来救阿姨和九莲师太,哪里有希望呢?
  谷晓岚在树上茫然不知所措之中。
  无量僵魔一声狞狞诡笑的说道:“你们两个老儿还不停下,让他们小的来,老虎也驮来一个女孩子。”
  桃花三魔闻言倏然纷纷纵出圈外,五毒神君、栖霞老人也只好煞势而住,傲然立于当地,没有惧色。
  谷晓岚忖道:“难道他也发现了阿黄、胡云姐姐吗?”展目四望,自己却仍然未有见到阿黄和胡云。
  但闻五毒神君柳川晴,哈哈大笑说道:“僵死老狗,你在旁边出冷手,算是哪一门子的好汉?”
  谷晓岚闻言色变,忖道:“这位老人家说此大话,难道他能斗得过无量僵魔?”谷晓岚已被他神出鬼没的手法,和先声夺人的气魄震着了。
  无量僵魔冷冷的说道:“你们两个老头为什么要来这么晚,假如早二十年来,还可以同那四十名各路而来小辈一样,喂喂我那柄宝剑,偏偏要等我的无量魔法练好后,死得一点记号没有。”
  他的言下简直没有将这两位奇人放在眼内,极尽刻薄揶揄能事。
  栖霞老人被激得毛发倒竖的怒道:“僵死老狗,你也不要逞一时的口快,我们数十年未问江湖是非,想你必也知道,我们此来目的,乃在要回傅忆萍和九莲师帮,万一你不交出来,也不必费唇舌了,还是由手底下来定是非。”
  这话说得先礼后兵,谷晓岚睁大眼睛,望着无量僵魔的反应。
  无量僵魔冷笑的说道:“你们既是数十年不问武林是非,最好这次还是不管,老实说,要不是我适才见你们未有对桃花三魔下毒手,我也不会如此网开一面,最好你们早点儿走开,至于那二贱婢之事,由树上及那老虎驮来的娃儿来算这笔帐。”
  二人四下搜望没有见到什么影子,五毒神君大笑的说道:“老魔头你在搞什么名堂,你说的是哪两名娃儿?”显然他的气焰也消减了一些。
  人影一飘,谷晓岚已自树上落了下来,道:“老前辈,我们没有什么帐算,我的父亲并未死在你的剑下,想你也听桃花三魔说过,既是没有前怨,只要将我阿姨和九莲师太交出来,我们的帐就算了结了啦。”
  此刻桃花三魔倏然色变,她们哪里知道,树上的娃儿,竟是杀白山七天煞,斩北疆群恶,除金陵六强,自己三人不是溜得快,也必栽在他手下的谷晓岚。
  无量僵魔狰狞诡笑的说道:“我知道你会来要她们的,可是我有个条件。”
  谷晓岚闻言大喜,栖霞老人、五毒神君也笑笑的走了过来,只有桃花三魔大吃一惊,总也未想到,无量僵魔会有条件的交出二人,一旦事情不战而罢,将来谷晓岚怎会不向自己三人索回他祖父在黑屋中被自己撒下奇毒粉未害死的血债。
  但见谷晓岚连忙抱拳说:“老前辈请讲啦?”
  无量僵魔说道:“将巨阙宝剑和金钰宝剑交出来,我替你将武功废掉。”
  谷晓岚闻言一愕,两位老人倏然色变,桃花三魔大喜的啊了一声。
  但闻谷晓岚慨然的说道:“我接受一半。”
  无量僵魔问道:“哪一半?”
  谷晓岚答道:“两只宝剑都交给你,换阿姨和九莲师太回去。”
  无量僵魔冷笑一声说道:“那不行,你的武功留着干什么?”
  谷晓岚坦然的说道:“还要救我妈妈,找漠北双毒算帐啦。”
  无量僵魔又问道:“真的你不答应?不要后悔啦!”说完将他手折扇亮了一亮。
  谷晓岚奥然不惧的摇了摇头说:“要打就打一场,你那扇子我不怕。”
  这话是硬着头皮说的。
  无量僵魔怒道:“打就打吧,我也不会动手。”
  五毒神君冷着面孔道:“你又是叫桃花三魔打吗?可是你不能一旁出冷手招。”
  无量僵魔勃然大怒的说道:“不干你的事,弄恼了我,我这扇子可不认人。”
  谷晓岚一见和平了结不成,竟然大无畏的说道:“三个婆子,你们一起来吧。”
  说完已亮开门户,宝剑横胸而握。
  桃花三魔既有奥援在旁,知道万无一失,没有说什么,三人疾抖软鞭,向谷晓岚攻去。
  谷晓岚小身躯一晃动,马上一道剑光,风雨不透。
  桃花三魔俱已落空,第二次再度抢攻而上。
  谷晓岚的万应剑法一展,剑幕闪光耀目,以一而三,以三而九,顿时几十团银幕疾晃而成。
  整个落雁峰,一时之间笼罩在银色的光幕之中。
  桃花三魔的影子,也整个被这银海淹没了。
  哪还有他们回招还击之分,只是惶惶然在那些银幕缝当中转来转去,自己知道,只要稍有差弛,便会葬身在这银海中粉身碎骨。
  几十团银幕的晃动,由疾而更疾了,激厉的情势已是登峰之概。
  五毒神君、栖霞老人看得眉飞色舞,纷纷让在一旁,咋舌瞠目,自叹弗如,暗下忖道:“完了,我们过去,完全是夜郎自大,哪知旧人未去新人已疾起追过头了。”
  无量僵魔只是闻说最近出了个谷晓岚,武功惊人,无人可比,究竟高到如何程度?亲眼一见之下,也不禁黯然失色。
  但却仍是心有成竹之势,心想:“我这无量扇风无坚不摧,可斩金破玉于无形之下,你这套剑法,虽然出神入化,嘿嘿,我一动手……”
  自作玄耀,忖思未了,蓦见几块碎尸,已自好些剑幕之中,横射出来了。众人一见,已知三魔中,有人碎尸而死。
  无量僵魔猛一惊异之中,嘿嘿冷笑,自言自语说道:“也顾不了什么桃花三魔,只好一起毁于无量扇风之下。”
  啪的一声折扇张开,这老魔真没有义气可言,心念一动就想玉石俱焚,手中的折扇向那些剑幕中扇去。
  果然厉害,扇风一发,只听得啪啪之声响起,无形的扇风,拍在那些如铜似钢的剑幕上,发出了撞击之声,桃花三魔也就在这刹那之间,血肉横飞,化尸无形,一股腥臭之气,不堪入鼻。
  那些飘出来的碎尸烂肉,都成焦黑之色,宛若烈焰所灼,这种情形是谷晓岚过去万应剑法之下,所死的人没有的现象,足见无量僵魔的无量扇法,乃是阳罡的气功所成,且有化金溶钢的焚灼功能。
  情局的变化,又成急转直下之势。
  谷晓岚自被无形的扇风一震荡,倏然而缓,那些疾晃的剑幕,挫成一团。
  并不是已不能支持,而是万应剑法中的精英招式转变,叫做“化众成一”之学。
  谷晓岚一见无量僵魔一出手,果然一扇攻得自己吃力不小,不得不抱元守一,转攻为守。
  只见他一团银光缤纷的剑幕,大及一丈,层层的剑光护着自己的身形,向对方展开抗拮。
  无量僵魔虽然一扇已攻得敌人大有变化,并不为喜反而为忧。
  因为他过去斩杀敌人之时,只是一扇轻摇,便可杀敌人于无形之中,而且死人丝毫没有痕迹,自己只用一二成功力而已。
  此时一扇虽已使出六七成火候,谷晓岚能安全无恙,其剑法的精湛不说,而功力的火候,端的了得。
  嘿嘿冷笑之中,扇风频频发出,鼓咚鼓咚之声,劲飚撞在剑幕上,生出沉重的响声。
  一个是无坚不摧,斩金破玉之学,一个是金刚不坏,拒顽抗坚之技,双方各赌真力实学,掀起亘古未有,别开生面的一战。
  双方都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所不同的,是谷晓岚处在被动地位,大有欲罢不能之势。
  而无量僵魔则是握主动的权柄,或进或退可以自由。
  由双方的情形来看,大为不利的还是谷晓岚,时间一拖长,今天非得栽倒不可。
  五毒神君、栖霞老人早已不声不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胡云和阿黄,只听无量僵魔所说,她们已经来到落雁峰,呆在什么地方,始终未见。

  第十七章:牌坊高两丈
  落雁峰上,除了金陵双龙、桃花三魔的碎尸残骸之外,只可见到谷晓岚与无量僵魔在作生命赌注。
  此时谷晓岚已发出连续的啸叱之声,啸声凄厉惨淡,可知他已到万分艰难之时。
  无量僵魔一见晓岚败象已现,心中暗喜。
  嘿嘿声中,已抖出了十二成功力,采取速战速决。
  但见他由静而动,扇影频摇,身影疾晃,直向谷晓岚剑幕的前从左右攻去。
  咕咚的响声,一阵比一阵的加快。
  毫光闪耀的剑幕,由一丈而九尺,最后缩到六尺大小。
  谷晓岚的啸叱之声,一阵惨烈一阵。
  终于听到他的啸声之中,有些抖颤了。
  剑幕是不断的在游动,激烈的扇风也跟僵魔的晃动的身影,向剑幕紧急追逐。
  剑幕所到之处,也是扇影所到之处,剑幕与扇影在落雁主峰上,劲疾打转。
  哗啦啦的声音,巨响不绝于耳。
  树拔!山崩!那古刹前面的一排屋子,也跟着塌陷了。
  只要是剑光与扇影所到,巨木屋宇无不相继倒折。
  落雁主峰的万物,也跟着这次大波,遭逢一次浩劫。
  谷晓岚因时间持久,已经到了精疲力尽。
  无量僵魔的得意笑声,由冷而热,以至而成纵声狂啸厉叱,震耳欲聋。
  此时双方的胜败之数,虽未完全揭晓,但在悬殊的情形之下,早已注定。
  陡闻谷晓岚又哼哼的闷响了几声。
  他的情形,正在千钧一发之时。
  倏见无量僵魔的扇风,猛的一歇。
  只见他将手中的折扇,扔在地上,抱头后撤,口里只是唔哪唔哪向后踉跄而倒。
  谷晓岚也于此时,剑幕一歇,扑通倒在地上。
  乍然见时,似乎是两败俱伤之局。
  忽然之间,阿黄不知自哪里向现场之中,踱了进来。
  胡云也于此时一晃而到。
  她所去的方向,并不是谷晓岚之处,而是出人意料的向无量僵魔纵扑而去。
  她似乎早有预知,故而纵到之时,即在无量僵魔浑身上下检视。
  她只见无量僵魔鼻孔出血,痛裂内腑的目眩欲绝之状,倒也十分可惨。
  忽然之间,一条白亮亮的小蛇,自无量僵魔的气海大穴穿洞而出,一代巨魔于斯而死。
  银白的小蛇,胡云不知叫他什么名字是好,只是急忙的跪在地上向它磕头说道:“谢谢你,白芒神虫。”
  她是信口叫出来的名字。
  虽然她是信口而叫,但却十分恰当,因为自从在落雁峰石洞发现时,就见白色的光芒一闪即逝,后来她被阿黄背着潜至落雁峰古刹右侧的一块石碑后面,不知这条白蛇是什么时候,已经爬在她的脑后,相继缠在她的脖子里,每逢胡云要声张之时,她的脖子里的白蛇,便就一紧,她就不敢叫出来了,后来胡云见谷晓岚危急万分,几度要纵虎奋勇而出,都被脖子里的白蛇一紧身,骇得她欲出复止,不敢妄动。
  但是,当胡云静下之时,脖子中的白蛇才又松弛下来,胡云聪明透顶,心想:“这白蛇必是千年神物,制止自己不动,必有什么玄机。”
  因之,场中打得惊天动地之时,她也因脖子里的白蛇制得她不敢乱动。
  同时,她见战场之中的险恶情形,就是让阿黄前去声援,也是与事毫无补益,白蛇制她不动,她也制着阿黄不要乱动。
  正在谷晓岚危急千钧一发之时。
  脖子里的白蛇,掠空一射而去。
  只见它宛若陨星划空,射去之处,正是无量僵魔的脑后。
  片刻之后,无量僵魔便就弃扇后撤,可见白蛇是有意前去抢救谷晓岚。
  因此,她对白蛇的千恩万德,不知要叫它什么是好,信口叫他白芒神虫,的确极其恰当。
  哪知她向白芒神虫叩头之时。
  白芒神虫在地上一卷身,已然凌空而去。
  胡云不胜迷惘、惊异。哪里能知道这白芒神虫是为什么救了谷晓岚后又忽然离走。
  这段事情的经过,确实有些近于神奇。
  只能说是谷晓岚鸿福齐天,命不该绝,无量僵魔恶贯满盈,劫数难逃。
  谷晓岚静静的躺在地上,始至胡云走去看望之时,才发出了一阵呻吟之声。
  他乃精力消耗过甚,在已经不能自救之中,忽然得了一线转机,事情突然而变之下,因过度紧张,不禁眼睛一花,昏倒下去。
  昏倒下去之后,忽觉血潮上涌,忍不住的呻吟了几声,一口鲜血吐出,心中难过的痛苦,也跟着减轻了不少。
  胡云见他吐出一口鲜血,不由心中大慌,急忙蹲了下去问道:“晓岚弟弟,是不是受了内伤?”
  谷晓岚仍然躺在地上说道:“没有,云姐,你来了正好,我可要在此休息一会儿才行,请你快去寻找困着我阿姨和九莲师太的地牢在什么地方,那无量僵魔是不是已经死了?”
  由此可知,他对无量僵魔是伤是死,仍是不知。
  胡云很激动的说道:“岚弟,你太辛苦了,还是闭上眼睛休养一会儿,好让真力复原,无量僵魔已死,再不会有什么事了,我去寻找阿姨和九莲师太就是。”
  胡云说完之后,倏的立起身来,就向古刹内走去。
  阿黄用头向它小主人关心已极的亲了一亲,随即伏在晓岚的身旁,显得温顺亲昵。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谷晓岚才自地上慢慢的爬了起来,就地往返徘徊几趟,运气两个周天,始将真气恢复。
  抬眼一望,东方已发鱼白,不一会儿朝霞撒布高峰,五光缤纷,霞彩万段,高峰望日出,景色蔚为奇观。
  谷晓岚一见胡云进入古刹后,很久未有出来,也转身向庙内走去。
  大庙前面的屋宇已于昨夜倾塌,越过一片废墟,直向后殿而去。
  倏闻内面传出声音说道:“怎么办呢?九莲师太只是奄奄一息。”
  虽然相别快有五年之久,谷晓岚仍可听出说话的正是与自己阔别后受苦受难的阿姨,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禁不住的热泪涌泉而下。
  一纵而蹿进屋子里,一望阿姨后,就纳头跪在地上,叫了一声:“都是孩儿不好……”
  已然痛哭起来。
  这种情形,怎么叫他不哭。他又怎能忍得着不哭。他人哭得惊天动地的,下面的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傅忆萍一见到自己的孩儿,她的剑华哥哥的骨肉,只是激动得手足无措,哭干的眼泪,不知怎的这时已忽然多了起来,像潮涌般的向下直淌。
  她有千辛万苦的事,又有千头万绪的话,她激动得说不出来,只是断续的说道:“晓……晓……晓岚……你……你长得这么高……高了,快起来呀!”已伸手将他自地上扯起。
  胡云站在一旁,被他们的激动情形,带着秀泪如潮,哽咽的饮泣,阿黄虽然不会哭,但却在屋子踱来踱去,它的心中的激动,也可自它不安的情形,看得出来。
  谷晓岚像是受了不少委屈,靠在阿姨的怀中,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阿姨那张枯瘦憔翠的脸。
  傅忆萍抱着晓岚,不断的弄着他身上的和尚衣服,一见衣襟破旧不堪,而且穿在身上不伦不类,更是想起这孩子失去了母爱,独自一人,漂泊在江湖中,真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也不知胡云是怎么走的,只听她自后面走来,双手揉着眼睛说:“傅阿姨,九……九……九莲……”
  未等她说完,傅忆萍大惊的问道:“是……是不是……已经……气绝。”
  胡云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谷晓岚急忙自阿姨怀中挣脱中说道:“我要去看看。”
  傅忆萍将他拉得紧紧的说道:“孩子,你不要去看了。这去看了那人间的地狱,更是会哭的,这位姐姐说你的真力消耗过多,昏过去刚醒来,必须静心休养,免去忧愁,不然会伤坏身体的。”
  这是一番慈母之言,谷晓岚怎会拂逆她的意思,所以才静了下来。
  傅忆萍又叹道:“云姑娘,麻烦你啦,你和阿黄找个地方安葬九莲师太,我和谷晓岚去到外面等你们,好不好?”
  说完之后,牵着晓岚向外面走去。
  胡云听她一声云姑娘叫得心中不大自在,但在初见之时,怎好多说她是晓岚弟弟的云姐姐,阿姨应该叫她云儿才是。
  且说傅忆萍牵着谷晓岚到了古庙前的广场,一见满目的残尸碎骸,再去回忆自己的辛酸,牵着自己的儿子,不由痛快的哭了一场。
  还是听了晓岚的话:“阿姨,你莫哭了,你的身体瘦得不敢看呀,你再哭下去,孩儿也要哭了。”其实他的眼泪已如断线的珍珠。
  傅忆萍始才止涕的说道:“晓岚,你再做做吐纳功夫,活动一下筋骨,让五经八脉都畅通畅通,等那位姑娘埋好了九莲师太,我们好一起离开这里。”
  这位阿姨又如过去教他武功一样,吩咐着他。
  谷晓岚现在却乖得一点也未调皮。仍然依照过去阿姨传授他的姿式,在落雁峰上做着吐纳功夫。
  傅忆萍坐在一旁,宛若是在机房中教子,看着晓岚,虽然面色的憔悴脱了原形,但那愉快的微笑,仍如当年。
  两人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胡云才带着阿黄自庙侧走了过来。
  傅忆萍站起问道:“谢谢你,云姑娘,都好了吧?”
  胡云又听她这样叫她,秀目一蹙的说道:“好了,好了。”
  不快之状现于形色。
  傅忆萍也未介意,乃又道:“好了我们就去。”
  谷晓岚提议的说道:“阿姨,你骑着阿黄,我驮着云姐下去。”
  未等傅忆萍骑上虎背,胡云已爬上的谷晓岚背后,她怕傅忆萍提出相反的意见,要她去骑阿黄,这妮子总是以接近晓岚为快乐的事。
  真不知十三岁的女孩子,怎已会领略到这些事情。难道男女之间的事,是与生俱来吗?
  谷晓岚指着胡云走在前面,一泻千丈,快如电光火石。
  傅忆萍骑着阿黄,一见晓岚的轻功这等惊人,心中暗喜不已,才知道晓岚敢于前来救她,实在是祖先有德,才能有这样成就的孩子。
  自高峰不到一会儿,即已到了平地。
  谷晓岚旋即在前轻车熟道,向那距此五十里的镇甸走去。
  来到镇里仍然落足在那家客栈,这时已是天黑未久。
  胡云急忙吩咐店家,切好丰富的酒菜,看好一间上等而僻静的房间,席设一面,三人围席而食。
  也替阿黄叫了许多杂肉,叫它饱餐。
  食毕之后,阿姨领着两小,歇在一房内,挑灯夜谈,谈谈说说一夜。
  这些说话中,首先由谷晓岚,将他自家偷跑之后,一直来到无量山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后又胡云将她的一切经历,向阿姨报告了一遍。
  最后才是由傅忆萍,自无量山的无量僵魔的来龙去脉,先行讲起。
  武林对无量山之谈虎色变的,是因无量僵魔在此落足,因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睛的魔头,数十年前,无量山一次大战,杀得白骨遍野,血流成渠,至今如是有人提及此事,无不闻言生悸。
  无量僵魔,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只因他落足无量山形态像个僵死鬼,且又以杀人为嗜好,故而人们叫他无量僵魔。
  无量僵魔四年多前应红鹰帮朱淑敏之请,去了京城一趟,只弄得京城双龙镖局,翻来覆去,日夜不安,先有五条命案的发生,后有两担巨镖的失落,又有总镖头凌聪吉生命垂危的事件发生。
  朱淑敏本是凌聪吉的旧属,以前曾在镖局做事,为什么要请无量僵魔来向镖局挑衅呢?
  说来却是为了一件曲折的桃色纠纷引起。
  原来双龙镖局的创办人,原是凌聪吉与谷晓岚的父亲谷剑华两人合办。叶竹筠、傅忆萍、朱淑敏、卢八娘同时在镖局做事。
  谷剑华那时是一个玉树临风,最易招蜂引蝶的人物,武功惊人不说,只要是被女孩子见到,无不对他生出好感,梦寐以求。
  叶竹筠、傅忆萍、朱淑敏三人争风赌艳,一齐向谷剑华展开爱的攻势,不择一切手段。
  结果,胜利者是叶竹筠,不久傅忆萍也屈了亚后,三人结成连理,两人共侍一夫。
  而朱淑敏情场失败,表面上虽然没有十分现于形表,心中却恨之入骨。
  于是,便辞了镖局工作不干,在流云谷独树一旗,名叫红鹰帮,到处联络女高手,果然未经几年,势力就壮大起来了。
  这时谷剑华已与凌聪吉分手,自己携带两位娇妻,回到原籍燕赵,京城双龙镖局交由凌聪吉独自经营。
  谷剑华回到燕赵之后,专做保家卫民,除奸济贫,锄强扶弱的侠义事情,竟把燕赵弄得夜不闭户,路不失金,人们载歌载道,对他万分恭敬。
  老侠智禅子本是四海为家的侠义人物,文才武功都有超人一等之处。
  他一见徒弟剑华,不遗余力为地方谋福利,欣喜之下,也归耕田园长享天伦之乐。
  如是,燕赵地方一片升平,各家里更是欢欢乐乐。剑华夫妇的郎才女貌,这块地方上民众除了万分敬仰之外,无不羡慕他们家庭美满。
  哪知无量僵魔为患武林,武林黑白两道受不了无量僵魔的威胁,谷剑华受人邀请,在家里只是对两位娇妻说了一声,便就前去参与其事,也是为了义气使然。
  叶竹筠、傅忆萍哪里放心得下,在丈夫谷剑华出门的第二天,也向无量山奔去,目的是恐怕剑华身遭不测,两人合力协助,而家里只是留下老侠智禅子照管。
  不料过了半月之久,叶、傅两人狼狈已极的跑了回来,老侠一见两个儿媳妇悲痛之状,知道事情不对,急忙问道:“剑华为什么没有回来,无量山的一仗打得如何?”
  叶竹筠在回家以后,早已哭得泪干喉哑,望着师父说不出话来。
  还是傅忆萍凄切已极的说道:“武林高手数十余人,只要是进了无量山落雁峰的,一人也未回来。个个都已死在落雁峰,华哥也……”
  说到这里,已是痛声大哭,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侠知道其徒剑华必定与世永诀,也是万分戚楚,愤怒填胸,待两位儿媳妇稍为平静后,方才说道:“竹筠、忆萍,人已死了,还要自己保重才是。”
  略略停了一会儿,他又温言的问道:“竹筠、忆萍,好在你们两人未去落雁峰啊,还能替谷家保留一根烟火,这也对得起剑华儿了。”
  他这说话的意思,是说竹筠已有六七月的身孕了,同时也是从侧面问问,她们能够回来,必定是未上落雁峰。
  叶竹筠哭了一阵,嘶哑的声音说道:“无量山回龙崖前,武林公举由总镖头凌聪吉,在那里挑选武功最高的人,登达落雁峰,若是武功不够标准的不准上去,因此,有很多人都被拒于主峰之下。”
  老侠叹气的问道:“他怎么挑选呢?要有什么样的武功,才为合格?”
  叶竹筠有气无力的说道:“轻功要能一纵十丈高,内功要能一举千斤石。”
  老侠智禅子恍悟说道:“要不是这样,落雁峰上,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呢。”
  两人这时都没说话了,只是跑回房内,蒙头大哭大睡起来。
  二人在房内五日五夜没有出来,真是不知日出日落。
  这天两人才觉得有些饿,自房内一出来,即见到老侠自外面匆匆的走回。
  傅忆萍问道:“公公到哪里去了?”
  老侠自身后,将宝剑拔了下来说道:“这是剑华的仅有遗物……”
  两女一见剑华的金钰宝剑,大为惊异,傅忆萍又问道:“公公自哪里拾回来的?”
  老侠道:“无量山的落雁峰。”
  又诧异的问:“公公去了吗?”
  老侠道:“是的。你们拿去好好保管。”随将宝剑向二人递去。
  两人伸手去取,大有恐后之势。
  老人知道两人是在争这剑的保管权,连忙缩回宝剑说道:“啊,我还忘记了呢,这宝剑我还要保管一段时间。”老侠是胸罗万有的人,焉不明白宝剑若是交了她们,必将立起争执,争取保管权,所以欲交复留。
  事实上,两女也是势在必争。
  但是,老侠说要保管一段时间,做媳妇的怎好去与公公争要呢。
  但闻叶竹筠问道:“公公到无量山主峰,能够安全回来,真是万幸极了。”
  显然她有些不服,那么多武林高手,只见去不见回,老侠能去,太出意了料,神乎其极。
  因此,便侧面探问。
  老侠智禅子,忧戚的理了一理雪髯,说道:“无量僵魔杀人后,大概是离开了落雁峰,不然我就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大险,也不能找回这柄宝剑。”
  二人闻言,才啊了一声。
  谷家紧接着是悼客盈门。
  这些悼客都是燕赵间大有头面的乡人。
  他们为了一代豪侠的死,前来凭悼。
  前来凭悼的,有的抬来整猪整羊,有的携来香烛纸炮,闹嚷之中,门庭若市,肃穆之中,显得极其哀荣。
  又过了几天,忽然来了几位地方乡绅说道:“四乡为了永悼剑华大侠,已在燕赵平原,建了一座高大的牌坊,谷剑华大侠的生前英勇事迹,永垂不朽,尚希老侠与两位女侠,移驾亲往悼祭。”
  三人闻言之后,哀容落泪,跟着那几位乡绅前往一望,果然牌坊高及两丈,对于剑华生前义勇的地方,歌颂入微,雕志详尽,雕刻之后,赤管涂字。
  叶竹筠、傅忆萍双双祭叩后,又向乡绅谢礼。
  后来竟在这座牌坊后,建了几件房舍,住了下来,伴着牌坊,以尽节孝,一月过后,叶竹筠生下一子,就是晓岚。
  汤饼会上,老侠智禅子,当着众贺客的面,才将金钰宝剑取了出来,置于呱呱啼哭的晓岚身旁,在欣然和凄切交织之下说道:“孩子,这是你父亲仅有的遗物。”
  于是,这柄剑便随同晓岚,而由叶竹筠、傅忆萍共同照管着孩子。
  当晓岚届满一岁时,一天老侠智禅子抱着徒孙儿望了许久,脸上喜欣于色,不断的啊啦啦哄着爱孙,爱不忍释。似乎对晓岚的天赋奇禀,发生了无限的兴趣与赏识。
  第二天,老侠智禅子一声不响的离家他去了,一直不知他的下落。
  老侠生来就是四海为家,这次为了与徒媳团聚,前后不过三年,又忽然离走,二个媳妇儿也感到十分迷惘。
  想不到,他这次出去,竟是一去不回了。
  傅忆萍讲在这里,谷晓岚插口问道:“阿姨,爷爷走的时候,没有说去研制百美图、龙腾宝录的事吗?”
  傅忆萍叹息说道:“他走时,我与你妈妈完全不知道,他哪里会说起这件事来呢。”
  谷晓岚忽然将话头一转问道:“阿姨,无量僵魔为什么要将你和九莲师太捉来此地,禁在地牢中呢?究竟是如何捉来的?听说妈妈是被红鹰帮朱淑敏捉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忆萍稍稍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不胜感慨的说道:“我们的折磨完全是朱淑敏那个坏女人一手造成的,不是她,你也不会偷自跑出去。”
  谷晓岚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呢?阿姨,你说给我听啦?”
  傅忆萍又继续讲出朱淑敏勾结无量僵魔的事。
  原来京城双龙镖局所发生的事故,完全是无量僵魔所为。不是他,那群狐狸精也不会将双龙镖局弄得烟息火息,人都死了,死人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自从叶竹筠、傅忆萍去到镖局之后,镖局中不断的发生事故,每次事故,人死了,连敌人一点儿影子也未见到,死的人,都是一样,连一丝伤痕都没有。
  前面后后,三天一次,两天一回,共计发生了八次,每次死的人,三名五名不等,就像这样,镖局共计死了三十名之多。
  最后,镖局中的人,已经快死完了,总镖头凌聪吉,身有重伤,不死不活,又不能说话,终就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含恨终身。
  胡振昌去到燕赵平原找叶竹筠和傅忆萍曾说:“总镖头之伤,只要当年去无量山的人,能够全部找到,他的奇伤便可不治而愈。”这句话他认为是含有玄机,其实不但毫无玄机,而且是中了敌人的诡计。
  事后才知道,这话是出于朱淑敏之口。
  朱淑敏之所以说出此话,完全是想诱叶竹筠和傅忆萍来到京城双龙镖局加以陷害。
  因为当年去无量山生还的人,只有叶竹筠和傅忆萍,她用此话引诱,镖局的人必然会去找叶、傅二人。
  朱淑敏用此计策,可能是她不知道叶、傅二人住在何处,因为叶、傅二人经过一次搬迁,她更是无法打听出来。
  尤其令人束手无策的,是镖局中的人根本不敢足出门户,只要是一离开镖局,不是失踪,就是无缘无故的死去。
  在这种情形之下,叶竹筠、傅忆萍弄得六神无主,进退两难,既找不到敌人是谁,又不敢离开镖局。
  尤其二人整天惦念着谷晓岚的安危,自从他偷跑出去之后,自己二人又都离开了燕赵平原,这个孩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不过七岁的孩子,真的能去找白马女人要回金钰宝剑?两人想到这里,除了哭,便只有默然对顾,束手无策。
  现在局中死得只剩胡振昌、飞刀老李、叶竹筠、傅忆萍四个人了。
  奇怪的是,只有叶、传两人带去的阿黄,能够出入镖局安然无恙。
  假如没有阿黄,镖局便会和外面完全隔绝。
  在万分艰难之中,傅忆萍忽然想出一个计策。
  对阿黄说:“阿黄,我们都完了啦,你的小主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有件最重要的事,要你去办,你愿不愿意?”
  阿黄是十分忠于主人的,莫说是要它去办事,就是要它去死,它也愿意。
  因而闻听主人的吩咐,连连点着头。
  傅忆萍将镖局的情形,及谷晓岚偷自离家的事实,与白马女人夺走金钰宝剑的经过,详详细细写好一封信给卢八娘。
  并且在信上说:叫卢八娘千万不要到镖局里,来此不但无助,反而白白的牺牲,唯一的希望,是要她念着过去的交情,好好打听谷晓岚的下落,万一自己两人不幸有了三长两短,还要她抚养谷晓岚,替谷家留一根烟火。
  信写好后,又记不清卢八娘的住址,两人穷脑苦思,又找胡振昌研问,才马马虎虎说了个地方,由胡振昌向阿黄交待了一下去的方向路径,叫阿黄去过细找。
  还好,两天后,阿黄雀跃的回来了,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是就它的愉快神情,就已知道,它是完成了任务。
  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这个意外倒不是坏的消息,而是一个好的现象。
  那就是镖局中,有半个月没有发生事了。
  一天胡振昌和飞刀老李壮着胆子跑出去打听。
  两人回来满挂笑脸的说道:“好了,我们丢掉的两担巨镖的案子已经破了。”
  叶竹筠问道:“你听说是什么人做的这桩案子呢?”
  飞刀老李插口说出:“朱淑敏。”
  胡振昌又说:“朱淑敏已被官府捕获归案。”
  傅忆萍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们镖局的事可能也是朱淑敏下的毒手,不然,怎会在朱淑敏被捕时,我们这里也安静下来了呢?”
  叶竹筠带着苦笑说:“萍妹猜得很对。”
  机会离开双龙镖局。”
  叶竹筠急忙问道:“为什么呢?”
  胡振昌惶惶的说:“因为朱淑敏已由一批骑白马的红衣女人,劫法场救去了。我们当然要在她们尚在慌乱之中,离开此地为上策。”
  傅忆萍长叹一声说道:“像这样说,双龙镖局数十年的基业,就要一蹶不振了啦。”
  飞刀老李朗声苦笑说道:“傅女侠,事到如此,你还能作落水思命,出水思财之想吗?我们四人能够远走高飞,再图后计,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啊。”
  此言一出,大家极表赞同。
  如是,大家各自携带兵器,振作精神,离开双龙镖局,出了南门,露夜向燕赵而去。
  四人去到燕赵,乃是叶、传两人的意见。
  因为她们想即返燕赵平原一趟,看看谷晓岚是否已经回家。
  四人一兽,出了南门去了不到一里之处。
  蓦见前面迎面走来两人。
  四人本来心情十分紧张,一见来的又是女人,以为又是红鹰帮派人前来偷袭,一闪身就转了方向逃走。
  那两人中一人以童音叫道:“是谁?”已飞身追赶。
  四人大惊之下,亡命逃跑。
  二人一见没有回音,只顾逃命,乃大声叫道:“这些贼子这等无用,怎会弄得双龙镖局束手无策,有种的,你们站下我们较量较量。”
  话音甫落,飞跑的四人,果然站了下来,胡振昌朗声问道:“来的是哪路的朋友,在下名叫胡振昌。”
  敢情他已听清二人的口气,与自己并非敌对。
  那边答道:“九莲师太师徒。”
  又一童音接着嚷道:“是来拜见燕赵双英的。”
  四人闻声大喜,立即折返向二人走来,尚未认清庐山真面,就同声说道:“原来是九莲师太,多年不见啦,你缩在什么地方去了?”
  可见他们都是旧友重逢。
  淡月之下,九莲师太向四人望了一遍,略事寒喧几句,立即问道:“双龙镖局近况如何?”
  叶竹筠简要的将事故的经过情形,向她说了一遍。
  与九莲师太同来的何贞,一闻事情闹得这么糟糕,安慰着说道:“两位阿姨不要伤心,这笔大仇,将来一定有人报的。”
  众人不解,傅忆萍说道:“那就要望你们这些后起之秀啦。”
  何贞嫣然笑道:“还是要两位阿姨对我们多多栽培才行呢。”
  傅忆萍笑着说:“我们虽然未老,却也不中用了,又拿什么来栽培侄女儿。”
  何贞连忙向二人笑着说:“叶阿姨,傅阿姨,我要向你们讨打发,报告的消息,你们两位老人家赏我什么?”
  九莲师太知道自己的徒弟小心眼鬼主意多,闷看好笑,也不说话,看她怎样去向两位阿姨讨打发。
  叶竹筠竟也笑了一声说道:“你有什么消息,只要真正是好的,什么打发都行。”
  何贞偏着头将身旁的胡振昌、飞刀老李望了一下,似乎有话害羞不便说出。
  但她却硬着脸皮说道:“将晓岚弟弟打发给我。”红着脸低了下去。
  叶竹筠叹气说:“你知道晓岚弟弟吗?他现在已经跑失了,我到哪里去弄来打发给你呢?”
  何贞仍是低着头说道:“我知道,我见过了的。”
  “快说,快说,他在哪里?”叶、傅两人喜得跳了起来。
  何贞还是低着头说道:“阿姨,两位妈妈,我要你们打发他。”说完竟然跑了过去,向二人磕了两个头。
  叶竹筠将她扯了起来,毫无犹豫的说道:“一定将晓岚弟弟打发给你就是,你快说啦。”
  她像送礼物似的,将晓岚许给她了。
  于是,何贞将她遇着晓岚,痴癫伯伯救了谷晓岚及自己,卢八娘将谷晓岚带往天山之事,从头至尾,合盘托了出来。
  众人闻言,正在大喜过望。
  蓦见前面几条人影飞扑过来。
  来人有三男七女之多,女的都是穿的一身火红。
  月光甚是暗淡,仓促之间,自也没法看清来人的面目,但可知道来人都是红鹰帮的人。
  既是认定双龙镖局的事,完全是红鹰帮朱淑敏所为,当下一见红鹰帮挟众而来,叶、傅、胡、李被他们闹得余悸犹存,哪敢面临重敌,纷纷纵身而逃。
  但是,九莲师太则有些不服,高声叫道:“鼠辈如此欺人,若不惩治,江湖的正义将被她们一笔勾销,跑,有什么用处?”
  喝叫之声甫落,他们师徒二人,已向敌人迎将过去。
  叶、傅、胡、李四人,只好折身返扑,与他们师徒联臂同敌人一战。
  双方碰面之后,都未舌战,马上战争分开三起。
  红鹰帮派黄昌山、冯学坏迎战九莲师太师徒二人,朱淑敏率领二名红衣女人狠攻燕赵双英,另外三名红衣女人,与胡振昌及飞刀老李展开一场如火如荼的死拼。
  还有一人远远的立在一旁,冷酷的环顾全场,也在给红鹰帮助阵,此人就是无量僵魔。
  城郊的一场浴血恶战,就在这里三起死拼,掀起了惊心动魄的狂涛。
  剑影刀光,兔起鹘落,只杀得月辉无光,山岳震撼。
  掌风纵横,人影飞纵,奇厉的喝杀声浪,鬼哭神嚎。
  燕赵双英,两柄宝剑寒光吐瑞,宛若出水的白莲,又如缤纷的霞光,尽是优昙连锁八式中的招式。
  朱淑敏与她的两名属下,也是一律长剑耀光,寒气森森,身穿火红衣衫迎风飘舞,直似夜空彩蝶。
  只见五条人影混在一团,要不是衣襟的颜色显目可辨,真是分不出敌我。
  傅忆萍娇声一叱,“冷气云昏”、“龙雀盘蜿”、“吉光抖羽”、“玉胜珍衡”不攻别人,直向朱淑敏的玄机、喉结、华盖三处重穴攻到。
  朱淑敏的轻功也甚了得,娇躯柳絮风飘,让开对方的杀招之后,也以“雁影参差”、“梁前影出”向傅忆萍的章门、志堂两穴攻去。
  傅忆萍的轻功是缩地换形之学,像电光火石,又是娇躯几晃,已将敌方的几招琵琶功夫,化为乌有。
  由此可见两人的武功,都是半斤八两,剑光交错,人影晃飞,上至五丈高空,地及数丈方圆,光是她们的剑光银雨,飘飞闪电,激烈的战争,令人咋舌。
  叶竹筠是双龙镖局中,当年最出色的高手,武功绝技,赫赫于南北七省之中。
  目下她的对方两女,虽然也是剑学好手,但她并没有放在眼下,几式绝招,只杀得二人左闪右让,前撤后退。
  两女虽然不是叶竹筠的敌手,但她们心有奥援为凭,早已将无量僵魔视为泰山之靠,四分武功,六分精神,心知万无一失,事到必要,僵魔必会出手抢救,既有这种精神鼓励,也就大放胆量,猛攻狠杀。
  只见两人剑如银虹奔空,人似流云穿花,前扑后撤,左攻右闪,互为配合,交相攻上,倒也弄得叶竹筠四面招架,八方扫击,足手未停,小心应付。
  这时燕赵双英叶竹筠、傅忆萍心中非常诧异,在她们二人心目中,朱淑敏在这些年来,必是遇到什么奇人,学到了许多罕世绝学,不然怎会闹得京城双龙镖局,数十之众,都离奇而死。
  哪知今夜领教她的真才实学,除了招式比以前老练纯熟,并没有什么惊人之技,几手琵琶功夫的招式,仍是如此而已。
  由此可知她们两人,尚不知道远立一旁的无量僵魔,就是朱淑敏请来的奥援。
  忖念及此,对于过去的戒惧之心,顿时消于无形了。
  在边打之中,她们侧顾全局,三处火拼的主动,都是操纵在自己这边的手中。
  胡振昌及飞刀老李两人,一时铁弹,一时神弓,再加飞刀老李的飞刀,不时银光掠空,只迫得对方的三名红衣女人,连守也大感艰难,哪有她们的还击之份。
  九莲师太师徒迎战黄昌山、冯学坏更是不用说了,她们哪里是在打仗,九莲师太简直是在引着她的徒弟何贞,利用这个真刀真枪的实战机会,指导她练习招式。
  照目前的情形,这次城郊大战,双龙镖局的胜利左拳,早已握定了。
  哪知就在胜利在望之时,九莲师太忽然招式一顿,宝剑扔出数丈远处,倒在地上,胡振昌、飞刀老李心头一凛,马上失去主动。
  而他对方的三名红衣女人,知道是无量僵魔已经出手了,一时之间,精神大增,三柄长剑,掠空卷浪,一反攻,就逼得两人连连后撤。
  这边的情形刚刚逆转,九莲师太的徒弟何贞,忽然一声惨叫,不知哪里受伤,弃剑而逃。
  黄昌山、冯学坏并没有去追赶何贞,只是劫着倒在地上的九莲师太向无量僵魔那里抬去。他们对少女的逃走,并不看得十分重要。
  黄、冯两人将九莲师太交于无量僵魔后,转身就去增援胡振昌、飞刀老李对方的三名红衣女人。
  五人猛攻二人,胡、李两人顿时难于招架,势如破竹节节后败。
  此时燕赵双英与朱淑敏的战局,胜败之数亦以分晓了。
  原来也是远立在数丈以外的无量僵魔,拂袖一展之时,两人即已就地躺了下去。
  无量僵魔肋下夹着九莲师太,向这边走来冷冷的说道:“燕赵双英,是不是这两人?”
  朱淑敏站着毕恭毕敬的说道:“谢谢你,老前辈,这就是傅忆萍、叶竹筠,当年谷剑华现在传说中的江湖怪侠郭金华的两名贱婢。”
  燕赵双英只是觉得阴风袭来,头昏目眩而倒,过了一会儿,马上又苏醒过来,她们当然不知道,无量僵魔并没有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意思,不然的话,她们还要和镖局中所死的人一样,死得身上连一丝记号都没有。
  两人此时被她们自地上抓起后,双手反扣,叶竹筠骂道:“过去同事,今日又毫无恩怨,朱淑敏,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此毒手,镖局有什么事对不起你,对总镖头凌聪吉也不念一点旧情。”
  朱淑敏有话尚未说出。

  第十八章:刀对刀
  无量僵魔则冷冷狞笑道:“这里有什么要说的,既是要捉她们,她们已经活捉了,由我带去无量山关在地牢里吧。”
  说话中,已将傅忆萍夺了过来,飘身而去。
  他是随意夺的,并不认识夺来的人是傅忆萍,因为只能一肋一个,故也未将叶竹筠一同带走。
  傅忆萍就是这样被关在无量山地窑中,一晃就是几年了。
  讲至此,谷晓岚眼眶发红的问道:“阿姨,妈妈的事,你不知道啦?”
  傅忆萍喝一口茶叹道:“嗯,不知道,可是,你不是讲过,说你妈妈是被玉面罗刹明芳燕及朱淑敏暗算了吗?我并不知道此事,只知道那时她被朱淑敏所制,玉面罗刹是谁,我也不知道呢。”
  谷晓岚甚是伤心,眼泪不断的流着,可是没有哭,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胡云从旁叹声说道:“想不到胡振昌和飞刀老李两位叔叔,那时没有掩倒,这时却含恨在无量山的落雁峰上了。”
  敢情她对这二人前夜在此慨然赠银,甚为感谢,故而生此感慨。
  傅忆萍也感叹的说道:“轰轰烈烈的双龙镖局,被朱淑敏弄得一人没有存留。真不知道朱淑敏的心,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谷晓岚说:“阿姨,妈妈会被朱淑敏弄……”
  死字他不忍说出来,忽然一顿。
  傅忆萍思考了一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很是忧愁的说道:“朱淑敏过去在镖中与你妈妈同事,虽是貌合神离,可是向来没有撕破脸皮,万想不到她会这么狠毒,过去我以为她是被朱淑敏在京城郊外将她捉回流云谷关禁,你既说又有什么玉面罗刹暗算了她,由此可知我被无量僵魔捉来无量山后,她们必又发生过什么波折,据推想,她们千方百计要害我们,而又仅是囚禁未有害死的原因,可能是要诱你及你爹爹去,或是予以斩草除根,永绝他们的后患,或是以为你的爸爸未有痴癫,仅是传说中的江湖怪侠,因她过去曾经死心踏地爱过你的爸爸,诱你爸爸去,有什么条件,也未可知。”
  说至此,她略一停顿。
  谷晓岚急忙说道:“可是我那爸爸已被白山七天煞和桃花三魔害死了啦。”
  傅忆萍又叹气说:“就因为你的爸爸已被害死,绝了她的愿望,你又来此杀了无量僵魔,救出了我,她们知道了,一定自认不是你的对手。”
  一闻此言,谷晓岚大喜说道:“那就好了,她们就不会,也不敢害我妈妈了。”
  傅忆萍摇摇头,认为不然。
  谷晓岚心中吓了一跳,道:“为什么呢,阿姨?”
  “她绝望了,你也长大了,对你妈妈不但无益,反而会激起朱淑敏的恼羞成怒。”
  胡云急忙插口说:“既是这样,我们就应马上去流云谷,救妈妈。”这妮子也跟着晓岚叫妈妈。
  傅忆萍愁眉说道:“当然要速去,不过……”
  胡云不解的问:“岚弟既能将人谈虎变色的无量僵魔毙于落雁峰,朱淑敏自也不足为惧,阿姨有什么顾虑呢?”
  傅忆萍大感焦虑地说道:“不是怕朱淑敏,而是怕晓岚说的那位少年文生。”
  谷晓岚自信的说道:“我去救妈妈,那少年文生决不会帮她,如果说少年文生对我不好,我在桐柏山下,就不能斩金陵六强,杀白山七煞。”
  傅忆萍苦笑了一下,未有再说下去。
  胡云接着又问道:“阿姨,朱淑敏与少年文生是什么关系呢?”
  傅忆萍说:“朱淑敏虽然徐娘半老,但她却未改当年水性杨花的本性,男女之间,非亲非故,你们想,少年文生会必然为她撑腰,是什么关系,就不言可知了啦。”
  胡云闻言点了点头,谷晓岚则是似懂非懂,但说道:“少年文生的确和我很好呀。”
  傅忆萍只好笑了一下说:“那就好啦,只要没有少年文生的醉心奇笑,朱淑敏就不是你的对手。”
  于是,三人带着阿黄,离开了那个集镇,直向流云谷而去。
  谷晓岚低头走着,仍在考虑着少年文生的问题。
  就他所知,少年文生的醉心奇笑,确是厉害,只要他一笑,自己便感到心醉头昏,四肢麻木,什么武功,都使不出来。
  但是,他固然这样厉害,五年前相遇时,他曾抱着自己看出斩的朱淑敏,要不是在法场中,人多失散了,他答应过引着自己去找白马女人要回金钰宝剑。
  既然如此,他对自己非常有好感,这次又是找朱淑敏要回妈妈,他最多不会帮助自己,绝对不会同自己为难。
  在桐柏山下的时候,少年文生若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真是易于反掌,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去做,由此可见,他对自己毫无恶感,而且是很好的朋友。
  天真耿直的谷晓岚,走着想着,硬是肯定地一口咬定,少年文生不会与自己为敌。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之时,后面距那个镇甸,大概已有五六十里路了,找什么地方歇足,前面没有见到任何地方。
  前次来时,因为身上分文没有,既没有钱住店投宿,便总是走到哪里睡在哪里,无论古庙还是路旁,到处都行。
  但是,这次可不同了,阿姨被关地窑几年,骨瘦如柴,风就吹得倒她,怎可随随便便,让她饮风露宿,引发了病症,怎生得了。
  谷晓岚一见前面没有落足之处,甚是为难,又不敢放步前行,将阿姨丢在后面,于心不安。
  这时傅忆萍已经看出了晓岚的心事,自动的说道:“晓岚,天已黑了啦,我们要走快点儿才行呢。”
  谷晓岚住下了步子说道:“阿姨,你要休息才好,没有住宿的地方,怎么办?”
  傅忆萍回头望了一下身后的阿黄,说道:“天黑了可以骑阿黄,怕什么?”
  阿黄未等他们吩咐,自后面几丈处,几步踱了过来,伏在地下。傅忆萍由胡云扶着骑了上去。
  当年赫赫有名的燕赵双英,只因住了几年人间地狱,已被折磨得大有举步维艰之势。
  难怪顶顶有名的九莲师太,已在狱中得病致死。
  傅忆萍一骑上虎背,谷晓岚便就催道:“阿黄快走吧。”
  阿黄一听小主人之令,放开四蹄向前奔去。
  谷晓岚、胡云也使出轻功,紧紧跟上。
  大约经过一个多时辰,已经走了四十多里。
  月光仍是淡淡的,这山多平地少的地带,仍是找不到适当的落宿之处。
  忽然之间,见前面山的左侧,有一大庄院。
  村庄的周围都是松柏,北风吹得松涛呼啸。
  要不是有阿姨在一起,害怕引她的病症,谷晓岚什么也顾不上日以继夜奔赴流云谷,去营救妈妈。
  但是,此时为了阿姨,就不能不忍着性子,对阿姨说道:“阿姨,我们就此借宿好不好?”
  骨瘦如柴的阿姨,早已饿得头昏眼花,怎不同意的说道:“也好。”
  音落,晓岚纵了前去,一马当先奔赴庄前。
  胡云和驮傅忆萍的阿黄,不到一会儿,也就跟来了。
  此时庄门已关,谷晓岚跑去叩门叫道:“东家,掌柜的,请开门,我们有病人求住。”
  这娃儿,他已知道以病人来求得人家的同情。
  里面没有回音。
  当他再度叩门但未喊出之时,已听到里面有些慌乱的情形,在低声的嘈嚷着。
  他才又自作解释的叫道:“我们是好人啦,不要怕。”敢情他以为里面的低声嘈嚷,是因误认自己夜深叫门,必是不三不四之类。
  里面倏然静了下去,仍是没有答音,显然里面故知不应,是怕发生什么意外。
  “啪,啪!”两声,谷晓岚再度叩了两下。
  细碎的脚步声音,已自传出来了。
  接着有人问道:“是什么人呀?”女音苍老。
  谷晓岚答:“是好人。不要怕,假使是坏人早就自屋上翻进来了。快一点儿吧,我们有病人。”
  话中有乞求,带着解释。
  果然呀呀两声,门扉开了一条门缝。
  谷晓岚本可推门而入,但却没有动手,又说道:“不要害怕呀。”
  里面的人才将大门统统敞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惊慌至极的说道:“哦,不是他们,是位小佛家啦。”他看晓岚穿的和尚衣服,故而这样恭称着。
  谷晓岚也未解释,只是说道:“谢谢你老人家,我阿姨有病,向你借宿,天亮就走,还要向你买碗饭给我阿姨吃。”
  说话中,已自走入门内。
  那老妇向他打量了一下,心里叽咕道:“怎的还有男孩子带发修仙?”因为谷晓岚穿的和尚衣服,仍是满头黑发。
  这时老妇人惊慌的颜色过后,现出了一脸愁眉不展。
  胡云、傅忆萍叫阿黄来在门外,免得老虎进屋,那老妇人又疑妖疑怪,才走进门内,向老妇人打着招呼。
  老妇人十分勉强的苦笑说道:“请到大厅中坐。”砰的一声,门又被她关了。
  三人一齐来到已点着油灯的大厅中,胡云便扶傅忆萍落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谷晓岚向老妇人说道:“老奶奶,向你买碗饭,有没有现成的。”
  老妇人答了一声有,一步一颠走入内宅。
  谷晓岚看此种情形,显然这里不是出什么意外,便是要出了什么事故,心里不住的暗自盘猜。
  老妇人托了一碗尚未完全冷去的饭,有些菜肴就势堆在饭碗上面,愁眉苦脸的哼了一声,递与谷晓岚,未有说话。
  谷晓岚接过饭碗微笑道:“老奶奶,你是不是不乐意我们在这里住?”
  老妇人老泪纵横的摆了摆头。
  谷晓岚又问道:“不是,是为什么?家里还有没有人呢?”
  老妇人大吃一惊的捏手说道:“没有啦,真的没有啦。”她怕晓岚不信似的。
  谷晓岚又笑了一笑说:“老奶奶,你不要怕,有事情我们会替你办的,我在门外不是听到有很多人说话吗?”
  蓦然之间,大门外传来一阵狂啸之声。
  阿黄也在大发威风的怒吼着。
  老妇人两晃两晃,直向内宅颠去。
  老妇人一入宅之后,内宅顿时掀起声音纷嚷的浪潮,而这声潮,都是少女的嘈嚷。
  稍一定神听去,少女至少有三人以上,正在慌乱中辩说着或战或逃。
  有的说:“怕什么?那小和尚既是先来刺探,我们首先将他宰掉。”说话的是清脆的童音。
  又有人说:“先将母亲藏起来,我们出去和他们拼一阵,有机会还是逃走为妙,等爸爸回来后,再去找他们彻底结算。”
  另外一人忧急的说道:“爹爹和叔叔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敌人捉阿妈和弟弟的事,他们还不知道吗,去找的人,走了三天,不但没有回来,而且音信没有,这是什么道理?”
  三个小姑娘正慌乱无措之时,五六条人影,已纷纷纵到屋下,这时阿黄怒吼一声,已从门外纵入了正厅,谷晓岚一见事有陡变,必是一桩恩怨仇杀之事,忙向胡云说道:“快将阿姨找一间屋子住定,你和阿黄把门照顾,这事我去看看,千万别让阿姨惊病了。”
  话音甫落,傅忆萍已自动去到大厅左首的一间书室,胡云和阿黄也跟着跑去,胡云一纵而去,将傅忆萍扶入书室之内,阿黄就在书室门外,虎然而立,傅忆萍进去后,又伸出头来说道:“晓岚,小心啦,早一点儿将事情解决后,我们好赶路去。”
  谷晓岚道了一声是,转身就往内宅扑去。
  放目一望,庞大的庭院中,这时已然打了起来。
  在打的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使的是六尺铜棍,金光闪耀,女的使的是柄怀玉刀,银光刺目。
  这时屋上面站着三人,似乎是在居高了望,向四面警戒,怕有敌人来扰之状,下面已有两名大汉,替那正在与少女打的壮汉,蓄势掠阵。
  另有两名少女,站在石阶上,脸上呈惶恐状,神情紧张已极。
  那位老妇人,这时席地坐在石阶上面的地上,背靠着窗户下面的墙壁,战战兢兢,浑身吓得直抖。
  一见之下,就知是以多压小,以强欺弱之局。
  谷晓岚路见不平之心,油然而生。
  他正将发声喝止,问明来人何故来侵之时,蓦见那名小女孩,惊叫一声:“小和尚。”已然小身躯一拧,就向谷晓岚扑来。
  她手中是一只龙须软鞭,扑势之中,已向谷晓岚迎面卷到,口中尚在说:“小和尚坏透了,我打死你。”
  谷晓岚知道她对自己生了误会,没有纵身闪让,左手护头一拦,已然捉着了小姑娘的鞭梢,右手同时一抖腕,已然捉着了她的小手,说道:“小姑娘不要误会了呀,这些人为什么要向你们逞强?”
  那边的两人仍在激战着,屋上的人一听晓岚的口气,未分青红皂白,一纵身已自屋上飘下,两条人影纷纷向谷晓岚攻到。
  两人都是三尖二郎刀,刀光缤纷,攻向晓岚灵台、巨骨两穴,猝然而发,甚是凌厉。
  那两人尚未扑到,扑通两声已然躺在地上,一人向左横射五尺,跌了一个狗食粪,三尖二郎刀摔出一丈以外,跌得脸青鼻肿;另外一人倒地之后,翻身挺起,头也未回,直向早以蓄势待发的两名壮汉,跑了过去,嘴里嚷道:“这是哪来的小杂种,王八羔子。”
  谷晓岚只是左手丢了小姑娘的鞭梢,右手仍是牵着她的小手,说道:“小姑娘,你不要怕这些人,他们都不中用。”
  那边正在凶斗的一男一女,不知哪里杀出了程咬金,一愕之下,已然住了手,纷纷各自后撤。
  小姑娘不过十岁左右,望着牵着她手的晓岚,不服的说道:“我是小姑娘,你也不是大男人呀。”
  小姑娘说得天真有趣,意思是说,你叫我小姑娘,你该有多大呢,同时也是说,你这么小,在哪里学来这手功夫。
  两位少女大为惊异,六名壮汉,愤然不服之下,一致瞪着谷晓岚勃然暗怒。
  谷晓岚仍向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的工夫不错呀,敢不敢打他们呢?”
  小姑娘说道:“当然敢打啦,你不信,我试试你看。”
  说完又掉头去说:“嗨,哪个来。”小手已自谷晓岚手中猛的挣脱了。年纪较大的二女一见三妹不知天高地厚,顿时大吓,望着窗前的老妇人,抖抖的站了起来,正要喊叫:“玉环快过来。”但未叫出之时,已有一名壮汉,狂啸中直向玉环扑来,玉环一抖龙须软鞭迎了上去。
  那壮汉五十多岁,一副暴戾之状,由他脸上的青筋竖目突额翻鼻,一览可知。此人就是适才与那名年纪较大的少女火拼的人。
  铜棍卷起耀眼的金光,不打别处,暴声喝中,直向小女孩当头劈到。
  玉环拧身左闪,快如飞燕,旋又欺身右近,抖鞭乃向壮汉拦腰卷去。
  壮汉纵跃一丈,快如雷火,疾身翻转,铜棍又向玉环顶门捣来。
  玉环旁让腾身,已到三丈高空,疾转身形,宛如蝴蝶翻空,啪啪两响,又向壮汉卷来二招。
  身法快如流莺,招式诡异莫测,壮汉一见两招攻来,狮子滚毡,伏地一滚三丈以外,玉环两招走空,飘落实地之时,银光卷浪之处又有一名壮汉,三尖二郎刀拨草寻蛇,直向小姑娘杀到。
  小姑娘江玉环,右让三尺,鞭梢宛若飞龙,噼啪一声,向那壮汉期门绕至。
  那壮汉就地蹲身大转,鞭梢越背又走空招,但见他原地转身之中,带起一片银浪三尖二郎刀,直向玉环少府重穴横斩过去。
  同时,那名使用铜棍的大汉,金光掠浪,也向小姑娘的期门大穴斩到。
  她的身后与脚下两面受敌,正将向前冒险奋逃之时。
  又有一名莽汉,手舞狼牙刺,飞猿抢珠,又向她面前扎来。
  众敌不守江湖道义,以多战少,这十岁大小的小女孩,面临三名奇大壮汉,情形险恶,可想而知。
  女娃吓得魂不附体,大惊失措。
  她正危急万分之中,蓦地身如轻柳,就在三件兵器攻到前的一刹那,已然脱困而出,身不由主的,向右边飘射两丈远处。
  这次她有一种显然的感觉,能够逃出这三人同时而来的阴招,显然是有外来的助力。
  其实她的大姐玉芳,二姐玉明早已旁观者清,自己的三妹学武功不过四年哪里能够和贵州六霸交手。
  因此,她们二人的注意点,很早已经贯注在谷晓岚的身上,心想玉环能够独战三名重敌,必然是晓岚从旁暗助。
  他是怎样在从旁暗助呢?她们只是看到谷晓岚远立在三丈以外,无名指与中指骈指如戟,遥遥的对着频频活动的玉环,两道目光凝神静气的盯着玉环的动作。
  每当玉环闪让敌人的险招,或是向敌人还攻时,似乎完全是凭其晓岚的指头点划。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谷晓岚的其他作势,自也不知道谷晓岚是大展授功移人的绝学。
  所谓授功移人之学,乃是凭自己的意念,将自己的功力移助于人,能使受益人的功力增加十倍。
  谷晓岚立在三丈以外,遥指点在玉环玄机大穴,仍然是使出自己原来的招式,玉环以为是自己的武功如何了得,眼睛高过头顶的小姑娘,哪里知道是人家在从旁暗助。
  始至自己面临着无法自救的绝境时,忽然又化险为夷,才晓得自己哪有这份能耐。
  这门绝学谷晓岚是得自龙腾宝录之中,所谓授功移人之学,是龙腾宝录中的一篇附记。
  谷晓岚自在漠北双毒手中取回这本宝录后,在桐柏古庙中,曾经随随便便的翻了几遍,他认为那本宝录中所记载的玄学妙技,以这篇授功移人的绝技,易读易记,因为他读了两遍,已将它默记下来。
  今天实际出手,果然随心应手,当玉环脱出重围后,他哈哈的笑道:“小姑娘,你真能打过他们啦,再打一打。”
  江玉环受此鼓励,更是精神百倍,人影飘纵如飞,软鞭刷刷而发。
  钢棍汤非武,银刀贺朝南,狼牙宫振一,哪甘在这小女孩的手下,丢人现眼,暴叱声中迎了上去。
  庞大的院落中只是稍静又动,一时之间,四条人影,忽又大打起来。
  江玉环穿飞在三条大汉之中,似蝴蝶舞花,如瑞凤飞翔,龙须软鞭,舞得出神入化,诡异莫测。
  汤、贺、宫三人三件兵器,金光与银浪,像大海汹涛,若电光闪烁,前后左右狠狠进攻。
  所谓贵州六霸,在西南几省中,是大有名气的人物,武功火候,都是一流的高手,哪知今天却碰上这个钉子。
  屋上仍有一人,在那里了望警戒,似乎是在暗防三艳有援。
  谷晓岚虽然不知这场战争是什么起因,但他却在这场以多欺少的情形之下,已立定决心,要将这个路见不平打到底。
  因之,他除了尽其所为,暗助江玉环外,也在环顾全局。
  四人的战况,已经激烈到了巅峰了。
  真的是:
  刀光棍影,五光十色耀目。
  兔起鹘落,人影上下共飞。
  喝叱与娇啸,只震得惊心动魄。
  石头与瓦片,弥漫得夜空无光。
  这一场以众战少,以强欺弱之仗,真打得有声有色。
  玉芳、玉明先是看得妙目圆睁,后来一见被那激烈的火拼掀得瓦飞石起,一纵而去,挡在那位老妇人的身前,以防飞来横祸。
  来往三十几个回合没分胜败,谷晓岚已然看出,江玉环虽是在自己的暗援之下,能够保着不败,已是难能可贵,但若是敌人再度增加,势必难持。
  他正在忧虑之际,忽六霸中的缅刀方四城,挥刀扑入战圈。
  但是,他只是一纵即扑,躺在地上,几个翻滚,才又爬了起来。
  这时那尚在一旁蓄势的敌人,已然看得清楚,是晓岚左手抖腕劈了一掌,将那扑去之人震倒在地上。
  因之,屋上之人高声叫道:“是那小和尚出手了。”
  喊声甫落,接着响起一声闷哼。
  众人望去,原来是狼牙宫振一几个踉跄倒在地上。
  此人刚一躺下,先前被跌得头青脸肿的那名壮汉,气冲斗牛,暴叱声中,直向少女攻去。
  此人名唤贺延南,与贺朝南是兄弟两人,扑去只差三尺远处,又被谷晓岚左手一掌,震得横飞几丈去了。
  谷晓岚一方面以授功移人之学,帮助玉环对付她对方的敌人,一方面以乌龙绝学,震倒两人,在场之人,个个都已看清,他已大显身手了。
  谷晓岚本是想不动声色,暗助玉环退敌了事,为事所迫,已为敌人识破,也就趟进这场漩涡了。
  被他震到的两人,爬起之后,不攻玉环了,暴叱声中,直向晓岚纷纷攻来。
  另外一名敌人,也挥动兵刃,向他攻到。
  玉环面前的两名敌人,已于此时看破玉环之所以不败,乃是关键在晓岚的身上,不将那和尚先行打跨,此来目的是没法达到的。
  因之,也弃了玉环,纷纷向和尚模样的晓岚攻来。
  六名敌人除了屋上的,仍在屋上没有下来之外,其余的五人,刀光剑影,对谷晓岚展开狠攻。
  谷晓岚既不知道敌人为什么来此犯庄,又与他们毫无恩怨,自也不便使出绝招,而将事情闹大,只是使出绝顶轻功,间或轻描淡写几招乌龙绝学,想使众敌畏难而退。
  庭院之中人影幢幢,那些金光是棍影,银浪是刀光,喝杀之声震空,四面八方是人,贵州六霸大展所学,端的声势凌厉,顽恶已极,掀起大波。
  但是,那个妙如轻鸟的人影,轻松地晃移着身形,宽大的僧服,带起破空之声,偶尔劈出一掌,不是有人踉跄后退,就是有人扑通跌在地上。
  贵州六霸,在西南几省,几时打过败仗,当下一见这小和尚,武功如此惊人,不由打得怒火中烧,目眦皆裂,气杀杀的各自使出看家本领。
  一时之间,喝声震寰宇,杀气惊胆寒,贵州六霸跌下又起来,前仆后继,乍见分开乍又合,再接再励。
  谷晓岚一见敌人不肯罢手,心想若是自己出绝招,不是将屋宇震榻,就要酿出命案,自己又当迅速离开此地,前往流云谷救妈妈和朱崇古师兄,若在此地肇下流血之事,势必不可置这四位姑娘而不顾,若是来管这桩闲事,又必搁延时日,忖思及此,弄得进退两难。
  但见他轻啸声中,冲空而上,只是一晃,便就上了屋梢。
  哈哈大笑问道:“诸位大侠,不打了好不好。”
  恰于此时,庄前的场地中,已然响起一片嘈嚷之声。
  原来站在屋上的数名敌人,大惊的嚷道:“不好。”
  一纵身就往前面扑去。
  院落中的五名壮汉,闻声之后,知道事有陡变,纷纷纵屋而去。
  江玉环则拉开尖嗓子叫道:“小和尚哥哥,不要怕啦,爸爸与叔叔都回来了,快下来呀。”
  这小姑娘早已因小和尚哥哥的武功,生出好感了。
  谷晓岚正在起伏犹豫之中,玉环已然晃身纵了上来,又拉着晓岚说道:“和尚哥哥,下去,快下去呀,爸爸和叔叔不会怕贵州六霸的。”
  她说话之中,已拉着谷晓岚跳下屋去。
  谷晓岚被玉环拉下屋后,又被她拉着向后花园的西厢房而去。
  他们刚刚入了西厢,玉芬、玉明也如风絮轻柳的,飘飘进来。
  三人看着谷晓岚七嘴八舌的大嚷起来。
  有的道:“你是哪里人?”
  有的问:“小禅师,你的大名叫什么?”
  又听她们问道:“你的师父必定是高手啦?”
  谷晓岚只被她们弄得昏头转向,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口中频频答道:“我姓谷,我姓谷,我不是和尚呀。”
  江玉环问着他说:“你不是和尚吗?你姓谷,认不认得谷晓岚,武林一龙?”
  谷晓岚被她问得心头一凛,哪晓得人家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又想到人家说是叫武林一龙的谷晓岚,哪里会是自己呢。
  他只好说道:“那个谷晓岚不是我呀。”
  话的口气是在否认,实际上他已经承认自己叫谷晓岚了。
  玉环哦的一声,说道:“你不是那个谷晓岚啦,怪不得你连贵州六霸都打不过。听人说那个谷晓岚能够斩金陵六强,诛北疆群恶,白山七天煞也被他杀了六人,所以我们这里人说,那个谷晓岚,简直是武林一龙。”
  她说完之后,转身去坐在椅子上面,显得有些失望的样子。
  谷晓岚一听武林一龙的来由如此,而且她所指的谷晓岚就是自己,故而微笑道:“那些人都不中用,谷晓岚把他们都杀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这话,是在为自己谦逊。
  玉环因为在传说中,早已对心中的谷晓岚生了爱慕,当小和尚说没有什么了不起时,坐在那里板起小脸说道:“哼,人家没什么了不起,但却武功惊人……”
  话未说完,就起身向外面走去。
  大姐玉芳,一见三妹冷热之变,如此之快,恐怕得罪了谷晓岚,急忙叫道:“三妹,你要到哪里去,这位小侠救我们,尤其是帮助了你,你还未有向他道谢吧。”
  玉环年纪小,又是娇生惯养,哪里会听姐姐的话,转来替人家道谢,仍是扬长而去了。
  二姐玉明急忙向谷晓岚说道:“小侠,我这三妹年纪小,请不要见怪她啦。”
  谷晓岚微笑着说道:“小妹妹真可爱,我怎么会见怪呢。”
  稍停又说:“请问两位姑娘,你们贵姓?”
  大姐玉芳莞尔一笑说道:“贱姓江。”
  谷晓岚又问道:“尊大人大名?那六名贼子为什么要来贵庄行凶呢?”
  江玉芬叹声说道:“家父江鹏义,已在十年前厌恶武林,削发为僧,誓不再问武林是非,先到峨嵋,峨嵋多事,继到少林,少林也有事,后来就不知到什么地方,十年杳如黄雀。”
  她说着慨叹一声继道:“贵州六霸是贵州的一股巨盗,义父万成武、义叔万成文,因仗义江湖,与他们结下生死仇怨,他们今天趁机来犯,可能是听说家义父义叔,离家他去,故纠众而来,所来目的,小侠当不问可知了。”
  谷晓岚听说后,猛然一个问题想起说道:“请问两位,尊大人的法名叫什么?”
  江玉芬又喟然长叹,道:“在峨嵋叫玄如,在少林叫玄沙,以后就不知道了。”
  谷晓岚又追问说:“尊大人今年有多大年纪?两位姑娘知不知道,当年的武林三义?”
  江玉芬点头说:“知道,武林三义江、胡、谷,家父今年应该是六十三岁了。”
  谷晓岚听了后,拍手大喜道:“我知道,尊大人叫玄僧禅师。”说完,忽又眼眶发红。
  先是因不意见到江二伯伯的三位姐妹,不由大喜,后来又想起江二伯伯玄僧禅师与自己的父亲先后惨死在桐柏,不禁又感伤起来。
  二女闻言睹状,大为惊异,玉明抢嘴问道:“小师父,家父是你的师父吗?他怎么样?”
  谷晓岚说:“不是,尊大人是我二伯伯……”
  蓦的一声怒吼之声,传了进起。
  谷晓岚一闻是阿黄的声音,不禁心头一凛。
  但见他面色一寒的说道:“二位姑娘,我要去看看阿姨了。”
  音落,他已飘身而出。
  一片紧急的杀伐之声,骇然的响起。
  激斗之声,自两处响来。
  一是双英居宅的前面,一是在大厅之中。
  “阿黄,阿黄……”
  谷晓岚在扯起嗓子的大叫声中,蹑着前面的黄影子,直向大厅之中奔去。
  放目看去,大厅正有三人杀得惊心动魄。
  而那阿黄,只是一到大厅,转身瞄了一眼谷晓岚,吼啸一声,又自大厅向庄外奔去。
  谷晓岚一见是事生陡变,庄内庄外俱已干戈大动,大有分身为难之感,当然是要知道阿姨安危情形要紧,要了解阿姨情形,自必要解决大厅中正在厮杀的现实问题。
  急智一生,谷晓岚即向宽大的大厅那一头扑了过去。
  及近一瞧,原来正在激斗的人,正是秦岭双虎围攻胡云一人。
  秦岭双虎是谷晓岚自天山下来后,在田里与孙成九同时遇到的人,那时秦岭双虎是向孙成九逼问卢八娘的下落,并向他要出卢八娘的东西。
  谷晓岚一见之下,即已认出。
  但闻他大声的喝叫道:“云姐姐,下去吧。”
  叫声中,人已剑光卷浪的,向二虎电攻了过去。
  只见他“吉光斗羽”、“龙雀盘蜿”,已两招攻去之后,将胡云替了下来。
  秦岭双虎张强、屈明,一见是谷晓岚,哪还敢战,纵身躲过了杀招后,抽身就逃。
  好快,在叫屈明的那转身逃奔之中,已然施出三刃绝技向谷晓岚迎面斩来。
  三只飞刀,分路进攻,一只袭向面门,两只分向华盖穴的左右。
  谷晓岚身法快如疾风,抖腕之上,接了一只,就在接下飞刃中,同时一晃身,蹈在地下,一足踩了一只。
  在此时,那叫屈明的,已然躺在地下,没有动了。
  这是谷晓岚在一手接下飞刀,跃身接着两只飞刀,又以一手,遥空指去,点了屈明的死穴。
  三个动作,同时而发,制了屈明之后,又向张强追了过去。
  他正在疾追之中,蓦闻身后的胡云叫道:“晓岚弟,不得了啦,阿姨已被齐伟东捉走……”
  谷晓岚大吃一惊,煞势转身问道:“是什么时候?”
  胡云答道:“三人同时来的,齐伟东捉了阿姨就先逃了。”
  这还了得!谷晓岚一跃身就向庄外奔去。
  扑出门外一望。
  原来那场惨烈的苦斗之中,一共有十人之多。
  但是,这些人中,不但没有见到阿姨,齐伟东也不知哪里去了。
  尤其奇怪是那叫张强的人,自大厅扑出之后,已奋不顾身的参加那场惨斗。
  而且,他的掌飚所发之处,正是在内宅大院中,与那三位姑娘为敌的贵州六霸。
  显然张强是替姓江的三位姑娘帮手。
  这时江玉芬、江玉明也正在与另外两名老者,一共四人连臂向贵州六霸奋战,自张强扑入战圈之后,已成以五对六之局。
  年纪最小的玉环,乃是站在一旁,未有动手,敢情她年将十岁,武功没有练好,不敢在这惨烈的苦斗之中,去参与其事。
  这情形在谷晓岚看来是非常复杂的。
  又很简单,一见之下,姓江的三位姑娘,因是玄僧大师的女儿,应该与谷晓岚、胡云是姐弟关系,但是,目前则是站在尖锐的立场,与秦岭二虎并肩作战。
  那两位老者,既是与姓江的二女,联手战贵州六霸,不问可知,必是三姑娘义父万成武,义叔万成文。
  谷晓岚看在眼下,心中暗忖,只因敌我不分,详情不明,又加阿姨不见,想必是被齐伟东先行捉走,自也不容他迟疑,回头叫了一声:“云姐。”
  就向庄左的道路奔去。
  他的意思,目前的情形,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先去找齐伟东夺回阿姨再说。
  哪知他们两人正在疾奔之中,江玉环已自身后追来,高声嚷道:“小哥哥,不要走啦。”
  谷晓岚以为她要说阿姨之事,同时又听他叫自己小哥哥,只好刹势转身问道:“什么事?”
  江玉环说:“帮我打贵州六霸。”这位小姑娘忽然想起昨夜,谷晓岚在自己身后远远的,只是用他的手指连连点动之下,便可帮助她,一人打击三个敌人。
  谷晓岚连连摇手说道:“我不帮你了。”
  江玉环以为是自己在花园中,自己错走之事,得罪了谷晓岚,故而急蹬足说道:“好小哥哥,你生我气吗?”
  谷晓岚急忙说:“不是的啦,我要去救阿姨。”
  江玉环大急的说道:“不行啦,走得很远了,你要到哪里去救阿姨呢?”
  蓦然之间,传来惨嚎之声。
  望去,原来是张强从那激斗的人群中飘了出来,鲜血四溅,死于非命。

  第十九章:大结局
  这时战争已是激战万分,十条人影,掀起一场惨烈的混战。
  贵州六霸,刀光剑影,大发威风,而且他们的招式并不寻常,身影纵跃如飞,招式诡异莫测,众人在激战中,有的狰狞狂笑,有的喝叱不已,显然他们已经握着了绝对的优势。
  南疆双杰万成武、万成文及江玉芳、江玉明四人,是使用的长柄龙须云帚,和两柄怀玉宝刀,寒光掠空,帚影四面疾晃,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一流好手。
  他们的战况,有时是以一对一,有时是以一对二,有时又杀得分不出敌我,混成一团。
  一声喝叱响起,声浪荡空回鸣,一名壮汉手舞狼牙刺,人如飞猿掠空,电光火石,直向江玉芳攻到。
  又有一名壮敌,金光耀眼之处,一柄铜棍使得神出鬼没,同时捣向江玉芳的期门大穴。
  江玉芬前后受攻,情形万急。
  江玉环一见大姐危急的情形,连忙搓手顿足地叫道:“小哥哥,快啦,快啦。”乞求的神情,可怜之至。
  谷晓岚正将晃身扑去之时,但见江玉芳柳腰一扭,翻玉腕,回龙升天,恰似一只粉蝶,化解得干净利落。
  同时见她怀玉宝刀,一刀杀出之后,一时刀光掠浪,玉臂纵横,身形飘舞,衣衫带香,刀光所到之处,宛若落花流水,轻灵美妙,快捷紧密,端的不是庸手,谷晓岚乍见之下,欲动复止。
  显然那姑娘已闪出两敌的同时猛攻,且已有惊无险了。
  这时江玉明也是面临两名敌人,拼命应战。
  但是刀光云海浮沉,身如凤舞,招式落叶纷缤。
  虽然对面的两名劲敌左右抢攻,如同生龙活虎,但她却能以巧制宜,短时之内,纵可无恙,亦当不可久持。
  贵州六霸各分两人围攻姑娘,可见他们以硬撞弱,以多压小,以避重就轻的手段,作迅速消灭敌人的狠计。
  另外两霸,则是联手狠攻双杰。
  双杰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自也不会在三招两式之下,栽在两名敌人的手里。
  他们以稳健沉着的方法,与两名敌人相持,六霸既是因积怨而来,自也不是生疏的敌手。
  同时也知道六霸以武功最高的两人来封锁自己,是想牵制主力,生毙自己的两名侄女。
  战局由急而缓,三起战争仍在你攻我避,我攻你避的情形之下,持续着。
  谷晓岚、胡云始终在一旁观看的原因,并不是胆小如粟,不敢趟人这团浑水。
  而是此时有绝对矛盾的想法,使他们左右为难。
  谷晓岚沉着面色忖道:“秦岭双虎、齐伟东,与成武成文同时来庄,回庄之后,便就合力对敌,显然他们沆瀣一气,不容争辩。
  “而且齐伟东将自己阿姨捉走,阿黄由大厅奔出,必是去追赶齐伟东去了,去到何处,这么久一点动静和消息都没有,不但它必然未追到齐伟东,而且是已经追得很远,毫无所获,历久不回,敢情是凶多吉少了。
  “玉芳、玉明、玉环是自己二伯伯的女儿,这三名姐妹又是南疆双杰万成武、万成文的义女,而且双杰是与先抢自己的那些东西,并将自己置在绝峰上想害死自己,眼目下又捉走了阿姨的齐伟东的同党。”
  这情形只弄得谷晓岚左右为难。
  同时又想道:“初来之时,明明已听三女说:‘爹爹和叔叔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敌人捉妈妈和弟弟的事,他们还不知道吗?去找的人,走了三天,不但没有回来,而且音信没有……’”
  由此可知在双杰离走之后,这双英居宅,曾经发生过事变,被捉去的人,被什么人捉去的呢?所谓妈妈和弟弟,又是什么人呢?
  所说的妈妈是三女的生母吧,那就是二伯玄僧大师归于禅门以前的妻子,果然如此,就不能不帮忙营救了。
  而且所说的弟弟,究竟是三女的同胞弟弟,或是她们义父的儿子。
  三女为什么拜万成文为义父?二伯伯的妻子难道在他归于空门之后,竟被万成文所夺?
  问题是越想越复杂,真相如何?百思不解。
  谷晓岚正在沉思猜想。
  玉环惊声嚷道:“不得……”
  “了”字尚未叫出来,人已飞跑的奔了过去。
  谷晓岚抬眼看时,也不由噫了一声。
  原来玉明姑娘已败下阵来,先是踉跄了几步,后来又拼命的逃走,不知是否已受伤。
  江玉芳这时已被两名敌人攻得只有招架之分,败象毕露。
  双杰面前的敌人,攻势一加紧,也只能自顾,纵然有心前去抢救玉明,也是只有心余力拙。
  两名劲敌,挟着绝对的优势,去追那个败下阵去的弱女子,似饿虎扑羊,如黄鹰抓兔,三妹玉环一见二姐快要被两名敌人捉着了,没命的哭叫道:“小哥哥。”
  她这叫声,是在飞跑中喊出的。
  她正在叫喊,身后有人叫着:“玉环妹妹不要哭。”一条人影一晃,自她越头而过。
  因为她猛然吃了一惊,回头望时,只听得有人惨叫一声。
  她循着惨叫之声望去,原来是大姐玉芳对面的两名敌人,已有一人倒了下去。
  那倒下之人,鲜血流了一片,一只血淋淋的左肩膀,已经被宝剑斩掉,抛在一边,人尚在惨嚎着,没有死去。
  胡云并不知道三女何许人也,她是因为见那位最小的姑娘不断的叫晓岚小哥哥,晓岚终于纵去抢救那位逃跑的少女,知道必有什么来历,恰此时大姐玉芳的两个敌人,同时攻向了她的要害,情形千钧一发之际,胡云猝然出手,替玉芳解了危急,一剑将那敌人的左肩削掉。
  那一名壮汉一见同党被胡云斩为重伤,暴叱之声震耳,手中三尖二狼刀,白光闪闪的同向胡云杀了过来。
  胡云宝剑在手,剑光卷浪,与那名壮汉疾斗起来。
  江玉芳不知这姑娘是谁,只见她替自己帮手,而且救了自己的危急,内心的感激,也不容她说出口外。
  但是,敌人反而弃下自己,专对她狠狠进攻,自己怎好闲在一旁,不去动手。
  怀玉刀抡起一片寒光,娇躯一晃而动,也就攻了上去。
  一前一后,两女围攻那名大汉,那名大汉,哪里经受得起。
  二女雌风大发,攻势一阵加紧一阵,那名壮汉左格右格,不是猴子滚毡,就是狗急跳墙,纵身跃避。
  但是,哪怕他已使出浑身解数,也总是在两女的刀剑寒光之下,无法逃脱。
  真是一人拼命,万夫不挡,就情形来说,自从玉芳攻上后,他已成了束手就死之局。
  然而居然周折了二十几个回合,才惨叫一声,躺在血泊之中。
  二女联手击毙敌人之后,才对面相望,互相笑了一下。
  江玉芳正要向她铭谢救命之时。
  但见胡云掉头一望,大惊一声说道:“我的晓岚弟呢?”声音甫落,人已飘身而走,江玉芳一晃身也跟了过去。
  一到左山转嘴之时,只见前面人影晃晃的,正在那里狠攻疾斗。
  而那正在动手火拼之人,只有三人,而另有两人,立身一旁,未有动手。
  正在火拼的三人,是追赶江玉明的那两名敌人,而与这两名强人对手的,乃是将及十岁的江玉环。
  站在一旁观看的人,是江玉明、谷晓岚。
  远看这时,谷晓岚似乎没有动手,及近一望,原来谷晓岚立在玉环身后两丈,而玉环就在他遥空用手指频频点划之下,与两名敌人激战。
  这种移功授人之学,胡云虽然一望即知,但却没有见过,而江玉芳对这玄不可测的绝学,则是第二次目睹。
  因为谷晓岚在内宅庭院之中,曾经见以此学帮助玉环独战三敌。
  江玉环也会隔空点穴了,她与两名敌人,战不到二十个回合,右手食中两指并指如戟,向敌人分别点了两下。
  既准且狠,点去之后,那两名敌人,连哼也未哼一声就地躺了下去。
  江玉环不制敌人还好,制敌之后,谷晓岚的右手放下时,她也煞招住势了,一见敌人躺下,反而一愕。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名堂,更不知道那两名敌人给自己点了昏穴躺了下去。
  小姑娘一转身就向谷晓岚走来说道:“小哥哥,谢谢你,你的武功真好啦,那人都已点死了。”
  月光之下两敌远在她丈远处躺在地上,她也没看清楚,是不是已经断了气。
  谷晓岚微微笑了一下说:“他们都没有死吧。”
  玉环很诧异的说:“为什么?”提着宝剑,转身向那二人走去。
  谷晓岚一晃将她拉了回来说道:“玉环小姑娘,不能杀他们呀,我有很多话要问清了以后,才……”
  胡云插嘴说道:“晓岚弟,为什么不能杀呢?”她的脸上现着迷惘的面色。
  晓岚答道:“当然不能杀啦,他与我们没有仇,而且我们的仇人张强、屈明与齐伟东来捉走了阿姨,他们杀了我们的仇人张强、屈明,我们当然不可以将他们当仇家啦。”
  此言一出,几位姑娘个个心头一凛。
  胡云吃惊不小,睁大一对秀目说道:“我那怎么办,我们已经杀了两个了。”
  但闻谷晓岚又说道:“只要不是你杀的,有什么关系。”
  胡云急得两足一跳说道:“正是我杀的呀,我要再去看看,那个被宰掉臂膀的人,死了没有。”
  说着转身向庄前跑了回去。
  众人不知所以,像一窝蜂似的也跟着她跑了回来。
  放目望去,双杰成文、成武,仍在与两名顽敌,打得难解难分,没有判明胜负。
  四条人影像生龙活虎一般,疾动的人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带起了一阵一阵的砂土,飞空弥漫。
  两名顽敌,都是使用的三尖二郎刀,双杰的兵器,则是两件龙须龙帚。
  云帚带着长鸣的破空哨音,宛若两条神龙掠空,帚影诡异莫测,笼罩四方。
  那六霸中的二人,刀光排空,翻云鼓浪,人如矫龙,满场飘飞,刀生寒光,杀气腾腾。
  这二人显然是贵州六霸中的顶尖人物,比那四人的武功,不知要高出几十倍。
  谷晓岚向玉芳问道:“玉芳姐姐,这两人的武功真高呀,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
  江玉芳的面色本来是十分紧张,一闻晓岚向她问话,忽又笑着说道:“这两人是六霸中的老大老二,因为他们武功惊人,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睛,所以人都叫他们钻天鬼方四城,入地蛇贺廷南……”
  她的话似乎还未说完,江玉环跑过来了,抢口说道:“不要讲了啦,义父与叔叔要败下来了。”
  恰在此时,胡云也懊丧着脸,走来向谷晓岚说:“怎么办?那个被我宰掉臂膀的人,已经死了。”
  她似乎有些后悔。
  哪知这时谷晓岚又换了口气说道:“死了就算了,那位大姐姐说他们都是坏蛋。”
  显然他因玉芳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睛,意念有了改变。
  胡云不知他今天是怎么搞的,一点儿主张与主见也没有了。一会儿说不能杀,一会儿又说他们都是坏蛋,又叫那少女大姐姐。
  她当然不知道玉芳姐妹三人,就是玄僧大师二叔叔江鹏韬的女儿这件事情。
  但见谷晓岚大叫一声:“让我来收拾这两个杀人的魔鬼。”人已抖剑攻了过去。
  金钰宝剑如长江疾浪,优昙连锁八式,应心而生,一上去就将两名敌人,攻得向后猛撤。
  那两名敌人果然武功不凡,只见一晃身就飘出十几丈远,月光下几乎就看不见影子了。
  谷晓岚一见那两人的轻功了得,真的怕他们钻天入地了。
  使出缩地换形之学,宛若陨星掠空,直向那逃走的两人追去。
  场中的男女老少,一齐跟着涌了过去。
  两个人逃得快,后面的谷晓岚也追得更疾。
  前后的距离,随着时间而渐渐缩短了。
  接着就听得谷晓岚大声叫道:“站住,有话问你们。”
  他要自他们的口中,问一问情形。
  好快,没有看到那两人如何动作,已然自五丈远处,一折身,突然向谷晓岚迎面斩来,寒光缤纷。
  谷晓岚饶是一身武功罕世,只因前冲之势,无法疾煞得着,对面相迎,刀锋已然斩到。
  但是,就在这敌我双方,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中,那两名顽敌,一人横飞两丈远处,躺在地下,另外一人,已被谷晓岚扣着了他的手腕脉门,那手中白亮亮的兵器,尚在被扣的手腕的手中,没有扔了下去。
  这一幕真是紧张得空前绝后。
  难怪已经追上来的双杰,遥遥的落在后面二十丈远处,出了一身冷汗。
  这原来是谷晓岚一见二敌突然折身攻到,来势疾如闪电,就在他前冲之势中,悬空左足点在右足背上,向上一提纵,人已升了几尺,紧接一平射,左手一式乌龙绝学劈了过去,将那人一下震出几丈,掌风正正袭在要害,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同时他右手一抖腕,已自另外一人身后,扣着了他右手的脉门。
  他右手的宝剑,对准那人的喉结说道:“你与这里人,有什么仇?”
  那人惶极的答道:“仇已结下了,现已不共戴天。”
  “为什么?”谷晓岚沉声问道。
  那人带着愤怒的口气说道:“他们请秦岭双虎找我寻仇,已经有四五次了,为什么你去问他们,难道你也是被他们请来的吗?”
  谷晓岚闻言,倏然将宝剑收了回来,显然知道齐伟东等人,是南疆双杰勾结来的。
  但他却仍然扣着那人的脉门问道:“我是问你们有什么仇?”他的口气也变得很温和了。
  那人向他仔细估量了一下问:“你是由他们请来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谷晓岚解释说:“谁是被请来的,我们是无意而来。”
  那人不解的说:“啊,那么你贵姓,被齐伟东捉去的人,是你什么人?”
  谷晓岚所问的话尚未弄到答案,反而被人家猜中心底上的事,问得自己浑身一寒。
  他急忙松下了手腕说道:“我叫谷晓岚,齐伟东捉走了我的阿姨,去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那人叫方四城,他一闻谷晓岚的名字,忽然面色一寒,身子也抖颤起来,望着谷晓岚说不上话来。
  远立在一旁的南疆双杰,像飞也似的向这边奔跑着。
  蓦然之间,听胡云的声音嚷道:“晓岚弟弟,快将那人宰掉吧,阿姨被齐伟东捉到流云谷去了,快去救,快去救呀……”
  她的话音没有落,这边鲜血一溅,方四城当堂倒地,谷晓岚自他胸前拔出宝剑,就向双杰迎面跑去。
  但他却没有理双杰,只是撞面之时,两足一点地,就自双杰越头上过了。
  这时那边已闹嚷成一片,混乱的声音中,有玉环的声音说道:“我也要和晓岚哥哥去救阿姨……”
  谷晓岚一晃身即到,停下势子,叫道:“胡云姐,我们马上去流云谷吧,你是怎么知道齐伟东已将阿姨捉到流云谷去了?”
  胡云用指头一指说道:“玉芳姐姐说的。”
  万成文隔着老远的叫道:“玉芳,玉芳,快将谷弟弟引到庄内去谈谈,话要讲清楚,别让晓岚弟弟误会了,去流云谷也要从长计议呢。”
  说着南疆双杰已跑了过来。
  万成武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谷小侠,我们找得你好苦啦,燕赵平原找遍了,到你家去了两次,也未遇着一个人。”
  七嘴八舌的只弄得谷晓岚昏头转向,瞄瞄这个,又望望那个。
  最小的玉环拉着晓岚的手说道:“听叔叔的话吧,还是去到庄里谈谈,我的母亲再不会将你当贼子的。”
  说完话拉着谷晓岚向庄里走去。
  谷晓岚虽然未明各种情形究竟如何,但却可以自各人的话得知,都是非常友善,对自己毫无恶意,而且胡云叫他宰掉方四城,说阿姨已被捉去流云谷之事,必是两位姓江的姐姐告诉她的。
  为了要确切了解各事的真相,也只好回到双英居宅,弄个水落石出。
  江玉环拉着只高她一个头的小哥哥走在前面,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回到庄内。
  大家来到大厅,甫自坐下,大姐江玉芳,二姐江玉明,便急忙走入内宅,下了厨房。
  谷晓岚很礼貌向双杰抱拳说道:“晚辈谷晓岚,因夜晚借宿贵地方,不知贵处却是这么多事之秋,我阿姨是我们刚刚去救回来的,哪知又被齐伟东捉去了,齐伟东既是与两位前辈同时回庄,想两位前辈对于齐伟东捉去阿姨之事,必然知道得很清楚,齐伟东与秦岭双虎究竟是什么关系,不知两位前辈愿不愿意告诉我呢?”
  万成文突然笑道:“这种事情,真是阴差阳错了。”
  谷晓岚不解的说道:“为什么呢?据方四城所说,齐伟东及秦岭双虎,与前辈相识已非一日,而且业已联手同他们打过四五次了。”
  万成文解释道:“不错,我与贵州六霸早在九年前,因是为了江家母女四人之事,已和他们结下了不解之仇,所以时有冲突,秦岭双虎替我们帮手是事实,而齐伟东却是今天在路上相遇的,以前并不认识。”
  谷晓岚仍是不胜疑惑的问道:“前辈不认识齐伟东,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里来呢?而且齐伟东将阿姨捉到流云谷,前辈又知得非常清楚,显然先有所知,而且捉走阿姨时,秦岭双虎曾去替齐伟东帮手,综合种种情形,两位前辈实在难辞其咎。”
  万成文尴尬的说道:“这实在是一场大错,铸成大错的原因,是我不知捉去的人就是老侄的阿姨,而且,当我们初抵庄前,贵州六霸便和我们打起来,也不知道老侄就在后面,请你想想,老侄,假使我们与你有什么歹心,我们怎么不辞千辛万苦,到燕赵平原去找你呢?”
  谷晓岚转了话头问道:“谢谢两位前辈,但不知两位前辈有何见教?”
  万成文说道:“是为了令堂叶竹筠女侠之事。”
  谷晓岚心头一凛问道:“家母被红鹰帮朱淑敏捉去之事,前辈也知道吗?”
  万成文说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想略尽一臂之力。”
  站在谷晓岚身边的江玉环插口说道:“是实在的,小哥哥,义父和叔叔就是要去武林打听你。”
  敢情她已完全了解这个谷晓岚就是她心目中的谷晓岚了。小姑娘聪敏透顶,连忙替她义父作证。
  谷晓岚马上变成感激的神色说道:“谢谢前辈,明天我们就去流云谷好不好?”
  万成文说道:“当然要去啦,不过……”
  话未说完,他忽然又停止了。
  谷晓岚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万成文很着急的说道:“以贤侄的武功来说,的确是举世无匹,无人可比,但是,她们的人多,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呢?”
  好久没说话的胡云,很有把握的插口说道:“怕什么?无量僵魔人人谈虎变色,他也没有逃过晓岚弟弟的万应剑法,朱淑敏有什么可怕的。”
  万成文叹了口气说:“红鹰帮个个不足惧,只是怕漠北双毒,齐伟东也正是被晓岚侄到处察访,逼得他无路可走,也投到红鹰帮去了,漠北双毒自离开桐柏后就一直落足在流云谷,这消息是秦岭双虎说的,秦岭双虎是得自齐伟东之口,我前往燕赵平原去找贤侄,也正是为此事而去,现在武林中听说出了一位武林一龙谷晓岚,我既是知道了武林一龙是贤侄,当然要去找你啦。”
  胡云插口问道:“前辈是不是认得晓岚弟弟呢?”她的意思是说,你既不认识晓岚,为什么这等热心。
  玉环插口代答道:“我的妈妈认得晓岚哥哥的妈妈和阿姨,所以义父要去找晓岚哥哥报信。”
  胡云质问道:“傅阿姨不是被齐伟东捉去了吗?为什么你的妈妈见了面不认识呢?”
  江玉环大眼珠滚了两滚,想不出答语来。
  恰于此时,玉芳、玉明托出菜酒,自内宅走了出来,那位第一次见面的老太婆,也自内宅来到大厅,万成文亦自庄外走了进来说道:“贵州六霸我都将他们料理好了。”说话时他的手亦横着挥了一下,显然他将那些被点了昏穴的人,全部补刀杀死了。
  几名下人已将酒席摆好了。
  旭光已自窗孔中射了进来。
  要说这是一顿宵夜,不如说是早餐。
  老太婆笑着说:“两位侄儿,我太对不起了,误将亲人认作贼人,险些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了。”
  这口气亲热之至,敢情她对谷晓岚、胡云的身世,已自大女玉芳,二女玉明的口中弄明了。
  她老又笑着说道:“万兄弟,请两位侄儿吃饭吧,谷晓岚昨夜来时就很饿,我不晓得他就是我们天天念着的武林一龙,我这老婆子,真是有眼无珠,真对不起。”
  满口的侄儿叫得翻来覆去,只听得晓岚、胡云像见了慈母一样。
  大家笑哈哈的入了餐席。
  吃饭之中,也畅谈起来了,伯母、侄儿、叔叔、姐妹之声盈耳。
  他们自江鹏韬厌恶江湖,走入禅门一直谈到这次万成文、万成武去到燕赵平原为止。
  长话短述,原来自江鹏韬走入禅门之后,贵州六霸因见他们母子四人可欺,将江鹏韬留给妻儿的生活财产,尽数劫去,以致成了家贫如洗,母女四人到处流浪,乞丐为生。万成文本不认识江家母女,对于江鹏韬其人,只是知其名,而没有见过面,一天见她们母女四人,问起她们的身世,才知道原来如此。万成文本是武林侠义人物,基于武林同道的关系,就将江家母女四人收容了。
  江母本来拒不接受收容,无奈玉环那时只有一岁,大女玉芳十岁,次女玉明八岁,母女四人餐风露宿,也到处找不到江鹏韬的下落,去到峨嵋,他已离开峨嵋,去到少林,他已离开了少林,饥寒难耐,万成文又说替她打听鹏韬的下落,江母于是答应留在双英居宅做工。
  真是名门贵妇,一夜变成下人了。
  其实万成文夫妇多的是仆人,哪里会将她们当做下人,收拾了一间净房,让她们母女四人,安静的住了下来。
  万成文除了传二女的武功之外,每天四出查访,但始终打听不到江鹏韬的下落。
  他膝下只有一子,那时只有半岁,因而向江母要求,收三女为义女,江母见万氏夫妇和善可敬,也就答允了这桩事。
  消息传到贵州六霸耳中,贵州六霸本是江家打家劫舍的仇人,听说万成文传江女的武功,害怕她们日后艺成,找他们报仇雪恨,所以不断找万成文兄弟两人生事。
  万成文、万成武不是六霸的对手,所以只好找秦岭双虎共同对付六霸。
  秦岭双虎与万氏兄弟并没特殊友谊,但他们却是以充当打手换取代价为生的人,目的在钱,万成文既是愿出高昂的代价,他们当然愿意帮助万氏。
  因此,六霸虽然几次进犯双英居宅,每次来势汹汹,总是无可奈何而走,双方的仇怨,也就渐渐结深了。
  这次双杰去燕赵平原,除了特别告知谷晓岚,红鹰帮因有齐伟东的投靠,漠北双毒的插手,营救母亲必须从长计议之外,也就是想将江家母女四人,送到燕赵平原暂住,因为他自江母口中得知谷剑华是江鹏韬三结义弟,谷晓岚既是被誉为武林一龙,六霸自然不敢到燕赵生事。
  同时,自己兄弟两人,与江家三女也可协力营救谷晓岚母亲。
  哪知去时,谷家门可罗雀,丛草遮户,不进去就可知道里面没有人住了,万成文、万成武只好怅然而返,转来时并顺便到秦岭,请双虎前来协防。
  哪知在路上又遇到齐伟东,齐伟东是双虎的老友,相遇之后,经过双虎向双杰介绍,齐伟东也自告奋勇,要前来帮忙。
  真未想到双虎与齐伟东,都是谷晓岚的仇人,以致闹出这件意外的事件。
  于此,江母惨然的向万成文说道:“大兄弟,前几天万弟妹与侄儿去到五里霸观音殿进香,不意被六霸捉走,现在六霸既是由谷侄儿帮忙尽数杀完了,应该派人去将他们母女二人接回来才是。”
  于是大家又商量了一会派人去接万氏母子,及前往流云谷营救谷晓岚的妈妈叶竹筠,阿姨傅忆萍,师兄朱崇古之事。
  接着江母对玉芳说道:“玉芳,昔年的武林三义,所遗下来的就是你们一男四女——晓岚、胡云、玉芳、玉明、玉环了。也就只有你晓岚弟弟是个顶天立地男儿汉,你那父亲仅有一件遗物,应该交晓岚弟弟保管。”
  说话中愉快的笑了一声,笑声中将几个后辈,慈祥的扫了一眼。
  江玉芳忙自怀中,掏出绢布包着的一粒珍珠,她将布皮解开后,顿时珠光宝华,灿烂大厅。江玉芳欣然向谷晓岚递了过去。
  众人一见之下,大为惊异,双杰也不知道她们还深藏着这粒珍珠,谷晓岚接在手中一看,大惊叫道:“胡云姐,我交给你的那个白玉盒呢?”
  白玉盒是江湖怪侠郭金华,谷晓岚的父亲谷剑华的遗物,胡云取出交谷晓岚说道:“一定很适合,将珍珠放在这里面吧。”
  谷晓岚接着白玉盒一看,不由大喜。
  原来那白玉盒上刻着一行小字,谷晓岚以前并没有注意到,只因见到珍珠是用布包的,才想起玉盒。
  白玉盒上面的字是:“克毒避火奇寒珠。”
  他打开玉盒一望,那玉盒果然是空的。
  谷晓岚将珍珠小心翼翼的放在玉盒内,正是恰到好处,珠盒合璧了。
  很少讲话的万成武,大笑着说道:“合璧了,你们几位侄儿的相聚,真是龙凤合璧。”此言一出,几位姑娘顿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十二三岁的谷晓岚也觉得心里猛地跳了几下。
  不足十岁的江玉环一点也不害羞的嚷道:“二叔,你再说这事,我要扯掉你的短须了。”
  江母大笑中,用手指着老脸说道:“羞,羞,羞!”

  流云谷原名芦峰,宋朱子更名为流云谷。
  它位于福建建阳西北七十里。
  北风刺骨,雪花如絮,被风吹得飘空飞舞。
  严冬之时,风雪交加,这正是闭户围炉取暖之时,哪个人愿意熬寒搏雪,远出门外。
  但是,却有一干人等,在这风雪交加时,向那芦峰走去。
  那些人,共有六人之多,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就是谷晓岚、胡云、万成文、江玉芳、江玉明,不足十岁的江玉环,她也硬是千吵百缠的跟着来了。
  为什么双杰中只是万成文一人而来呢,敢情是万成武分身去接嫂嫂万成文的妻子段氏,和其侄子,故而未有一同前来。
  蓦然之间,一团黄影子,在飞似絮的白雪花中,向这边飞奔而来。
  快极了,那是一只老虎,那只老虎自山区的丛林之中,扑出后,一晃即到。
  江玉环一见之下,大吃一惊,连忙抱着谷晓岚嚷道:“小哥哥,老虎。”
  谷晓岚自那玉环的脸上拭了一把雪水,说道:“不要怕,那是阿黄。”
  二姐玉明在旁咒骂说道:“三妹,你嚷什么,叫你不来,你非要来,现在你就将谷晓岚哥哥缠着了,等会儿与敌人打了起来,你怎么办?”
  江玉环一转身瞪了玉明一眼,皱着鼻子,做了一个鬼脸。
  但闻谷晓岚说道:“阿黄,几天没见了,你辛苦啦?你弄清楚敌人落足的地方没有?”
  阿黄扑来之时,一点没有什么怒吼之声,谷晓岚已猜想它是盯着齐伟东而来,必已探清了敌人的落足地点,仍是伏在丛林中,等着小主人来救老主人,因而没有声张,恐怕敌人发现了目标。
  阿黄一闻小主人之言,转身又向丛林中走去。
  谷晓岚等人,也悄悄的跟在阿黄身后。
  风雪交加之势,渐渐加大了。
  雪,像飞絮一般的翩舞,不停的飘飘下降,大地是一片耀眼的银辉。
  风,如怒虎一般的吼啸,直吹得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狂飚无际。
  难怪众人的心情渐渐的紧张起来,就凭这风雪交加之势,足以征兆着流血苦战,已到眉睫了。
  而那谷晓岚真是熊心虎胆,不但没有紧张慌乱的情形,而且牵着小妹妹玉环,不住的低声向她说道:“三妹,要好好打一仗。”
  胡云贴在谷晓岚身后走,玉腕紧握剑柄,提防着猝发事件。
  大姐玉芳,二姐玉明,紧紧跟在胡云身后,提神运气,在准备着一场苦战。
  最后面只是老侠万成文一人,他独自一人掉后两丈多远,似乎是老了,跟这些小娃儿一起,甚是孤单。
  其实,他并不是如此,因他乃经验丰富之人,他远掉在后面,不住的左右环视,监视着左右林中,恐有敌人伏击。
  “漠北双毒、朱淑敏,让我谷晓岚和你们算总帐吧。”谷晓岚已然警觉起来,心中暗自忖思。
  一片丛林穿过了,这时已到一处深谷的入口之处。
  阿黄猛然的掉过头来,向谷晓岚瞪着两只虎目,似乎在告诉他说:“小心吧,齐伟东就是由此而入。”
  众人也跟着它停身在谷口以外,这时大家已被雪花融化成的水,浸得透湿了。
  风威大作,万树摇曳。
  飞絮成毡,大地皓白。
  但大家却在束身紧装,准备一次冲锋陷阵。
  他们是想在这恶劣的天气之中,力毙群敌,救回当年誉满武林的燕赵双英。
  蓦然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自那深谷的左旁传了过来。
  这一奇厉的声音,只震得雪花飘荡,众人听了之后,骨寒体酥。
  但是,却没有见到人影,六七对目光向左右前后搜索,仍然没有见到什么,狂风大雪,仍在加紧的倾泻着。近在四五丈无法见对面景物,笑声传来,哪里看得到人。
  谷晓岚已知敌人发现了目标,急忙将玉环挟于肋下,硬向发音之处,摸索着走了过去。
  他们所处的环境,显然是在敌暗我明的情形之下,谷晓岚盲目猛冲,似是不智之举。
  老侠仍在远处没有靠拢来,胡云、玉芳、玉明三人,一见晓岚向前猛冲,不由大吓。
  当他们三人正要向左林中跟去时,谷晓岚高声叫道:“向谷里面冲去吧。”
  三女不知他是什么用意,只好变招换式,掉换方向,依他的指示,向峡谷之中冲了进去。
  正在此时,对方有人叫道:“先要捉那姓谷的小狗。”
  这又是一声清脆的女音。
  此音一落,一阵狰狞的狂笑,震耳响来,而其发音之处正在深谷之中。
  一时之间,大有草木皆兵,扑朔迷离之势。
  正在弓在弦上,全谷震荡之际,右林中有女音喊道:“注意了啦,她们都已冲进了谷内。”
  显然他们已中了谷晓岚声东击西之计。
  谷晓岚现在乃是潜在林中未动,凝神静气的看着深谷中的情形发展。
  三位姑娘虽然不知道晓岚是用什么计策,但已料想谷晓岚一定有什么计划。既已进入敌人腹部,不得不又向深谷里面冲了一阵。
  忽然之间,前面已有三名红衣女人,迎面扑了过来。
  因是大雪朦胧,能够看见敌人时,敌人已到面前三丈了。
  那三人刀光剑影,一照面就刷刷几招向胡云等人激烈攻到。
  哪知三人的攻势甫一展开,连那落空的招式尚未收回,均自遽然踉跄倒地。
  这三人显然不是伤在胡云、玉芳、玉明三人的手下,怎不叫她们三人大为惊异。
  倏见对方又有两人,前仆后继,直向胡云三人杀了过来。
  但是,她们都是一动即像昙花一现,又倒了下去。
  深谷中一连两次,前后躺下了五个人,如何伤害,连一丝痕迹没有,又加上红的衣衫躺在雪地中红白两色明显,但那只是转眼间的事,倾盆的雪花飘盖之下,红的颜色,又成了一片皑皑的白色。
  蓦闻清脆的声音叱道:“他妈的,是那小子的冷脚冷手,白艳儿去收拾他。”女人的声音,不胜粗野。
  胡云闻声大骇。原来他只想起所谓这白艳儿,必是白艳娘子,喊她白艳儿的,必然就是师父百美娇娃,不然的话,谁人又能这样称叫她。
  他惶极的忖道:“百美娇娃在五十年前一战之下杀了武林七大掌门人,居然也被朱淑敏请来了,今天的……”
  忖思未了,左林中已掀起了一阵杀伐之声。
  雪花飘飞,娇叱之声盈耳,北风怒啸的声音,与那娇叱之声,编织成凄切扣人的惊险曲调。
  娇叱之声是连续不断,掀起的雪花,像山崩似的,但却仍被雪幕阻隔,是什么人在打,竟也看不见一点头绪,而就情形的判断,必是谷晓岚与敌人动起手来了。
  忽然之间,一条人影自左林中飘了出来。
  胡云、玉芳、玉明一望,不内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那向深谷中飘来之人,竟似玉环。
  她一出现之后,又有一女向她飘空追赶。
  此人剑光似浪,娇叱之声彻谷回音,适才在左林中所发的激斗叱音,显然就是她。
  说时迟那时快,玉环身后追赶之人,甫一飘空之际,倏然一伫,一头又向深谷中栽了下来。
  但是,就在此时,自左林中飘出的玉环,忽然一个倒纵,又向左林飘回去了。
  这情形,真是神奇到了极点,胡云等人知道是晓岚大展绝学,是什么绝学,当然又不知道,这是谷晓岚在天山百字诀真经中学的移花诱敌,遥空点穴的绝技。
  这才明白谷晓岚愿意将小小的玉环带来,而且始终带在身旁的用意了。
  狂叱之声震耳。
  这声音是起自谷口以外。
  接着又听得一声音暴戾的叱道:“不是那小子,也要将他宰掉。”
  玉芳、玉明知是敌人找上了她的父亲,一转身就向谷外扑去。
  胡云不敢独自一人留在深谷腹部,也跟着她们两人,扑出谷外。
  及近一望,胡云险些昏了过去。
  原来竟是漠北双毒现身而来。
  漠北双毒冷面毒叟丁昆、辣手毒叟丁仲不久前在桐柏山峡谷夺走百美图时,谷晓岚不但没有打过这两个赤裸裸的人,险些栽在他们二人手下,万成文怎能是他的对手呢?
  胡云在大吓中忖道:“双毒既是夺走了百美图,百美图又是专门对付百美娇娃的一件至宝,这次正好从两毒手中夺回百美图再去对付百美娇娃。”
  因而大声叫道:“晓岚弟弟,双毒在此。”
  一连叫了几遍,晓岚没有答应。
  好在仍如过去一样,冷面毒叟在旁蓄势未动,辣手毒叟一人和万成文打了起来。
  辣手毒叟一掌向万成文拍去,狂飚夺空,雪飞树倒,掌风万钧之势,暴叱震空欲裂,凌厉已极。
  万成文不敢硬接,因其先有提防,而能在万急中闪让了一招,胡云、玉芳、玉明不敢立身在敌人掌风威胁的范围以内,晃晃人影,纷纷后撤。
  辣手毒叟正拟再度一掌拍出之时。
  蓦闻冷面毒叟冷冷的噫了一声。
  他煞势侧头一望,原来有一小小的女孩子,自上空之中直向冷面毒叟迎面攻了过去。
  冷面毒叟正在蓄势欲动,向那女孩一掌拍去之际,倏的向左边几个踉跄。
  这时已响起声音叫道:“快攻,快攻。”
  大家知是晓岚的声音,刀光剑影,直向双毒前后左右纷纷攻来。
  飘射而来的是玉环,玉环因冷面毒叟向左连连踉跄而去,以致扑势走空,落下实地。
  冷面毒叟似乎已受重伤,一见对方一男三女攻来,只是忍痛拍了几掌,便就纵了出去,因之,对方的四人,只有辣手毒叟一人招架了。
  倏地一声惨嚎响起。
  双方闻声而停,侧头一望,原来是冷面毒叟已躺在血泊之中。
  谷晓岚现身说道:“云姐,快去搜出百美图吧。”
  叫声未落,一道白光掠空射来,谷晓岚的卸剑之学,是猝然而发的,剑光所到,鲜血四溅,辣手毒叟脑袋飞出之后,一个巨大的身躯,已然扑通一声,倒下雪地了。
  漠北双毒身大血多,顿时染红了皑皑的白雪。
  胡云将百美图自冷面毒叟的腰间取了下来,走去交给谷晓岚问道:“晓岚弟,你今天是使的什么武功,在毫不费力之中,已经毙了八名劲敌?”
  谷晓岚拭了一把脸上的雪水说道:“龙腾宝录上的御剑、潜形,及百字诀真经中的移花诱敌、遥空点穴之学。”
  江玉环自己认为立了大功,高兴已极的嚷道:“小哥哥,快去救叶妈妈、傅阿姨吧。”
  谷晓岚略加思索,说道:“现在不行啦,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蓦然之间阿黄自左林中跑了过来。
  它怒吼了两声,就向适才入谷的来路跑走了,它似乎是告诉晓岚说:“现在没有办法去救两位老主人了。”
  谷晓岚已知阿黄的来意,必有什么原故,只好跟着阿黄走去,众人也跟在后面。
  风,虽然仍在呼啸刮着,雪却渐渐地下小了。
  老老少少的轻功确实了得,向前急急飘纵,几乎都到了蹈雪无痕的境界。
  玉环被谷晓岚背在背上,虽然她没有这轻功火候,但也没有痕迹。
  阿黄前面带路,转了几个转弯,已来到一个石洞。
  石洞异常宽大,有数丈方圆,奇怪的是里面储存着许多干枝杂木,显是阿黄前已来此休息过了。
  大家都是落汤鸡,老侠万成文一入洞中,便就首先动手,取来了些干枝枯柴,燃火烧了起来,胡云、玉芳、玉明立即围了拢去取暖烘衣,拿出干粮出来吃。
  只有谷晓岚一入洞中,便往一旁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展开百美图研阅,小玉环连火也不去烤,依靠着谷晓岚,她虽然不知道那图上是些什么名堂,但也是和晓岚一样看得津津有味的。
  人家也未去吵扰他,谷晓岚仔细看了两个时辰,方是将百美图卷了起来,万成文这时方叫道:“晓岚老弟,来烤一烤吧,肚子一定是很饿了。”这时胡云也替他移来了一块石头,谷晓岚牵着玉环走来坐下,玉芳递了两份干粮给他们。
  如是,大家烤着,吃着,一直到了深夜二更。
  谈的是些什么呢?当然是在计划营救叶竹筠、傅忆萍、朱崇古之事。
  雪是完全停止了,北风没有完全收敛,他们也自洞中悄悄出发。
  似乎是在按着计划进行,阿黄带着老侠万成文走在前面,他们走了很远,胡云、玉芳、玉明才跟着前进。
  两批人走了很久,谷晓岚才与玉环两人动身,这小姑娘总是不离小哥哥一步。
  雪映大地一片光亮,艳月当空宛若白昼一般,这时谷中显得静极无声。连谷内谷外的几具死尸,也是依然如旧,没有人搬去。
  可是,就是因为这种景色,使众人的神情特别紧张,无限的杀机,似乎就是隐藏在这寂寂无声的情景中。
  当然他们不会就此甘心,百美娇娃师徒,抢来晓岚阿姨的齐伟东以及红鹰帮的领袖朱淑敏,始终没有见面,叶竹筠、傅忆萍、朱崇古三人,究竟被藏在什么地方呢?他们似乎毫无所知。
  老侠万成文又跟着阿黄首先奔人流云谷内,他没有什么目标,只是跟那胸有成竹的阿黄走着。
  大约走了半里,忽然向左边转进,原来这流云谷是一个弯曲的峡谷。
  就在他们向左转进之际,忽然一条人影,自峡谷的崖壁之间,飘了下来。
  老侠头不回顾,一声轻啸,拍了一下虎屁股,仍旧向前猛地狂奔,那飘下之人是齐伟东,齐伟东不知是怎么回事,亡命追去。
  后面的三女一闻啸声,知道前面发生了事,江玉芳一马当先,身如轻柳直向前面扑了过去。
  老侠万成文大约奔二十丈远,猛然停势转身,一柄长剑直向齐伟东攻了过来。
  齐伟东猛然前纵之势,刚刚身形一停,后面的玉芳已然赶到,银光起处,接着小蛮靴一足踢去,齐伟东向前仆倒,玉芳的宝剑已自拔了出来,前后配合恰到好处,干净利落斩了顽敌。
  就在他拔出宝剑之时,胡云与玉明在他身后五丈远处,已然与敌人打了起来。
  那人就是朱淑敏,朱淑敏自什么地方现身而出,竟然没人看到,由此可知峡谷中到处都有埋伏。
  峡谷之中剑光如浪,娇叱之声,震耳欲聋,敌我双方都是宝剑,胡云、玉明联手对付徐娘半老的朱淑敏,一连战了十个回合,没有败下阵来。
  江玉芳恐怕两女不是敌人的对手,柳絮随风,剑吐寒光,一晃之下援了过来。
  不说胡云、玉芳、玉明三战朱淑敏。
  且说老侠万成文,按照原定计划只能前进,故而没有折身声援三女,仍然直向深谷搜索前进。
  他及阿黄加快的向前走着,倏闻一声男音响道:“先将我救出来吧。”
  侧头望去,原来右壁崖间有个悬高八丈的石洞,悬崖如削,那洞孔不及一尺方圆,那人是如何被捉进去的,令人费解,万成文虽然不知那个那洞里是什么人,但可判断必是晓岚的师兄朱崇古。
  悬崖过高,万成文无能为力,正在焦急地想法营救之时,蓦闻一笑声传来,宛如鬼哭狼嚎,只震得万成文浑身寒冷,头脑欲裂。
  这声音是一种奇厉的内功所发,只是听到声音,但却没有见到人。
  惊恐、迷惑,万成文被这情形震着了。
  倏地一声哈哈响来,骂道:“哪来的怪婆子,还不出来见我这小姑娘。”
  这声音是玉环的声音,万成文晓得是谷晓岚教她骂的。既知谷晓岚已潜形在附近,不由精神一震。
  但闻一人还骂道:“出来吧,你这小婆娘出来吧。”敢情此人已听出,这声音是出自幼小的女孩子。
  叫出来那小女孩子便就出来了。
  江玉环放声大笑中,不知自什么地方,已然飘落在崖谷中的一棵桢生树上。
  但闻她道:“来了,小姑娘来了,你老婆子来和我试试吧。”
  一声刺耳的狞笑,只震得雪飞石落,万成文只被震得向后几步踉跄,始才拿桩站稳,树上的玉环,她的一些动作完全是得助谷晓岚,谷晓岚哪里料到这一点,对方的笑声响起,已将她自树上震飘下来。
  人影一晃之下,白发苍苍的一位老妇,自崖中直向她飘射而去。
  快,谷晓岚的大功告成了,御剑之学,猝然直向老婆子发去,老婆子鲜血四溅,一头栽了下去,此生休矣。
  不用问,她就是人人不敢正视的百美娇娃。
  谷晓岚一飘来到峡谷,自动的向老侠万成文说道:“伯父,这百美图,真是玄机尽致,要不是这东西,我真不知道那发笑的就是百美娇娃。”
  蓦闻江玉环惊道:“小哥哥,你看这是什么?”掉头一望,原来那白发苍苍的老妇,这时却变成一只狐狸,躺在雪窝之中。
  谷晓岚只愕了一下,一拧身直向朱崇古的崖洞攀去。
  已然响起叫声:“朱师兄,师弟怎么救你?”
  朱崇古在石洞中说:“你拉就行了。”
  内推外拉,已将一方人为的塞洞大石拉开,朱崇古自洞而出,鸟出樊笼,一跃而下谷底。谷晓岚也飘身而下,救人宜速,由朱崇古引往一个极其隐秘的崖洞之内,将被困在崖内的燕赵双英浑身上下的绳索一一解开,谷晓岚跪在地下哭叫道:“妈妈,阿姨!”
  两人的两行泪珠涌泉而下,一时之间,嗫嚅未语中,蓦闻崖外的玉环嚷道:“胡姐、大姐、二姐,朱淑敏你们杀掉了没有?”
  “杀掉了。”
  叶竹筠收泪说:“晓岚,回燕赵平原去,请大家都去吧。”
  白的是雪,红的是血,众人所到之处,满目皆是。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未来OCR,古陌阡2025.9.6校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情楼主辛苦奉献,台湾武侠小说真是有浩如烟海的感觉,可惜当初出版社太乱了,不然今天要省却多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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