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67|回复: 0

[完结] 公孙云生《八曲谱》

[复制链接]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公孙云生《八曲谱》(托名陈青云《铁箫震武林》海侠文艺出版)

  第一章
  朔风凛冽,瑞雪飘飞。
  到处是一片银装,分不出那里是天上的白云,那里是平地与远山!
  极目展视,除了近处的树木,依稀可见外,对远处的一切,是无法辨别的——因为是被鹅毛似的雪花,隔阻了视线。
  ——是一个酷寒的深夜。
  太行山麓有一幢宏伟的庄院,此时,也万籁萧萧,空山寂寂,里面的人们似乎都已进入梦乡······
  这庄院正是威震豫北的“苗家庄”,庄主人乃“闪电神手”苗泉。
  在这寂静的深夜中,意外地——
  从后花园内一间偏房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朗朗书声!只听他正读着:“······不盈倾筐,怀我思人,置彼周行······”
  书声铿锵有韵,淙淙铮铮,犹若珠走玉盘,银铃护空,闻之,令人有说不出的轻松舒畅之感!
  这缕声音,虽然清脆悦耳,但声韵之间,显得有点颤抖,似是不胜寒冷。
  这不是成年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孩童。
  他约有十岁左右,身穿一袭齐膝破旧夹衣,腿上单裤,小脸蛋冻得通红,两支手不断地对搓取暖,双脚一上一下的踩动着,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
  屋内破桌上,摆着一盏豆大光亮的油灯,还有一本诗经,这个孩子正立在桌边朗朗地读着。
  靠东墙边,堆着一堆稻草,似是有人在上面躺过的样子,却没有被子、枕头等物······
  这孩子正读得起劲时。
  陡地······
  一条黑影,立在门前,提起脚轻轻一踢,“哗啦”一声,将门踹开,无情的寒风也随着敞开的门户扑进,那孩子机伶伶的打个冷颤,随着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那条黑影,已经走进屋里,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华丽,显然是一个贵公子的模样。与面前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相比,一个似生长在天堂,一个似活在地狱里,由于衣着的不同,显示了他俩身份的悬殊。
  那穷小子,被华服少年的突然来临,一时怔在那里,噤若寒蝉。
  此时,屋中一片沉默,只有寒风从窗隙、门缝内吹进,桌上的油灯,摇摇晃晃不停,益显得阴森、寒冷。
  良久,只见那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漫步踱向桌前,倏地伸手抓起桌上的诗经攒在地上,语声森冷地说道:“小王八杂种,放着觉你不睡,却半夜三更读书,吵得小爷睡不安宁,你想死,尽管说一声,小爷绝对成全你!”
  说着,伸出拳头在那孩子面前晃晃,又道:“告诉你方玉秋,以后要小心点,好好听从小爷的话,否则,不将你的骨头拆掉才怪呢!”
  那孩子(方玉秋)任由对方辱骂,并不敢反驳半句,反而惧怕得一步步退向墙边,口中嗫嚅地应着,“是······是······少爷……”
  华服少年,脸露得意的笑容,但旋即又将面孔拉得老长,冷冷地说道:“方玉秋,我警告你,小爷的事,如果你敢向外面吐露半句,立时取你的狗命,早晚我还要借用这间屋子,我要在你面前整她,哼……”
  方玉秋闻言,脸色略蕴怒意,但处在对方的淫威下,只有忍气吞声,他知道有句俗言:“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自己目下寄人篱下,一个不好,连自己的小命也难得保住,岂能顾及其他!
  那少年说完,凶睛一瞪,旋步转身,返回内宅。
  方玉秋见少年走后,轻轻掩上屋门,即钻进稻草堆内,蜷缩着躺下。
  渐渐传出微弱的鼻息声,只听他梦中呓语:“万爷爷,您老人家……可怜……秋儿……快……要……被他们……全家折磨……死了……”
  以下则是“咿咿哑哑”的话语,无法辨清说的什么?
  风与雪,似是专门与穷人作对,不断的厉啸,不断的飘落。
  秋儿躺在稻草堆中,又被冷风吹醒,只冻得他牙关紧叩,全身筛糠,以致身上盖的稻草发出“悉悉索索”声响。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剥啄”一声。
  他以为耳朵撒谎,再侧耳细听,又是一声轻弹,这才证实了。因为这种声音,是他最熟悉的,虽然他希望能够时常听到,但在深更半夜,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使他心头一震,担心着要发生意外变故。
  感念之间,他已钻出稻草堆,轻轻地将门户打开。
  接着,一条小巧身影,侧身而进。
  秋儿已知来人是谁,他立即走到桌边,要打火燃灯,却被对方阻住。
  由于外面之大雪映照,屋内并不十分黑暗,约略可辨对方容貌,适才进来之人,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只听她迫不及待的悄声说道:“秋弟弟,现在你立刻离开此处,另觅安身之地,今夜恐怕他们要下手惩治你!”
  语声略停,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巧玲珑荷包,又由披风内解下一个小包袱,道:“这个小荷包内装有一颗‘太乙珠’,能辟寒暑,百毒不侵,乃是我家传家之宝,你贴身藏好,自知妙用。”
  说着,不待方玉秋答话,即伸手替他装在贴身衣袋内,又指指小包继续说道:“包袱内有几两纹银,足可维持几天生活,还有一把‘寒竹扇’,你莫要小看了它,坚逾精钢,虽宝刀宝刃也难伤得分寇,你带在身上,可用作防身武器,可惜我没有男装,你逃出后,自己想办法吧!”
  秋儿被女孩这一阵没来由的说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愣怔地问道:“香姊姊,到底是怎的回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毒害我?”
  那女孩急道:“现在没有时间谈了,我们以后如果有见面的机会,我会告诉你的,快走!快走!”
  秋儿眉峰紧皱,却无动身的意思,仍然追问道:“你走不走?”
  女孩侧耳静听,急得直跺脚,道:“你不用管我,他们现在还不敢把我怎样……”
  话未说完,外面又是“滋”的一声,女孩闻声,吓得面色焦黄,“飕”的纵上屋梁,紧贴木柱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喘出口。
  就在这一眨眼之间,秋儿很快的将桌上的包袱藏在衣襟底下,凝眸注视门外动静,他的一颗心,已吓得“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他刚刚将银两与“寒竹扇”藏好,又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掩进,声音急迫的说道:“秋弟弟!我哥哥与秦师兄立刻要来找你麻烦了,快走,我送你出去……”
  说着,玉手倏伸,抓住方玉秋手臂,纵身而出。
  秋儿本想挣脱掉对方手,但由于腕力悬殊,自己的手臂仍紧紧地被人家握住,身不由己的被拖出外面。
  在这刹那的变化中,他向梁上投了一瞥……
  秋儿是个个性倔强的孩子,他不愿接受自己所不喜欢施予的恩惠,虽然,她的一切都是善意的。于是秋儿在行走中,冷冷地说道:“你不必这样,我方玉秋还不是怕死之辈……”
  那女孩未等他说完,即截住道:“秋弟弟,这不是逗气之时,我苗若萍对待你,并没有不是之处,我知道你与凌寒香妹妹很要好,但我不恨你,只是在你危难中,我略尽一份心意而已!”
  话音刚落,迎面驰来两条身影,挡住去路。
  这两个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内中一个正是夜间进入方玉秋屋中之华服少年,另一个也是生得剑眉星目,但嘴唇很薄,显示着他生就一张喜欢搬弄是非的嘴。
  那个华服少年,面罩寒霜,目射凶光,冷“哼”一声,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初时,苗若萍见这两个人突然来到,似乎有点惧怕,是以,将方玉秋推在自己身后。但旋即镇定如恒,趋前一步,樱唇一撇,不屑地道:“我看不惯你们欺负一个不懂武功的孩子,他虽然知道我们家里之事,还不致于犯了死罪。我要救他逃出火坑,你们能把我怎的?”
  这两个人,先发话的乃是苗若萍的哥哥苗鹏远,旁立者乃是她的师兄秦亦青
  只听秦亦青接住道:“师妹,我们是奉师父之命来的,这件事最好师妹不要横加干涉,这小子放走不得的……”
  苗若萍妙目一瞪,叱道:“我家的事,不要你过问,我偏要放走他,你能把我怎的……”
  话未说完,东西两处树林里,发出“嗤嗤”两声轻响,似是夜行人衣袂飘风之声。
  苗鹏远与秦亦青两人闻声,顾不得对付方玉秋,即分撤两边树林里纵去,同时各将背上冷森森,光闪闪的佩剑向出,身法之轻灵,都有几分火候。
  苗若萍一见两人离去,知道时机不可失,娇躯未转,手臂后伸,想抓住方玉秋送出园外,岂料,竟然捞空。
  她急忙返身探视,那里有什么方玉秋,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她不相信方玉秋能在眨眼之间,逃出自己的视线,因为她深知方玉秋丝毫不懂武攻,那么谁又有此等功力把他救走呢?而且,不会有这样巧的事情,难道是香妹妹也已知情,在自己与他们对话之时救走?
  付思之间,她已走向方玉秋所住之破屋,门户大开,里面静悄悄地并无半点声息。
  她刚欲转身,后面又是“飕飕”两声,她本能的左手护胸,右手一抡,打出一记掌风,藉势扭转娇躯,凝眸睇视,竟是苗鹏远与秦亦青双双伫立在身前五尺处。
  苗鹏远见妹妹之懊丧神情,冷冷地问道:“妹妹,你把那小子藏在何处?”
  苗若萍气恼得正无发泄处,立时柳眉直竖,粉面含愤,恨声说道:“你那一肚子花肠,不要在我面前玩弄,你不交出秋弟弟来,我和你拚了!”
  说着,即向苗鹏远扑去。
  苗鹏远对于乃妹之身手最清楚,他虽然大了几岁,论起武功,比之乃妹相差甚远,是以,不等她扑到,即飘身后退,口中连喊道:“妹妹,你疯了不成,快住手……”
  苗若萍对于乃兄之言行,知之甚详,她心痛方玉秋之遇害,是以,任其叫破喉咙,仍如疯狂般的扑上。
  秦亦青深知师妹个性,向来娇纵惯的,一切之事,她必定要压人头地,方才甘心,急得在一旁搓手跺脚苦劝。
  苗鹏远只是一味躲闪,不敢对妹妹还击,但苗若萍对乃兄在父亲面前搬弄方玉秋之是非,恨之切骨,这时竟真狠命的扑击。
  兄妹两人正在难解难分……
  陡地——
  一声暴喝:“小奴才,住手!”接着自内宅飞纵出一条黑影掠进花园。
  苗若萍闻言,如受了无限委屈,舍下乃兄,一头钻在这位老人怀中,“嘤嘤”涕泣起来。
  老人矮胖个儿,双睛暴露,于思满面,面像虽不怎么凶恶,却也不见得善良,他就是威震豫北“闪电神手”苗泉。
  只见他轻抚爱女芳肩,双眸现出了柔和的光彩,无限怜悯的说道:“好孩子,怎的不好好睡觉,跑到后花园里与哥哥打架,快告诉爹爹!”
  苗鹏远乘着乃妹埋首啼泣之时,暗中打着手势,将事情的原委表达出来。
  当然,苗若萍是无法说出事情的原委,她知道父亲的为人,陷害方玉秋之事,很可能是出于他的主意,所以她只有哭,藉哭来发泄自己对方玉秋遇害的哀痛。同时,她的小心灵里,希望方玉秋并未遇害,这样缠住父亲,不会去追赶,让他安全的跑出苗家庄。
  “闪电神手”苗泉见到爱子的手势,即知就里,他虽然不满爱女的作为,但由于自小娇纵惯了,却也不忍斥责,是以,以眼色示意,令两人撤身追寻······
  苗鹏远与秦亦青见状,即悄悄飞身纵出花园,向后面山上扑去。
  苗泉见两人走后,即拥住爱女娇躯,返向内宅。
  苗若萍剔透玲珑,见哥哥与师兄外出,她已知道方玉秋并未遇害,定是被人救走,但心灵里,又增加了一份忐忑。因为方玉秋不懂武功,那个救他之人,如果武功不高,抵不住两人,他仍然要死在他们手里,自己现在被父亲看住,无法脱身,急得她坐立不安。
  蓦地,灵机一动,擦干眼泪,依偎在父亲怀中说:“爹爹,女儿要去睡了,这里怪冷的!”
  “闪电神手”苗泉闻言,无限爱怜的说:“好,快去睡吧!不要再乱跑。”
  苗若萍转身走到自己的卧房,她却未上床,反而又探出头来,看看父亲是否在暗处监视自己,侧耳静听,并无任何声息,遂蹑手蹑脚走进对面房间。只见香妹妹(就是先前进入方玉秋屋内之女孩名叫凌寒香)正在浆头大睡。
  她本想将香妹妹叫醒,两人同时外出寻找,但继而一想,又怕碰见父亲,说不定人未救成,反而替香妹妹增加麻烦,诸多不便,所以她只得又返回卧房,暗暗祷念方玉秋平安无事不提。
  且说方玉秋当时立在苗若萍身后,他慢慢地向后退,准备退到破屋门前,躲进屋内,尚未退后几步,蓦见苗、秦二人分向两边树林里纵去,就在此时,他自己也被人点中晕穴,不省人事。
  迨至醒来,自己正躺在庄后山上,香姊姊悄立在旁边,他急忙翻身坐起,道:“香姊姊,到底是怎的回事?”
  凌寒香道:“现在不是谈原委的时候,是我刚才把两人引开,随后又点中你的晕穴,救你出来,赶快离开此地,我也要急速回去,倘若被他们发现,你我都活不成了。秋弟弟,前途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身形一见,向山下纵去。
  方玉秋向香姊姊去处,投下了感激的一瞥,即扑掉身上的雪花,向山巅上奔去。
  寒风厉啸,雪花飘飞,为了逃命要紧,在山路崎岖中,顾不得冰雪滑足,没命奔爬,摔倒爬起再跑,衣服也被嶙峋的山石拉破,鞋子也丢掉了,他无暇寻找,只有赤足狂奔……
  正在没命的奔跑之间,突闻身后远处一声暴喝道:“小杂种,你的脚程还真不错,看你还能逃出小爷的手……”
  这暴喝声,是方玉秋最为熟悉的,他知道一旦被苗鹏远追上,只有死路,一听话音,仍不顾一切没命的狂奔。
  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不觉中前面已临悬崖边缘,只听苗鹏远哈哈笑道:“方玉秋,看你能逃到那里去,还是乖乖地等着小爷成全你吧!”
  方玉秋已经跑得眼花撩乱,看不清前面是悬崖,抑是陡坡?只觉得白茫茫一片,尽是皑皑冰雪,在后面说的什么,他根本未听见。
  敢情,人在慌急时,对于任何恶言善语,都是充耳不闻的,除非是能使他有生存的机会,可以唤回他的灵魂,否则,他的脑海里,对任何言辞都无法涌进的。
  此时的方玉秋,全心全意在逃命,因之对苗鹏远所说的什么,以及前路险峻,他既未听到,亦未看清。
  正是“慌不择路”,此时他身临悬崖,尚不知自己身处险境,仍是向前迈步,陡地,一脚踩空,只听“哎呀”一声,如殒星下坠般的掉下悬崖······
  声音是那样的凄惶、恐怖······
  接着,又是一声森冷的阴笑,那是苗鹏远追踪而至,只听他哈哈狂笑道:“小杂种,你不死在剑下,却死在山涧,小爷今日算拔去了眼中钉,哈哈哈······”
  声震长空,历久不歇。
  这是胜利者的骄狂姿态,充满了唯我独尊的自信心。
  接着,又是一声长啸,远处也传来啸声相应······
  两条黑影,先后奔进苗家庄后花园内,太行山麓复趋平静,风与雪,依然的吹着,落着······
  且说方玉秋坠下悬崖,在他惊觉失足之际,自份必死,即紧闭双眸,准备接受临死前之刹那间惨痛······
  然而,未等到落地,他已经昏晕过去。
  “人不该死,必有救”,恰好崖下一个深坑。里面飘满了积雪,方玉秋正坠在上面,陷进三尺余深。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才慢慢苏醒过来,他瞪眼四顾,自己竟躺在雪窟里。
  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躺在此地,虽然四周都是积雪,活不感到寒冷,反而温暖舒适,如躺在被窝里。
  良久,他终于想起了昨夜所发生之事,自己是由悬崖上坠下来的,以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他猛然想起,自己可能是已经死掉,所以躺在雪窟里,并不觉得寒冷,因为鬼魂是没有感应的,那么自己现在不正是一个鬼魂吗?
  但是,他不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的,于是,将手指伸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一下,竟然痛澈心肺,不由得“呀”声叫唤,连连用口气吹着咬痛的手指。
  他证实了自己并未摔死,仍旧活生生的存在着,大概是深坑里的积雪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于是,他翻身坐起,感到腰际及骨节痛疼,随盘膝结坐当地运功调息。
  书中交代,方玉秋幼遭家难,自小由“岐黄秀士”医侠万天相,抚育长大。医侠成心要培育秋儿成为武林奇葩,由于秋儿先天羸弱,非藉药物补助,势难练成上乘武学,所以几年来只能先授予基本坐功及医学。
  一年来“岐黄秀士”携带秋儿,躬历名山大川,寻觅灵药真果,给秋儿服用,藉以增加内力。
  这一天两人来到太行山,“医侠”万天相,把秋儿留置丛树之上,自己深入群山叠嶂间,寻找灵药,不料在“医侠”离开不久,秋儿正盘坐树梢之间,领略远山景色,蓦闻“咻咻”之声起于树下,一阵腥风扑鼻,秋儿便知不妙,急俯首探视,登时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差点跌下树林。原来树下此时正有一条巨蟒,头如笆斗,眼若铜铃,口吐红信,气息“咻咻”地蜿蜒而上。
  秋儿未习武功,处此危机,无法纵避,只得紧抱树枝,竭力呼救,而树下巨蟒,正加速蜒升,相距不及寻丈。适当危机一发之间,陡闻一声暴喝“孽障!放尔!”“嘶嘶”两声,两线银光射向巨蟒,继而灰影一闪,风声飒然挟起秋儿,半空疾射,一路纵跃飞腾,眨眼间已出去了十多里,
  这个营救秋儿脱险的灰衣老者,乃空门侠隐孤云大师,当下他放下秋儿,脸含慈笑道:“小哥儿,何以孤身一人在森林内?”
  秋儿灵慧异常,闻言之下,迅即翻身下拜道:“晚辈方玉秋,拜谢大师救命大恩。”接着把经过情形,简略说明。老和尚随即挽着秋儿,来到前面不远处一个小镇来安客寓内安身,以免再生意外,老和尚因有要事,所以于饭后留置些散碎银两给秋儿,随即匆匆离去不表。
  再说“岐黄秀士”万天相于深山幽谷中,采集几种灵药,日影西斜,夕阳衔山,深恐秋儿发生意外,所以急展轻功,全力赶回。谁知回到林内一见满地断枝折树,且有几滩血迹,便知不妙,一种不祥阴影,袭上心头,仓惶间纵上树梢到处寻觅,那有秋儿踪影,想不到数年抚育,一旦成空,那能不悲痛欲绝?但是他继而一想,秋儿貌相不似天折之人,而且他侠胆仁心,自然在未绝望前,不肯就此放弃寻找工作。
  意念一决,他再次纵身下树,仔细察视,似是经过巨蟒翻腾盘扫迹象,而血迹腥臭,断非人血,这不啻黑暗中一线曙光,一种新的希望,燃起了医侠仁心,于是他循着巨蟒经过地方一路寻觅,直到数里外一处幽谷中,巨蟒已僵毙丛草之中,两眼内银莹射瞎,伤及脑髓致死。至此医侠臆测中,秋儿已被武林高手所救,或有奇遇,希望在江湖中将能重逢的一日。
  万山空寂,暮色沉沉中,“岐黄秀士”医侠万天相,满怀心事的离开太行山,向北寻去,这一错开方向,铸成了秋儿坎坷命运,直到数年后方得重逢,这是后话。
  可怜方玉秋孤身在客寓中,望眼成穿的盼望着万爷爷寻来,头几天尚满怀热望的不时踱到镇外去瞭望,但是一天两天十天八天过去,热望终成泡影。
  这一日暮色苍茫中,秋儿抱着沉重脚步,踱回客寓,一整天没有进。原因是身上已一文不名,此时饥肠辘辘,忧伤绝望下,号啕悲哭,凄切哭声,惊动了店主人,踱进房来,经过一阵婉劝,秋儿才止泪,店主人禁不住温言问道:“小哥儿,为何悲哭,可对老汉言明,出门人都有个长短,老汉当可稍尽绵薄。”
  秋儿谢过老者,接着把经过情形叙述一遍,老店主宅心仁厚,慈眉紧蹙,经过一番思虑后,对秋儿说道:“小哥儿既是亲人离散,将来自有重聚之日,但是为了解决你目前生活难题,老汉想介绍你一个去处,不知你愿意否?”来待秋儿答覆,接着又解释道:“老汉所介绍去处,就在离此不远处的苗家集,庄主家是名震武林的‘闪电神手’苗泉,小哥儿只要小心工作,将来许会还有好处。”
  秋儿小心灵里,神思电转间已作下决定,横直自己目前无依无靠,生活濒临绝境,只要有个安身处所,那还不愿意之理?当下遂答道:“老伯古道热肠,不以秋儿无依见弃,更蒙义伸援手,他日秋儿有生之日,皆老伯所赐,请受秋儿一礼。”
  说罢单膝一屈,敬行大礼,老店主对秋儿年龄虽小,而谈吐儒雅,彬彬有礼,心中着实喜爱,急伸手一拦道:“小哥儿,勿须多礼,些微小事,何必言谢,好好安息一晚,明早待老汉同你前往。”言毕返身退出。
  秋儿在苗家庄小心工作,暇时习读诗书,一时倒也相安无事。不意半年前一个夜晚,少庄主正要拨开凌寒香窗户,企图进入非礼时,恰好秋儿经过,暗影中吓得一跳,撞翻了架上花盆,声震夜空,也惊醒了凌寒香及庄内人们。
  苗鹏远一看情形,今晚再也没有希望,一时恨得牙痒痒地,凶睛暴瞪,猛踢秋儿一脚,事后复在老父前诬说,秋儿窃听庄内秘密,留下将是祸根一条,百般迫害,最后还要除掉,以泄愤火。
  且说方玉秋在雪坑里跌坐一个时辰后,全身痛疼已略为好转,才慢慢站起身来,爬出雪坑,循着山谷,向外走出。
  走了一程,身体又感酸痛,就在雪地上坐下调息。
  此时,巳届未末申初,肚子里正闹着饿荒,急忙站起身来,向山外奔跑。
  日落崦嵫,又是暮昏。
  他走到一处广顺镇,在直街闹处有一家饭馆,由于香姐姐送给他一包银两,是以,昂然走进去,点了饭菜,饱餐一顿,即要给钱付帐。
  然而,他的手竟然拉不出来,顿时使他面红心跳。
  原来袋内的银包竟不翼而飞,“寒竹扇”仍挂在腰间,“太乙珠”也未遗失,只有银包不见……
  他仅是一个十岁孩子,处此情况下,叫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坐着发怔,心里怀着无比的惊惧、诧异、迷惘……
  他害怕看到堂倌的面孔,只是低着头在盘算,使何设法溜出饭店,省得被他们污辱。
  那堂倌见多识广,已知这个孩子身无分文,意图白吃,正在想法溜走,他有意无意的踱向横台边,但一双三角眼,仍在斜视着。
  方玉秋见机会不可失,立即佝偻腰身要向外跑去,尚未走得几步,那堂倌一声虎吼,趋前抓住衣领,骂道:“小王八羔子,你乳臭未干,就学着吃白食,胆子倒不小,今天不剥掉你的皮,算是对不起你!”
  说着,拳脚交加,将秋儿打得鼻青眼肿。
  其他食客见状,有的指责方玉秋年小不求上进;有的喊着痛打一顿,以儆效尤!
  人世间是冷酷无情的,并没有同情心,如果有人说是有的话,那可能是对某个人有所祈求,故示虚情假意而已。锦上添花的人多,那里去找雪中送炭的君子呢?
  好心人,不能说绝对没有,内中有一个中年人,眼见秋儿被堂倌打得遍体鳞伤,心殊不忍,于是,他排开围观之人,趋前说道:“店家,这位小哥儿吃了多少饭帐,由我沈某负责,你放他好了。”
  那堂倌翻动着一双三角眼,大嘴一咧,笑道:“沈大爷,些许的几个钱,只要你沈大爷替他付帐,小的马上放走他,嘻嘻嘻······”
  谄笑甫歇,回转头来,照准秋儿臀部猛踢了一脚,秋儿“哎呀”一声叫唤,骨碌碌的滚出门外。
  秋儿半晌才爬起来,向沈三投下感谢的一瞥,一瘸一拐的走向镇外。
  镇外不远处,有一座破旧山神庙,他全身痛疼难忍,不顾一切的钻进破供桌底下,躺下呻吟。
  人在伤心痛苦之际,往往会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他年龄幼小,不会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但他随着万爷爷数年来,相依如命,情逾父子,还有舍命救自己出险的凌寒香姊姊,她,也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双亲于三年前先后失踪,才来至舅家寄居。苗鹏远觊觎表妹姿色,屡次想要染指,但由于她的聪明机警,而且,又与乃妹若萍同屋而眠,始终未达到愿望。当日夜间,苗鹏远至方玉秋之屋内,即是想有机会当着方玉秋之面,污辱凌寒香,想不到事出突然,乃父令其将方玉秋干掉。
  方玉秋躺在供桌底下,迷迷糊糊的睡着。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方才醒转,全身仍感疼痛,此时,外面又飘落着大雪,他的肚子,“咕碌!咕碌!”的作响。
  饥饿是难忍的,他只有忍着痛,爬起身来,向镇里走来。
  他又走到那家饭馆门前,恰好那个三角眼的堂倌,立在门口,一眼瞥见方玉秋,立时厉声骂道:“小杂种,你的皮肤是不发痒,爷爷免费皮送皮拳。”
  说着,就要奔出来的样子。
  方玉秋昨晚被他打得至今犹痛疼不止,确也有点害怕那份凶像,竟连张口向他要点残茶剩饭的勇气也没有,转身撒腿就跑。
  人在穷困之时,是无法保持尊严的,方玉秋见那堂倌并未追出,遂停住脚步,走到另一家店铺门前,意图讨点剩饭充饥。正是倒霉的人,处处碰钉子,恰巧那家店铺的伙计,适才受了老板的斥责,正在门旁生暗气。方玉秋不识好歹的伸手乞讨,那伙计正无可发泄之时,一见小叫化子,立时右手倏伸“啪”的脆响,打在方玉秋的面颊上,口中连声骂道:“小杂种,讨饭也不知道时间,现在午饭已过,晚餐未到,谁有那些兴致来伺候你们,还不跟老爷滚到远远的!”
  话声未落,一脚踢向方玉秋的大腿,他想向旁边躲闪,却未闪开,仍被其踢在腿部上,跌了个元宝翻身。
  这一跌,还真是不轻,半晌方才爬起身来,他擦掉颊上泪水,忍痛走向郊外。
  孩子是无辜的,只是命运不济,处处遭逢碰壁,实在太可怜了。
  他两颊上的泪水没有干净过,抽泣着又走回山神庙。
  肚子似乎毫不知道讨饭的困难,仍然“咕碌!咕碌!”的叫着,而且,吵得更响,更厉害……
  他坐在破供桌底下,想藉趺坐来遏止饿火,但事实却不然,越是如此,越是饿得难过……
  终究,他又走出破庙,向对面的深山邃谷里走去,他希望无意中捡拾到一只冻死的野鸟或野兔,拿回庙中烧烤,以疗饿火。
  这是不可能的,野鸟或野兔,它们同样也有天赋御寒的本能,岂能无缘无故的冻死,岂不是异想天开?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是荒谬的,但他实在饿极了,才涉此遐思妄想。
  可怜的秋儿,一面拭着颊上泪水,一面低头向山谷里走着,小心灵里,没有别的企求,所有的,就是能饱餐一顿,这是当前最迫切的一件事。
  正走之间。
  蓦见前面雪地上,似乎有个东西蠕蠕在动,他这一喜,全身力气陡增,脚步加快,奔上前去。
  他心里暗忖:皇天不负苦心人,毕竟找到了冻死的野兽,把它拖回去,至少也可维持三五天的生活,等到天气好转,再行上路。至于今后他要到何处去,并未去想,同时也没有时间让他去想。
  感念之间,已经走近,凝眸细睇,吓得他不禁后退数步,方才站住。
  原来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气息奄奄地躺在雪地上,老人灰黑色的长衫肥腰处,血渍斑斑,经寒风吹刮,已经凝结成紫红块。
  老人的嘴边,也淌着鲜血,面色苍白,除胸脯稍微可以看出有点起伏外,简直就是一具尸体。
  秋儿知道老人并未死去,一股同情心的激发,慢慢走近前去,蹲下身来,摸摸老人的心窝,轻声叫道:“伯伯,您怎躺在此处,快起来,我扶着您到前面避风之处躺着……”
  良久,那老人似乎缓过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眸,向秋儿看了一眼,又复闭上。
  秋儿随着“岐黄秀士”万天相四年多,对医道尽得其真传,尤其对伤毒疗治,更属见长,他不待老人说话,即自行检视腰际伤处。
  他将老人之衣服撩起,发现腰际有二寸余长的一道伤口,胸前左肋,似亦受了掌伤,内腑可能略受震动。
  他猛然想起万爷爷曾送给自己一瓶“九转返魂丹”嘱令自己随时装在袋内,以备应用。
  他急忙从内衣袋内取出,倾出两颗小指顶大的黑色药丸,一颗他自己用口咀嚼,替老人涂抹在腰际伤处,一颗敲开老人的牙关,放进他的口中,轻声说道:“老伯伯,你将药丸和着津液吞下,稍事调息,谅无大碍!”
  老人经秋儿一阵检视,似乎清醒多了,睁开无神的双眼,向秋儿点点头,已将药丸吞下,继之,双眸又闭,似在运功调息。
  此时,夜幕低垂,尤其在深谷中黑暗得更早,幸亏有白雪的映照,尚不甚昏黯。
  这一阵,秋儿替老人治伤,已经忘记了饥饿,悄悄地坐在旁边,守护着这个重伤的老人。
  约二个时辰过后,老人倏地翻身坐起,神情激动的说道:“小老弟,老朽重伤,自付必死,想不到小老弟身怀灵丹妙药,救回性命,不知令师何人?能否见示。”
  秋儿见老人伤愈,甚为高兴,遂赧颜的说道:“老伯伯,秋儿是个苦命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师承门派,只是随着一位万爷爷学习过医道……”
  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世,约略说了一遍。
  那老人听完,连声嗟叹不已。
  倏地——
  他双眸神光炯炯,对着方玉秋全身上下打量一阵,点点头,似在自言自语的说道:“本身元气大亏,势将就墓之年,又何必与世人争名夺利,较长论短。现在,逢此奇材,以残余之年,造成一朵武林奇葩,吾道不孤矣······”
  他又看了秋儿一眼,道:“孩子,你忍饥耐寒,救了老朽一条性命,此种忘我的精神,‘岐黄秀士’万天相先生真传有人。老朽与他曾有一面之识,借乎当年因事匆匆,未及把臂攀交,深以为怅,现在得逢渠之传人,我当略尽绵薄······”
  语声略停,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扁平银盒,打开盒盖,里面装着七颗拇指顶大小的红色药丸,一阵清香扑鼻,又响起了秋儿的饥火。他咽了一口唾液,只听老人说道:“孩子,你先把这七颗药丸吃下,再告诉你详细。”
  秋儿不明白老人的意思,瞪目凝注,又看看老人,又看看药丸,不知应该吃下好?或是不吃好?他的口水,不断的咽下,咽下······
  老人手端银盒,又催促道:“快吃下,自有妙用,老朽不会欺负你的。”
  秋儿在犹豫之间,终究接住,由于饥火高炽,毕竟将七颗丹丸吃下。
  不多时,即觉一股燥热之气,在体内到处流窜,他遵照老人的指示,就在当地静坐运功。
  初时,觉得那股热气,与本身之真气,互不相融,经过一大周天之后,渐渐合而为一,又经过一大周天,那股热气,消融于全身百骸,感到无比的舒适、爽快······
  他倏地睁开双眸,只是四周明亮异常,以为天色已曙,仰头睁视,天空仍然是一片黯沉沉地乌黑,似是又要落雪,自己先时的饥渴,已是爽然若失。
  那老人正含笑坐在自己面前,他疑惑的问道:“老伯伯,这七颗药丸,据晚辈推测,都是百草之精英,以及天府珍果焙炼而成,为什么不留着自己服下,恢复元气,却送给晚辈疗饥,未免太可惜了,适才晚辈在饿得眼花,竟然……”
  老人摇手,含笑截住说道:“孩子,你宅心仁厚,可喜可爱,说起这七颗药丸,老朽费时三十余年,走遍名山深谷,大川幽泉,才将药物采集齐全,又费时七年零四十九日,守炉焙练而成。此次老朽负伤,也是为了这七颗药丸,引起江湖磨道的窥伺,他们趁着老朽启炉之时,意图抢夺;不顾江湖道义群打众殴,幸亏老朽早有预防,将丹丸藏好。也是我一时大意,被他们抢制了先机,以致负伤,幸亏见机得早,才逃出重围,得免于难,然终因负伤过重,至此不支倒地。若非小老弟携有‘岐黄秀士’之灵丹妙药,老朽早死多时矣!”
  语声稍停,老人话题一转,又道:“孩子,如果我的推测不错,‘岐黄秀士’万先生所以只传授你坐功而未传授武功,可能是因为你的体力欠佳,难以习练上乘功夫,故未传授。现在,你服下这七颗‘无相百灵丹’,不但体力超异常人,而且已奠定了二十年的内功火候,今后无论练任何武功,都能事半功倍。本来我焙炼‘无相百灵丹’,乃是预备练一种音啸功夫,现在只有传授给你了。”
  秋儿福至心灵,闻言立即跪下,对着老人拜了八拜,口中连称:“师父!师父!”
  老人面露慈祥,伸手将他拉起,含笑说道:“孩子,你觉得身体有点异样吗?”
  秋儿自从服过药丸后,觉得全身无比的轻灵、舒适,大有飘飘欲起之概,而且真气充沛,灵台晶莹,尤其双眸,看得既远又清晰,这是他过去从未有过的现象。
  他将自己的感觉说了一遍,又嗫嚅的问道:“师父,您老人家……”
  老人似已知道他的问语,含笑说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老人乃是名传遐迩的“平台二仙”之一——太苍逸叟,已是寿逾百龄。早在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平生行侠仗义,排难解纷,游踪所至,无论黑白两道,都崇敬异常。由于他养生有术,看去似是五六十岁一样,是故秋儿开口即称其为伯伯。
  逸叟于四十年前,偶游至天柱峰一处人迹罕至邃谷中,发现一个小洞穴,他一时兴起,伏身钻进里面。
  洞穴很窄很深,匍伏前进了约个多时辰,才逐渐宽阔,意外的发现洞壁上,刻着八章乐曲,题名为:“飞景八曲”,即乾、坎、离、艮、巽、雉、坤、芝等八曲。
  乾曲:天地齐鸣风雷动,闻之魂飞魄散,脏腑全碎!
  坎曲:惊涛裂岸震九霄,闻之砭肌刺骨,心悸胆颤!
  ……
  这八曲乃是秦穆公之爱婿萧史所留下,后为一位武林前辈以内功吹奏,用作杀人之武器。
  五百年前,又被一对夫妻所得,复经这个女人,加以存菁去芜,删削整理,成为完整的八曲。
  当时,太苍逸叟在洞中发现八曲之前壁上,又见有用金刚指功夫简略写成,八曲之功效及性能字样,其上并指示有缘人一旦学成,可以进入“黑森林”。同时,并说明学习八曲之前,须先服食“无相百灵丹”,对于焙炼丹药之灵物珍果异草,以及焙炼时日,却又写得十分详细。
  太苍逸叟在洞中,一连住了半年余,才将这八曲默记在心里,他恐怕被魔道发现,临行前,运用掌风,将字迹完全削掉,出来后,复将洞口用巨石挡住。
  于是,他即开始采集药物,费时三十余年,才采集齐全,又找了一处隐僻洞穴,开始焙炼。
  不想仍为宇宙三魔及无气真人所探悉,但该四人却不清楚逸叟费时七年余守炉焙炼丹药有何用途。不过,他们揣测,定是一种灵丹妙药,这才引起贪心,趁逸叟启炉时,意图抢夺,由于逸叟早有预防,因而未被抢去。
  当时,逸叟重伤倒地,若不是及时遇见秋儿,如果被江湖魔道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丢失“无相百灵丹”事小,而武林绝传之八曲,势将永远沉没地下。
  逸叟游侠江湖,对于艺传后代之事,从未想过,现在目睹秋儿俊秀飘逸,聪颖灵慧,更加宅心仁厚。同时,他感到自己内伤过重,势将不久于人世,不如将此绝学传授此子,造成一朵武林奇葩,虽死九泉,亦有荣焉。
  当下,秋儿闻太苍逸叟所言,不由惊奇的问道:“师父,声音怎的可以杀人?”
  太苍逸叟内伤惨重,喘息着道:“我举个很浅显的例子,譬如,一个不惜武功的人,行走山区,忽闻狮吼虎啸声,即心惊胆颤,骨软筋酥,虽想奔逃,双腿已不听吩咐了。
  “固然也有胆壮之人,不会闻声而惧,但一旦狮虎临近吼。啸震耳,也将萎顿于地,寸步难行。其次就是普通声乐,闻之令人心荡神驰,意乱情迷,不克自制,这些声音,倘若由会武功之人,以丹田真力吹出,自然变本加厉,或者刺耳难听,血翻气涌,或者神飞魄散,如醉如痴。
  “总之,这种音鼎,只有耳闻之人,才能真正领略其个中滋味,为师并未练过,只是听见前辈所言而已。现在你服下‘无相百灵丹’,即可练习此种绝学,如果有成,将来可至人人响往的‘黑森林’内一探究竟,说不定那里面藏有更玄奥离奇之武功,望你好自为之。”
  秋儿连忙颔首称是。
  逸叟将自己之际遇,及负伤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已是气喘吁吁,面色苍白。
  由此证明,他的内伤,已是相当严重,虽然他服下“岐黄秀士”之“九转返魂丹”,但治得了外伤,却治不了内腑之伤。幸亏他内功火候深厚,强提住一口真气,将游血逼住,不使其流窜至心脉,才保住性命。
  他说完之后,立即闭目调息。
  秋儿立在旁边,看着师父面色之痛苦情形,心里明白,师父之内伤,绝非普通药物所能治疗的,但他毫不懂武功,无法帮助导气行功,只有干急的份儿。
  一个时辰过后,逸叟之面色略起红润,似乎好转,但仍未睁开眼睛。
  又是半响,逸叟双眸倏睁,微笑说道:“秋儿,我们走吧!”
  此时,风雪已息,但空中仍然是乌云片片。
  东方放曙,露出鱼肚白色,又是一天的开端。
  两条身形,一高一矮,向南而去,转瞬即消失在丛山野壑中。

  第二章
  光阴荏苒,时不我予。
  一天,一月,一年悄悄的过去,人们由小长大,由老长得更老了。
  岁月的无情,使人们生生死死,递擅变迁,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贫?是富?是贵?是贱?只有盲目的生存下去,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如果要生存,就须要挣扎,不容你偷懒、苟安。
  这已是五年后暮秋的一个深夜——子时。
  在苗岭雪雾山的绝顶高峰上,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正在凝神提气,功贯周天,由口中吐出一缕音啸,忽而高吭入云,天地变色,令人魂飞胆裂,忽而低沉悠扬,徐风拂涛,闻之心意懒散,沉醉欲眠。
  其音晴高低靡定,疾徐无常,却又抑扬顿挫,有曲有调,悦耳动听······
  有时啸声悲哀,犹若嫠妇夜啼,巫峡猿啼,使人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凄伤欲绝!
  有时倏转喜乐之调,正如春闺嬉戏,百鸟齐鸣,使人在不知不觉中,随着音啸而翩翩起舞。
  此时,危岩下,正有几只飞鸟,及几只山猿野兔,它们似乎都被这缕音啸所诱惑,不飞不逃!
  陡地……
  那男孩所吐出的音啸,由高吭而尖锐,复由尖锐而逐渐变小,至于听不出声息,紧接着,远山回应,又复传来,立久才渐渐消散。
  岩下的鸟兽,似是适才睡过一场大觉,刚刚醒转,鸟则剔羚,兽则舐毛,继之昂首四顾,发现巅峰有人,立即飞的飞,跑的跑了。
  男孩看看星辰,已是子未丑初时分。
  他就要纵下山巅,一阵清香扑鼻而入,使他刚提起的脚步,不由又放下,口中轻“咦”一声,喃喃地道:“这倒是奇事,来此五年,从未闻到香味,这是那里来的呢······”
  他满腹怀疑,回首四顾。只见身后悬崖石壁缝里,长着一棵拇指粗细,碧绿色的花茎。上分二枝,每枝顶端长着一个大如鸡蛋般的鲜血果子,每个果子下面,长着一片绿叶,碧绿得令人可爱,阵阵幽香,即是由果子上散发出来的。
  此时,他的肚子正有点饥饿,未闻到清香便罢,既已闻到,唾液直向喉咙咽下,于是,他移步上前,蹲下身来,就要伸手摘下,恰好一枚果子,似乎已经熟透蒂落,他急忙伸手接住,不管有毒无毒,张口就咬。
  果子入口,立化津液,流入肚内,甜香清凉无比。
  他刚刚吃完,另一枚也要蒂落之际,立即伸手摘下,也吃掉了。
  不吃这两枚果子还好,这一吃,反而引起饿肠,看见果茎碧绿可爱,遂从腰间取出一把乌黑阴亮的竹扇,打开扇面,将果基四周的岩壁,轻轻地铲着。好锋刮扇面,看去,非金非草,柔软异常,不一刻工夫,即将果茎四周之岩石铲掉。
  他将扇子掖好,复用手将果茎连根拔起,根须竟有五尺余长,拂去根须上所沾的石屑,即一口一口的咬吃,其味香甜中略带酸。
  一会儿,就将叶茎根完全吃掉,这才煞住饿火。
  他所吃的究竟是什么果子,自己也不知道,准备回返洞府询问师父。
  正要腾身下山之时,陡觉一股澈骨奇寒之气,向全身百骸穿流,冷得他身如筛糠,抖颤不已。
  此时,他就是想要下山,也不可能,因为双腿已经麻木,寸步难行。他知道是这两枚果子作怪,吓得(缺字:28页)裂,看样子自己非死在山巅不可,倘若就这样死去,师父奄奄一息的躺在石榻上,连伺候的人也没有,岂不要直挺挺地饿死……
  感念之间,他已渐神智昏迷,而不省人事。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他渐渐苏醒,睁眼一瞧,发现自己仍睡在山巅,正是子夜之时。
  半晌,他才想起自己误吃了两枚红果,全身冷得要命,继之即晕迷过去,想不到竟在山岭睡了一天一夜。
  想着,即翻身坐起,觉得体内一股寒气,一股热气,但没有什么不舒适之感,于是,他就坐在原地运功调息。
  初时,那一冷一热两股气,相互排挤,各走极端,经过一大周天之后,渐渐合而为一,随着心意穿行于全身穴脉之间。
  在此期间,最使他惊奇的,自己的生死玄关任、督二脉,无形中打开,而且,还畅通无阻。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立即澄心涤虑,凝神静气,加紧运功。
  又经过一大周天,那股寒气,倏然爆散,全身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爽快,而且灵台清澈,晶莹无比。
  他还不知道在未吃两枚红果以前,两太阳穴鼓得高高,此时,犹若常人一样,毫不象练过武功,这种情形,是他自已无法看到的。
  他知道任、督二脉之打开,是这两枚怪果子的力量,高兴得一跃而起,竟然跳起三丈多高。
  山巅地方很小,若不是见机得早,差一点就降落在下,那就非跌个尸骨无存不可,虽然他在空中一个翻身,也已吓了一身冷汗。
  人在兴奋之时,常常手舞足蹈,他也不例外的又一声仰天长啸,声震长空,如戛金断玉,寒潭龙吟,四周谷应,历久不绝。
  就在啸声中,只是他腰身一躬,向陡崖下纵落,如一只大鸟临空而降,其身法之轻灵利落,举世无俦。
  他降落至谷底,一头钻进一座石洞里,曲曲折折的走进内层,只见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气息奄奄的躺在石榻上。
  这一老一少,就是五年前在太行山身负重伤的太苍逸叟与孤子方玉秋。
  秋儿的脚步声响,惊醒了静睡中的太苍逸叟,只听他轻微的唤道:“秋儿,三天三夜你跑到那里去啦?若不是等着你回来,恐怕我早已······”
  五年来,秋儿随着师父隐居在这穷山深谷中,除去练习武功外,就是读书写字,两人名为师徒,实际上却情逾父子,相依为命,渡过了五年的漫长岁月。
  太苍逸叟本想以自己的深湛内功疗伤,但终因年事过高,又因负伤时未能及时疗治,以致当时所受无气真人之掌毒,窜人心脉,种下了致命之病根。
  这五年来的生命,仅靠着一股真气来延续,若不是为了秋儿,他老早就将自己了断,同时,他也是过份喜爱秋儿,不忍将他丢下,才熬忍着痛苦的岁月。
  幸亏秋儿颖悟超人,灵慧异常,对各种武功,只要稍加指点,即能心领神会,孜孜不倦的勤习。
  五年来,逸叟尽将自己之全身武功,倾囊相授。暇时,即说些江湖掌故,或者介绍知名人物给秋儿听,再就是命秋儿读书写字,他成心将他栽培成为一个文武全才的俊彦,可见逸叟对秋儿之爱护了。
  人谓有缘,逸叟与秋儿可以说是前世留下的缘份,不然的话,逸叟负伤,势将含恨以殁,秋儿也永远是一个平凡的秋儿,除非他能在茫茫人海中,再遇见“岐黄秀士”,否则是无法出人头地。
  当下,秋儿闻言,目蕴泪珠,趋近榻前,叫道:“师父!师父……”
  逸叟侧头凝视着俊秀飘逸的秋儿玉面,益发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不由又惊奇的问道:“秋儿,快告诉师父,这三天来的情形。”
  秋儿倚偎在逸叟身侧,将自己所遭遇之事说了一遍,道:“师父,就是昨夜嘛!您怎的说三天?”
  太苍逸叟学究天人,见闻广博,闻言又仔细的看看秋儿,点点头,声息微弱的说道:“秋儿,福泽深厚,可喜可贺,你所食的那两枚果子,乃是乘山川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而生的‘两仪果’。这种果子,每隔一千年于甲子日、甲子时开花结实一次,果熟蒂落,即没入石中,连同茎叶也缩入石缝中。你服食第二枚之时,未等其坠落即摘下服食,今后你的身体,将异于常人,若等蒂落用手接住最好,可惜你不懂得……”
  逸叟气息微弱,显然已是接近油尽灯枯,略微喘息了一会,秋儿急忙伸手替他在胸脯上轻揉着,只听逸叟又继续说下去。
  原来两仪果,生长不易,故而能够得到的人,简直是绝无之事,所以成为一种传说而已。会武之人,如果能服食一枚,即可增加一甲子之内功火候,不过,服食时,须要与火蟾内丹同时服食,由于两仪果极寒,配以酷热之火蟾内丹,方保无虞,否则,必被那股寒气冻僵。
  本来秋儿吃下那两仪果之后,冷得无法支持,幸而怀中藏有着凌寒香所赠送之“太乙珠”,发生了作用,守住了他的心腹要穴,阻住了寒气内侵。在秋儿昏迷以后,那股先天太乙真气,汇合了两仪果的寒气,透体而入,通行七十二穴,导气归窍,并与外侵的寒气相抗,经过了三十六个时辰的抗衡,终于二气归一,相辅相成。
  秋儿因在极度饥饿之下,将那“两仪果”连茎带叶,不管好歹的吃下,使他的体质,无形中异于常人,如与女子媾好,对方必被吸尽元阴致死,如果连御数女,而对方不懂镇锁之术,仍然是个死数。所以今后秋儿一生,不谈婚姻便罢,要谈就须要使对方懂得镇锁之术,方能偕老,如果只有一女仍然无法应付,必须要多娶几位夫人,轮番交替,方能禁受,否则,也难活久长。不过,阴阳互济之术,乃属邪究外道陷害善良男女之勾当,为正道所不齿,即是想学习,又到何处去学习呢?只有看秋儿未来的际遇了。
  逸叟说完,吓得秋儿目瞪口呆,旋即又玉面泛红,嚷着的说道:“师父,那……那秋儿……今生不谈婚……事。”
  逸叟显然被他那愣证神情而感动,微喟一声,道:“傻孩子,人生际遇,岂可预测,只要存心正大,说不定在江湖中,就可得到这种不传之秘,倘若学会,转告对方,不是同样的可以享受燕婉之乐吗?”
  语声略顿,又道:“秋儿,快去休息一会,我还有话说。”
  秋儿请过安,即走进旁边一个小门内休息去了。
  他功行一大周天后,仍想继续运功,葬闻师父喘息之声音不对,急忙跳下石榻,趋前探视,只见师父面色红润气喘急促。
  秋儿深明医理,这种现象,正是回光返照,知道师父不久于人世,吓得他泪珠滚滚,呜咽出声。
  良久,逸叟面色复常,道:“秋儿,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起来,听我说话……”
  略喘息了一会,又道:“五年来,你每天子、午二时,练习‘飞景八曲’,近几天遥闻音啸,我这病残之人,感到耳鸣心跳。尤其昨晚你下山时的啸声,我闻之如在面前,这该是两仪果助长了你的内功火候,今后如能勤练不辍,不难达到化境。今后行道江湖,切忌恃才傲物,挟技凌人,所有江湖上应对进退,以及知名人物,过去都已讲过,现在不必另行赘述……”
  说着,探手入怀,掏出一枚乌黑阴亮的指环与一块紫玉佩,道:“这枚指环,你好好收存,将来在江湖上遇见‘琼台夫人’毕风,你将指环拿出,无论她对你辱骂或者殴打,你都要忍气吞声,千万不要顶撞。待她发过脾气后,你可立即跪地相求,请她传授‘丛林莽莽踪步’绝学,如果她高起兴来,说不定你会得到她更多好处。”逸叟喘了口气,一顿后又道:“这块紫玉佩,乃是当年你师祖遗下的,共计有四块,你师祖与我一生,始终未能寻得其余三块。因为四块合在一起,即可现出一种佛门禅功,据说玄奥无匹,如能练成,虽不能肉体飞升,至少也可修成金刚不毁之体。你要好好保存,倘若机缘凑巧,能够四壁相合,练成绝技,为师魂居九泉亦有荣焉!”
  秋儿急忙跪下,双手接住环、佩两件宝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逸叟又长长的透出一口气,声音细如蚊鸣的道:“秋儿,不要哭,生死之事,乃是每个人生所避免不了,大限来到,就是不想死也不可能的,只要想得通,就会处之泰然。”
  “我死后,你第一步至‘黑森林’内碰碰运气,究竟那里面藏着什么奥秘,倘能得到绝传之学,再配以‘飞景八曲’,诚所谓锦上添花,第二步再去寻找‘琼台夫人’毕风,她……”
  语声倏停,秋儿凝眸睇去,师父已悄悄地撒手尘寰,魂归道山。
  五年来,他与师父相依为命,现在,他又变成孤子,一阵心痛,不由昏晕过去,良久,方才苏醒,跪在榻前,只哭得泪尽声哑,尚未停歇。
  秋儿遵照遗嘱,将师父遗骸安置在洞壁上的小洞里,他守着遗骸过了三天,将自己的衣物收检妥当,背在背上,又将洞口封闭,带着凄凉的心情,沉重的步伐向山外驰去。

  在川贵驿道上,有一个身穿蓝色儒服、儒巾的少年学子,约十五六岁,他生得剑眉星眸,神采飘逸,犹若临风玉树,潇洒倜傥。
  看他眉峰紧蹙,似怀有无限的心事,茫然的走着,但其脚程,有如行云流水般快捷。
  他正是甫离山的——方玉秋。
  由于师父的去世,给他带来无比的沉痛,为了完成师父未竟之志愿,他只有忍痛离开洞府北上。
  行走之间,脑海里憧憬着一幕一幕的往事,他想起赠银赠宝的凌寒香姊姊,以及那个他不喜爱的苗若萍。他希望有朝一日到太行山苗家庄一行,将苦命的香姊姊带出来,两人并肩行道江湖,当是一件最为称心赏意之事。
  他想着,不由逸兴遄飞,脚程加快,好在山区行人稀少,不怕惊世骇俗,是以,将轻功施展到极限,真是疾如奔马,快似闪电。
  这天傍晚,抵达尚家镇,他找到一家客店,将包袱安置好,即准备外出用餐,恰好店伙送来一壶香茗,立在旁边,哈腰说道:“公子,本店前面大厅中设有餐馆,酒菜齐备,是不要小的叫来屋中食用?”
  秋儿点头说道:“不必啦!我自己前去。”
  店伙返身退出,秋儿倒了一杯茶喝着,无意中右手触着袋内的紫玉佩,由于几天来伤痛师父的死亡,并未细心观赏。于是,顺手掏出,在灯光下,泛出紫色氤氲,上面刻有条条细纹,别无奇特之处。
  他看了一会,就要装进衣袋内,蓦闻窗外“嚓”的一声微响,似是有人经过,衣袖在墙上拉动了一下。这种武林至宝,他恐怕别人看见,引起觊觎,顺手放在枕头底下,仰起身探首外视,毫无所见,故未放在心上。
  他又喝了一口茶,即到外面厅间用饭。
  秋儿来到外厅,已经座无虚席,正好临窗的一张座位上的食客,刚刚食完结帐,秋儿便被堂倌让了过来,点过饭菜,品茗等候。
  此时的秋儿,已非五年前失银挨打的秋儿,而是一个丰神如玉,潇洒出尘的少年公子,全身崭新的儒巾儒服,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堂倌,敢不点头哈腰的伺候着。
  这样的人品,就是人文荟萃的中原,也是佼佼不群,何况是在这蛮荒地带,那能不吸引人们的注意。
  秋儿初涉江湖,阅人不深,就在他有意无意一瞥厅中酒客,发觉有人正向自己端详,他这一瞥,也使他有所发现,暗中颇觉奇怪,不由暗忖:难道这附近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怎的这里竟发现了许多武林人物?有几个奇装异服,面像凶恶;似非善类,有几个则是中原打扮。
  他不便凝眸注视,故意向窗外流览,却侧耳倾听这些武林人物在讲些什么?
  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这两年来,紫玉佩又哄传武林,曾有人见过漠北双雕带有一块,逃往塞外……”
  语声至此,突然门外有人高喊:“里面看座啦!”
  “啦”字尾音拉得很长,淹没了那个粗哑的声音。
  偏有那样的巧事,师门至宝,遗失了数百年,都得不到一点消息,自己离山尚未几天,就能完成师父心愿吗?
  正想继续听下去,想不到被堂倌牛嚎狗叫的截断了话头,是什等样人?值得他们这样的恭敬,不由回头向大门口望去。
  原来大门口,先后走进六个人,个个都是横眉竖眼,像貌凶恶,为首的一位四旬以上年纪,矮胖个儿,生得海口虬髯,双睛暴露,状貌骄狂已极。后面五人,高矮肥瘦不等,都非善良之像。
  那店伙对这六个人,低声下气的样子,恐怕在他亲生父母面前,也没有这么恭敬过,哈腰说道:“褚大爷,您老将就,小的马上替您找座位!”
  说着,一双鼠眼,在全厅中一扫,并没有发现空座位,只有秋儿独自一个人占据着一张桌子。
  他看见秋儿那付文绉绉的样子,不会是难缠的人物,遂趋前哈腰说道:“公子,请您移个座位,让这六位大爷坐一桌,待小的替公子再另找座位。”
  秋儿闻言,向那六个人又睇了一眼,意外的发现内中一人,乃是在苗家庄见过,而且,还挨了那人一记耳光的“中州狼”毕挺,他本想起身让座,小心灵里,突地勾起了自己受辱的一幕。
  那时,秋儿在苗家庄为僮仆,受苗家虐待,恰好“中州狼”毕挺作客苗家,于当晚伺候毕挺就寝时,无意中将茶盆撞倒,泼了他一身茶水,因此被毕挺打了一记耳光,第二天,又被苗鹏远痛打一顿。
  毕挺乃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想不到他竟来此蛮荒地带,恐怕也不会作好事的。
  秋儿想着,对堂倌的请求,不理不睬,仍自在的摇着“寒竹扇”品茗。
  正好这时,他叫的饭菜,端了上来。
  秋儿即低头进食。
  那六个人立在旁边,一见这个小酸丁的傲然神态,首先就是“中州狼”毕挺忍隐不住,超前一步,骂道:“小杂种,你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胆,敢不让座给‘万流教’褚香主,咦……”
  “咦”声中,他似乎认出了秋儿,神情一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穷小子!”
  秋儿被他骂得满脸怒火,但他宅心仁厚,不想使这个恶枭当众出丑,遂冷“哼”一声,道:“小爷不管你是香主、臭主,我穷小子只知吃饭给钱,与你们有钱的人,又有何干?”
  厅中所有的酒客,听见秋儿所言,有的替他担心,有的直觉感到这个小书生,定是有点来头,希望他们能大打一场,看看热闹。因为万流教黔地分堂香主“掠地赤蛟”褚景,向来心黑手辣,只要有人对他稍有违逆,非死即伤,就是告到官府,也莫奈其何。是以,人人畏之如虎,他的绰号,也是由此而来。
  那“中州狼”毕挺,近几年在中原更是变本加厉的杀人越货,奸淫掳掠,被官府追捕得紧,故而逃来蛮荒,加入万流教。
  他一生蛮横,岂能受得了秋儿的嘲讽,倏地伸手,对着秋儿面门抓去,口中连连骂道:“小杂种,苗家待你天高地厚,却私自潜逃,在江湖散布流言,弄得苗家家破人逃,毕大爷就代替他们收拾了你吧!”
  他满以为手到擒来,因为他知道秋儿并不懂武功,就是现在懂得,仅仅五六年的工夫,也不会高到那里去,于是,他态度悠闲,右手直向秋儿面门抓去。
  岂料,秋儿不理不睬,视同无物,仍在低头吃饭。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中州狼”毕挺的右手,相距秋儿堪堪不到五寸之时。
  倏地——
  “哎呀!”一声惨嚎,毕挺右手抽回,面色惨白,口中呻吟出声。
  原来毕挺的右手背,刺进了一块尖锐的鸡骨头,自己毫不知为何人所发,一双贼眼愣怔地向四外看视。
  就是秋儿也未看出是何人义伸援手,环视四周,却见左后方的座位上,有一个矮小老头,正在啃食一条鸡腿,左手端杯,喝口酒,再咬口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那“掠地赤蛟”褚景,眼见好友吃亏,一声厉吼骂道:“待我先宰了你这个小酸丁,咱再找见不得人面的狗杂种!”
  至此,秋儿就是泥捏的也有三分火气,但他从未与人对敌,更不知自己的武功,是否能敌得过人家。眼见“掠地赤蛟”褚景双掌已到,身躯略闪,避过来势,冷“哼”一声,道:“这里并非打架斗殴之处,你们若有本事,请到郊外去较量,小爷定然奉陪。”
  “掠地赤蛟”褚景,一击扑空,只觉得秋儿冷“哼”之声,震得自己血翻气涌,猜不透这十几岁的一个孩子,竟有如此深湛的内功。他也恐怕在这大庭广众前,倘若失手,岂不毁一世英名付之流水,遂即乘机收手,“嘿嘿”笑道:“本香主就让你再多活两个时辰,若有本事,今夜三更到邱家坟前一会!”
  秋儿不待他说完,即截住道:“小爷准时前往!”
  “掠地苏蛟”褚蟹,不再寻找座位,向其余五人挥手示意,连袂退出。
  “中州狼”毕挺,临行回首,恨恨地瞪了秋儿一眼。
  经过这一阵的吵嚷,厅中又恢复了先时的猎拳行令,以及窃窃私语,由于事不关己,任谁也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个矮小老头,已不知何时离去。
  秋儿低头吃过饭,即到房间内行功调息。

  邱家坟距镇十余里,地势隐僻,荒凉已极。
  此时,正有六个武林高手,聚在一起密谈,似是在计议着一件重大事情。
  良久,才四散分开,隐身在树后坟旁。
  他们刚刚隐好身躯,一条黑影,从镇里飞驰而来,立在鬼气森森地坟前四处眺望,似在搜寻隐身之人。
  这个人,就是秋儿。
  倏地——
  六条身影,如鬼魅似的,从树后坟旁转出,将秋儿围在中间。
  秋儿见此情形,心里有点打怯,他对自己的掌上功夫并无信心。由于师父五年来,都是在病中,虽然师父倾囊传授各种功夫,以及“飞景八曲”,但自己从未与任何人动手试招,想不到刚刚离山即逢强敌。
  现在,在这六人围困中,一时不知道应以何种武功来对付,心里盘算之间,只听褚景阴森森地笑道:“小娃娃,看不出你竟是一个面慈心恶的江湖败类,苗家上下,待你不薄,竟然散播流言,毁谤苗家坐地分赃。木香主不碰见便罢,说不得现在我要替江湖朋友,清除忘恩负义的宵小,你有本事尽情施展好了,本番主绝不倚多为胜。”
  秋儿闻言,知道是“中州狼”毕挺信口开河的搬弄是非,也不想与他们分辩,态度悠闲的说道:“可惜你身为番主之流,听信小人之言,血口喷人,小爷不想与你们多费口舌,你要怎的,划出道就是,小爷决定奉陪。”
  内中一个瘦长个儿的人,一声虎吼,双掌齐举,对着秋儿扑去,口中骂道:“小杂种,你胆子不小,敢如此顶撞香主,我刘三成全你吧?”
  掌风雷霍,凌厉无匹,秋儿还真有点心惊胆颤,本能的向旁边跃出五尺,堪堪躲过。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对方已经连续攻出三掌,秋儿都轻易的躲过,因此,增加了他的信心,豪气陡发,同时,他也想试试自己五年来孜孜勤习的“飞景八曲”,究竟威力如何?
  他就在躲闪之间,吹出了一缕音啸,就是“飞景八曲”中之“艮曲”:“莺声呖呖鸣翠柳,闻之甘露沁心,大梦复苏!”
  这缕音韵,在荒凉坟场的四周,回翔,飘浮,悠扬,激荡……
  不知何时,那六个人,先后摔倒当地,气息奄奄,但这缕音啸,还未曾停歇,依然抑扬顿挫的吹下去……
  秋儿立在当地,正在全神凝注吐出音啸之时,蓦闻坟旁树林内,“噗通”一声,似是重物,从树上跌下一般,这才惊断了他的音啸。
  拢目睇视,吓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六个人,已是个个七孔流血,气绝身亡,早已到阎王殿前报到去了。
  秋儿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无意中,竟然杀死了六个人,想不到这“飞景八曲”,如此厉害,连普通的一曲,都可杀人,那么乾离二曲,就可想而知了。
  正在此时,一缕微弱的叹息声,从树林内传出,这才惊醒了他,急忙纵身入林,只见一个矮小老人,正坐在这株大树底下瞑目调息。
  这个矮小老人,也就是秋儿在饭馆中所遇见的,乃是江湖中有名的“酒翁”康潭。
  良久,“酒翁”康潭,双眸倏睁,挺身而起,凝注着俊秀飘逸的秋儿。
  倏地——
  伸手扣住秋儿右臂脉腕穴,厉声说道:“小娃娃,你要说实言,师门何人?若有半句虚言,莫怪我心狠手辣。”
  秋儿在冷不防中,被康潭扣住穴脉,顿感半身麻木,动弹不得,而且,觉出对方劲力渐加,只痛得秋儿汗流满面,全身抖颤。
  他是个倔强宁折不屈的孩子,对于对方不顾江湖道义冒然出手,还是一个成名的高人,十分不齿。他只是紧咬牙根,不声不响的怒目而视。
  “酒翁”康潭也觉自己的作为过于鲁莽,遂将手略松,秋儿才换过一口气来,冷冷地说道:“老前辈这样出人不意,冒然下手,颇令人不齿,晚辈不知何处得罪,尚请明示!”
  “酒翁”康潭感到面前这个娃娃词正严明,老脸有点发热,但他却又不能就此放手,遂沉声说道:“你到底是何人门徒?”
  秋儿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前辈这样逼问,殊非待人之道,晚辈幼读诗书,圣人有话,可与言而不与言失人,晚辈不知老前辈,是不可与言?”
  “酒翁”康潭,被秋儿几句,说得哑口无言,不由得手一松,退后几步,说道:“小娃娃,口齿伶俐,老朽甘拜下风,我也不要知道你的师承。今晚你以一曲音啸杀死万流教黔地分堂香主及五位高手,你已与该教结下梁子,今后行道江湖,要多加小心才是,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未等秋儿回话,陡转身躯,如弩箭离弦般的纵进丛林深处,瞬即不见。
  秋儿对这个老人最后所讲的几句话,骇然怔住,想不到无意中竟与万流教结下梁子,那么今后行道江湖,将步步荆棘,处处陷阱了,老人何时离去,他尚不自知。
  残月如钩,斜挂天边,夜深露重,衣衫润湿,秋风痴立多时,惊觉自己被老人几句话即骇住,今后何能探黑森林,以及追回师门失物紫玉佩?
  想着,不禁豪气干云,一声清啸,如奔雷驰电般的返回镇中客店内。
  就在他刚刚离开邱家坟,那个矮小老人,又复奔回那几具尸体前看了一下,喃喃自语,道:“难道逸叟得飞景八曲,传授给这个孩子不成?除此而外,还未闻江湖中能以音啸杀人,至于魔道所用之幻相魔音,必先用似诲淫诲盗的妙相,夺人神魄,而后阴阳尽脱死致。但此子之音啸,完全是以内家真力吹出,若非我见机得早,恐怕也已与他们同样了!……”
  “酒翁”康潭又向四周看了一下,继续自言自语道:“倘若此子真是逸叟之徒,我这一个为长辈的却要替他开开路了!”
  喃喃自语之声甫落,身形欲然而起,也向镇内驰去。
  酒翁刚离去不久,又来了十几个人,将几具尸体拿走,邱家坟又恢复了原有的荒凉、枯寂。
  且说秋儿返回客店,暗忖:天明时如果官府发现尸体,说不定惹出麻烦,何不连夜离开是非之地?
  于是,取出一锭银两放在桌上,背起包袱,又伸手在枕头底下,要取出紫玉佩,然而,他的手半晌未拉出来。
  原来枕底下的紫玉佩已不翼而飞,师门遗物,不旋踵的被自己遗失,这一记沉重打击,使他呆了。
  秋儿年甫十五,由于露果异药的帮助,使他的身体发育异于常人,灵智早开,在一阵难过之后,马上冷静下来,面对现实。
  枕头底下的紫玉佩是没有了,但却发现一张纸条折叠成一个小方块,他匆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武林奇宝,随便存放,粗心大意,毫无警惕。
  暂代保管,以免丢失,要回玉佩,请至冷冷。
  切记切记,二年为期,亲自来取,原物还你。”
  留条字迹纤秀,推断是出自女人手笔,从语气上看,又似无恶意,可是这一个玩笑,他实在承当不起。
  茫茫天涯,伊人何处?冷冷又在那里?是人名抑是地名?
  一向聪明颖悟的秋儿,至此陷入迷惘,困惑的渊薮。他左思右想茫无所知,不觉又痛恨起这一个开玩笑之人,心里暗暗的发着狠,如果一旦碰到,定要好好的惩治她一番。
  倏地——
  耳边传来隔壁两人对话之声,把他的思绪打断。
  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那个东西凶猛异常,最厉害的就是所喷出的毒气,连日来,过往巫峡的船只,多半舟毁人亡,最近黑白两道高手齐集,也未能把它怎样。”
  又一个低沉苍老的口音接道:“月前在剑门山也出了类似的事情,等老朽闻讯赶去,却已风平浪静了,大概定是那个毒物,又窜至该处作恶,如果真是那个东西,恐怕要费一番手脚。”
  那个粗哑的口音又道:“我们赶去看着。”
  语声至此而止。
  秋儿听得巫峡出现了什么怪物,居然毁舟伤人,一时剑眉上挑,激起侠义天性,顿时把丢失紫玉佩的烦恼,化为乌有。
  他将纸条装在内衣袋里,从后窗户纵上屋脊,向镇外飞驰而去。
  在巫山麓的方塘小镇内一家客店上房里,正有三个人,灯下密谈,他们正是万流教年青坛主“袖里乾坤”海江,总坛护法“海底龙”温祚与川地分坛香主“白鼋”洪清立。
  他们想是谈了很久,还没有得到结论,最后还是海江含有决定性语气,道:“明天还是请二位入水作一次试探,老朽水里功夫,差得太远,只有在岸上掩护。果真不成,拼着内丹不要,也要把那东西除掉,绝不能拱手让别人得去,现在请二位早点休息。”
  第二天,在巫峡山下展开了一场人兽相斗。
  两个身穿水衣的武林人物,手中均握着劈水刀、蛇腰刺,在水面上正围着约有四尺方圆大小的三足毒蟾,激斗在一起。
  两人分从左右,向毒蟾夹击,近则兵刃交加,远即镰箭齐施,毒蟾怪叫连天,庞大的身躯,回旋闪避,足跃身腾,直搅得江水翻腾,涛声筱耳。
  尽管两人的水中功夫,都有几十年火候,但也被毒蟾搅起的巨大浪涛,迫得不时后退,虽能一退再进,毕竟体力消耗太大,纵然刀刺在蟾身,也无多大功效。
  毒蟾皮坚异常,刀刺触上如中败革,毫无着力之处,两人虽然相互策应,却也是疲于奔命。
  一个时辰过去,激斗仍在继续进行,但是双方情形,已有了显著的变化,由于人是习惯于陆上生活,无论水功再好,也不能和水陆两栖的怪物相比。
  两人精力消耗过大,行动上已不如初时的灵活,有好几次,险些被毒蟾咬中。
  毒蟾似乎被两人激起怒火,凶性大发倏地巨口大张盖对着左边“海底龙”,喷出一团浓雾似的毒气,就向岸边冲去。
  幸亏温祚见机得早,在电光石火之间,立施千斤坠功夫,沉入水底,堪堪躲过毒气。
  江岸边数十个武林人物,一见毒蟾舍下江中两人直向岸边冲来,而且,喷出团团毒气,凶恶已极。
  有几个紧靠江边,后面之人尚未撤身,已自躲闪不及,中毒而倒,全身皮肤立时变成紫黑色,死状凄惨,不忍卒睹,有几个中毒轻微,呻吟之声不绝。
  其余之人一见,保命要紧,顾不得死伤之人,四散奔逃,虽然也有人从旁发出暗器,想阻止毒蟾的前进,但暗器着处,毫无反应。
  毒蟾相距岸边尚有二丈余,涌身一跃,“噗”的纵上岸来,“咕咕”两声吼叫,虎视眈眈地凝视着远处敌人。
  正在相持不下之时,突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秀美少年,挑开人丛向毒蟾停道之处起去。
  “喂!小娃娃,快点停步,你没看到毒蟾吗?”
  这是一个豪壮而富有热情的人所发,大声的警告。
  对于这个警告,少年似乎并未听见,依然的向前踱着,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一尺二寸余长的扇子,只见那少年口唇启动,却不闻丝毫声音吐出,看情形似是在默默祷告。
  陡地——
  那毒蟾泣口中吐出一个光彩凝滟的红色小球,直向那少年面门打去,其快如星飞丸泻,隐隐有声。
  这个少年,正是方玉秋。
  他对三足毒蟾的凶恶之像,心中不无惴惴,但目睹岸边身负重伤几个人,痛苦哀嚎,若不及时将毒蟾制住,这几个人势将毒气攻心致死。
  是以,他不顾自身的安危,将丹田真气逼成一线,吐出“飞景八曲”中之“芝曲:“猿啼巫峡痛断肠,闻之前尘往事,伤心欲绝。”
  那毒蟾初时似不为音啸所动,故而吐出它的内丹,想实敌人击毙。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秋儿不敢大意,忙运功护体,功贯右臂,觑准蟾丹来势,左掌前伸,迎着蟾丹,飕的伸手抓住,右手扇,在空中连挥。
  蟾丹到了秋儿手中,犹自挣扎不已,他曾听见师父说过,知道这内丹,多与它的主人,心灵相击,似有一股无形的动力操纵着。因此,他用右手扇在空中连挥,毒蟾心里头如遭受铁锤重击,那庞大的身躯微微抖动了一下,秋儿手中的内丹,也不再动了。
  秋儿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的夺下内丹,这还是他所吐出的音啼将毒蟾震住,不然的话,凭着他目前的身手再有几个秋儿,也难逃出性命。
  毒蟾丢失了性命交修,多年苦练成的内丹,已是凶威尽领,瞪着两只如炬的大眼,一瞬不瞬的望着秋儿。
  秋儿宅心仁厚,看见毒蟾双眼衔泪,意颇不忍,不住叱道:“按你伤害无辜,本该处死,姑念你修为不易,这颗内丹,暂代保管三年,如再不悛改,定斩不饶,三年后,再来此地还你,去吧!”
  此时,秋儿已临毒蟾面前二丈处,那毒蟾似懂人音,连连点头,却不肯离去。
  秋儿疑惑的问道:“难道你要我内丹现在还你?”
  毒蟾“咕咕”两声叫唤,连连摇晃着庞大身躯,转身朝向江面爬动两步,即又停住。
  秋儿颖悟超人,却仍然无法明白毒蟾之意,遂冒然的又问了一句道:“你是否恐怕别人将内丹夺去,要送我一程,脱离是非之地?”
  毒蟾对秋儿领会自己之心意,似甚高兴,又是“咕咕”叫着,连连点头。
  秋儿大感意外,心里暗忖:这种通灵异物,如果能收服下来,化去其凶戾之气,将来自己觅地潜修时,正是一个很好的守卫者。

  第三章
  他环顾四周群雄正逐渐向他逼拢过来,个个面现贪婪之色,他想起在尚家镇之事,这内中一定有万流教人物,一个招架不住,蟾丹丢失事小,自己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不禁大为凛骇。
  想罢,也不管毒蟾是善意?恶意?腾身而起,飘落在蟾背上,任由毒蟾驼着自己向波涛汹涌,白浪涛天的巫峡内冲去。
  刚走几步,那海底龙温祚与白鼍洪清立,由水里钻出,道:“小子,你想拾便宜,独吞蟾丹!”
  毒蟾似对这两人恨之刺骨,大口终张要喷吐毒气,骇得两人立即沉入江底。
  同时之间,岸上黑白两道群雄,对这个少年人轻易的收服了毒蟾,看得出了神,猜不透这少年人是何来历?直待秋儿乘毒蟾离去,方才警觉过来。
  于是,声音噪杂,吵成一片的喊道:“小子,你敢独吞!”
  “小心你的狗命!”
  “快送回来,万事皆休,否则……”
  “……”
  所有的武林人物,都是意在蟾丹,绝没有人抱有为世除害的心理,连同那自号为侠义道人物在内。因为蟾丹的诱惑太大,如果会武的人服食,不但内功即可增加数甲子,而且由蟾丹之助,可以练成金刚不毁之体。
  是以,无数嫉妒与恐吓的声音,传自岸边。
  蟾行甚速,秋儿立身蟾背,更加以他那俊秀飘逸之状态,恰如观音面前的善财童子,飘飘欲仙,瞬息已远。
  群雄中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望着远去的秋儿背影,手摸长髯微笑,但他的面色,却又略现怀疑,口中呢喃自语着:“难道真是他吗?不会的,不会的······。”
  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话语,道:“我自小把他养大,还会错认不成!不过,他如果没有奇遇,是无法练武功的······”
  秋儿立身蟾背,不知行了多久,江面渐窄,两岸山势陡削,江流更形湍急,发出震耳欲聋的涛声。
  疾行中,毒蟾“咕”的一声,昂首看了秋儿一眼,像是知会他注意似的,即徐徐向水中沉去。
  秋儿年小胆大,了无惧意,要看着毒蟾将自己带往何处?忖思中,立即闭住呼吸,双眸圆睁,暗自戒备,以防万一有变。
  秋儿本不识水性,出乎意料,身体刚刚入水,水面向两行裂开,距离身体三尺余远,这使他惊奇不已,猜不透是何理由。
  原来秋儿怀内之“太乙珠”,功辟水火,寒暑不侵,乃是武林奇宝之一,在他入水后,即能将水辟离三尺余远,毋须闭住呼吸,同在水面一样。
  这里的江水湍急异常,却又奇深,下沉约十五六丈,还未到底,这时,毒蟾靠近了北面的石壁,有一条漆黑如墨的洞府,向洞里游进。
  秋儿担心毒蟾捣鬼,立将“寒竹扇”打开,对准其头额,只要稍有异动即可将其制于死命。
  洞径初时约有七八尺高,渐行渐窄,而且,曲折异常,有许多地方,毒蟾竟是在地上爬动。
  秋儿自服食过“两仪果”后,双眸朗澈如炬,虽然如此,也只能看到五尺以内。
  又行了约有半个时辰,洞壁豁然开朗,而且,里面光明如画,一个若大洞府,竟然点水皆无,干燥异常。
  秋儿跳下蟾背,四周巡视,毫无所见,便疑奇问道:“蟾儿,你把我驮来此地怎的?”
  毒蟾闻言,“咕咕”两声叫唤,一上一下的跳动着,似甚焦急。
  但它不会人言,只有伸出前爪,向洞壁上指点。
  秋儿见状,立即沿着洞壁仔细看下去,意外的发现左首洞壁,现出几行字迹,仔细看下去,原来壁上详载有启闭方法,但须要午刻,洞内金光大盛之时,即可开启门户,进内后,也要在同时之间退出,否则洞门关闭,将永幽洞中,无法外出。
  秋儿约计时间,现在刚刚入夜,遂转顾毒蟾,道:“蟾儿,时间还早得很,我要调息一会,待明日午刻再开启洞府,我们方能出去,你可以等待吗?”
  毒蟾百依百顺的点点头,退在一旁,闭目蹲踞着。
  秋儿也坐在地上,盘膝跃坐运功。
  时间在静静中,悄悄的逝去。
  迨至秋儿第二次跃坐运功时,陡觉眼中金光刺目,耀眼生花,知道时刻已届,急忙挺身而起。睁眼看处,正中墙壁上,恍惚现出一行金色古篆的字来:“禹王治水,来此求援,数千年后,又逢有缘,洞中上宝,任取其三,进入洞内,切勿留恋。”
  此时,那只毒蟾,倏地三足支地,“咕咕”两声叫唤,似是知会秋儿时刻已到,即速进内。
  秋儿知道机会不可失,立即趋前在“恋”字底下的“心”字,当中一点,用手指按去。
  一阵隐隐雷声响过,石壁徐徐裂开一条缝隙,仅容一人侧身而入。
  时间是不留情的,秋儿怕失良机,立即侧身而进。
  在秋儿进洞期间,作者顺便将开凿这座洞府之人简单交待几句。
  原来巫山有十二峰,即是:朝云、望云、翠屏、松峦、浮坛,聚鹤、集仙、上升、起云、飞凤、登龙、圣泉。
  这十二峰,其中尤以称为神女峰之朝云峰,最为纤丽秀拔,如姣俏少女,侧立危岩,朝霞如远凝氤氲缥渺,秀媚绝伦。当碧空晴朗,忽然迅雷疾响,浓云四合,隐没小峰,冲激峭壁,如大海来潮,万马奔腾,林木呼啸,万壑涛声。俄而云敛雨收,层峰玉立,若美女出浴,娉婷娇娆,飘飘若仙,是以,历代词人墨客,皆以巫山云雨为神仙境界,辄为赋诗以歌咏之。
  秋儿看见外面洞壁上的碑文,叙述的很详细,开凿洞府之人乃神女云华夫人,为西王母第廿三女,名瑶姬,栖真巫山。当年,大禹治水,由涂山至此,拟依高地峡谷,疏导水势,但见洪流荡荡,黑云漫天,狂风卷地,石走沙飞,无法开凿水道,乃冒险登山求云华夫人相助。云华夫人念其诚,乃命侍婢冰云,取芙容秋水二剑至,夫人掣芙容剑起舞,但见金光团转如球,骤闻一声叱“疾”,金光一团化为一道金线,冲出山洞,朝天飞去。立时洞口有人应命曰:“微神狂章、虞余、黄魔、大翳、庚辰、童命尊听命。”云华夫人命六神助禹王止水,诺声如雷,顷刻间,扫云荡翳,阳光万道,穿穴而入。
  夫人又命侍婢冰云持剑下山,助禹断石疏波,决塞道厄,功成回府。
  冰云遵命随禹王至山麓,指示下水道图,并用芙容剑北指东划,天际倏现曙光一道,绕过巫山,直奔苏州出海成为长江。
  禹王治水成功,复登山叩谢,只见仙洞依然,而云华夫人已渺,洞中仅有化石三堆,宛如云华夫人与侍女焉。
  禹王惆怅依望中,不觉转袖一拨,就地狂风过处,仙洞塌下,三堆化石巍巍矗立巫山之上,似风华绝代之佳人,挺秀环翠,飘逸绝伦。
  云华夫人在碑文上又自述:“余因当时,不想再面见禹王,遂变为化石。不想禹王于惆怅中,将仙洞弄塌,存身无处,又恐怕其再来打扰清修,遂在巫山绝壁水底下,复辟洞府,此人不知也。”
  且说秋儿由开启的缝隙,侧身而入。
  里面石室并不大,当中一座莲台,上面盘膝坐着一个风华绝代,娇艳如花的夫人。两旁石墩上,坐着两个侍女,三人都是面含微笑,宛然如生,像是入定的模样,这三人,想是云华夫人与侍女。
  秋儿不由肃然起敬,忙整好衣襟向着遗骸拜了四拜,才站起身来。
  就在夫人逃骸前,摆着一块大石,上面放着六件宝物,宝物之前,摆着一条围巾似的东西,写着几行字迹,是:
  兵刃凶器,留镇洞府。
  灵丹妙药,收服毒蟾。
  三才宝箓,妙用无边。
  青龙宝珠,清心寡顽。
  螺祖丝帛,水火不侵。
  无相宝衣,诸凶难伤。
  每句的后面,都有详细注解,说明芙蓉秋水二剑,过于锋利,不易带走,而且,二剑已著灵气,并非一般江湖人物所能使用,故留镇洞府。
  当年,云华夫人又於静中推算,得悉数千年后,毒蟾为害,由于其秉性凶顽,虽然能震慑于一时,过后必然凶性复发。若要收服,即以天台灵药,再渗以收服人之中指鲜血,即能任人驱使,永不为患,而且与收服人一生心灵相通,虽遥隔数千里,也有感应。
  至于三才宝箓,也是夫人于静中参悟的佛门禅功,有缘人如识的梵文,可在外洞修为,不便带走,以免流入恶人之手,为害世人。
  秋儿将围巾上的字迹看清,对于芙蓉秋水二剑,甚为爱惜,他取在手中,撤出一看。只觉一阵寒气,侵人肌肤,剑端芒尾,长达丈余,剑身全长约二尺,蓝汪汪的如一汪秋水,耀眼生花,由于夫人有示在先,只得将剑还鞘,置于原处。
  第二件宝物,就是收服毒蟾之灵药,他无须犹豫,即连同玉瓶,装在衣袋内。
  第三件乃是三才宝箓,他揭开锦袱,翻阅书页,尽是梵文,自己一字不识,只得又放置原处,决心将来在江湖上,习得梵文,再来此练习神功。
  第四件青龙宝珠,原来是一串项链,每颗珠子,都如小指尖大小,只有顶端一颗,大如鸽卵,颗颗珠光闪烁,瑞气千条,尤其顶端那颗大的,更是光彩夺目。
  他拿起珠链,只觉入手清凉,身心俱爽,于是,他解开领扣,挂在颈项,最上那颗怪大的宝珠,恰好与心高“巨阙穴”齐平。立觉一股凉爽之气,由巨阙穴传入心脏,流布全身百骸、灵台之间,顿觉晶莹澄澈,这是过去从未有的感觉。
  他扣好衣扣,又看其余两件宝物,是螺祖丝帛与无相宝衣,那螺祖丝帛计有三条,似是女人所用的围巾之物,为红、蓝、绿三色,轻柔坚韧,隐隐发光。
  无相宝衣为银灰色,非丝非帛,也是柔软异常,这两件宝物,他不知应该携带那一件?
  他反复忖思之间,忽然想到了香姊姊,要不是她,自己如何能活到现在,同时苗若萍对自己也是一片爱护,虽然他的父兄恶毒,而她却是善良的。现在,逢此仙人留下之宝物,何不带走,将来每人送一条,藉以报答两人之深恩大德。
  于是,毫不犹豫的将三条围巾叠好,放在背上包袱内。
  于是,他不再迟延,立即跪下,对着云华夫人遗骸,叩拜了一番,便退了出来。
  就在他刚刚退出的刹那间,洞壁徐徐移动,又复闭上,又无半点痕迹,恍惚间,他又看到洞门紧闭的刹那间,现出了一行字迹,是:“习得梵文,再来洞府,三才神功,候汝参悟。”
                                                                                                云华夫人留
  秋儿知道云华夫人,乃是神女,知道过去未来,忙即又对着洞壁叩拜,并默默祷祝一番,方才起身。
  毒蟾见秋儿依时出来,似甚高兴,“咕咕”连叫两声,前腿挺直,将身躯支撑得高高的,双眸蓝光闪闪,凝注着秋儿,似是有所期待。
  秋儿见毒蟾之状貌,知道它念念不忘着内丹,遂点头说道:“蟾儿,少安勿躁,你的内丹,我立刻还你。”
  说着,即背转身躯,掏出玉瓶,倾出一颗紫色丸药,微带芬芳香味,即咬破自己中指,滴了两滴鲜血上面,丸药立变黑色,他稍一沉吟,又将内丹也掏出来,道:“蟾儿,你将我带来此处,使我得到了几件宝物,所以顺便也带了颗灵药赠你,你服下后,即知妙用无穷。”
  说完,即将丸药与内丹,在毒蟾面前一晃,毒蟾立即张开血盆大口,三足挺立,似是无限兴奋。
  秋儿就势即将丸药与内丹,丢进它的口中,凝眸注视其反应。
  不及时,大概丸药已化,毒蟾双眸渐渐合拢,三腿卷缩踞伏于地,看样子,似是在运功调息。
  约一个时辰过后,蟾儿双眸倏睁,一个庞大身躯在一个翻身之中,顿化成酒盅口大小,跃至秋儿脚上,状至亲密已极。
  秋儿童心未泯,立即伏身将蟾儿抓住,托在掌心,说:“蟾儿真乖,想不到你能大能小,今后好好在此看守洞府,不要再出世为患,免遭天谴。说不定一两年后,我还要回来,修习夫人所留下之神功……”
  蟾儿“咕”的一声,跃下地来,又恢复原来大小,似是无限依恋,在秋儿四周爬动。
  稍停,秋儿又道:“我要走了,你得送我出去!”
  蟾儿立即卷缩在秋儿面前,秋儿也不犹豫,即跨步立在它的背上,向外而去。
  蟾儿服食过灵药,陡增神力,带动两旁水声“哗喇”作响,霎眼间已浮出水面,如飞般的向前驰进。
  行进之间,秋儿低头说道:“好了!你马上回洞,潜心修为,后会有期。”
  说着,即纵身一跃上岸,向蟾儿挥挥手,身形消失在巫山邃谷中。
  秋儿沿途北上,尽量避免与武林人物接触,以防传入万流教人物手中,截击报仇。
  他的目的地,就是要完成师父临死遗言,先至黑森林内探看究竟。
  这天,他来至陇地秦州,觅妥客店,将衣物安置妥当,由于时间过早,他想到城外流览一下塞外风光。
  刚刚离城不远,在一抹丛林旁,听到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小施主,请稍留驾。”
  秋儿抬头望去,只见由林内踱出一个六旬以上的老道士,面色红润,三绺长髯,飘洒胸前,两太阳穴鼓得高高,显示其内功火候浑厚,这个老道乃是峨嵋派顶尖高手一阳真人。
  秋儿闻声止步,拱手说道:“道长有何赐教?”
  一阳真人见少年人谦虚有礼,即自行报过道号,道:“小施主,从何处而来?”
  秋儿初涉江湖,不惯撒谎,即据实相告。
  一阳真人又问:“小施主,既从黔地而来,当能闻知尚家镇有一位少年人,以音啸功夫杀死六位武林高手,是不真有其事?”
  秋儿睇视真人面色,似无恶意,遂点头含糊的答道:“似有其事!”
  一阳真人紧接住又追问道:“请恕贫道冒昧相询,小施主是不半月以前,在巫峡降过毒蟾?若非贫道眼拙,当不会错的。”
  秋儿不知对方之意思,遂未加考虑的答道:“正是晚辈所为。”
  一阳真人双眸神光陡射,旋又恢复正常,说道:“这样说来,尚家镇之事,也是小施主所为。”
  秋儿疑奇的问道:“何以见到是晚辈所为?”
  一阳真人面含微笑,道:“天下黑白两道,以及奇人异士,莫不想得蟾丹,小施主当时谅已见到长江两岸武林高手集,那时贫道恰好站在对岸,曾闻一缕微弱的音啸,从对岸驰过。其时,恰好我身旁站有一位武当派俗家弟子,似被那缕音啸震慑,致而倒地身亡。当时,小施主全神对付毒蟾,谅不会注意的。敢请小施主不吝将蟾丹取出一观如何?”
  秋儿闻言,骇惧异常,当时,自己怕伤及围观之人,才将音啸逼成一线,直对毒蟾,想不到仍然杀死了一位无辜之人,这“飞景八曲”,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想着,即神色凄伤的说道:“晚辈确是全神注意毒蟾,绝未想到伤及无辜,实在太不幸了。至于那蟾丹,经晚辈将毒蟾点化后,已将内丹又还给他了。”
  一阳真人神色略带失望,双眸尽在秋儿玉面上溜来溜去,继续问道:“小施主姓名可否见示?令师何人?”
  秋儿将自己的姓名说出,又道:“家师已经作古,生前曾一再叮嘱,不准外泄,还请道长原谅。”
  一阳真人从秋儿神色上看,知道他所言不虚,便又说道:“小施主所言一切,贫道绝对相信,不过,你与万流教及武当已经结下梁子,还有无数的武林人物,窥伺着蟾丹,前途请多珍重。”
  说罢,返身入林而去。
  秋儿被一阳真人临行几句话,说得意兴索然,无心再流览风光,即折返城内客店。
  用过晚餐,即在房间里运功调息。
  他正用清入浑,渐达物我两忘之时,蓦闻屋顶似有衣袂飘风之声,他立即跃下床来,拉开后窗户,翻身纵上屋脊,毫无所见。
  他又至四周探着,也未见人踪,遂返回屋内,意外的发现窗前桌上,放着一张笺纸,墨迹未干,上写:“各路高人,齐集前站,小心在意,预防危难。”
  后面并未署名,只划了一个酒盅,他猜不透留笺示警之人,是善意?抑恶意?同时,也想不起自己在何处曾认识这样一个人。
  时间是无情的,一连三天,秋儿步步为营,处处设防,并未发现武林人物,更未见到示警之人。因此,他的防范也就松弛下去,只希望立刻进入黑森林,能完成师父之志愿,自己是死是活,并未想之。
  就在第四天未末申初之时,进入六盘山,远远地望见前面丛林莽莽,怪石嶙峋,隐现腾腾杀气,凶险已极。
  不知这是何等去处,只是茫然的走着,刚转过一道山角,想坐下吃点干粮,再行前进,讵料,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声,道:“小子,你才来啊!”
  秋儿回眸凝睇,只见身侧三丈处,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僧俗道尼,高矮肥瘦,男女老少各色人物。说话的乃是一个年约五旬的人,生得海口虬髯,面像凶恶,高高地个儿,巍然的立在最前面,好像要攫人而噬的狗熊。
  秋儿见状,心里不由一跳,暗道:糟糕!这些人可能都是为自己而来,想不到为了一颗蟾丹,不惜数千里跋涉,追踪到此。
  他虽然惊惧,表面却仍装作很镇静的样子,拱手道:“不知诸位老前辈有何赐教?”
  一个中年道士越众而出,接住道:“你夺取蟾丹,这是你的本领高,却不应施展魔音将本派门徒杀毙,看你人小心辣,将来不知如何为害江湖?”
  又是一个声音截住道:“小子,万流教与你何冤何仇,今天除将蟾丹留下外,你也别想离开此地。”
  声音噪杂吵成一片,武当派要为死去的门徒报仇,决心除掉邪磨外道,万流教也要为黔地分坛死去的六位报仇。其余的武林高手,他们希望在混乱中,能夺得蟾丹,这些人有德高望重的僧道,有成名已久的奇人异士……
  秋儿在对方一阵骚动之后,朗声说道:“对于蟾丹之事,早经小可还给毒蟾,即是未还,又岂能留到现在?各位千里迢迢追踪到此,未免枉费心机,至于武当派门徒,闻音啸而死亡,岂能诬为小可所为,当时全神降伏毒蟾,谁又能顾及这些意外之事……”
  突然,一声厉吼,截住道:“小子,你倒推得干净,黔地万流教分坛之事,你又有何说?”
  秋儿理直气壮的道:“这是他们欺人太甚,又怨得谁来!”
  声音甫落,一股凌厉的掌风迎面扑来,吼道:“小子,血债血还,今天让你逃出孙大太爷的掌下,从此以后,江湖上就没有咱这一号人物!”
  说话之人,乃是万流教下蜀地分坛的一个小头目,“四眼雕”孙夫发。他仗着自己身高体壮,掌劲雄浑,对于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想一掌击毙,为黔地死去的六个同道报仇,自己也可在天下豪杰之前,显扬一从武功。
  秋儿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正面与人对敌,心里稍存凛惧,一见对方掌到,忙不迭的运出全力硬接。
  双掌相接,“啪”的一声大响,孙夫发一具庞大身躯凌空飞起丈余高,摔出老远,跌得发昏。
  秋儿也是“登登登”后退三步,方才拿桩站稳,血翻气涌,内腑已被震伤。
  要知秋儿自从服食过“两仪果”后,内功陡增不少,由于他对敌经验不够,而且,心存凛惧,未能将内力发挥到极致,是以,才落得如此。
  他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寒竹扇”掣在手里,准备在必要时,施展师门绝艺“天罗十一剑”,与对方高手一拼。
  就在他的身形刚刚站稳之际,先前发话的武当派清心道人,叱道:“小子,拿出蟾丹万事全休,否则……”
  话未说完,已是双掌如泰山压顶般的劈到。
  情势逼迫,秋儿只得紧咬牙根,逼住受伤内腑,他也豁出性命,决定以死相拼。想不到名门正派的牛鼻子,完全是沽名钓誉之辈,为了蟾丹,竟然不顾江湖道义,与武林败类万流教沆瀣一气,以众凌寡,以大欺小。
  秋儿右扇出掌,与清心道人打在一起,终于缺乏对敌经验,而且,锐气被夺,在一个疏神之下,左肩又中了清心一掌,一个踉跄,“哇”的吐出大口鲜血。只觉得心跳耳鸣,眼冒金花,恍惚间,只见四周都是些狰狞厉鬼,向他步步逼近,似是要将他碎割分食。
  蟾丹的诱惑太大,他们不相信这个孩子会还给毒蟾,他们更不相信他已经吃掉,一定还装在袋内。是以,又是一个中年和尚,乃是少林派叛徒,刻间已投靠万流教的吾玄,凌空而起,头下脚上,如老鹰搏兔般的对着秋儿抓去。
  他满想攫住秋儿,即闯出重围,再搜寻蟾丹,一口吞下,立刻增加内功火候,那时,自己岂不顿时成了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物了。
  是以,他在清心道人双掌尚未撤回之刹那间,即凌空而起,快时如奔雷闪电般的对着秋儿扑下。
  秋儿神智虽迷,听觉尚灵,当即横身跃出五尺,方才躲过凌空扑下的恶僧悟玄,但他的寒竹扇却被悟玄的掌风扫中,脱手飞出,被一个二十岁上下的俊秀少年俯身拣去。
  ——须知,人之生来,天赋有求生的欲念,除非在万不得已而无法求得这一线生机的机会下。
  秋儿在这众多武林高手围攻,命如悬卵的急迫情况之下,使他不计后果的在闪避之间,吐出了“飞景八曲”中之最弱一曲“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闻之苦海无边,大梦复苏。”
  这缕音啸,抑扬顿挫,婉转悦耳,周遭之群豪,个个都觉得一身如寄。东飘西荡,为何而生?为何相互争杀不已?想至伤心处,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唏嘘成声。
  正在这时,似是有人刚刚从远处而来,尚未被音啸所慑,但又惧怕音啸垂虚而入,是以,厉声吼叫道:“小子,还不快逃等待何时?”
  一言惊醒梦中人,音啸嘎然而止,他强忍住一口真气,迷朦的向深谷中莽莽丛林内奔去。
  丛林边沿的一株大树上,刻着斗大的八个大字:“来人止步,进入者死!”
  并未注直,只是一味狂奔。
  正在此时,远处又是一声喊道:“秋儿,那里是吃人的魔窟,快回来!”
  同时之间,又是厉啸喝叱之声不绝,只听他们喊道:“小子,想不到你是太苍逸叟之徒,你师父未能练成飞景八曲,你却学会了,竟然为非作歹……”
  “小子,你想死还不简单,大爷们却舍不得让你将蟾丹带进吃人的黑森林……”
  “快站住,将蟾丹献出,万事全休……”
  “小子,那里面进不得的……”
  “蟾丹……”
  原来那家被秋儿所吐之音啸所述,正在哀伤欲绝之时,音啸嘎然而止,个个渐由梦中醒觉似的,想起是怎样一件事。内中有不少高手,识得太苍逸义,曾耳闻其怀有“飞景八曲”,却未习练,现在,由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几岁男孩吐出音啸,是以怀疑是逸叟之徒。
  迨见秋儿不顾一切的向黑森林内奔跑,他们恐怕蟾丹从此以后丢失,故而,大呼小叫的要秋儿止步。
  然而,秋儿却置如罔闻,仍然健步如飞的向前奔跑,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他并未看到树上的字迹。
  少林寺一代高僧大觉老和尚,一见秋儿就要进入死亡的渊薮,一时情急,施展八步赶蟾之绝艺。同时又打出一记劲疾无俦的掌风,想将秋儿从横里击飞,再以“凌虚引渡”之绝技接住,那样,岂不蟾丹在握,凭着少林派在江湖的威望,谁还敢争夺。
  这老和尚一时利令智昏,贪心大炽,以致种下了杀身之祸,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按说像大觉老和尚已是年高六旬不应再存有贪嗔之念,但他却仍然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当年在江湖奔波,以致使诸师兄弟对他均感不满,虽曾屡加劝告,毫不知悔改。因此,少林派掌门大悲禅师,并未派遣他重要职务,一任其在江湖游荡。
  且说秋儿虽然被击重伤,仍然耳聪目灵,已知身后有高人追上,但他毫不停歇的奔跑,接着,掌风如迅雷驰电般击到,秋儿的身躯平空飞起,并未向横里跌去,反而穿越树缝,直飞进里面。
  秋儿身躯,刚着地面,又是一跃而起,钻向丛密的树林内,转眼不见。
  迨至众豪追至林边,已是人踪俱杳,却没有一个人,敢走进林内,只是在外面徘徊、踯躅······
  谁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只是在外面眼巴巴的向内注视,以守株待兔的心情等待下去。
  一天,二天三天······一直到十天后,没有发现半点踪迹,也未听到一丝声音,众豪陆续的散去,只剩下一高一矮两个老人坐在林边,向鬼气森森,阴风惨惨的黑森林内望着,望着······
  那个个儿略高的老人,一身灰色儒巾、儒服,三络长髯飘洒胸前,面貌慈祥可亲的一派儒者风范,面色之间,却又带有无限凄伤,他就是江湖驰名的“岐黄秀士”万天相先生。
  另一个矮小老人,即是“酒翁”康潭。
  万天相自从秋儿失踪之后,数年浪迹江湖,也曾明查暗访,希望能得到秋儿踪迹,但是始终找不出丝毫线索,但是他仍然坚信秋儿仍在人间。
  日前,听到巫峡毒蟾伤人,触动了他的灵机,想得到蟾丹,给秋儿服下,更强胜灵果,是以,星夜兼程前往。迨他到达之时,恰好秋儿蹲蟾离去,仅看到一个背影,但他仍然认出是他自小养大的秋儿。
  他在江岸候了两天未见秋儿踪影,遂又毫无目的的向北而去,途中,无意听到人言,降蟾少年,已经北上,他立即随后追赶。
  迨至他抵达六盘山之时,秋儿已负重伤,正在亡命的向黑森林内奔跑。虽然他高声的呼叫,但他的声音,被群蛮吵叫而淹没,秋儿未能听到,只差得一步,这两位异性祖孙又耽搁数年的见面时间。
  至于“酒翁”康潭在尚家镇客店之饭馆内,见秋儿生得俊秀飘逸,神朗气清,悠然生出喜爱。迨至万流教黔地分坛香主“掠地赤蛟”褚景,与“中州狼”毕挺等六人来到。堂倌趋前想请秋儿让坐之时,秋儿不理不睬,他已知道这个孩子,有点来头,不然不会如此大胆顶撞。
  倏见“中州狼”毕挺伸手向秋儿抓去,却又不躲不闪,怕他吃亏,遂用指弹出一块鸡骨头,刺中毕挺手背,他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酒吃菜。
  “掠地赤蛟”褚景,又要扑上,他正想趋前抢救,却闻秋儿冷“哼”一声,命其约地比斗,以免伤及无辜。
  “酒翁”康潭预先隐藏于林内树上,预备必要时出手救援,迨见双方先后来到,秋儿即被六人团团围住,暗暗替他担心。但出乎意料,未见动手,即闻到一缕音啸响起,幸亏见机得早,立即凝神定虑,气凝丹田,充耳不闻。但是,这缕音啸,奇怪无比,仍然冲耳而入,一时心意难拴,竟自摔下树来。
  当时,如果秋儿仍然不停,“酒翁”康潭也得与六人同样命运了。
  康潭经过一阵调息,巳告复原,在他心神激动下,伸手制住秋儿逼问师承,因他与太苍逸叟是多年好友,曾听到逸叟说过,其得到一种“飞景八曲”,尚未习练。故而一听到秋儿之音啸,即连想到老友所谈八曲之事,这是他由于喜悦秋儿,因而忘情的冲动。
  但却被秋儿出言讥讽,老脸有点挂不住,说了几句场面话,即飘然而去。
  事后,他仍想知道秋儿之来龙去脉,遂沿途跟踪北上,巫峡降蟾之事,他也见过,心里窃喜,这个孩子若真是逸叟之徒,可谓衣钵有人了。
  经过月余的跟踪,他已确定秋儿确确实实是太苍逸叟之传人,沿途又得悉黑白两道人物,要抢夺蟾丹,是以,在秦州客店中留字示警。
  秋儿在六盘山被武林群雄截击,为了保命,又吹出了“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一曲未完,恰巧“酒翁”康潭赶到,他怕秋儿继续吹下去,伤及无辜,而得罪天下武林人物。那么,他日后行道江湖,势将步步荆棘,处处树敌,遂出言点醒,命他及时逃走。
  秋儿在迷糊中,逃然黑森林,暗忖:一朵武林奇葩,送命于此,不禁伤痛悼惜不已。
  他与“岐黄秀士”万天相,也是老相识,两人就在林边等候,一直个月以后,始终未见秋儿之踪影,才叹息着离去。
  当然,在这一个月当中,两人都把秋儿之事说了,万天相更是心痛如搅,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按下两人离开六盘山,返回中原不提。
  且说秋儿被少林派大觉老和尚掌风扫进黑森林内,摔了一跤,所幸摔得不重,爬起身来继续向内狂奔。
  未跑几步,由于心慌意乱,林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辨五指,又被一条断枝绊倒,这一跤,摔得真不轻,内力一浅,就此昏晕过去。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才慢慢苏醒过来,从枝叶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阳光,四周景物,清晰的映入眼帘。
  但他却无暇欣赏,急忙坐起,试运真气,只觉全身酸软,肩头隐隐作痛,当即掏出万爷爷送给他的“九转返魂丹”,吞服一颗,遂瞑目运功调息。
  秋儿静坐中,只觉胸前之青龙宝珠,射出一股清凉之气透体而入,感到无比的舒畅,渐渐由清入浑,而至物我两忘的境界。
  约一个多时辰以后,经过一大周天运行,更加青龙宝珠之助,已是霍然而愈。
  睁眸四眺,周围尽是合抱大树,遮天蔽日,他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正想觅路外出,惊闻外面人声哄哄,似乎距离很近,他知道截击自己之人,尚未走开,遂打消出林之意,即慢慢向内趋进。
  正行之间,使他骇然一跳,只见到处都是骷髅,而且,有无数的毒蛇,在他周身三尺外张口吐信,但却不敢游近身边。他试着前行一步,面前的毒蛇,即纷向后退一步,身后的却又跟进一步。
  他见毒蛇不敢近身,胆量渐大,慢慢向前踱着,走了约一个多时辰,毒蛇倏然隐没。身前五尺处,却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只红毛红发的猱狒,大的身高约五尺,状貌凶恶已极,小的约三尺高,依偎在大的身旁,似是母子。
  陡地——
  那只猱狒一声厉啸,音澈云霄,吓得秋儿全身汗毛根根直竖,心跳耳鸣,不由向后连退三步。
  啸声过后,盆口一张,长臂高抬,似是要向秋儿扑击之状。
  秋儿曾听师父说过,这种猱狒乃是一种人猿受地蛟意淫而生,天生神力,体逾精钢,刀枪不入,生为百兽克星,性情凶恶,平常以兽脑血液为饮食,记仇之心最重,一日为仇,终生为敌。
  想不到此处竟发现这种凶物,那些骷髅,可能就是这两只猱狒的杰作。
  一时激起了秋儿的侠义心肠,自己何不想法除掉,以免其为害生灵,由于他上次降蟾的经验,只有用“飞景八曲”对付,毒蟾既能迷于音啸,谅来猱狒也难抗拒。
  感念之间,猱狒渐渐向前趋近。
  秋儿见状,不再疑迟,立即吐出“芝曲:猿啼巫峡痛断肠”。
  那猱狒闻声,似乎一怔,立即停住身躯,一双火红的眼睛,凝注着秋儿,视其形态,似喜似惧。
  秋儿所吐出的“芝曲”音啸,刚刚开始,它似知厉害,急忙双手掩耳,连连后退,曲未及半,那猱狒似已禁受不住,一双毛手,挥动不已,似是要秋儿止住。
  此时,那只小猱狒,已经身横当地,奄奄一息。
  秋儿却不懂它的意思,随着手势,也就止住音啸,迷惘的说道:“你是要我止住音啸?但你在此涂炭生灵,却饶你不得的。”
  那猱狒似懂人言,口中“吱吱”连叫,摇手不已。
  接着,又打手势,指东划西,秋儿也看不明白,猱狒打完手势,不理会倒地的小猱狒,转身即向里面奔去。
  约二个时辰过后,猱狒手拿着一支晶莹透明的洞箫出来,远远掷给秋儿。
  洞箫似是用晶石雕成,沉甸甸地,入手冰凉,通体长约二尺,靠底部后面,又有两个孔眼,穿着一条非丝非革的细绳,绳端坠有一颗明珠,青光闪烁,灿烂无比,似是用作悬挂腰间。
  秋儿反覆把玩,喜爱不已,不由疑奇的问道:“你是要送给我吗?”
  那猱狒打着手势,要他吹奏的样子。
  秋儿见它这一番做作,触动灵机,暗忖:今后何不将音啸由洞箫中吹出,谅来其功效也是一样的。
  他童心未泯,立即按放唇边,手按孔眼,吹奏出“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
  箫声呜咽,如怨如泣,似愁还悲······
  那猱狒闻声,突然“吱吱”悲啼,凄厉无比,眼泪湿湿,流满两颊,似有无限的伤心。
  秋儿见状,知道猱狒乃是通灵异物,恐怕将它伤害,箫声嘎然而止。
  良久,猱狒才止住哭声,赶前两步,学着人样为双膝跪倒,似是迎接主人,那付恭敬样子,比之人过无不及。
  此时,那只小猱狒已经苏醒,远远地看着秋儿,却不敢近前,从它的神色间看去,好像有点敌视。
  秋儿并未注意,近前将那只大猱狒拉起来,道:“大红,这是什么地方?”
  那猱狒转身对着一株大树指去。
  秋儿拢眸凝眸,大树杆上赫然刻着两行大字,是:
  “黑森之林,内蕴绝学,进此生门,即为传人,先品洞箫,震慑猱狒,渠识路径,大胆跟进。”
  秋儿这才知道,自己于无意中,进入了人人谈林色变的黑森林,正是因祸得福,兴奋异常。
  秋儿手持洞箫,挥手示意猱狒带路。
  一大一小两个猱狒,立即前行。
  林木密集,不辨东西,行走之间,秋儿初时感觉,树木似是杂乱无章,渐渐的却又觉得,似是人工栽植,井然有序,但是又体会不出个中玄奥,只有紧随猱狒前进。
  走了一程,秋儿有点饥饿,好在准备了不少的干粮,即招呼猱狒暂停,休息一会再走,他拿出干粮,分了一点给两只猱狒,自己也吃了一点,继续前进。
  这样,曲曲折折的走了约两个多时辰,来到一座高约千仞陡壁之前,秋儿发现光滑的石壁上,刻着四个斗大墨色古篆字“玄玄洞天”。
  底下,是一座洞府。
  那只大猱狒用手指向里面,意思是请秋儿进内。
  秋儿既然来此,当然要探个水落石出,遂整好衣襟,跨进洞内,洞壁上都是绿色荧荧的石片,照耀得洞内,一片绿光。
  洞府奇深,走了约有顿饭时间,才走到最里层,里面乃是并排三间石屋,当中一间,放着石榻、石桌、石椅、别无他物。右首一间,石门虚掩,秋儿轻轻推开,意外的发现并肩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似是入定一般。
  他立即侧身而入,对着那对夫妇跪倒,恭敬的道:“晚辈方玉秋,冒然入洞,打扰清修,请前辈海涵。”
  说完,即匍伏在地。
  良久,未闻声息,仰头睁视,两人面色如生,只是衣衫上,积垢寸许,他这才知道这对夫妇早已坐化多年了。
  他对着遗骸拜了四拜,站起身来,意想退出室外,瞥眼之间,发现两人中间,放有一张羊皮笺,上面写着满满的蝇头小楷,他顺手拿起一看,上面是:
  “余夫妇早年行道江湖,足迹遍及神州各地,为人排难解纷,锄奸去恶,讵料,好事多磨,余夫妇被奸人居中、挑拨,致而反目,劳燕分飞,甚且相互仇视为敌。
  “数十年后,内子不知在何处得到一本‘飞景八曲’,又在玄冰底下,寻得一枝寒晶,费时数年,雕成一支洞箫。她以‘寒晶洞箫’吹奏‘飞景八曲’,来此寻余较技,当时,余之‘天玄功’也已练成,余虽不怕,终究夫妇之间,并无深仇大恨,遂苦口婆心相劝,但内子执拗成性,决定比较一下,以判高低,余被逼无奈,只得首肯。
  “那‘飞景八曲’确实玄奥异常,余俩对面而坐,内子即继续将八曲吹出,余则默运内功将双耳闭塞,以杜绝音韵冲入。但仍然抵不住‘乾离二曲’,费时三天,她将八曲奏完,双双均负极重内伤。
  “斯时,余夫妇两人,自知不久于人世,遂相互道出被奸人挑拨之言,这才前嫌尽释,重归于好。
  “内子恐怕死后,绝学失传,遂强忍内伤,到天柱峰古洞中,刻下了八曲,留传后人,并且留言,有缘人学成后,凭此八曲,可进入黑森林。
  “在她离开之时,余也开始布置,按天体运行之理,建造了这座黑森林,进出只有一条生路。后人凡是从生路进入者,余曾嘱咐守洞之大红,可即奉上‘寒晶洞箫’,令其吹奏,否则,即将其送出林外。
  “至于后人从其他各门而入者,有死而已,此非大红之所能为力也。
  “天下之事,冥冥中均有定数,届时有缘人自会轻易的进入生门,无缘者即是费尽心机,也难越雷池一步。
  “追至内子返回后,余夫妇两人,逼住受伤内腑,将所有的绝学,加以存菁去芜,手著一册‘南无无上降魔禅功’秘笈,都放在对面石室内。这是一种亘古绝今的武功,如能习成,虽不能达到肉体飞升之境地,最低限度也可修成五气朝元,三花聚顶,金刚不毁之体,但仍须要看有缘人之际遇,以及天赋。
  “大红乃是一只通灵异兽,有缘人善视之,如果余推算得不错,数百年后,将又有一只小红出世,有缘人可想法将其脑后反骨炼化,可为行道江湖之臂助。
  “黑森林地底下,潜藏着一条地蛟,将于有缘人来后的甲子年,第三个甲子日,甲子时涌出地面,黑森林也随之沉陷地下,这座洞府也将被深潭所淹。有缘人毋须慌恐,届时可跃上石壁,吹奏‘飞景八曲’中之‘离曲’,将其震死,以免为害人畜。
  “余夫妇之遗骸,可放在这洞壁上的小洞内即可。
  “谆谆留嘱,善自珍重。
  “天玄子与香风仙妃同留。”
  秋儿一口气看完,这才知道开凿黑森林洞府之人,与自己所习之“飞景八曲”的来龙去脉。
  他计算年月,恰好本年是壬戌,尚有年余时间。
  他返身走入左首石室,里面石桌上,摆着两堆书籍,书籍之前面,平放着一个红漆木匣,他打开匣盖一看,赫然映入眼帘八个金色古字儿,即是“南无无上降魔禅功”。
  秋儿兴奋得全身有点颤抖,急忙将秘笈拿起,底下又有一张革皮笺,上写:
  “修习八曲,先服无相,无上禅功,再吞般若。”
  秋儿猛然省悟,自己当年遇见师父之时,而服过“无相百灵丹”,现在练习“南无无上降魔禅功”,须要服食般若什么?
  他拿起羊皮笺,意外的发现木匣底上,嵌着一个扁斗的白玉小瓶,上写着“般若蕊珠”,他打开瓶塞,一阵扑鼻清香,沁人心脾,精神为之立爽。
  瓶内装有十二颗小指顶大的红色药丸,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十二颗药丸完全吞下。
  由于他过去的经验,立即返身走出石室,就在石榻上盘膝端坐,运功催动药力,送达全身百骸。
  一个时辰过后,由浑返清,只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洗髓伐毛一般,无比的轻灵舒适,灵台清朗澄澈。
  他跃下石榻,又走出洞外,将两只猱狒唤进洞,道:“大红,从明天开始,我练习禅功,你能否替我寻觅食物?”
  大红确已通灵,闻言“吱吱”连叫的点点头。
  小红不声不响,双睛圆睁,睁注着秋儿,看样子似对秋儿恐惧,又像是仇视。
  秋儿也不理会,准备自己之禅功稍有火候,再行炼化其反骨。
  于是,秋儿在洞中日以继夜的练习禅功,以及秘笈内所载的各种绝学功夫。
  由于他已经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而且,又颖悟超人,是以,学习起来,驾轻就熟,突飞猛进。
  大红每日按时端送黄精野药,暇时,也效人样的打坐运功。
  秋儿练习“流云飘”绝学轻功时,每日与大红小红,在林间空隙中奔驰,初时,大红尚可追个首尾相连,渐渐地秋儿在举步之间,犹若行云流水,神态悠闲已极,大红已是望尘莫及了。
  光阴逝水,一去不回,已是癸亥年的岁月。
  一天,秋儿支开小红,对大红道:“大红,前辈遗言,命余将小红之反骨炼化,以为本人将来行道江湖之臂助。你不要误会,我不会伤害它的,你去将它带进来,我即行动手,在我运功之时,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惊扰,伤及它的性命。”
  大红之反骨,当年也经天玄子炼化,闻言立即“吱吱”连叫,似甚喜悦,点头而去。
  未几,大红将小红领进,秋儿出其不意,已点中其晕穴,大红一把抄起,放在石榻上。
  秋儿也坐上石榻,稍事调息,即双掌分抵住小红之丹田穴与头顶之百会穴,真气由两掌心透入小红体内。
  他又由鼻孔吐出两缕白气,穿入小红鼻孔内包及脑后反骨。
  良久,小红的身体一阵抽搐,接着,微闻数声“嚓嚓”轻响,空气中飘散出一点焦臭味道。
  秋儿收回白气,跃下榻来,将小红牙关撬开,放进两颗“九转返魂丹”才算大功告成。
  他让小红在榻上躺了半天,才替它解开穴道,及其醒转,竟然判若两人,往时的凶焰尽敛,对秋儿的仇视也一扫而光。
  自此以后,秋儿加以恩威并施,将小红制得服服贴贴,比之庸仆还要忠诚。
  秋儿自然喜悦异常,对小红也倍加爱惜。
  秋儿一年来,除练武功外,即涉猎天玄子所留下之其他书籍,无意中被他发现了一本“镇阳箓”。这本书乃是天玄子当年收服一位魔道所得,秋儿身体异于常人,一时触动灵机,将全文念熟,以备将来娶亲时,传授对方,念熟后,就将书籍珍藏于包袱内。
  一天,秋儿见小红,竟然也学着大红一样的伸腿弄拳,他一时兴起,就将平日见到它俩飞扑腾跃的举动,自己研创了一套“飞猿八式”掌法,传授给小红。
  小红确甚灵慧,经过几次传授,即能依样画葫芦的练得头头是道,而且,掌出带风,凌厉无匹。
  又是一天,秋儿正在练功,见小红神情凄伤的奔进泪来,口中“吱吱”悲哭不已。
  秋儿以为它在外面吃了亏,遂问道:“小红,是不大红欺侮你?”
  小红连连摇头,掣住秋儿衣襟即向外奔跑。
  秋儿被它弄得满头露水,只得随后走出来,只见大红瞑目端坐在一株大树底下,秋儿近前睁视,大红已是功行圆满,瞑目坐化。
  一年来,他已与这两只异兽,生出了深厚的感情,对大红的死亡,不由滴下了几滴眼泪,小红也立在旁边“吱吱”悲哭不已。
  良久,秋儿喃喃自语道:“大红,你安息吧!骸骨我会替你安置,安心随着两位师尊,生活在极乐世界,你的未竟志愿,将来由小红去完成吧!”
  祷毕,俯身端起大红之遗骸,放进左首石屋内洞壁上的小洞里,外面又用一块大石恰好挡住,如天然的石壁一样。
  小红失去了慈亲,自不免失魂落魄,经秋儿开导,才渐渐忘怀,又恢复了原有的精神。
  秋儿仍然刻苦的练功,暇时,即诵读其他书籍;如有疑难,都默记心头,准备将来行道江湖向高人请教。

  第四章
  时间是无情的,不断地向前进驰着······
  一年余,秋儿将秘笈里所载的武功,完全练得纯熟自如,只差火候而已。
  他估计时日,已是甲子年的仲春,猛然想起恩师所嘱,应该预作准备,以免临时措手不及。
  于是,他将右首石室内(即两位师尊遗骸背后)的墙壁,按照遗示,牵动机钮,徐徐裂开一扇小门,现出一个小洞,说也不信,那小洞似是比照着两人盘坐的姿势而开凿的一样。
  秋儿将两具遗骸轻轻扶起,放在小洞内,又牵动机钮,洞门徐徐闭上,看不出丝毫痕迹。
  一切均弄舒齐,见两位恩师坐处,各有一个小穴,穴内放着一只革囊,以及蓝绿两个布卷。
  秋儿将革囊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根金条,与一些散碎银两,两瓶“青龙保命丸”,还有一张羊皮笺,写着两行娟秀的字迹:
  “海丝宝衣,水火不侵,赐赠徒儿,用以防身。
  荡寇降魔,所得金银,行道江湖,济世救贫。”
  他打开蓝色布卷一看,乃是一套儒巾儒服,裤袜鞋俱全,绿色的乃是一套女用衣裙。
  他将衣物都放在革囊中,对着墙壁拜了八拜,方才退出来。
  一年余,秋儿的衣衫,俱已破烂不堪,既有此宝衣,当即换上,长衫肥瘦,虽不如自己的身材一样,尚可将就,因为他正是发育的年龄,再过一两年,穿着自会恰到好处。
  “佛要金装,人要衣裳”,这句话一点不错,秋儿穿上绵丝宝衣,真如临风玉树,俊秀飘逸,加以那付清秀绝俗的面庞,不亚于天台仙童。
  他又将所有的书籍,也按照师尊的指示,都分别藏好。
  星移斗换,日转月横,又是两个月······
  一天夜晚,秋儿正坐在榻上运功,蓦觉地动山摇,洞壁上的石屑纷纷下落,似要坍塌。更加以洞外风声呼呼,水流淙淙,声势骇人已极。
  他知道时间已至,回头嘱咐小红,即速纵上左边山峰,躲得越远越好,以免危险。
  小红却徘徊不走,似是等待小主人。
  秋儿见情势急迫,双眸一瞪,道:“快逃,你不必等我,千万不要听到箫声!”
  小红这才恋恋不舍的纵出洞外,纵上左边高峰去了。
  秋儿背上包袱,系好挂囊,手持“寒晶洞箫”,又对着恩师拜了几拜,默祷一番,即飞步出洞,施展“游龙功”绝学,闪直玄如削的石壁游上。
  他手足并用的爬了约二百多丈高,有一块突出岩石,堪可立足,转身向下一看,吓得他目瞪口呆。
  原来震撼江湖的黑森林,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连自己居住年余的“玄玄洞天”,也已淹入水底不知多深。
  水中正有一只张牙舞爪,“呜呜”怪吼的恶蛟。看形态,正想随着水流,向山谷外窜去。
  秋儿恐怕恶蛟窜至谷外,伤害人畜,立即气凝丹田,功德全身,用“寒晶洞箫”吹奏出“飞景八曲”中之“离曲:山崩海啸鬼神惊,闻之砭骨刺肌,脏腑粉碎”。
  这缕箫声,穿云洞石,裂帛破革,滚滚奔向掀波作浪的恶蛟。
  这时,在秋儿头顶的高峰上,正有一个手拿折扇,面目清秀,但嘴角却带有阴笑的少年,正伏身向下睇视着。
  难道这个清秀少年,已经修为到无相无我之地步而不惧雷音吗?不是的,因秋儿恐怕伤及小红,是以,运用禅功将雷声逼成一线,直对恶蛟而去,所以这个少年,闻不到一丝雷音,才安然无恙。
  箫声已止,谷中也是风平水静,水面上浮沉着一只十七、八丈长的死蛟,在荡漾,荡漾······
  陡地——
  山巅“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千斤巨石滚落下来,直向秋儿立身之处砸下。
  只听“哎呀”一声惨叫,“扑通!扑通!”的水花四溅,即声息不闻。
  在刹那间,左侧山峰又是一声裂帛似的厉啸,紧接着是一条红线,纵下山峰,钻入水底······
  那条红线入水后不久,当中高峰上,也有一条灰色身影,利用飞抓软索,逐层攀援而下,直向那只死蛟游去。游至切近,他抽出一柄明晃晃,寒森森的长剑,劈开蛟脑,取出一颗光辉灿烂的蛟珠,揣在怀中,又利用飞抓软索,攀上左首峰巅,一声长啸,飘然而去。

  几天来,江湖遍传黑森林出现地蛟而陆沉,由黑森林内之衣钵传人,以一把“寒竹扇”,将地蛟击杀,并取得蛟珠······
  这位少年奇侠之武功,已经练达返璞归真,飞引绝迹之境地,放眼江湖已无敌手。他的师承究系何人?据闻其师尊遗言,不准泄漏名讳,以免惊世骇俗。
  传言,说得活龙活现,煞有其事,因此,江湖中无人不想瞻仰侠采,无人不想与之攀交,但神龙见首不见尾,小侠侠踪,犹如昙花一现,即行逸去。
  这天,长安城内,来了一个神采奕奕,丰神如玉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书生,身穿蓝色儒衣,非丝非帛,隐泛霞光,背上背着包袱,步履从容的走进闹街。他身后紧跟着一只火红猴子,双睛神光闪烁,状貌凶恶。
  这个文弱的少年书生,大概喜欢养着畜类,不然的话,出门远行,绝不会带着一只猴子。
  更奇怪的是,街上往来的驴骡马匹,走在猴子身边,不由得骨软筋酥,四蹄难抬,直到那猴子过去,才能恢复原状。
  文弱书生,不时回头向猴子瞪一眼,似是警告它,在这人文荟萃的地方,不要惹祸,以免暴露行藏。
  这一人一兽,就是失踪月余的秋儿与小红——
  原来秋儿(他已经十七岁,以下改称方玉秋),在黑森林背后绝壁上,以全力吹奏“飞景八曲”之离曲,他由于缺乏经验,恐怕不以全力吹奏,无法震毙地蛟,是以,不顾自身真气之耗损,一面吹奏,一面又要默运禅功,将箫音逼成一线,专对地蛟,因此,迨至曲终蛟亡,已是真气消耗过巨,仍旧立在原地调息。
  他预备稍事调息后,再施展“游龙功”继续向上游走,不料箫刚离唇,由山顶上坠下一块巨石,直向自己立身之处砸来。
  当时,他躲无可躲处,一声骇叫,失足坠下陡壁,直跌进水里,而不省人事。
  迨至他醒转,竟躺在左侧的山峰上,小红全身湿淋淋的守护在旁边。
  他知道自己是被小红救上来,遂翻身坐起,着实的对小红夸奖一番,遂盘膝端坐,加紧运功调息。
  一个人在真气耗损过巨之时,又由高空摔下,即是武功再高也难禁受得起,是以,秋儿觉得内腑离位,真气舒散,若不及时调养复原,势将全身武功尽废。
  于是,他强提一口真气,带着小红向六盘山深谷中走去,幸亏及时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有一座天然石穴,即在内面日以继夜的运功疗伤。并服下两颗恩师所遗留之“青龙保命丸”,由于自己深明医理,更加灵药的帮助,旬余后,内腑还原,真气复聚。
  他万想不到这一次打坐疗伤,反而因祸得福,由于青龙宝珠的帮助,使他的灵台比之以前更形澄澈清朗,至于“无上禅障”,已经扩展至体外三尺余。
  这种禅障,遇刚则柔,即化成一种无形的阴柔劲力,将刚劲消化于无形,遇柔则刚,复生出一种反弹的震力,重则立毙,轻则重伤,但看对方吐劲之大小而言。
  经过月余的运功疗治,内伤痊愈,自己的功力,又增进了一层。
  至于山顶无故的落下巨石,他却想不通,是自动的?抑是人为?
  不过,他猜想人为的成份居多,内为蟾丹的诱惑太大,说不定年余来,仍然有人不断的来此寻找自己。
  ——利之所在,趋之若鹜,不顾生死艰险,施展狡计,不择手段的争取,入世间未免过于险恶了……
  方玉秋想着,不由叹息不已。
  且说方玉秋带着小红,在长安城内闲处,找到一家说宾客店,将包袱安置好,吩咐小红看守,即到外面吃饭。
  太白居乃是长安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
  方玉秋上得楼来,已经是座无虚席,猜拳行令之声不绝,幸好靠墙角处的一个座位,客人正在算帐,堂倌便将他让了过去,经点过饭菜,品茗等候。
  此时的方玉秋,外表已如成人,人更出落得仙骨珊珊,风度翩翩,因此,有许多酒客被他的神采所吸引,而注目端详。
  他恐怕有人认得,遂故意装作向窗外流览街景,但双耳却在静心倾听,有无武林人物在内。
  忽闻有人在说:“……近百年来,那里已无人问津,难道是神仙显圣不成?”
  另一个接道:“人各有缘,说不定那个少年侠士,当初也是以探险心情进去的,凑巧得到了内藏绝学,偷偷练成。不然的话,若无绝顶武功,只凭一把寒竹扇就将一条凶恶无比的地蛟斩杀,那真成为神话了。”
  方玉秋回眸一瞥,见是两个中年武士,正在浅斟低酌淡心。他听到那人说出“寒竹扇”,不由心头一震,想起了香姊姊,想起了进入黑森林时,被众人围攻,于不知不觉中将“寒竹扇”丢失之事……
  他不便露出惊骇,仍然静心的听下去。
  只听一人又说:“但不知黑森林究系何人所建?”
  另一人接住道:“传言说,那位少年奇侠,从未在人前谈过,而且,能见到他的少之又少,就不得而知其师承何人了!”
  略停,继续又说:“据闻,那颗蛟珠,可辟百毒……”
  正在此时,楼底下的堂倌一声牛嚎鬼叫似的喊道:“楼上看座哪——
  “哪”字尾音拉得很长,以致淹没了那两人的对话。
  楼上的堂倌也是高声吼叫:“来啦——”
  吼声落处,所有的酒客都向楼梯口看去,方玉秋也不免俗的瞧去,本来噪声盈耳,这时却静得鸦雀无声。
  原来楼梯口,上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绿色紧身装束,外披绿色斗篷,右肩头斜露着一段剑穗。她生得樱唇桃腮,眉似远山含黛,眼似秋水为神,真是冰肌玉骨,雪肤花貌,无怪满楼酒客,都看得呆了。
  此时,恰好方玉秋左侧那排桌子,空出一个座位,堂倌躬腰曲背,如一只迎接主人的哈巴狗一样,将那位少女让上座位。
  方玉秋所要的饭菜,适时端来,立即低头进食。
  一年多来,尽是由大红小红采集野果黄精之类果腹,他的口里,已经淡出鸟来,这一餐,吃得真是甜香无比。
  那个少女,恰好与他斜面对坐,虽然不是同排座位,但中间只是一条窄道,相距不远,她有意无意的瞟了方玉秋一眼,樱唇紧闭,似是强忍住笑声。
  大概她看见方玉秋那份饕餮像,而引发起她的笑意。
  方玉秋正在吃得津津有味时,忽然隐闻一人悄声道:“老大,老三,这朵花儿今晚咱要定了。”
  另一个说道:“你小心点,这是一朵带刺的花儿,不要香味没闻到,先把手指扎破,那才冤枉呢!”
  “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省得香主发怒,又要骂我们无能。”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方玉秋侧头向发声处一瞥,见是三个武林人物,内中一个约四十上下,其余两个三十余岁,一式的都是青色衣襟,腰带上悬有一块二寸见方的木牌。
  这三人正在低头耳语,有一个双眸色迷迷地,不时瞟向少女,那付模样,像要一口水就把少女吞下肚去。
  由于说话的声音太小,方玉秋也不想窃听人家之私事,遂又低头吃饭。
  吃完饭,结帐下楼,在街上闲逛了半晌,才返回客店。他吩咐店伙,买了几个水果给小红吃。
  几天来,他心急赶路,想到苗家庄探看香姊姊,故而未好好睡觉,是以,略事运功,即宽衣就寝。正在朦胧之际,突闻屋脊有衣袂飘风之声,他急忙穿衣着履,手持“寒晶洞箫”,轻轻推开后窗户,即腾身跃上屋脊。
  微弱的星辉下,隐约看到三条身影,直向南面驰去,方玉秋一时好奇心驱使,顿展“流云飘”绝学轻功,随后追赶。
  这是他第一次施展轻功,真是快似星飞丸泻,激电荡空,几个起落,已距三人不远,那前面三人之轻功,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但比之方玉秋,何异小巫与大巫相比。
  方玉秋从后影端详前面三人,即知在“太白居”、饮酒之三人,却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只有亦步亦趋的紧随在后。
  不多时,三人窜至郊外,又走出十几里路,在一所广大的宅院屋脊上时,内中一人正要飘身而下之时。
  陡地——
  中灯火齐明,照耀得如同白昼。
  只见厅前台阶上,立着一个五旬以上的老人,面像不善不恶,双眸精光闪烁,只听他哈哈朗笑道:“老夫已知岷山三豹今晚必到,可惜三位迟来一步,那漠北双雕已于上午离开此地。虽经老夫挽留,但其去意坚决,无能为力,请上覆贵香主改日登门谢罪,三位不妨请下来,老夫略尽地主之谊。”
  三豹闻言顿觉尴尬,金豹武吉忙向银豹卜祥、铁豹穆成递一眼色,拱拱手,道:“我弟兄这就打扰庄主了。”
  说着,飘身而下,三人随着那位老人走进厅中。厅中已备好一桌酒席,似是专门等待三人来此进酒一样。
  原来这位老人乃是名震江湖的“毒天梭”徐振夫,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喜怒不形于色,性情古怪突梯,使人难以捉摸。
  近年突闻“漠北双雕”,存有一块紫玉佩,三人均系旧识,想索取一观,恰好漠北双雕重返中原,来此造访,遂提起紫玉佩之事。但双雕又矢口否认有此宝物,以至弄得“毒天梭”徐振夫尴尬异常。
  当下,“毒天梭”徐振夫将岷山三豹让到厅中,宾主坐下,即行推杯换盏的对饮,双方绝口不提漠北双雕之事,只是谈论些普通俗事。
  方玉秋隐身屋脊,听不出什么奥秘,正要返回客店之时,突见两条黑影,身法奇快,向内院掠进。
  方玉秋心疑这两条黑影来得奇突,立展身形跟踪而进,在一个花木扶疏,清雅绝俗的院落里,那两条黑影一闪而没。
  接着,隐闻两人窃窃私语声。
  只听内中一人说道:“大哥,我看毒天梭虽然与我们乃是数十年老友,但这次好像心怀不轨,无非是为了这块紫玉佩……”
  此时,方玉秋已飘身落在窗前窃听,他一听到紫玉佩,心神为之一震,立即用舌头舐破窗纸,吵一目,向内窥视,准备觑机夺回师门遗物——紫玉佩。
  这两个人正是漠北双雕,五旬以上年纪,是一对孪生兄弟,生得鹰鼻鹞眼,面颊瘦削,嘴上畜着两撇稀疏胡须。像貌诡诈,均非善良之辈。
  这两兄弟过去都是出没在塞外,不知因何来到中原?
  只听老二“穿雾雕”哈义继续说道:“依我看,还是将紫玉佩劈成两半,我俩每人装一半,纵然丢失也无关紧要,大哥,你看怎样?”
  老大“入云雕”哈仁,点点头道:“这确是个最好的办法,即是一半丢失,我们仍存一半,然后,我们再找到敌人,岂不是仍可追回?再说毒天梭徐振夫再四索阅,如果他还要张口,我们干脆出示半片,让他开开眼界,谅他也不敢存有觊觎之心。”
  “穿雾雕”哈义见乃兄赞同,立即从腰间掏出一只扁平银盒,打开盒盖,在闪烁的灯光下,隐隐泛射出一片紫色氤氲,反而将淡红灯光淹没。
  哈义似乎要试验一下紫玉佩真假,遂由壶中倒了一杯清水,将紫玉佩丢进水里,紫色氤氲顿敛,杯中却升起了一线白烟,升高一尺余,渐渐凝结成一朵菌状的云雾。
  这还不算,更奇怪的是在那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一条紫龙,其背上似有字迹,如果细啼,却又什么也不见,只是一团云雾而已。
  方玉秋距离得比较远,当然更难看清。
  哈义将紫玉佩捞出,描干水渍,又放回银盒内,神色之间,似乎有点不舍,将之劈成两半。
  哈仁见状,说道:“老二,还是你装着好了,以后再说吧!”
  哈义对乃兄之话,颇感满意,面含笑容,点头。说道:“也好,如果将它劈碎,未免太可惜了,听说还有三块,我们要加紧设法寻找,省得被那些自命为侠道的人物得去,我想,如果四壁相会,一定会出现更大奥秘……”
  说着,伸手就要关闭银盒,他的手相距银盒五寸时。
  陡地——
  紫玉佩平空而起,从窗棂内、破纸而出。
  接着,窗外有人轻声,说道:“师门遗宝,便中收回。”
  声音落处,来人似乎已离开老远。
  “漠北双雕”在江湖中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竟然在四目相视之下,怀有数年的武林异宝丢失,这件事情,一旦传出江湖,真是颜面扫尽。
  眼睁睁的看着异宝丢失还不算,连对方的人影也未见得一面,今后还闯的什么万字。
  两人在气愤之余,一声暴喝,双掌同时打出,将窗户破得粉碎,随着掌风前扑之势,幌身跃上屋脊,却见前面数十丈外,一条黑影,捷似流星奔月,一闪而没。
  他俩自然不会就此甘心,即将轻功施展到极限,随后照着黑影逸去的方向追赶。
  至于前厅陪着岷山三豹吃酒的毒天梭徐振夫,闻听漠北双雕暴喝之声,猜测一定出了事,只得自圆其说的道:“适才之声音,好像是漠北双雕,莫非两人去而复返,很可能发生意外,三位请坐,待老朽去接应一下。”
  说着,人已纵出厅外,循声追去。
  岷山三豹并不是傻瓜,来此之时,他们已看出“毒天梭”徐振夫的眼色,似是在向人示意,为了要探听“漠北双雕”的下落,遂装作未注意的样子进屋。
  现在,“漠北双雕”竟然自动走出,他们那肯放过,自然也是随后追赶而去。
  至于他们何事寻找双雕,当然也是为了紫玉佩之事,他们的出身来路,以及受何人指使,后文自有交待。
  紫玉佩已经丢失,漠北双雕自无再隐藏的必要,六人会合一起,寻找一个多更次,并未发现半点踪迹,六人懊丧的返回“毒天梭”家中计议,继续寻找偷窃紫玉佩之人不提。
  原来方玉秋在窗外偷窥“穿雾雕”哈义,试验紫玉佩之真假,俟其揩干水渍,放回银盒,就要关闭盒盖,揣进怀内,其手尚距银盒不到五寸之时。他立即默运神功,施展“无上降魔十七掌”最后一式“虚空引物”,从掌心内逼出一股真气,将紫玉佩摄出。
  他将紫玉佩装进贴身衣袋里,腾身而起,飞出徐家宅院,临行一想,明人不做暗事,逐以“千里传音”的功夫,说出“师门遗宝,便中收回”。
  由于这两句简单的话,后来给自己凭添了不少麻烦,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行走之间,突见一抹林旁,有一具尸体,略为审视,即知道适才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中死穴致死,其尸体旁边,画着一张嘴,似是在吹口哨。
  方玉秋一怔,不由暗忖:江湖上无奇不有,杀人后,还要留下自己的特征,这不是等于告诉人家,是一个会吹口哨的人杀的?
  想到吹口哨,他的心头一震,难道今日江湖中还有能以音啸杀人之人不成?舍此而外,就是自己从离开巫山到进入黑森林,曾连续在人前口吐音啸二次,莫不是这人要嫁祸自己?继之,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自己刚刚离开黑森林,并未与任何江湖人物接触过,更未被万流教之人发现,所以不会是为自己的。
  感念之间,脚下并未停止,瞬间,已返回客店。
  他略为调息,天色已亮,刚跃下床来,却见店伙端着面盆走进,含笑说道:“公子,你说奇怪不奇怪,长安城内今夜连有两位富家千金,被人奸后杀死。更奇怪的是,墙上都画着一张吹口哨的嘴,可能就是这个会吹口哨的人所奸淫?”
  方玉秋闻言暗忖,这确是一件奇怪之事,他为什么要留个暗记?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嫁祸自己?若果是的话,他与自己有什么仇恨?诸多求证,却找不出答案,表面上,镇静如常的点头道:“确是怪事……”
  店伙退出后,方玉秋急忙洗脸,又叫来早餐,与小红吃过,算清店帐,即行出城上道,向苗家庄进发。
  现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先见见香姊姊,然后再寻找“琼台夫人”毕风,完成师父的志愿,然后就是找回师门遗宝——紫玉佩。
  现在,更使他想不到的事,就是竟有人冒充进入黑森林,以一把“寒竹扇”斩杀地蛟,实在是荒谬绝伦,这些事情,正是他个人所为,怎会又出来一个黑森林传人?由此可见,江湖上欺世盗名之人比比皆是,同时,“寒竹扇”不正是香姊姊所送给自己的?那么,收回这把扇子,应是当前的急务,这样圣洁之物,被宵小所持,岂不是宝珠蒙尘,贻羞同侪。
  这时,又是日薄崦嵫,暮鸦归巢。
  整天,他都是想着“寒竹扇”与香姊姊,是以,把其他的事,统通置诸脑后。
  一个人在全神贯注的想着某一件事情时,往往会丧失理智,同时面前会恍惚的出现他所想像的事实。因此,方玉秋茫然的走着,只觉那个手持“寒竹扇”的人,在面前阴森的冷笑,还有香姊姊哭丧着粉脸,似是受了苗家的虐待。他不自觉的一声长啸,又喃喃自语的道:“扇子还我便罢,否则······”
  “香姊姊,你怎的啦······。”
  说着,陡地伸手要拉,确实的,他手中拉住了一只柔嫩的玉腕,还未容他神智苏醒时,突然,“咽”的一声,面颊上中了一掌,火辣辣地有点痛疼。
  他不由手一松,抚着被掴的面颊,由此神智立时恢复,拢眸睇视,却见面前俏生生的立着那个在“太白居”所遇见的少女,正自凤目含威的娇声叱道:“谁是你的香姊姊,不还我一个明白,看我不宰了你这小穷酸!”
  少女薄嗔娇怒,更是俏丽,尤其在光辉黯淡的暮昏下,益发鲜艳欲滴,由于她的衣裳为绿色,衬托着那张白中泛红的娇面,真如刚刚出水的芙蓉。
  方玉秋并不是好色之徒,但也被当前美色眩耀得两眼生花,在稍微怔神之下,旋即明白自己胡思乱想的出了神,无意中抓住了人家的玉腕,竟吃了一记脆生生的耳光;真是哑巴吃黄连,苦在心头。
  于是,他无限羞惭的拱手说道:“在下适才因想一件事情,致而出神,冒犯姑娘之处,敬请海涵。”
  那少女仍然满面怒容,脆声叱道:“看不出你竟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你也不张开眼睛看看,就随便伸手拉人……”
  说到“拉人”两字,姑娘粉颊倏红,两条柳眉直竖,似是要发作的样子。
  方玉秋自知理屈,虽然被她骂得难堪,只得忍气吞声,低头轻声说道:“姑娘已掴了在下一掌,怒气已出,这样仍然拦住去路,待要怎的?杀人不过偿命,请勿相逼太甚!”
  少女还真是蛮不讲理,凤目圆睁,叱道:“除非你将毛手伸出,让我斫掉,否则莫想离开。”
  娇声甫落,身后树林里,“飕飕飕飕”纵出四个人来,个个面色阴、狠、毒、辣,手中都持着明晃晃的刀剑,只听内中一个声如裂帛似的“笋桀”怪笑道:“丫头,大爷先把你的手斫掉再说。”
  那少女闻声,陡转娇躯,“呛”的一声撤出背上长剑,凤眸睇处,粉面罩煞,叱道:“杀不尽的万流教孽种,不怕死的过来,姑娘善心超渡你们。”
  少女的娇声刚落,对面一个约四旬上下的人,不眨眼的打量方玉秋,突然,轻“咦”一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这小子竟未死在黑森林内,神差鬼使的要大爷替黔地椿香主报仇了。”
  说着,回头对其余三人说道:“并肩子上,先将这小子毙了,再对付丫头,谅她也逃不出手掌。”
  那三人闻言,即知面前这位少年,就是一年前奉命邀截之人,当下,一声呐喊,刀剑出鞘,将方玉秋团团围住。
  原来这四人乃是黄河四怪,老大青龙廖苍、老二赤蛟董顺、花蛇萧品三、黑鼋齐志,这四个人平日无恶不作,专门在黄河一带掳掠烧杀,被官府追捕得紧,投靠万流教。但生性难改,秉性难易,仍然时常外出作案,尤其花蛇萧品三,更是一个色中饿鬼,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人,绝难逃出手去。四人路经终南山,发现一镖货银,正要伸手抢劫,恰巧那个少女(即是方玉秋所遇见者,“飞莺”邵映雪)路过,出手援助镖师,将四人吓住,才未被劫去。
  “花蛇”萧品三对抢到货银与否,并无关紧要,却被这位少女的美色所诱,是以,撺掇三人随后跟踪,他满想能觑机弄到手里,好好的痛快一番。
  但沿途始终未遇到适当机会,而且“飞莺”邵映雪十分机警,迨其一出长安城,花蛇萧品三与另外三人超越前面,寻得此处荒凉,绝少行人,准备邀截。
  方玉秋与“飞莺”邵映雪对话,四人在林中听得很清楚,迨至纵出林外,青龙廖苍曾在六盘山见过方玉秋一面,模糊记得,是以想起黔地褚香主等被人杀毙之事。
  当下,方玉秋仍然神色自若的立在当地,似无事人儿一样。
  “飞莺”邵映雪标梅已届,在太白居见到那个饕餮美少年,即一缕柔情,飞向个郎身边,但看去他不像懂得武功的样子。因此,芳心暗暗为他担忧,一个文弱书生,竟敢独自行远路,实在是太危险了。
  翌晨,出得城门,巧遇方飞秋前行,见他步态轻灵,脚不沾尘,却又暗暗心惊,自己低估了这个美少年,遂不声不响的老在后面跟随。
  天色已晚,她想擦肩而过,能引起他的注意,正是无巧不成书,方玉秋想得出神,突地伸手抓住她的玉腕。这一下惹恼了姑娘,以为他是有意轻薄,遂回手掴了方玉秋一记耳光,但她仍然装作气愤的样子,想试验对方是不真的会武。
  此时,一见黄河四怪将方玉秋围住,她恐怕伤着他,一股同情心的激发,横身一跃,恰好将方玉秋挡在身后,娇叱道:“在终南山姑娘饶你们一命,想不到又要在此打劫,看剑!”
  娇声甫落,剑出如游龙戏水,长虹贯日,展开师门“三才披风剑”绝传,与四怪缠斗在一起。
  方玉秋被这位少女搅得狐疑不定,不由暗忖:少女的心,真是难以捉摸,阴晴莫定,初时与自己好像有解不开的冤仇,现在却又舍命的替自己打抱不平起来。
  眼看着人家舍命与敌人拼斗,自己难以置身事外,但又不愿炫露绝技,准备觑机暗助一下。
  黄河四怪向来是群打群殴,一见姑娘出手,立即各个占好方位,刀剑并举,齐涌而上。花蛇萧品三,口中秽言污语,意在激怒姑娘,以乱其精神,手中的蛇藤棒,着着指向姑娘的胸前与下体。
  须知,江湖人物与女人对敌,切忌指向其胸前与下体,因为这些地方,乃是女人最见不得人,最怕羞之处,岂容人触摸。花蛇萧品三,固然深知,但他为了逞一己之私欲,有心要乱其心神,是以,不顾一切的指向这些地方。
  “飞莺”邵映雪先机已失,渐渐手忙脚乱,那花蛇狡计得酬,更是洋洋自得,口中说得益发难听。
  另外三人,抵隙蹈瑕,刀来剑去,尽是指向娘娘无关生死要害之处。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姑娘技艺再高,终因对敌经验缺乏,而且后力不继,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她招出“乳燕戏水”“花底穿蝶”“春风拂柳”,这一招三式,直指向廖苍、董顺、萧品三等三人心窝时,那黑鼋齐志,却在后面出式“横扫千军”,对着姑娘下盘斫去。
  此时,姑娘招式已老,而且,顾前不能顾后,眼看姑娘就要双足被刖之时。
  方玉秋在旁看得真切,左手一挥,一声震天价响的的厉啸,震得在场诸人,个个耳鸣心跳,血翻气涌。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条红线,窜入场中,接着,“哎呀”一声,黑鼋齐志已是脑浆迸裂,到鬼门关去了。
  紧接着,眼前红光一闪,又是两声惨吼,青龙廖苍与赤蛟董顺,一个头碎,一个前胸中了一掌,五腑全碎,也双双寿终正寝,这是他们生平作恶的的报应。
  这些动作,写起来费时,实际上,只是眨眼之间,因为方玉秋立在旁边,连喝止的时间都来不及,已被小红弄死了三个,可想而知,小红的身法手脚之快了。
  小红就要转身攫住花蛇萧品三之刹间,方玉秋恐怕它又要行凶,立即沉声喝道:“小红,回来!”
  小红随声,一纵而回,方玉秋向它瞪了一眼,吓得小红赶紧躲在他的身后蹲踞着。
  方玉秋越前一步,对正准备逃走的花蛇萧品三说道,“在下所豢养的一头畜牲,一时失手,伤了你的兄弟,后悔莫及,请你将他们埋葬,重新做人,勿再横行作恶,倘若仍不悛改,以后碰到,绝不饶恕。”
  “花蛇”萧品三在黄河四鬼中,最为机警、狡诈,自知要想替兄弟报仇,是万难得逞,但也不能就此悄声离去,双眸圆睁,恨声说道:“你小子留下名来,萧某技不如人,咱们后会有期。”
  方玉秋知道他恶根已深,绝非三言两语即能点醒,遂含笑说道:“在下方玉秋,如果你要报仇,我们日后总有会面之期,不过,日后见面,如仍不梭改,恐怕没有这样便了!”
  “花蛇”萧品三不再答话,一双色眼先睇了“飞鸢”那映雪一眼,又狠狠地盯视方玉秋一下,即将三具尸体,搬进树林里去。
  追萧品三去后,方玉秋故意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向姑娘拱拱手,道:“多谢姑娘挺身护卫,救命之恩,在下这里谢过。”
  说罢,兜头一揖,这些事情的变化,弄得姑娘晕头转向,凭自己武功造诣,在黄河四鬼围攻下,险遭不测。而想不到美少年所养的一只小小红猴子,竟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三个武林高手击毙,那么,这个美少年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命还是这红猴子救下来的,但现在又听到少年的话语,似是不懂武功的样子,继而又一想,“花蛇”萧品三临行之时,与他的对话,却又隐含着似有旧仇。这样,岂不是前后不符,故未等方玉秋说下去,即冷“哼”一声,道:“你不要以为你的猴子救下了我,但我却不领情,我们的事,还没有完。”
  方玉秋闻言,十分不快,想不到一个姑娘家,竟然如此横蛮,遂沉声接道:“姑娘究竟要在下怎样,才算完结?”
  “飞莺”邵映雪将手中“玄霜剑”一抖,震出一阵“嗡嗡”之声,道:“你要露两手给姑娘看看,不要在真人面前装糊涂,我的眼睛,并不瞎!”
  此时,天色已是酉末戌初,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在这荒林山野,寂然无声,只有秋虫“唧唧”,益显得周遭恐怖、阴森,远处好像有蟾蟾鬼影,向两人立身之处,逐渐逼近,逼近。
  “飞莺”邵映雪毕竟是一个姑娘家,有点害怕,但也不愿就此龙头蛇尾的离去,只有壮着胆子与这个美少年相持下去。因为她已经看出,他不是一个坏人,是一个刚刚涉足江湖的侠儿,所以她的胆量也就大起来。
  方玉秋眼看天色昏暗下来,夜幕渐重,还不知前程有多远方有宿处,心里暗急,但面前的姑娘似乎毫不在意,步步逼紧着他比武,不由使他有点冒火,因而面色十分不快,冷冷地道:“在下虽然不懂什么武功,却也不愿被人如此相逼,请姑娘划出道来,在下舍命相陪。”
  “飞莺”邵映雪芳心暗喜,你到底被我激火,但面色仍然冷若寒霜,道:“请你亮出武器,我们就在剑法上走几招。”
  方玉秋倏地察出所问的道:“如果在下胜得姑娘,又如何?请先说明白,再动手不迟!”
  “飞莺”邵映雪神情一怔,旋即破绽一笑,道:“你胜得了姑且,就走你的路,绝不拦阻,倘若败了,要向姑娘叫三个失,也放你走路。”
  她这个胜负方法,还真是别出心裁,胜败她都不吃亏,将人家打败,就各走各的路,如果自己败了,还要人家向她叩头。
  方玉秋被她说得原先的火气一扫而光,不由心里一乐,禁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凝眸睇注着她。
  邵映雪樱唇微嘟,薄嗔道:“你笑什么?”
  方玉秋看着她那付娇态,益发乐了,遂微笑道:“这个方法倒是很好,但不知多少招为限,也请姑娘说说,不然打到何时为止?你不看,现在时巳入夜,还不知道前途有多远,才有宿处呢!”
  邵映雪的面色已不如先前冰冷,但语声仍然是那么的冷酷,说道:“你不用发愁,转过前面的山角,即有镇甸,我们胜负一分,可以同时前往,快亮出武器,不要再磨牙,耽搁时间。”
  方玉秋接道:“刀枪无眼,我空手接姑娘几招!”
  说着,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定,双手下垂,神情是何等的悠闲自在,这那里是即将拼死拼活的对敌,简直两个人是在谈情说爱中。
  “飞莺”邵映雪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姑娘,她的意思,只是想看看这个美少年是不是会武?如果对方懂得武功,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呢?这点,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何道理,只是芳心里有点奇妙的想法,就是希望美少年多少要会一点武功,总比不会要好得多。
  ——敢情,少女的心是善变的,使人无法捉摸,即然你是她的知心朋友,恐怕也无法摸透的——
  当下,方玉秋不由又激发起她的怒火,芳心暗付:这个小穷酸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是不知厉害。
  想着,风哗嘿处,芳心一震,暗道:这只红猴子,如果像先时发起狠来,那还得了!眸珠一转,说道:“我们是单打独斗,你却不能让它帮忙!”
  方玉秋点头笑道:“姑娘放心,它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出手的。”
  说着,回头对小红道:“小红,姑娘见不得你的形像,向后退一点,待我与姑娘走几招,我们再走。”
  小红似乎知道姑娘对小主人并无恶意,大嘴一咧,“吱吱”连叫两声,后退数步,蹲踞下来,凝视着两人。
  至此,“飞莺”邵映雪芳心放下,娇喝一声道:“接招!”
  剑尖一抖,立即现出三朵剑花,分取方玉秋胸前三处要穴。这一招,虚实并备,在姑娘的意思,如果方玉秋不懂武功,一定不知如何闪避腾跃,显出手脚慌乱的样子,她可以立时收招。否则,即变虚为实,“烘云托月”攻上盘,“叶底流波”取中盘,“毒蛇喷雾”斫小盘。这一招三式,端的凌厉无俦,除毒异常,而且剑声“咝咝”,摄人心魄。
  方玉秋岂有不识之理,不闪不避,已默运“无上降魔禅”,一股无形的阴柔气体,将姑娘寒森森,光闪闪的剑锋滑向一边,他却没有施展弹力,否则,姑娘即是不死,也已重伤。
  邵映雪只觉剑锋过处,如中败革,毫无着力之处,连人家的衣襟也未碰到,而且剑锋距身三尺,觉得似是有破败物件挡住一样。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姑娘虽然疑奇,但仍不相信,这个文弱少作书生,真的怀有绝顶武功。
  足以,在略微沉思之下,又连续的击出两招,人家都轻易的躲过,并未还手。
  三招过后,方玉秋一声清啸,犹如嘎金断玉,寒潭龙吟,震得姑娘气血翻涌,耳鸣心跳,只听他轻轻说道:“姑娘小心,在下要还手了。”
  说着,双掌齐吐,推出一股阴柔掌风,分袭娘姑双肩。
  “飞鹭”邵映雪,已知面前之美少年,身怀绝技,施展师门“三才披风剑”。这套剑法,乃是武林与“平台二仙”并驾齐驱的忘我神尼当年成名绝艺,她已得神髓,这一施展开来,只见剑剑狠辣,招招凌厉,抵隙蹈瑕,威势无比。
  方玉秋则是施展师门太苍逸叟所传授的“元元十八掌”每掌击出的掌式,无不出人意表,难以轻描淡写,却又妙到毫巅。这套掌法,是太苍逸叟撷取各派各门之精华,研创而成,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这样,“飞鹭”邵映雪怎的也看不出他的师示门派。
  初时二人进攻退守,尽可辨清掌剑招式入影,战到后来,两条人影已浑然一体。
  方玉秋在黑森林时,曾与大红小红喂过拳掌招式,却从未与人试过,于是在对打之中,突然触动灵机,只用出三成真力,招出即收,藉机练习自己之所学。
  他两人,一个剑剑狠绝,招招指向要害,势同拼命,一个则是轻描淡写,招发即收,意在试招练习,正在难解难分之际,陡闻树林内一声叫:“好!”接着,又声息杳然。
  方玉秋闻声暴退,纵身而起,在林内转了一匝,毫无所获
  他刚刚返回,停身在姑娘面前,只闻“哎呀!”惨呼。
  “噗通!”栽倒在地。

  第五章
  虽入夜,方玉秋藉着微弱的星光,从林内射出一蓬蓝汪汪的东西,他迫不及待的双掌猛推出一团劲风,想将毒针扫落,终因幅员太广,仍有几根随着掌风边缘滑进,刺中姑娘左腿。
  就在姑娘倒地刹那,方玉秋立即伏身将姑娘矫躯捞住,平端在怀中。
  由于变起仓卒,他不走进林内搜索,遂腾出左手,对着小红一探,一条红线纵进林内,接着林内厉啸连声,震惊得宿鸟噪鸣乱飞,野兔山獐到处乱窜,其狼狈之像,殊堪可怜!
  这一一就是百兽克星的威风,漫说是野兽闻声而惧,四处逃窜,就是万物之灵的人类,也不免魂飞胆裂,耳鸣心悸,萎顿于地,任由宰割······
  良久,小红纵出,毛手连摇,表示毫无所见。
  方玉秋心里疑忖:那个喝“好”与施放暗器之人,是不是一人所为?凭着自己的身法之快,竟然未看出一点线索,那么,这个人的轻功可想而知了。他即然喝好,又施辣手,但不知这人与自己有仇?抑是与这位姑娘有仇?
  这件事,可真把颖悟超人的方玉秋,给弄糊涂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突闻怀中的姑娘呻吟,娇躯抖颤不已,他急忙轻声问道:“姑娘,你觉得怎样?”
  姑娘似已昏迷,口中连唤:“爹爹!爹爹······”
  方玉秋心里一凛,担心她所中的是喂过毒的暗器,不然不会这样快,即昏迷过去。他急忙将姑娘平放当地,出手将全身各大要穴点中,将她的“玄霜剑”还鞘,双手一抄,施展“流云飘”绝学轻功,真是快如疾风掠地,流星奔月,向前急驰。
  半个时辰,已抵达桥头镇,在直街尽处,寻得一家小店。
  街上行人以及客店的店伙,目睹这个美少年怀抱一个娇俏女郎,都以疑奇的目光睇视,似是要在少年的脸上,寻求答案。
  方玉秋美人在抱,被人看得虽觉玉面发烧,但也顾不了许多,遂对店伙说道:“店家,请快找一间清净上房,在下的妹妹偶得急病,迟恐疗治不及。”
  那店伙看着方玉秋人物俊秀,说话温和,知其所言不虚,忙不迭的哈腰请进,带至后面上房。
  乡间小店,所谓上房,不过是两间小屋,一张破桌,两条长凳,一条还缺了一只腿,内间有一张木床。
  方玉秋将姑娘平放榻上,回首对店伙道:“我妹妹病重,在下稍通医理,这就给她疗治,如果未唤你时,不准进来,你可先去准备一点稀饭,待她醒转时吃食。”
  店伙哈腰退出,方玉秋又吩咐小红,小心守卫,以防奸人在自己行功时打扰。
  嘱毕,却又迟迟不动,面对昏昏迷中的姑娘,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自己动手疗治?但舍此而外,又有谁能帮忙?不过,这样男女独处幽室,姑娘的节操岂不有损?正在进退两难中,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事急从权这句古训都忘了吗?万爷爷传授你绝世医道,即是要你救人济世,你却只顾不灵的的顾及礼教,难道你能眼看着她病发身死……”
  方玉秋全身冷汗淋淋,立即头脑清醒,将姑娘穴道解开,轻轻说道:“姑娘似中剧毒暗器,请稍微忍耐一下,待在下替你疗治。”
  “飞莺”邵映雪似略清醒,妙眸微启,射出感激的一容,旋即紧闭,秀眉紧蹙,现出无限痛苦之状。
  言讫,不再犹豫,即将姑娘长裙撩起,复将左腿长裤,在膝弯处裂开一条长缝,露出雪白的玉股,真是冰肌雪肤,凝脂润滑,吹弹得破。
  方玉秋不是鲁男子,他由于灵药异果的帮助,使身体的发育,超过了实际年龄,至此不免“怦然”心动,因而想入非非。
  正在神驰之际,突闻姑娘哼声,这才惊醒了他。不由暗暗恨起自己,怎的定力如此的浅,经不起一点的考验,如果这样下去,前途陷阱重重,将不堪设想,以后应当加紧运功,方不负恩师的期望。
  于是收敛心神,检视伤处,发现腿弯上面二寸处,一片漆黑,整个玉股,已肿得老粗,而且,逐渐由紫变黑中。
  他急忙掏出“青龙保命丸”,倾出两颗,塞进姑娘樱口,雾其含着津液吞服,保住心穴,免毒气内侵。
  继之掏出“太乙珠”将珠按在伤口针眼之处,气凝丹固,功贯右掌,真气透肤而入,连连探动三次,珠上吸着一根蓝汪汪其细如牛毛的金针。
  这样连续四次,相继拔出五根毒针。
  “太乙珠”不愧为武林至宝,他又用珠在针孔周围滚动,汩汩滴出黑色血液,一直变为鲜红血液为止,迨其将四处针孔,统通弄完,时已子夜,姑娘的腿,也已消肿大半,端娇柔软,慵懒无力,连坐起的力量也没有。
  方玉秋略为休息,轻声说道:“姑娘娇躯酸软,谅系毒气内侵所致,待在下帮助你运功逼出毒气,即可复原。”
  “飞莺”邵映雪妙眸蕴泪,无限感动的说道:“秋哥哥……”
  这一声“秋哥哥”,叫得方玉秋心头微震,更有点晕陶陶,兴飘飘的味道,他有生以来,何曾听见人家叫声“哥哥”,此时,真有点受宠若惊。
  姑娘叫过之后,粉颊飞红,妙眸紧闭,不知是羞?抑是后悔?却未再说下去。
  当下,方玉秋收敛心神,澄神定虑,将真气运行一匝,左掌覆往姑娘头顶的百会穴,右掌覆往胸前心脉穴,一股真气,由掌心透体而入。
  姑娘感到在他的手掌触到自己的胸前时,娇躯一阵酥麻,说不出的一种滋味,是甜?是酸?是……
  总而言之,是一种舒服的享受,是一种无比的甜美。他的掌心,发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透肤而入,全身原有的酸软,被那股暖流逐渐的驱退!驱退!驱退!……
  就在方玉秋行功紧要关头,突闻屋面有衣袂飘风之声,听来人之轻功,颇为不弱。
  接着,飘身落地声,如不是方玉秋内功浑厚,绝难听到,小红似已惊觉,在外间“吱吱”连叫,似是报告之意。
  方玉秋心知在这紧要关头,如果来人进屋,自己与姑娘两人,危险十分,付思之际更形加紧运功。
  此时,小红已是厉啸连声,与来人已展开激斗。
  “飞莺”邵映雪闻声,娇躯震颤,芳心跳动不已。
  方玉秋怕她沉不住气,涌身跃起,势将功亏一篑,而且,两人亦必走火入魔,立即低声说道:“请姑娘放心,小红可以抵挡一阵,千万动不得,稍微不慎,我俩之性命堪虞!”
  姑娘这才渐渐恢复原状,随着他由掌心吐出的真气,自己也加紧运功推动,她突觉自己的生死玄关似要开通,体内之真气来回窜突,直指向玄关任、督二脉,这确是最为紧要之时。
  她无暇多想,立即摒除杂念,将丹田真气,逼向玄关要穴。
  外面似乎不止一人,只听“哎呀”连声惨呼,小红已是凶威大发,兽性复燃,不顾对方死活,手抓脚踢,指南打北。
  小红毕竟是一个披毛戴羽的畜牲,不能顾及得面面俱到,它正在打的痛快淋漓时,陡地一声刺耳厉啸,有人对着屋内飞身驰去,“呼”的一掌,已将窗子击碎,纵身而入,直向床前扑去。
  方玉秋正在功行紧要关头,同时姑娘之生死玄关刚刚打通,必须要助她运功一匝,方能撤手,否则她仍将走火入魔而丧命。他既无法撤出手来抵抗,但又不甘坐以待毙,突然想起在“玄玄洞天”曾涉猎天玄子恩师所遗留下来的一本武林秘笈内,载有“明珠飞溅”之绝功。他虽未练习,但由于其内功雄浑,且修为得已届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界,无论对任何武功,只要施为,都如曾经练过一样的威力。
  是的,他不惜耗损自己的真气,张口吐出一口津液,犹若一颗明珠,势如流星闪电,对着向榻前扑来之人击去。
  原来这人乃是恶名四播的武林败类,“塞外二怪”之一的“天残”慕和。他与“地缺”慕平,两人乃是一对孪生兄弟,那就和天生缺少两只耳朵,仅有两个孔隙而已,因此,江湖人物,总共称之为“天残”。
  慕平则是左腿北短,右腿却是与常人一样,所以称其为“地缺”。
  最奇的是,兄弟俩出生时,唇上即生了稀疏的胡须,面色惨白,恰如吊死鬼一般,其双亲视为一对不祥之物,遂丢弃于郊野。这两个难兄难弟命不该绝,巧遇一位江湖异人经过,视其乘赋佳绝,遂抱去喂养长大,将全身绝艺,倾囊传授。
  后来那位异人,要练一种绝功,不谨走火入魔,瘫痪在床。
  这一对难兄难弟,平日被异人管束颇严,因此,对乃师怀恨在心,冀图觑机报复,逢此良机,两人岂肯错过?遂将这一位身兼严父慈母以及师尊的异人,囚禁于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邃洞内,任其自生自灭。
  以后,兄弟两人,如出柙的豺狼,就在江湖中为非作歹,无所不为,因此,引起武林侠义人士之愤,曾几次要歼,终因其武功高绝,而被逃脱至塞外,不敢再进入中原横行。
  这两兄弟恶性难改,逃至塞外,依然我行我素,与一般魔道打成一片,专门与侠义道作对。
  近十年来,万流教崛起武林,虽未前往投靠,却也已沆瀣一气。
  这一次弟兄俩不知何故,领着几个手下,潜入中原,当晚路经一抹树林旁,见两个少男少女,正打得火热。两人正看得出神时,突闻对面林内有人喊好,继之又有人施放暗器,将女的打伤,即行逸去。
  迨至方玉秋抱起少女,施展绝顶轻功向前驰进时,兄弟俩即暗中计议,对于这两个少年男女,如不及时除掉,若稍假以时日,势将是他们复入中原的克星。是以,决定趁其疗伤之时,出手击杀,以绝后患。
  两人计议妥当,即跟踪而追。
  至于喊“好”,与施放暗器之人,后文陆续交代,表过不提。
  当下,方玉秋正在行功紧要之时,无法撤手,眼见进来之人,一张惨白面孔,衬托下弯的双眉,颔下稀疏的几根胡须,并无耳朵,真与吊死鬼无异,直向床前扑来。是以,请急之下,施展自己未练过的“明珠飞溅”御敌。
  那“天残”慕和,自以为举手之间,即可将两人置之死地,万想不到那少年张口一吐,一颗明珠似的东西箭射而至,立即收住前冲之势,要向横侧避让。但却晚了一步,“嚓”的击中左肩,痛得他“哎呀!”一声叫唤。
  他尚未来得及缓气,第二颗明珠似的东西,已到右肋骨,竟被砸断两根,一声惨吼,就要向后仰倒……
  “地缺”慕平在外面正与手下围攻小红,蓦闻慕和惨吼之声,兄弟手足连心急忙撇下小红纵身入内,伸手捞住乃兄将倒未倒的身躯,复又穿窗而出,一声厉啸,也顾不得手下,向镇外逃窜。
  几个围攻小红之人,一见二怪逃去,也纷纷跳出圈外,纵上屋脊,没命的奔逃,似怕有人追赶。
  客店里的伙计及客人,知道有人寻仇,都吓得躲在墙角打哆嗦,没有一个人敢走出来看看。迨至人声寂静,却又一个一个的如伸出龟脖子似的东瞧西望,却又看不出有打架的痕迹,又缩回头去睡觉了。
  且说“飞莺”邵映雪感到自己的生死玄关已通,那两只温热的手倏然收回,耳旁却又响起了一丝微弱的声音说道:“姑娘请坐起,自行运功一大周天,方能使元神凝固,真力更形充沛。”
  她闻声翻身而起,顾不得看视房内一切,即在黑暗中盘膝端坐运功。她只觉全身穴脉通畅,真气充沛,上连天突,下连涌泉,无一处不舒适,无一处不流通,过去真气不能抵达之处,这一刻,只要意动,真气即如泉涌,奔腾而至。尤其灵台方寸之间,更形清澈晶莹,这是她从师十余年来,从未有的现象,想不到自己于无意中,与这个文弱美少年故意纠缠,因祸得福。
  功行一周天,自觉元神凝固,真气充沛,妙眸倏睁,目力平空不知增加几许,屋中之陈设历历如绘,这使她高兴得无可形容。
  螓首回睇,却见方玉秋眼眸端坐,正在全神运功,只见他玉面苍白,额际汗水涔涔,心知他为自己疗伤,又要分神却敌,耗损真气过巨,芳心一痛,不自觉的掏出绢帕,替他轻轻地擦拭汗水。
  此时,方玉秋已达物我两忘之境地,经她这一擦拭汗水,倏然惊醒。急忙睁开双眼,见姑娘凝视自己面容含愁,似含无限痛惜,不禁微笑,道:“姑娘娇躯刚愈,还是多休息一会,在下贱体尚称强壮,请勿挂心。”
  姑娘闻言,倏地芳心泛酸,不知那儿来的一阵伤心,丢下绢帕,一头钻在方玉秋的怀中,“嘤嘤”啼泣起来。
  这一下,使颖悟绝伦的方玉秋猜不透自己那句话说错,弄姑娘伤心啼泣,也使他手足无措,连忙柔声说道:“姑娘,在下一介粗人,说话可能有疏虞之处,请姑娘切勿介怀!”
  语声未落,姑娘益发哭得厉害,芳肩一抽一送无休无止,她似乎真有伤心的往事,触发起无穷的愁绪,藉机倾泄,要在这一刻之间,尽情吐出怨气。
  方玉秋怕她哭声提高,惊动了店中客人,飞长流短,胡猜乱想,自已虽然不怕,但孤男寡女独处幽室,也不免有人言可畏之忌讳。是以,又低声慰劝道:“姑娘,如果有什么伤心之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如果在下能力所及,虽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语声略顿,又道:“姑娘如果认为在下于途中是有意轻薄的话,那实在冤枉人了,当时在下确实是在想着一件事而出了神,望姑娘······。”
  姑娘倏地抬起头来,泪痕斑斑,流满两颊,一股幽怨的神色,看着手足失措的方玉秋,语声颤抖的截住的道:“姑娘,姑娘,你就知道姑娘······”
  倏地,双手遮脸,又伏在方玉秋怀中啼哭。
  方玉秋何等灵慧,从其简单的两句话中,已知其意,心里暗笑,少女的心,真是千万变化,晴雨难测,实在不好伺候,自己与她毫无瓜葛,不称她姑娘,又称什么呢?心里这样想着,口里却又柔声轻语的道:“那么,我该称姑娘为什么呢?你还未告诉我,你的芳名,我叫方玉秋,昨晚在树林旁你已听得。”
  姑娘的哭声,这才止住,哽咽着道:“我叫邵映雪,今年十七,七月中旬出生。”
  方玉秋与她乃是同庚,生日比她大下几天,那么,自己应当是哥哥了,但口中却道:“邵姑娘,你不要再哭了吧!我比你……”
  邵映雪倏地坐起身来,泪眼未干,樱唇微撅,薄含娇嗔道:“你就是会叫姑娘,谁不知我是个姑娘,还会有人叫我小子不成?”
  方玉秋暗笑,想不到她为了自己口口声声叫她姑娘而撒娇啼哭,这种情形,使他这刚刚涉足江湖,又从未与女孩子耳翼厮磨的雏儿,怎能猜透其心意,他只好叫道:“雪……妹妹……”
  邵映雪这才破涕为笑,却又一头钻在方玉秋怀中,“咯咯”娇笑道:“你好坏,你好坏。”
  方玉秋童心未泯,也嘻嘻笑道:“雪妹妹,我是坏,若是不坏,还不会换那记脆生生响的耳聒子了。”
  说着,双手轻搂娇躯,不自主的向自己怀内拉了拉。
  姑娘螓首微扬,“噢哧!”的笑了,玉手轻抬,抚摸着方玉秋的面颊,如慈母的无限柔情,无限爱怜,娇羞十分的叫了一声:“秋哥哥……”
  仅仅叫着“秋哥哥”,却没有再说下去了,粉颊红霞骤升,螓首又垂得更低,更低,更低……
  然而,她的耳畔,却又听到方玉秋在叫着:“雪妹!雪妹!”
  连叫了好几声,她的芳心中,掠过一阵甜蜜蜜的滋味,周身也感到无比的舒爽。她就将头又埋在他的胸前,脆声说道:“秋哥哥,我初时看到你文绉绉的,不像会武功的样子,担心你在这凶险的江湖上独自行走,会遇到恶人欺侮。想不到你竟是深藏不露而怀有绝顶武功,恐怕我的师父也不及你万一,你要到那里去?告诉我!”
  方玉秋被姑娘的天真无邪,逗引的忘了形,童心大发,蓦闻她这样询问,想起了孤苦伶仃的香姊姊,还有那不顾忤逆父兄的苗若萍姊姊,她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家中?苗家庄是否如“中州狼”毕挺说的家毁人逃?如果真的话,她们又到何处去了?同时,还有逸叟之遗训,寻找“琼台夫人”毕风,以及师门遗宝紫玉佩,扑朔迷离的冷冷二年之约,这些事情,都是急待完成的,尤其冷冷之约,为期将届,自己还不知在何处?
  他经姑娘一问,不由剑眉深锁,久久方道:“我要到太行山去看一个人……”
  方玉秋的愁绪,姑娘剔透玲珑,似乎已然感觉到,是以未待他把话说完,即插嘴截住道:“秋哥哥,我是不是问错了话,你伤心了?”
  方玉秋一听,姑娘与自己非亲非故,居然关心自己,使他那稚子之心,感到了无比的安慰。不自觉的将双臂略略收了收,将姑娘娇躯抱得紧了点,道:“雪妹!你没有问错!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你不要多心!”
  姑娘的娇躯,也依偎了紧得一点,一时的静默,可以听出两人的心跳声,这是兴奋愉快的心声,只有陶醉在爱情旋涡的少年男女,才可领略到。
  良久,姑娘听不到他的声音,螓首微扬,看看方玉秋的玉面,嘴角含笑,是那么的兴奋,那么的惬意,芳心里甜蜜蜜的道:“秋哥哥,告诉我,你的武功,怕不已臻化境,师父是谁?”
  方玉秋抬起右手,轻抚她的秀发,凝望她的粉面,心里打了一转,将自己的遭遇,开始简略说下去……
  迨至他说到服食“两仪果”时,姑娘“啊!”的一声截住道:“我听师父说过,性秉奇寒奇热的灵物异果,对于人体的发育,都有莫大的关系,那么,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对于……对于……”
  “对于”什么?她却未说出,只是粉头低垂,似在想着心事。
  方玉秋见状,知道她很清楚自己误服两仪果叶、茎、根之事,对于身体的发育,以及性欲特强,了然于怀,不由心里暗忖:你这不是杞人忧天,格外担心,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想着,却说道:“我服食以后,听师父说过,这才晓得,但已无补于事了。”
  姑娘似乎未听见他的话,声细如蚊鸣,喃喃自语着:“他将来只有多娶几房夫人,否则,别无挽救之法。”
  方玉秋隐隐听到,含笑不语。
  姑娘于失神中,无意说出这两句话,自以为他未听到,螓首微扬,却见方玉秋嘴角含笑,不禁红霞又升,一头又撞进他的怀中,撒娇道:“我不来了,你好坏!好坏!”
  方玉秋暗笑,自己并未接腔,连笑也不准笑,那么,少女的娇嗔,未免太多了。想着,双手轻抚芳肩,说道:“我坏!我坏!雪妹妹,再休息一会吧!”
  姑娘这才将摇晃的娇躯停下,玉手拢了拢散乱的秀发,道:“秋哥哥,我以前个性很强,怎的突然之间,我好象变了,变得软弱无能,好象必须要依赖着什么,才有勇气活下去。以前,我总觉得自己了不起,任何人都不存在眼内,除师父以外,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怜,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模糊不懂……哥哥,这是什么原因,你能不能告诉我?”
  方玉秋对这件事,也是模糊不清,而且,他无法了解少女的心,是多愁善感,变化多端,这在一个刚刚涉世,毫无人生经验的大男孩子,如何揣测得出。可是,他是一个哥哥,她把他看成了万能者,一个万能的人,就必须学究万事万物,而要回答她的问题。同时,人家这样赤裸裸的相问,他也要搅搅脑汁,找出一个答案来,这样,也可以多少显示自己的广闻博识。
  于是,他沉思了一会,盘算着如何回答,方不致使她失望。
  蓦地,他想起在“玄玄洞天”,曾涉猎两位师尊所留下的一本佛经,内有两句话:“灵虚漂渺,空空无物”。于是,答道:“雪妹妹,如果我猜的不错,很可能是你以前内心空处,毫无慰藉,现在……”
  语声倏止,他感到这句话有语病,这句话或许能引发无穷的重要性,想到这一点,他的心猛跳不已。
  不想,姑娘倏地怀抱住他的躯体,竟然喜极而泣的颤声说道:“对!对!我以前确有这样的感觉,你……你……从何处学这样的事故,真了不起……”
  她大概太兴奋,太愉快,螓首尽在方玉秋怀中磨擦。
  两人轻怜蜜爱了一刻,天色已亮,姑娘就要下床,突觉腿上凉飕飕的,胸襟也敞开,这才想起夜间受伤之事,是秋哥哥将她的裤子撕裂,行功时,又将衣襟解开,一直就未扣好。不由羞得面红耳赤:“啊!”的声叫唤,急忙掩好衣襟,又缩回床上,娇嗔道:“都是你不好,我的……被你撕破怎办?”
  姑娘的娇躯,经方玉秋反覆摸抚疗伤,已是芳心暗许,此生非君莫嫁,否则,势难偷生人世,唯有一死了。
  她已把方玉秋看作未来的夫婿,此时,胸前仅有红兜,掩住双峰半边,下裳又被撕破,也不免羞得粉颈低垂,忙不迭的扣好钮扣,将长裙遮住玉股,呆坐发愁。因为她并未携带外出衣裳,而且,又在这样荒僻的小镇,要买也买不到,怎不叫姑娘发愁呢?
  方玉秋见姑娘那付愁闷样子,突地想起自己腰间挂囊里,不正放着一套绿色海丝宝衣,何不做个人情送给她,也不负认识一场。
  于是,伸手掏出一个绿色布卷,递给姑娘,道:“雪妹妹,我将你的下裳撕裂,这套衣服,请试穿看看,敢于断言,比你原来的要胜强不知多少万倍。”
  姑娘娇嗔的白了白眼,伸手接过,抽出一看,衣裙裤俱全,与秋哥哥身上穿的质料一般无二,光辉潋滟,闪闪耀眼。而且,颜色正是自己所喜欢的,不由疑奇问道:“秋哥哥,这是什么质料缝制的?”
  方玉秋得自“玄玄洞天”,并不知是何物织成,只得说道:“这是两位师尊所遗,其留束所示,名为海丝宝衣,刀剑难伤,水火不侵,更能御寒暑,算得是武林奇宝。雪妹妹,你穿上后,自知妙用无穷。”
  她既将秋哥哥视为未来夫婿,两人已成一体,他的东西,也就是她的,是以,吩咐他背过脸去,即“悉悉索索”的穿上,大小正好,如量身材定做的。
  “佛要金装,人要衣裳”,姑娘穿上这套潋滟生光的宝衣,衬托着那张白中泛红的粉脸,犹如雨后芙蓉,益发娇艳欲滴,光彩夺人。
  于是,两人就在客店吃过早饭,复登程向东进发。
  □□□
  暮秋天气,在中午时,阳光仍然有点炙人,收割庄稼的农夫,此时,都躲在树荫底下吃中午饭。拉车的牛马,也都低着头,在啃咬地上的青草,它们吃着,似乎不大甜美,因为草茎已不如春天的鲜嫩可口。是以,不时昂头,看看正在吃饭的主人,是不也给它们准备一些好的草料,然而,主人仍自顾自的吃着,毫不理会它们“欧欧”的叫声。
  这正是秋收之期,庄稼人都在忙着,可是,却有两个少年男女带着一只红猴子,步履轻灵,脚不扬尘,从那几个吃饭人的身旁,一掠而过。那些乡下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漂亮男女,不约而同的停着注视······
  眼看,步履飘逸,犹如行云流水,转瞬间,已经去远,乡村人少见多怪,几疑是神仙下凡,不然的话,那里有这样漂亮的人,而且,又走得那样快。于是,他们原地跪倒,对着两人飘然而去的方向跪拜不提······
  这两个少年男女,当然是方玉秋与“飞莺”邵映雪。
  姑娘自从生死玄关打通,功力无形中增高了不知多少,自己也觉得体内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潜力,支撑着娇躯轻灵异常。更使她惊奇的,自从穿上秋哥哥所赠送的海丝宝衣,虽在烈日下行走,毫不感到燥热,反而无比的凉爽。
  请想,一个会武功的人,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武功会突然增强的高兴呢?因此,姑娘对自己的武功增高,感到兴奋,感到骄傲,她更感到骄傲的是,得到了一个梦寐以求东西,把以往的空虚心灵填得满满,满满的,没有一丝的空隙。即是爹爹与师父,此时在她的芳心里,已经降低到次要地位了。可想而知,这个东西,在她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就在第二天未申之时,方玉秋随着她来到豫西洛宁城南二十里背山面水的“翠碧山庄”。
  沿途,方玉秋听到雪妹妹所说,乃父“洛水钓叟”邵康,六旬大庆,奉召返里省亲,并有要事与儿相商。
  方玉秋本不想来此,但经不住雪妹的纠缠,并说替他介绍认识一些武林前辈,这才打动了他的心。同时,他内心盘算,说不定凑巧能碰到“琼台夫人”毕风,以及师门遗宝紫玉佩,或许也能听到一点消息,这才决心随来。
  两人到达之时,尚未开席,客厅内人声噪杂,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叙旧谈心。
  邵映雪一见乃父正在厅中招待客人,撇下方玉秋,飞身入内,如扭股糖似的依偎在父亲怀中。
  方玉秋站在人群中细睇“洛水钓叟”邵康,只见他中等身材,面色红润,颔下白髯,漂洒胸前,隆准丰颐,双眸炯炯有神,两太阳高高鼓起,证明其内功深厚。音韵之间,略略带点骄矜之色,如不细看,绝难窥出。
  “洛水钓叟”邵康,见到与爱女同来的美少年,仙骨珊珊,风度翩翩,好一个清雅绝俗的人物。他以为是爱女的师兄弟,既系晚辈,自有爱女招待,准备散席后,再行询问,故而,仅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姑娘也因爹爹太忙,未克细说,她也准备席终人散之后,再行细说一切。
  方玉秋看着雪妹妹依偎父怀,那种孺慕之情,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孤零无亲,连身世也模糊不清,这是何等伤心的一件事!
  他尽量遏止住悲怀,遂又打量厅中客人,真是僧道尼俗,男女老少真是形形色色,个个都是武林健者,名噪江湖的高手。这些人,有的与邵康系多年好友,有的则是慕名而来,他们的来处虽然不同,皆是谒诚的为邵老拜寿,内中是不也有江湖败类,就不得而知。
  邵老平日为人,虽然有点骄矜,还不失为一正派人士;不过,由于他交游广阔,难免也认识了一些黑道人物,时常进出于“翠碧山庄”。这些黑道人物严格的说,应算是义侠,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是对付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至于普通行旅,绝不留难,因此,邵老才与之交游,时相往还。
  方玉秋对厅内的百几十个客人,大概的看了一遍,发觉有几张面孔似在何处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由于他站在墙角处,故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同时邵姑娘正在帮助乃父招待客人,无暇陪伴他,是以,他才有机会端详厅中的来客。
  他在偷窥入家,在人丛中正有一个二十余岁的俊秀少年,嘴角含有阴险诡诈的笑容,双眸阴晴不定,正在窥视着方玉秋。
  这个少年,好象要把方玉秋的动作、笑貌、言谈等一切形态,要深印在自己心坎里。良久,俊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隐没在人群中。
  客人都已到齐,即开始为邵老拜寿,最后轮到姑娘向爹爹拜寿时,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即拉着方玉秋一同拜倒。这在邵老来说,只以为他们师兄弟感情特别亲密,也就呵呵一声大笑,接受了方玉秋的叩拜。可是,旁却又有一个相貌清秀,体格强壮的少年,心里满不是味道,对方玉秋增加了无比愤恨。
  接着,主人肃客入席,方玉秋恰好在中席右首的一席,与姑娘并肩而坐,同席之人,看看这对壁人,心中暗暗赞赏不已,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却在左首一席,不时以仇视的眼色瞟视方玉秋。
  酒过三巡,邵老立起身来,举杯过顶,朗声道:“诸位亲友兄弟,老朽贱辰,承蒙诸位远道光临,迈华增辉,粗菜淡酒招待不周时,请多原宥,老朽与小女暂时失陪。”
  说着,即带领姑娘走进后宅。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突然面露喜色,意兴飘飘的在向同席客人让酒,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了主人。
  方玉秋拢眸四眺,见和尚道士尼姑等,单独的坐了两桌,一色素菜,以茶代酒。其余桌上,都是大鱼大肉,猜拳行令,噪声盈耳。
  陡地——
  右边一席,站起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生得鹞眼鹰鼻,颧骨高耸,颔下蓄着三撇的羊胡须,双睛闪烁不定,显示其阴险诡诈,狡黠狠毒。只听他说道:“老夫向诸位英雄豪杰,打听一位朋友,如承垂示,感激不尽!”
  紧接有人问道:“不知阁下要找的那一位?”
  在座所有的客人,对这位老者,感到陌生,只听他说道:“老夫‘夜游厉魄’朱海,谅各位能有个耳闻,于二十年前与‘平台二仙’之太苍逸叟,有笔旧帐,急待清理,不知那位知道他的下落?”
  方玉秋听老者说出太苍逸叟,心头一震,但他仍然很沉静的坐着,要看看其他客人的反应。
  不少的客人,闻老者乃是二十余年前,黑道中有名的魔头“夜游厉魄”朱海,竟然还活在人间,这不能不使人大大惊奇,不霎眼的睇注,而忘记回答。
  朱海似甚得意,沉声一“哼!”道:“诸位能不垂示?”
  这个老魔头的哼声语声,暗施出真气内为,靠近他的贺客,都觉有点耳鸣心跳。
  突地,有人接道:“那太苍逸叟,已经死去年余,听说他有一个徒弟,学会了‘飞景八曲’,却又陷入了黑森林内不知死活!而且黑森林已变成一座深潭······。”
  话刚至此,忽然和尚道士席上,纵起一条灰影,身在空中,厉声吼道:“小子,你的命还真长,想不到竟活着逃出黑森林,今天看你逃往何处?拿命来吧!”
  声落,人也随着落地,怒眸注视着方玉秋。
  这手轻功,使得全厅的客人,个个赞叹不迭。
  方玉秋一见对方乃是武当派清心道人,是向自己寻仇而来,想不到自己降伏毒蟾,武当派一个俗家弟子闻音啸致死,他竟念念不忘,追踪至黑森林,意图抢夺蟾丹,并替死者报仇。当时,自己功力不敌,被他击中一掌,事隔年余,这个牛鼻子还是念念不忘,不禁激发了他中掌的怒火,立即就要纵身跳出。
  陡地——
  又是一声刺耳厉啸,震得所有的人血翻气涌,耳鸣心悸。那个自称为“夜游厉魄”朱海老者,腾身而起,从几桌酒筵上空掠到前一席的空地上,双掌一错,将清心老道砸出厅外三丈余,摔得七荤八素,半晌未爬起身来。只听朱海沉声说道:“牛鼻子,让你先回武当山报个信,就说咱‘夜游厉魄’朱海,十天内前往拜山,领教你们那震撼武林的七星剑阵,这里的事,太苍逸叟老匹夫的徒儿,还轮不到你来对付……”
  说着,不再理会清心道人,回头森冷的对着方玉秋一笑道:“父债子还,师债徒还,那老匹夫既死,说不得你就替他偿还这笔旧债吧……”
  这些事情,说起费时,其实都是电光石火之间,使人付想都来不及,已知其快捷了。
  清心道人之被朱海双掌砸飞,人所共睹,当然内中也有武当派弟子,但自知功力不敌,只有干瞪着眼的看着,以为他还要继续向武当派叫阵,欲不料这魔头又转了目标。
  至于方玉秋听见他口口声声的骂恩师为老匹夫,早已怒火如焚,激起了真怒,未待他说完,一声怒喝,身若电掣星飞,化作一缕蓝烟跃出。
  方玉秋一叱喝,乃是劲提丹田,孕蕴绝顶内家真力,穿云行空,震得门窗“轧轧”作声,不用说,厅内所有人的耳鼓也“嗡嗡”作响。
  他身形一落,沉声说道:“在下方玉秋,愿意代师偿债……”
  声音未完,厅中一片“嗡嗡”之声,都在议论这个文弱少年书生,有的替他担心,有的却又兴奋,有的……
  “夜游厉魄”朱海,不再答话,平身而起,伸出一双乌黑泛光魔爪,直向方玉秋肩抓来!只见他招走“苍鹰盘空”倏地,招化侧劈肩骨与镇骨间的“肩井”晕穴,左手舒臂出掌,一式“金丝缠腕”疾扣方玉秋右腕的“脉腕”穴掌指走势,捷速无伦。
  朱海厉招使出,大厅首席前数丈方圆的空间,已被他的掌指威劲所罩住,眼看这自认为太苍逸叟徒弟的小娃儿无法躲闪,不死亦将落个终身残废!
  一缕雄浑慑神的清啸起处,方玉秋偻身拗步,身形一晃,一缕蓝烟过处,已自闪出朱海掌指劲风圈外,遁到老头儿身后。
  这等奇异的快捷身法,使整个大厅哗然惊叹!
  此时“洛水钓叟”邵康怒容满面走出,一见厅中的紊乱情形,更加怒火上升,立即舌绽春雷怒喝道:“老朽贱辰,承蒙旧雨新知来此祝贺,倍感光荣,想不到竟有不开眼之徒,藉故生非……”
  邵康话声未落,只闻朱海接着叱道:“老头儿,你这里也不是什么皇城禁地,不准打架,请放心,老夫收拾了这小子,马上就走,如果不服气,稍停咱们再走两招,谁给你来祝的什么寿?”
  朱海初招出手即告失利,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愤难当。一见方玉秋闪到身后,怒吼声中车转身形,左掌一招“横刀断水”,以雷驰电掣之势,疾切对方腰间肋骨处“章门”死穴,左手化掌为指以“渔郎问津”绝招,点向方玉秋左肩“肩井”穴。
  朱梅在激怒之下,含愤出击,招势之凌厉无与伦比,这两招乃是他的看家绝招,曾有不少武林人物,就丧命在他双掌连环绝技下。
  方玉秋在闻听邵老怒喝声,本想腾身跃开,但朱海却毫不放松,这才真正激怒了方玉秋。立即展出恩师所授“元元十八掌”绝学,招演“长亭望天”右手扣拿朱海左臂“曲池”穴,左掌劈出一缕阴柔掌风,封住下盘丹田部位。倏地,腾身而起,盘空一旋,招化“蟾光透枝”双掌幻出几十条臂影,将朱海上盘完全罩住。
  “夜游厉魄”朱海,这时真估不到这少年书生果是身怀绝学,就在这时,方玉秋以骤雷狂飙之势扑下,看来朱海难逃溅血之厄。总算他不枉二十余年潜修,准备寻找逸叟报仇,武功确也精绝,他足跟钉地向后一仰,一踹地面打窜而出。顺手推出两股酷热的“赤焰掌”掌风,想以这种最为阴毒的掌力,将对方击死。
  岂知方玉秋身穿海丝宝衣,寒热不透,毒气难侵。
  在朱海堪堪躲过这招“蟾光透枝”,掌风刚刚推出,身形甫起未隐之际,方玉秋第三招“白云出岫”势若长空激电,如影附形,疾追过来!
  掌风绵绵潮涌澎湃,一缕阴柔掌力过处,朱海左肩挨个正着,“哟!”惨呼,人被震弹出二丈远近,撞翻一席酒筵。
  老头儿兜头盖脑浇了一身油腻油水,奋力挣起,甫自踉跄拿桩站住,方玉秋一声清朗长啸,衔尾追至。
  “无上禅功”中之“三阳拂穴”绝学出手,朱海肩臂上侧的“臂仔”穴玄被点中,“崩!”的声响,这一代魔君应指倒地!
  这是从未有的事,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光凭传言,可能有绝大多数人,不相信这位享誉数十年的黑道魔头,会在三招内即栽在自称是太苍逸叟的徒弟,年不满二十岁的娃子手里!
  然而,事实俱在,众目睽睽,在天下南北高手云集之下,谁又能否认此一事实?
  方玉秋宅心仁厚,手指轻弹已替他解开穴道,躬身又将他搀起说道:“小爷不为已甚,今日饶你一命,如果日后再敢辱骂逸叟恩师碰在小爷手里,却没有这样便宜,你要报仇,我随时候着你。”
  “夜游厉魄”朱海本来想在中原高手之前,一举手就将方玉秋击毙,一来报了自己当年所挨太苍逸叟一掌之仇,二来也扬扬自己的威风。不想竟然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娃儿手里,真是翻船在阴沟里。
  当下,瞥了方玉秋一眼,眸神中满注着狠毒、怨愤,冷冷地切齿道:“老夫今日负创翠碧山庄,虽蒙你手下留情,留下活命,但江水汇海,相逢有日,总会有图报的一天。”
  说完,昂首抖出一声凄厉震魄长啸,勉运真气,飞身窜出翠碧山庄大客厅,疾奔而去。方玉秋未想到江湖人物,向来是宁折不弯,朱海是何等样人物,他适受此辱,胜于身死之痛万倍,此番纵虎入山,替他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第六章
  方玉秋见“夜游房魄”朱海离去,正想返回座位。
  蓦地——
  身后响起一声“阿弥陀佛”,接道:“邵施主,请勿见怪!老衲也想藉机会会这位服食蟾丹的小施主功如何?”
  方玉秋车转身躯一看,不由一怔,正是那位掌扫自己因而摔进黑森林的少林派大觉老和尚。
  他听师父说过,少林派算是武林中的翘楚,常以盟主自居,因而养成一般和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由于其门徒遍及天下,武林人物,多数敬鬼神而远之。因此,益发养成其骄狂,将各门各派都不看在眼内,自以领导人物自居,这种情形,当然是那些无知无识的门徒,才有这种想法,至于掌门与德高望重的长老,是不会如此的。不过,将来行道江湖不要与少林派正面冲突以免结怨。
  这是逸叟师父的遗示,在他心中一转,即倒头看向邵康,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围。
  康与少林派并无什么渊源,老和尚来此是客,而且,又言之在先,同时,他也知道这老和尚,个性刚愎,骄狂倨傲,只得抱拳,说道:“老禅师,请便!”
  方玉秋正在左右为难之时,蓦闻一缕微如蚊鸣的声音响在耳边:“小友,这老秃驴骄狂一生唯我独尊,自以为少林派武技天下无敌,处处想出人头地,争强斗胜。小友如果自知能抵得过,不妨给他一点苦头吃吃,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却不要将他弄死,以妨滋事体大······”
  方玉秋循声看去,一张张陌生面孔,都是睇望着自己,看不出那个人用逼音成线的功夫对自己说的。意外的发现一个中年书生,衣衫褴褛,寒酸已极,正向自己点头微笑,这说话的人,是不是他?颇难揣测。
  这种逼音成线功夫,只可在近距离,如果超出十丈以外,对方就难以听到。至于,“传音入秘”必须内功已达化境,丹田真气充沛,将音浪化成一线,用真气推出,五里以内,可以使对方听得清清楚楚,别人是听不到的。
  方玉秋知道对自己说话之人,内功虽未臻化境,他已能逼音成线,其造诣之深,算是罕见的绝顶高手了。
  他正付思如何应付大觉老和尚时,突听他道:“方小施主已服下蟾丹,更加年余来的修为,当然,益发的突飞猛进,尤其适才见到小施主之身手,老衲不觉技痒,愿与小施主较较内功,不知能否赏光?”
  方玉秋听老和尚又提起蟾丹之事,心里暗怒,这老和尚年逾古稀,贪得之念,怎的如此深?真是披着袈裟当强盗,明是修行暗作恶,看来少林派在江湖中的声望,被他搅得一落千丈。不由冷冷地道:“晚辈当初在黑森林外时,即说过蟾丹已交还毒蟾,责令其潜心修为,勿干天谴,晚辈何曾服过什么蟾丹?老禅师修为有年,誉满江湖,怎的贪嗔之念,还是如此之深?尤其贵派素为武林人物所景仰,自己也盟盛主地位自居,老禅师这样对待一个后学末进,不怕以大压小之讥吗?如果老禅师真有兴指导,这是晚辈的荣幸!”
  方玉秋说得不卑不亢,言中带刺,使得大觉老和尚在天下群雄面前,受此讥讽,羞的面红过耳,激怒万分。但姜是老的辣,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口齿伶俐,心李仁厚,老衲钦佩万分,对于蟾丹之事,你服了也好,还它也好,老衲无权过问。现在我想借花献佛,敬小施主一杯水酒,略表歉意,不知可肯赏光接受?”
  此时厅中所有的群雄,都已停止吃喝,目注两人,大多都为方玉秋抱不平,痛恨老和尚骄狂欺人,但又不便挺身而出帮忙。因为邵老已答允老和尚所请,同时,自己量力伯也敌不过老和尚,故只有缄口不言。
  老和尚说着,已抄起一把酒壶,他的意思是,想藉敬酒之便,施展数十年修为的绝顶内功,将方玉秋震伤,一来报复未得到蟾丹之恨,二来在群雄面前要显示一下内功火候,使少林派在江湖上的声望,更加响亮。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料不到这一次遇了克星,差一点就送掉老命,是他始料不及。
  方玉秋见老和尚相逼太甚,不由也激起怒火,伸手拿起一只空酒杯,用右手食拇二指端起,左手半托杯底,暗防老和尚施展手脚,口中说道:“老禅师,晚辈初履江湖,尚未习得此道,但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只得敬受了。”
  老和尚心里暗喜,狡计得酬,马上就可以看到这小子负伤倒地,痛苦呻吟,而自己伸手就将吞蟾丹之人击伤,那份荣誉是何等的宝贵。他绝未想到,将会传出江湖有以老欺小之论,更未想到自己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和尚,不应存有争强斗胜之心理。
  是以,高兴到“哈哈”朗笑,道:“方小施主,老衲只敬一杯。”
  说着,气凝丹田,功贯两臂,将真气逼至掌心,酒已箭射而出,注向方玉秋酒杯内。
  他以为酒到杯穿,岂料酒已注满,杯子完好如故,而且,酒已高出了一分多,而不外溢。老和尚竟恼羞成怒,暗运全力,仍然向外倾出,他想藉这股酒的力量,将方玉秋的手腕点断,挽回自己的颜面。
  酒已超出酒杯二分、三分······一直高出了一尺余高,如一条水柱,擎在掌心。
  大觉老和尚见状,已是由怒、而惊、而怕······
  陡地——
  厅中掌声雷动,历久不绝。
  这并不是魔术戏法,而是方玉秋自双掌中发出的禅功真气,将酒托住,而不能外滚,这份雄深内功,竟内自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书生,若非亲眼目睹,任谁也不会相信。这百几十个人,内中不乏绝顶高手,恐怕没有一个敢在大厅广众中试试。
  大觉和尚一生闯荡江湖,何会吃过瘾,在羞怒之余,竟然哈哈朗笑,声音凄厉,刺耳难听,良久,方道:“小施主功高盖世,老衲钦服,如蒙不弃,愿再领教一下。”
  方玉秋已被他的卑鄙行为,激起怒火,接道:“只要禅师不吝赐教,晚辈悉听尊便,不过,敬酒之事,来而不往非礼,敢请将老禅师所敬之酒,回敬一杯,不知可肯赏光?”
  方玉秋由于异药的帮助,使他的武功无形增加之不知几许,在默运真气扶住酒柱中,尚能说话,其内功之浑厚,诚乃不可思量。
  大觉老和尚料不到这小子还要回敬,知道他要施展手段,遂端起酒杯,将真气贯注掌心,以防酒杯破裂。
  厅中所有的客人,猜不透方玉秋用何法将酒倒下,个个的眼珠瞪得如铜铃般大注视着。
  突见酒柱之尖端,变成一条游丝一样,而且自动弯曲,注向大觉之酒杯内,酒沫四溅,霎眼间,如一层云雾笼罩在大觉周身上下。
  这是方玉秋施展“无上禅功”,将酒柱逼成一股游丝,流入大觉之杯内,而大觉也展出毕生修为的内功托住酒杯,将酒推出,他想藉酒珠的力量,将方玉秋击伤。但方玉秋也防备他有这一着,已将“无上禅功”运出,将酒珠竟全逼至大觉之周身。
  两人的内力,都是从掌心推出,直逼对方,此时,两人有一面稍微疏神,立即横尸当地。
  不多时,方玉秋将杯中酒,全部推出,谁也未伤着谁,算是双方扯平。
  在大觉想来,方玉秋之内功也不过如此而已,是以,眼珠一动,双手合十对方玉秋说道:“老衲不揣冒昧,仍想领教一下。”
  方玉秋闻言,剑眉一挑,暗忖:这个老秃驴,简直就不知进退,如果不给他一点苦头吃吃,看来,他不肯罢休的。
  想着心下暗恼,却仍然面含微笑,道:“老禅师有意教培,晚辈敢不虚心求教。”
  大觉面露得意之色,好像是胜券在握,陡地,双眸精光暴射,恰如两支利箭,射向每个人心深处,在场群豪都不禁心神一惊。
  他向四周巡一眼后,托请邵府家人,取出两只蒲团摆在厅前阶下,相距一丈二尺左右。
  继之又有一人拿出一条比拇指略粗的绳子,放在两只蒲团中间,这些东西,明眼人一见便知,是要印证内功。
  大觉老和尚要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印证内功,未免过于小题大作,即是胜方玉秋,也显不出老和尚算是武林绝顶高手,反而对少林寺老和尚以大压小之讥,自不免流传于江湖,贻笑武林。倘若失败,老和尚之声威扫地,永生难在人前抬起头来,即是少林派也将被人视为徒具虚名的纸老鼠,总之,胜败对大觉和尚都不会有利的。
  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觉老和尚未虑及此,只是全心全意的要与这个吞服蟾丹的小娃娃比试高下。
  他知道方玉秋是十几岁的孩子,就算甫出娘胎开始练习,顶多也不过十六七年火候,再加上蟾丹的火候,也不超过一甲子。他不相信蟾丹真有如此的功效,他更不相信蟾丹交还毒蟾,因为世界上并没有那样的傻瓜,得到手的实物又丢掉。
  当然,这老和尚由于贪嗔之念,而生出嫉妒心理,要将方玉秋打败,以泄年余前的愤恨。
  须知,任何一个正当人士,一旦性格偏激,自然就产生出嫉妒,他希望天下之人,没有能出其右者,大觉老和尚骄狂一生,他的武功虽有其独到之处,却绝对说不上已臻绝顶。由于一般人对少林派心存顾忌,而且老和尚并无为非作歹之事,多予礼让,才养成他的骄狂。
  当下,大觉和尚盘膝坐在左蒲团之上,手执绳端。
  方玉秋向四周拱拱手,坐在右首蒲团上,他刚刚握住绳端,陡觉一股奇大无比之力量,沿绳源源而来,差一点就把他震出去,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在陡然之间,膨胀而起,犹如身体浮肿,将衣服撑得紧紧地,这是由于大觉在他冷不防之间,将真力发出,而将其衣服吹起。
  这种情形,如同一个人逆风而行,背后之衣服,被风力撑起一样。
  大觉老和尚的卑鄙,将方玉秋激起怒火。
  须知,一个人的修为再好,被人连续不断的相逼,也不免恼怒的,方玉秋一直谦让,不想他当众出丑。而老和尚却不顾一切的要想一出手,就将方玉秋震伤,其心肠真是毒如蛇蝎,即是黑道人物也不过如此。
  若非方玉秋感应迅速,应变敏捷,如果被老和尚震出,即是不死,也要重伤。
  方玉秋面含怒,陡地展出六成禅功真力,已将老和尚沿绳而过的真力逼出,全身衣服又恢复原状。
  却不料方玉秋先后六年余的修为,加以灵药的帮助,已届三花聚顶,五气相元之地,立时惊觉,即发出六成真力抗拒。
  大觉本来心中一喜,就在转念之间,竟觉自己真力,已被逼回,对方之真力,已沿绳逐渐增加至十成,但仍觉对方之真力,如水流似的源源而来。
  他为求自保,只得将余下的二成,全部展出,因此,他的真力已输出了十二成。
  此时,方玉秋也由六成真力,增加至九成——
  因此适才有人密嘱,少林派人多势众,门徒遍及天下,为便将他击伤,言犹在耳,故仅输出九成。
  但他又恼恨这心如蛇蝎的老和尚,不按较技规矩,遂又逐渐增加半成。
  两人对坐硬拼,半个时辰过后,大觉已是额际冒汗,全身衣服,如方玉秋初上手时一样,膨胀如水桶,一双眼睛,泛现红丝,身躯显得颤动不已。
  方玉秋存心要给大觉吃点苦头,已将真力加至十成。此时,老和尚只觉全身骨节,若针刺锥扎,肌肤似欲碎裂成片片,那一份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须知,这样硬拼内功,武功高的一面,将真力发至极限,穿行于对方四肢百骸,立时骨碎肉飞,不过,他自己本身之精力,也就大受损失。
  此时,大觉头上之汗水,涔涔而下,双眸紧闭,似在咬牙忍受分尸痛苦,有生以来大雄心,至此,已是荡然无存。
  至于方玉秋,也是鼻尖冒汗,面色转红,可想而知其用力了。
  所有的客人,眼睛是雪亮的,知道两人正是性命交关之时,但却无力破解。
  又是顿饭时间,大觉老和尚上体,摇摇欲倒,面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由青已转成苍白。
  方玉秋正要加一分真力,准备将老和尚震出,报复当年一掌之仇。正在千钧一发之刹那间,莓由外面飞进一人,口中高晾:“方贤侄,大觉老和尚,二位快停手,你们听着,我数三之时,都马上放开绳索!”
  说着,即喊:“一——二——三——”
  那人“三”字刚刚出口,方玉秋将绳索向外一弃,竟如一条长蛇般,向左前端一株合抱粗细柏树干上飞去,“嚓”的一声,绳索前端,竟钻入树身五寸余。
  方玉秋这份神力,看得天下群雄,个个咋舌不已。
  大觉弃开绳索,已是颓然倒地,由邵府家人搀扶着到厢房调息去了。
  方玉秋却掏出两颗“九转返魂丹”吞下,端坐原地,瞑眸调息,他正在由清入浑之时,突然,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慢慢地赶近前来,举掌就朝向方玉秋头顶砸下。
  眼看方玉秋就要横尸当地,陡地,一声暴喝:“畜生!乘人之危,施展毒手,算得那门子英雄好汉,想来雪儿沿途所中之‘蜂尾金针’也是你所为,待我毙了你再说!”
  一股凌厉无伦的掌风,如电雷奔,扑向那朝着方玉秋正待一掌砸下的清秀少年。
  少年为求自保,那里还顾得伤人,一声刺耳长啸,纵上屋背,即消失了身影。
  当下,适才进来的那个矮小老头,向邵康拱手道:“邵老弟,咱家晚来一步,尚请见谅,适才搭救方贤侄,老朽就此谢谢。”
  说着,即停身在方玉秋身侧,为其护法。
  客人这才看清适才解围之人,乃是名驰武林的怪杰“酒翁”康潭。
  趁此时,笔者简明的介绍那位清秀少年的来历。
  原来对方玉秋突下辣手的清秀少年,名为“人面蜂”罗星川。乃是秦东“罗庄”,家传“蜂尾金针”,经喂过巨毒,见血封喉,只要中上一枚,子不过尔,尔不过子,虽有灵丹妙药,亦难挽救,成为武林一绝。
  “人画蜂”罗星川是邵康之内侄,来此为姑父拜寿,于途中发现表妹与一个丰神如玉,神彩奕奕的美少年对打,他不知何事,遂暗藏林中偷窥。
  他也是一个大行家,见两人虽形同拼命,实际上,都是招发即收,明明的是在印证武功,这使他大惑不解,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嫉妒心理。因为他这次到“翠碧山庄”,名义上拜寿,推其实还是为了他与表妹之婚事,因为在少时,双方家长有过口头婚约,但乃父乃母死后,邵家也未再提,是以,拖延下去。由于他的不成器,邵老早已打消此意,岂肯将爱女的幸福,送进火坑。
  当时,他见方玉秋生得比他俊美百倍,恐怕表妹与他亲近,那么自己的幻想立成泡影,故而趁着一位隐身之人喝好时,两人倏地分开。他立即掏出“蜂尾毒针”,想将方玉秋击杀,拔去眼中钉,恰好邵雪娇躯横移,反而将方玉秋挡住,使她中了好几枚毒针。
  他一见闯了祸,那还敢耽搁,立即转身逃窜而去。
  迨至“翠碧山庄”,与邵老言谈中,不断的叨念着表妹,邵康老于江湖,那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口中却说着,雪儿一定会回来,关于你们的事,少停再谈。
  罗星川,心里暗笑,邵映雪永久也不会回来的,除非有奇迹发现,能挽她的生命,恐怕现在早已香消玉殒了。这小子真会做戏,装得高高兴兴的样子,周旋于宾客中。
  出乎意料邵映雪竟与那位俊美无匹的少年连袂而来,看样子似乎亲热已极,不能不使他骇疑莫名,暗忖:“罗王庄的‘蜂尾金针’乃是武林中最为毒辣的暗器,表妹竟未死,真是奇迹!”使他猜不透原因,他不相信他能将针从肌肤中拔出,不管是不是这个少年治愈的,他对他已是怀恨在心。
  酒过三巡,邵老偕女儿进入内宅,他以为是谈论自己的婚事,马上即席宣布,表妹就属于他了,是以,高兴的连连向同席客人敬酒。
  岂料邵老返回厅中,面含怒意,又频频向自己盯视,不由得冷了半截。同时之间,他已将怒恨完全移至方玉秋身上。
  追至方玉秋与大觉老和尚印证内功后,瞑目端坐调息,陡起歹念,故而不顾一切要将方玉秋击毙。恰好邵老立身不远,他听见爱女所说沿途中所中“蜂尾金针”之事,即连想到罗星川,此时一见他竟乘人之危,突施辣手,证实了事实的真相,遂出掌挡住,罗星川不敢停留,逃窜而去。
  当下,“酒翁”康潭将方玉秋之事,简略的向邵老介绍一番,邵老又仔细的端详着调息中的方玉秋,默默点头赞许,确是人中龙凤,世无甚匹,爱女如能得此佳婿,夫复何求。
  一个时辰过后,方玉秋星眸倏睁,援身而起,只是在尚家镇见过的矮小老头,正含笑注视自已,即忙拱手说道:“康伯伯,小侄年前言语冒犯之处,尚请海涵。”
  他在运功调息时,听到康潭所谈一切,故而知道他与师父太苍逸叟乃是至契好友,故而如此称呼。
  此时,宾客都已散尽,那个中年书生,也不知何时离去。
  方玉秋随同二老进入厅中,将自己在黑森林内之一切,简略的说了一遍。
  二老听后啧啧称奇,却猜不出那个得到蛟珠,自称为黑森林传人的少年是谁?
  三人正谈到起兴时,突见丫环气喘吁吁的跑出来,语声颤抖的道:“老爷,不好了,小姐被一位少年骗走······”
  话未说完,妙目瞟处,却见方玉秋在座,纤指一指,说道:“老爷,就是他!就是他!”
  邵老一听爱女被人骗走,倏地起身,听丫环指认方玉秋就是劫走小姐之人,不由叱道:“胡说,方公子并未离开我们一步,他会分身法不成,你胡说八道,该打!你再看看,到底是他不?”
  那丫环又向方玉秋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老爷,一点不错,他与小姐在后面客厅中谈得津津有味,小姐吩咐我到厨房取点心,回来后到处寻找不见,其余的人也未看到,我才跑出来告诉老爷。”
  这一个不幸的消息,震骇着三人目瞪口呆,邵老不由分说的奔进内室,到处察看,也未发现半点迹象。
  良久,才走出内室,“酒翁”康潭问道:“到底是怎的回事。”
  邵老沮丧的道:“并无一点痕迹,是那个败类化装为方贤侄的面貌?方贤侄,你想想看,有无与你面貌相同之人?或者与你结过梁子之人?”
  方玉秋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弄得骇疑莫名,既担心雪妹妹的安危,又惧怕这个假扮自己面貌之人,将来在江湖上不知要作什等坏事。此刻闻到邵老所言,连忙摇头,说道:“邵伯伯,小侄仅只是年前在尚家镇与万流教结下梁子,再就是在客店中替雪妹疗伤时,那塞外二怪‘天残地缺’打扰,被小侄‘明珠飞溅’击退二怪,余外并未开罪任何人,也未与人当面对敌过。”
  “酒翁”康潭常年游走江湖,也想不出武林中有与方玉秋面貌相同之人,而能将聪明灵慧的邵姑娘骗过,
  三人急着如热锅上蚂蚁似的。
  突然,邵老咬着酒翁耳朵说了几句话,只见酒翁哈哈大笑道:“这事将来由我一手承担……”
  说着,回头对方玉秋,道:“小子,你先拜过邵伯伯,事情以后慢慢再讲,我们马上分头追赶。”
  方玉秋不知道二位老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跪下对着邵康拜了几拜。邵康急忙扶住他,道:“我们这就分头追赶。”
  邵老骨肉连心怎能不急,立即进入内宅,稍有摒挡,与酒翁及方玉秋分头而去。
  然而,人海茫茫,天涯无际,又到何处寻找伊人?是何等样人将她劫走?毫无一点线索可寻,何异大海捞针。
  方玉秋与邵姑娘并无情感可言,但劫走她的人,乃是与自己面貌相同,他想要会会这个败类究竟是谁?化装成自己的面貌为非作歹!是以一上路后即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碰到这个败类,救回姑娘,击杀恶徒,省得留在江湖上为害人类。
  “酒翁”康渭对至友传人,身怀绝世武学,风度翩翩,心甚喜爱,是以,决定两人同行寻找。
  当夜,两人正行之间,见两个武士跨着马,护拥着一乘花轿,急急前行。
  方玉秋功力化境,三十丈以内飞花落叶之声清晰可闻,他隐约的听见“嘤嘤”啼哭之声,急忙知会酒翁,暗随后面。
  其实用不着他知会酒翁,这个老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刁钻鬼,一肚皮坏水,对这阴骑与花轿,早就注意,遂也以眼色告诉方玉秋,不要说话,以免惊动他们。
  天色已是寅时,前行两骑,踱近一抹丛密山林,霎而不见。两人一怔之下,也立即纵身入林,分两路搜寻。
  林深树密,漆黑如墨,方玉秋虽有一双夜能视物的眼睛,也仅能看到五尺左右,他为了查个水落石出,顾不及有无危险,带着小红,运足真气,在林木中奔驰。
  由于他的轻功是在丛密的森林练成,所以在林间树隙内走起来,犹如轻车熟路,毫无不便之感。
  陡地——
  “嗤”的一声轻响,似是细小暗器对着他的上盘打来,身形略闪,跃在一株大树后,“啪”的一声,暗器已嵌进树干。接着,又声息杳然,隐有飒飒风声,四周岑寂,显得林内格外阴森可怖,似乎藏有无限的危机,让他一步一步的走进陷阱。
  方玉秋已将“寒晶洞箫”擎在手内,以防有变,他艺高胆大,在稍微一怔之后,仍继续向内走进。
  迨至奔出林际,却见前面是一座陡峭山峰,紧靠山麓,建筑着一栋庙宇,庙院内灯火辉煌,像是在做什么事一样。
  方玉秋立即展开绝顶轻功,恰似一缕轻烟,跃上左边厢屋顶,却见大殿上正坐着一个身形魁梧,面像凶恶,约六十左右的老和尚,其两旁燃点着数十把火炬。
  只见那老和尚张开巨口,由近而远的吸着火焰,那火焰被他一吸,现出一缕青丝,飞入口内,继之,又吸以下的火炬。
  方玉秋在黑森林“玄玄洞天”,涉猎过恩师所留下的各种武林秘笈,是以,一看即知老和尚是在练一种极为阴毒的“吐气开花”武功。
  这种武功,如果练成,与人对敌时,可以随时吐出一股奇热之气,将人灼毙,端的厉害无比。
  方玉秋正看着出神之时,突由后殿进一个全身一丝不挂的美少年,方玉秋一见,突然火冒三千丈,毛发直竖,就要飘身下去将这个无耻之徒击毙。
  原来那少年正是苗家庄的叛徒秦亦青,由于他的面貌俊美,而且皮肤幼嫩,被老和尚发现,遂收之为徒,这老和尚有断袖之癖,有这样的美少年岂肯放过,是以,这老少一对败类,明是师徒,暗里则是伤风败德,令人发指的兽行(老和尚是谁,少停再介绍)。
  方玉秋满腹诗书,守正不阿,正要下去将一双无耻的师徒击杀,突然想到何不看看他们俩究竟要做什么?
  感念之间,只见秦亦青俟老和尚将火炬逐渐吸完,始扭般糖似的扑在和尚的怀中,老秃驴双手摸抚着他赤裸的全身,哈哈大笑道:“青儿,师父刚刚练完功要调息一会,难道再等一刻都来不及吗?”
  无耻之徒,莫此为甚,秦亦青以一个堂堂男子汉,投怀送抱,似乎毫不知耻。摇动着躯体,故意将嗓门逼尖,娇声道:“人家将您老人家服侍的高兴愉快,却对徒儿之事情置之不理,我不要您再来啦!”
  这小子那股妖媚劲儿,不亚于一个荡妇,真不知他怎的竟生成一个男子汉,实在替天下的男人丢尽了颜面。
  老秃驴闻言,又是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还蒙在鼓里,他们老早就回来啦!你到后面看看去,先过过瘾,师父再来伺候你,哈哈哈······”
  秦亦青对着老秃驴面颊,“啧”的吻了一下,跃身而起,赤裸着向后殿奔去。
  正在这时,寺门外一声虎吼,骂道:“老秃驴,你身披袈裟,纵徒抢人,还我女儿!”
  接着,山门“砰砰”连响,那人似是不懂武功,尽在外面打着门板,连叫连嚷不已。
  老和尚倏地挺身而起,就要向外纵去。
  他尚未动身,突由右边屋脊上落下一人,叱道:“孽障,想不到你逃在此地,为非作歹,恶性不俊,咱老人家当年放你一命,不为已甚,今天看你往那里逃!”
  说话这人,正是“酒翁”康潭。
  原来这老和尚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恶僧明果大师,为人险奸诡诈,心狠手辣,端的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于十数年前,意图非礼一个十几龄的男童,被“酒翁”康潭发现,由于他的武功高强,而且,狡猾异常。想不到十余年来,消声敛迹,在此偷练“吐气开花”武功,依然恶性不俊,胡作胡为。甚且与徒弟玩其断袖之章,这使一生嫉恶如仇的“酒翁”康潭不能容忍。
  当年老秃驴之“吐气开花”绝学尚未练成,致而挨了酒翁一掌,现在绝招已成,有恃无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以“嘿嘿”狞笑道:“酒鬼,佛爷正要寻你,清算那笔旧债,你却送上来,活该佛爷省得跑腿,看……”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清啸,面前早已伫立着一个比自己徒弟秦亦青更为俊秀潇洒的美少年,手持一支晶莹露明的洞箫,犹如仙童一样的圣洁。
  明果大师本已出掌,一见美少年倏地撤回,老秃驴不要眼的凝住着,全身酥麻,忘记了大敌当前。
  此时,秦亦青已穿好衣服,从后面走出,发现方玉秋面笼煞的睨注着师父,再看看师父唾涎欲滴的样子,忙道:“师父,这小子就是在苗家庄逃走的方玉秋,待为徒将他毙了再说。”
  说着,就要纵身上前,却被明果大师伸手挡住,道:“青儿且慢,不要吓坏了他,为师自有办法。”
  突然,“酒翁”康潭说道:“方贤侄,你将这秃驴除掉,我到后边看看去。”
  说着已纵向后面。
  至此方玉秋厉声喝道:“秦亦青,待小爷收拾了秃驴,再伺候你。”
  明果大师不怒反而嘿嘿大笑道:“佛爷就是喜欢个性倔强的孩子,你还是乖乖地顺从佛爷,将来传授你一身武功,为所欲为……”
  方玉秋对这无耻的老秃驴,早已气愤填膺,是以,不等他说完,一声虎吼,右箭左掌,对着老秃驴扑去。
  老秃驴一见方玉秋掌劲阴柔无力,只以为武功平凡,并不在意,想以轻描淡写的手法,将方玉秋擒住。岂料付思未已,只觉对方掌风着体,势同刀削斧砍,源源不断的推来,在冷不防之下,“登登登”退后三步,才掌桩站稳。
  方玉秋得理不让人,立时招出“云飞雾腾”,箫化一片白色光辉,遮天盖地,左手化掌为指,连点对方右肩井穴。
  老秃驴这才心惊,知道面前之美少年武功比自己要高出一筹,当即收敛心神,展出生平绝学,与方玉秋激战一起。
  方玉秋武功虽高,却缺乏对敌经验,是以,与老秃驴打成平手,二十招过后,突然想起雪妹,在稍微失神之下,左臂被老秃驴右掌击中,略感一阵麻痒,并未注意。他一时性起,遂口吐“飞景八曲”中之“古寺晨钟惊迷梦”,将音啸逼成一线,直灌入老秃驴耳中。
  陡地——
  老秃驴真的泪流满颊,嘘嘘不已,似有无限的悲伤往事,袭上心头,痴立当地,不知所之。
  方玉秋看在眼里,心颇不忍,暗忖:如果今后能革面洗心,回头向善,也算自己修积了一份阴德,是以,音啸倏停,看其反应。
  岂料,老秃驴恶根深种,忽然醒转,暴喊一声道:“小子原来你是太苍逸叟的孽徒,学会了‘飞景八曲’,佛爷与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再告诉小子你早已中了我的‘穿髓透肌粉’,不出六个时辰就要死亡,还有什么可凶的,小子,只要你能顺从佛爷,保你马上痊愈。”
  此时,方玉秋也觉得有点不对,立即闭住穴道,以免毒气攻心,同时之间,他对老秃驴已是恨之刺骨,竟然运出十成真力,立时箫化长虹贯日,捷似游龙纵天,一片闪耀白光,将老秃驴罩住。
  明果大师一见全身上下尽被箫影罩住,正要施展“吐气开花”绝技,突觉一股疾捷无比的劲风,竟将自己“章门”大穴点中,全身一麻,向后便倒。
  方玉秋在老秃驴的躯体还未着地时,寒晶洞箫如流星般的砸下,只听“克嚓”一声,脑浆四溅,一代恶僧,至此进入了鬼门关。
  秦亦青本来在旁边观看,只以为师父将方玉秋捉住,自己再设法杀死替苗家报仇,他正想到如意时,却不料师父一命呜呼。遂转身要窜上屋脊逃脱,竟被方玉秋抓住手腕,骂道:“你这个披着人皮畜生,实在丢尽了每一个人的颜面,老秃驴做伤风败德之事,饶你不得,我先问你,要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立时取你的狗命,苗家庄的情形如何?快说!”
  说着,手上略加了一成真力,只痛得秦亦青全身抖颤,连声告饶道:“我说,我说……”
  原来苗家庄自方玉秋离开后,接二连三的出现怪事,首先是凌寒香的失踪,再就是苗鹏远的不见,继之,官府查抄,抄出了不少的府库金银。当时,衙役们正要拾走时,恰巧来了一些黑道朋友,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衙役杀死不少。这一下苗家庄是无法居住,都四散奔逃,秦亦青也流浪江湖,行至此处,碰见师父,才将他收留下来,传授武功……
  秦亦青尚未说完,突然,方玉秋手一松,“噗”的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秦亦青见状一怔,旋即明白,方玉秋中了师父手腕戴的紫藤镯内所藏之“穿髓透肌粉”,只见他的手臂肿得如一只小水桶,气息奄奄,距死不远。
  他面含阴笑,转身举掌就要砸下,眼看方玉秋溅血而死于非命,倏地,一缕凌厉掌风,自横侧扫来,他本能的后跃五步,发现是一个矮小老头,自知功力不敌,即忙纵上屋脊逃窜而去。
  “酒翁”康潭知道方玉秋身怀“太乙珠”,功能吸毒,立即从他贴身衣袋内掏出,放在其手腕伤处,说也不相信,这颗明珠,确算得是武林奇宝之一,约顿饭工夫,方玉秋肿胀手臂,完全复原。他翻身坐起,自己又服了两颗“青龙保命丸”,瞑目调息一会康复如初,站起身来,四处逼视问道:“康伯伯,秦亦青那儿去啦?”
  “酒翁”康潭,道:“恶人自有恶报,让他多活几天吧!”
  此时,那个乡民已带着女儿从后面出来,连连向酒翁呷头不已。
  “酒翁”康潭将父女二人扶起,送出庙外,回头对方玉秋说道:“方贤侄我们整夜未睡,就在此处调息一会,分头寻找。如果发现线索,立时至翠碧山庄,纠集人众,共同兜截,勿使这小子逃脱,为害人类,否则,我们就在金陵取齐再计划下一步骤。”
  方玉秋点头应诺,于是,两人即在大殿中瞑目调息,小红蹲踞旁边,替两人护法。
  向南行的路上,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年,带着一只火红的猴子,垂头丧气的走着,他的口里喃喃自语:“香姊姊到那里去了?萍姊姊家破人逃,她又逃到何处?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在江湖奔走倘若有个好歹,她的终身幸福,岂不断送?还有化装成自己,骗走雪妹妹的恶徒不知他把她藏在何处?如果雪妹妹万一遭受不幸,她的终生怎么办呢?……”
  这些事情,他不断的叨念着,搅得他心神烦躁不安,他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三个人找到,于心才安。
  然而,人海茫茫,天涯路远,到那里去找呢?
  但世事的变幻,人生的遇合,更难逆料,岂知这不是冥冥中的安排,要他们在逆旅中遂个相逢吗?
  且说方玉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脚步不停的盲目前行,由于心不在焉,竟与一个对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只听那人“哎呀”一声,嚷道:“好小子,你要去弃丧不成?把咱老化子撞得七晕八素,哎呀呀!我的骨头断了,今后走不动路,可不要活活饿死,你小子不赔我骨头,咱们这个官司是打定了,哎呀呀!痛死我了。”
  方玉秋闻声,倏地将思潮打断,拢眸凝视,见是一个六旬上下的老叫化,满面油腻,嘴唇上蓄着几根稀薄的黄须,鼻孔里“呼啦!呼啦!”的吸着鼻涕,双眸开阖之间,透出一股神光,动人肺腑,右手持一条拇指粗细的藤条打狗棒,正在龇牙咧嘴的呼痛。
  方玉秋从他双眸神光中看出,知是一位风尘异人,急忙闪在道旁,躬身致歉道:“您老人家何处碰痛,晚辈这里有药……”
  尚未说完,老叫化子又嚷道:“好小子!你的心太狠,咱老人家未被你碰死,还要拿毒药毒我,不行,你小子今天不赔我这把穷骨头,咱们算不清的账,哎哟哟!好痛啊!”
  方玉秋的心里,本来就烦躁不安,这一被老叫化子纠缠,倒将那些事情忘掉,心里暗笑,他要自己赔偿骨头,还是一件新鲜事儿,莫不是这老化子有点疯病不成?
  老叫化子似是猜透他所想的,接着又嚷道:“小子,咱老人家既不疯痴,你不要以为自己精明,其实,你才是一个天大的傻瓜,哎哟哟!你快点拆下几根骨头还我,不然,我要去找你师父算账。”
  方玉秋听他的话里有话,忙问道:“老前辈,你说说看,晚辈傻在那里?”
  老叫化怪眼一翻,“呼啦”一声,又将流出的鼻涕吸进去,道:“好小子,你顺着竿子就向上爬,要不要咱老人家打锣,咱就是不告诉你,叫你乱狗腿,其实,那个小妞子,老早就被人家救回……”
  老叫化子倏地住口,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不是告诉你了,咱们的账还未算清,哎哟哟……”
  方玉秋目睹老化子龇牙峭咧嘴的形像,而且,听他的话中,似乎雪妹妹已被人救回。心里放宽,禁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问道:“老前辈,您是说翠碧山庄的邵姑娘已经安全的回来啦?晚辈就此致谢。”
  老叫子也不再装痛,怪眼一瞪道:“谁说的不是,她到家不久,又跑出来找你们,幸好遇见咱老化子,摆出长者面孔,并答应她找你们,才挡回去,你小子该放心了吧?”
  略停,又道:“现在你既不赔偿咱碰痛的骨头,却要替咱解决一件事,还有,两天以内,你得听我的,不然的话咱就去找逸叟那个老头子算账。”
  方玉秋迷惘的问道:“老前辈认识他老人家?”
  老化子接道:“那个老头子即是不认得,也有个闻名,何况咱老化子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方玉秋闻言,知道老化子乃是恩师契友,忙又躬身为礼,道:“老前辈,请恕晚辈不知之罪,有什么待解决的事,只要能力所及,即是刀山剑林,亦所不辞!”
  老叫化子“嘻嘻”一笑,道:“请咱吃顿老酒。”
  方玉秋心里暗笑,这老化子大概与康伯伯一样的嗜酒如命,既系恩师契友,与他同行两天也没有什么关系,即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直向前奔去。
  此时,天色已是酉末戌初,夜色已笼罩整个大地。
  他俩奔驰了约顿饭的时间,并未发现乡村镇店,尽是在挺拔陡峭的高山邃谷内行走。方玉秋心下暗疑:这位化子前辈领着自己在这重叠的深山内行走,那里有镇店可寻?岂不是故意跑冤枉路!却又不便询问,只有闷不吐声的紧随在后面。
  又走了约一个多更次,来至一处绝顶高峰,老化子倏地停住,说道:“看来今晚这顿酒咱老化子是吃不成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再说,你小子真够粗心,你知道咱老叫化什么名字?如果这样在江湖上行走,遇见歹人岂不要吃亏?”
  方玉秋羞红满面,嗫嚅的问道:“请老前辈示告!”
  老化子怪眼一翻,道:“咱是穷家帮副帮主竹杖神乞吴道,你师父曾否对你说过?”
  方玉秋闻言,面前之人乃是大名鼎鼎的竹杖神乞吴道,师父确曾说过。这人一生行侠江湖,嫉恶如仇,一手“十七式打狗棒”,端的神鬼莫测,凌厉无伦,败在他那打狗棒下的高手,不知凡几!
  感念之间,只听竹杖神乞吴道又道:“当年老化子与你师父太苍逸叟,就是在这个峰底下的山谷,你师父采集药物,要练什么‘飞景八曲’,无相百灵丹。我们互相切磋武功,咱输了一掌,就此成为莫逆之交。”
  语声略停,老化子的眼睛,观察方玉秋,面现诡诈的笑容。方玉秋侧耳倾听,他又继续道:“你看,这座峰乃是伏牛山最高的飞来峰,壁立千刃,不过,谷底却是一片平原,四季皆春,诚为隐者所居的好地方……”
  方玉秋不虞有变,即走近崖边,探首向下查看。
  陡地……
  一股劲疾无比的掌风,激撞而至,一声阴恻恻的狞笑响自耳边。
  方玉秋立身悬崖,躲避不及,被掌风扫中,脚下悬空,如断线风筝坠下千刃峭壁。
  只听一声哀嚎,声音是那么凄厉、怨愤、悲哀……
  山岭上,又是一阵阴恻恻的得意狞笑,听之令人毛发悚然……

  第七章
  前面说到方玉秋在伏牛山绝顶高峰,冷不防被穷家帮“竹杖神乞”吴道,打出一股凌厉掌风,闪避不及,被砸下悬崖,如星飞丸泻似的坠向千刃高峰下。
  方玉秋在坠崖的刹那间,听见吴道说出:“小子,随着你死鬼师父去吧,看你还有事再与万流教作对!”
  他这才知道自己受骗,拿着仇家当恩人,恨自己见识浅薄,识人不深,将平生所学倾心吐胆的说出,后悔无及。
  且说他如流星般的向下坠落,俯瞰谷底,黑黝黝地一片,任什么也看不见。
  ——人类求生之念,是与生俱来的,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而无法求得生存的机会,甘心等死,何况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方玉秋乃是天纵奇才,人中龙凤,岂能就此死掉,是以,在略微惊慌之后,即刻镇定心神,不断用双掌向石壁上打出掌风,藉以稍缓下冲之势,以便寻觅立身之处。
  人不该死必有救,坠至半山腰,毕竟被他发现一块突出岩石,差堪立足,他的身躯一躬,双手一收一放间,如同游泳中,已被他抓住岩石,施展“游龙功”,翻身而上,恰好立住身躯。
  正在这时,山顶厉啸连声,群山响应,历久不绝。
  方玉秋虽被“竹杖神乞”吴道掌风扫中,并未受伤,他听出是小红的啸声,忙也应声长啸,并施展传音入秘的绝功,嘱令在山顶守候,自己再设法上去。
  嘱完,仰首上望,只见高峰峭拔,插入云表,要凭“游龙功”爬上山顶,还真无把握,如果真气不继,势将重蹈覆辙,那时,恐怕连这一线的生机,也将失掉。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蓦闻身旁不远处,似有铁链“哗啦”声响,急忙侧头巡视,却又毫无所见,又向下睇视,吓得他半晌缩不回舌头。
  原来下面仍是一片黑黝黝地,那里有什么平地,不用说,定是尖削嶙峋的怪石,如果摔下去,恐怕连尸骨也难得保全。
  方玉秋虽然武功高超,已身跻武林高手之列,毕竟还是一片童心,是以,在绝望之余,不由希嘘出声。
  他想起自己的迷惘旁世,想起负有师门遗命,以及急待寻找的香姊萍姊与琼台夫人毕风之事,这些事情,他一件也未完成,而自己竟身临绝地,上不摸天,下不着地,如果这样下去,岂不要饥渴而死,仍然要葬身幽壑。
  至于假冒“竹杖神乞”吴道的万流教败类,所说雪妹妹已被人救回,恐怕也是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在骗使自己对他的信任,而出手陷害。
  他对这个败类,恨澈骨髓,恨不得生啖其肉,剥其皮,也难消心中怨愤于万一。只要有生存一天,督扫妖氛,为人间除害,为自己雪仇。
  然而,理想总归理想,险恶的现实,使他增加了无比的惶悚,不知如何处理自己,能安全脱险。
  他想不出爬上山巅的方法,更想不出降至山谷的路子,是以,只有扑簌簌的落泪,唏嘘不已!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方玉秋遭此际遇,只有伤痛自己的命运多舛,又怨得谁来?
  他正在唏嘘出声之时,葬闻左边约五丈处,似有一座深洞,从洞里透出一阵“桀桀”怪笑声,听之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在这样的绝地,竟然有人的笑声,怕不是传说中的妖怪或者山魈,潜藏在里面,如果是人,在这样绝地,他又吃喝什么?
  想着,他突然想起,适才听到铁链的“哗啦!”声响,他断言那边洞里匿藏的什么妖怪,可能被江湖奇人镇锁于此,自己脱险的希望,又成画饼了。
  感念之间,忽闻洞里怪声甫落,有人说道:“老夫六十余年来,未闻人声,怎的会传来哭声?这不奇怪吗?”
  接着,又是一声厉吼,震得方玉秋心跳耳鸣,差一点就失足掉下去,忙即收敛心神,静听他道:“外面是人?是鬼?快说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确实洞里藏的是人!听他的话意,似乎也是疑奇外面是鬼怪,不然的话,一个活人,是不会立在陡峭的山壁上,而不掉下。
  至此,方玉秋心里一宽,出生有望,快说道:“老前辈,晚辈被奸人所害,坠落下悬崖,请老前辈伸手援救,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洞里之人,似乎不大相信,峻声“哼”道:“我不相信,石壁光滑如镜,会有立足之处,再不说实话,立刻要你难看!”
  方玉秋紧接着说出至诚的话道:“这里确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差堪立足,晚辈如有半句虚言,天地不佑。”
  良久,洞里之人声调略显缓和,问道:“你几岁啦!”
  方玉秋道:“晚辈十七岁!”
  又是一阵沉默,那人才说:“小小的年纪,会有仇家,这倒是新鲜事儿,不管你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好!我要看看你,你能不能纵到洞口,否则,我是无法救你的,只有等着暴风雨来临时,被水冲下岩去。”
  方玉秋看看距离约有五丈左右,将就可以跃到洞口,不过,这确是相当危险的事,一个不慎,坠下深谷,立时粉身碎骨,但不知纵到洞口,自己身在空中,又不能转动,他如何援救自己?
  人急智皆,一点不错,凭他在“玄玄洞天”内,所习的“游龙功”,很轻易就过去了,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这种绝功,只是想到如何纵过去之事。如果在平地漫说是五丈,就是再远一点,也不在乎,但在这种险峻地方,既不能作势,又不能躬身前冲,实在是太难,同时,又要纵得恰到好处,洞里之人才能伸手援救。
  只听“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响,那人似乎向洞口走来,但走至中途,却又止住。
  方玉秋疑惧的问道:“老前辈,晚辈估计,这个距离可以纵到,但老前辈置身深洞,不知如何救法?”
  那人似乎不大高兴,又冷冷地道:“你尽管向这边纵,我自有办法,不过,为了万全计,我们还是要配合得恰到好处,方能十拿九稳,你听我数一二三的三时,就向这边跳。”
  语声稍停,那人真是煞有其事般的喊道:“一——二——三——”
  “三”字刚刚出口,方玉秋即轻巧的向侧面纵去,将及洞口陡觉一股奇大无比的劲力,向周身压来,由于身在空中无法运功抵抗,只有任由人家残害。
  霎眼之间,觉得身子直向深洞里摔进,但是那股劲力依然源源不断的逼来,使他呼吸不畅,穴脉阻塞,渐渐不省人事。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才从晕迷中苏醒过来,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覆在自己头顶的百会穴上,由掌心透出一股热流,穿行于全身百骸,舒畅无比。
  他睁开眼一看,发现榻前坐着一个老人,满头白发结,双眉长约二尺余,全身赤裸,只有腰间用一块破布围住,两琵琶骨用铁链锁住,另一端系在洞壁上。
  怪老人似乎知道他醒来,仍然未停止,反而将真气由掌心中源源涌出,好像要将自己修为的内力完全输出。
  方玉秋只觉全身无比的舒适,灵台澄明。
  良久,怪老人倏地收回双掌,方玉秋就要挺身而起,感谢救命之恩,怪老人摇手制止,喘息着道:“你中了老夫的‘摄气滞血掌’,如非你秉赋佳绝,恐怕旬日内也难复原,就这样,你也昏迷了三昼夜,现在还不能起来,自己再行功一大周天,方保无虞。”
  方玉秋骇然心惧,忙坐起身来,澄神涤虑,眼观鼻,鼻观心,默运禅功,觉得全身各处并没有受伤之情形,不过使他惊奇的,就是真气更形充沛,气机更加流畅,真气大有溢出体外之状。
  行完一大周天,立即跳下榻来,不由分说的跪下,对着怪老人拜了几拜,说道:“老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怪老人双眸陡睁,怒声叱道:“小子,你是磕头虫不成,快起来,说说你的一切。”
  方玉秋忙挺身站起,毫不隐讳的将自己遭遇,以及学艺经过,完全说出。
  怪老人对于黑森林似乎满有兴趣,因此,在方玉秋说时,不断的垂询内中情形。
  方玉秋说完,疑奇的问道:“老前辈,您老人家怎的住在此地?”
  老人闻言,倏地须眉直竖,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想来,其往事一定是无比的惨痛,才使他如此激动。
  良久,怪老人摇头叹息,略沉思片刻,似是整理一下尘封已久的往事,才简略的说出——
  原来怪老人乃是六十余年前,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长眉仙翁”,全身武功已入化境,当时,在武林中,无论黑白道有所纠纷,只要他肯出面,即能片言解和,顿息争端。
  他一生萍踪无定,浪迹风尘,一身绝顶武功,从未想到传入之事。
  有一次,他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生得面如处子,体质佳绝已极,一时触动其灵智,遂将那少年收为门徒。
  于是,长眉仙翁即带领着这个爱徒,到青海甘峻山传授武功。
  三年来,这个徒弟兢兢自守,埋头苦练,由于他的聪明灵慧,仙翁之拳掌剑术功夫,已得十之五六,所差者仅是火候而已。
  当时,长眉仙翁见爱徒之功夫,堪与一般武林高手匹敌,遂令其下山行道一年,再返山传授另外两种神功。
  因为在仙翁的意思,是想先磨练他一番,同时,也可藉机观其行为,是善?是恶?倘若不问好歹,就将神功传授,岂不是如虎添翼,祸害人间。
  正所谓爱之弥深,期之弥高,为父母,为师尊,莫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及传人,能处处出人头地,受到尊崇,这在他们的脸上也是光荣的。
  因此,长眉仙翁在暗中决定后,即令爱徒下山行道,为期一年,他却未说出返山时,再另传授神功。岂料,那小子下山后的第三天,翩然返回,当时,仙翁觉得很奇怪,追问他去而复返的理由。
  他说:三年来师父费尽心血教导,弟子于中途猎得几只山鸡,又在乡间购到几斤美酒,聊表弟子之心意。
  那时仙翁,确甚喜好杯中之物,一听到“酒”字,立即口内生津,遂也不再追问,由他自己去料理,预备酒后,仍然打发他下山历练。
  岂料,祸端即起在酒上。
  那小子将酒菜摆在桌上,长眉仙翁不疑有变,即连喝下数杯。
  酒未及半,突感丹田以下一股热气窜突不已,欲火高炽,燃烧得难以禁受,双目也感到恍惚迷离,对什么事物也看不清楚。
  正在这时,忽闻身后一阵淫荡的笑声,急忙回头一看,所谓三年来相处的唯一爱徒,竟全身一丝不挂的仰卧在榻上,双眼钩魂摄魄,淫声浪笑,即是定力再强的人,也无法克制。
  此时,仙翁灵智已失,毫不犹豫的腾身,竟与自己的爱徒敦伦起来,爱徒也一变而成为女人。
  敦伦既毕,那小子猛然点中仙翁两助之章门大穴,推在一旁,自己则起身穿好衣服,立在床前狞笑道:“长眉仙翁,你是不是奇怪?告诉你吧!小爷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人妖’伊秋林,咱家乃是阴阳人,遇男则女,遇女成男,我为了吸取你一生修为的一点元阳,不惜以三年多的时间,委身于你的门下,同时,也想学习你两种神功,但你这老匹夫却秘而不传,现在,我问你传与不传,要传,我们万事全休,否则,叫你死活不成,受尽折磨而死。”
  “长眉仙翁”听他说出“玉面人妖”伊秋林,一时悔恨不已,一错岂能再错?宁死也不能再传神功,贻害武林,所以当时虽然伊秋林一再胁迫仙翁传授神功。
  仙翁不察受愚,早已抱定玉碎决心,怎肯答应他的要胁,惟有闭目不语,任其凌辱。
  玉面人妖伊秋林恼羞成怒,随将仙翁全身武功废掉带至此地,用海底精钢以炼成的铁链,穿透琵琶骨锁禁在此,要他受尽饥渴而死。
  自此以后,玉面人妖伊秋林并未来过,仙翁被囚禁在这人迹罕至的半山石洞内,江湖中人只以为长眉仙翁作古,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被人囚禁起来的!
  初时,他自认必死,因为洞里无食粮,也无泉水,只有等着饿毙。
  三天过后,他已干渴得喉咙冒火,只有沿着洞边寻找,有无水份从石缝中滴下,或有湿泥的地方,想法挖掘,但是,他失望了,洞中地上,干燥异常,洞壁石隙中,更无点滴水珠漏下。
  他颓然的跃坐地上,想要闭目等死。
  但口渴的滋味比之饥饿更为难熬,坐了一会,他想举手击碎天灵盖,早求解脱,然而,全身武功尽废,掌上半点劲力也没有,击在头顶,毫无所觉。
  于是,站起身来,拖着铁链,对着石壁撞去,“噗通!”一声,随之昏迷过去。
  不知多少时候,悠然醒转,只以为自己已经死去,谁知睁眼四睇,依然卧在洞中。
  须知,他的内功火候,已臻化境,虽然武功被废,但由于长远的锻炼,头顶百会穴有一股元气,并未散尽,是以,撞在石壁上毫无所伤,仅仅感到有点微痛而已。
  他正在寻思如何再寻求自尽之方法时,蓦觉身底下水湿粘粘地,急忙爬起身躯一看,使他惊喜异常。
  原来墙壁上,被他头一撞,开了一个小石洞,里面有二尺见方的一个小石棺,满满地贮存了乳白色的石乳。
  他知道这种石乳,不但能轻身益气,且可祛病延年,即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双手掬着喝了个尽够,这还不足为奇,他在洞中住了个多月后,天天以石乳果腹,始终不见少,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因此,就安心的在洞中住下,三年后,由于石乳的帮助,原有的武功完全恢复,似乎较之以前,更胜一筹。
  于是,他想法要将铁链弄断,准备寻找孽徒报仇,但这种铁链乃是海底精钢所炼成,非有宝刀宝剑是无法弄断的,出洞的愿望已成泡影,只有冀求意外的际遇了。
  一晃就是六十余年,洞中囚禁的岁月,消磨了他的志,却又养成一种孤癖的性格,对人类怀有仇视,他恨不得能将天下的恶人,完全杀尽,以泄积忿。
  每个人有生必有死,近年来长眉仙翁已感到自己年届油尽灯枯之时,私心烦闷异常,如果一旦死去,岂不要含恨九泉,让淫徒逍遥法外,心实有不甘。
  他正在愁烦恼之时,恰巧方玉秋被万流教下之人,假冒穷家帮主竹杖神乞吴道,击下悬崖,他听到有人唏嘘声,才发言相问,但又恐怕外面之人说话不实,而且听声音铿锵有韵,如珠走玉盘,有些似孽徒“玉面人妖”伊秋林的声音。
  是以,陡然钩起杀机,将方玉秋骗过来,施展六十余年所练成的“摄气滞血掌”,以十二成真力打出,将方玉秋吸进洞来,在他以为一定是孽徒又来侦察,自己垂暮之年,那能放过送上门来的报仇良机?
  岂料,迨至睇视后,竟是一个英风霁月的美少年,那里是什么孽徒,不由怨恨自己的冲动。但事已至此,后悔莫及。
  他将方玉秋抱上石榻,摸摸心脉,尚在跳动不已,暗喊一声侥幸,尚有救活的希望,不过,要想救活这个孩子,只有输出自己毕生修为的真力,否则,仍然无济于事。
  当下,他的灵机一动,反正自己届就木之年,既有此奇遇,将自己未完之事托付于他,胜强以风烛残年奔波江湖,倘若找不到孽徒,依然含恨以殁。
  怎样三天三夜,他已将自己的真力,完全输给方玉秋,仅胜下一口残余之气,延续生命。
  在他想来,这孩子所中自己之“摄气滞血掌”,至少也要七昼夜方能醒转,却不料方玉秋仅三昼夜即已复原,不能不使他惊异孩子的内功浑厚,心里暗喜,所托有人,报仇有望了。
  迨至听到方玉秋谈说际遇时,更使他心怀开朗,毕竟自己的眼睛不瞎,遇上了少年侠士。
  当下,长眉仙翁将前因后果说出,又说:“孩子,老夫已将毕生修为的真力,完全输给你,才救活了你的小命,我的生命只能再延续三四天,趁着这短暂时光,我将两种绝技授给你,不过,你却要替我报仇,这点能不能办到?”
  方玉秋忙跪在榻前,说道:“老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消灭人妖之事,即使与老前辈并无瓜葛,晚辈一旦碰上,也不能放过他的,不过,老前辈这样舍命成全晚辈,于心难安。”
  仙翁对方玉秋的话,似乎很高兴,哈哈笑道:“老夫年逾百龄,即是不遇到你,自知有生之日不多,以残余无用之生命,去成全一个前途似锦的有为少年,何乐不为,你起来,先练习丹铁三掌,再练习‘丹铁罡功’,这种罡功,与你在黑森林内所练之‘无上禅功’,并无冲突,反而有红花绿叶相辅相成之功效。”
  那“丹铁三掌”,乃是“经天纬地”、“佛光普照”、“旋乾转坤”。
  “长眉仙翁”强提一口残余之气,口讲指划,指点方玉秋练习。
  但这“丹铁三掌”,招式繁复,变化莫测,尤其最后一招“旋乾转坤”,即使任何武林高手也难揣测他的玄奥。
  这三掌,如用于各种兵器上面,都有异曲同工威力。
  方玉秋之颖悟灵慧,比之常人能高出几百倍,在三天的时间内,仅能将“经天纬地”“佛光普照”两招堪堪练熟,但最后一招“旋乾转坤”过于奥妙,使他仅止于一知半解之中。
  仙翁已感到十分满意,因为这三掌,他当年随同一位异人,昼夜擎擎不懈的练了二年多,方才练熟。是以,他就凭这“丹铁三掌”,打遍天下无敌手。
  就在第三天夜晚,方玉秋对最后一招,似乎可以演练出来,但一住手,却又茫然。
  由于他专心在这三掌上,是以,忽略了榻上躺着的长眉仙翁。
  他正要演习“旋乾转坤”时,陡觉开头的掌式模糊不清,遂转头问道:“老前辈,这一招掌式,是不是这样?”
  良久,未闻到应声,方玉秋疑奇莫名,急忙奔到榻前睁视,不知何时,仙翁已瞑目长眠了。
  他对这位可怜老人下半生的遭遇,感到无限的同情,不禁伏在榻前大恸,直至声嘶力竭,依然抽搐不停。
  长眉仙翁要将两种神功留传后世,岂料天年不逮,仅将“丹铁三掌”传授给方玉秋,但方玉秋对最后一招“旋乾转坤”,却又模糊不清,以致老人将“丹铁罡功”带进棺材里去了。
  方玉秋勉抑哀思,停止悲哭之后,遵照仙翁之遗嘱,将尸骸放进右首的一间石室内,又默运禅功真力将石榻竖起,恰好将石室门堵住,如天然石壁一样。
  石榻搬开,现出一条甬道,这是仙翁生前告诉他的,他向洞内四周,留恋的看了一匝,即顺着甬道,向外奔去。
  走了约有个多时辰,方至尽处,上面有一块岩石堵住洞口,他轻轻的推开,竟立身在另一个山峰,他又将洞口盖好,一声清啸,如寒潭龙吟,响澈云霄,历久不绝。
  接着,对面山峰也是一声厉啸相应,不多时,一个红点,如星飞丸泻,电掣雷奔而至,正是六天来徘徊在山巅等候主人的小红。
  这一只通灵异兽,对小主人的坠下高峰,忧心忡忡,哀啼不已,现在一见主人安全归来,喜得它手舞足蹈,“吱吱”连叫。
  暮色苍茫,远山冷寂中这一人一兽向山下奔去。
  暮秋的景色,一片肃杀气象,星风飒飒,早木枯黄,落叶飘飞,倍感凄凉,游子飘零,益增思乡之感。
  方玉秋彷徨于途,一时不知自己何去何从?猛然灵机一动,何不就近先到翠碧山庄看看雪妹是不真的回来?
  一经决定,即施展轻功,向回路奔驰。
  正行之间,迎面而来三十余个和尚,个个膀阔腰粗,体壮如牛,这些和尚,倏地一字排开,将方玉秋去路拦住,内中一个四旬上下的和尚,超前一步,对着方玉秋不霎眼的打量一会,双手合十问道:“敢问小施主贵姓高名?”
  方玉秋不知这些个和尚来路,自付,并未与任何和尚结过怨,遂坦然的答道:“在下方玉秋,不知师父有何……”
  岂料,他的话未说完,那和尚一声虎吼道:“孽障,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敢在少林寺附近奸人杀命,乖乖地束手待缚,师父有好生之德,不然的话,马上叫你血溅当场。”
  方玉秋闻言,惊怔莫名,自己何曾到过少林寺附近,更何曾奸人杀命,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加诸于身,使他有点愤怒。
  但不容他有申辩的余地,三十多和尚已团团将他围住,戒刀出鞘耀眼生辉,个个岳峙渊亭地宇神待敌。
  方玉秋对这些和尚的举动,心中感到,对方非但幼稚,亦可笑透顶,他岂能畏惧这些人,虽说人多,又有何用?
  蓦地神思一动,这些和尚,尚不会无事生非,莫不是那个骗走雪妹妹的人,又化装成自己的相貌在少林寺附近奸淫妇女,故意激使少林派与自己为仇,那么,这个人的心机,也够阴狠毒辣的。但自己与他无怨无仇,为什么千方百计的陷害,如果不能及时将此人除掉,那么,将来的处境,岂不要处处对敌,步步荆棘。
  陡地——
  那中年和尚一声大喝,围着的三十余名和尚,立即开始绕着方玉秋像走马灯似的转动,且愈转愈快,愈转愈速,已看不清人影。
  方玉秋曾听师父说过,少林派的罗汉阵,乃是武林一绝,四人为一小组,由几个到十数个小组将敌人转得晕头转向,如果武功稍差之人,即自行晕倒,束手就擒,倘若遇见功力高的人,不甘心被困,出手攻击任何一组,则其余的小组,一拥齐上,恁的武功再高,也难逃出。
  方玉秋站在当中,由于他的内功深厚,毫未感到头脑晕眩,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与少林派,除与大觉老和尚印证过内功外,别无怨尤可言,绝不能出手对敌,以免结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自己的来踪说出,看其反映,好在这些和尚只在四周转动,却不出手攻击。
  想着,立即说出自己的遭遇,并提出“酒翁”康潭作证,自己并未至嵩山一带行走,但是,那些和尚却是听而不闻,依然转动如常。
  方玉秋既不愿与少林结怨,当然不愿冒然出手袭击,设若不慎将对方击伤一两个,那么,奸淫杀人这个黑锅,自己算是背定了,但又想不出制止的方法,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转动。
  他知道自己要想越阵而出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从这些和尚的步法中看出乃是少林派训练有素的绝顶高手。
  他正在进退两难之时,突然想起一个办法,既不会伤害和尚们的毫发,更不用出手对敌,自己可以安全脱出围困,以后再想法解释误会。
  于是,他立即掏出“寒晶洞箫”,吹奏八曲中之“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他想使这些和尚沉醉在箫声里,再从容离去。
  箫声袅袅,荡漾空中,直扣每个人的心弦,这些和尚,并未修为到无相无我的境地,是以,一听到箫声,脚步渐渐缓慢,而至于停止下来,怔怔地望着远天出神,他们已忘记是为何而来?为何在此奔走不停?眼前所有的一切,只是往事如绘,那些事情不应该出家人所说的,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使他们惭愧,内疚,而至伤心悲啼起来。
  方玉秋吹奏之间,眼看和尚们都已沉醉在箫声里,他恐怕再吹下去会伤及他们的内脏,是以,曲未及半,箫声戛止,一声清啸,身化一缕蓝烟,带着小红,隐没于苍茫的夜色中。
  追至那些和尚恢复理智,方玉秋早已不见踪影,他们只有垂头丧气的回转少林寺了。

  第二天的下午,方玉秋抵达“翠碧山庄”,那些家丁都认识他,是以,也不用通报,立即请其自行进内,并说庄主正陪着客人在厅内谈话。
  方玉秋也不客气,迈步进入大门,穿过一片广场,走进二重大门,即是客厅,向风一看,邵老庄主正陪着自己念念不忘的万爷爷,以及陷害自己的“竹杖神乞”吴道在谈笑。
  他一见吴道,立即怒火高炽,顾不得与万爷爷打招呼,一声吼叱道:“万流教的败类,你化妆竹杖神乞吴道老前辈,欺小爷在前,却又来蒙混二位老人家,小爷今天要让你逃出手去,誓不为人!”
  说着,双掌已施展开最近学自长眉仙翁的“丹铁三掌”第一招“经天纬地”,他一来想试试威力,二来想一举就将这个假冒吴道的败类击杀。
  “竹杖神乞”吴道正与万、邵二人谈笑中,却不料由外面进来一个美少年,不问情由的对着自己扑来,只觉美少年之掌势,霎眼间幻化出千百条臂影,罩在全身上下,躲无可躲,逃无处逃。
  眼看自己就要溅血当场,蓦闻一声暴喝,道:“秋儿快住手,不得无礼,有话慢说。”
  方玉秋对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万爷爷乃是唯一的亲人,岂能不理,是以,立即缩手,煞住前冲之势。
  但“丹铁三掌”非同小可,掌风一经打出,虽然闻声已泄去一部份功力,其余威仍在,将“竹杖神乞”吴道,击飞丈余高,直对厅壁上撞去。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万天相身形一幌,已将吴道下落的躯体接住,方免负伤。
  三个武林绝顶高手,被方玉秋这一掌震惊得骇异莫名,就是他自己也是一呆,想不到“丹铁三掌”的第一招既如此凌厉,那么第二招,以及模糊不清第三招之威势,更非想像所及了。
  一阵沉默后,方玉秋立即趋前对万天相跪下,一付孺子之情,漾溢于面,喉咙骨梗的唏嘘不成声,叫着:“万爷爷,万爷爷……”
  他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只感到心头万语千言,要向万爷爷诉说,藉以倾泄几年来孺慕之苦,但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只是哽咽,抽泣……
  “岐黄秀士”万天相已将吴道放下,伸手拉起跪地的方玉秋,仔细端详一下,哈哈长笑,道:“秋儿,不要啼哭,快先告诉万爷爷怎的与老化子结怨,如果是他欺负你,有万爷爷作主,哈哈……”
  方玉秋擦干眼泪,双眼神光陡射,怨毒的看了竹杖神乞吴道一眼,开始说出几天前的遭遇,以后与酒翁康潭外出寻找被骗出走的邵映雪姑娘,途中击杀明果大师,复与酒翁分手,相遇竹杖神乞吴道被其击下悬崖之事,前后说了一遍……
  话未说完,突然三位老人相顾大笑,笑得方玉秋瞠目不知所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在三人脸上找出答案。
  笑声过后,还是万天相先开口说道:“秋儿,你先向吴伯伯陪过礼后,再听我说。”
  说着,含笑看着方玉秋,邵老也接着说道:“这个误会闹的真不小,叫老化子背黑锅,太冤枉了,老化子不要生气,我们马上开筵,让你痛快的喝上一顿。”
  说完,即回头吩咐家人开席。
  方玉秋睹状,知道面前之人可能真是“竹杖神乞”吴道,不然的话,万爷爷与邵老不会如此的,感念之间,即趋前跪下,道:“晚辈一时失察,对吴伯伯失礼之处,望吴伯伯海涵。”
  “竹杖神乞”吴道,一生游戏人间,都是戏弄别人,何曾吃过瘪,今天真是哑巴吃黄莲苦在心头,只得哈哈一声朗笑,伸手拉起方玉秋,道:“好小子,老化子今天算是认识你了,大概你现在还是怀疑,咱们一边吃酒,一边听万老头儿说了咱们的来处。”
  说话之间,酒筵已备,四人入席。
  老叫化子未等筛酒,自己抓起一把酒壶,一连灌下三大碗,方才停住,万天相手摸长髯,看着方玉秋笑说道:“年余前,你被天下群雄追逼逃进黑森林时,我恰好赶到,自以为会有奇迹发现,你会突然出现,遂与酒翁在林外等了十余日,并未见半点踪影,我一时灰心之下,走到长白山,预备在那里终老此生,不再履江湖了。
  “想不到于一个多月前,忽闻人言,黑森林陆沉,出现地蛟,当时,即被黑森林内之传人以一把寒竹扇斩杀,并取得蛟珠,我虽听见酒翁说过,你身上带着这样一把扇子,当时,心里一阵兴奋,决定到中原走走,看看是不是你,我尚未动身,这老化子胡碰胡撞,竟然撞到我的住处。是以,我们俩遂连袂同行,一路行走坐卧,并未离开一步,所以你遇见的那个‘竹杖神乞’吴道,恐怕是江湖上驰名的‘鬼面叟’谌亮那个老魔头。”
  说着,回头对竹杖神乞吴道,问道:“老化子,我猜的是不?可能你与那老魔头有点过节,在他的意思,如果秋儿不死,一旦再出现江湖,会找你算帐,这样,他则坐观鹬蚌争相,静收渔人之利。”
  老化子连连点头,说:“万老头子你猜得一点不错,咱确实与那老魔头有点过节,这已是二十余年前的事,那时老魔头追踪一个少年侠士,要夺取一张天授宝图,本帮有两位弟兄激于义愤,将老魔头挡了一阵,那少年侠士才得脱身,不想激起他的怒火,将那两位弟兄击毙,恰好咱老叫化路过,被咱抽了一杖,当时,他不敢恋战,立即钻进树林逃脱,想不到他已投靠了万流教化装成老叫化子的像貌欺骗方贤侄……”
  略停,他倏地伸出右手拇指,说:“小子,你记住,咱老化子的特征,以后就是碰见他也可认出。”
  原来老化子的右手拇指顶端一节枝分为二,犹如蟹钳一样,如不注意很难看出这个特征。
  正在这时,突闻外面有人冷“哼!”一声,旋即声息杳然。
  这四个人,都是内家绝顶高手,岂会听不到,分由门窗纵出,翻身跃上屋脊,却是毫无所见,方玉秋施展“流云飘”绝顶轻功,沿着翠碧山庄四周转了一匝,也未发现人踪,那么,这个人的轻功已惊世骇俗了。
  方玉秋返回厅中,意外的发现三位老人正在看着桌上一支不知来处的“蜈蚣镖”,镖底下压着一张笺纸,上写:
  “明年端午,以武会友,坪坛定地,洁樽相候。
  有宝献宝,无宝交头,谁敢不到,莫怪毒手。”
  这三位武林高手,竟然想不出江湖中惯于用蜈蚣镖之人,更不知这坪坛在何处?看留条的语气,颇为不善,似是要收尽天下之异宝,其口气之大,骇人听闻。
  老化子一生嫉恶如仇,冷“哼!”一声,道:“魔崽子,老化子一定要打听出坪坛所在,届时倒要去看看这个大言不惭的王八恙子,不搅得他们一个天翻地覆才怪呢!”
  当下,三位老人不再理会,又坐下继续饮酒,方玉秋不善此道,预先吃饱饭,即坐在旁边相陪,静听三位老人说些江湖掌故,武林轶事。
  突然,一件事袭上心头,不由插嘴问道:“万爷爷,秋儿的家世,你老人家,向未告诉过秋儿嘛!”
  万天相略微一怔之后,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有点线索可寻,尚未打听详细,一俟稍有眉目,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要全心全意完成令师的遗嘱,才是正理,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万爷爷会替你打听的。”
  万天相说着,似乎想起一事,又说:“你邵伯伯的掌珠映雪,确实被人救回,现在她已返回其师尊处,你预备把她作何安排?”
  方玉秋不明白万爷爷的话意,瞠目不知所对。
  老化子心直口快,抢着说道:“好小子,你将人家大姑娘的娇躯,反覆抚摸,虽说疗伤治毒,却不能置之不理。”
  方玉秋颖悟绝伦,闻言玉面泛红,嗫嚅道:“当时,晚辈以事急从权的古训,只有不避嫌疑的疗治,并未想及这些事……”
  万天相截住道:“你邵伯伯曾对酒翁谈过此事,要招你为婿,所以我来时已替你作主订下了,现在先你拜过泰山,我另有事情要问你。”
  在这种情况下,方玉秋自不便再说什么,只得跪下对着邵康拜了几拜。
  邵康对着这个仙骨珊珊,风度翩翩的爱婿,喜得眉开眼笑,忙将方玉秋扶起,眼色却看向万天相。
  当下,万天相手捋长须,面对方玉秋说道:“秋儿,你对医理不是不明白,你所吃下的两仪果性能知道不?”
  方玉秋闻言,玉面倏地红透耳根,连连点头。
  万天相又继续问道:“解救之法,你可清楚?”
  至此,方玉秋不能不再答话,只得将在玄玄洞天所得到的一本书籍说出,自己现在带在身边。
  老化子哈哈大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是天纵奇才,人中龙凤,看来应劫武林者,非他莫属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只有替他跑跑龙套了。”
  万天相与邵康也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人在哈哈大笑声中结束了这一顿酒筵。
  大家正要分别就寝时,突由屋脊纵下一个人来,乃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癞痢头小化子,满面油腻,身穿百绽衣衫,好像是刚从老鼠洞内钻出来的一样,只听他叫着:“师父!”
  老叫化子见是徒弟来了,忙问:“小癞子,有事快说,不必吞吞吐吐,都不是外人。”
  小癞子对着方玉秋龇牙一笑,说道:“师父,最近各大门派,接到一支蜈蚣镖,一张柬贴,还有万流教最近得到一块紫玉佩,要召开什么奇宝大会,恐怕蜈蚣镖与柬贴就是该教所发出的。”
  老化子点头,说道:“这里也同样的接到一份,加紧打听坪坛在何处?去吧!”
  小癞子转身纵上屋脊转瞬不见。
  老化子待小化子走后,突由腰间掏出一块二寸见方的铜片,正面刻着一些花纹,反而则满满地刻着梵文,只听他说道:“小子,咱们不打不相识,这是咱穷家帮的龙头令符,你如果有事时,掏出令符,所有的叫化子,都能替你奔走效劳,千万不要丢失,以免流入邪道手内。”
  方玉秋知道这是他们的信符,却不敢冒然接住,愣愣地看看万爷爷,又看看新拜的老泰山。
  邵康既以岳父自居,对老化子这样爱护自己的爱婿,忙说:“吴伯伯既然不借以龙头令符交付于你,就收下吧!日后行走江湖有事要传达时也方便。”
  万天相也谆谆告诫一番,方玉秋才双手接住。
  第二天,万天相与老化子,叮嘱与方玉秋后会之期,双双飘然而去。
  方玉秋也叩别岳父,西赴天山冷冷谷,寻找失去的紫玉佩以及琼台夫人毕风。
  因为他听到万爷爷与化子伯伯说,冷冷可能就是天山的冷冷谷,铁心仙姑马淑芳隐居之所,她早年遇人不淑,恨男人入骨,只要是滥贼淫徒,遇到了她,准保有死无活,铁心仙姑这个外号,就是由此得来。
  不过,她既然忌恨男人,何致向素不相识的方玉秋下手,如果说是为了宝物,留条岂非不智,难道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徒弟不成,但江湖中却又未听到她有徒弟。这些事情,万天相与老化子,以及交游广阔的邵康,都找不出正确的答案。
  方玉秋为了追回遗物,只有冒险一行。他决定先至冷冷谷后,回头再到万流教总坛,因为小癞子说,万流教也得到一块紫玉佩,那么,连同自己身上所带的一块,岂不是出现了三块,看来,师门遗物,是要在自己身上收回的,至于那一块尚不知落在何方?唯有幌幌探听而已。
  沿途,施展轻功,捷似流星奔月,电掣雷驰的向天山进发。
  第三天傍晚,他正行在华山山麓,陡闻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叱喝之声,立即脚下加劲,身化一缕蓝烟,向发声之处奔去。
  只见前面山角处,正有一个三十上下的俊美汉子,在与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打斗得激烈,旁边高矮不等的立着一群喽罗似的人物。
  那俊美汉子口中尽说些秽言污语,似在激怒少女以乱其心神。
  方玉秋隐好身形,细睇那少女身材似是在那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面貌,只听那少女娇叱连声,道:“华山豹荆同,姑奶奶要叫你变成华山狗……”
  想来,那个俊美汉子名叫华山豹荆同,只听他道:“大爷正少一个压寨夫人,你乖乖地随着咱们上山,终生使你受用不尽,胜强你到处奔波,一个女人家孤身行走江湖,有什么好处。”
  说着,手挥一条五丈余长的软索,兜头盖脑的向姑娘上盘缠去。
  不知姑娘是气极,还是武功不敌,似已忘记横跃躲避,只顾挥舞长剑,向对方下盘斫去。
  但荆同之武功,似比姑娘高出许多,一声长啸,鞭式不变,双脚一纵,身子平空而起,长鞭仍然如游龙似的向姑娘娇躯上缠来。
  眼看姑娘就要失手被擒,陡地,一声清啸,一条蓝影一闪,荆同陡觉长鞭缠空,蓝影已将姑娘拖出鞭影之外,伫立在对面。

  第八章
  方玉秋将姑娘救出,还未看清其面貌。
  陡地——
  耳畔响起了一声失去多年的娇唤声音,叫道:“秋弟!你······”
  娇声未落,“华山豹”荆同“嘿嘿”狞笑,道:“小子,黄毛未褪,乳臭未干,竟敢横架梁子,你乖乖地将妞儿留下,大爷念你年幼无知,饶你活命,不然的话,哼!”
  方玉秋对身旁的姑娘,闻声知人,但无暇与她说话,一声厉叱,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掳人,小爷正要取你的狗命······。”
  荆同双眸尽赤,未等他说完,一声暴喝:“照打!”
  长鞭如乌龙出水,势如排山倒海般的砸来。
  方玉秋侧身让避,由于心急赶路,不想与他纠缠,立时又施展“丹铁三掌”的“经天纬地”,双肩一晃,平起空中,幻化出万千掌影,抓住长鞭,抖手一甩,将荆同平空摔出三丈多远,跌得七晕八素,那些喽罗一见寨主败北,呐喊一声,箭如飞蝗,对着方玉秋与姑娘射来。
  方玉秋掣出“寒晶洞箫”,挥舞得风雨不透,左手将姑娘拦腰抱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直向深山里奔去。
  霎眼间,已跑出十数里,方将姑娘放下,连叫道:“萍姊姊!萍姊姊······。”
  苗若萍娇慵无力的偎在他的怀中,“嘤嘤”啼泣,也不断的轻呼:“秋弟弟!秋弟弟······。”
  正是“他乡遇故知”,二人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还是方玉秋轻抚她的芳肩问道:“萍姊姊,你怎的这样打扮?”
  这句话,似是触动姑娘的伤心往事,不由得放声悲啼,哀惋欲绝。
  方玉秋那里知道姑娘心事,急忙柔声劝慰,才渐渐止住哭声,哽咽道:“秋弟弟,你萍姊好命苦啊……”
  珠泪潸潸,滚满粉颊,方玉秋忙用衣袖替她拭干颊上泪痕,只听她哽咽着又道:“你去后第二年,香妹妹突然失踪,接着家遭变故,我即流落江湖,由于爹爹声名狼籍,我这作女儿的也是面上无光,只有到处流浪,遭受人生飘零之苦只希望在无意中能碰到你,然而,人海茫茫,天涯无际,毫无线索可寻,只是盲目的奔走,几年来,走遍高山深谷,大城小镇,并未发现你的踪迹,于年前,突闻人言,巫山降毒蟾的,乃是一个方姓孩子,迨我赶到那里,已是人踪杳然,我灰心之余,想要投水自尽,但冥冥中似有人提示,如果真是你还活在世上的话,总有见面的一天,那时,我要为父兄向你赎罪,向你补偿往年所受的折磨,是以,我又坚强的活下去,总算老天不负苦心人,于半月前,又闻人传说一个身怀绝技的方姓小侠出没在这一带,我立刻从鲁省专程赶来此地,却不待被荆同那个山贼拦住,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
  语声戛止,又嘤嘤啼泣不已。
  方玉秋被萍姊姊这份真情,激动得唏嘘感慨也陪着流下泪水。
  两人一阵喜极对泣之后,方玉秋道:“萍姊姊,不要哭啦!我这不是在你身旁吗?”
  苗若萍已非六年前的黄毛丫头,此时,虽然身穿破衣褴裳,却淹没不了她那娇艳欲滴的花容,她抬起螓首,睇住面前英风霁月,神采奕奕的秋弟弟,几年来的忧伤寂寞,一扫而光,芳心一喜,破涕而笑了。
  此时,天色已暗,繁星闪闪,夜凉如水,姑娘偎在方玉秋胸前,似不觉寒冷。
  方玉秋扶起她的娇躯,说道:“萍姊姊,夜深露重,衣衫已湿,秋寒逼人,不要冻坏身体,我们到前边镇甸投宿可好?”
  这几句话,听进一个怀春少女的耳里,是何等的亲切甜蜜!
  方玉秋说着,伸手轻揽纤腰,向山外飞驰。
  两人乃是童年游伴,乍逢异地,自然格外亲密,虽然年龄长大,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还是保留着原有的纯洁,是以,姑娘毫不避嫌的将娇躯紧紧偎在他的身畔。
  这两个大孩子能够长远的并肩行道江湖吗?能够遂了姑娘的心愿吗?但人事沧桑,变幻莫测,任谁也难以臆料未来的一切,只有盲目的生存下去!
  让他们抓紧这愉快的一刻!让他们尽情的欢乐,尽情的倾吐别后的苦衷吧!机会是稍纵即逝,如果一旦失去,以后就不知要到何时才有互吐衷曲的时机了。
  不多时,已来到华阴县城,方玉秋见到萍姊衣衫褴褛,先在街上找了一家衣店,定做两套新装,才寻找客店。
  他们住进了元升客栈,由于两人都要听听别后的一切,就在客店里吃过饭,方玉秋才说出自己几年来的遭遇。
  听得姑娘时忧时喜,时泪时笑,娇躯偎紧在他的怀中,双臂环抱,生怕有人将他夺去,只听她颤声说道:“秋弟弟,我怎的这样怕呢?”
  方玉秋疑奇的问道:“怕什么?”
  姑娘娇声仍颤,似不胜寒冷之状,只听她道:“我怕会失掉你!”
  方玉秋的心里一甜,将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不是在你身边吗?谁也抢不去的!”
  他在无意中,碰到童年游侣,怎能不喜,不乐呢!是以,也搂住姑娘纤腰,向自己怀中搂紧了一些。
  此刻他们是胸挨着胸,脸贴着脸,就差没有唇儿对着唇儿?
  这么一来,苗姑娘似乎有了一种安全感,也许是累了,放心的阖眼睡去。
  方玉秋见这位萍姊姊睡得十分安详,他微微一笑,将她放好,还给她盖上了棉被,轻轻的出房而去。
  这时的苗若萍,正在做着一个甜蜜的梦,她和他那秋弟弟相拥而卧,肌肤相触,像触电样的,全身麻痒痒的。
  尤其秋弟弟那一双手,抚摸着她的全身,但当摸向了她那软绵绵的酥胸时。
  陡地——
  一股热流冲遍了全身。
  她没有抗拒,更不怩怩,任其抚摸,但是,她还是不放心,耽心别人会突然将她那秋弟弟抢去。
  是以,“嗯”的一声,娇躯微侧,玉腿碰在他的腿上。
  倏地......
  他将她的娇躯扳正,就要腾身而上,叩关直入之时,突然,朝西的窗户,“克嚓”一声,平空被人从外面砸落,秋弟弟那里还顾得布云行雨,抓起自己的衣服,从后窗纵出,紧接,从前面窗外也纵进一人,一声怒叱道:“淫贼,那里逃去!”
  身形一晃,随后追出,这个声音,姑娘听得似甚熟悉一时却想不出是谁?她忙拉棉被,盖住娇躯,等候秋弟弟回来,芳心里不免痛恨着这个爱管闲事的人。
  原来方玉秋俟苗若萍至对面房间睡下后,自己立时端坐床榻运功调息,正在进入物我两忘,功行紧要之时,他的听觉也是特别灵敏之时,突闻对面房间内轻“嗯”了一声,接着,似乎有人在床上滚动的声音。
  他担心萍姊姊生病,立即飘身下床,隔窗一窥,气得他怒火三千丈,只见萍姊玉体横陈,赤裸裸地一丝不挂,仰卧床榻,其旁则有一个赤裸裸的淫贼,正要腾身而上,意图非礼,而萍姊姊却又毫不反抗的欲拒还迎,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一声怒叱,举掌将窗子震落,他一来痛恨淫贼的胆大妄为,二来痛恨萍姊姊的淫贱无耻,他想将淫贼捉住,当面凌辱两人一顿,甩手走掉,让这一对狗男女去胡作非为。
  岂料,淫贼十分机警,抓起衣服,从后窗纵出,其轻功似已臻神化,迨至方玉秋纵上屋脊,早已踪影不见。
  他向四周巡行一遍,并未发现其匿身之处,立即返回屋中,想听听自己的童年游伴,而现时变作淫贱无耻的淫妇说些什么?他玉面含怒的立在床前,双眸射出洞人肺腑的情光,逼视着苗若萍。
  苗若萍只以为他对后来纵进之人而生气,急忙伸出粉臂,娇羞无限的拉住秋弟弟衣襟道:“那是个什么人?你怎的这样怕他?我们……”
  方玉秋早已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那里听得到她的回话,右手一挥,身躯后退两步,已将苗若萍的粉臂推开,由于他气急,不觉间使出了二成真力,这一下,碰到她那朵嫩的粉臂上,岂能禁受得了,痛得她“哎哟!”,一声娇嗔道:“秋弟弟,你怎么啦?”
  方玉秋气得咬牙切齿的骂道:“无耻的贱货,谁是你的秋弟弟,想不到你几年来行走江湖,竟然如此的下流,算我眼瞎认错了你,若不是为了你过去曾经不顾忤逆父兄的救我,立时将你劈死,日后如果仍然恶行不改,我必为苗家整顿门风……”
  他这些话,听进姑娘耳中瞠目不知所对,芳心震碎,娇躯抖颤,旋即妙眸圆睁,银牙紧咬,截住道:“你说什么?适才你……你……”
  方玉秋冷“哼!”一声,道:“适才是我冲散了你们的鸳鸯梦,怨我不该多事,哈哈哈……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多事?你愿意,他愿意,与我何干?我还在此做什么?再见!”
  苗若萍听他越说越不对题,而且,语声悲愤,隐含着无比的痛苦,不由得芳心一震,最后听得他要走,顾不得羞耻,霍地从床上跃起,想要拉住他,口中凄厉的叫着:“秋弟弟……”
  但方玉秋闪身一躲,姑娘赤身扑跌在地上,嘤嘤啼泣起来:
  正在这时,屋顶“克嚓”声响,似是瓦片破裂,方玉秋不理会摔倒地上的苗若萍,穿窗而出,瞥见小红身形一幌,向南直奔。
  方玉秋立身屋脊拢眸睇视,在小红身前数丈处,正有一条黑影如闪电雷驰般的向城外奔跑。
  他不再犹豫,立即施展轻功,随后追赶,终因起步较迟,迨至他追出城外,前面黑影闪身进入树林内,隐没于黑影里。
  他只得带着小红,返回城内。
  行走中,他猛然想起,萍姊姊第一句问他,那是个什么人?你怎的这样怕他?自己当时气昏了头,并未在意,想至此,心头一震,暗忖:莫不是那个化装自己的人跟踪来此,欺骗了萍姊姊,这样岂不错怪了她。
  于是,心急如火,恨不得一步就返回客店,询问明白,同时,他也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果真如此,自己将内疚终生,除非跪在她的面前赎罪,向她忏悔告饶自己的鲁莽。
  岂料,飘身进入屋内,使他骇异得目瞪口呆,床上被褥零乱,萍姊姊人踪杳然。
  星眸瞟处,却见窗前桌上拢着一张笺纸,黑渍未干,他抄起一看,上面潦草的写着:
  “相逢何如不相逢,徒增伤悲,奴身冰清玉洁,任汝抚摸,花未残蒂未落,汝竟怒容相向,奴又有何颜偷生于世,死后当变厉鬼,报复薄……”
  “幸”字却未写出,大概是她心慌意乱,因而漏掉,其苦痛之情形,可想而知。
  看完留言,震得他眼冒金星,头脑昏沉,确然,萍姊姊是被那个淫贼所骗,自己竟不问是非的错怪了他。如果她有个好歹,自己岂能独生。
  他想看见萍姊姊跳下悬崖,羞愤自尽,他的一颗心如万蛇钻动,搅痛难熬。
  于是,他背起包袱要连夜追赶,但是东西南北,她朝那个方向走了呢?不由又使他怔住。
  回头见小红立在身边,灵机一动,急忙草草的写了一封信,对小红说道:“小红,你马上向东追赶萍姑娘,如果在这附近发现她时,即以啸声知会我,稍远时,你就伴着她至翠碧山庄住下,倘若遇不到,你自己前往翠碧山庄,到达时,将信交给老庄主,千万不要惹祸,如果不听话时,待我回来,定不饶你。”
  小红乃是一只通灵异兽,闻言连连点头,拿着信,恋恋不舍的朝小主人眨数眼,轻啸而去。
  方玉秋俟小红走后,急忙丢下一锭银两,乘夜出城,向西疾追。
  他已知道萍姊姊不是一个荡妇淫娃,自己错怪了,他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天空,看看她到底去向何方?马上趋前跪在她的面前讨饶,即是她打或骂,也乐于接受。
  此时,东方已现曙光,远山近树渐渐地从黑暗幕帏里出现了轮廓。
  正行间,蓦闻前面山谷里,传来“嘤嘤”啼泣之声,方玉秋心里一阵紧张,脚步加快,捷似星飞丸泻,荡突激射,循声而去。
  相距声源已近,他的脚步反而缓慢下来,他怕惊动萍姊姊奋身跳下悬崖,而自己又救援不及,真要遗憾终生,是以,他蹑手蹑脚的前进,要出其不意的将她抱住,然后再向她赔礼讨饶。
  但他还未看到身影,估计着声源之处,不过三五丈,右为悬崖,左为倾斜的山坡,他正在跬步而行,陡地,哭声戛止,迎面飞来一蓬细小暗器。
  接着,是一条紫色身影,纤细苗条,犹若惊鸿似的电射向左边山坡,霎眼间,纵进前面的山谷内,身形被突出的山石隐没。
  变起突然,方玉秋腾空三丈余高,那蓬细小暗器擦着鞋底而过,他身在空中,双手一划,斜斜飘落至五丈开外,迨至他发现那条紫色身影时,一瞥之间,踪影不见。
  虽在一瞥之间,他已看出那不是萍姊姊,因为萍姊姊乃是一袭粉红色衣裙,这条身影,却是身穿紫色衣裙,同时,又显得有点瘦小纤弱,是以断定不是他所追赶的萍姊姊。
  但这个紫衣身影,在此荒山深谷,嘤嘤啼泣,又无缘无故的打了自己一把暗器,莫不是她为萍姊姊抱不平,安心引诱自己来此,施以报复不成?那么,她一定与萍姊姊相识,她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于是,萍姊姊说出了她与自己的一切。
  他越想越对,越想越急于找到萍姊姊,遂施展“流云飘”绝学轻功,随后追去。
  由于他思索了半晌,起步太迟,追至追过山脚,早已不见,但他却不愿放弃这一条线索,仍然舍命的奔驰。
  不多时,已奔出山谷,又是高峰阻路,意外的发现山麓处,有一座广大的庄院,正是晨炊缕缕,鹑鸟宵宵觅食之时,他远远地看见围墙大门顶上,横写着“潜龙庄”三个古篆大字。
  他不知这“潜龙庄”里面的人物是正?是邪?正在趁趣徘徊,不知应否趋前探询之时,突的庄门大开,奔出了四个庄丁,个个都是膀阔腰挺,身高体大,奔至方玉秋面前,垂手肃立,内中一个说道:“方小侠于前天不辞而别,我们庄主急得甚么似的,快请进内,庄主在厅中恭候!”
  方玉秋被这个庄丁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几句话,弄得满头雾水,不由“咦!”的一声,迷惘的问道:“我从来没有到过此地,贵庄主是那一位?怎的认识我呢?”
  另一个庄丁笑道:“方小侠真会说笑话,您在咱们庄上住了好几天,怎说未来过呢?这方圆百十几里内,谁不知我们大庄主飞龙章渊,二庄主腾龙章泽。小侠走后,我们小姐也随之外出,适才回来的,现在亦在客厅中。”
  这种事情,真是玄奇莫测,方玉秋满腹狐疑,猜不透个中秘密。
  方玉秋不知“潜龙庄”为何等去处,更不知又是谁假冒自己来此,他岂敢冒然的随同进内,正在僵持中,突然由庄门内连袂走出两位五旬以上的灰衣老人,上首的一位身高体大,面色红润,两太阳穴隆起很高,下首一位身体略矮,面色黑中泛黄,海口虬髯,双眸精光闪闪,腰间微微隆起,似是藏有兵器。
  两位老人身后,紧跟着一个紫衣姑娘,体态轻盈,纤巧玲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幽怨的看向方玉秋,又不时的频频示意。
  方玉秋却不明白她的意思,自忖:与他们潜龙庄之人毫无纠葛,更无怨尤可言,是以,双眸注向两位老人。
  他猜想:上首的那位定是飞龙章渊,无疑的下首那位就是腾龙章泽。
  付思未已,只听章渊沉声说道:“老夫待你不薄,小侠自甘下贱,诚为人所不齿,大丈夫作事要光明磊落,坦荡无欺,象这样鬼蜮伎俩,形同宵小窃盗,今天要还老夫一个明白。”
  潜龙庄的庄丁没头没脑的说话在前,其庄主复又毫无来由说出这种话在后,使得方玉秋益发晕头转向,他尚未来得及说话,只听章泽厉吼道:“大哥,这种江湖败类,同他讲什么理由,待小弟宰了他······。”
  声音甫落,早从腰间掣出一条五尺余长的钢丝软鞭,抖手一挥,带起呼呼风声,其内功修为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地。
  只见他身形一跃,平空拔起丈余高,鞭走“苍龙戏水”,左手化掌为指,向方玉秋头上罩下。
  方玉秋见章泽既不说出事情的原委,更不招呼,一声长啸,身化一缕蓝烟,飘身退出五丈余,说道:“在下与贵庄上下,素未谋面,适才各位所谈之事,实不知出于何种误会,请先说说,倘若在下对各位有不是之处,甘愿请罪赔礼,这样不问情由的出手,实在有失体面。”
  那章泽一招落空,已被激起怒火,厉声吼道:“小畜生,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明白,今天要让你离开潜龙庄一步,江湖上再没有咱这号人物。”
  说着,钢丝软鞭如游龙升天,长虹贯日,着着逼向方玉秋全身要害各处。
  方玉秋不愿惹事,却也不怕事,他对章泽这样不问情由的出手扑击,形同拼命,不由激起了他的怒火,立时展开“元元十八掌”,抵隐蹈瑕的与章泽打在一起。
  由于章泽的兵刃奇长,方玉秋则是赤手对搏,吃亏太大,他不愿继续纠缠下去,立时施展“丹铁三掌”的“经天纬地”,同时之间,也发出了“无上禅功”真力,由掌心推出一股阴柔掌风,劲力落处,陡变成排山倒海般冲力,将章泽卷起三丈余高,摔跌在两丈外的地上,
  那章渊手足连心,一见乃弟铩羽,一声振吭厉啸,啸声落处,叱道:“小子,你竟是一个人面兽心的豺狼,本庄主对你何等仁至义尽,反而恩将仇报,临行偷走‘天梭宝图’不算,还要回来逞凶,接招!”
  声音甫落,掌风如削,掠地狂飙,势如波涛汹涌,排浪而至。
  那紫衣姑娘,似是骇惧已极,远远地不断打着手势,要方玉秋快逃,不要与老人对敌。
  但方玉秋艺高胆大,自知并未做过对不起他们之事,同时,自己也未来过此地,对姑娘的一片好意,就置之不理。
  眼看狂厉无比的掌风袭体,方玉秋已默运“无上禅功”,一股无形的气体罩住周身,立时将狂厉的掌风,化于无形,连衣襟也未晃动一下。
  至此,章渊心存凛惧,但也激起了他的怒火,陡萌杀机,是以,他逐步向后退,同时之间,默运“血影熏风掌”,准备一击将方玉秋扑杀。
  方玉秋被他狠命的一掌,虽然轻描淡写的搪过去,对章渊的掌上功夫,也存下了凛惧之心,他安心要将老人制住后,再设法探听内中情由,同时,他怀疑萍姊姊可能落身此处,他们仇视自己,也很可能是萍姊姊对自己怀恨而加以挑拨的。那么,现在他势非要打听个水落石出,是不肯罢休的。
  是以,他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眼看章渊退至一块奇大的青石上面,仍在继续后退。
  方玉秋不疑青石上面有变,也跟着走上去。
  岂料,他尚未走得两步,“轰隆”一声,脚下悬空,接着,一股奇热的掌风,扫中左臂,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下去。
  须知,方玉秋所练习的“无上禅功”,漫说是掌风难以击透,即是宝刀宝剑也难透障而入,但由于他脚下悬空,一时疏神,气障撤回,才被章渊的掌风扫中。
  且说方玉秋坠下陷阱的刹那间,他临危不乱,赶忙提气轻身,冉冉向下降落。
  这个陷阱怕不有二十余丈深,迫落至井底,已吓出一身冷汗,稍微镇定一下心神,向上一看,那块青石板,早已盖得密不通风,他突觉左臂有点酸麻,略微运气,其他各处并无异样,他知道中了一种毒掌,忙将穴道闭住,以免毒气攻入心脉,调治不易。
  他想不出能够脱险的办法,只有坐在当地发愁,时间一久,已能看得远而且清晰,陷阱上窄下宽,里面干燥异常,瞥眼间,被他发现一条约有人高的甬道。
  于是,他站起身来,掣出“寒晶洞箫”,以防里面有毒蛇之类,果然不出所料,尚未走得几步,突闻洞壁两旁“嘶嘶”连声,洞壁的小穴上,伸出数以千计的蛇头,蛇信吞吐不已,慢慢地向外钻出,钻出······
  他何曾看见过这么多的毒蛇,吓得他全身冷汗直流,那些毒蛇,似是闻到人味,条条昂首吐信,向他围拢过来,而且,游走得十分迅速。
  方玉秋顾不得受伤之体,急忙挥动长箫扑打,他的左臂由于被章渊的“血影熏风掌”扫中,已经略显肿胀,运转不变,是以,只有单凭右手长箫。
  但是,毒蛇太多,前仆后继,汹涌而至,杀不胜杀,他已经累得汗水涔涔,呼呼喘气不已,却又不能稍事停顿,倘若他的左臂不受伤,还可支持一会,单凭一条右臂,实在难以长久下去。
  眼看方玉秋就要膏于蛇吻,丧命地窘,突地想起一年前在巫峡收服毒蟾时,曾以“飞景八曲”中之“震曲:虎啸狮吼震九霄,闻之腥风血雨,万物萎靡!”毒蟾乖乖地被自己降服,那时,自己之内功火候虽已奠下基础,却不如目前的浑厚,何不用“震曲”试试,如果不成,只有听凭命运的安排了。
  于是,他将长箫在一阵急剧的挥舞中,不觉使出了“丹铁三掌”的第二招“佛光普照”,霎眼间,箫化一片白雾,将近身数以千计的蛇群完全扑杀。真是说也不信,一阵血肉横飞,腥肉触鼻,后面的毒蛇稍退,又复蜂涌而上。
  方玉秋乘机将箫管就唇,气凝丹田,吹奏出“震曲,虎啸狮吼震九霄······”
  箫声呜咽,时如虎啸,时如裂帛,时如山崩地裂······
  那些毒蛇,乍闻箫音,昂首吐信四顾,莫知所以,渐渐地匍匐在地,蠕蠕而动,不多时,条条蜷曲,悉数僵毙。
  方玉秋这才喘了一口气,立时停吹,继续向前急行。
  走了约有半个多时辰,再未遇见任何阻挡,正行之间,闻到前面有铁链“哗啦!”声响,乃是传自前面的一间石室内。
  他纵步向前,星眸落处,意外的发现一个全身寸缕未着的姑娘被铁链锁住,那姑娘一见方玉秋来到,急忙坐下,双手掩住下体,哽咽的叫着:“秋哥哥!你快来替我打开锁,自你走后,我就被庄主剥得赤身露体锁在此处!”
  她这一声“秋哥哥”叫得方玉秋骇然怔住,良久,又被他连声的催促,方才醒悟,不胜迷惘的问道:“在下与姑娘素未谋面,你怎知道我的姓名,还请姑娘说出,以启迷阵。”
  姑娘闻言,抬起螓首,轻“咦!”了一声,道:“你才离开不到三天,怎说不认识,难道你不认帐,把我丢下不成,快打开锁,这个地穴,另有通往庄外的密道,我领你出去,不然庄主进来,我们两个人的生命不保。”
  方玉秋不明原委,但对姑娘的话也不得不信,他见铁链并不十分粗,要想震断却也不易,却听那姑娘又说:“那边石桌旁的洞壁上,有一个小洞,锁匙就在那里面,你快去取来。”
  于是方玉秋走过去将锁匙拿出来,远远地丢给她,道:“请姑娘自己开吧!马上将衣服穿好。”
  姑娘身旁不远处有一堆衣服,但她被铁链锁住,无法捞取到手,是以,一直就赤身露体。
  她将铁链打开,立即穿好衣服,说道:“你偷走小姐藏着的‘天梭宝图’,庄主一直就认为是我居中做的手脚,所以把我锁在此处。”
  方玉秋紧接住说道:“姑娘你认错人啦!在下实在从未来过此地,是由于追赶一个人,被你们庄主诱落在陷阱内。请你仔细看看,在下与那个人是不是一模一样?”
  那姑娘确实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又叫方玉秋伸出左手,旋即摇摇头,说道:“你两人的面貌确实不差分毫,而且,又是同一姓名,不过,那人左手小指,天生缺少一节,就是这点与你不同之处,奇怪!”
  方玉秋伸出左手时,由于左臂麻痛,剑眉不由略蹙,姑娘看在眼里,“咦!”的一声,无限惊奇的道:“你是不是被我们庄主的‘血影黑风掌’风扫中?”
  方玉秋只得点点头。
  那姑娘说道:“现在不管你是不是那个方玉秋,先治掌毒要紧,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快走。”
  于是,方玉秋随着她曲曲弯弯地转向另一条甬道。
  途中,她告诉他,她是庄主掌珠紫凤章岫娟房中的使女,名叫金莺,她被逃走的那个方玉秋夺去了童贞,因此,因此,两人眉梢眼角的传情,被小姐发现,追至他逃走以后,宝图丢失,庄主逼供她道出里应外合,盗走“宝图”的经过,但她确实不知情,遂被锁在地窖中。
  方玉秋对这位金莺姑娘的遭遇十分同情,当下,斩钉截铁的说道:“姑娘,如果信得过在下的话,一旦脱险,定必替姑娘报仇,无其他大恶,在下就将他带到此地,任由姑娘处置。”
  然而,金莺姑娘却未显出得意之情,见他的玉面,似比那个逃走的方玉秋,生得白中透红,更见潇洒俊美,其风度翩翩,大有超群出世之概。
  她的芳心深处,另在打着算盘,并未接腔。
  走了约有两个多时辰,金莺姑娘带他来到一处幽谷的石洞内,嘱令方玉秋在此等候,自己回到庄内,设法偷取解药。
  方玉秋待她走后,陡地心头一震,金莺姑娘是否真心前去盗药,他无法臆断,设若盗回来之后,自己又如何安排她,同时,左臂已经肿胀得很粗,运转不灵,如果此时临敌,掌毒势将更加蔓延,自己只有坐以待毙。
  于是,刻不及待的掏出恩师所留下之“青龙保命丸”,吞服两颗,立即侧身走到一块屏风似的石壁后面,端坐运功,逼出掌毒。
  由于他自己深明医理,更加所习佛门“南无无上降魔禅功”,将真气逼至左臂,向外迫攻毒气。
  正在功行紧要关头,突闻石屏外面一声微弱的低唤:“秋弟弟!秋弟弟!”
  只听另一个男人阴恻恻地狞笑,道:“咱就是你秋弟弟,不要急,马上就伺候你。”
  此时,方玉秋行功,正是生死交关的最紧要时期,稍微一动,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殒命,他已听出那是萍姊姊被辱前的求援哀叫,但自己又不能功亏一篑,只得咬紧牙根,忍受一切。
  正在心急如火之时,突然一声“阿弥陀佛”,似是一个老年尼姑,只听她说道:“孽障,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凌辱姑娘,贫尼不为己甚,还不替我快滚,真要想死不成?”
  那个男人又是一声嘿嘿冷笑道:“你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管得小爷的闲事,你如果不马上离开,惹得小爷性起,奉送你一双曲调,让你早上西天,省得天天阿弥陀佛的念个不休。”
  只听那老尼轻“噢!”了一声,又道:“你就是最近轰传武林身怀飞景八曲的方玉秋,孽障,好事不已。专门为非作歹,可惜黑森林这处幽秘圣地,被你纵进去弄沉,说不得贫尼要替武林惩治败类,日后如仍不痛改,再次遇见,没这样便宜。”
  同时之间,方玉秋在石屏后面,听得“扑通”声响,继着,又是萍姊姊说话的声音,道:“老师父,我秋弟弟真……”
  那老尼截住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念向善,人即仙佛,姑娘走吧!”
  旋即声息杳然。
  方玉秋功行紧急,无法起身,只有听着他们离去,这一分别,将不知何日相会,日后他们之间的误解,是否能随着岁月的延长而冰释,只有看将来的进展了。
  两个时辰过后,金莺姑娘并未返回,右屏外面也无声息了,方玉秋已功行圆满,出了一身臭汗,所受的掌毒完全随着汗水排出,全身痛麻顿感爽然若失。
  于是,他立即站起身来,走出石屏,毫无所见,那个化装为自己的败类,谅已逃掉。
  方玉秋怕金莺姑娘回来纠缠自己,飞步出洞,顺着山谷向外面奔驰,他恐怕遇见姑娘,星眸随时前后看顾,预备必要时闪身躲避。
  同时,他希望遇见救援萍姊姊的老尼,一来能释误会,二来向萍姊姊道歉,携带她同行,以免其孤身流浪,而且,更可在便中传授几乎绝技,藉以防身。
  然而,空山寂寂,松涛飒飒,那里有什么人踪,他不便在深山里久待,只有施展轻功,如风驰电掣向山外而去。
  他自从昨晚与萍姊姊在华阴城内客店中,吃过晚饭,此时又是日色西斜,又是一夜一天未进饮食,感到肚内有点饥渴,准备离山后,寻找镇甸投宿进食。
  刚离山谷,阴横侧纵过来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方玉秋恍惚之间,似在那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老人倏地停住身躯,挡在方玉秋面前,问道:“小哥儿,你曾见过四个人从这里过去?”
  方玉秋见老人面色和蔼,忙拱手说道:“在下并未见到有人进入山谷。”
  说着,他猛然想起这个老人,莫不是枯竹老人,在七年前时,曾见过一面,他与万爷爷系属知交,曾在那里盘桓过两天两夜。
  想着,越想越象,遂冒然问道:“老前辈,是不是名讳枯竹?”
  老人似乎微微一怔,疑奇的问道:“小哥儿,恕老夫眼拙,我们曾在何处见过,请你说说。”
  方玉秋见老人之神色,已确定他是枯竹老人,当即接住说道:“老前辈如果不健忘的话,七年前曾拜访过万天相爷爷,是以,晚辈模糊的记得。”
  枯竹老人闻言,似乎在沉思往事,眼色阴晴不定,旋即呵呵大笑道:“毕竟你们年轻人眼力好记性强,咱老头子还真将你忘了,小哥儿,你的名字是?”
  说着,故意用手拍拍头,要想找回失去的影子。
  方玉秋不加思索的说:“晚辈名叫方玉秋。”
  枯竹老人似乎十分惊奇,对着方玉秋上下的端详了一道,点头道:“真的是天纵奇才,人中龙凤,年前巫峡降蟾,最迎翠碧山庄单掌震群雄,身怀黑森林绝技‘飞景八曲’的就是你吗?”
  方玉秋腼腆的点头称是。
  枯竹老人向四外一看,又呵呵大笑,手摸长须,似是无限的兴奋,笑声刚落,又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夫与你万爷爷,真要退到深山密林里隐居起来了,让你们这些后起之精英,去为人间产除不平之事了,呵呵呵……”
  方玉秋闻言,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老前辈,不知适才追赶何人?”
  枯竹老人恨恨不已的说:“乃是四个江湖败类,经常在这一带出没,打劫客商行旅,杀人掳货,适才我行经于此,听到有救命之声,立即赶来,却不料他们的腿快,被其逃跑。”
  说着,又回转头向两边看视,似是在寻找逃命的那几个毛贼,但其眼色却又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方玉秋知其为万爷爷的挚友,不虞有诈,是以,放心大胆的相对交谈,故而,对其眼色毫无注意。
  两人正谈得津津有味。
  方玉秋陡闻身后暗器破风之声,他是何等样子人物,虽然面向前方,由于他的内功深湛,即是不运功,行走或者谈话之间,三五丈落叶飞花之声,清晰入耳。
  他闻声知警,恐怕伤着面前枯竹老人,车转身躯,出一股凌厉的寒风,将一莲散砂似的暗器,悉数扫回。
  正要腾身而起,纵进林内搜寻仇踪,却听丛林深处有人叹了一声,道:“小子,再接这个试试。”
  声落,从林内飞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疾似弩箭离弦般的射出,滴溜溜地在空中转动。
  正在这时,身后又是一股凌厉的锐风,点向背上的灵台大穴,乃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倘被点中,立时气血逆行致死。
  方玉秋在玄玄洞天,练成一种奇绝人寰的特技,全身各大要穴,只要是稍有感应,即立肌肤紧缩,穴道自行封闭,即是点中,也难以伤得分毫。
  此时,他已是前后受击,由于他感应敏捷,背后之穴道早已封闭,故而勿须后顾,同时,他知道背后是万爷爷的好友枯竹老人,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必是另有宵小败类从侧面纵出偷袭。
  眼看那个圆圆的东西直射而来,他正要用掌风推出,突闻枯竹老人,在身后远远地喊道:“打不得,快退!”
  他立即警觉闪身横跃三丈,“轰隆”一声,圆圆的东西爆炸,溅出腾腾烈火。
  方玉秋前后被夹击这些动作,乃是在同一时间内,快似电光石火,虽然都被他平安的躲过,却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见枯竹老人远远地立在身后三丈余,是以,他绝不疑心背后的锐风,是他老人家所发,他只以为那人是从左边林内纵出来的。
  当下,身躯刚刚落地,复又腾空而起,纵进树林里,巡了一匝,却未发现敌人匿迹之处,他正要继续追踪,突闻林外枯竹老人,喊道:“方小侠,敌人早已去远,让他们走吧!这些宵小败类,只会暗箭伤人,岂敢面对面的对仗。”
  方玉秋对这施放暗器的人恨之切骨,知其已经去远,只得走出林外,就要向枯竹老人告辞,寻觅镇甸投宿。
  此时,天已入夜,四周昏黑,枯竹老人,说道:“老夫住处枯竹峪不远,越过前面那个山脚就是,何必去寻找镇甸,同时,离此二三十里以内,并无人家,就到老夫那里委屈一夜吧!”
  方玉秋忙说:“岂不打扰老前辈清修!”
  枯竹老人呵呵一笑,率先而行。
  两人都是绝顶轻功,不一刻即转过山脚,在迷蒙的夜色下,方玉秋看见前面一片枯竹,背山面水,名符其实的枯竹峪,环境清幽,诚乃高人雅士所居之地。
  方玉秋紧随老人穿过竹隙间的羊肠小径,在竹林深处,搭着三间茅草竹屋,一明两暗,门前伫立着一猿一鹤。
  那猿鹤一见主人归来,立时跳跃前来迎接。
  枯竹老人领先走进屋内,二人刚刚坐下,那只小猿手托果盘,端着两杯清茶,两枚鲜果放在桌上,又退到一边蹲踞着。
  谈了一会,枯竹老人起身至后面做饭,方玉秋也随着站起,紧要随着去帮忙,枯竹老人眼色一转,不便推辞,两人都走到后面一间面小竹屋生火烧饭。
  饭后,枯竹老人似乎兴趣甚浓,谈说不完,他说:终年隐居于此,难得遇见一个熟人谈谈,是以,方玉秋来此,使他的心怀,大大开朗。
  敢情,任何一个老人,都是寂寞的,孤独的,他希望经常能有人陪伴着谈谈家常,人情世故,消磨岁月,枯竹老人年逾古稀,虽然身怀绝技,修为极深,也难有超然世外的豁达豁襟,是的,对于方玉秋的不期而遇,自然高兴非凡。
  方玉秋由于在潜龙庄负伤,身体刚刚复原,又经在山谷一岸奔跑,略感疲倦,遂向枯竹老人道过晚安,走进右首一间,和衣躺在床上。
  那枯竹老人见方玉秋走进内间,面色现出了阴险的笑容,旋身也走进左首屋内。
  方玉秋本想略事休憩,再起身运功,但不一刻,竟然沉沉睡去。
  正朦胧间,突然四面火光烛天,已经燃烧到茅屋四周,烟火弥漫,不见星月,烈焰跨空达十数丈高,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方玉秋不禁暗叫:“苦也。”

  第九章
  且说方玉秋朦胧之间,突闻“克嚓”声响,他以为枯竹被风吹打的声音的,故而翻个身,复又睡熟。
  不多时,又被“克嚓!克嚓!”之声惊醒,他倏地睁开眼睛,瞥见外面火光烛天,忙不迭的出声招呼道:“老前辈,外面起火,快逃!”
  他并未听见应声,时已急迫,无暇多想,伸手猛拉房门,谁知门已反锁,心知有异,立即默运禅功真力,只听外面“呛”的一声,门扣已断,走出室来一看,三间茅屋中那里有什么枯竹老人的影子,早已不知去向。
  火光闪烁,照射得屋中明亮如昼,瞥见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张二尺余长的白纸,上面写着两行大字:
  “鬼面叟谌亮示:不死绝壑,死于大窟,如有冤枉,可至阎罗面前诉苦。”
  方玉秋这才知道,自己又被“鬼面叟”,谌亮所骗,心灵里对鬼面叟的痛恨,不知又增加了几许。
  此时,四周火焰腾空,枯竹一经着火,真是势同燎原,烈焰窜高数十丈,漫说方玉秋并无腾空驾云,凌虚飞渡的本领,即是有此功力,也难以冲出这腾空烈焰。
  眼看火势已燃及茅屋,他还未想出脱离火窟的办法,唯有生待烧焦。
  他挖空心思,还是没有办法,急得团团乱转。
  所谓人急智生,他猛然想起,自己怀中藏的“太乙珠”,功碎水火,百毒不侵,但他不敢断定这样的猛火,有无功效,在绝望之余,只有试试,以冀死里逃生。
  于是,立即掏出,擎在掌心,默运“南无无上禅功”绝学,将真气逼至掌心,透进宝珠,立时从珠上泛出一片蒙蒙青光,青光中,似有习习凉风,向四周扩展,扩展,扩展……
  那已经延伸到屋顶的火舌,被青光一推,倏地向外飞去,茅屋屋檐上原有的星星之火,也被这缕青光吹熄。
  须知,方玉秋是一个血肉之躯,并非金钢铁铸的躯体,也抵受不了四周腾腾烈焰的烘烤,但由于他服食过“两仪果”,体质上已秉有玄冰寒气,更加他习得“无上禅功”,将身上原有的寒气,盆形凝固成胎,因此,使他的躯体,只要一经运功,立时如万年玄冰,同时,他身上所穿的海丝宝衣,也是功辟水火,灼热难侵。
  还有“寒晶洞箫”,乃是玄冰底下掘出的晶石雕琢而成,其本身也散发出一股寒气,基于这些因素,故而,他未感到烈焰烘烤之苦,不然的话,老早就活活地被烤成焦炭了。
  这并不是神奇,事实上却是如此,所谓富贵穷通,皆有定数,这是他个人的福降,岂是人力所能安排的。
  方玉秋坐在地上,不敢稍懈的运功,推出寒气,保全这三间茅屋的完整,以免焚身之苦。
  天色放曙,东方黎明,茅屋四周一片枯竹,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灰烬,未曾烧尽的竹根,高矮参差不齐,犹如在平地上插了一把一把的黑色尖刀。
  烟消火熄,第一个跳进来的乃是那只小猴,它似乎担心主人的安危,在屋内到处寻找,方玉秋见它急得抓耳搔腮,说道:“你的主人,于昨晚就出去啦!还找什么?”
  话声刚落,小猿“吱吱”连声的纵出,似不胜喜说。
  方玉秋回头一看,枯竹老人双眸神光炯炯,当门而立,面愠怒意,一声厉叱道:“鬼面叟老魔,任你千万变化,老夫也能认出,想不到你这个败类,又化身成为美少年,欺骗世人,看掌!”
  声音甫落,对着方玉秋双掌猛推,狂风掠地,掌风飒飒,奔腾澎湃而至。
  方玉秋也是一声长啸,闪身躲避,骂道:“老魔头,你心怀波谲云诡,化装枯竹老前辈,欺骗小爷,小爷心怀坦荡无欺,神佛保佑,未被烧死,还要来倒一把,一而再的施展诡计陷害,今天要让你逃出手下,小爷就自尽在你面前。”
  说着,掌出“丹铁三掌”的“经天纬地”,并施展禅功真力,对着枯竹老人击去。
  那枯竹老人,确实功力深厚,霎眼间,身形如幽灵似的脱出掌风臂影之下,轻巧的纵出五丈开外。
  方玉秋正要使出第二招“佛光普照”之时。
  陡地——
  枯竹老人面色疑奇,双手连摇,急喊道:“住手!你究竟是谁?”
  方玉秋煞住身躯,立在对面,恨声说道:“小爷方玉秋,有话快说。”
  说话之间,对面前的枯竹老人,又细加打量,这个老人与昨天所遇见的不同,只见他的美髯略长,双目正而不邪,就是说话的声音,也略有差异,尖厉中带有柔和,使人不忍酸拒。
  那枯竹老人又接住道:“你在何处学得长眉仙翁的丹铁三掌?”
  方玉秋对面前这个老魔头眼光的厉害,暗暗钦佩,口里却说:“这个还要感谢你的辣手,造成小爷的奇遇,你待要怎的,快说,小爷有事待办,没有功夫闲磕牙。”
  但是,枯竹老人似又一怔,旋即面色平和的说道:“小哥儿,如果我的眼力不差,你曾与歧黄秀士万天相住在一起,你要实话实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碰见失踪六十余年的长眉仙翁?与老夫又有何干?我们先说清楚,不要被奸人所愚。”
  方玉秋也觉面前的老人不同,心里不由生出怀疑,于是,他首先说出与歧黄秀士万天相的关系,又说:“你将小爷骗至伏牛山巅,冷不防的出击,小爷命不该绝,却又遇见长眉仙翁老前辈搭救,并传授绝艺,你该明白了吧!岂料,小爷刚刚离开潜龙庄后面的幽谷,你又化装成枯竹老前辈,诱来至此,夜半纵火,你现在还故意来问,接招!”
  方玉秋声落人动,正要扑上,那枯竹老人似已知道面前这个孩子“丹铁三掌”的厉害,忙不迭的飘身后退一丈,双手连摇,说道:“方小侠,暂请住手,我们都被鬼面叟谌亮那个老魔头所愚弄,快请进屋内坐谈,待老夫细说。”
  说着,即领先进屋。
  方玉秋心里仍然狐疑,却也不惧,升然随后跟进,宾主坐下,枯竹老人开始说出所遭遇的一切。
  原来枯竹老人于三日前,正在茅屋中运功,突然猿鹤在外面连声鸣叫,他以为有奸人到此滋扰,急忙飘身而出,意外的发现多年老友“歧黄秀士”万天相,含笑立在门外。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拉住老友的双手,让进屋内,谈说别后之事。
  继之,老人即自动下厨,治酒款待。
  岂料,枯竹老人于酒后,突感困倦,全身无力,似是被蒙汗药之类的下五门药品所蒙住。
  接着,就迷迷糊糊的晕过去,迨至醒来,自己竟躺身在河边,他想不出是怎么回事,急忙爬起身来,略一运功,觉得身体毫无异样,并未受伤。
  运功中,他猛然想起与老友“歧黄秀士”万天相饮酒之事,自己糊糊涂涂的晕迷过去,他想:难道多年老友暗中做了手脚,要陷害自己不成?但两人之交情非同泛泛,而且,自己也没有值得到设计陷害的价值,然而,事实确实如此,因为歧黄秀士深通医理,要想对自己不利,岂不是反掌之易,越想越对,决定回去当面责问,看他有何话答,如果他已离去,自己拼着老命也要到江湖中走走,与他斗斗。
  想不到万天相竟然是一个面善心狠之恶徒,无缘无故的对多年老友下起毒手,真是天下的恶毒心肠,汇集于一身。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向居所奔去。
  行走之间,忽然想起一事,最近曾闻鬼面叟谌亮又出现江湖,而且,已投身万流教内,在二十余年前,自己与歧黄秀士万天相时相过后,游山玩水,恰巧碰到这个魔崽子,当时,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被自己砸了一掌,落荒而逃,之后,再未见到其行踪。
  现在,很可能是这个魔崽子化装成老友的样子,来此报仇,或者,他要假装自己的面貌,陷害另一个人,替自己树敌。
  想着,他把先前所想的完全推翻,因为岐黄秀士与自己的关系,乃是江湖上人所共知,同时,双方也都相互引为平生知己,他岂会无缘无故的来陷害自己,这样想法,岂不要辱及好友的人格。
  他愈想愈对,愈想愈有理。
  于是,脚下加速,如风驰电掣般的向枯竹峪奔来。
  迨至近前一看,已是遍地黑炭,被烧得梁竹无存,但三间茅屋,还是屹立无恙。
  当然,他惊骇莫名,因为茅屋四周紧挨枯竹,所有的枯竹烧烬,茅屋却又完整无恙,这不是奇迹吗?
  他无暇多想,忙纵至屋前,意外的发现屋中伫立着一个俊美少年正与自己的灵猿说话,他以为又是鬼面叟谌亮的化身,是以,怒愤填膺,出手相击。
  岂料,方玉秋施展“丹铁三掌”的前两招,他心怀狐疑,老魔头也是古稀之年,纵然其易容之术神化,也难以老变小,又是如此的逼真,而且,老魔头又从何处习得失踪六十余年的长眉仙翁之丹铁三掌,这是不可能的事,同时,这美少年自己似在何处见过,是以,急忙飘身后退询问。
  当下,方玉秋听枯竹老人说出事情的原委,更加他先时的察颜辨色,已知面前的老人,确是枯竹老人无疑,遂重新见过礼,也将自己的遭遇说出。
  枯竹老人对他的奇遇,连连叹赏不已。
  方玉秋担心萍姊姊的安危,立即向枯竹老人辞别,向西疾行。因为他对自己的去向,曾告诉萍姊姊,猜想她不会向别的方向走去。
  是以,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向前疾奔。

  这日在骊山之阳,渭水之滨,有一个美少年安履轻灵,脚不扬尘向前疾行,他的面色,似乎有着沉重的心事,从那紧蹙的双眉可以看出,更加不时叹息一声。
  他,就是方玉秋。
  正行之间,前面有一排树林阻路,他毫不犹豫的就要穿林而过,倏地从树林里纵出五六个高矮老少不等的一些人来,内中有和尚、道士、俗家、尼姑,色色俱全。
  方玉秋不知这些人为何而来?是不是为自己而来?他却无暇细想,因为他的心中,只有萍姊姊的安危最为关切的,对身外其他之事,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是以,就要穿过人隙之时,忽听一声大喝:“小子,慢走!”
  方玉秋闻声一怔,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双睛暴露,面像凶恶的和尚,正怒眸凝注着自己。
  他的心头又是一震,难道这些人是为自己而来,他不愿以恶语相加对方,便问道:“禅师阻住去路,不知有何见示?”
  和尚接口道:“你将身上的紫玉佩留下,佛爷放你一条生路。”
  方玉秋对自己身上的紫玉佩从未在人前炫露过,他是如何晓得呢?这不能不使他有所警惕,于是,说道:“佛爷怎知在下怀有此宝?”
  和尚冷冷地道:“只要你是太苍逸叟老儿的孽徒,那就不会错的,那老儿怀有一块紫玉佩,他已经死掉,不在你身上还会带进棺材不成?快拿出来,省得佛爷动手。”
  方玉秋对他骂恩师一口一个老儿,骂得有点恼火,语声倏变,也冷冷地说道:“就是禅师一人想要?”
  和尚一声厉咳道:“你敢瞧不起我?要你多问!”
  方玉秋若无其事的说:“倒不是这个意思,几十位拦路相待,像是有所图谋,在下仅有一块紫玉佩,难不成要把它击碎,每人恐怕也摊不上一块?”
  突然,有好几个人接住道:“我们不要你的什么紫玉佩,红玉佩,我们要为被你奸杀的无辜少女报仇,为武林消除败类。”
  这使方玉秋骇然一跳,他何曾奸淫过人,更何曾枉杀过一个人,他离开伏牛山时,即曾遇见少林派的僧众邀截,现在又是旧事重提,无疑的,又是那假冒自己的人所为,只恨得他钢牙暗垫,半晌方才说道:“这种事情,各位不问是非,竟然诬良为盗,有失正义风范,在下幼读诗书,秉庭训塾教,颇知礼义,还不至于作此丧心疯狂之事,前曾遇到几位,也是说在下奸杀少女,当时幸有几位老前辈作证,想不到现在又是如此说话,颇令人不解。
  “这件事情,在下曾有过耳闻,也曾见过其人,乃是暗中有人嫁祸,各位相信得过,在下正天涯追踪此人,必然查个水落石出,向贵派及武林同道交待个明白,也洗刷本人所受的污辱,在下虽然不愿惹事,却也不怕事,各位意下如何?”
  他这一段话,说得入情入理,群豪听后,又看出他那纯朴无欺的忠实面孔,相信了大半,但却没有人离开的意思。
  方玉秋又紧接住说道:“各位还不能相信?”
  内中有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就凭你小子三言两语,就能令人相信?”
  方玉秋道:“怎样各位才能相信呢?”
  又有几个人说道:“跟我们走,到所有的死者之家去对证一下。”
  方玉秋闻言,不禁一声长笑,他这一笑,是气极而发,无意中已经含蓄了几分内力,他还不知道,从长眉仙翁输以百余年的内功修为,其内功无形中又增加了不知几许,这一声含有内力的长笑,除了内中有几个修为较深的僧道俗家还可运功相抗外,那些功力稍差的附从之流,已经萎顿在地。
  笑罢,看了一下天色,已是午刻时分,由于他这几天担心萍姊姊,致而食不下咽,此时,感到有点饥渴,觉得不能再耽搁,必须要寻找镇甸打尖,但他知道面前这些人们,不管是黑道或者是侠义道,不是用言语所能打发得走的,他们也不会放松自己的,于是,便又说道:“可惜在下还有要事,无法随同各位前往,怎么办?”
  立时有人接道:“留下命来!”
  方玉秋一扫现场,发现场中约有三十多个人,其余的已被自己刚才那声长笑震伤内腑,离开现场到一旁去疗伤了,他对剩下这些人,心里十分作难,不知道如何应付,自己才能安然脱身,于是他道:“在下的命仅有一条,还有许多事尚待完成,目前还舍不得送给各位,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突然,那个凶僧吼道:“小子,你不用磨牙拖延时间,金眼罗汉佛爷要你的紫玉佩,不要你的命,快点拿来,说不定佛爷帮你打一个出路。”
  方玉秋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黑森林外被武当派清心道人打过,又被大觉和尚打了一掌,出道江湖,在翠碧山庄又被他们当众辱骂,并印证武功,是以,对这些出家人,生出了无比的厌恶,当下,冷“哼!”一声道:“在下确实怀有一块紫玉佩,但这是恩师的遗物,不便奉送,禅师乃是出家人,为何尚容贪嗔之念,非出家人所应有,更令人不齿……”
  话声未落,金眼罗汉一声厉吼道:“小子,你敢挖苦佛爷,待我先毙了你。”
  随着话声,已向前扑来,出手一招,泰山压顶,直向他天灵盖拍下,这一招,如果打实,方玉秋岂有命在。
  方玉秋痛恨这个不要脸的老和尚,安心要使他吃一点苦头,同时,为了震慑群袭,立即默运“无上禅功”,原地凝立不动。
  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势如排山倒海般的砸下,方玉秋既是安心惩治恶僧,运出了六成劲力,顿将那股掌风化解于无形。
  金眼罗汉掌风一出,突觉如中败革,毫无着力之处,一个拿桩不稳,向前进了三步,方才站住身躯。
  方玉秋神态悠闲,仍在原地不动,这还是他宅心仁厚,未使出反弹之力,否则,金眼罗汉不死也必重伤,那还容得他嚣张。
  不过,金眼罗汉并不傻,他已知道面前这个娃儿,年纪虽轻,艺业还真不简单,立刻收敛起狂傲之态,展开一套自己成名武林的掌法“魔爪七绝”,与方玉秋对打起来。
  他这一套魔掌,共有七招,每招有七个交式,是他从各大门派掌法中,偷取而来,复经其苦心孤诣的研究,才创出这套掌法。
  他的功力确也不凡,一经使出,甚有对手,败在他这套掌法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是以,到处作恶,自认为天下无敌,不想今天遇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孩子,堪堪一套掌法使完,还未能把他收拾下来,深怕一生凶名,断送在此,不由凶性陡发,萌生杀机。
  方玉秋毕竟正式与人对搏的经验太少,不由生出一个试招的念头。
  于是,他立即施展开“无上降魔十七掌”,逐一运展开来,逢招破招,遇式化式,间或也攻出一掌,慢慢又有了新的领悟。
  他觉出金眼罗汉,这一套掌法,已快要使完,不忍再同他虚耗下去,陡地掌上加至七成真力,一掌将他震出三文开外,说道:“在下念你是出家人,修为不易,今天不再难为你,去吧!”
  金眼罗汉在天下群豪面前,丢尽颜面,羞愧无限的低头而去。
  不想方玉秋一念仁慈,放了这恶僧,日后给他找出一个盖世魔头,差点就送掉小命,这是后话不提。
  方玉秋待金眼罗汉去后,正要想法脱身,立即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向他走来,左边一个蓄有一撒山羊胡子的人说道:“老朽年景良,这位是我至友飞山雕祁新,方才见小侠神勇,不觉技痒,我们老弟兄俩有一套联合手法,想向小侠领教几手高招。”
  语声略停,又说:“我首先说明,我们既不是为你的紫玉佩,也不是为对你误解之事而来,完全是慕名,全心讨教黑森林之传人。”
  方玉秋揣情度势,今天之事,恐怕是个麻烦,要想轻易脱身,难上加难,只有硬起头皮接受,于是他道:“二位老前辈请。”
  他是武林中人人向往的黑森林内传人,只要能将他对敌得住,那么,黑森林内之武功,也不过尔尔。
  年景良与祁新闻言,也不客气,同声说道:“有僭了!
  说着,已是同时出手,分向方玉秋左右,各攻一招。
  这两个人如论内力轻功掌法,似较金眼罗汉,略胜一筹,同时这两人各有一套专长,年景良擅长掌法,祁新精于点穴,两人同住吕梁山,自族吕梁二奇,江湖同道,因为二人性情,都极怪癖,则称他们为吕梁二怪,生平专作黑吃黑的勾当,倒没有什么恶迹,由于两人住在一起,经常不断的印证式功,时间一久,被他们悟出一套联手合击的战术,其威力不亚于少林派的罗汉阵。
  方玉秋见两人分从左右攻来,一攻左肋,一拍右肩,掌力相当凌厉。
  他不慌不忙,待来掌快要按实,一闪一幌之间,便已避过来招掌势之外,不退反进,双手分取对方的乳根膺窗二穴。
  两人的功力虽也有几十年的修为,比起方玉秋的奇巧遇合所汇集的造诣,就差得太多了。
  但他们久经战阵,对敌经验,洽当异常,适才又看到方玉秋制服金眼罗汉的手法,已存有戒心,出手一招,旨在诱敌,那里又会用实,方玉秋这一轻敌急进,便给他们制造了机会,立刻便展开了他们那一套自鸣得意的合手战法来。
  方玉秋最初几招,竟被迫得闹了个手忙脚乱,还幸他内功浑厚,轻功尤其佳绝,腾、挪、闪、避,尚能有无惊险,十几招后,便慢慢定下心来,一面闪躲他们的攻击,一面仔细观察他们的进退身法。
  他觉得,这两个老头儿,比之金眼罗汉高明得多,这才是他试招的好对手,因而,引起了无穷的乐趣。
  于是,他忘记了这是在搏斗,也忘记了失去萨姊姊的烦恼,更忘记当前强敌的环伺。
  他尽量展开身法,逗弄着两个怪物,使出浑身解数,脑海中不时幻起师傅“元元十八掌”,如何实用,他想到一招,便施展出来,敌人便被逼得后退,心中也就愈发高兴。
  他怕失去了这个试招机会,不敢用重手法伤人。
  在不知不觉中,他将元元十八掌运用得纯熟自如,并且还被他领悟出其中不少的玄奥。
  三人一来一往的越打越快,这那里是印证武功,简直是在拼命,年祁二人已逐渐觉出情形不对起来,因为打了半天,两人虽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严密十分,但是连人家的衣角也未摸到,如果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说不定自己两人,早已落败。
  眼看两人,一生闯得的名声,就要失掉在一个大孩子手里,这在他们二人心中,如何能不惊心悚惧,激战中,年景良突然一狠心,立刻把他那轻易不用的猫爪功,施展了出来。
  方玉秋绝想不到年景良的右手五指,会突然加长,是以,左肩被他抓了一下,但结果却大出意外。
  年景良确确实实地抓中了,方玉秋立觉自己所练的“南无无上降魔禅功”,竟会自动的汇集左肩,发出一股非常柔和的弹力,把对方的右手,给弹了出去,自己的左肩,一点也未感到痛疼。
  而在年景良,只觉左手五指,如抓中一层软绵绵的稀浆面,立刻有一股奇大的弹力,给弹了起来,一条右臂,酸麻不止。
  这还是方玉秋,并不知道这种禅功妙用没有施功反震,否则,年景良就这一抓,会把自己的一条右臂废掉,他在羞怒中,更感骇异。
  至于祁新的情动,比年景良更惨,他并不知道方玉秋在黑森林的玄玄洞天内,所习得的“三阳拂穴”神功,当年天玄子对于穴道功夫,乃是奇绝人寰的一门独传绝学,尤其对于移穴,更是奇妙玄奥,即是练功人,随时随地的由禅功自动收缩肌肤,全是穴道无形中自动的移位,是以,方玉秋练习时,对此大有兴趣,他当时想,如能把这种功夫练好,将来与敌人对仗,让其点中自己的穴道,而得不得预期的效果,岂不大是有趣,不想今天就被用上了。
  祁新在方玉秋左肩中了年景良的猫爪功时,身形微顿之间,便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方玉秋背后,先后点中了他的志堂风尾脊心三大要穴,他见方玉秋中指之后,不但未伤,而自己右手的食中二指,恰如点在棉花上面,被其身上发出的一股柔力,弹得生痛,当时不是他见机得早,收回了一部分劲力,很可能被自己的指力所伤。
  他在惊骇之余,不禁暗想,这小子有这样出神入化的艺业,再打下去,就是他不施杀手,自己两人,也非被活活累死不可,想到这里,一颗雄心,有如失足高丈悬崖,一直向下沉落。
  方玉秋已经打出兴趣来,可不等年、祁二人吃惊与否,立刻又展开了身形,把两人圈在场中,就是要退出身来,也不可能了。
  打斗之间,方玉秋心里陡的一震,暗想,对方人数太多,如果这样打下去,岂不也累得自己筋疲力尽,还是要急速设法离开为妙。
  想着,立刻收掌撤身,退后五步,向年、祁二人轻声道:“二位艺业高超,诸承手下留情,铭篆心版,在下尚有要事,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行领教。”
  年祁二人早就不想打了,只是无法脱出方玉秋快速身形的囧困,现在见人家自行后退,不但不对他们立下杀手,还给两人留余地,不由老脸一热,向方玉秋微一拱手说道:“老朽自不量力,冒昧试招,承蒙手下留情,日后必有一报小侠。”
  说完,不待方玉秋答话,径自入林而去。
  方玉秋正想脱身之策时,突有一个面色阴沉的老者越众而出,说道:“难得会见高人,岂可失之交臂,老朽也要会会这冒充黑森林传人的江湖败类,若真有一手,老朽愿向群豪请求给一个面子,放你一条生路,但却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方玉秋听老者这一套老气横秋,熏鸡熏鸭的话,仍然把他当作了奸淫杀人的败类看待不由气道:“不知还有几位有兴趣?”
  陡地······
  又有两人一阵大笑,踱步而出,同声喝道:“小子,你太张狂,亮出你的兵刃受死。”
  说话中,三个人并肩而立,每人手中都多出来一件兵刃,而且每件兵刃之上,都是蓝光闪闪,似是喂过毒药。
  方玉秋见这三人,都用的是喂毒兵刃,看他们的脸色,不是阴沉得冷如冰霜,便是狞厉得凶神恶煞,这三个人,一定心狠手辣,说不准还是到处害人的家伙,或者是万流教下的败类,邀截自己报仇。
  适才他与年、祁对招之中,已经悟出所学南无无上降魔禅功的弹震妙用,便想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于是不屑地道:“三位是一起上?还是单打独门?”
  先前面色阴沉的老者,说道:“咱们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敌人一个是三人一起上,敌人数十个,也是三人,你小子亮兵刃受死。”
  方玉秋被人误解,又被人如此的相逼,决心豁上这条性命,也要争回名誉,遂冷“哼!”一声,道:“我没有兵刃,请三位将大名赐示?”
  三人同时一声哈哈大笑,笑声甫毕,仍是那个面色阴沉的老者介绍道:“老朽星火燎原闻高,那位用刀的叫一阵风崔秀,这位持双手钩的叫抓魂太岁花祥,你记清楚,也好到阎王殿前告状,你既骄狂,不亮兵刃,老朽可就不客气了。”
  言落身动,踏中宫,走偏门,展手中长剑,一招“灵蛇出洞”分心便刺,崔秀花祥二人,一刀一钩,也立时配合着闻高的剑势,一削左肩,一钩右腿,三个人这样分攻合击,三种兵刃,攻取方玉秋上中下三盘,端的奇险异常。
  在他们想,方玉秋除非后退,便是上拔,那时他们三人,便可立施杀手,将方玉秋毁在当地。
  殊不知方玉秋并不如他们的想像,既不上拔,也不后退,他安心试试所练之“无上禅障”功力,不过,他也捏着一把汗,是否有如秘笈上所说的那样玄奥。
  此时,他一经默运禅功,躯体三尺以内,已被一层无形的气障所包围,但他仍然防着,如果气障不能尽如理想,立即施展“丹铁三掌”,作为保命的一着,以策万全。
  就在电光石火之中,三人三般兵刃,离着方玉秋身体还有三尺多远,就如同碰到一块钢板之下,虎口立被震裂,兵刃再也握不住,当的脱手落地,人也跟着被一股极强的劲力震得向后飞去,摔在三丈以外的地上。
  星火燎原闻高乃是全力施为,受得震力最强,人也摔得最远最重,身子刚刚落地,便听得:“轰!轰······”
  连声巨响,他怀中的成名暗器——飞蝗星火弹,受到震力自行爆炸,这也是他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一向惯以飞蝗星火弹,到处逞凶,今天却自食其果,死在自己的恶毒暗器之下,只落得血肉横飞,尸骨不整,其残肢碎肉,尚在他的星火弹所含的硫磺中燃烧着。
  方玉秋想不到这小小的一颗飞蝗星火弹,竟是这样恶毒,也没有想到,所习的“无上禅障”,竟有这等威力,他本无意杀人,竟然落得如此结果,使他纯洁的心灵里,增加一份忧伤。
  他本想去看看其余两人的伤势,但身形未动,一声:“无量佛,小施主既矢口否认不是奸淫杀人的淫徒,而是另有人嫁祸于你,那么,小施主应当是太苍逸叟的高徒,听说逸叟当年曾得飞景八曲,乃是一门奇绝人寰的武功,不知小施主能否当面一试,以饱耳福。”
  方玉秋见道人说话温和,意思是要自己吹奏“飞景八曲”,证实是不是逸叟的徒弟,当下,灵机一动,何不藉此脱身,正是大好机会,于是回道:“请道长赐示法号,倘若在下能吹得飞景八曲,不知道长你如何区处?”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乃是峨嵋派紫阳,假若小施主真能吹奏,尽可随意离去,群豪邀截之事,完全由贫道负责解说,不劳小施主担心,因此在几天前,我曾碰到一位同道,谈起小施主之事迹,是以,知之甚详。”
  方玉秋却不知他碰见了谁,自不便询问,深知即是询问,他也不会说的,何必去碰钉子,当下,抬头向对面看看,不由双眉紧蹙,不知吹好?还是不吹的好?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紫阳老道见他为难的面色,不禁疑奇的问道:“小施主有什么为难之处,何不明言。”
  方玉秋道:“在下言明在先,并不敢恃技凌人,这飞景八曲之任何一曲,闻之非伤即亡,在下与各位无冤无仇,何必一试吹此杀伐之音,是以,不敢冒然吹奏。”
  紫阳老道倏地回头,道:“各位如果自感功力不足的尽可退出,不必在此聆听,以免震伤内腑······”
  话声未完,陡地震雷似的群起吼道:“小子,你有本事,尽管施为,不必假惺惺,咱们就不相信一曲音调,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死,你尽管吹,如果真的如此,所有的事一笔钩销,设若不幸有人死在八曲之下,怨他自己的功力不敌,绝对怨不得你,快吹,咱们一定要领教一下······”
  还有人吼着:“小子,你若吹不出曲调,你的小命就丧在此处,莫想拖延时间溜走,即是你侥幸脱逃,日后自有人收拾你这个败类······”
  方玉秋被他们口口声声的小子败类,激起了满腔怒火,想不到这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物,都是不问是非,不辨真伪沽名钓誉之辈。
  当下,心里暗恼,立即对着紫阳老道拱拱手,道:“道长,在下要放肆了。”
  伸手从衣襟底下掏出“寒晶洞箫”,箫管就唇,手按孔眼,吹奏出“飞景八曲”中之“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来。
  初时,箫声如流水淙淙,松涛澎湃,浑浑乎如汪洋大海,一望无垠,威威乎如耸峙高峰,直入云表······
  继之,如嫠妇夜泣,六月飞霜,旋即一变而为寺钟轻鼓,青蟹木鱼声响,直扣每个人的心弦。
  这缕音韵,先是由轻松,而喜,而忧,而哭,而至于伤心欲绝,聆听之下,不想再生存在这个污浊的人间。
  一片惨痛的哭声,配合着呜咽的箫声,直使渭水之际的这座树林外,登时为愁云惨雾所笼罩,个个都泪湿沾襟,啼泣出声,那紫阳老道坐在当地,虽未出声,却也泪水婆娑。
  方玉秋正吹奏之间,突然发现有几个人拔足狂奔,直向身后的树杆上撞去,他们伤心得真要寻求解脱。
  方玉秋一见,心头一惊,自己不能再无故杀人,有干天和,是以,箫声戛止,一声振吭清啸,惊得那几个人脚步踉跄,跌倒当地。
  他就在啸声中,从那些端坐,而尚未清醒的群豪头上,一掠而过,只见一条蓝影,霎眼间,没入林内,踪影消失。
  良久,几十个武林高手,才如梦初醒,个个揩干眼泪,发现方玉秋早已不见,他们这才知道“飞景八曲”,确实厉害非凡,若不是方玉秋宅心仁厚,吹奏“乾,雉二曲”的任何一曲,几十个武林健者,早已进入鬼门关,到阎罗殿前打交道了。
  这些人,无声无息的散去。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几天中,传遍整个江湖,“飞景八曲”,震撼着黑白两道高手。
  此时,方玉秋的为人,处在扑朔迷离中,黑道方面,只以为他确实是一个好色之徒,思欲拉拢,收为己用,白道方面,担心他被黑道利用,也是渴欲一见,便中说服,悛改前非,为社会做些公益事情,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无从捉摸。
  如此,黑白两道,派出了许多高手追踪,冀求一见,就是万流教各地分坛,也接到了总坛飞鸽传书,密嘱乘机拉拢,重修旧好,如果能收则收,否则,要不择手段的将其剪除,勿使脱逃,以免为本教未来发展之障碍。
  然而,方玉秋在渭水之滨的一座树林外,现过踪迹后,再未听说有人见过他,不知他是向南?向西?往北?往东?的走了。
  人海茫茫,天涯无际,到何处去寻找?难道这小子会隐遁了不成?其行踪,已经变成了一个谜,所有的人,都是在中原一带寻找,谁也未想到他是走向边疆了。

  且说方玉秋脱身邀截之人后,即施展绝顶轻功,他也不管沿途有人无人,一个劲的向前奔驰,即是有人看见,只觉得蓝影一晃,霎眼不见,谁也不会想到那是一个人由自己的面前而过。
  他奔走了一程,见无人追赶,才缓下步来,在一座乌板镇投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方玉秋起身,盥洗过后,即背上包袱走出客店,来到一家小饭馆门前,走了进去,他想吃完早饭,顺便买点干粮,准备途中饥饿时吃食。
  堂倌刚将饭食端上,他正要低头吃食时,突地一只小黑手,伸到桌上说道:“公子,咱小要饭的昨天未讨到饭,请你送个馍馍给我吧!”
  方玉秋一听,声音好熟,猛地抬头,意外的发现是小癞子,不由轻咦了一声,道:“小癞子,你······”
  但小癞子却连施眼色,口中还说道:“公子,小癞子饿的发慌,咱在神山庙里病了两天,所以未能出来讨饭,请你给我一个馍馍吧!”
  方玉秋是何等颖悟,一见小癞子之神色,即知有事,同时,他告诉自己,他在山神庙内等候,于是,顺手拿了两个馍馍,道:“可怜兮兮的,我送你两个馍馍,先去吧!”
  方玉秋说“先”字,声音特别轻,小癞子却听得清清楚,他伸手接过馍馍,立即转身走出饭馆。
  方玉秋看看四周座桌上,只有四五张桌子,有人在低头吃饭,似是并未注意他与小癞子的事。
  于是,他急忙吃过早饭,走出镇外,恰见不远处,有一座倾圯的山神庙,小癞子正探头伸脑的在望着,他一见方玉秋来到,忙不迭的招手,道:“方小侠,请进来,小癞子正找你呢!”
  方玉秋脚步加紧,幌眼来到,两人前后走进里面,方玉秋疑惑的问道:“你找我何事?”
  小癞子接住,道:“咱听见师父说,万流教现在派出许多高手邀截你,叫咱关照你特别小心,同时,还有一个化装你的面貌的人,手持寒竹扇,到处奸淫杀人,所以已惹起侠义道的公愤,对你有所不利,小侠最好化装一下,省却不少的麻烦。”
  方玉秋疑奇的问道:“你怎的知道我是真的方玉秋,而不是那个假冒的呢?”
  小癞子牙一龇,道:“你昨天晚上进镇时,我发现你衣襟底下暗藏着一支洞箫,是以,断定你是真的,本想夜晚至店内告诉你,恐怕被人发现,所以咱今天一早,就装作讨饭,想藉机会通知你。”
  方玉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道:“小癞子,在下曾与酒翁唐潭老前辈约定要在金陵会面,不想又事出突然,反而西来。请你与贵帮帮众连络一下,转告康老前辈……”
  小癞子又是嘻嘻一笑,道:“酒翁在前几天还在长安附近,那里到什么金陵,他现在恐怕已与我们师父在一起呢?你放心,我会向他解说的。”
  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道:“方小侠,最近江湖五奇‘驼盗痴疯僧’,陆续出现,可能有得热闹可瞧,据说这五奇虽是侠义道,却是个个乖僻异常,小侠碰见时,多多当心,如果对了他们的胃口,说不定还许有些好处。”
  方玉秋连连点头,感谢小癞子的关照。
  两人又谈了一会闲话,方玉秋即向小癞子作别,向西而行。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在潘冢山的玄通寺山门外,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化子,衣衫褴褛不堪,他正向守卫山门的和尚哀恳着,留宿一宵,因为除此庙宇而外,前后左右百十里内并无人烟,尽是荒山野岭,如果住宿野外,他害怕山猫野狼会将他吃掉,是以,不借打躬作揖的向和尚恳求方便。
  但和尚眉峰紧皱,似有难言之隐,连连摇头,道:“小施主,本寺确实不便收留,你还是找个小山洞,将就着过一夜吧!”
  小叫化子似乎十分赖皮,反而一屁股坐在山门的石阶上,对于和尚的拒绝,置之不理,口中嚷道:“出家人,要处处为人方便,想不到你们这座破庙,竟然不留落宿之人,毫无慈悲心肠,这样,还念的什么阿弥陀佛,简直是在欺骗人嘛!咱小叫化子虽然人穷,这条小命还十分宝贵,不甘心去喂野狼。师父,现在咱的五脏庙也正闹着饿荒,你能跟看着见死不救?”
  小叫化子正在叨叨不绝的嚷着。
  突然,从山门内传出一声“阿弥陀佛”,接着,一个慈眉善目,年约七旬上下的老和尚走出来,问道:“什么事?”
  那个守门和尚急忙双手合十,躬身说道:“这位小施主坚要在此住宿一宵,是我再三劝告,不便留宿,是以,吵嚷不休。”
  小叫化子倏地站起身来,道:“老禅师,您行个方便,咱小叫化子在屋檐底下将就一夜,明早即行,绝不会打忧师父们作功课。”

  第十章
  老和尚对小叫化子上下端详了一阵,由于他的头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孔,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说:“阿弥陀佛,本寺今晚确实不便留宿,小施主原好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住一夜,对于饮食问题,厨房里多的是馍馍与碗豆糕,小施主吃过后,尽速离开为妙。”
  小叫化子听老和尚也是拒绝留宿,使他越发怀疑这法通寺有点蹊跷,自己不来此便罢,既然碰上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心里打定主意,立即说道:“老禅师,小叫化子在野外睡觉,实在有点怕狼,请求您准许咱在廊檐底下过一夜吧!”
  老和尚踌躇不决十分为难,良久,又道:“小施主,既然如此,若是有了差错,可怨不得本寺保护不周。”
  说着,即向身后的另一个和尚,道:“清玄,你先带这位小施主至厨房吃饭,再送他到别院廊房内安歇。”
  那清玄和尚身高体大,膀阔腰挺,双眸精光闪烁,两太阳穴隆起很高,闻言立即躬身称是。
  小叫化子随着清玄至厨房吃过饭,又向别院走去。
  行走之间,清玄和尚,脚步一下踉跄,似是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不由伸手要扶住小叫化子,但是他的手指却是一点向小叫化子的右肋下章门大穴。
  小叫化子没有应指躺下,清玄和尚反而骇得一跳,因为明明自己的手指所中之处,似如无物,难道这个小叫化子,会是他们的前路尖兵不成,那么,今天晚上,还真要仔细防范,以免被其所逞。
  感念之间,却听小叫化子,嘻嘻笑道:“师父跌着没有?”
  清玄已认定是敌人,冷“哼!”一声,摇摇头,算是答复了他的问话。
  未几,即来到一座别院,小叫化子进入西廊房,清玄也就返身而出,到禅房报告去了。
  小叫化子进入廊房的第一眼,发现屋内正中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个香炉,正烧着一支拇指粗细的香,香炉袅袅上升,气味芬芳,遂连连吸了几口。
  于是,他脱掉外面的破草鞋,里面却又穿着一双蓝光潋艳的布鞋,继云,又将外面肮脏的破衣脱掉,里面同样的也是蓝光潋艳的长衫长裤,与鞋子的质料竟全相同。
  这那里是什么小叫化子,就是方玉秋的化装。
  他将披散的头发拢上,立即坐在床上运功,因为他感到这座庙宇有点奇特,安心夜半时踩探清楚,是以,加紧调息。
  突然,他感到无比的困倦,这是从未有的现象,一个练武的人,不会在突然之间,有这样感觉的,不由得睁眼一看,感到桌上这一炉香有点作怪,他不加思索的弹出一缕劲风,将香头震掉。
  不多时,烟雾消散,自己又恢复了正常,这益发使他怀疑寺里的和尚,绝非善类,不然的话,绝不会如此对待一个小叫化子的。
  于是,他又穿上那身破衣,头发仍然弄乱,披在脸上,却未穿上破草鞋,又坐回榻上继续运功。
  正要进入物我两忘之时,他蓦然想起“丹铁三掌”的第三招“旋乾转坤”,模模糊糊的似乎有点影子,浮现在脑海里。
  不由得起身下床,要试着练练一番。
  他正要比划之时,突然外面一声“阿弥陀佛”,一点模糊的记忆,被这句阿弥陀佛冲得形影不见。
  声音甫落,那个老和尚推门而入,面色颇为不善的沉声,说道:“小施主,请说个明白,不要藏头露尾,以免误会。”
  方玉秋道:“老禅师,什么意思?”
  老和尚双眸神光暴射,上下打量了一阵,说道:“小施主如果有为而来,尽管明言,本寺僧众虽然从未与江湖人士接触,却也不甘俯首任人凌辱,何况本寺数代相传,平安无事,贫衲岂能拱手让人。”
  方玉秋不明白老和尚所说何事,无限迷惑的说道:“老禅师,贵寺究竟有何事?不妨先说出来听听,倘若咱小叫化子能力所得,定当相助一臂之力。”
  老和尚闻言,反而哈哈大笑道:“小施主,不要再装傻了,从你的鞋子上可以看出,你是化装的,真人面前不弄假,还是你说说自己吧!”
  方玉秋低头一看,并未穿着草鞋,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难怪老和尚怀疑,他艺高胆大,毫不惧怯的说出自己的姓名,同时,也将那身破衣脱下,又道:“在下也是为了躲避仇人,才化装成此种形象。”
  接着,老和尚又是上下端详一阵,说道:“小施主是不最近江湖袭传的太苍逸叟爱徒?”
  方玉秋点点头。
  倏地,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如此说来,不是外人,请至方丈室详谈。”
  于是,方玉秋随着老和尚穿过几层院落,走进方丈室,洗掉脸上油泥,又现出了原来的俊秀玉面,宾主坐下,只听老和尚说出了原委:
  原来老和尚即是玄通寺主持静虚禅师,往昔太苍逸叟采集药物,亦曾来此投过宿,与静虚谈论佛理,十分投契,因此,成为方外知交。
  之后,双方虽然再未往来,但在禅师的心目中,始终记挂着这位风尘奇人,现在闻及已经作古,不胜唏嘘。
  玄通寺于三天前,突然接到一枚“蜈蚣镖”,一张笺纸,内云:限令三天内僧众全部搬走,将寺院撤出,另有人来此接收,如敢抗命,将血洗法通寺。
  由于该寺僧众,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更未与任何帮派发生怨尤,突然,接到这样一份镖笺,强占寺院,而且,口气十分霸道,这不能不令寺僧愤怒,是以,三天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寺僧固然懂得武功,但平常从未与人对敌过招,一旦强敌压境,真不知如何应付。
  方玉秋来得恰是时候,僧众将他看成了敌人的前哨,为防患未然,坚决拒绝其留宿,直至静虚禅师出来后,看不出方玉秋是会武功的样子,复经其一再哀恳,老禅师动了恻隐之心,遂令清玄伴其先至厨房吃饭。
  老禅师仍不放心,即拿出一支晕香,想将方玉秋迷住,如果当夜无事便罢,否则,就证明他是与这镖笺人一伙,同时,他又暗示清玄于必要时试试他懂不懂武功。
  清玄乃是寺中高手之一,十拿九稳的,一指点中小叫化章门大穴,而对方竟浑然不觉,这使清玄惊骇住,当即密裹过方丈大师。
  静虚禅师闻听之下,益发认为小叫化子嫌疑重大,因为寺内建有一座高楼,上面置有返光镜,只要有外人住进寺内,要侦察,其行动即将镜光对正,历历在目。
  所以,方玉秋进入西廊房后所有的动作,都被禅师看得清清楚楚。
  小叫化子的假装,以及怪异与行动,无疑地告诉人家是来寺内卧底禅师为先发制人,所以立即推门而入当面揭问。
  岂料,方玉秋报过名之后,使这个老和尚一震,因为在半月前,已传闻一少年侠士为太苍逸叟传人,是以,静虚禅师心中留下一个深刻印象很想一会这位小侠,现在面对老友传人,生长如如临风玉树,容光照人,不胜兴奋。
  当下,彼此一经说明,均感意外欣慰,方玉秋忽有所思,目注禅师道:“据晚辈所知目今天下各门各派,都接到镖笺,约定于明年端午在坪坛召开什么奇宝大会,他们今晚要来此占据贵寺,想来必有一番作用,禅师放心,他们如若敢来逞凶,晚辈即使无能,亦当稍尽绵力。”
  静虚禅师急急接住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本寺数代相传,从未有过杀伐之事,承蒙伸手援助,实深慕感,望小施主尽量避免杀戮稍予惩戒即可,小施主多造善因,自有善果。”
  方玉秋暗忖:这个老和尚未免过于慈悲,你不杀人家而人家却要来杀你的,遂不与他强辩,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当下,两人即在禅房中静坐调息。
  时间一秒一分的前进,已是三更时分。
  陡地——
  远处传来几声厉啸,眨眼间已临寺外,稍顷。
  屋顶厉叱声道:“秃驴们,限你们三天以内搬出,竟然分毫未动,胆敢抗命不遵,咱们言出必行,说不得就助你们早成正果,永登极乐吧,动手!”
  紧接着,兵刃挥动声,哀嚎声,闹成一片。
  静虚禅师身体一阵颤慄,双眸神光陡射,口念“阿弥陀佛”不已,但却始终未动身。
  方玉秋却不便坐视,外面的哀叫,已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一声长啸,如寒潭龙吟,如鹤唳九皋,就要破窗而出,却被静虚老和尚一把抓住,道:“小施主,少安勿躁,外面所死的几个弟子,贫衲在坐禅中已算定该受兵劫之苦,少停,即知端的。”
  方玉秋只得坐下,猜不透老和尚安着什么心,会眼看着僧众被人家任意杀戮,而不施救。
  他更不相信术数能够如此的灵验,算出一个人的生死,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瞥眼之间,看见老禅师瞑眸端坐,口里呢喃出声,不知他念的什么经言咒语,他想:如果只凭念经能够驱退群魔,那还要练的什么捞什子武功。
  他满腹怀疑端坐一旁。
  蓦闻,一群人脚步杂沓向后院奔来,而且,直对着禅房,方玉秋的一颗心怦怦乱跳,伸手掏出“寒晶洞箫”,以备必要时以“飞景八曲”退敌。
  说也不信,那些人刚刚走进禅房院中,突然四周响起一片梵音呗唱,钟罄齐鸣,声音柔和,使人无法抗拒而不听。
  这种梵音,一入心房,任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魔煞,不由自主的丢下了刀剑,伫立静听。
  方玉秋乍闻此音,心头一惊,他当初在玄玄洞天,曾涉猎过恩师天玄子所留下的佛经,知道这是无上大乘心法禅功,这种声音,一经入耳,争强斗胜,声名利禄之心,顿时无存。
  但要练成这种功夫,若无奇深的定力,是难以有成,而且,更要五蕴六尘皆空,绝不能存有一丝杂念。
  这种无上大乘心法禅功,闻到之人成功平常,真气会一丝一丝的消散,而至武功全失,倘若内功深厚之人闻之,真气蕴结体内成形,会更加凝固,更形充沛。
  方玉秋对此知之甚详,他的内功火候已届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地,是以,立即收敛心神,加紧运功,藉以收摄梵音,增加火候。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声音渐渐消散,院中也未闻到任何声息。
  方玉秋倏地睁开双眸,却见静虚禅师,正含笑看着自己,说道:“方小施主,贫衲以此退敌,比之对仗杀伐,胜强百倍,人,无论善恶,都有贪生之念,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切勿多造杀孽,有干天谴,昨晚,贫衲观看小施主杀孽过重,是以,出手挡住,让你静心聆听,化解一部分戾气,未来之善果,诚难限量,小施主天纵奇才,人中龙凤,正是应劫而生,望好自为之。”
  方玉秋这才知道静虚禅师,对自己的一片爱顾之心,立即跪地礼拜,说道:“老禅师仙音佛语,晚辈何异醒胡灌顶,甘露沁心,敢不置诸座右,以为警惕,还望老禅师看在恩师面上,传授梵文,俾便阅读经文。”
  静虚禅师已参透禅关,满怀佛心,救人济世,能有机会渡化一个后代,使得他这个空色皆无的得道高僧,也不由兴奋异常,当即满口应承。
  于是,方玉秋就在玄通寺修习梵文。
  他颖悟超人,灵慧异常,只要是禅师念过一遍,即能心领神会的记住,是以,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了数千个梵文字句,差不多的梵文经典,都被他翻阅过,如果内中有一两字不识,立即询问禅师,而禅师更不厌其烦的详细解说使他澈底了解为止。
  当然,禅师也惊奇他的记性与悟性,曾几次为他卜数,想收拦为徒,可惜他不是佛门子弟,这隐忍未言,但从数中看其未来,暗暗惊奇此子的造诣与奇遇,更不亚于自己苦修苦练的结果,天机不可泄漏,禅师并未说出。
  方玉秋在玄通寺两个月的时间,全心全意的习练梵文,将所有的烦恼事,都丢在脑后,是以,他的功力,从梵文经曲中,又悟解了不少的玄臭,似乎又增加了一筹。
  此时,已是腊月上旬,他猛然想起,冷冷之约,为时已届,不能再事耽搁,立即向静虚禅师辞行,并问前途祸福之事。
  静虚禅师也不挽留,仅道:“迷离坎坷,可遇难求,失却灵智,南海回头。”
  方玉秋不明白禅师语意,请求劈解,以开茅塞,但禅师笑而不答,又道:“小施主,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即闭目端坐,不言不动。
  方玉秋只得向禅师磕了一个头,依依不舍的走出玄通寺,向边疆天山进发。
  方玉秋于九月末来到玄通寺,一住两月余,已是腊月上旬,此时,北风厉啸,雪花飘飞,到处一片银装粉饰,皑皑白雪。
  他身穿一袭单薄的海丝宝衣,并不感到寒冷,但是,在一般人的眼里,只以为这个少年爱俏,不愿穿着臃肿的棉衣,却又毫无畏寒之状,就全以好奇的眼色看他。
  殊不知,他即是不穿海丝宝衣,也不会怕冷的,因为他已练成寒暑不侵之体,是以,奇寒与酷热,对他是并无任何感觉的,但被人这样的注意,感到怪不自然。
  这天,来到伏羌城内,先到衣店内买了一件蓝色棉衣穿上,才觅店投宿。
  吃过晚饭,一如往昔的坐在炕(北方天气酷寒,用土壤做成的床铺,底下烧火取暖。)上运功调息。
  正要由清入浑之时,蓦闻隔室有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听说漠北双雕已经查出那个人是谁?由于万流教的唆使,一直在中原一带寻找,决心追回失物,并答应送给万流教主,共同研究武技。”
  另一个声音比较响亮点的人,道:“漠北双雕又从何处探得他们所丢失去的那块,里面还含有一种秘密呢?这两个傻瓜当初怎的未试验出来?迨至丢掉,却又发现奇迹,我想,可能是故意造谣。”
  粗哑声音的,道:“当初我也是这样怀疑,以后又听人谈论这块紫玉佩确实有点名堂,浸在水里,会立时升起一蓬云雾,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有一条紫龙在内,如果能将真气逼至紫玉佩上,于半夜子时,对正月光,会发现秘密。”
  另一个人又问:“那上面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轰动这多高手西来?”
  先前的人,道:“据说内中的秘密,可能与天梭宝图有关,因为宝图上面,除去数字外,再就是横七竖八的文字,任谁也无法看出个中奥秘,所以必须要从紫玉佩内,寻找另一件宝物,才能与宝图相互对照研究,如果这两件东西不能凑合一起,等于废物一样。”
  方玉秋静听这两个人的对话,心中一惊,他想:难道自己所得到的这块紫玉佩,果真内藏奥秘不成,设若真是如此,却不能将师门遗宝,被别人夺去,那么,天梭宝图说不定也与师门有关。
  感念之间,他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师父临死时,曾喃喃地说着:“敦煌石屋,紫玉······”当时,自己哀痛过甚,并未注意,现在想起恩师的话意,很可能也是与这块紫玉佩有关。
  忖想未已,只听那粗哑声音的人,继续说道:“据说天梭宝图,已被‘狂飙毒叟’从一个少年手中夺去,现在已经西来,并有好多高手跟踪夺取,但都被狂飙毒叟击退,近半月来,却又未见他的行踪。”
  另一个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看来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杀劫!”
  方玉秋本想到院中,对月试试紫玉佩,但是形云密布,黝黑阴沉,蟾轮躲在云层深处,似是与他故意为难。
  他懊丧的又回进屋中,坐在炕上继续运功。
  他在全禅运功之时,听觉特别敏锐,陡闻城南似有叱骂打斗之声,而且,拼斗得相当激烈。
  于是,他跃身下床,将包袱背上,又丢下一锭银两,立即穿窗而出,翻身上屋,向城南疾驰。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他的细心处,设若自己也要出手时,说不定就没有机会返回城内,所以他还是顺便带着包袱,以防发生意外。
  方玉秋施展轻功,快如飘风逸电,眨眼间,瞥见一丛枯林,正有一僧一道在围着一个面如黄蜡的老人在狠命扑斗,在树林内却又有一个矮小老者,面色阴晴不定,偷窥三人恶斗。
  这老人似非等闲,方玉秋虽轻如落叶,却仍被发觉,回头招招手,要方玉秋走近前去,那老者压低声音,道:“小哥儿,你对天梭宝图也有兴趣吧?”
  方玉秋心头一震,不知如何作答,那老者双眸仍盯视林外三人打斗,只听他继续,道:“那个面如黄蜡的老人,如是黑道有名的虎头狂飙毒叟,天梭宝图就在他身上,那老道是昆仑派真阳子,老和尚则是少林派的大虚禅师,都是意在夺取宝图。”
  方玉秋见这位老者说话十分和气,戒备之心,也随着放下,于是轻声问道:“老前辈尊讳如何称呼?”
  老者回眸看了方玉秋一眼,说道:“老夫乃是蕊珠山庄二庄主满天星尤霄云,不知小哥儿台甫怎么称呼?”
  方玉秋本想说出真名实姓,突然发现老者眼色阴晴不定,因为自己被那个不知姓名的人,弄得遍地仇踪,灵机一动,接道:“在下宇秋,路过此地,闻声赶来。”
  说话之间,斗场巳起变化,那一道一僧,已被“狂飙毒叟”双掌震飞,躺在三丈外的雪地上。
  那“狂飙毒叟”一声桀桀厉笑,道:“牛鼻子,秃驴,你们假装侠义,满口道德,还不是同样的也是贪嗔横生,妄想夺取,老夫干脆就超渡你们早证正果吧!”
  说着,纵身而上,扬掌待劈,眼看这两位世外高人,就要血溅当地,陡然一声长啸,蓝影一晃,从林内纵出一人,只见他身在空中,口里说道:“孽障,你敢!”
  击落人现,一股阴柔掌风,随声而出。
  狂飙毒叟只觉掌风后力绵绵而至,不由“登登登”向后连退三步,才拿桩站稳,抬头一看,见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俊美书生,他一生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问曾吃瘪过,想不到船只翻在阴沟里,一声阴恻恻地厉笑道:“小娃娃,是不你也想此宝图,待老夫送你到鬼门关去想吧!”
  说着,双臂上提,就要对着美少年扑去,旋即双眸神光暴射,复又双手下垂,轻“咦”了一声,道:“小娃娃,原来是你还阴魂不散的跟来此地,老夫说过待取得对照宝物后,咱们共同研究,你还来此作什?”
  俊美少年当然就是方玉秋,他在林中与尤霄云说话的当儿,未能及时救援僧道两人,追见狂飙毒叟又要超前举掌劈下,是以,不顾一切的长啸而出。
  至此,他听狂飙毒叟所言,将自己误认为在潜龙庄偷盗天梭宝图的人儿,但他又不知道那假冒自己之人与这个老魔头的关系,处此情况下,只有将错就错的说道:“在下要自己带在身上,将来找到另一宗宝物时,我再拿出来也不晚。”
  狂飙毒叟闻言,显然似乎一怔,瞬即蜡黄的面孔上,泛起红潮,罩上了一层煞气,叱道:“孽障!你反了!竟敢污辱长辈,看我劈了你,再找那老甲鱼算账。”
  敢情,那个假冒方玉秋的人的师门,竟与“狂飙毒叟”有着渊源,那么,他的得到天梭宝图,可能是以长辈的面孔骗取过来的?
  他说完,双臂慢慢上提,须眉根根直竖,显然已是怒极,要在一举之中,就将对方击毙,独占宝图。
  方玉秋见其形状,倒也不敢轻视,忙全神戒备。
  本来他可以默运“无上禅障”御敌防身,但在玄通寺被静虚禅师两个月的薰陶,更从梵文经典中的启示,杀孽已是消失大半,同时在渭水之滨震毙星火燎原闻高前车之鉴,有此诸种原因,故而未施展禅障。
  陡地——
  掠地狂飙,积雪横飞,势如排山倒海,惊涛骇浪,奔腾澎湃而至,漫说是血肉之躯,即是金钢铁铸,也难稍撄其锋。
  掌风过处,“轰”的一声大响,一条灰色身影凌空飞起,“哎呀!”一声惨嚎,摔跌在三丈开外的破庙院子里。那条蓝色身影,也向后疾掠丈余,方才站稳。
  很显然的,方玉秋也被狂飙毒叟的掌风震得已负内伤,只见他玉面略显苍白,急忙掏出“青龙保命丸”吞服两颗,就在雪地上闭目调息。
  他刚刚坐下,又有一条黑影,从树林内纵进庙院,转眼之间,他手中拿着一个纸包,飞快的又匿身在树林内。
  四周寂寂,寒风厉啸,层层乌云向下堆压,似乎又要落雪的样子。
  方玉秋正在神灵交会功行紧要之时,突由树林内飘钻出一个身背长剑的老道,形如幽灵似的快捷,不声不响的奔至方玉秋身后,举掌下砸。
  方玉秋虽然惊觉,但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如果稍微一动,不但前功尽弃,而且立即穴脉淤塞,武功尽废,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眼看那老道单掌已经砸下,也是方玉秋闭目待死之时,陡然一声娇叱:“不要脸的老道,接招!”
  娇声甫落,“啪”的一声,那老道背后已中了一鞭。
  老道顾不得再伤人,忍痛一步横歇,错开寻丈,“呛”的声撤出背后长剑,侧首一望,却见俏生生的立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肥瘦匀称,身穿玄色紧身衣裤,手拿一条六尺余长的软鞭,凤眸圆睁,粉面拢煞,冷冷地说道:“牛鼻子,狂称名门正派身为三清门人,竟乘人之危,猝施杀手,算是那门子英雄,姑奶奶今天饶你不得,看鞭!”
  那老道正是武当派的清心道人,他在翠蓉山庄夜游亏貌朱海一掌砸飞,差点就魂登鬼间,已被同门救护。返回武当山,但他对方玉秋的仇恨,仍未消除,是以,内伤甫愈,复又下山,日前风闻方玉秋现身于渭水之滨,所以立即跟踪而来。
  沿途,无意中又被他听到天梭宝图的消息,竟然也不自量力的妄想夺取,当晚恰巧行经于此,瞥见方玉秋坐地疗伤,突然又勾起旧恨,意图一举击杀,替已死的门徒报仇。因为死去的门人与清心道人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以,才一再的寻找方玉秋报仇,至于个中的秘密,只有他两人清楚,非局外人所能明了。
  且说清心道人眼看报仇在望,不意凭空杀出程咬金,不能不把他恨得牙痒痒的,一见姑娘鞭到,立即剑出“丹凤翔路”,对着姑娘上盘挑去,
  那姑娘鞭招辛辣,招式纯熟,伸、缩、吞、吐,远攻近守,无不如意,接连几个照面,姑娘鞭招倏变,一声娇叱,“牛鼻子,去你的吧!”
  不知她用的何种招式,只听“轰”的一声,潜心道人已放掉出两丈多远,半响未爬起身来。
  姑娘就要纵身而起,再奉送牛鼻子一鞭,恰好方玉秋功行圆满,内伤霍然而愈,挺身站起,伸手一拦,说道:“让他去吧!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这厢有礼。”
  姑娘前冲势急,冷不防的方玉秋挺身站起,恰好撞在他的怀中,姑娘立即后退三步,娇羞无限,红潮骤升,樱唇微颤,娇嗔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吓人家一跳。”
  说着,妙眸尽在方玉秋的俊面上溜个不停,粉面并未带怒容,显然姑娘是在故意撒娇。
  方玉秋由于救人心切,横身拦阻,以致无意间与姑娘撞个满怀,面上颇觉尴尬,急忙拱手陪礼,说道:“在下方玉秋,非蒙姑娘伸手救援,没齿难忘,日后如用得着在下时,赴汤赴火在所不辞。”
  姑娘闻言一怔,妙眸滴溜乱转,对着方玉秋又重新上下打量一番,疑奇的问题:“你就是最近以飞暴八曲轰传武林的方玉秋?”
  方玉秋点头,道:“正是不才,请问姑娘芳名。”
  姑娘又是眼珠一转,道:“我叫尹如惠!”
  方玉秋正要向姑娘拱手道别,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四周十几个人围住,恰好将两人圈在中间。
  那姑娘一见这班人俏脸微变,紧蹙黛眉,迈前一步,紧贴方玉秋左肩而立,她对这些人似乎十分戒惧,纤手里,早已又撤出那条六尺余长的软鞭,妙眸乱转,似是要趁机逃逸。
  方玉秋茫然不解正要出口询问,忽然有一个五旬上下的老人,一声凄厉刺耳的冷笑,道:“姑娘,请马上随我们回去,一切都有老汉替你作主,我保证你无事,倘若有个好歹,我愿以这条老命抵偿。”
  姑娘闻言,神情微震间,突然俏眉斜飞,杏眼生威,一声怒叱,道:“快替我滚回去,再敢罗嗦,惹得姑娘生气,叫你们一个个死在此地,你们还不走真要姑娘动手不成?”
  那老人面容狰狞,海口虬髯,显然并非善类,只听他父说道:“姑娘不要发怒,咱们斗胆也不敢与姑娘动手,还是前话再说一遍,马上回去,不可在外面流浪,倘若你喜欢这小子,把他带回去活是。”
  这句话,还真是惹恼了姑娘,又是咬牙切齿的叱道:“八臂怪枭陈兴,你敢污辱姑娘,看我先宰了你。”
  娇声未落,长鞭出手,快似地闪震萍,“啪!啪”两声,八臂怪枭陈兴的左右两肩,各中一鞭。
  这两板,打得八臂怪枭陈兴怒火上升,“呛!”的一声,拔出戏名兵刃劈风刀,尖声刺耳的怒吼,道:“丫头,若真不识抬举,咱们是奉命而来,说不得就将你的头带回去交差了,上,劈了她!”
  十几个人,真的呐喊一声,刀剑高举,掌指齐施,对着中间两人狠命的扑上,似是一举要将二人置之死地。
  方玉秋却不知他们之间原委,更不晓得来路,故而,本不想插手多管闲事,但尹姑娘对自己有活命之恩,同时外围之人,竟不管好歹对他也攻击起来。
  正在为难之时,不知出手还是纵出去的好,突听姑娘说道:“方小侠,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败类,快帮助我收拾他们,勿使其逃跑一个。”
  娇声婉转,如出谷黄莺,方玉秋在姑娘的嘱咐下,自不便再行缄默,立即展开身形,穿插在刀光剑影中,突然,腾空拔起五丈余高,腰身一拧,变成头下脚上,不觉的使出了“丹铁三掌”的第三招“旋乾转坤”。
  那十几个人,只觉眼前无数指影,只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吸力,刀剑齐齐出手,满天飞舞,每个人同时都感到“气海”穴一麻,全身真气爆散,武功尽失。
  一时间个个如泥塑木雕,骇然怔住,那里还能动弹半步。
  尤其八臂怪枭陈兴更惨,全身真气爆散之后,犹如软骨虫似的颓然倒地,他一生凶获悍戾,飞扬跋扈,何曾吃过半点瘪,这一下武功尽失,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了。
  方玉秋身躯落地之后,他想不出自己怎的会突然使出“旋乾转坤”这一招来,但是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再怎样也想不出,一时怔怔地呆立着。
  但是尹姑娘更是骇惧,她话未看出他是使用的什么招式使得十几个人的武器震出手去,更在同时之间,将十几个人的武功废掉,那么他的武学,简直是高深不可测,芳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安慰。
  回首一瞥,见到他那傻楞楞地样子,不知他在想什么?刚要出口询问,突然,四周又是箭如飞蝗,向后倒去。
  方玉秋正在聚精会神的想着“旋乾转坤”的一招之时,模糊的有了一个轮廓,蓦闻姑娘一声惨叫,又完全冲得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抬头一看,陡地怒火上升,引吭长啸,身躯一动,伸手抄起姑娘将倒未倒的娇躯,抡起寒晶洞箫,将近身的弯箭完全震飞,腾身一纵,冲出箭阵,直向前边深山内奔去。
  此时,曙色已现,东边天际的云层,也由黑变成了深灰色,再加皑皑白雪的闪出微弱光芒,远山近树,可以模糊的看出轮廓。
  方玉秋双手平托负伤的尹如惠姑娘,一阵急驰,怕不要驰出了六七十里路,只听怀中的姑娘,哼声不绝,谅是创伤痛疼。
  他抱着她来至一处幽谷,找到一个天然洞穴,将姑娘平放地方,这才发现她的腿弯下插着一支利箭,汩汩地流出鲜血,将裤脚完全染红。
  姑娘痛得娇躯抖颤,粉面苍白,仍然哼声不已。
  方玉秋看着心痛已极,顾不得授受不亲之礼,忙轻声说道:“姑娘,请你稍微忍住痛,在下替你将箭起出,再行疗治,好在并未伤及筋骨,很快就会好的。”
  显然姑娘已痛极晕迷,毫无反应,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方玉秋不再犹豫,点中她的肢曲麻穴,将姑娘娇躯翻转,灵台大穴,默运禅功,将真气透体而入,右手抓住箭杆,也是将真气逼至指尖,这样内逼外起,很轻易的将箭杆拔出。
  痛得姑娘“哎呀!”一声,冷汗直流,娇躯瑟瑟直抖,方玉秋立即掏出“九转返魂丹”,用口嚼碎,合着津液,敷在伤口上,继又倾出两颗“青龙保命丸”,嘱令姑娘吞下,即抓住纤手,运起禅功真气,帮助她推动药力,期能及时痊愈。
  真是灵丹妙药,奇效异常,一个时辰以后,姑娘面色复升红晕,又恢复了原有照人的艳光。
  其伤处,虽未封口,已无大疑。
  姑娘翻身坐起,看着方玉秋坐在旁边运功调息,只见他鼻孔中喷出两缕白气,由淡而浓,包没全身。
  原来方玉秋的手臂,如同玄冰一样的酷寒,姑娘的纤手一触,只感到冷澈骨髓,她不知道所措,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更忘记了置身何处,只是怔怔地睇注着面前这一个云笼雾罩的俊美少年。
  须知,方玉秋的体质所以如此,即是服食“两仪果”所造成的,更加南无无上阵魔禅功的帮助,使体内寒气,更加凝固成胎,如果不运功时与常人无异,一经运功,这股寒气立即透遍全身,穿行穴脉。
  方玉秋被姑娘纤手一触,立时惊觉,朗目骤睁,瞥是姑娘怔怔睇视,满脸骇疑之色,点首微笑道:“姑娘,好了些么?”
  尹如惠以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被陌生之人软玉温香抱满怀,复经抚肌疗伤,自感无比的羞涩,一脸娇羞,螓首低垂,柔声答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方玉秋连忙歉意的答道:“在下防护不周,致使姑娘受伤。”继即岔开话题,问道:“姑娘,你与那些人怎的结怨?他们要带你到何去呢?”
  尹姑娘接住,道:“眼前不去说,以后你会慢慢的知道了。”
  方玉秋知道她有难言之隐,自然不便追问,但心里却不免怀疑姑娘的出身迷离,难以猜测。
  他本来心急冷冷之约,但姑娘行走不便,同时,也不能将她丢下,置诸不理,是以,心中忐忑不安,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将自己的恩人在创伤未愈之时,就自顾自的离去,在人情事理上,都无法交待,只有加紧替她疗治复原,然后告辞。
  于是,他耐下心来,拿出干量,两人在岩穴中分食,方玉秋又继续运功替她疗治。
  继续两次以禅攻追药力,伤处已是生肌结疤,完好如初,冰肌雪肤的玉股,更加光彩夺人。
  但是两次的耳鬓厮磨,轻摸柔抚,两人中间之距离,越接越近,越近越密,终于使一个怀春的少女,春情荡漾,欲火升腾,投怀送抱的偎在他的怀中,莺声娇啼:“秋哥哥!秋哥哥……”
  在这一声“秋哥哥”的叫唤声中,方玉秋心头一震,猛地将姑娘娇躯承正,面色持重,道:“尹姑娘,我……”
  该未说下去,姑娘又一头撞进他的怀里,颤声说道:“秋哥哥,我不要再离开你,永远的守在你的身边,让我……让我……”
  “让我”什么?她却没有说下去,双臂环抱着他的腰肢,螓首偎在胸前,似是不胜娇羞之状。
  方玉秋并不是一个鲁男子更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相反的,他的感情,更加丰富,他的欲念,比之别人更加炽烈,是以,闻到姑娘身上透出的少女体香、发香,不禁心旌摇曳,欲念蒸腾,因之,他的双臂将姑娘娇躯攒的更紧,更紧。
  刹那间,两颗心,已经溶和在一起,似胶如漆,水乳交溶,这是灵的交替,心的共鸣,将及于乱之时,陡闻岩穴外面,“嚓!”的一声轻响,旋即声息不闻。
  方玉秋将怀中的姑娘,推到一边,幌身飞出,纵上岩石,毫无所见。
  此时,天空飘着鹅毛似的大雪,寒风劲疾,呼呼厉啸,尤其深山野壑,更是寒冷。
  天色又已向晚,在这一天中,姑娘箭伤完全痊愈,但又冻得娇躯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方玉秋见无人踪,立即飘身而下,对姑娘说道:“现在大雪飘飞,一片迷蒙,难辨路径,今晚只有在这个洞穴里过一夜了。”
  姑娘冻得瑟缩,颂声说道:“秋哥哥!我愿意与你永久住在一起。”
  听在方玉秋的耳里,是何等的舒畅?何等甜蜜,他看到她冷得那个样子,不由自主的又把她紧拥在怀中。
  方玉秋一面紧握住她的柔爽,手心贴在一起,一阵阵的热流,从掌心透进双方的心房,四周寂寂,只能听到一对少年男女,心房“卜!卜!”跳跃的声音。
  结果,还是方玉秋先开口,道:“姑娘,你先睡吧!地上山石硬硬的,你头枕在我的腿上,比较舒服些,我现在不想困。”
  姑娘听得这样体贴入微的话,心里感到一缕缕的甜意,粉颊一阵子发烧,轻轻“唔”了声,可是没有躺下,螓首微抬,看着方玉秋的玉面,欲语还休。
  方玉秋见状问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尹如惠妙眸倏闭,似在沉思一件事情,良久,才道:“秋哥哥,你可曾听见漠北双雕丢失的一块紫玉佩,那上面含有一宗秘密吗?”
  方玉秋却故作不知的反问道:“有什么秘密?”
  姑娘双眸一睁,看着他那迷惘的神色,就相信了大半,于是,她道:“听说那上面的秘密与天梭宝图有关,如果得到这宗宝物,方能练习宝图上的武功,否则,就是有宝图,也无济于事,秋哥哥,你知不知道紫玉佩的下落?”
  方玉秋先对姑娘怀疑,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已把她引为知己,同时,他也不惯撒谎,是以,接住道:“我确实得到一块,不过,这是师门遗物,是不是内中藏有玄奥,倒不清楚。”
  尹如惠面泛桃花,盈盈含笑,一个娇躯偎得更紧,耸峙的双峰,紧贴在方玉秋的怀中,她是那样的柔顺,那样的体贴,烫得方玉秋神智有点迷乱,只听她脆声道:“秋哥哥,那紫玉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方玉秋毫不迟疑的掏出那块紫玉佩,交给姑娘。
  姑娘将紫玉佩拿在手中,反覆观看,赞赏不已,又交还方玉秋,放在革囊里。
  姑娘就势往上一欠身,使得娇躯整个坐在他的腿上,偎依在他的怀抱中,刹时之间,方玉秋蓦觉一股热气升起丹田,缕缕少女氤氲幽香,沁鼻入脾,周身陡的心狼意马,血脉做张,有些儿情不自禁。
  他手掌轻抚她的粉颊,柔滑细腻的肌肤,有点凉冰冰的,不禁柔声轻语,道:“姑娘,你冷?”
  姑娘芳心藏鹿,甜中带羞,听方玉秋此问,轻轻的“嗯!”了一声,道:“秋哥哥!我有点冷,但是,有你在身边,我心中却是热的!”
  方玉秋是个天生多情种子,闻言双臂环抱,紧紧地拥抱住姑娘娇躯,二团坟起的肉丘,坚实弹性,紧贴上他的胸脯,是那样柔软,那样舒贴,这是方玉秋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受到这种温馨境界。
  姑娘“唔!”的吐出一缕声息,也把双臂一环,搂住了他颈项,不知是有意,抑是无意,樱唇恰巧碰在他的嘴唇上,于是,四片火热的东西,紧粘在一起。
  丁香微吐,瓠犀半露着,翻搅,“啧啧”有声。

  第十一章
  且说方玉秋与尹如惠姑娘住在干巴寨小客店内。
  晚饭后,两人都感困倦,即分房而睡。
  方玉秋每天夜晚,必定要练习一次“无上禅障”,然后再澄神定虑,排除杂念,运功调息,这是他离开“玄玄洞天”三个月来,曾未或辍的工作。
  当然,这天晚上也不例外的坐在床上运功。
  他渐渐由浅入深,而达物我两忘的最高境界,突然,窗棂“克察”一声轻响,一个白球似的东西破窗飞入,直对着他的头砸来。
  此时,方玉秋的听觉非常灵敏,双眸倏睁,神光陡射,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恰好将那个白球挟住。
  他不及细看白球如何物,立即飘身下床,推开后窗,跃登屋顶时,电目四射,那有什么人影,想是早已走远。
  天空,冰轮高悬,繁星闪烁,光照皑皑白雪,真是一个美丽的静夜。
  他仰望高空,轻舒一口气,猛然想起失踪的香妹,与负气出走的萍姊,还有自己已经订下的未婚妻室邵映雪,她们此时是正在甜蜜的睡着?抑是在险恶的江湖上流浪?她们也曾想念着自己吗?还有······。
  正是“如此良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他想念着她们,记挂着她们的安危,他希望有朝一日,把她们守护在身旁,这才心安。
  蓦地,他想起了屋中还睡着一个惠妹妹,前次萍姊姊的失踪,就是由于自己的大意,以致被恶人所乘。惠妹妹虽然对她的身世讳莫如深,但她既与自己同行,就要保卫她的安全,倘若有个好歹,凭着自己一身奇绝武功,连一个纤质弱女都保不住,岂有颜面见人。
  想着,已忽出一身冷汗,立即飘身下屋,隔窗窥视,床上那里有什么人影,这一急非同小可,于是,推门进内,毫无异样之处。
  突然,他的手触着袋里的小纸球,他想起当接在手中之时,感到并无奇特的腕力,似乎并非是袭击自己。
  于是,他将那个小球取出,外面是一张笺纸,里面却包着一块小石子,笺纸上面写着蜡字的字迹,是:
  “盗取玉佩,毒计苦肉,粘其勿脱,半年还汝。
  佛身七七,敦煌石屋,兼程前往,收取宝物。”
  方玉秋读完留柬,摸摸革装,紫玉佩早已不翼而飞,他这才知道尹如惠乃是有意来盗取自己的宝物,心灵里,对她增加了无比的痛恨,如果异日碰在一起,看她有何话对答,自己对她那样仁至义尽,就是一个心如蛇蝎,其毒无比的女人。
  但又怀恨自己的幼稚,开门揖盗,将师门遗物,得而复失,这样下去,何日才能悉数寻回,他的懊丧痛恨,实在无法形容。
  恨得他将留柬扯得稀碎,丢在地上,又连连的踏了两脚,可见他的心头痛恨之极。
  虽然她说半年为期,完璧归赵,但他岂能相信,突然他又想起后面的四句“佛身七七,敦煌石屋,兼程前往,收取宝物”,字的旁边,还划着一些圈圈,似是要他特别注意。
  现在,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即背起包袱,丢下一锭银两,连夜奔驰。
  他为了抢先至敦煌,取得师门遗宝,施展“流云飘”超乘绝学轻功,其捷,其速,似星飞丸泄,闪电奔雷来形容,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是他第一次长途施展轻功,行走之间,自己也有飘飘然之感。
  当然,在白天施展轻功是不方便的,幸好,又是彤云密布,瑞雪飘飞,行人稀少,虽然也曾发现一两个行人,以他那超乘绝学,仅是眼前一晃,踪影便即消失,即是行人也是武林高手,纵目搜寻,却又被雪花阻住视线。
  就在当天的酉戌之间,已抵敦煌,不克稍缓的即探寻石屋之所在。
  他刚刚纵进石屋,无巧不巧的接踵着又来了六个和尚、三个道士、秦中“毒天梭”徐振夫,还有一个身穿紫色衣裙,鸡皮鹤发,眼斜嘴歪的老婆婆,还有······
  这些人,从身手上看,都是绝顶高手,无疑的,他们也是为石屋里的异宝而来,每个人都射出了贪婪的眼色,面孔上也显出了对人的仇视。
  这些人,都想领先进入,你推我挤,争先恐后,但石屋门小,岂能同时而进,是以完全挤在门口。
  那六个和尚被人挤得恼火,内中一个大吼一声,掌打脚踢,向四周的人扑去,接着,厉啸连声,竟捉对的断杀起来。
  那个奇丑的老婆婆,手持一根铁拐,势如翻江倒海,波涛汹涌的也在人群中往来冲突,想杀开一条进路,但前面的僧俗道,均非弱手,挡得水泄不通。
  于是,他们拼死拼活的打斗着,却给里面的人制造了机会。
  且说方玉秋纵进石屋,只见壁上满数刻着佛像,栩栩如生,真是鬼斧神凿,巧夺天工。
  他无暇仔细欣赏,只得逐个细看,虽然石屋内黑黝黝的,但他那一双夜能视物的眼睛,看得十分清晰。
  石壁上的佛像数以千计,实在不能逐一的看下去,同时,时间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如果外面的人纵进来,就难有得手的机会。
  他突然想起,留笺所示,佛身七七,但这七七之数,实在使人难以猜度,究竟在那座佛像上藏有秘密呢?这七七是如何的计算呢?使他颇为费解。
  感念之间,灵机一动,即从第一尊佛像,数到第七尊,并未发现奇特之处,于是,又数到第二个七,依然如故。
  他却毫未灰心,继续的按照七数的数下去,一直数到第四九尊佛像之时,发现这尊佛像,犹如庙中的弥勒佛像,挺着大肚皮,眉开笑脸,大嘴张开,舌头略略上翘,有点特别。
  他用手指轻扪耳朵、眼睛、鼻子,并无异样,继又摸摸佛像凸出的肚皮,也未发现一些踪迹。
  他正要继续向下数到七十七之数看看,蓦地,看到佛像的舌头,他想:可能机关就是摆在这上面,因为七七正是四九之数,莫要错过,以免被魔道攫去。
  于是,不加思索,立即将舌头扪动一下,“克嚓!”一声,佛像肚皮上裂开一个小门,他立即拢眸向内睇视,里面端正的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白玉菇芦,葫芦底下压着一个直径约三寸的铜镜。
  他正要伸手将两宗宝物取出,突然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从旁侧袭来,他已顾不得去拿,立即也推出一蓬劲风,“轰”的一声,显然来人已被击退,接着,又是厉啸连声,外面的人蜂涌而入,内中有人连声喝叱:
  “小子,你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从中捡便宜。”
  “小子,你要活命,马上将宝物交出。”
  “插翅也难飞出去……”
  “咱老婆子在这守了一年多,你小子觑孔钻了进来,天下事那有这样的便宜……”
  “……”
  嘘声、叫声、叱声、喝声,闹成一片,直向方玉秋立身之处涌来。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方玉秋已将两宗宝物抓取到手,放进革囊中,看看面前涌进来的一群高手,喝叱连声的逼着自己献出宝物,一声清啸,震得石屋上的碎石细沙纷纷飘落,在啸声中,纵身而起,要想从众人头上窜出。
  但和尚、道士、俗家都是一些绝顶高手,不约而同的刀剑齐举,拳掌交加,打出一股推山倒海的劲力,其威势之盛,其疾捷之猛,还是方玉秋有生以来,第一次所遭遇到的。
  他身在空中,躲避无处,更无法运功抗拒硬冲出去,是以,被这股劲力,凭空挡住,身躯落地,又向后退了五步,方才站稳。
  石屋狭小,更加人多,一个小小的洞门,被后来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要想出去,真要费一番周折。
  陡地——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身穿大红衣裤,头上挽着两个丫髻,手擎一柄明晃晃短剑,后面跟着一个同龄上下的女孩,似是一个使女,只见红衣女孩从人缝里钻出来,伸出左手,脆生生的说道:
  “大哥哥,你将得到的什么东西,送给我嘛!不要给他们,我不要抢,你也打不过我。”
  小女孩聪明伶俐,天真活泼,伸着小手,双目射出企望的眼色等待着方玉秋的反应。
  方玉秋对她的天真,喜爱已极,在这种生死关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同时,也不愿使她小小的心灵,受到别人拒绝的委曲,是以,柔声说道:“小妹妹,如果上面真有武功,我学会了,再传授给你,你太小,保存不住,会被人抢去的。”
  说着,对面的人蜂涌而上,那毒天梭徐振夫一声厉啸,吼道:“小子,你偷走了漠北双雕的紫玉佩,竟然又抢先来到此地,盗走宝物,今天要让你离开石屋,老夫从此以后,不履江湖······”
  声音未落,双掌翻飞,直向方玉秋扑去。
  方玉秋顾不得小女孩的安危,同时,为了先声夺人,立时施展“丹铁三掌”的“经天纬地”绝招来。
  “毒天梭”徐振夫成名江湖,乃是惯用天梭镖暗器,镖尖喂过巨毒,中人之后,如无其自制解药,一个对时,即行毒发身死。
  在他扑来的同时,手中已藏着三支天梭,他满想出其不意的就将方玉秋射杀,立即如探囊取物般奇宝到手,再凭着这手暗器冲出石屋,易如反掌。他打算的满好,却不料遇上了命中的克星,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方玉秋被他骂得心头冒火,一声清啸,叱道:“在下收回师门遗物,理所当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毒天梭徐振夫手中的天梭毒镖,已随着掌风射出,距离既近,劲力更猛。
  方玉秋料想不到徐振夫竟是如此心狠手辣,这一下,真激起了他的怒火,但变起仓促,躲闪不及,三支毒镖,激射而至,“呛!呛!呛”的三声,毒镖完全坠地。
  方玉秋身穿海丝宝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三支毒镖,其奈何?他身躯一跃,招出“经天纬地”,幻出千百只掌指臂影,“哎呀!”一声惨叫,徐振夫已是脑浆迸裂,魂归地府,这是他一生罪恶的报应。
  ——所以一个人的终生,要做,就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光明磊落,坦荡无欺。即是身死,在人们的脑海中,也会永远的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绝对不要又正又邪,象这种人,比之真正奸邪的还要厉害百倍。看书的朋友们,我们做人处世,一定要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千万不要口是心非,装做伪善君子,这是最最要不得的:为自己的名誉,为下一代的表率,须要堂堂正正的做人才是
  方玉秋将徐振夫劈死掌下,心里感到一阵凄怆,但情势逼迫,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躯刚刚落地,三个和尚,一个道士,又是蜂涌而上,刀剑齐举,口中连声叱道:“小子,总算你的腿快耳灵,抢先一着!今天看你又有何法逃出石屋,快将宝物献出,咱们佛爷网开一面,放你一条活命。”
  方玉秋的心里,除去玄通寺的和尚外,对其余江湖上各大门派的僧道贪嗔之念,恨之切齿,因之冷冷的问道:“你们又是那里钻出来的秃驴,牛鼻子,先报报字号,不要乱打胡涂仗,小爷统通接着你们就是。”
  内中一个横眉竖眼的和尚,吼道:“小子,你敢骂佛爷,咱们是少林派八大护法……”
  “咱道爷武当派清幻……”
  方玉秋对少林、武当两派行走江湖上的和尚道士,一切作为,出之于心的厌恶。但该两派人多势众,门徒遍及天下,未便与之对敌,只有给他们吃点苦头,使其知难易退,既不伤和气,也显得自己的仁厚。
  感念之间,刀剑齐临,方玉秋既然不愿与其为敌,立即默运“无上禅障”,并展出轻微的弹力,要将四个人弹出去,然后再想法打点其余的人。
  那三个和尚与道士见方玉秋不闪不避,只以为被自己四人吓住,不敢还手,益发的狂吼厉喊,狠攻猛扑,似要将其剁成肉酱,方才快意。
  忖思未已,两派四人,分三方面刀剑齐下,岂料,相距其身外约三尺远近,如同击中精钢。他们顿时知道情形不对,想要撤回,为时已晚,虎口齐裂,刀剑震飞,同时之间,似有一股极大的弹力,从手臂传进体内,不由自主的将身体凭空弹起,直向后面的人群头上落去。
  内中有一个和尚四肢朝天的就要落下,突有一人在下面对着后心,狠命砸了一掌,一声凄厉惨吼,这个和尚七孔冒血,复又上腾,“噗通!”的摔在地上,到四方极乐世界去了。
  接着,一阵大乱,五个和尚以及几个俗家,谅是他们的同伙,如同疯狂一般的在人群中乱扑乱打,似乎已把夺宝这档子事忘掉。
  方玉秋一见当前的混乱情形,暗叫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身躯一腾,双手前后一摆一兜,如同海燕掠波,乱鸟离巢般的快捷,从群豪头上,纵出石屋外面。
  他不敢稍停,立即运足内神,向西北飞驰而去。
  刚刚奔出里许之遥,突然从山石后面转出一个身穿紫衣,嘴歪眼斜的奇丑老婆婆,手持铁拐,横身阻住去路,歪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板牙齿,笑声“桀桀”,闻之令人毛发直竖,一阵怪笑过后,指着方玉秋冷峻的道:“小娃娃,老身等你多时,宝物拿来!”
  老丑婆如同叫化子要小钱一样,伸出瘦骨嶙峋的左手来,双眸斜视,不眨眼的望着面前的少年。
  方玉秋不知她的来路,若无其实的反问:“老婆婆,什么宝物?”
  老丑婆又是一声凄厉刺耳的怪笑,道:“小子,你敢在我赛嫫母蓝倩倩面前耍花枪?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算就你小子要经过此地,特先行一步,快拿出来。”
  赛嫫母蓝倩倩六字入耳,方玉秋心头一震,他当年听恩师讲过,这个老乞婆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一手“铁拐十三招”,打遍黑白两道未遇敌手。近十几年以来,突然之间不知去向,猜想:可能已经死亡了,因为她的年龄,已经八旬左右,想不到她还活在人间,真是“好人没长寿,祸害一千年”。
  当下,方玉秋仍然很镇静的冷“哼!”一声,道:“老乞婆,小爷取回师门遗物,理所当然,你要我拿给谁?看你偌大年纪,怎的这点事理不通?”
  赛嫫母蓝倩倩闻言,气得“哇呀呀”的怪叫道:“小子,大胆,你敢教训起咱老婆子来,接拐!”
  声落拐到,势挟劲风,拐沉力猛,捷疾而下。
  方玉秋飘身跃出丈余,已将“寒晶洞箫”掣在手中。立即抵隙蹈暇,逢招拆招,遇式破式的打在一起。
  当然,他不敢用箫硬碰铁拐,箫管虽然坚逾精钢,他仍然害怕被拐砸毁,那将失去了趁手兵刃,而且,日后吹奏“飞景八曲”,也将诸多不便。
  于是,他展开了在“玄玄洞天”内,所学得的“寒晶降虎八招”,这是他自出道江湖来第一次应用。
  这套箫招,计有寒晶降虎八招、寒晶降魔八招、寒晶降龙魔八招,名之为“寒晶三部绝”。其中最为凌厉,最为毒辣的即是寒晶降龙八招,一经使出,端的风云变色,惊天动止,漫说普通江湖人物,难得接下一招,即使成名的功臻化境的高手难接住三招。
  这一来,双方立即展开迅捷无比的攻势。
  刹那之间,场中沙飞石走,尘烟迷漫,拐影箫光,打得不激烈,令人心惊胆颤。
  突然,“叮当”一声轻响,方玉秋倏地跃出身来,细查自己的兵刃,侥幸并未损毁,他才放下心来。
  这一阵急拼,虽然仅只七八十个回合,已经有天崖地裂之威势,鬼哭神号般的惊人。
  缠斗间,赛嫫母蓝倩倩以久战不下凶威陡发,招出“滚汤泼雪白”,拐挟厉疾无伦的劲风,对着方玉秋中盘横扫。
  方玉秋身躯后扳,箫出“顺水推舟”,点巾铁拐,但拐上发出一股弹震之力,以致箫拐相碰发出叮当声响,他以为自己的箫会被撞毁,一看之下,丝毫无损,这才放心。
  赛嫫母蓝倩倩自视武功盖世,此时连一个乳毛未退的毛头小伙子,都无法奈何,已是凶性大发。此时一见,方玉秋的兵器细小轻灵,而自己的拐杖势沉力猛,故专门对着箫管击打。她想,将对方的武器砸毁,这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两人乍分复合,又打在一起。
  方玉秋对这个老乞婆纠缠得心中不耐,更不想再施展寒晶三绝,立时箫化遍天白影,幻出千百支箫管,同时默运“无上禅障”,施出弹震之力,“轰”的一声大响,蓝倩倩被震出三丈余远,摔跌雪地上,一支铁拐,更飞出五丈多,方才落地。
  方玉秋宅心仁厚,同时又被玄通寺静虚禅师的点化,已将杀孽消尽,不想将老乞婆置之死地,希望她能悛改前非,是以,对着尚未爬起身来的蓝倩倩沉声说道:“老乞婆,小爷体念上天好生之德,饶你一命,倘若日后仍不悔改,任性妄为,再次相遇,可没有这样便宜。”
  说着,一旋身,身形一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赛嫫母蓝倩倩半响才爬起身来,显然的摔得不轻,她拿起儿臂粗细的铁拐,向封冻的雪地一撞,插进半尺多深,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的恨声说道:“小子,咱老婆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声音刚落,突然身后远处,“嗤!”的一声,一个小孩声音道:“老乞婆,别不要脸,打不过人家躺在地上撒赖。”
  接着,一条小小的身影,如弩箭离弦般的隐没山谷里。
  蓝倩倩身负内伤,自知追赶不上,恨得她“哇哇!”直叫,但也只有叫的份儿,却未追赶。
  良久,才拖着铁拐强提一口真气,向西南奔去。
  方玉秋一念仁慈,放走了这个不可一世的老怪物,日后替他增加了无穷的烦恼。
  且说方玉秋一阵急驰,来到一座小村庄,恰好村首一家的房舍,尚称整齐,遂轻轻叩门求宿。
  房门开处,见是一个老婆婆,睡眼朦胧,似尚未清醒。她连连用手背揩了几次眼睛,方才看出是一个衣衫华贵的俊美少年。
  方玉秋不待她开口问话,急忙拱手说道:“老婆婆,在下行路,错过宿头,请老婆婆赐予方便一夜,明早即行。”
  老婆婆闻言,连忙将方玉秋让进屋内,道:“唉!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在外面跑,咱那个不孝儿子,又不知到那里去了,你将就着在他的床铺上睡一夜吧!”
  方玉秋连声道谢不已。
  老婆婆退出后,他立即坐到坑上,掏出所得的两件宝物,在黑暗中,运用夜能视物的双眸凝神细睇。
  他尚未看清上面的字迹,蓦闻房脊有衣袂飘风之声,他忙将二物又放进革囊里。侧耳倾听间,夜行人已飘身落地,细听来人的轻功,虽不算顶尖高手,但在这样荒僻的所在,能有如此的人物,也算得是难能可贵了。
  他仍然坐在床上,要看看是什等样人,莫非有人跟踪而来?倘真的如此,这个人必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却万万留不得的,以免其泄漏自己的行藏。
  突闻老婆婆轻声说道:“是小三子吗?”
  落地之人,剩着一声“哼!”道:“是我,怎么样?难道不该回来?”
  只听老婆婆又道:“小声点,你的床铺,有一位少年书生借宿,不要吵醒他,你就在我的床下打个地铺,将就一夜吧!”
  那人闻听是一个少年书生,忙低声询问面貌年龄。
  老婆婆都照实的说了,又道:“小三子,你要留点德,人家是一个念书的人,会藏有什么宝物,你安静的睡吧,不要听他们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说八道。”
  那称为小三子的低声叱道:“老乞婆,你少管闲事。”
  接着,就是轻灵的步履声、衣袂飘风声,霎眼间,复趋平静,只有那位善良的老婆婆频频的叹息声。
  方玉秋正在沉思,自己是否马上离开,或者等候这个忤逆不孝之子回来,看他邀来什么样人物,突然,那老婆婆战战兢兢的推门而入,说:“公子,你快走吧!我那不孝的畜生,出去邀人要抢你的什么宝物,我劝他也不听,快走快走……”
  老婆婆急得什么似的,语声也略有颤抖。
  方玉秋感老婆婆的菩萨心肠,同时,也不便在此惊扰老人家,连声称谢,顺手掏出一锭约十来两的纹银,说道:“多谢老婆婆善意,这锭银两请你收下,聊表寸心。”
  老婆婆几曾看到过这大的一锭纹银,直睁着一双老眼看着方玉秋发怔。
  方玉秋也不再多言,放在她的手里,身形一晃,即穿窗而出,霎眼踪影不见。
  那老婆婆何曾见过江湖人物的行动,只以为是天上的仙童下界,慌不迭的跪下,叩头如捣蒜,口中呢喃的念念有词:菩萨保佑,神仙降福,阿弥陀佛……
  且说方玉秋飞身纵出屋外,不辨方向的疾驰。
  正行之间,迎面来了四个人,一色的灰色长衫,最前面的一个,约三十上下,膀阔腰挺,满面横肉,并非善良之像;其余三个约四旬左右,也是竖眉横眼,面带阴毒狠辣,大概都是一丘之貉。
  方玉秋本不想与他们为敌,但由于他的轻功过于迅疾,躲闪不及,以致遇了个正着,只听最前面那人喝道:“小子,站住!”
  喝声甫毕,四人刷地分开,将去路挡住,那人又继续喝道:“老乞婆的嘴真快,回去宰了她!”
  方玉秋这才知道他是小三子,于是沉声说道:“小三子,你要怎的?”
  那小三子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猛然一怔,旋即怪眼圆睁,牛嚎鬼叫似的吼道:“大爷要的是你身上的两宗宝物,赶快的双手献上万事皆休,大爷们放你一条狗命,不然的话,你莫想活着离开此地一步!”
  方玉秋对当前这四个人,还真未把他们看在眼内,仍然悠闲的立在当地,不气不怒的说道:“宝物吗?倒有几件在身上,有本事尽管来取。”
  内中另一个人,吼道:“上,劈了他,再搜身,那有多的闲话同他讲。”
  这个人似是小头目,这一声吼叫,四人同时撤出刀剑,将方玉秋团团围住,刀剑高举,上中下三盘齐进。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方玉秋就在他们出手之间,已看出这四人的武功平常,是以,心里略微盘算,已打定主意。
  眼看刀剑已临身不及二寸,只见他身形一挫,就从人缝中穿出圈外,玉面含笑,看着四人刀剑互撞“克嚓”连声,响成一片。
  至此,那四人火上加油,厉吼连声,又复反身猛扑。
  方玉秋始终未还手,只是在他们之间,穿来穿去,想使其知难而退,但这四个人毫不知进退,依然狠攻猛扑。
  真是财宝迷人心窍,这四个人也自量力的想夺取异宝,岂不是王八吃烧鸡,妄想!
  缠斗了约顿饭时间,方玉秋渐感不耐,心下暗忖:这四个人,说不定与江湖黑道有连络,凭着一点武功,在地面上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倒不如好好惩戒他们一下。
  想着,略运真气,指风如剑,迅捷无伦,在四人缝隙中,三两个穿插,四入之刀剑“呛!呛!”连声落地,个个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伫立当地。
  这是方玉秋施展的“三阳拂穴”神功,点中其气海大穴,将全身武功完全废掉,如平常人无异。
  试想一个会武功的人,无论高深与否,一旦废掉,是何等痛心疾首!这四个人虽然武功平常,但要练到他们这种火候,也是下了一番苦功,怎不令他们骇然心惧,伤痛欲绝。
  武功被废,求生之念,汕然而生,不由分说,“噗”的跪倒,哀求饶命不已。
  方玉秋见到他们的可怜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遂沉声说道:“你们从此以后,要好好做人,如能痛改前非,日后相会,小爷替你们打通穴道,恢复武功,倘若仍然怙恶不悛,与黑道人物往来,再见面时,却没有这样便宜,快滚!”
  “滚”字声音未落,方玉秋已是腾身而起,霎眼间,消失了踪影。

  寒风厉啸,瑞雪飘飞,地上积雪二尺余深,雪花仍然在飘着,飘着······
  四周寂静,夜色深沉,所有的人们,都偎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甜蜜的美梦;连屋角的蟋蟀(在北方的古老屋子内,四季常见)似乎也畏冷,深藏在墙隙中,只有那夜行的老鼠在“唧唧”流窜,寻找吃食。难道它们不怕冷吗?事实上恐怕它们也怕冷,但白天不敢外出,躲在洞里,只有夜晚冒寒出来,在屋内啃箱子,咬衣服,偷吃剩饭充饿。
  在甘肃西北重邑安西城内的一家台平客店的上房里,有一个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正瞑眸端坐在床上运功。
  他,当然就是方玉秋。
  此时,天色刚交二更,由于天气寒冷,所以他在吃过晚饭,就在房间内,闲着无所事事,只有静坐运功。
  本来他须要向西北行走,他将小三子等四人制住后,迷失了方向,反而向东奔去,是以,来到安西城内投宿。
  当下,他运了一会功,顿时疲劳尽失。蓦地想起革囊里的两宗宝物,立即随手掏出,要看看上面究竟有些什么玄奥,值得天下群雄舍命争夺。
  只见那铜镜直径三寸,上面圆圆的排列着四十九个数字,每行的数字不等,有三个,六个,七个,十一个,十二个等等,而且数字的大小都不相同,有的小如蝇头,有的如拇指顶大,他却看不出有什么玄奇,但在一瞥之下,凭他清晰的头脑,已将上面的数字大小、形状,完全记住。
  他看完后,虽然不知这些数字的用处,由于他颖悟的灵智,猜想,一定与天梭宝图有关,他恐怕不谨遗失,遂略运禅功,用指将铜镜上的数字,摸掉了几个,又放进革囊里面。
  继之,又拿出玉葫芦来看,玉葫芦活塞上写着九个蝇头小楷为:“千年火鳝丹,留赠有缘。”底下落款是:罗机居士。
  方玉秋看罢;心里一喜,这千年火鳝丹,乃是人间难得的至宝。这种火鳝丹,只是在珍禽拾遗上见过,成为一种传说,从未有人得到过,会武的人如能服食一点滴,功力即可陡增数倍。
  如能服食全颗鳝丹,可凭添一甲子之内功火候,他忙不迭的将活塞拔开,随之冲出一阵清香,漾溢全室,精神感到无比的清爽。
  急忙倾出一看,果然里面装着一颗火红的鳝丹,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卷,他顾不得看纸卷,即将纸卷又放进玉葫芦内,张口就将鳝丹吞下,立即默运“无上禅功”,要将灵鳝内丹,催运至全身穴脉。
  陡地——
  丹田以下,涌起一股奇热之气,向全身四肢百骸流窜,说不出的难过,也就在此时,突然,他的脑海涌起了一个可怕的概念,但是,他却无法停歇运功,反而加紧的用真气推动那股热气。
  一个时辰以后,他已将那股热气,推及全身大小穴脉之间,热气与本身之真气相合而为一,已将千年火鳝丹之精力,完全收归己有。
  至此,他也由浑入清,神返灵台,却已伤痛欲绝。
  原来千年火鳝,出生于靠近火山的地底泉眼内,终年服食地底下沸滚的地乳汁,是以,性乘奇热。如要服食时,必须要用玄冰果子一同服食,否则,就要活活炙死,即使被炙死,其元阳之气过盛,对于与女人交媾,性欲之强,是最大的苦恼。
  方玉秋深通医理,当时在一喜之下,竟然忘记了这些事情,迨至丹田以下涌起热气,他才蓦然想起,本来他服食过两仪果所替他造成的困惑,已够伤脑筋的,现在又误服了千年火鳝,自己的体质,岂不是更要火上加油?虽然自己怀有本恩师留下的“镇阳箓”,毕竟不是治本的办法,难不成自己真要娶个三妻四妾?这样,岂不留骂名于江湖,而真正成为一个好色之徒。
  他在痛心疾首之下,真是愤不欲生,已无心休息,背上包袱,遂丢下一锭纹银,失魂落魄的纵出了安西城,他不知要到何处?更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只是盲目而奔。
  迨至他来到一座小小的高阜上,放眼四眺,一望无垠,这才知道已来到沙漠地带,这是他在客店时,向店伙打听的,是以,目睹之下,即知是沙漠。
  他灰心丧气,在小阜顶上,用掌风将积雪砸飞,席地而坐,但心情鬰闷难遣,不由摘下“寒晶洞箫”,随便吹奏,藉以遣怀。
  但心情不快,即是品箫,也难以舒畅,反而被凄凉呜咽的箫声所感,愁上加愁,毕竟他愁的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服食火鳝丹使他的身体有异而愁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苦闷,忧伤……
  箫声一歇,不由喃喃地说道:“该死!该死!怎的这样糊涂……”
  突然,身后“嘻嘻”笑道:“不羞!不羞!在山洞里抱着姑娘,现在丢掉了她,却在此处该死糊涂,糊涂该死的发愁,嘻嘻嘻……”
  方玉秋闻声,倏地转身,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童,生得粉妆玉琢,清秀可爱,他是何时到此,自己毫未察觉。
  从这个小男孩的轻身功夫看,应当已臻化境,不然的话,自己多少亦可听到一点声息,难道他真的已可凌虚飞渡,从空而降?这样看来,自己的武功真是相差太远了。
  忖思未已,凛然生惧,今后如不加紧用功,势将步入后尘,要想完成恩师遗志,恐怕是难上加难。
  由于他有了这一个想法,日后的进境,真是一日千里,这是后话不提。
  方玉秋之所以未能听到声息,这是由于他的心情苦闷,听觉失灵,以致未能及时发觉身后来人,幸云不是仇人,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当下,方玉秋见男童清秀可爱,遂向他招招手说道:“小弟弟,这样寒冷的早晨,你不在屋里睡觉,却跑出来挨冻,你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字?”
  男孩毫不惧怯,慢慢地踱近前来,小嘴一撅,反问道:“你怎的不在家睡觉,却跑来此处吹箫?”
  是嘛!人家反问得很对,难道说你自己不怕冷?澈骨奇寒的清晨,还跑在小草顶上吹箫,却问起人家。
  方玉秋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伸手拉住他的小手,又道:“你还小,不知大人的心情,再过几年你有时也会苦闷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跑到关外?”
  因为他从小孩的口音,听出他是中原人氏,是以,才如此的询问。说着,又拉住小孩并肩坐下。
  小孩毫不惧怯,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侧转头,又看了看他的面孔,方才说道:“我叫安驯,随着师父瀚海飘风仙翁,住在昆仑山落鹭谷,你是不……”
  方玉秋一闻面前这个孩子乃是“瀚海飘风仙翁”之徒,是以,未等他说完,抓紧他的小手,激动的说:“师弟,我们真想不到在此处相见……”
  安驯闻言,顾然也十分兴奋,说道:“师哥,小弟跟踪你好几天了!”
  方玉秋一怔,旋即会意,玉面泛红,说道:“在伏羌城外的山岩穴内时,是不你在外面?”
  安驯“嘻嘻”的笑着点点头。
  方玉秋疑奇的又问道:“那时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安驯答道:“我奉师命出来探寻天梭宝图的下落,于途中听得太苍师伯已有传人,身藏紫玉佩,已沿途西上,当时,本想进内询问,但又听人言,有两个方玉秋,无法断定你是真是假?未敢冒然相认,追见师哥在石屋内抢得宝物时,才知道一定是您在客店里,就想进去,但师哥正在运功,随又回到房内。再次前往偷窥时,您已踪影不见,遂立即追出城来,远远闻到箫声,才赶来此地。师哥,您得到那个东西是不与天梭图有关?”
  方玉秋却摇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上面只有一些数字,如果师弟需要回去交待师叔,不妨就抄下一份带回去。”
  安驯又接住道:“听师父说过,要研究宝图上的武功,必须先找到这宗宝物,相互对照,才能看出原文,可惜宝图又被东海琼来屿峡阴阳二魔,从蕊珠山庄二庄主尤霄云手中夺去。”
  方玉秋不解的问道:“那天梭宝图,不是在狂飙毒叟身上,我将他一掌震落在厅院里,当时,我因已负内伤,顾不得见视,难道被人捡了便宜?”
  安驯道:“师哥将狂飙毒叟震飞进厅院内,已经气绝身亡。那蕊珠山庄二庄主尤霄云,跟着纵进去,将宝图搜走,尚未出林,即被阴阳二魔截住厮杀,没出几招,尤霄云被他们击成重伤,将宝图夺走。这些事情,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当时,自知功力不够,所以未敢出面。”
  方玉秋闻言暗忖:狂飙毒叟的阴狠,固然死有余辜,但自己又无意间失手杀人,这使他那善良心的灵里,感到万分歉疚,良久,方才说道:“师弟,你现在要到何处?”
  安驯苦丧着脸接道:“这一趟出来,什么也未得到,只有回去覆命了。”
  方玉秋见他那懊丧神色,遂说道:“师弟,你先把铜镜上面的数字大小形状记下,回去覆命,然后你到豫西洛宁翠碧山庄等我,我们到东海琼来屿寻找双魔夺回宝图吧!”
  说着,就将铜镜掏出,让安驯记住,并告诉他摸去的数字大小形状。
  安驯也是一个十分颖悟的孩子,不一刻,完全记住,问道:“师哥,你现在要到那里?”
  方玉秋道:“我要到天山冷冷谷去赴一个友人的约会。”
  话音刚落,突闻身后衣袂飘风之声,只听有人脆生生的冷峻问道:“你到冷冷谷何为?”
  方玉秋与安驯闻声,倏地站起,车转身躯一看,见是一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少女,立在身前五尺处,其旁又有一双身高丈余的大白鹤。看少女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那份美,非笔墨言辞可以形容的,同时,他为这少女超俗的轻功感到一惊,于是,拱手说道:“姑娘什么意思?”
  少女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的说道:“我的话,你还没有答覆我。”
  方玉秋见少女说话,毫不客气,激发了他那倔强的个性,说道:“在我未明白姑娘的出身以前,没有理由要答覆你。”
  说着,不顾少女的反应,侧头对身旁的安驯道:“师弟,我们走。”
  那少女的脸色冷峻得难看,一见方玉秋要走,身形一幌,挡在前面,语声略缓的说:“我就是从冷冷谷来的,你该说说要去冷冷谷的原因吧!”
  方玉秋见她的脸色,并非信口开河,遂道:“在下要到冷冷谷去赴一个约会,姑娘既是从那里来,应当是铁心仙姑马淑芳老前辈的高足?”
  少女闻言一怔,又是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要到冷冷谷何为?”
  方玉秋见少女的粉面,虽然冰冷,但是一团正气,遂将自己丢失紫玉佩之事,说了一遍,说完,从怀中掏出留柬,远远地掷给少女。
  那少女伸出纤纤玉手接住纸柬,不由得向方玉秋看了一眼,芳心暗忖:这少年的内功火候,怕不已臻化境,在这样劲疾的狂风中,轻轻地将一张笺纸,能够逆风掷出,而且腕力恰到好处,真是不可思义。
  少女看了看笺纸上面的字,妙眸一翻,又道:“那么你就是刚出道不久,身怀飞景八曲绝学的方玉秋?”
  方玉秋点头称是,反问道:“请问姑娘与马老前辈怎样称呼?”
  少女眸珠一转,接道:“铁心仙姑正是家师,她老人家现正闭关潜修,无法接见外客,方小侠前往也见不到的。”
  一直立在方玉秋身旁的安驯,突然开口道:“姑娘既是马老前辈的爱徒,那你就是雪里飞鸿谷兰姊姊了。”
  少女瞥了安驯一眼,点头默认。
  方玉秋问道:“谷姑娘,那么在下所丢失之紫玉佩,姑娘当必知情,请赐示。”
  谷兰螓首微抬,面罩寒霜,说道:“方小侠,笺纸上的笔迹,乃是另外有人模仿家师所书,因为家师数年来,并未离山一步,如果小侠信得过,请将字柬交给我,我一定帮助你寻回失物。不过,寻回后,送到那里呢?”
  方玉秋不解的问道:“这个人是谁呢?姑娘是不能告诉?”
  谷兰摇摇头道:“在未确定以前,未便说出,你尽可放心,我一定替你追回失物。”
  方玉秋知道她可能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遂道:“在下先谢谢姑娘,倘若追回时,请送至豫西洛宁城南翠碧山庄洛水钓叟邵康老人家即可。”
  语声略停,未待她开口说话,又道:“那么,在下就不前往冷谷了,请姑娘代为致意问候令师安好。”
  安驯童心未泯,看看姑娘身旁的大鸽,说道:“谷姊姊,你的大白鹤能不能骑人?”

  第十二章
  姑娘看了看安驯,不知他什么意思,却点点头。
  安驯嘻嘻一笑道:“谷姊姊,带我一程好不?”
  姑娘见他灵慧可爱,妙眸瞟了方玉秋一眼,又是点点头,并未作声。
  安驯喜得乱蹦乱跳,回头说道:“师哥,小弟要回去啦!过几天,我会再来找你。”
  说着,与姑娘同时跃上鹤背,两人同时向方玉秋招招手,姑娘意外的又投送了一个微笑,大鹤长翅舒展,“劈啪”一声,凌空而起,向西方飞去。
  霎眼间,鹤影,云影,雪影,混成一片。
  方玉秋望着二人去向怅立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坐在当地。
  他的脑海里空空洞洞,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空虚,心灵里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不知如何?他想要哭,藉哭来吐出心里的气闷。
  不知多少时候,心里一震,暗道:“方玉秋!方玉秋!现在冷冷谷既不需要前往,老在此处呆想什么?恩师在自己势将饿倒路旁之时,救活了你,他老人家以受伤之体,传授绝艺,忍熬着无比的痛苦,将自己养大。现在自己行道江湖不久,就这样的懦弱,恩师在地下之神灵,亦当含羞,要坚强起来,去完成所有的志愿,才对得起恩师。”
  想着,豪情陡发,站起身来,一声长啸,如寒潭龙吟,戛金断玉,身形一幌,如弩矢离弦,向西北奔驰。
  他现在决定目前放弃寻找紫玉佩之事,除非途中碰上,否则,安心寻找琼台夫人毕风,以及恩师的仇人。
  整天,都在广漠无边的沙漠地带奔行。
  当晚,抵达大泉。
  这里是汉、蒙、回人杂居之处,街上的行人,大多数都穿着老羊皮袄,头戴皮帽,仅露出双眸,冻得缩颈束手的在街上行走。
  像方玉秋穿着薄薄地一袭长棉袍,简直就是没有,往来的行人都不免以惊奇的眼色注视。
  方玉秋初临塞外,感到样样新奇,东瞧瞧,西望望,行走之间,迎面走来一个五旬上下的独眼老人,在他的右肩轻碰了一下。擦身而过,后面跟着也是两个五旬上下的老人,一个缺少左耳,一个没有鼻子,样子都十分难看。
  这种情形,在街上行走,是常有的事,并不以为怪,是以,并未注意。
  方玉秋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吃过晚饭,即在屋中运功调息。
  像他现在的内功火候,只要略微调息,疲劳顿失。
  于是,他从腰间摘下玉葫芦,要看看里面笺纸写的什么字迹。
  原来他在白天时,一时触发其童心,将玉葫芦挂在腰带上,当作了装饰品,好在并不大,也不大重,正是腰带上的饰物。
  于是,他将葫芦塞打开,倾出笺纸一看,上面写着:服食千年火鳝丹的配药。后面两句是:手托玉葫芦,默运真气便知端倪。底下是罗机居士留赠有缘。
  方玉秋看过之后,对于误服千年火鳝丹,木已成舟,无法挽救,迨至看到后两句时,生起疑心,难道玉葫芦上还有秘密不成?
  想着,立即手托玉葫芦,默运真气,从掌心透至玉葫芦上面,说也不信,玉葫芦上面,现出了字迹。
  方玉秋将上面的字迹看完,乃是师门绝传“归元指”神功,只喜得他心花怒放,手舞足蹈,想不到自己有幸寻获,真是天大喜事。
  这种归元指,如果练成,三十步以内,可杀人于无形,全凭丹田一口真气,逼至指尖,再从指尖箭射而出,无影无形,使人防不胜防。不过,施用之人,耗损真气过巨,非有绝顶内功,是难以练习的。
  方玉秋将口诀念熟,又系在腰带上,任谁也看不出那上面藏着一种绝技,只以为是一个装饰品。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他在客店中盥洗过后,即背起包袱,走出店来,在直街闹处,有很多人围绕成一个圈圈,都翘脚直脖子的向内看视,不时还哄声大笑,噪声盈耳。
  他童心未泯,好奇之心更盛,遂走近前去,但人丛拥挤,挡住视线,遂侧起身躯,慢慢地就挤进最里面。
  原来是一个满脸油泥的痴老头子,上身穿着一袭大红色破褂子,上面的破绽五颜六色,好像是一件百家衣,脚上是一双鸳鸯鞋,一红一绿,左手拿着半只鸡,右手擎着面盆大小的酒葫芦,正在大吃大喝。
  方玉秋刚刚站定,痴老头向他一眦眼,将吃剩的鸡,揣进怀里,右手倏伸,抓住方玉秋的左手,紧紧扣住脉腕穴,口中喃喃地说道:“宝贝孩子,你才来呀,老祖宗等了你半天,走!”
  说着,就向外冲去。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自动的裂开一条人缝,让两人走出。
  方玉秋在冷不防之间,被痴老头扣住脉腕穴,要想移动穴道,为时已晚。他只觉痴老头的右手犹若铁钳般的箍住手腕,顿感半身麻木,虽想甩脱,却无力提聚真气,身不由己的随着他向城外奔驰。
  他只觉得痴老头带着自己迈步如飞,脚不点地,霎间,已纵出城外,直向广袤无边的沙漠地带奔去。
  这是一种令人不可思义的怪事,凭着一个痴老头,能将身怀绝技的方玉秋制住,其武功可想而知。
  任谁也不会相信,痴老头会是一个奇人异士,但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从他的脚步与腕力看去,还真是一个内功绝顶高手,否则,普通的武林人物,不会有如此的深厚造诣。
  奔驰之间,方玉秋也这样想,他更想着,不知痴老头是敌?是友?如果是友,自然无话可说,倘若为寻仇而来,他这样制住自己,性命堪虞,死无足惜,但自己还有太多未了的事情,岂不要含恨以残,而且,九泉之下,实无颜见恩师。
  他曾几度挣扎,终因半身麻木,真气不聚,而慨然长叹,任由痴老头拖着奔驰。
  那痴老头一面奔驰,一面咕哝着道:“孩子,老祖宗无事不找人,找人必有事,我的孩子,你要乖一点,如果老祖宗一怒,却要吹胡子瞪眼。”
  这些话,他似是对自己说,又似是对方玉秋说。
  方玉秋满怀忧惧,对于他的胡言乱语,半句也未听进,只是寻思着如何脱身,或者反手将痴子制住,或者觑机寻求自尽,以免受辱。
  痴老头似乎人痴,心不痴,又似乎猜透方玉秋心里所想的事情,是以,自言自语的说:“孩子,你莫想打歪主意,跑也跑不掉,死也死不成,咱老祖宗要你喝点西北风,多放几个响屁,让你痛快痛快。”
  说着,右手暗暗攒劲,一股热流从掌心透出,钻行于方玉秋体内,他既无力运功抗拒,那份难受,自非笔墨所能形容。是以,他难受得真的张开口来,鸣着狂厉而夹杂着雪花的西北风。
  痴老头侧面看看方玉秋那份狼狈之状,后面上的冷汗涔涔流下,躯体也略微颤抖,高兴得喜笑颜开,道:“孩子呀!咱老祖宗却不是故意如此,谁叫你乱打算盘,还是乖乖的跟着去玩吧!”
  方玉秋被痴子骂得怒恨交并,双眸喷火,只得紧咬牙根闷不吐声,要看看他到底要怎样整治自己。
  痴子说着,手已略松,那股热流,随着淹没,但方玉秋的脉腕穴,仍被其扣住,半身依然麻木不仁。
  奔行了约个多时辰,来到一座沙丘之前,痴老头的手臂一甩,喊着:“孩子,腾空玩玩!”
  方玉秋随着他的话声,竟被甩起两丈余高,立即施展千斤坠功夫落地,略一运气,觉出全身穴脉正常,毫未受伤,顺手掏出寒晶洞箫,以防痴老头突袭。
  他这些动作,都是霎眼间之事,正要厉声询闻,痴老头倏地伸手,说道:“小子,拿来!”
  方玉秋被他这句拿来,又弄得莫名其妙,本来满脸愤怒,预备与痴子一拚,闻言不由一怔,疑奇的沉声问道:“拿什么?”
  痴老头嘻嘻一笑,道:“好小子,你要赖皮,把咱老人家帮来此地,却又故意装葱,拿酒来。”
  方玉秋真是啼笑皆非,这才知道当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痴子,只得自认倒霉,被他玩弄了一个多时辰。
  遂不答话,转身就要离开,省得他继续纠缠。
  岂料,他的身子刚刚转动,不知痴老头使用何种身法,老早就挡在前面,仍然伸着手要酒喝。
  他连转了三个方向,痴老头犹如自己身前的影子一样,依然把自己的去路挡住,不由得骇然怔住,这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遇见了高人。
  当下,他急忙将箫掖在衣襟底下,已将先时的怒恨化为乌有,超前一步,拱手说道:“老前辈,要酒喝不难,但需要到前面客店内才有,这里却没有酒的······”
  蓦闻,沙丘后面有人接住,道:“小杂种,道爷给你准备了一壶老酒,俟你把命留下,道爷再奠祭亡魂。”
  话音甫落,已转出一个全真老道,背插长剑,满面阴险的奸笑,步态从容,霎眼已停身在方玉秋身前丈余远处。
  痴老头闻声似乎一怔,侧转头一看,见是个老道,又嘻嘻笑道:“牛鼻子,你不在庙里念经,跑到这里来偷酒喝,看来你满脸邪气,不像个出家人。快滚,莫惹咱老祖宗发火,否则,咱叫孩子剥掉你的牛皮。”
  在老道转出之时,方玉秋已看清是武当派的清心道人,这个牛鼻子真是阴魂不散的跟上了。
  当下,清心道人怪眼一翻,瞥了痴老头一眼,鼻孔中冷“哼!”一声,叱道:“道爷灵台澄澈,双眸有珠,不愿与你一个痴子胡扯!走开,少来捣乱,你想酒喝,尽管向走,少停道爷赶上,请你一个醉饱。”
  痴老头闻言,高兴得手舞足蹈,歪着头问道:“牛鼻子,出家人不可许撒谎?”
  说着,又转回头对方玉秋,道:“孩子,你把牛鼻子宰掉,咱们拿了他的银子,到前站喝酒去。”
  清心道人也不理会痴老头的话,翻手撤出背上长剑,轻轻一抖,幻出三朵剑花,厉吼一声,道:“小杂种,今天道爷要看看还有谁来救你,快亮兵刃。”
  方玉秋对清心道人的纠缠,确实感到心烦。年前在巫峡降伏毒蟾,武当派一个俗家弟子,误闻音啸致死,而他却阴魂不散的老是缠着方玉秋报仇,不由激起了他的怒火,沉声说道:“牛鼻子,你枉为侠义道中人士,在下与你们武当派无怨无仇,你一再前来找麻烦,究是何意?”
  清心道人虎吼一声道:“道爷要为同门报仇,小杂种,拿命来吧!”
  说着,长剑招演“潜龙出洞”,直向方玉秋前心刺来;剑风呼呼有声,凌厉无匹。
  方玉秋从他的剑招上看,清心道人的武功,较之在翠碧山庄见到他之时,似乎又进了一层,不知这个牛鼻子从何处学来的,其进境得能如此神速。
  他的心里,不由略怀戒心,倘若为了一点小事与武当结下深怨,那么,将来自己行道江湖,岂不是孤立无援?同时,像清心道人这样的普通身手,该派竟使他在两三个月内,武功又进一筹,难道武当派内会有奇能异士?假若真的如此,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到武当走走,一方面解释误会,一方面见识一下武当派中的高手。
  感念之间,清心道人长剑已距心窝不及两寸,他的身躯一侧,让过剑锋,却未还手。
  清心道人一招落空,接着身躯上腾,纵起两丈余高,腰身一扭,变作头下脚上,同时之间,手中剑一抖,撒出遍天剑花,直向方玉秋头上罩下。
  这是武当派剑术中最毒厉的一着“花雨缤纷”,不过,每个弟子下山行道时,其掌门人曾一再告诫,不到性命交关之时,绝对不准使用。清心道人为了替同门报仇,不惜将看家的本领施展出来。
  这时,痴老头子远远地立在旁边,一见清心施展出杀着,暗暗替方玉秋担惊,预备必要时,出手暗助。但口里却嚷着,道:“牛鼻子这番花雨缤纷使的虽然不错,却是火候不到,倘若咱的孙子有武器在手,不闪不避,来一招‘平地飞莲’岂不是将飘落的花雨,统通接住,其奈他何?”
  方玉秋既不愿与武当派结怨,自不便运禅功抵御,是以,对清心道人这一毒招“花雨缤纷”,不知用何招式抵御,心里煞应踌躇。
  突闻,痴老头说出“平地飞莲”,知道他是暗暗点醒自己,不要莽撞的向外冲,因为血肉之躯,是不能与钢剑相抗衡的,一个躲闪不及,撞上密织的剑幕,就要肢断腿残,遗恨终生。
  痴老头岂知方玉秋之武功,漫说是清心这样身手,是比他再高一层,所持者如宝刀宝剑所交织的剑幕,也难阻拦得住他。
  那清心道人,突闻痴老头竟然道出武当派剑术绝招“花雨缤纷”,他才知道这个老家伙并不是真痴,证明是一个江湖奇人所扮,不由得一慢,下落的剑幕,立即露出孔隙。
  方玉秋星眸圆睁,见有机可乘,一声清啸,身躯立时腾空,从孔隙中穿出,安然的立在三丈以外。
  清心道人自以为这一招就将方玉秋劈成两片,却不料仍然被他逃出,身躯落地,复又挥剑扑上。
  于是,与方玉秋又纠缠在一起。
  方玉秋始终未使出真实本领,只是乘隙蹈瑕的递出一掌,想使清心道人知难而退,但清心以为方玉秋的武功仅此而已,更加疯狂似的着着指向要害。
  痴老头子,又在旁边嚷道:“牛鼻子,这一招是江湖卖艺的身手!”
  “这一招倒像样子,但火候不够!”
  “这一招也不错,只是剑锋偏了一点,如果再正二寸,咱孙子可更要难看了。”
  “这一招乃是小孩玩把式,太不像话……”
  痴老头一招一招的在旁评论着,只气得清心道人双目喷火攻心,恨不得就得痴老头子一剑劈死,再大卸八块,也难解心头之恨。
  按说清心道人在江湖中,也算得上一高手,由于他胸怀狭隘,个性偏激,所以颇不得人缘,致而名声始终不够响亮。
  这时,他受痴老头的褒贬,岂能忍受得了,心神一分,招式散乱,形同疯子一般的乱挥乱劈。
  突然,又听见痴老头,喃喃地道:“孙子,牛鼻子拼命了,招不成招,式不成式,还与他斗的什么劲,快点成全了吧!”
  方玉秋也不愿与他纠缠下去,眼见钢剑分心刺来,侧身让避,已默运禅功,食指对准长剑轻弹,“呛!”的一声,钢剑出手,飞出两丈余远。
  清心道人万想不到方玉秋除去身怀飞景八曲绝学外,其他武功也是超人一等,当时只觉一股奇大无朋的劲力,沿剑身而上,虎口震裂,长剑也随着脱手飞出。
  痴老头子见状拍手大笑,道:“牛鼻子这一招御剑飞行,相差太远,剑是飞走了,但人却立在当地,还是少现丑,快回山上修炼几年再下山行道吧!”
  清心道人羞惭满面,转身拾起长剑,恨声说道:“小杂种,你有本事在一个月后的月明之夜,至武当山一行,道爷再领教你手上的功夫。”
  说着,回头对痴老头阴险地狞笑道:“贫道眼拙,难识阁下真面目,倘若有兴趣,届时亦请前往一行如何?”
  痴老头双眸朦胧着,嘻嘻笑道:“牛鼻子,你既然邀咱老人家前往武当,可要准备一点酒,同时,告诉你们掌门,届时咱的大驾一定前往不误,决不使你失望就是。”
  清心道人又道:“请示名号,不要藏头藏尾。”
  痴老头一瞥眼睛,仍然嘻笑着,道:“你回山说说咱的形状就可以了。”
  说着,回头对方玉秋道:“小子,咱们走,这个牛鼻子真会缠人,他们庙里也不缺少老祖宗伺候,还要打听祖宗八代。”
  方玉秋趁机转头对清心道人,说道:“小爷依时往。”
  声音甫落,随着痴老头向前奔驰。
  此时,方玉秋已对痴老头发生了兴趣,因为尚不清楚其来龙去脉,以及将自己带来此地的原委,所以见他前行,不由得也追随在后。
  又行了约半个时辰,痴老头倏地停身,道:“小子,咱们的事被牛鼻子搅了一阵还未完,你有没有酒?”
  方玉秋立在他的面前五尺处,拱手说道:“晚辈不善此道,所以未曾准备,请老前辈海涵。”
  痴老头双眼一瞪,神光外射,将方玉秋上下端详了一阵,立即神光内敛,嘻嘻笑道:“好小子,你把咱老人家带来此地,却又耍起赖皮,既然无酒咱们却要商量商量,咱老痴子向来对事不对人,你先说说你有没有名字?”
  方玉秋对他的问话,虽然感到可笑,但因面前是一个痴子,故而也不为怪,一想到痴子,他突然记起小癞子曾说过,江湖五奇,最近出现,莫不是当前之人,正是五奇之一的“痴痴叟”?若果然是他,自己不期而遇,却不能失之交臂。
  于是,他说出了姓名,又谦恭的问道:“老前辈是不就是‘痴痴叟’?晚辈失敬了,适才多有冒犯之处,亦请见宥。”
  痴老头子怪眼一翻,缩鼻子耸肩的说道:“你小子的眼力倒比牛鼻子强上十倍,你是那个老小子调教出来的?”
  方玉秋既知道了他是痴痴叟,故而也不为怪,说出了恩师的名字。
  痴痴叟头一歪,形像十分滑稽,又道:“太苍逸叟是咱老侄子,所以咱叫你孙子不冤枉了吧?现在,你既然无酒请老祖宗喝,却要替咱办一件事,咱们再分道扬镖怎样?”
  方玉秋疑奇的问道:“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
  痴痴叟双眼一瞪,叱道:“好小子,你打听什么?届时就知道,咱老祖宗要你怎样就怎样,总不会把你送进咸菜缸里就是。不过,咱老祖宗也不白用你,看着,咱的看家本领‘旋风舞’,做为报酬,你小子总不会吃亏了吧?算咱倒霉,酒未捞到喝,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着,已是脚下不停,在雪地上,留下了纵横错杂的脚印,一连演习了三遍,才停住身躯,道:“小子,快练习,自会妙用无穷。”
  方玉秋曾听到小癞子说过,痴痴叟的旋风舞,乃是江湖一绝,如能学会,虽在千军万马中,也难伤分毫。适才痴痴叟老是挡在自己前面,正是施展旋风舞,现在竟不费吹灰之力学到这种绝技,其心情的高兴,自非笔墨所能形容。
  他立即按照地上的脚印练习起来。
  痴痴叟却坐在旁边雪地上,从怀中掏出吃剩的半只鸡,自顾自的一面喝酒,一面吃鸡。
  方玉秋却在一边专心练习旋风舞。
  痴痴叟吃完酒,竟躺在雪地上呼呼大睡起来,似乎忘记了他的事情,以及另外的一个人。
  冬季夜长昼短,天色已是未申之交,方玉秋费了两个多时辰,方将旋风舞练熟,但个中玄奥,尚难领会,只有日后在经验中去体验了。
  痴痴叟也恰在这时醒转,见方玉秋含笑立在身旁,涌身跃起,睡眼惺忪的叱道:“好小子,老祖宗要多睡一会,这快就练熟,咱的看家本领,你仅仅费了两个多时辰就练成,咱们走!”
  “走”字出口,人已在十丈开外。
  方玉秋也展开了流云飘轻功绝学,紧随身后,他却猜不透痴痴叟要带他至何处?办理什么事情?但受了人家的惠,只得随同前往。
  痴痴叟乃是一代怪杰,平日以痴子的面孔游戏江湖。他见方玉秋在两个时辰内,就将自己的绝学练熟,可谓艺传得人,心里自是高兴万分,对此子未来的造诣,更寄予了莫大的希望,是以,他心里又有了一番盘算。他究竟作何盘算,后又陆继交待。
  两人一阵急驰,横越过一片沙漠,于戌时来到陆亭镇,这两个人走在一起,还是真不相配,前面是一个满面油腻的老痴子,后面却是一个如临风玉树,丰神飘逸的美少年,是以,一经进入镇内,引起往来的行人注意。
  方玉秋被人家看得怪不自然,玉面上有点热烘烘地,但老痴子却依然如故,还不时搔首弄姿的做个怪样子,口里念念有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直街转角处,两人找到一家客店,那店伙见是一个痴子,本不想理会,迨看到方玉秋,急忙点点哈腰的请进,让至上房。
  方玉秋行走在后,瞥眼之间,发现一条黑影,一闪而没,他并未注意,当是客店的伙计。
  痴痴叟一进入房间,立即大呼小叫的要酒要菜,店伙并不理会他的呼叫,却转头看着方玉秋。
  方玉秋忙即点点头,店伙才哈腰退出。
  不一刻,酒菜端上,痴痴叟不顾一切先喝下三大碗烈酒,才将酒虫煞住,方玉秋在旁边略略陪了一口,遂自行吃饭。
  饭罢,痴痴叟外出小解,方玉秋并未留意,就走进内间,自行运功调息。
  他自从服食过千年火鳝丹,觉得体内形成了两股气流,一冷一热,却毫无不适之感,他知道这是自己先后服食的两种异物所造成,故而,并不惊讶。
  端坐中,渐渐由清入浑,达到物我两忘之最高境界。
  时已三更,复由浑入清,全身的疲劳顿失,此时,他的听觉特别敏锐,隐闻镇外,似有人声,但却听不十分真切。
  他想:在这样酷寒的冬夜,会有人跑到郊外清谈,算的是奇事,一时激发了童心,想外出瞧瞧,遂侧耳倾听,隔室痴痴叟的动静,但却声息毫无。
  不由得使他怀疑,立即飘身下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打起门帘一看,那里痴痴叟的影子,床铺上枕衾未乱,完好如初。
  他不再犹豫,纵上屋脊,循声向镇外奔去。
  在镇北边,有一个小土阜,上面积满了三尺多厚的积雪。方玉秋轻灵的纵上,隐身在洼处,拢目睇视,却见土阜后面,席地坐着两个人,左首是一个年约七旬上下的老者,面色阴沉,唇上蓄着三绺山羊胡须,两只耳轮奇长,垂及肩际,双手抄在袖管里,眸神闪烁,凝注着对面的另一个人。
  右首坐的是一个中年穷酸,一袭儒衫,破烂不堪。方玉秋一看,正是自己在翠碧山庄所见到的那个人。
  他猜不透这两人坐在雪地何事?
  突闻左首老人,沉声说道:“穷酸,我这一招‘雾笼青山’,看你还往何处逃去?”
  那穷酸哈哈一声长笑,紧接住道:“咱老人家是‘雪开蟾现’,长耳老怪其奈我何?”
  紧接着,他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老怪再接咱一招‘天雨霏霏’,叫你知道咱老人家的厉害。”
  方玉秋一听穷酸,再三的自称为老人家,差点就笑出来,看去不过是四旬上下的中年人,竟然如此的自称,殊令人发噱。
  同时,他看出了这两个人竟是意想天开的对坐比武,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事。
  听两人所说出的招式,都是奇绝人寰的绝招,虽不知道如何出手?如何拆招?但揣情度理,定必是凌厉无比。
  这种高人对敌,并不一定出手对打,只要是口头上,输了一招半式,即算是败北,应当立即自尽,或者归隐,则,即无颜再在江湖出现。
  当然,方玉秋无法知道这两个人因何在此比武,是正是邪更无从知道。不过,他对那个穷酸比较有好感。因为他们毕竟在翠碧山庄见过一面,固然未曾交言,也不知其底细,但在他个人的意识上,本能的希望穷酸在招式上获胜。他说不出理由,只是如此的想法。
  两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对敌,似乎对于方玉秋的隐身暗处并不知情。
  突闻,那被称为长耳老怪的老者厉吼一声,道:“穷酸,你这一招虽系绝学,我的‘浪卷流沙’,却是举世无俦。”
  敢情,他一招“浪卷流沙”,确实凌厉无匹,使人难以拆解,大有天翻地覆,鬼哭神嚎之概。
  那穷酸面色沉重,双眼圆睁,睁注着对方,稍停,也是一声振吭长啸,啸声甫毕,漫声吟道:“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门……老怪,咱的倒阴转阳奉陪,活该穷酸还要多活几天,叫你夹着尾巴逃走。”
  长耳老怪面色倏变,益发阴沉地说道:“瞒天过海,看你……”
  同时之间,那穷酸又道:“分云攫月,老怪……”
  两人均系同时发话,以致底下的话都未能说出,而被截断。
  此时,长耳老怪涌身纵起,道:“穷酸,我们今夜到此而止,打成了平手,谁也未赢,谁也未输,日后有机再讨教。现在,四周雪窟里有好多朋友,恐怕都冻僵了手脚,还是暂停如何?”
  那穷酸闻言,也立起身来,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哈哈大笑道:“老怪,依你就是,咱们以后再拼个你死我活,后会有期。”
  说着,有意无意之间,向方玉秋隐身之处看了一眼,转身向东北疾驰,霎眼间隐没于苍茫夜色中。
  长耳老怪也转头四顾,一声厉啸,却驰向东南。
  就在同时,果然从四周的雪窟里,涌起数条身影,分别向各方面逸去。
  方玉秋正想起身返回客店,突觉自己背后之灵台大穴被人抵住。这灵台大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倘被点中,重则立时丧命,轻则全身武功尽发。他想移动穴道,但为时已晚,只听那人沉声说道:“小子,你速将在敦煌石窟得到的宝镜献出,小爷废掉你的武功,留下狗命,否则,要你死活不得,残废终生。快点,小爷还有事待办。”
  此时,方玉秋受制于人,动弹不得,连头也不敢转动,自然无法看见来人之面貌,逆道:“阁下要宝镜不难,但须要给我掏取的机会,并请阁下先示名号?”
  他本想使他在稍微缓手之际,立即将穴道移动,即是被其点中,也不妨事。但那人聪明已极,似乎知道方玉秋的动机,闻言嘿嘿冷笑道:“你的花肠子倒不少,小爷却不听这一套,算是白费心机了!告诉你,小爷就是那个黑森林的再世传人,至于姓名大可不必道出,日后你自会清楚。快点,拿出来,小爷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坦荡无欺,绝不探手人家革囊,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方玉秋这一点希望破灭,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同时在这样寒冷的深夜,不会那样凑巧有人来搭救自己,好在宝镜上的数字,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又摸掉了几个,就是他找到天梭宝图,也难以对出,送给他还怕什么?但拿出后,他要发掉自己的武功,却是一件伤脑筋的事,需要想法脱身才是。
  其实,方玉秋自己并不知道,按照他的内功火候,在冷不防之间,默运出“无上禅障”,立时,就将他的掌指连人震出,但他却未想到,只是设法能将对方之掌指略离开穴道一两分即可。
  他正在傍徨无计,身后之人,又连声催道:“你再不拿出来,莫怪小爷心狠手辣。”
  说着,中食二指,如同利剑般的顶了一顶。
  方玉秋顿感一阵颠覆、惶惧,暗恨自己疏忽大意,时,他对来人出神入化的轻功,赞美不已。
  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探手革囊,装作掏取的样子说道:“阁下既称光明磊落,坦荡无欺,像这样冷不防的出手,又作何解释?小爷将宝镜送给你的无关紧要,只是阁下以宵小行为制人,未免失之于大方。”
  方玉秋的手探进革囊,使他更加惊惧莫名,原来宝镜早已不飘而飞,毫不知何时已被人盗走,自己还蒙在鼓里。他想不出在什么地方丢掉,更想不出是何等人物。因为这两三天来,除去遇见痴痴叟外,再未碰到其他人物,难道是痴痴叟偷去?不可能的,他并没有机会偷取的,但事实如此,宝镜却是没有了。
  一时之间,他的手拉不出来,一面担心自己的生命就在瞬息要被人击毙,一面又想着宝镜失得离奇。
  方玉秋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身后之人,又沉声地道:“小子,舍不得不成,小爷只有对不起,先将你置之死地,自己掏取了。在你未死前,小爷还要说一句;咱从翠碧山庄一直跟踪你到现在,要收回本门的另一宗宝物,就是寒晶洞箫。这是黑森林内的恩师遗宝,岂受你这个江湖败类长带身边,实在有辱宝箫。”
  说着,探手就要摘取,另一只手仍然紧抵灵台大穴,毫不敢松。
  这时,方玉秋的心如刀绞,伤痛万端。他想起恩师的遗训,自己并未完成一件;还有未婚妻室邵映雪,将成翠门寡妇,以及不知去向的凌寒香姊姊;与负气出走的苗若萍姊姊,这些人,自己辜负她们的情意太深,只有来生补报了。
  想至伤心处,不禁泪水潸潸而下,滴在雪地上,将积雪滴成一个一个窟窿。
  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方玉秋为了恩师所赋予的任务未能完成而伤心欲绝。
  他并不是怕死,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之别,像这样糊糊涂涂的死去,实在难以瞑目!同时,自己在人间总算走了一转,对身世还扑朔迷离,如此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死吧!任从恶人胡行吧!人世间还有侠义之士,自会替自己报仇的,倘若死后真有灵魂的话,再找他报仇,也未为晚。
  于是,他闷不吐声的闭目等死,准备到阴间,伏地向恩师请罪。
  那背后之人正要攫取方玉秋衣襟底下的箫管时,突由旁侧冲来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直向自己肋骨之下,腰骨之上的期门大穴袭来。他为了保命要紧顾不得攫取宝箫,同时之间,右手一滑,无意中竟点中方玉秋的晕穴,双手倏地缩回,轮头四顾,却毫无发现。
  既未发现偷袭之人,他以为是大自然所飙起的劲疾寒风,故而,并不在意的又要伏身处理方玉秋。
  他也是一个二十上下的俊秀少年,正是在翠碧山庄从人缝中端详方玉秋言谈动作的少年。只见他倏地俊面带煞,双眸凶光毕现,举掌就向昏睡中的方玉秋天灵盖上劈下,掌风飒飒,强劲无比。
  眼看方玉秋就要溅血雪地,掌临顶门不及一尺之际,忽然身后又是一股凌厉的锐风袭来。
  这股锐风,也是对着自己身后的灵台大穴,倘被袭中,不死也要重伤,他慌不迭的向旁边跃出丈余,方才躲过,已骇出一身冷汗。
  那少年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身穿红色半截大褂,上面有着百绽补钉的痴老头子,远远地坐在一丈开外,向自己怒目而视。
  那少年一见,吓得魂飞魄散,胆颤心惊,岂敢再逗留片刻,掉转身躯,没命的向东北逃去。
  奔跑之间,暗恨自己先时多费唇舌,倘若出手就对这一个黑森林的真正传人击杀,自己凭着本身的武功横行天下,更加师父作为后盾,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士。
  这个少年生性阴险、奸诈、毒辣,他究竟是谁?待后又出现时再行交待。
  且说方玉秋本来闭目等死,是以,全身真气舒散,那少年在一时惊慌之下,想以重手法点中其灵台大穴,不慎略一动弹,手指轻抬,滑至其脑后昏穴,竟糊涂的沉睡起来。
  迨至醒来,天色仍未全亮,急忙涌身跃起,四周环顾,不知那个少年何处而去,更不知是谁搭救了自己。
  蓦闻,身后不远处的雪窟中,鼻声如雷,口里喃喃地说着呓语,道:“风凉,正好是睡觉的地方······”
  以下则呢喃不清,难以听出说的什么?
  方玉秋闻声,纵身上前,伏下身躯,轻喊道:“老前辈,你怎的睡在此处?请快起来,回客店去睡吧!”
  说着,他已知道搭救自己的,定是痴痴叟老前辈,是以,对这位痴子老前辈,既念其传艺之德,又感其救命之恩,增加一份感恩图报的心意。
  痴痴叟倏地怪眼一翻,跃起身来,就向镇里跑,口中连连地嚷着,道:“有鬼!有鬼!小子看热闹,被人家点中了死穴,竟变成了僵尸,我的妈呀!快救命啊!”
  方玉秋被这位痴子老前辈,弄得啼笑皆非,只得随后追赶,连声叫道:“老前辈,晚辈并未死,这条命还是您老人家救活的,请不要吵嚷,省得惊骇着镇里的人。”
  将及镇店,痴痴叟虽不再喊嚷,但脚下却未停顿,幌身跃上屋脊,奔进客店内。
  方玉秋也随后进房,却见痴痴叟已横身躺在地上,呼呼地睡着了。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返回自已的房间,暗想着夜来一幕一幕的事情,想到那少年制住自己的情形,不禁冷汗交流,并暗责自己的粗心,未能及时发觉身后有人,侥幸痴痴叟老前辈搭救,不然的话,早已魂归九泉了,饮恨终生了。
  片刻,天色已亮,痴痴叟不知何时起身,在外面吵嚷着要店伙送早餐。
  吃过早餐,两人冒着寒风大雪,上路西行,看来痴痴叟确有紧要之事待办,不然不会这样发急的,方玉秋因碰过了一个大钉子,故而不再询问,只是默然的追随。
  沿途上,痴痴叟自言自语的说出,看热闹忘记了身后还有强敌环伺,咱老痴子艺传后代,也算得是半个师祖宗,依着咱的火气,真要揍你一顿,太丢人了。
  方玉秋知道老痴子是说的自己,玉面感到热烘烘的,颇不是味道,但又不便接言,只有心里恭谨的领受。
  突然,他想起那两个人来,于是问道:“老前辈,那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痴痴叟怪眼一翻,侧头叱道:“好小子,你都不知道,咱老人家怎的会认识?你这小子好笨,咱才几岁的人,岂会识得那些王八旦。”
  方玉秋听他的话,真是啼笑皆非,暗想,老家伙怕不有百多岁,还说仅仅几岁,真是天真得连数也不知。
  付思未已,痴痴叟侧头龇牙瞪眼的说道:“好小子,你敢笑咱不识数。咱当年还登过榜首,皇帝老子要咱去做巡抚大人,但咱不习惯坐轿骑马,又是鸣锣开道,前呼后拥的如一窝蜂似的,多不自在。所以还是在江湖上跑跑,有意思得多,你看,咱这件百补红衫,还是皇帝老子赐的哪!”
  他说的像煞有其事一样,一面走,一面不断的用手抚摸。
  说起来他那件百补半截大褂,本来是红色,由于上面沾了一层油腻,已经变成黑色了,他还把它敞帚自珍似的痛惜起来。
  方玉秋看看痴痴叟那副怪状,想笑也不敢笑,憋得玉面通红。
  他的心里暗忖:与痴子老前辈走在一起,倒也十分轻松,虽然他痴得可怜,有时胡说八道,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行走好得多。
  突然,痴痴叟停住身躯,嘻嘻笑道:“小子,老祖宗对后辈必须先行告诫一番,咱们所要去的地方,须特别小心,能不使老人家再寻人救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咱向来不干,你要紧记。”
  方玉秋疑奇的问道:“老前辈,究竟要到何处去呢?”
  痴痴叟又是怪眼倏翻,叱道:“小子,不要你问,偏要问,老祖宗总不会害你。”
  语声甫落,倏地迎面奔来数人,个个面带阴狠毒辣,内中一人暴声喝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看你今天逃往那里?”

  第十三章
  前面说到痴痴叟于行走之间,倏然停住,郑重其事的告诫方玉秋一番,要他前途特别注意,以免被奸人所乘,遭遇意外。
  方玉秋疑惑的询问,要到何处?却被他叱住。
  两人刚要前行,突由前面驰来数人,一字排开挡住去路,只听内中一人暴声喝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小子!看你今天还能逃上天去?”
  另一个人,叱道:“小杂种!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血债也偿,今天要你还我大哥命来。”
  方玉秋闻言一怔,仔细打量来人,见为首的两位,正是在渭水之滨,邀截自己的“一阵风”崔秀,与“抓魂太岁”花祥,后面高矮肥瘦还有六个人,面像都是凶恶已极,显然均非善类。
  痴痴叟侧头看看方玉秋,又看看对面之人。
  方玉秋被他们一句小子,一句杂种,不禁骂出真火来,当下也沉声喝道:“凭你们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还算有字号人物,群打群殴不算,还要诬人,至于那位星火燎原闻高,乃是死在他自己的飞煌星火弹之下,又与在下何关?”
  那抓魂太岁花祥闻言,厉吼一声,道:“小子,你不用巧言饰辩,如果你是一个守正不阿的君子,不会引起天下群雄的邀截,拿命来吧!”
  说着,已从背上撤出喂过毒液的兵刃,就要扑上。其余的人也都撤出兵刃来,摆出了一个扇面阵形,将方玉秋与痴痴叟围住。
  方玉秋宅心仁厚,虽在愤怒中,仍尽量避免树敌,所以连连后退数步。痴痴叟疑惑的看着他,心里暗付:难道这个孩子,真是如此的不长进,阴险好色?倘若真的如此,自己传授绝艺,岂不是助纣为虐?不过,一天多来,看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可能另有因素,须要弄明白才是。
  突闻方玉秋说道:“且慢!诸位既衔恨而来,说不得总有一个妥善交待。尽管在下光明磊落,坦荡无欺,但江湖中波谲云诡,颠倒是非,竟有不肖之徒,假冒本人姓名作歹,这件事情,我们毋须斗口舌,自有水落石现的一天。几位既是不谅,冒寒追踪来此,想要怎样,尽管划出道来,在下舍命相陪就是。”
  痴痴叟一听,猛然想起昨夜那个假冒黑森林传人之少年,可能就是他的死对头,也可能就是他化装为方玉秋到处行奸作恶,替他竖立敌人。这样一想,顿将满腹的怀疑,化为乌有;同时之间,他想起了一事,何不藉着这几个人试试方玉秋的绝学武功。由面像上看,当前这几个人并非善类,惩恶即是向善,又有什么可惋惜的。
  自己邀他,也为的是他那旷古绝学,如果只是徒具虚名,带着他去送死不成?
  痴痴叟感念之中,立即挤眉弄眼,说道:“小子,怎的这样无用,快点将这几个牛鬼蛇神打发走了就是,还等着做什,咱们还有要事待办呢!拿出箫来奉送他们一曲。”
  方玉秋犹豫的看看痴痴叟,只以为他是在向自己说笑,
  但是其面色郑重,又向自己频频示意,才知道他是真心要自己吹奏八曲退敌。
  此时,前面的八个人,眼红似火,步步逼上,刀光剑影,耀眼生辉。他清楚当前的局面,是难以善罢干休的。于是,心肠一狠,摘下箫管。
  突然,“一阵风”崔秀嘿嘿冷笑道:“弟兄们,咱们先听上一曲,再动手也不迟,谅他还跑不出手掌。”
  其余七人闻声止步,擎着刀剑,虎视眈眈地看着方玉秋行动。
  方玉秋却未立刻就吹,反而说道:“各位既是对在下而来,不妨请让我的同伴先行过去如何?”
  对方八个人,看了痴痴叟一眼,并无碍眼之处,真的闪开一条道路,但痴痴叟却未动身,方玉秋不由发急道:“老前辈,请先行一步,晚辈随后就到。”
  痴痴叟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经不住一再催促,只得快步前行,相距三十余丈处,转身坐在地上。
  方玉秋见状,暗暗叫苦不迭,这个老家伙简直痴得可怜,自己本来是一份好意,而他却面对面的坐下来了。
  但痴痴叟却是安心要听的,他岂肯走掉,所以对于方玉秋的发急,就置之不理,双眼却看向别处,似在悠闲的欣赏雪景。
  方玉秋本想试试“艮曲”的功能,但又怕伤着痴痴叟,故而只得仍然吹奏“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因这只曲子,曾吹奏过几次,深知其性能,只要不用全力是伤不了人的,是以,他才决定吹奏。
  痴痴叟年逾百龄,早年曾闻及“飞景八曲”,但却始终未曾聆听,是以,也是信疑参半,安心拼着受伤,一定要听听。当然,他心里也明白,既然江湖传言,绝非虚假,否则,天下群豪不会对方玉秋如此的嫉。
  在厉啸的寒风中,回荡着一缕凄凉、悲哀、愁闷的箫音,乍闻之下,令人有说不出的伤痛,禁不住泪水潸潸而下……
  这正是游子思乡,离人怀国之时,虽然当前都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却也不能遭此愁怀,个个将手中的兵刃扔掉,唏嘘起来。就是那“一阵风”崔秀,与“抓魂太岁”花祥,也是一样的伤心饮泣。
  一曲将完,方玉秋闻前面有人嚎啕大哭,道:“娘,咱不想再活了,不再活了……”
  嚎哭着,躺在雪地上打起滚来,其伤心的程度已可想见。这个人,正是五奇之一的“痴痴叟”。
  方玉秋远远地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他乘着当前八人,伤心频绝之时,箫声倏停,双肩微幌,纵身来人头顶而过,伏身抓住痴痴叟的右手臂,向前急驰而去。
  迨至那八人醒转,方玉秋早已踪影不见。那崔秀恨得咬牙切齿,连连跺脚骂道:“这小杂种的魔音真够厉害,以后碰上时,千万不要使他有腾手的机会,一拥齐上,看他还有何办法?如果不除掉这个小子,将是我辈的克星。”
  那八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计划着日后碰到时的对付手段。他们计议了一会,也顺着足迹追踪而去。
  敢情,他们两月以前在渭水之浜,败得还未心服,只是在糊里糊涂之间,就被弹出,是以,他们以为这小子会妖术邪法,决心要将方玉秋除掉,替好友闻高报了仇,于心才安。按下他们继续追踪不提。
  且说方玉秋抓住痴痴叟的手臂,施展“流云飘”超乘轻功,向前急驰。
  约有顿饭时间,痴痴叟似由梦中惊醒,陡然手臂坚逾精钢,轻轻一抖,挣脱了方玉秋,停住身躯,连连“点头,说道:“好小子,咱老人家差点就被你弄得寻求自尽,你适才吹奏的是那一曲?”
  方玉秋据实的说出是“坤曲”,乃是八曲中最弱的一曲。
  痴痴叟闻言,吐吐舌头,道:“这样说来,乾离二曲,更要厉害了。咱老人家千里迢迢寻找你,就是要你到一个地方去,必要时吹奏乾离二曲,这样,咱老人家岂不也要寿终正寝?”
  方玉秋不解的问道:“吹奏乾离二曲,岂不要杀伤多人?”
  痴痴叟又是双目圆睁,叱道:“小子,怎的那么多善心?太苍逸叟老侄子,怎么把你调教成这个傻样子?可惜他已死掉,不然咱一定去找他送上两记耳光。咱打他一个调教徒弟不识善恶,不辨忠奸,你小子就光彩了吧?”
  方玉秋不知他与恩师的关系,是真是假?不便分辩,只有默然的立在旁边。
  痴痴叟却不理会他那傻楞楞地样子,用手摸摸头道:“届时咱老人家这两只捞什子耳朵,怎么办?”
  方玉秋深通医理,对于使其失听,自然有办法,同时,他在玄玄洞天之时,曾准备下这种药品,以免同行之人,闻箫音而受伤。于是,立即从怀中掏出两只小玉瓶,倾出一红一绿两颗药丸,说:“老前辈,这是晚辈在玄玄洞天内配制而成,届时请先服下红色药丸,即能失听,虽然疾雷响在耳边,也难以听到,俟事过以后,再吞服绿色药丸,即可恢复听觉。”
  痴痴叟闻言,陡地伸手抓住方玉秋的肩膀,神情激动的连连摆幌着,道“好小子,你真有一套,咱老痴子算是佩服了。今后咱决定使你一身集百家的绝学,成为武林奇葩。”
  这是他在极度兴奋之下,道出了心声。
  至于方玉秋,当然也是愉快异常,连忙说道:“多谢老前辈栽培。”
  痴痴叟接住药丸,立即就将红丸吞下,绿丸却装在袋内。
  方玉秋见状,知道快到目的地,遂不再多言。
  行走之间,痴痴叟渐觉双耳失聪,突然,他想起了一事,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子,告诉你,昨夜对坐比武的那两个人,早在五六十年以前,即以成名江湖的响当当人物。”
  方玉秋自知说话他也无法听见,只是侧转头以疑奇的眼色看看痴痴叟。
  痴痴叟也知道方玉秋对两人年龄发生怀疑,遂伸手揩揩流出的鼻涕,又咳嗽一下,似是打通沙哑的喉咙,只听他又继续说道:“那两人的年龄与咱老痴子差不多,都已经是超过了一百岁。外表看去那个老一点的,乃是长耳老怪宁春,一生为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他练成一种通臂功,与人对仗时,手臂会突然伸长,使你防不胜防;同时,他还练成了六尘毒蛎掌,如果被其掌风扫中,倘无其独制解药,不出六个时辰,全身变黑致死,端的凌厉无伦。
  “咱老痴子当年与他打过一场,半斤八两,谁也未偷给谁,至于那个穷酸,名为书髓秀士穆杰。
  “他年轻时,屡试不第,未青一衿,灰心之余,丢掉书本,周游名山大川,赋诗饮酒,笑傲风月,作为一个山野散人。不意中遇见了一位奇人,见其骨秀神清,柔赋绝佳,是一个练武奇材,那位奇人顿生怜才之念。
  “遂将全身绝技,倾囊传授,穆杰确也聪慧异常,一点就会,比之那位奇人,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概。不出数年,即行道江湖,任侠好义,其为人诙谐百出,与咱老痴子一样的嗜酒如命,就是天塌下来,只要一酒在手,什么也不管。
  “这一正一邪,据闻三十年来,未出现江湖,想不到咱们碰上了。小子,以后如果遇见长耳老怪,可要小心点,防着他那毒掌。”
  痴痴叟语声略顿,又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说着,偏头看看方玉秋。
  方玉秋并未接言,即是说话,老痴子也听不见,只有默不作声的随同前行。
  奔驰之间,尽是崇山峻岭,陡壁悬崖,曲折迂回。这正是新疆的那拉特山,高峰上万年积雪,滑不留足,幸亏二人都有绝顶轻功,不然的话,早已滑下绝谷,弄得尸骨不存。
  突然,痴痴叟面色凝重,失掉了痴子的面孔,立住身躯,说道:“小子,现在咱们立即就要进入危险境地,你要特别小心,不要被她们所迷。咱老痴子前往设法救人,你听到咱的喊声时,就吹奏乾离二曲,对这些淫魔崽子,不要心存顾忌,一切有老祖宗负责。”
  说着,眸珠一转,又道:“不行,咱如果救出那人,还是听不了你的箫声,你那药丸,干脆再给咱两颗,省得咱的老搭档魂归地穴,那就糟了。”
  方玉秋并不知他所救的人是谁?只得又倾出两颗药丸送给他。
  痴痴叟接住药丸,指示方玉秋前行的路线,他自己则身形一晃,沿着一条山谷向西南飞去。
  方玉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怀疑,这老痴子为什么不与自己同行?难道他另有阴谋不成?总不会又是鬼面叟谌亮的化身?
  旋即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如果是谌亮,绝不会搭救自己,同时,更不会传授“旋风舞”绝技。
  他脑海里如电闪般的忖思后,心中立即又激发起豪气,管他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既然来到此处,总要弄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何等所在?
  心意一决,展开身形,沿着另一条山谷,如星飞丸泻的向内驰进。
  行约个多时辰,突然发现一块巨大的石壁上刻着“淡烟笼梅”,四个巨型古篆。
  方玉秋停住身躯,拢目睇视,果然前面一片梅林,寒梅吐蕊,绿萼初绽,一阵扑鼻清香,随风飘来。
  梅林顶梢,确有一片淡淡的云雾笼罩,如不细看,甚难发现,真是名符其实的淡烟笼梅。
  好一个清绝福地,当是高人隐者所居,不然不会有如此的清幽,更不会留下这样高雅的口气,使人一睹之下,颇有五蕴六尘皆空之感。
  方玉秋虽曾住过高山深谷,却从未见到如此清幽环境,不禁使他童稚的心灵,生出了无比留恋之感。他希望有朝一日,完成了恩师的遗命,自己定要带着雪妹妹来此清修,作一个与世无争,与人无仇的隐士。
  想着,已漫步近前,不经意的踱进梅林,深深地呼吸着芬芳的清香,精神为之立爽。
  他已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更忘记了与痴痴叟之所约?只是在林缝枝隙间,悠闲的荡着,荡着······
  在梅林里品箫,应是一件雅事。于是,摘下寒晶洞箫,寻到一株比较粗的梅树底下,正要吹奏,蓦觉呼吸不畅,似是中毒的现象。
  接着,奇事迭现,找目前视,那里有什么梅林,尽是嵯峨怪石,林立遍地。他骇然一怔,顾不得吹箫,急忙纵身跃上怪石尖端,想不到一脚踩空,竟落在平地上,眼前又幻出幢幢的梅林。
  此时,他的头脑有点昏晕,突地惊觉这座梅林有点奇怪,当即闭住呼吸,转身寻路出林,走约顿饭时间,竟然又回到适才发现嵯峨怪石之处,但是,再一细看,依然是一株一株梅树。
  他这才有点着慌,急忙缓一口气,涌身跃上梅树,恍惚间,发现前面有一幢美仑美奂的建筑物,极目眺望,真是金桑漆抹,曲槛回廊,不亚于皇宫内院,影影绰绰似有无数美女,身披纱罗,来来往往的走动。
  方玉秋在无可奈何之下,决心从树梢纵出。
  岂待,身形刚动,空中似有一种无形的气障阻住,把他弹落在地上。
  上面既然无路可出,惟有在林中觅路了,但是走来走去,又回在原来的地方。至此,他已悟出这座梅林,定是被那幢建筑物内的人所利用,排成了奇门阵式,用以阻截外来的人物。
  他在玄玄洞天时,曾涉猎过一本玄机篇,内载各种奇门阵形,于是,蹲下身来,就在地上划着。
  然而,绞尽脑汁,却看不出这座梅林阵的奇妙安排,看似颠倒迷魂阵,其实又不是,要说是天罡阵,更不像。
  在绝望之中,却被他看出了门路,立即寻路外出,不料,生门又变成了死门,走到另一个方向。
  瞥目间,一株梅树上挂着一柄二尺长的短剑,剑身旁边树杆上,刻着几行细小的字迹,那短剑与字迹,如无过人的眼力是难以看到。由于悬挂的地方颇为隐密,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希望有人看到,想来当初留剑之人,定然费了一番心思。
  于是,他走上前将宝剑摘下,先看了看字迹,那上面说的是:“余于丙未年来此,想要扫荡这落魂谷内的‘荡魄宫’玄天魔女一般淫妇,不想误入‘幻幻梅林阵’,以致中了万年梅雾毒,势将被其攫去,吸尽余之元阳至死。后之来者,如能撞出这座‘幻幻梅林阵’,请将余之‘碧泉’宝剑带出,转交吾徒‘玉面文生’朱尚安。如果其在江湖中的是一个守正不阿的侠士,并请转告其为师报仇,倘若他为非作歹,不务正道,就请后之来者,承受此剑,并希完成余之志愿,扫荡淫窟,以免为害人类,更要替余清除孽徒,以慰余魂。
  “余平生采集天下剑术之精华,研创‘无独阴阳七绝剑’,行道江湖数十年,未遇敌手,尚未传授吾徒,招式存放在剑柄内,请后之来者参详,留传于世。”
  底下署名为“无独客”。
  方玉秋看完,想起了曾听见恩师说过,无独客的剑术乃是天下一绝,自己竟然不期而遇,真是缘份非浅。但在未遇见他的徒弟以前,似乎不便偷学人家之绝技。继而一想,无独客之留言,说明后之来者参详,留传后世,自己即是取出练习,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先将宝剑抽出一看,抽未及半,顿觉寒气袭人,蓝汪汪的如一泓秋水,剑端闪烁着尺许长的光芒,刃薄如纸,轻弹剑身,琤琤如龙吟,的确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刃。
  他爱不释手的玩弄着,好一会,忽然想起这是人家的东西,自己怎好生起贪心,将来在江湖上碰到朱尚安,应当及交还人家,才不负无独客之所托。
  于是,将剑还鞘,审视剑柄,寻找剑式。
  找了好一会,未发现破绽的地方,手指无意触到护手,“嚓”的一声轻响,意外的剑柄中分为二,从内中掉出一个纸卷,剑柄复合,完好如初。
  他将宝剑也挂在衣襟底下,恰好与箫管长度相同,丝毫也看不出身藏利刃,这正是他的爱好,倘若再稍长一点,就要背在身后,那有多么扎眼!别人一看,即知是怎样的人物。这样,平时只要双眸神光内敛,除非清楚他的底细,否则,任谁也以为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他将纸卷拿开,果然上面划着七个不同的剑招,另有蝇头小楷注明得十分详细。
  一时兴起,忘记了自己还被困在“幻幻梅花阵”内,立即折下一株梅枝,当作剑用,开始练习起来。这七绝招,真是招式繁杂,变化莫测。
  乍试初练,即感到有巧夺造化之玄奥,当然内中的真谛还无法悟解出来,那只有与人对仗时才能体会。
  演练之中,他想起了无独客于丙未年来此,距今已经十几年了,这位老人可能早已被魔女弄死,落得尸骨不存,也够可怜的。
  自己从豫到新疆,竟未听到玉面文生朱尚安的名字,难道他会步入邪道不成?若果然如此,自己的担子将更加重了。是以,他希望朱尚安是一个正人君子,将来与他善为相处,并肩行道江湖,可以多一个伴侣,减少无穷的枯寂。
  但天下之事,任谁也臆测不出来如何?只有本着自己的目标,生存下去,奋斗下去,让未来的事,或好或坏,到达眼前时,再临机应付了。
  方玉秋想着,手脚并未稍停,依然依式演练。
  正练得起兴,隐闻远处传来女人的声音,道:“大概又有送伙食的来了,这几天痒得不好受,等娘娘吃过之后,咱们也可以拉拉馋。”
  另有一个嘻嘻接住道:“骚蹄子,看不出你的劲气真不小,适才未得到,所以要抢先赶来。这样好了,干脆咱们两个先在这里面享受一番,再把他拿回去如何?”
  先前发话的女人,又道:“这怎么可以,娘娘一试就知,岂不要活活剥掉你的皮,那个滋味却不大好受,还是不要尝鲜。”
  后发话的女人,又嘻嘻笑道:“我是说着玩的。前几天那个老痴子的腿快,被他跑掉,不然的话,把他抓住,娘娘一定嫌脏,会让给我们的,太可惜了。”
  先前发话的女人“哼”了一声,道:“你真是骚到尖了,你知道老痴子是何等样人物?恐怕他还是童身呢!娘娘找都找不到,岂会出让?前几天我们抓到的癫婆子就可以看出,她还是货真价实的老处女哩!这两个人真是痴癫得可怜,有福不享,活的什么劲?”
  方玉秋听着两人说话声音,时远时近,似乎这座“幻幻梅林阵”出入路径,过于迥环曲折,才有这等现象。
  方玉秋灵机一动,何不假装被万年梅雾毒迷倒,让这两个女人带出,再觑机制住她们,纵进荡魄宫,看看是个何等去处?
  同时,从这两个女人谈话中,已知痴痴叟确是本人,并非谌亮的化身,他所要搭救的,竟是五奇之一的癫婆子石红红。这一痴一癫两个假夫妻,大概真吃了瘪,癫婆子被人家抓住,痴痴叟在逃,才干里迢迢要奔回中原寻人搭救老伴,于途中遇见了自己。
  那两个女人的足声渐近,方玉秋立即倚坐树旁,朦胧双眸,向前面偷窥。
  方玉秋初时进阵,感到有点晕眩,又为何未被迷倒呢?须知他怀有“太乙珠”,乃是武林奇宝之一,除能防水火外,且功辟百毒。方玉秋在冷不防中吸进不少毒雾,宝珠立时发生了作用,透出一股灵光宝气,侵入体内,将毒雾完全从汗毛眼内推出。迨至他发现无独客留言时,已是灵台澄澈,完好如初,毫无不适之感,是以,才有精神练习剑术。
  当下,方玉秋倚躺在梅林树根旁,假装被迷,朦胧双眸,要看看进来的是何等人物?
  约有顿饭时间,影影绰绰的在林间倏左忽右的奔着,原来是个两个少女。身披薄如蝉翼的绡罗,里面丘陵平原,纤毫毕现,头上青丝万缕,披拂在两肩。从其轻灵的步法上看,应是身怀绝高武功,管窥全豹,这落魂谷荡魄宫,还真是一个难惹的处所。
  方玉秋虽然看到已进来两个少女,却又走了好大一刻,才走近身旁,看来当年修建“幻幻梅林阵”之人,煞费了一番心机。
  两个赤裸少女走近身旁,方玉秋急忙紧闭双眸,暗忖:人间竟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说不得这一次,真要开开杀戒,为人间除害了。
  只听左首那个少女“咦”了一声,道:“好一个漂亮书生,让我们先亲亲再说。”
  说着一个轻拧玉面,一个伏下身来,对着方玉秋嗅个不停,像是要把他吞下,方才心甘。
  方玉秋只得忍住怒火,任由其抚弄、拧捏······
  好一会工夫,一面一人的抄起方玉秋两臂,就向外奔驰。
  方玉秋脚不沾地,任由她们扶着,为了察看进出的路径,遂朦胧着双眸,真是迥环曲折,繁杂万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忽而返回,忽而直前。
  方玉秋渐渐悟解出阵式的玄奥,同时,他也发现出路两旁的梅树上,都有一道很浅的剑痕,如不细看,是难以看出的。
  行约个多时辰,才走出阵来,相距荡魄宫约百十几丈,两旁则是陡峭的高峰,插入云表。宫的背后,也是陡峰高耸,别无通路。
  方玉秋陡起双臂一挥,手指左右轻弹,两个少女连句“哎呀!”也未叫出,即被他点中晕穴,顺手捞住两女手臂,放在阵里梅树后面地上。
  此时,已届二更,荡魄宫内灯烛辉煌,明如白昼,隐隐传出不堪入耳的荡声淫语,嬉笑娱乐。
  方玉秋立即施展超乘绝学轻功,犹若一缕轻烟般的飘上屋脊,遂循声搜去。却见当中一座敞厅,厅中宫灯高悬,遍设七彩流苏,地上铺着猩红地毯,左首屋角处有一个楼广大许的浴池,似是温泉,正腾腾地冒出热气。
  浴池旁边,设有一架大床,上面放着锦被绣衾,流苏软帐,真是花团锦簇,纤尘不染。厅的右首摆着一张八仙桌,满陈热气腾腾地肴馔,尽是珍馐美味,琼浆玉液,所有的舞皿,也是金盏银盘,耀眼生辉。像这样的陈设,就是帝王之家,也不过如此。
  厅中并无人迹,不知嬉笑之声,传自何处?
  方玉秋正要离去,向后搜寻,却见外面奔进来十几个妙龄少女,全是身披薄如蝉翼的绡罗。进入厅中,一个个将绡罗丢在地上,轻灵的纵进浴池,捉对的在水中拥抱起来。一时嬉笑大作,这个搔对方之乳,那个则拧对方之肥臀,其淫淫之形状,实难描绘。
  浴讫,纵身而出,个个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毯上,作出春归梦回,少妇思春之状。
  方玉秋正是血气方刚,更加服食过两种异果,使他的体质异于常人,性欲特强。只看得他百脉偾张,热气充塞于丹田之下,双眸也射出了贪婪的欲火,灵智渐趋泯没,感到无比的需求。
  同时之间,他想起了雪妹妹,与寒香若萍二位姊姊,他希望她们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左环右抱,任由自己纵情的淫乐一番。
  但他还有一丝灵智,尚未泯没,知道自已隐身在屋脊,偷窥无边春色,除此而外,把痴痴叟邀约他来此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正在这时,大厅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俊秀的少年书生,约二十六七岁,生得玉面朱唇,风流潇洒,双眸带邪,身穿一袭银灰色长衫,立在众女身旁。突地,一声哈哈长笑,道:“大姊师父今晚另有密事待办,不克外出,待小生奉陪诸位姊姊如何?”
  众女闻言,倏地纵身而起,个个玉臂伸缩之间,已将少年的上下衣服扯得粉碎。纤手扬处,犹若翩翩蝴蝶,满屋飘飞,高兴得手舞足蹈,樱口“咯咯”出声,叫着:“亲亲!”
  “我的香!”
  “甜哥哥!心肝!”
  “……”
  闻听之下,令人通体酥麻,人间丑行,莫此为甚。
  接着,十几个少女,围着那少年翩翩起舞,一时柳腰扭摆,乳颤臀摇,樱口中轻哼淫声。
  那少年似被淫声秽语所迷,也是淫兴大发,在众女群中,东摸一把,西挖一指,于是,娇呼之声大作,闹成一片。
  方玉秋隐身屋脊,看得欲火大炽,不克自制,正要纵下屋脊,突闻对面半山腰,传来一缕长啸,直穿入肺腑之间,这才惊醒了他的迷梦,不由暗责,定力太浅,若非啸声惊醒,真不堪想像了。
  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脑海清晰,也想起了痴痴叟老前辈对自己的期望。
  回眸再看厅中的少女,闻啸声后,舞得更加起劲。
  方玉秋灵台一清,觉得面红耳赤,暗恨这一窟魔女,确实留不得,她们所作丧德败伦之事,不知要如何卑鄙无耻,惩恶即是向善,自己又何必如此的冥顽不灵,因之,杀念陡生。这些魔女,若非穷凶极恶,痴痴叟也不会要自己枉杀无辜,他人虽痴,心却不痴,可惜玄天魔女不在场,只要她也在这幢屋内,逃不了的。
  想罢,纵身一跃,犹若幽灵似的跃上后面一座高楼,调匀呼吸,箫管就唇,吹奏出“飞景八曲”中之“离曲:鲁班伐木撼山岳,闻之心脉震断,血枯气竭!”
  正在酣舞方战的魔女与那一个淫贼,他们不知死之将至,还是依然如故的乳颤臀摇,极尽淫荡的丑态。她们虽然闻到啸声,自知落魂谷内,绝对无人能进来,除非是她们外出捉来的人,否则,插翅也难进入。
  除去敞厅里面有酣舞淫声浪语外,万籁宁寂,只有飘飞的雪花,发出极轻微的“丝丝”之声……
  就在这时候……
  后楼的顶层,响起了一缕呜咽的箫声。
  这缕箫声,震颤在静的四周……
  当它流过死寂的夜空时——
  像是饿蛟呈凶,波翻浪涌,发生了鬼哭神嚎的哀号、激怒……
  如果这缕音韵,划过每个人耳帘的一刹那,已足够使人掀起极度的惊悸,无比的颤栗,但并不停歇,还是连绵不绝的飘荡在死寂的夜空里。
  使人聆听后,在极度的惊悸,无比的颤栗下,顿时心痛如绞,七孔流血……
  这缕箫声,惜乎在穷山邃谷中,并无知音之人,以致空负品奏者的心意,如果在平地品奏,即无凤凰来仪,群兽也会闻声起舞。
  事实上,即是有能审音辨曲的知音,这缕箫声,也把他送进鬼门关了。
  这缕箫声,传进“荡魄宫”每一个角落,甚至墙角的鼠洞内也迥荡着,飘扬着……
  正在敞厅中酣舞的魔女与一个淫贼,以及躺在床上的魔女,睁眼突见四周现出狞恶的厉鬼,手擎“哗啦”的铁锤,以及被她们弄死数男人的冤魂,个个双目圆睁,在向她们追讨性命……
  顿时,发生一片惨厉、惊悸的声音……
  这些声音,使人听了毛发悚然,胆颤心惊,如世界末日的降临,逃无处逃,躲无处躲!
  人,有生必有死,但生存在愉快的环境里,任谁也舍不得离开人间的,都希望永远的活下去;为名或者为利,或者为个人遥远的理想,然而,一旦无常到,任你权倾宇宙,也无法挽回。
  这些惨厉的声音在落魂谷内,只有一个人可以听到,那就是品箫的本人!
  在一度哀嚎、娇呼之后,渐渐又趋于沉寂,变成了死的一片,使人感到有点窒息的难受······
  这是一桩惨绝人寰的惨剧,作梦也想不到几十个女人的生命,就在霎眼间,都赤裸裸的一命呜呼!
  如果说,她们都是善良的,就这样死去,那么行凶之人,当是天下穷凶极恶的大奸巨恶,江湖上的消息,是传布得十分快捷,会群起而攻,同时,上天也不会容留他继续的生存下去。
  但,事实却不如此,所有死去的女人,她们都是丧尽底耻,草菅人命的魔女,死之不能令人同情,反而会鼓掌称快。因为她们太毒、太辣,视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她们的玩物,一朝攫取到手,吸得你精干血竭,还要活剥人皮,当作工作的成绩。
  像这样人的死,还有谁会同情呢?除非与她们是一丘之貉的坏蛋。
  且说方玉秋坐在楼顶上,从嘴沿放下“寒晶洞箫”,双眸扑簌簌的掉下泪水,从脸颊溅到衣衫上,湿了一大片,尚不自知。
  他渐渐地唏嘘出声,口中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要杀人?我为什么要杀人?”
  突闻,身后远处有衣袂飘风之声,接着,又传来一声长叹,道:“江湖传闻,果然不谬,咱老痴子今日才真正相信当年老侄子得到飞景八曲秘笈,乃是一种绝学,当时只以为是玄虚之谈,现在,咱先后亲眼目睹,并经实地体验,确然厉害,厉害!”
  方玉秋不用转身,即知是痴痴叟,他一手持箫,一手用衣袖揩抹颊上泪痕,依然唏嘘不已。
  痴痴叟双眸环瞪,疑奇的问道:“好小子,你舍不得这些臭娘们?有泪留着洗洗脚跟上的灰土,却要哭起她们来,这不是王八看天无聊?”
  方玉秋双眸蕴泪,不胜悲痛悔恨的颤声,道:“老前辈,想不到晚辈,这一下子弄死了这么多人,岂不有干天谴……”
  说着,泪水扑簌簌地又滚满两颊。
  诚然,人生下来如一张白纸,没有善恶之分,以后随着外界世故人情的蜕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的染上了污点,有的着上了色彩,渐渐地泯没了纯洁的良智,或为善,或为恶,这都是后天的感染,并非天生如此的。
  方玉秋自小遭受磨难,虽然他那纯洁的良知里面,怀恨恶人,但经静虚禅师两个月来的渡化,其杀孽已荡然无存,心灵里所有的是要以自己之诚,去渡化恶人,使之能幡然悔改前非,走向自新之路,这是他暗中定下的行道方针。
  来此之初,他还未决定自己是不要吹奏“离曲”准备见机行事,岂料,在偷窥中,差点就被那些魔女的诱惑而迷失了本性,幸亏痴痴叟及时发出啸声,才将他唤回灵性,否则还真不堪设想,正因如此,才激起他的怒火,决心一试“离曲”。
  但事后一想,这些魔女中,可能也有善良之辈,这样不分善恶的一视同仁,未免过于惨酷,是以,激发了恻隐之心,不胜悲苦悔恨。
  痴痴叟闻言,一声怒叱道:“小子,如果你见到山上有一只噬人猛兽,天天在攫食人畜,你是否要把它除掉?还是让它继续吃人?”
  痴痴叟人痴心不痴,这个比喻,确实是最为恰当,即是言言辩之士,也无置啄之余地。
  方玉秋闻言,点头应声道:“老前辈,晚辈错了,当然要把猛兽除掉,省得它继续为害人畜。”
  痴痴叟的脑袋一晃,带着一份满意的笑容,从背后扳过大酒葫芦,“咽咕”一声,饮了一大口,说:“咱老痴子向来不会说话,今天对你小子特别关照,谁叫咱是老祖宗?须知薰花不同器,正邪不并存,如果错杀一个好人,确是有罪的。假如身怀绝技,行道江湖,不明是非,不识忠奸,作为一个好好先生,这才是无法宽恕的罪人,由你小子抉择吧!咱老祖宗不再多言。”
  方玉秋闻言,茅塞顿开,心怀开朗,应声道:“老前辈金玉良言,晚辈永铭心头,今后决心锄强扶弱,扑灭邪类,为武林除害,造福人间。”
  痴痴叟点头,说道:“这些魔女,若有一个是善良的,咱老痴子也不会令你故造杀孽,难道咱老痴子活了一百多岁,还不如你十几岁的毛孩子看得远?”
  说着,似乎想起一个问题,道:“小子,适才你吹奏的是那一曲?”
  方玉秋接道:“乃是‘离曲,鲁班伐木撼山岳’一曲,因为这一曲比之乾曲威力略逊一筹,如果吹奏乾曲,恐怕这座山谷,就难以存在了,同时,晚辈也真气大损,所以恩师当年告诫,以及玄玄洞天内两位恩师遗嘱,非在不得巳时,不可随便吹奏乾曲,以免有干天谴。据说乾曲仅只创始人秦穆公之爱婿萧史,曾吹过一次,以致将引风台震塌,才与公主弄玉乘龙仙去,这也是恩师的遗禀中所述,至于乾曲之威力究竟是否如此之大,晚辈未敢冒然相试。”
  痴痴叟听得张开大嘴,惊骇不已,连连摇头道:“小子,还是不试验的好,咱老痴子连你的坤曲都听不得,还要寻死不活,岂敢再尝受别的曲子。”
  紧接着又说:“咱所要救的是疯婆子石红红老搭档,快去找找她的尸首吧!咱们分道寻找,倘若真的死了,老痴子可要同你拼命,呜呜呜······”
  说着话,竟哭起来了,而且哭得十分伤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嘴一咧,飘身落地,逐个房间搜寻。
  方玉秋也随着飘身而下,走至前厅一看,那十几个魔女与俊秀少年,都横七竖八的躺卧地上,个个瞪眼张嘴,死状狞恶至极,仿佛禁不住极大的痛苦而折磨死的!
  这是她们作恶的报应,无可惋惜。但方玉秋宅心仁厚,又禁不住连声长叹。
  他从未见到这多死人,而且死状厥惨,使他善良的心灵里,遭受着无比的惊骇,突然,他发现墙壁上,赫然出现了四个血字:“痴痴叟杀!”
  方玉秋知道是痴痴叟爱顾自己,将这笔血债拉在自己身上,他这份用心可谓良苦,确算得是一个长者风度。
  夜深人静,寒风飒飒,益显得凄惨,更加闪烁的灯光,照射着飘荡的窗帏帘影,犹若幢幢幽灵,当想到脚下还横卧着尸体时,使人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于是,他壮起胆子,独自向后面走进,走到最后一座院落,原来房屋紧贴石壁建筑,他顺手推开右首一间屋门,却见床上,也是颠倒躺着两个三旬上下的赤裸女尸。
  他不忍再看,又推开左首屋门,里面空空如也,他正要迈步到别处察看,却见正中墙上悬挂一幅画轴,无风自动,因之引起了疑心。
  遂走进屋内,揭起画轴一看,意外的发现是一条甬道,墙壁上,完全是绿色的晶石,闪射出一片淡绿色的光辉,甬道内打扫得纤尘不染,干净异常。
  方玉秋艺高胆大,不加思索的迈步进内,但却不敢急驰,暗防机关,一步一步向前踱着。
  突然,他听到痴痴叟在远处凄厉的号叫道:“咱的老伙计,老相好,老处女,你是死了没有?快点答应,咱来找你的尸首,你不能死的,不然的话,江湖中将要缺少了痴癫两个活宝,咱老痴子也不能独活,将要追随你到十八层地狱去走动了……”
  方玉秋本想回身外出招呼痴痴叟,但又一想,自己先进去看看再说,倘若没有什么奇疑之处,立即出来,再至别处寻找痴婆子。
  是以,不顾痴痴叟的嚷叫,一直向内踱进。
  走了一程,甬道变作一级一级的上升,估计约有百多级,又变成曲曲折折,竟不知这条甬道,到底有多深?
  约有一个多时辰,隐隐闻到前面似有人声。
  方玉秋却未稍停,依然前进,一定要看看是何等人物躲避在内,说不准就是玄天魔女。
  像这样深邃的甬道,箭音是达不到的,毋怪这里面会藏着活人。
  行走之间,突然,迎面出现了一个圆形拱门,人声就是从圆形拱门内传送出来的,而且,是一男一女,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骂不绝口,道:“老妖精,咱癞婆子那口子马上就来,不劈你两片才怪呢!你想得倒好,要以阴助阴,你有本事就放下咱,单打独斗试试,看谁能输给谁?”
  突然,一个女人爹声爹气的接道:“癞婆子石红红,小妹子可怜你疯疯癫癫的活着有啥意思?又不懂得人生的享受,你如把你修积的这点纯阴贞气,送给小妹子有多好!你看,在你死前,咱与他表演一下,叫你知道人生还有这一档子事,也不枉你在人间走了一场,放心等着死吧!老痴子的东西早已被我吸收了,你还等着他来救你,到鬼门关去相会痴情郎吧!真是天猫地狗,怎的就碰在一起?”

  第十四章
  当下,方玉秋立即隐身在圆形拱门旁边,向内偷窥。
  原来拱门里面,是一个小小院落,地面光滑如镜,可以鉴人面貌。紧靠石壁边,有一条合抱粗细的石柱,上面用牛筋捆绑着一个四旬左右的女子,全身一丝不挂,肤白如雪,两只大腿鸭子也是光溜的,双颊上涂着两圈胭脂,不要看别过,仅止这两圈胭脂,就够人发噱,猜想!可能!就是癫婆子。
  只见她双眸圆瞪,凝注向对面。
  方玉秋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对面是一间石屋,里面桌椅床帐俱全,也是锦墩绣榻,耀眼生辉。
  榻上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满陈佳酿肴馔,似是吃过的样子,显得有点狼藉。
  桌旁一男一女,都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女的若三旬左右,生得蛾眉淡扫,面若桃花,琼鼻樱唇,双眸点漆,肤如凝脂,欺霜赛雪,美是美到极点,真是倾城倾国的天生尤物。
  方玉秋却不知此女为谁,不过,从适才的谈话听来,可能就是玄天魔女,但年龄却又不像,心下暗疑。
  那个尤物,正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一手还抱着他的脖子,显示着无比的亲热,无比的温柔体贴。
  那男人却生得凶睛外射,海口虬髯,面像狞恶已极,并非善类。他左手环抱女人娇躯,手按着软绵绵,滑腻腻的一只高峰。
  突听他哈哈大笑道:“格老子,咱‘掠地赤蛟’马朋,几生修来的艳福,承蒙娘娘召见,今生再也不愿离开这消魂窟了,娘娘你能否准许?”
  那个女人,确实就是玄天魔女,只听她爹声道:“只要你有本事,这荡魄宫内任你所为。来,咱们就表演一套给癫婆子看看,让她干瞪眼的发急。”
  说着,双手一扳,两个狗男女如滚葫芦似的纠结在一起。
  气得方玉秋双眸喷火,怒气填膺,一声大吼,纵进院内,从衣襟底撤出所得之“碧泉”剑,替癫婆子斩断牛筋,说道:“痴痴叟老前辈在外面等候,请快出去。”
  癫婆子确实有点癫,毫不知羞耻的直挺着身躯,看看方玉秋,连句谢谢也不说,转身向外面跑去,口中却喃喃地骂道:“老痴子,老杀手,老王八,你偷着跑掉,却把老娘丢在此地受罪,看我不抽掉你的筋才怪······”
  诅咒声渐远,已听不清楚。
  榻上两个正在翻云覆雨的狗男女,闻到吼声一怔,倏地、分开,双双跃落地上。
  初时,那玄天魔女脸泛青色,气怒已极,其形像真如噬的雄虎,可惊可怖,其面貌之丑恶狰狞,也是无可以言辞来比拟。
  迨至她看清方玉秋风度翩翩,神采奕奕,犹若天上仙童般的俊美,立即又恢复了原先钩人魂魄的俏容,恬不知耻的向前迈动两步,脆生生的说道:“小弟弟,我早就知道你来啦!你既把癫婆子放走,姊姊决不怪你。来,陪着姊姊玩玩,姊姊会好好待你。”
  方玉秋不言不语,怒目无视,在寻思着用何等招式,歼除这一个淫妇,为江湖上除却大害。
  那“掠地赤蛟”马朋,赤身露体的一声虎吼,就要扑向方玉秋,却被玄天魔女玉臂一伸拦住,娇叱道:“你敢吓着我的小弟弟,看我不剥下你的皮!”
  马朋吓得一哆嗦,乖乖地立在旁边,逐移动脚步的勇气也没有了。他深知玄天魔女说得出就做得出,那还敢逞强,只有颤栗的立在一旁。
  但方玉秋仍然双眸怒视,在寻思着突起发难的招式。
  玄天魔女见状,误会了他的意思,却咯咯笑道:“小弟弟,看不出你人小鬼大,还会吃醋呢!待姊姊把他打发走了就是,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掠地赤蛟马朋,乃是四川有名的恶枭之一。他岂有不知魔女言中之意,立即想要向外逃跑,但玄天魔女娇容他说走就走,玉臂一伸一缩,推出一股阴柔无匹的掌风,“轰隆”一声,马朋如莽牛冲山似的撞在石壁上,脑浆四溅,连句“哎呀!”也未喊出口,即名登鬼箓了。
  玄天魔女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在举手投足谈笑之间,杀死十个武林高手,其武功之绝佳,与心肠之毒辣,已可见其平日之为人了。
  只听她若无其事的咯咯笑道:“小弟弟,你可称心了吧?这种人给他点甜点,就不知天高地厚,所以还是把他打发走了好,省得得眼,不要怕,姊姊会好好待你,只要你愿意,咱们永远作一对夫妻,荡魄宫里你算是天皇,姊姊就是皇后娘娘,好不?”
  不容方玉秋发话的机会,又道:“哦!荡魄宫里还有一个‘探花手’狄星,恐怕你进来时已经看见,这是前几天才抓来的,姊姊已经送给她们了。你若不高兴,少停姊姊出去,也把他送走就是,除此而外,再没有男人了。小弟弟,只留下你自己,高兴怎样就怎样,姊姊一切都听你的,快把宝剑收起来,凶霸霸的样子有多难看!”
  玄天魔女是不是真心话,剧外人却无法钻进她心里看看,不过,她确实被方玉秋那俊美飘逸的丰采所倾倒,她甘愿为他的臣俘,为他贡献一切。
  说着,嘴角含笑,双眸带春,又向前迈动两步。
  任何一个男人,面对着一个赤裸裸的娇躯,难免要燃起腾腾欲火,但方玉秋先时在外面偷窥春色,险失本性,幸亏痴痴叟及时发出啸声,才将他惊醒,是以,现在早已警惕在心。同时,他也深知道群魔女,口吐音律,定必是练就一种魔音,能迷人本性,有此诸种原因,虽然玄天魔女乳颤臀摇,飞眼传情,却是视若无睹。
  他见魔女相距自己约五尺之遥,怕她突然出手,即将碧泉剑一挥,幻出三朵剑花,剑气森森,浸入皮肤。
  玄天魔女功臻化境,却也不敢以血肉之躯去与神刃颉顽,不禁又向后连退三步,方才站住,媚声笑道:“小弟弟,你快把那捞什子宝剑收起,要想怎样?慢慢地说,姊姊无不依你。”
  方玉秋倏地星眸圆睁,神光外射,喝道:“小爷要扫荡魔窟,为人类除害!你快亮兵刃,小爷不搏赤手之人。再告诉你,外面所有的淫娃荡婢,早已魂归地府,你还在做梦呢!”
  玄天魔女毫不为意的嘻嘻一笑道:“她们死也好,不死也好,姊姊不怪你,只要你听从姊姊的话,如果嫌这里不好,我带你到一处秘密地方,去过一个陶然世外的生活,姊姊也会替你养几个孩子,传宗接代,快放下武器,好好商量。”
  说着,又向前迈了一步,情脉脉意绵绵的看着方玉秋,她暗忖:自己玩弄过不计其数的少年男子,竟没有比得上他的俊秀,一定要想法把他攫住才是,只要自己略施媚术,还怕不就范,听任驱供。
  适才他所说,外面之人统通死掉,疑信参半,凭着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造诣,会将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徒儿杀死,未免大言不惭。但她对这些事,却不放在心上,当前唯一的要事,就是能把美少年攫住,成为自己的俘虏,才是正理。
  看来这小子还是道道地地童子鸡,只要使其尝到甜头,恐怕赶也赶不走的。
  当她看到方玉秋双眸神光时,不由机伶伶地打一冷颤,暗忖:这小子的内功,怕不已臻化境,如果不施展诡计,还真难攫住。她心里也在暗暗盘算。
  方玉秋眼看魔女赤裸裸着娇躯,是不会有武器的。他身为侠义之士,自不便以武器去对抗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是以,立将宝剑还鞘,但却功行两臂,暗中戒备,戟指叱道:“魔女,你丧尽廉耻,形同畜牲,小爷替天行道,为人类除害。你倘能立时跪地悔改前非,立心向善,小爷今天纲开一面,放你逃命,否则,马上叫你溅血当场,生死任你抉择,快说。”
  玄天魔女闻言,媚眼乱飞,柳腰款摆,早已计上心来,咯咯一声娇笑,道:“小弟弟,你要姊姊怎样就怎样,就是要姊姊死,也死在你的面前,决不皱眉,更不后悔,小弟弟,姊姊盟誓改过就是。”
  说着,向前移动三步,真的“噗”的一声跪倒,仰起裕酒,樱口吐语道:“皇天在上,玄天娘娘今……”
  “今”字刚刚出口,樱唇一喷,吐出一缕无色无臭的白雾。
  方玉秋就在她跪倒之时,相距不过三步,他作梦也想不到这魔女会真的跪倒盟誓改过,心里如电闪般的升起一缕低快的感念,自己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女魔头渡化,算得是旷绝今古奇闻,是以,戒备之心已除,防敌之念也随着消失。
  他万万想不到魔女会从口中吐出一缕淡淡白雾,距离既近,来势更捷,虽想闭住呼吸,却已不及;一缕香气,冲突而入,竟然十分好闻,禁不住又吸了一口。
  香气入鼻,立即天旋地转,而不省人事。
  玄天魔女咯咯娇笑,娇躯略弹,霍地站起,粉臂一伸,已得方玉秋将倒未倒的躯体接住,紧拥怀抱,啧啧有声的连吻。
  须知,玄天魔女并没有什么妖术邪法,而是口内有一颗假牙齿,里面藏着特别的一种“梅雾粉”,如果与人对仗,自己不敌时,可以随时吐出,而将人迷倒,非有其自制之琴药,是无法苏醒的。
  玄天魔女已是寿逾八秩,由于其情擅采补之术,驻足有方,是以,看去如三十许丽人,她对方玉秋还是出之于心的喜爱,这可能是变态心理作崇,有以致焉。至于她将方玉秋按住后,是否也要吸取其元阳,增加自己的功力,这一点,她还未曾想到,内心里,在眼前来说,只希望他永远是属于她的,绝不会送给徒弟们。
  这时,她的喜悦,自难形容,立即要抱上床榻,想把他弄醒,先来一阵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以宣泄适才与掠地家蛟马朋未尽的淫兴。
  她想得倒蛮好,脚步未动,突闻甬道内传进轻灵的步履声,这不像是徒儿们走动,因为没有她的命令,任谁也不敢来此,难道外面真有能人,已将荡魄宫全部挑毁?这是不可能的事,四周如铜墙铁壁,外人会从宫中飞进来不成?
  付思未已,忽闻一个女人媚声道:“老痴子,老混蛋,如果人家孩子有了差错,咱要看看你怎么交待的小媳妇!”
  这是癫婆子的声音。
  敢情,癫婆子被方玉秋救下,逃出甬道后,寻到痴痴裂,听见他所说方玉秋的一切。因为沿途中,方玉秋曾将自己的遭遇倾囊说出,是以,痴痴叟知道他已订过婚,而且,还有两位舍命搭救他的姊姊。
  接着,又是痴痴叟嚷嚷道:“老姑狼,老相好,人家孩子是来搭救你的,而你却傻得连人情都不懂,就把他独自丢下。他乍临江湖,初识人道,岂是诡计多端的女魔头对手!”
  癫婆子紧接着也尖声说道:“老痴子,你真痴得二五不知一十,你是咱的挂名汉子,难不成咱光着屁股向孩子道谢,不出来找你找谁?”
  两人不断吵嚷,直向内奔进。
  玄天魔女骇然一震,暗忖:这痴癫两个老杀才就够难缠的,很可能外边还有高手,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还是躲他们一时再说,带着这小子去隐蔽一时。
  想着,粉臂一抄,将方玉秋挟在胁下,涌身跃上床榻,用手指向石壁上轻轻一按,“嚓”的声响,裂开一个小口,如幽灵似的钻进去,石门复闭,逃之夭夭。
  追至这一对痴癫搭挡走进石屋,魔女与方玉秋早已踪影不见。
  只急得痴痴叟团团乱转,但也找不出魔女遁迹之处。
  癫婆子不知在何处找到一件大红缎子上衣,绿缎长裤,赤着大脚鸭,再衬托着面颊上两圈胭脂,真是滑稽透顶了,口里咕咕哝哝的骂着老痴子。
  痴痴叟瞥眼间,看到榻上摆着剩酒残脊,旁边还有一坛未开封的佳酿,毫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手抓酒菜,右手提酒,大吃大喝起来。
  癫婆子好几天未摸到饭食,早已饿得冒火,一见痴痴叟吃喝,立时饿肠辘辘,也是双手齐动,酒菜并吃。
  这一痴一癫,把寻找方玉秋之事,忘个干干净净,吃得酒醉菜饱,歪身倒在绣榻上,竟呼呼大睡起来。
  洞中无昼夜,不知经过多少时候,痴痴叟一觉醒来,双手上举,要伸个懒腰,说巧还是真巧,他的手指恰好抵住壁上暗钮,“嚓”的一声,现出一座地道。
  把痴痴叟吓了一跳,待至看清是怎的回事,立时想起了方玉秋与玄天魔女的失踪,伏身一把抓住癫婆子的手臂,嚷说:“老姑娘,不要喝粥了,女魔头是从这里逃走的,快追,咱们救那小子要紧。”
  癫婆子睡眼惺忪,糊里糊涂地已被他拉进地道,向前急驰。
  两人奔跑了约一个多时辰,已到尽端,推开塞住洞口的大石一看,竟是立身在另一面的山谷内。
  这一痴一癫两个老搭档,真是发了愁,不知女魔头将方玉秋抓往何处,天涯茫茫到什么地方寻找?
  正在彷徨无计之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厉啸,一直向这边山谷奔来,厉啸之声,令人闻之胆颤心惊,深藏洞穴的野兔山猿,闻到啸声,到处流窜,似是不胜惧怕。
  痴痴叟与癫婆子,显然也是一怔,但旋即展开身形,如电掣风驰,迎向啸声,要会会是何等样人物。
  未及数里,已看迎面一红一绿两条身形,捷似流星泻地般的激射而来。
  痴癫两人立时停住身躯,蓄势以待,在他两人的想法,可能是女魔头搬来的救兵,否则,这种人迹罕到之处,是不会突然出现这种绝高轻功的人物。
  忖思未已,那一红一绿两条人影已到,倏地收住前冲之势,立身在五丈开外。
  此时,痴癫两人这才看清,红色的乃是一只三尺多高的火红猴子,金睛火眼,神光闪烁,面像凶恶已极,两臂长垂及地,虎视眈眈地向前睇注。
  那个绿色的身形,却是一个杏脸桃腮,双瞳如点漆的少女,已经从背后撤出明晃晃的长剑,准备着厮杀。
  痴痴叟人痴心不痴,他一见到火红猴子,痴心里已有了一个概念,对当前的少女,猜透个八九。
  痴痴叟不管对谁,脱不掉那痴子的口吻,倏地跃前丈余,嘻嘻笑道:“小妞妞,你领着一只红猴子是不要找咱?这倒很好,咱们凑成一个小班,跑跑大城小镇去奏解,就不愁吃穿了。小妞妞你敲锣,咱就与猴子耍把式,老姑娘竖蜻蜓,好不好?”
  说着,眼斜嘴唇,鼻翘耳动,做出一副滑稽之像。
  那少女一见痴痴叟这副做像,哭笑不得,在这深山旷谷遇到个痴老头子,又向谁去打听呢?直急得她一颗芳心跳出膀里。再看看旁边那个女人,已知道也是一个七十二窍不通的人,向这种人询问路径,岂不是白费唇舌
  因此,她就不理会老痴子的痴言乱语,要转向他去,只听她脆声叫道:“小红,走!”
  “走”字刚出口,老痴子早又挡在身前,用手捏着鼻子,逼细嗓门,学起女人的声调,说道:“小妞妞,咱会看相、算命、批八字,还会……”
  突然,癫婆子一声吼叱,截住道:“老痴子,老浑蛋,看人家小妞妞满怀心事,你把人家孩子弄丢,还有穷心思逗趣。你会算个鬼,批个屁,你就会喝黄汤,算咱倒霉,其年东挑西拣,找到你这块废料。”
  老痴子被骂,光头一晃,哭丧着脸,立在一旁。
  癫婆子说完,忸忸怩怩的走向姑娘身前五步之处,细声细说,说道:“小妞妞,咱癫婆子……”
  那少女听见“癫婆子”三字,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江湖五奇中有一对痴癫假夫妇,由于他们是童身修炼,故江湖中名之为“假凤虚凰”。想不到自己不期而遇,于是,急忙检衽为礼,截住道:“二位是不就是痴痴叟与石老前辈,晚辈邵映雪适才失礼之处,敬请海涵,。”
  痴痴叟嘻嘻一笑,道:“小妞妞,咱老痴子一看见这红猴子,就知道是你,果然不错。”
  说着话,回头向癫婆子挤挤眼,道:“老伙计,咱不会说话,还是你说吧!”
  邵映雪何以来此呢?须稍作交待。

  原来她奉师命回家向乃父拜寿,于酒过三巡,邵老带着爱女进入后宅,想要谈谈她与人面蜂罗显川之婚事,倘若女儿愿意,即席宣布,但邵老尚未开官,姑娘立即出示蜂尾希针,并说出途中负伤经过,幸云方玉秋治疗才免于难。
  邵老一听,当然对罗星川顿生恶感,他从爱女的话意中,已知其芳心所属,但他却不知方玉秋之武功如何?恰好出来以后,大觉和尚要求比武,由于情面难却,只得答允,同时,自己也愿意看看爱女所属意的美少年武功究竟如何绝佳?然后再决定他们之事。
  姑娘等老夫外出之后,略事拾掇,刚要外出,瞥见心上人,迎面走来,在冷不防中,被他点中晕穴,以后之事,就不得而知。
  醒来时,自己躺在一株林旁,面前立着一个中年穷酸,含笑说道:“姑娘快回去吧!令尊急得要发疯了。”
  姑娘闻言,立即爬起身来,觉得全身并无异样之处,这才放下一颗忐忑的心,急忙检衽为礼,道谢救命之恩,并询穷酸的姓氏。
  那中年穷酸却微笑不答,只是双肩略晃,已纵进树林,消失了踪影。
  姑娘见穷酸走后,也立即奔回家中,芳心里暗恨方玉秋下贱,决心日后见面时,要手刃淫贼。
  她返回家中时,恰好邵老外出寻找刚返,一见爱女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当即双方一说,姑娘这才知道另有其人,化装成方玉秋欺骗自己。
  事情一经开朗,她却又担心起来,不知心上人又到何处去寻找自己,只急得她珠泪滚滚,遍湿粉颊。
  邵老自老伴死后,对这一个独生女儿爱之逾恒,一见爱女如此的钟情方玉秋,恐怕她伤心过度,生出毛病来,当即答允他们的婚事,并促其回山,安心随师习艺,俟方玉秋与酒翁返回,即托酒翁说媒,达成爱女的心愿。
  姑娘虽不愿就此离开,但老父既然如此说,也不好意思留在家中,遂拜别老父,又回到终南山师父身旁。
  返山后,她那里还有心思习艺,老是神不守舍,意乱情迷,练习着这样武功,却又忘记了那样。
  乃师忘我神尼见爱徒此次返山迥异往昔,只以为她是思家,故而,并未留意,岂料,两个月来,依然故我,忘我神尼鉴及于此,遂于默中一数,复以仔细推敲,已知其意,即令其下山返家,并指示去向。
  姑娘巴不得如此,叩别恩师,兼程赶返。
  邵老是个老江湖,见爱女突然返家,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即将她走后之事说了一遍,并说方玉秋已上天山冷冷谷,寻找乃师遗物,以及最近江湖传言,黑白两道均在邀截,想拉拢他,并说这个孩子初临江湖,不辨善恶,倘若失足,就不堪设想了。
  此时,姑娘的心中,还有什么事可以比得上找到方玉秋要紧,她一听老父所言,充满了忧虑、伤痛,不断的祷念着“秋哥哥”平安无事。
  父女两个正在谈话之间,小红晃身纵进,这个哑巴畜牲,虽然不会说话,它却知道姑娘是小主人的好朋友,是以柔顺的蹲在姑娘身旁,不时伸出毛手摸摸姑娘的衣衫,表示亲热。
  当然,姑娘十分不解,“秋哥哥”为什么不带着小红,却将它遣回来,迨至邵老说明方玉秋的来信,她才明白内中情形,不由得又使姑娘增加了一份心事。
  因为“秋哥哥”太俊美了,那个少女不爱俏,倘若半途中又杀出程咬金来,他岂不要被人家分去一半。虽然她曾听见秋哥哥说出其体质异于常人,但真要增加一位,也不免有点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想到此,刻不及待的就要带着小红远赶天山寻找,但又恐怕老父惦念自己的安危,权衡得失,是以,秋哥哥在她的心中比较重要,勉强在家中陪伴老父住了两天,就带小红向天山进发。
  沿途,她听见出现了两个方玉秋,一个淫邪无比,奸杀妇女,猜想可能就是诳骗自己之人,是以,她决心要手斩淫贼,以解心头之恨。
  另一个方玉秋,则是身怀举世无匹的绝技,曾在渭水之滨,被黑白两道所截阻,以“飞景八曲”神功脱身,之后,再未见其行踪,她知道那就是“秋哥哥”,芳心里,涌起了一份无比的骄傲。
  试想,一个女人的骄傲与满足,任何事情也比不上她的丈夫或情人,处处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即是她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也会有如此的想法。如果她的“他”,是个窝囊废,她将终生抬不起头来。
  且说姑娘一路西行,不顾寒风大雪,直上天山,但天山绵亘新疆千余里,冷冷谷又在何处?同时,秋哥哥是否还在冷冷谷?她忧心忡忡,苦闷异常。
  询问当地土人,都不知冷冷谷在何处?她只有盲目的瞎闯,正是无巧不成书,被她迎头碰到痴癫二奇。
  当下癫婆子把从痴痴叟所说的遇见方玉秋,以及在荡魂宫搭救自己之事说了一遍,又说:“小妞妞,你的小汉子,可能被玄天魔女掳走,咱们还是得赶快去寻找,不要被这个女魔头把他害了”。
  姑娘闻言,吓得花容变色,珠泪滚滚,哽咽道:“老前辈知道魔头躲在什么地方?请赐告,即是刀山剑林,晚辈也要把他救出来。”
  痴痴叟在一旁“咕咕”的饮酒,突然插言道:“咱老痴子就是见不得妞妞哭,你再哭,咱老痴子可要跑了,不管你的小汉子,让他被女魔头吃掉。”
  姑娘随即抹干眼泪,怔怔地睇注着痴痴叟,倾听他说出秋哥哥的下落。
  但痴痴叟说完,依然故我的喝酒,似乎把姑娘急待要知道的事情忘掉。
  癫婆子毕竟是个女人,一时灵智清醒,趋前抓住姑娘的纤手,道:“小妞妞莫怕,老痴子的痴病又发作了,他也不知道那个孩子被女魔头带往何去了……”
  声音未落,远远地有人接住道:“老姑娘,咱假和尚可知道,就是不告诉你这疯疯癫癫的人……”
  倏地,一声厉啸,小红纵身而起,震得当前三人心惊耳鸣,一条红线,直向发话之人驰去。
  邵映雪不知发话之人,是敌?是友?连忙喝道:“小红,快回来!”
  只听远处那人“哎呀”一声,喊叫道:“好猴儿崽子,你还会掷冰块,这是谁家养的猴子,敢伤害咱老佛爷,若非咱躲的快,这块见面礼,真要吃定了。”
  小红早已纵回躲在姑娘身后,双睛圆瞪,蓄势待敌。
  接着,一条黑影随声而到,原来是一个满身油泥的邋遢和尚,个子矮矮,如水桶粗细,好像是一个黑皮球,立在二丈开外。
  癞婆子石红红一看,嚷道:“原来是你这个老秃驴,你怎的还未死?”
  这正是五奇之一的假和尚,只听他嘻嘻笑道:“咱老和尚本来该死,但佛祖一来嫌咱肮脏,二来可怜我一生苦苦修炼,所以打发回来,会会老情人,叙叙旧好。同时,也看看你是不及格了汉子,养了孩子没有?”
  痴痴叟一声虎吼,道:“老秃驴,你不在庙里敲木鱼,却来到天山割咱的腰靴子,看咱不同你拼了!”
  说着,大酒葫芦背在身后,捋袖扬臂,就要扑上。
  假和尚见状,哈哈大笑道:“老痴子,你不要吃飞醋,咱假和尚可没看到你也在这里,不过,你也痴得可怜,出让又有什么关系?哈哈哈!一痴一癫,真是天猫地狗。”
  说着,倏地嘻笑面色一敛,煞有其事地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胡言乱语,该打嘴巴,佛祖有灵,天兵天将,急急如从令。”
  语声略停,又恢复了他那游戏风尘的本色,飘身进前,伸出了污秽不堪的右手,嘻嘻笑道:“咱假和尚的嘴巴这几天淡出鸟来,你的酒给咱压压酒虫,看在老姑娘的份上,不要那样吝啬。”
  痴痴叟见假和尚要酒喝,吓得他紧抱铁葫芦,转头就跑,假和尚随后就追,两人就这样转圈圈地一跑一追。
  邵姑娘被当前这三位江湖奇人的对答,逗得先时未哭出的眼泪,却笑出来了。
  小红大概也知道两个人是在嬉戏,高兴得乱蹦乱跳,开大嘴“吱吱”叫着。
  两人追逐了一会,不知痴痴叟是故意?还是真的被冰雪滑倒,躺在地上,假和尚一跃上前,抢夺酒葫芦,两人就在雪地上滚起来。
  但他们一面滚着,一面咕哝的谈起话来。
  良久,两人倏地跃起,痴痴叟道:“小妞妞,你的小汉子早已跑掉,咱们到武当山去等他,咱与他在那里,有一个约会,你可放心了吧?”
  说着,回头对假和尚,道:“你去不去?”
  假和尚肥脑袋一晃,道:“老姑娘到那里,咱就跟到那里,为什么不去?”
  癫婆子气得怪眼连翻,载指骂道:“老秃驴,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惹得姑娘发火,把你送回老家,看你还敢再满口嚼蛆。”
  痴痴叟连道:“对!对!到底老姑娘是我的,嘻嘻!”
  假和尚装出了害怕的样子,吐长舌头,连连后退。
  邵映雪不知这两个活宝耍的什么花样,疑奇的看着他们。
  癫婆子当然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什么意思,心里也是满不高兴,瞪起眼睛,高厥嘴巴,骂道:“老痴子,老秃驴,你们说给小妞妞听听,也叫人家孩子放心!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跟着你们走,咱老姑娘那里都能去,总不能领着小妞妞乱跑呀?”
  痴痴叟耸耸肩胛,道:“咱们走着让假和尚说吧!说不定还能追上那个小子呢!”
  于是,四人一行,施展开绝顶轻功飞纵而去,霎眼间,消失在山光雪影中。

  原来方玉秋被玄天魔女的“梅雾粉”迷住,立即失去知觉,被魔女挟着逃出山洞,来到一处秘密深谷。
  所谓“狡兔三窟”,魔女也知道自己之作为,已被江湖人士所不齿,恐怕一旦荡魄宫不保,所以才秘密的在天山玄冰谷,又经间了一座洞穴,以备必要时隐身。
  她将方玉秋挟至玄冰谷水晶洞,立即放在榻上,吩咐守洞侍女治酒,要与俏弟弟先喝个交杯酒,再行登榻作乐,但又怕方玉秋醒后逃跑,遂点起一种媚香,才拿出解药来,对着方玉秋鼻孔轻弹,令其苏醒。
  她这种媚香,是用以促进性欲,只要略微闻到,任你修为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最高佛家境界,也立即欲火大炽,不克自制,但却不能迷失灵智。虽然如此,却无法把持,非要交媾,方能复原,否则,活活被迷火炙死。
  如果被迷之人,是个先缠的高手,女魔头也有一套功夫对付,就是施展采捕之术,吸尽其元阳,一命呜呼。若稍为弱一点的,她就利用另一种药品,弄得那人迷迷糊糊,慢慢地吸收,一直到精枯力竭,再活剥人皮,准备凑足她所需要的数字时,用来练一种绝毒武功,与天下武林道一争强弱。
  方玉秋的俊秀,确实把她倾到了,决心要留住他的活命,作为禁脔,至于采捕以及收集人皮之事,再另外寻觅对方玉秋是舍不得的。
  且说方玉秋醒后,倏觉腾腾欲火,炙得他全身燥热,衣服不知何时已被脱掉,堆置在一旁,赤裸裸的寸丝未着,眼看着魔女笑盈盈的坐在面前。
  他的眼中,恍惚间,将魔女变成了雪妹妹,旋即又是香姊姊和萍姊姊,还有那偷盗自己紫玉佩的尹如惠,还有那冷若冰霜的谷兰。
  眼里虽有如此的变幻莫测,但他的心里却明白,那是邪淫无比的玄天魔女。
  然而,欲火难拴,腾腾上升,看着仰面而卧的魔女,体肤欺霜赛雪,柔润滑腻,双峰高耸,细草如茵,愈看愈爱,愈看愈饿渴得需要,更加魔女淫声荡笑,媚眼传情,益发诱惑得不可自制。
  恰在这时,魔女又媚声媚气的说道:“小弟弟快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姊姊会使你满足、慨快,我们厮守终身,在这里做一个世外逸民……”
  方玉秋已被欲火冲昏了头脑,于是膝身而起,把名誉、责任……所有的一切置之度外。
  眼看方玉秋就要失身于女魔头,陡地,外面使女“哎呀!”惨叫连天,吼声震耳,似有无数高人,蜂涌而进。接着一股凌厉无伦的掌风,将腾身而起的方玉秋扫倒榻畔,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使人的灵智反应都来不及,其快捷可想可知。
  玄天魔女闻声,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本来她还不大想信落魂谷荡魄宫被挑之事,现在由来人武功的高强,人数的众多,证明确实不虚,而且,这些人竟能找到这座秘洞,试非等闲人物,自己一生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
  女魔头虽然震怒,却不敢回手相抗,为了保命,那还顾及方玉秋死活,立即又打开秘道,逃之夭夭。
  玄天魔女乃是本书重要人物,其来龙去脉,须略微交待一番。
  原来她小时,乃是一个弃女,躺在草丛中“哇哇”啼哭,恰巧被一只母猩发现,遂带回山穴,用自己的乳汁,扶养长大。
  十岁左右时,已长得全身绒绒细毛,天天跟随母猩漫山漫野乱跑,寻找山果黄精之类果腹。
  一天,她独自外出,被一只公猴发现,见其似是自己的同类,遂将她攫住,就在草地上予以奸淫。
  当然一个稚龄女孩破瓜之时,是免不了有一阵子痛触,吓得她立即跑回山穴,再也不敢独自出来。
  岂知,过了几天,就忘记了创痛,故态复萌,又是到处乱跑,恰好又被公猴发现,她撒腿就跑,终究年龄幼小,跑不过公猴,再次被奸淫。
  这一次,她感到不但不痛,反而愉快无比,这使她无限惊奇,不知是何道理?
  事后,公猴即行离开,她却恋恋不舍的徘徊在当地。
  食髓知味,以后每天来此等候。
  那只公猴,大概也感到滋味不同,随时带些野果来送给她,两个形同夫妇,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
  她一时也舍不得离开公猴,希望不歇的同他玩,但公猴并不是铁打的金刚,日子一久,已是枯瘦如柴。
  那只母猩对她的行动,发现有异,一天见其外出,就跟随在后,追至看到是这种事情,不禁大怒,竟将公猴握住打死。
  她一见母猩将她的玩伴打死,自知不敌,忍怒在心,返洞后,趁母猩熟睡,抱起一块大石,将扶养她长大的母猩,打得个脑浆迸裂而亡。
  怒恨已解,遂离开山穴,如脱缰野马,到处乱窜,由于自小追随母猩,练就了攀高纵底的本领,而且,健步如飞,普通武林人物,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这样,她饥食山果,渴饮流泉,就在荒山野壑中,过着无知的岁月。
  一天,被一位老尼姑发现,见其生具人形,但却全身绒毛,再仔细瑞详,秉赋佳绝,是一个练武奇材,老尼一时怜才之念,油然而出,出手将她逮住,带回居处。
  初时,教她说话,她也能“呀呀”而学,渐渐地又教她认字,如此二年来,由于其聪慧,灵智已开,学会了言语,也识了不少的字。
  更奇怪的是,她食过烟火食物后,身上的绒毛,全部脱落,竟是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孩,但她却不愿穿衣服,就是老尼强迫她穿上,不几天就扯得粉碎,老尼不厌其烦的再为制,决心使她就范。
  这时,老尼除教识字外,又传授武功,她确也灵慧,一经指点,即能练习得头头是道,秩然有序。
  如此六年来,由于老尼管束得严密,未敢离开洞府一步,如果稍有陨越,绝不宽贷,是以,老尼即是外出,她也只有乖乖地守在洞内。
  老尼替她取名为巧巧,因为当初捉她之时,正是七夕,故而名之巧巧。
  老尼想把她训练成一位绝顶高手,并承授自己的衣钵,是以,将全身武功,倾囊传授,悉心诲教。
  先后已是十年余,巧巧尽得老尼真传,由于她吸食猛乳,天赋神力,更加她自小追随母猩练就的纵跃本领,复经老尼指点,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比之乃师,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概。
  此时,她已二十余岁,出落得冰肌玉骨,雪肤花容,犹若仙女般的俏丽俊美,老尼看着爱徒,无论人品武功,都能超人一等,自是高兴非凡。
  一天,老尼有事外出,叮咛其好好看守洞府,勤习武功,并替她留下足够维持半年多的食粮,即行飘然而去。
  她十几年来,还未养成穿衣的习惯,老尼在家时,逼不得已勉强穿着,每次俟其外出,立即脱掉,约计老尼要回来时,惧怕受责再行穿上。
  这一次,当然依然如故,老尼一走,立即脱得一丝不挂,双手抚摸乳峰、小腹、大腿,做出了邪淫丑态。
  老尼走后,一月,二月,三月……一直半年多,还未回转,洞中存粮,已经所剩无几,巧巧为了生存,就大着胆子走出洞府,看看阔别已久的外面世界。
  一经走出樊笼,长长地舒口气,顿时将老尼平时耳提面命的教诲,忘得干干净净,一声清啸,若乍然离巢的乳燕,恢复了原有的野性,满山遍野的飞跑。
  也是合当有事,恰巧一个淫贼被侠义人士追得走头无路,藏匿在山里,他发现一个赤裸裸的美女在到处乱跑,所谓生性难改,秉性难易,脱疤忘痛,就奔驰至前与美女答讪。
  巧巧当年曾与公猴发生关系,她一见当前出现了异于自己之人,顿时想起往事,于是,不克自制的飞眼传情,乳颤臀摇的展开媚术。
  巧巧即是不此如,淫贼也早已馋涎欲滴,那还不是一拍即合,一时男贪女爱的纠缠在一起。
  当然,淫贼立即作了入幕之宾,两人就在洞中俨如夫妇,巧巧生性奇淫,未出几天,已把淫贼弄得枯瘦如柴,此时,他虽然感到体力不支,想要离开,却又舍不得这甜蜜无比的温柔乡,就这样自我矛盾着。
  一天,巧巧于无意中在一个小洞穴内,发现了一本采补书籍,本是乃师偷藏的。她翻开一看,感到十分新奇,默默地记住,立即就与淫贼交媾,暗中施展特技,将淫贼之元阳吸尽,到鬼门关报到去了。
  巧巧自知惹了祸,吓得花容失色,那还敢再耽在洞里,从此流落江湖,到处掳劫少年男子,施展采补之术,增加自己之内功火候。
  由于她的武功高强,来无踪去无影,江湖上被她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有的少年男子,人人自畏,惧怕得如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巧巧出现江湖后,即自名为“玄天娘娘”,而江湖人士却名之“玄天魔女”,她不分正邪,只要是少年男子,一视同仁。
  是以,惹起了黑白两道公愤,群起围歼,终因她武功超绝,更加连年采补,内功已臻化境,致被免脱。
  之后,再未出现江湖,即来到落魂谷建立基业,但仍不时遭使徒弟外出掳劫少男,作为其采补与泄淫工具。她玩腻以后,就送给徒弟玩弄,一直到少男精枯力竭之时,即活剥人皮,要练一种毒功,并利用人皮,加以焙炼,将落魂谷上空递盖起来,形同天网。
  当然,她这个计划未能如愿,即被方玉秋以一曲“离面”弹将冰销瓦解,她将方玉秋拽住带往玄冰谷,企想倒风颠鸾时,却又来了高手,将她吓跑。她这一跑,江湖中又将掀起一场腥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所来之人,正是江湖五奇之一的假和尚,他之何以来此?也是耳闻玄天魔女的劣迹,想要顺便将其除掉,以免为害人类。
  也是方玉秋合当有救,恰巧被他发现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挟着一个少男急驰,立即尾随在后。
  以他绝顶轻功,竟未被女魔头发现,同时,玄天魔女也绝未想到会有人跟踪,因为玄冰谷气候奇寒,一般武林人物,漫说在冰雪上无法立足,就是能够站住,也无法施展手脚,还不是冻得发抖,其奈我何?
  是以,她才大胆前行,毫不虑及后面有人。
  假和尚见魔女进洞,已经约略猜出就是玄天魔女,他恐怕洞门紧闭,故而,也不稍缓的如幽灵一般,幌身而进,施展“缩气舒身功”,霎眼间,一个粗矮肥胖的躯体,变作一张薄纸般的紧贴洞壁,任谁也难看出那是一个人,而当是一片灰尘,或者是暗影。
  他看见魔女将方玉秋的衣服脱掉,又点上媚香,继又将之救醒,以及以后诸般情事,他恐怕这个美少年失身,是以,立时又施展“分声神功”,双掌连挥,已将几个赤身使女击毙,接着,又摇摇推出一股凌厉掌风,将少年男子扫倒榻畔,同时之间,他的分声神功,也吼叫如雷。
  这种分声神功,乃是江湖一绝,一经施展,可以发出数个人的声音,此起彼落,如远似近,对方闻到,只以为高手云集,那还敢恋战而不被吓跑。
  假和尚深知女魔内功精湛,恐怕自己不敌,是以,才施展“分声神功”,也幸亏如此,才把她吓跑,不然的话,恐怕陪了夫人还要折兵。
  当下,他想将女魔顺手除掉,顾不得询问方玉秋,口里仅道:“小子,你还不快穿衣服走路,难道要等着女魔回来继续鸳鸯戏水不成?”
  说着,脚下不停,晃身而追,仍然被她免脱,假和尚却遇见痴痴叟等人,前文已经表过不提。

  且说方玉秋虽听见假和尚的话,仍然是欲火难拴,尤其丹田以下更是热气蒸腾,灸得他无法自制,那份难受的滋味,就非言词所能形容。
  正在难忍难熬之际,他突然想起“太乙珠”来,不知能否制住欲火,立即从衣袋内掏出,含在口中,强捺欲火,运功抗拒。
  “太乙珠”真不愧为武林奇宝,珠一经入口,立即遍体生凉,欲火渐消,他瞥眼看见桌上还燃着一炷香,知道并非好物,伸手弹出一缕阴柔指风,将香火弹熄,仍然运功调息。
  片刻后,洞中雾消烟散,他已完全复原,急忙将衣服穿上,才长长吐了口气,暗忖道:“方玉秋!方玉秋!你枉自学得一身绝顶武功,差点就着了女魔的道,若非那老和尚搭救,势将永堕沉沦矣!”
  想着,自己不胜痛恨,痛恨自己的识浅,与女魔的诡诈,日后遇见,誓将女魔击杀,以报今日之差。
  于是,他将长衣服穿好,在洞中吃得饱饱的,又睡了一觉,晃身纵出,寻找痴癫二人,但也找遍了几条狭谷,毫无所见。
  他正在徘徊莫定之时,突然发现身前一条绝壑底下,正有两物打斗得激烈异常,使他惊怔莫名。
  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入地穴,功参化境,遇奇人,复习绝传,都在后面交待。

  第十五章
  前面说到方玉秋纵出玄冰谷,到处寻找痴癫二人。
  他来到一座绝高峰顶,俯瞰谷底,发现一只白色仙鹤,正与一条水桶般粗细的毒蟒在作殊死争斗。
  白鹤似乎惧怕毒蟒所喷出之团团黑气,在节节后退,只要毒蟒稍微停止,白鹤则伸长铁喙啄它一下,或者舒展铁翼在空中下扑。
  缠斗了约有个多时辰,显然白鹤不敌,但却也不愿就此退却,仍然拚着余力强撑。
  方玉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暗忖:我何不帮助白鹤将那毒蟒除掉,以免其出山害人。
  想罢,从怀中掏出“太乙珠”含在口中,以防毒气。复掣出“碧泉剑”一声清啸,临空而下,身在空中,施展出“丹铁三掌”中之“经天纬地”,剑化万千,形同一片剑幕。方圆五丈以内,尽在剑幕之中。
  那只毒蟒似知厉害,正要昂首喷毒,“克嚓”一声大响,已被神刃斩成三截,一颗蟒头飞出老远。
  白鹤显然一怔,迨至看清楚毒蟒已死,恨得它伸长铁喙,对准蟒头连啄。
  突然,它又将头连点,对方玉秋示意,似是感谢他的出手帮忙,但又不像,铁喙指向蟒头,方玉秋不明白它的意思,疑奇的问道:“你是要我再剁几剑?但它已经死掉,何必再戮及其尸呢?”连连摇头,反而走上前去,张开铁喙,白鹤似懂人意,含住方玉秋衣襟,带往蟒头前面。方玉秋仍不明白它的意思,凝眸睁注着白鹤的动作,却见它用铁喙对着毒蟒头中间划了一下,他这才约略的明白,于是问道:“你是要我将蟒头劈开?”
  白鹤真能听懂人言,当即点点头。
  方玉秋却误会了它的意思,只以为白鹤想吃蟒脑,当即举剑将蟒头劈成两片,意外地滚出三颗珠子,两红一白,交相辉映,把整座山谷照得一片红光。
  至此方玉秋明白了白鹤的一番好意,想不到一个哑吧禽类,竟然如此见多识广,诚属难得。他急忙伏身拾起,揩掉血迹,装在贴身衣袋内,连声向白鹤道谢。
  那白鹤又“嘎嘎”连叫数声,立即转身向前走去。
  方玉秋则紧随身后,行来多远,突然白鹤低头钻进一处石穴内,他也只得跟进,一直走了约二个多时辰,才至尽端。
  洞里漆黑如墨,伸手难见五指,但方玉秋自服食过千年火鳝丹后,一经运功,双眸射出尺余长光芒,是以,洞中虽黑,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见洞端,方圆约二丈余宽,靠正面地上,有一座枯井,由井中泛出阵阵寒气,方玉秋虽然练达寒暑不侵之体,却也感到有点禁受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寒颤。
  枯井旁边有一石桩,拴着一条铁链,深垂枯井内,不知作何用途。
  方玉秋不明白大鹤将自己带来是什么意思,看看大鹤瞑目伫立井旁,似在运功调息。
  他瞥眼间,发现井旁石壁,刻着四句:“善善恶恶,有缘无缘,不怕冻僵,可入地穴!”
  底下并未署名,不知为何人所留,这十六个字,是用金刚指所书,深达寸许,足见留言之人功力深厚。
  突然,大鹤睁开双眼,将头连点,示意方玉秋进入地穴,但穴内泛出阵阵奇寒,使他有点惧怯。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他在穴边伫立良久,已觉不出寒气的侵袭,反而感到身上发出一层暖意,将泛生的寒气,消匿于无形。
  他却不知道身上暖气之由来,乃是那颗白色蟒珠发生了作用,大鹤所以要他取珠,即是为了入地穴避寒之用,当然大鹤是一只通灵异物,否则,他岂会如此?
  当下,方玉秋既有如此之感觉,立即向大鹤拱手道:“多谢你的指引,我这就下去!”
  他艺高胆大,即手攀铁链而下,愈下愈黑,凭着他的眸力,竟也看不到五尺远,而且,愈下愈寒,冷澈骨髓,同时,他觉出衣袋内的两颗珠子,透出两股酷热之气,穿行全身穴脉。
  方玉秋万想不到,由此寒热之气,内外交迫,使他无形中增加了内功火候,如在平时虽孜孜不倦的练习十年,恐怕也难抵得这霎眼间的功夫。
  他紧咬牙根忍受奇寒,决心要探探地穴,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倘若因此而死,只有怨命运了。
  地穴奇深,他下垂之时,拢眸四睇,隐约看出下面似乎比上面宽大,壁面光滑如镜,毫无着足之处。
  他无法估计能有多少时间,才脚落实地。
  穴底干燥异常,阵阵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他略事调息,即沿穴底转了一圈,发现有一人多高的甬道,他已经出了性命,决心一探究竟,毫不犹豫的走进去。
  走了一会,前面隐隐现出亮光,而且,传来一阵扑鼻清香,乍闻异香,精神为之立爽,更奇的是寒气一扫而光,如在平地一样。于是,加快脚步前行,愈走愈亮,呈现在面前的,约有两间房子大小的洞,正中石榻上端坐着一个须眉等白的老人,闭目阖睛,嘴角略带笑意。方玉秋顾不得巡视洞中一切,忙即对着老人跪倒,谦恭的说道:“晚辈方玉秋,冒昧来此,打扰老前辈清修,望祈海涵。”
  说着,垂头不敢仰视,等了良久,却未见老人回话,不由抬起头来,仔细辨认,老人那里有什么气息,而是一具遗骸。
  于是,他对着遗骸拜了八拜,才站起身来。
  他发现在老人遗骸旁边,摆着一木书籍,封面上写着三个古篆:“二神禅”。
  这个名字相当古怪,慢说未看见,就是听也没有听到说过,遂顺手拿起一看,前面是序文,简单的说明二神禅的奥妙及老人出身。
  原来老人乃是唐时,名微尘子,一生行侠仗义,除奸锄暴,行道三十余年,江湖平静无波,遂在东海无极岛潜修,于静中默悟出二神禅,复返中原,想一试绝学。但江湖中,太平无事,恶人有的被降伏,有的敛迹,老人遂周游名山大川,想寻一隐迹之所,来到天山发现这一个地穴,遂定居下来,将二神禅抄录成册,留传后世。
  这里二神禅,分为内外神,内神自行主持运功,外神则主持视听意动,各主其事,互不相扰,即是一心二用。如果练成,内力生生不息,毋虞匮之。
  方玉秋正看得起兴时,忽闻洞内清香更浓,他环视四周,即见榻畔生有一株万年地心果,颜色紫黑,正是熟透蒂落。他急忙伸手接住,放在口中,立化津液,流入腹内,这种“地心果”,他是听见万爷爷说过,是以,一见就认得。
  他知道地心果的药力非比等闲,急忙端坐地上,运功催动药力,穿引于全身穴脉之间。
  行完一大周天,他觉出精气神三者,分合聚散,随意所动,这已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地,他怎能不喜?怎能不高兴呢?
  他更觉出表皮之下,充满了一层真气,全身三万六千汗毛孔,统通打开,畅行无阻。
  于是,他又舒开二神禅秘笈,循序看下去,内中并未记载拳掌剑法,只分二章,第一章是分心之术,第二章是“罗天步”。
  他立即开始练习。
  初时,不大习惯,一连练了几天,已略具规模,随试着数遍地走动,由外神主持,而内神仍能运功不辍。
  洞中却无食粮,幸好在玄冰谷水晶洞内,带来一点干粮,遂掏出充饥。
  估计有好几天的时间,他行坐起卧,都由外神主持,已经习惯这种动作,遂要练习罗天步。
  但罗天步,绝非一蹴即成,乃是利用由汗毛眼收排出的真气,藉空气之浮力而飞行空中,如能练成,可以直上青冥,瞬息千里。
  他无法在此长期练习,由于与武当派有一月之约,必须前往,是以,就口诀念熟,又将秘笈放回原处,对着微尘子遗骸拜了八拜,就要走出。
  尚未走得几步,突闻前面穴道内“哗啦!”一声大响,似是铁链坠地之声,他骇然一怔,不由加快脚步,近前一看,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原来铁链由于年深日久,已经生锈,经他攀援而下,连次晃动,已是节节中断。本来他入洞之后,即断下一节,因相距太远,以致未能听见,恰好此时,上面剩下的一节,复又中断坠下地来,生路已绝,怎不使他叫苦呢?
  既然生路已绝,当然无法赴武当之约,只有懊丧的返回石室,但问题又来了,他所带来的干粮,已经吃完,岂不活活饿死在地穴?
  旋即又想到微尘子老前辈,既然替后人设置了进出道路,岂能不准备食物,因之,他在石室内到处寻找。终究被他发现了在老人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遂轻轻从指缝拉出一看,上写“辟谷丹”三字,其旁又有八个蝇头小楷是:日食一粒,多则无益。
  他拔开瓶塞,倾出一粒,比黄豆略大一点,立时清香满室,好闻已极,玉瓶内装的满满的,怕不有几百粒。
  食物已经解决,他只有安心的住下来,开始练习罗天步,他希望急速练成这种绝技,飞出地穴,以便如期至武当赴约。
  所谓“天下无难事,只怕心不专”,方玉秋在地穴内,无昼无夜的加紧练习“罗天步”,其突飞猛进,真是一日千里。
  他练“罗天步”,可以说事半功倍,由于他服食“地心果”已将全身毛孔眼打开,真气可以源源排出,激荡着空气,可以满洞飞行。
  两个月过后,“二神禅”已不须想象,内神随时主持运功,即是睡觉也未停歇。
  同时,他感到“罗天步”也有了几分火候,只要内神一经运气,不自觉的满洞飞行,想高就高,要低就低,但他却不敢试飞出地穴,恐怕中途摔下来,岂不要摔死。
  从他吃掉的“辟谷丹”计算,已经是一百多天。武当之约,已经逾期,急也无用,只有安心练习。
  又是一个月过去,他对“罗天步”有了信心,于是,对着微尘子拜了几拜,就要带着“二指禅”秘笈飞出地穴。
  瞥眼发现原放秘笈之处,写着一行小字,由于年长日深,模糊不清,仔细辨认,原来是“留存地穴,以免遗失。”
  他只好放回原处,留恋的向四周看看,立即走出地道,内神自行主持运功,霎眼间,已飞出地穴,井旁大鹤不知到何处去了?
  走出山洞,一声清啸,已立身在高峰,稍微辨别方向,展开轻功,向东南而去。
  他在地穴内,住了三个多月,练成了绝世武功,这是他作梦也不曾想到的是。此时,他的内功究竟深厚到怎样程度,自己也难以说出来,他只能在体力上觉出比之先前轻若飞絮,大有飘飘如仙之概。
  他为什么不施展“罗天步”飞返中原呢?那样,既省功又快捷,这有个原因,他想沿途中能碰见痴癫二奇,或者是其他熟人,并顺便作些行侠仗义之事。即是不能遇见熟人,自己复出现江湖,也会传播得很快,自然有人会找寻前来。
  岂料,他刚刚走后,就有一红一绿两条身影,如飞般的循声而来,但却毫无所见,转身也向东南而去。

  此时,正是三月下旬,但塞外天气,仍然寒风凛冽,霜雪飘飞,是以有“春风不度玉门关”之词句。
  这天傍晚,青州城外,弱水支流之滨的一抹丛林旁,地势偏僻,荒凉已极,那里陆续出现了几个江湖人物。
  接着,又从远处飞纵而来不少武林高手,每个人的双眸射出贪婪之色,向对面凝住着三个五句左右老人。
  那三个老人,中间是独眼臧全,左首一位是独来风计平,右首的是独塌中岳花江,他们乃江湖中有名的崆峒三独。那臧全是一只独眼,计平只有一只右手,花江则是塌鼻,面上只有两个通气窟窿,十分难看。
  只听独眼龙臧全沉声说道:“各位既是为灵光宝镜而来,不妨就拿出两手绝招看看,咱们三人也藉机领教一下中原高手。”
  突然,对面有人接住,道:“你们要败了怎样?”
  藏全说道:“宝镜献给各位,咱们三弟兄从此退出江湖。”
  说道,对面就有三个人纵进场中,与三独捉对儿厮杀起来,但技差一筹,未出几招,已被“崆峒三独”展开绝学“五行掌”,就将那三人齐齐砸飞。
  但,对方人多,前仆后继,源源而上。
  崆峒三独,虽然艺高,却也抵不住这种车轮战法,已是额际冒汗,口喘吁吁,但为了保作这宗宝物,仍然拚死的作困兽之斗。
  他们正打得激烈之时,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厉啸,场外已多了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僧人,肩上横担一条儿臂粗细的精钢禅杖,状貌凶恶,并非善类。
  只见右手一推,打出一股凌厉掌风,将拚斗中的一些高手,从中分开,口里轻宣一声佛号道:“出家人也想淌淌浑水,各位识相点,留给佛爷吧!”
  当前的一些高手,发现红衣和尚,登时散去了不少,但有一部份人既未离去,反而呐喊一声,蜂涌而上。
  那红衣和尚陡地发出“呵呵”怪笑,震耳欲聋,手中禅杖一抡,“哎呀”惨嚎连声,遍地死伤。
  红衣和尚迫退众人,转身即对崆峒三独,说道:“佛爷菩萨心肠,将灵光宝镜拿出,饶你们不死,否则,莫想离此半步。”
  崆峒三独又岂是好惹的人物,他们知道不能善罢干休,立时一声虎吼,抢制先机,分三方围攻而上。
  红衣僧人又是哈哈大笑,道:“佛爷如果用禅杖,算是欺侮你们,就空手接几招玩玩。”
  说着,右手禅杖插入地下尺余深,双手挥舞,即与崆峒三独打在一起。
  红衣僧膀阔腰挺,高大魁伟,但身体却十分轻灵,未出几个照面,崆峒三独各中一掌,躺在地上呻吟。
  那藏全强忍翻涌的气血,立即坐起,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铜镜,遥遥掷给红衣僧。
  那红衣僧伸手接住,反覆审视,默运真气,铜镜上突然射出一缕强烈无比的光辉,耀人眼目,他高兴的一声哈哈长笑,拔出禅杖,说道:“看在宝镜份上,“暂饶一死!”
  转身就要离去恰在这时,又是一声清啸传来,如寒潭龙吟,鹤鸣九皋,微风过处,一个俊俏的少年书生,横挡在前。
  那少年书生星眸瞟处,已知红衣僧并非善类,于是说道:“你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还如此心狠手辣,岂是出家人之作为,你先替我交待明白,再走不迟。”
  红衣僧为恶一生,他岂能瞧得起面前的少年书生,是以,呵呵怪笑道:“小子,你想追陪他们,佛爷就超渡你。”
  原来这少年书生就是方玉秋。他正在客店中运功调息,突闻城外传来厮杀之声,学施展“罗天步”绝功,飞出城外,恰好红衣僧得到宝镜,就要离开。
  他一看遍地死伤,虽然远处立着几个人,却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挠,是以,激起他的侠义心肠,将红衣僧挡住。
  当下,方玉秋若无其事的说道:“小爷确实活腻了,老和尚若有兴趣,不妨就施展两手看看。”
  红衣僧大吼道:“小子,通名受死!”
  方玉秋被他一口一个小子,骂得有点冒火,说道:“小爷方玉秋。”
  话声刚落,红衣僧挥舞禅杖扑上,杖风呼呼,狂飙掠地,方玉秋虽然艺高,却也不敢攫其锋,身形略晃,横飘五尺,轻轻让开。
  他想偷学红衣僧几手高招,是以,施开痴痴叟所传之“旋风舞”,在掌风杖影中穿来穿去,始终未还手。
  几个照面,他觉出红衣僧之招式,并无奇特之处,立时一招“南山张网”,对着红衣僧打出一缕阴柔掌风。
  红衣僧见状,心里暗算,你小子凭着奇诡的身法,或可多活几时,现在竟要以这点点掌力,其奈佛爷何?
  付思未完,掌风已扫中左臂,立即惊觉不对,想要运功抗拒,已是不及,接着是“嚓”“彭”的两声,左臂打断,禅杖落地。
  红衣僧一阵剧痛攻心,强提真气退后丈余,转身就跑,就寻觅隐蔽处所疗伤。
  他恐怕方玉秋追赶,是似,在痛极而晕迷之中,糊糊涂涂从怀中掏出一宗物件,甩手向后打来,口中却道:“小子,你有本事,一年后到青海巴拉寺去,佛爷候着你清算这笔血债。”
  方玉秋忽然发现一个黑忽忽的东西电射而来,他恐怕上面有毒,举手一探,已将那物体震出。“通”的声响,跌落在十丈以外的河水内,从此江湖中失落了一宗奇宝,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方玉秋在那个圆圆的东西落水刹那间,隐约看出似是自己遗失的铜镜,要想施展绝技取回,却为时已晚,只得任由其落水。
  当下,回头看看场中有些受伤者,正有人在施救,独那三个五官不全的人,没有人理会。方玉秋一见就认出那个独眼老人,在大泉街上,曾撞过自己一下。
  他宅心仁厚,见三位老人面色惨白,显然内伤很重,是以,不加思索,就坐下来,用手抵住两人背后灵台大穴,助其运功疗伤。
  身后那些武林人物,看着这个少年,嫉恨交并,倘若有人突然出击,方玉秋武功再高,亦难逃出活命,但却无人动手,只是怔怔地看着。
  方玉秋也并不傻,因他身怀绝学“二神禅”,全由内神运功透出真气,而外神则注视那些人的行动,倘若有人真的不顾江湖道义,他只有以武力解决了。
  约顿饭时间,已帮助三老疗好内伤,立即挺身站起,就要离开。
  那三位老人,恰好也站起身,拱手为礼道:“老朽崆峒三独,承蒙小友不死之恩,暂以死报,俟老朽等返山,稍事安置,即返中原,追陪左右。”
  方玉秋见三位老人如此谦恭,连忙说道:“我辈行侠江湖拯人于危,何敢望谢,请老前辈不必在意,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转身就走,那个独眼老人,急忙唤道:“请小友暂留片刻,容老朽奉告一言。”
  于是,他说出了在大泉街上偷盗铜镜之事,方玉秋这才明白在不意中已被人家将铜镜盗去,自己还蒙在鼓里。
  但铜镜已经坠落在弱水之中,虽系奇宝,也只有望水兴叹了,因为弱水鹅毛不浮,谁也不敢拿着性命当儿戏去捞取的,只有让它永沦水底。
  方玉秋听完,拱手说道:“往者已逝,来者可追,老前辈自重。”
  声音甫落,人已在十丈开外,霎眼已失去了踪影。

  江湖中的事情,传布得确实快捷,其快捷简直使人臆测不到。
  就在第三天,江湖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方玉秋又突然出现在甘凉道上。而且在肃州城外,轻飘飘的一掌,就将名震武林的“亦煞头陀”击成重伤,从这一点看,这小子武功不知又高了多少倍。
  于是,曾经吃过方玉秋亏的黑道,群起邀截,要把他置之死地方才称心,有些自命为侠义道之人士,闻到他的武功绝高,生出了嫉妒之念,也想会会他讨教几招。
  复传闻方玉秋在兰州附近,奸杀了三个妇女,更引起侠义道人士的愤恨,是以,除想讨教武功外,又要为江湖上消除淫贼。
  又有人说,方玉秋已投身万流教······
  还有的传说,他与某某黑道魔头,已沆瀣一气,专门与侠义道人士作对,现在,他正东向中原,要与少林派一较长短,然后再指向武当派。
  谣言纷纷,莫衷一是。
  这是谁造的谣呢?无疑的是他的仇人。
  这些谣言,传到几个人耳中,坐卧不安,是以,也陆续西上,看看究竟,如果真如传言,说不得就要为江湖除害了。
  且说方玉秋辞别崆峒三独,返回旅店,略为调息,天色已亮,就在店人吃过早饭,向东而行。
  行走之间,他突然想起平坛之约已近,自己闲着无事,何不到青海走走,顺便探访一下,是否藏有奸谋,届时也可看看这番盛会。
  当晚宿在凉州,决心明日起行转向西南。
  吃过晚饭,就端坐床上运功。
  忽闻隔壁有人说道:“他们来得奇怪,各大门派不乏绝顶高手,竟未发觉是什么样人送来的?”
  另有一个粗哑声接道:“突然改期,恐怕是藏有一份阴谋。”
  先前发话的人,又道:“一直到现在还不知蜈蚣镖为何人所用?是以,无法猜出对方的用意,据闻各大门派,决定推戴峨嵋派掌门昆阳长老为首,于中秋节率领人众至坪坛赴约。”
  方玉秋闻言,坪坛之约已经改期,距此还有数月,自然无须急于前往,但现在又往何处去呢?他忽然想起与同门师弟安驯相约之事,决定先返翠碧山庄,与师弟至东海琼来屿夺回天梭宝图。
  他想继续窃听最近江湖上有无新奇之事,但隔房人声静寂,微微传出鼻息之声,似已睡熟。
  一夜无话,翌晨继续前行。
  在西北部仲春之时,虽不若江南已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但树木及遥望远处的草地,也泛出嫩黄之色,是以有“草色遥看近却无”之诗句。
  沿着流览的景色,不觉森兴陡发,畅声吟咏:“红满枝,绿满枝,宿雨厌厌睡起迟,闻庭花影移,数旧期,忆旧期,梦……”
  陡地——
  前面一抹丛林内,纵出一个黑纱蒙面人,身材不高不矮,肥瘦适中,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利剑,只听一声断喝,截住道:“小穷酸,你的诗兴倒不小,小爷在这里等了半天,你才来,快亮兵刃,咱俩较量较量。”
  从声音听去,面前人之年龄不会太大,似还比方玉秋小几岁,但他却故意把声音压低,显示其老成练达。

  方玉秋闻言一怔,当即义前进几步,相距蒙面人约丈余,拱手说道:“在下方玉秋路过此地,不知何处得罪兄台,请予明示,以开茅塞。”
  正式倏地,蒙面人利剑一抖,幻出三朵剑花,并震出“嗡嗡”之声,显然他手中乃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剑,只听他又沉声说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是要找你喂喂几手招式,看看到底是你强,还是我强?不过,你却不能吹出暗箫取胜,首先要说明。”
  方玉秋不明白蒙面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喂招,于是又说道:“兄台请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那样卑鄙,以巧取胜,不过,我们既无过节,喂的什么招呢?况且刀枪无眼,设若有点差错,岂不遗憾终生?”
  蒙面人大声喝道:“穷酸你这样哆嗦,即是有差错,也无人向你报仇,还怕什么?难道你不敢与我比试,不然的话,你是跪地叫三声大······爷,就放你过去。”
  江湖上的人物是宁折不辱,方玉秋被蒙面人骂得有点恼火,但仍然温和的说道:“请问兄台贵姓?”
  他这是多余问的,人家连脸貌都不愿示人,岂肯说出名姓,只听蒙面人说道:“且后你自会知道,快亮兵刃!”
  方玉秋毕竟宅心仁厚,不愿无故竖敌,伸手在路旁树上折下一断树枝,拿在手里,道:“兄台,在下并无兵刃,就以此与兄台玩玩。”
  当然,他无法看到蒙面人的脸色,只听他一声喝道:“你敢瞧不起我?接招!”
  声落剑到,招化“灵蛇出穴”,分心刺来,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其实,虚实并备,变化无穷。
  只要方玉秋向旁侧一经躲闪,立时分演“天龙插印”,取上盘,“孔雀别翎”刺中盘,“仙狼献果”折下盘。
  这一招三式,端的凌厉毒辣。
  方玉秋一见来势,深知厉害,赶忙施展“旋风舞”,错眼之间,已转至蒙面人身后,但却未出手攻击。
  蒙面人料不到方玉秋会倏地不见,而且快得出奇,竟不知人家躲在何处?
  不由气得他一跺脚,道:“小穷酸,你要的什么把戏?”
  这个小动作,显然是姑娘发娇嗔,堂堂一个男子汉,怎的会如此做作,这不透着奇怪?
  但方玉秋却想不及此,见他叫着自己“小穷酸”,不由得心里一乐,嘻嘻笑道:“我在这哪!”
  蒙面人一听,人家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而自己还懵然无知,要是敌人,冷不防出手,自己还不知是怎样死的?
  想着,满不是味道,本想一头钻进树林一跑,但又不愿虎头蛇尾,而被人家瞧不起,同时,还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倘若他只是凭着奇诡的身法,而无真实武功,岂不要被他瞒骗了?
  当然,他是以“飞景八曲”而轰传江湖,恐怕其他武功不会高到那里去的。
  是以,争强之心陡生,立即转回身躯,剑出“滚汤泼雪”,对着方玉秋上中下三盘虚实并备的攻来。
  但方玉秋手拿树枝,不攻不守,只是以“旋风舞”在蒙面人的掌风中穿来穿去,形同幽灵。
  良久,蒙面人连方玉秋的衣角也未碰到。
  方玉秋也在这一阵子中,对“旋风舞”,已悟解出个中奥妙,心里自是高兴非凡,暗暗感谢“痴痴叟”老前辈的爱护,不以秘笈自珍,悉心传授,这份厚爱,实在是难得的。这样,一个挥剑如长虹贯日,沿龙戏水,剑剑狠绝,着着指向要害,犹如与敌人拼命一般。
  一个则是轻如飘絮,如鬼魅,在剑影中左晃右荡,前飞后飘,如同嬉戏,根本不是与人对敌,而是在练习轻功。好一阵时间,蒙面人以为他的武功仅此而已,只是以轻功见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他这一套奇诡莫测的轻功,却也值得傲视群侪。是以,一面仍然继续挥舞长剑,想要多少在他身上留点记号,一面轻声说道:“小穷酸,就是这点本事吧?若没有别的展露,我可要在你身上留点记号,要走了。”
  不知怎的?方玉秋很喜欢听蒙面人叫自己“小穷酸”,是以,嘻嘻嘻笑道:“兄台莫慌,咱要还手了。”
  说着,他的心里如闪电般的划过,何不藉机喂喂招,将前后所学统通练习一下,胜强自己暗中练习。
  于是,立即展开“寒晶三部绝”的“寒晶降虎八招”、“降龙八招”、“降魔八招”。
  手中树枝,顿时化成精钢利剑,遮天飞舞,将蒙面人的剑影,刹那间已淹没无遗。
  但他出手有分寸,招发即收,有时见蒙面人胸前背后空门大露,招至中途,立即收回。
  “寒晶三部绝”演过之后,旋即又以树枝代剑,开始演练最近所学之“无独阴阳七绝剑”。
  这七个招式,以右手剑为阳,左手剑决为阴,阳为实,实中有虚,阴为虚,虚中有实,一经施展,真是剑影掌指,匝地盖天,真有巧夺造化,神鬼皆惊之亥奥。
  演练中,方玉秋把自己所学,澈悟了个中精髓,自是喜不自胜。
  其时,他已把蒙面人忘掉,因为人家连招架都来不及,那还有机会还手,可以说是他自己在练习而已。
  他已练出兴趣来,遂口说道:“兄台,再来几招!”
  声落,倏地施展开“丹铁三掌”,将“经天纬地”化成剑势,身躯上腾,腰身一扭,变成头上脚下,立时幻化一片剑线罩下。
  那蒙面人一见,正要闭目等死。
  陡闻——
  树林中一声喊道:“好小子真有一套!”
  方玉秋倏地收手,遥向林中拱手说道:“那位老前辈,请出来一见如何?”
  但林中寂静,毫无声息。
  方玉秋正要回头向蒙面人搭讪,岂知他已钻入林中。
  就在入林的霎那间,抖出打出一个白球,向方玉秋迎面飞来。
  方玉秋右手紧握树枝,伸出左手,轻轻嵌住白球,觉得软绵绵的,不像是什么暗器。
  他放在手心一看,原来是个纸球,急忙打开,上面写着八个小字:“荆棘满途,君宜珍重。”
  字迹娟秀,似是女人手笔,看口气,蒙面人对自己并无恶意,而是有意来警告自己的,却无法知道他是男?是女?
  要是男的,日后相会,一定曲意相交,如果是女的,恐怕又是一桩麻烦。
  他正端着纸条出神时,突闻有衣袂飘风之声。
  抬头见林边,又出现了十数个黑巾蒙面人,都是身穿黑色长衫,手擎利刃,一字排开,将去路挡住。
  方玉秋见状暗忖:怎的这多蒙面人,这才与自己打斗了半天的那个,会与这些蒙面人一伙不成?
  付思未已,突然内中一个瘦长黑衣蒙面人,向前超出两步,沉声说道:“阁下身手不凡,毋怪公然与黑道朋友为敌。但天下恶人太多,遍地蛇鼠,你虽具菩萨心肠,却难以独掌撑天下,希望你熟思,莫要惹火烧身。”
  方玉秋听蒙面人没头没脑的说出这种话来,心里怀疑莫名,是以,略微沉思,当即反问道:“在下憨拙鲁钝,不知阁下意思?”
  那蒙面人将头左右转动了一下,道:“天下事在一个数字,数到是无可避免的,目今江湖自命正义之士,也是暗地里搞些鬼蜮伎俩,不仁不义,横行霸道。反之那些被人看作邪道者,却是全心全意为人类主持正义,排难解纷,不计名利得失。
  “这一点,阁下虽然行道江湖短暂,当亦能看出,所以本人代表本教教主,邀请阁下至总坛一叙,共同为江湖武林同道作些有益于人类之事。”
  方玉秋一听蒙面人说出本教教主,心里暗忖:这十几个人恐怕离不了万流教,他们虽然满口仁义道德,但却恶名四播,这一篇鬼话,只有去欺骗三岁孩子了。
  当下,立即问道:“在下孤陋寡闻,请问你们教主是那一位?”
  蒙面人之声调甚不悦,接道:“我们教主的名讳,恕不奉告,现在就是要你一句话,是去?抑是不去?要去,届时自可知道,教主当能降阶相还,拱同上宾。”
  方玉秋闻言微笑道:“我要说不去呢?”
  突然另一个蒙面人厉声喝道:“小子,你敢说不去,马上要你溅血当场。”
  方玉秋昂首“哈哈”朗笑道:“在下方玉秋初临江湖,见识浅薄,认人不多,还未见到这样强邀别人入伙的道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的命仅只这一条,在目前来说,因为很多事尚未办理,还舍不得奉送各位。”
  先前发话的蒙面人,声音陡变,已不似先时的温和,冷峻得有点令人颤抖,道:“你要熟思,不要凭一时之血气冲动,后悔莫及。”
  方玉秋也是沉声说道:“在下有灵智以来,秉承庭训塾教,只知道替社会做些公益事业,并不知道什么帮会宗教,你们想要怎样,尽管明说,我还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无形中已吐出了禅教真力,震得当前十几个人耳鼓嗡嗡作响,而且内中有几个功感气血翻涌,浑身颤抖。终究他们也有几十年的内功火候,立时澄神定虑,逼住翻涌气血,方免于当场出丑。
  至于方玉秋并不是有意给他们下马威,而是由于内功已臻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最高境地,在心情不悦之时,无形中发生的。
  蒙面人的脸色是无法看到的,陡闻一声厉叱喝道:“小子,大爷们好话说尽,你却如此顽固,再让你盏茶的思考时间,否则,莫怪咱们心狠手辣。”
  说着,已从腰间掣出一条六尺余长的软鞭,只见他顺手抖,发出“霹啪”一声震响,鞭鞘带出一阵狂风,凌厉无俦,由他这一手看去,显示出其内功深湛,应是一位绝顶高手。
  方玉秋仍然手握树枝,若无其事的说道:“在下并没有什样考虑的,我还是我,谁也不能改革我的初衷,不过,咱家无冤无仇,似乎没有动武的必要,同时,也请阁下等通个姓名。”
  他自知当前的十几个人,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但他艺高胆大,根本未把他们放在眼内,他只想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为什么在此邀自己。邀到何处去?他们的首领是谁,这是他急于清楚的。
  同时,他不知这些人是黑道还是白道?不便随便树立仇敌,如果是黑道,即是失手杀死几个,大不了与他们的仇怨加深,否则,是侠义人士,设若有所伤亡,自己岂不是成为江湖上黑白道的共敌?因之,他有这种想法,未便冒然出手,忍住怒气,询问其根底。
  就当前的形势来讲,他也希望有一个真正试手的机会,自从离开地穴,还未真正遇到试手,虽然这才与那一个蒙面人喂招,但只是一方面的,无法试出自己的内功究竟有多深,虽有几次想运出一两成禅功真力,终因感到那个蒙面人似乎隐隐含有魅力,而使自己不忍下手,以免伤害着他,这是什么原因呢,无法说出,因为他没有看到他的面目,只是看到他那纤细的双手,使他软了下来。
  方玉秋付思未已,对面人群陡的一声吼叱,道:“小子,你想知道,请你地阴宅地府去打听吧!”
  方玉秋双眸神光暴射,向对面扫射一眼,接下,看来各位是要打架,不知单打还是群斗?”
  适才吼叱的紫面人,道:“大爷向来是四比一,车轮战法,此进彼退,旋环不已,只要你能逃出轮战,最后由另外一个人与你对敌,这就是先难后易的战法。小子,如果惧怕,就乖乖地跟着咱们走,不但没有坏处,反而使你终生受用不尽。”
  方玉秋突然心里一乐,嘻嘻笑道:“这倒很好玩,在下就以手中的枯枝接接各位的车轮战法,就请上……”
  突然,一阵暴吼,截住道:“小杂种,有多大本领,敢如此的狂傲,接招!”
  声落人动,“飕飕飕”纵出四人来,挥舞着刀剑,围攻而上。
  方玉秋见对方掌剑齐上,不敢硬接,立即又施展开“痴痴叟”所传授之“旋风舞”步法。
  真是绝技非同凡响,就在四个蒙面人掌剑齐临的刹那间,方玉秋滴溜溜地一旋,早已由人缝中转出圈外。
  那四人确也厉害,发一声尖叫嘛,立时又将方玉秋围住,这个四人阵式,变化得奇快,令人意想不到的玄妙。
  好个方玉秋,身形一晃,振臂拔空四丈多高,腰间一拧,右手树枝一挥,幻化出一片黑影,左掌蓄劲下压,力逾千斤,劈向四人天灵盖,因他出式居高临下,声式威猛至极。
  那四个蒙面人都是久经战阵,平时训练有素,一见来劈,也觉心惊,忙不迭的缩身倒退。
  双方这些动作,快逾电光石火,使旁观之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概。
  这四个蒙面人刚刚退出圈外,对方另外四个人已是电疾而上,刀剑横飞,掌风呼呼,看他们掌剑之间,都藏着无穷的变化。
  他们掌剑挥舞,恰是方玉秋下坠之势,时间闪躲不及,且又毒辣无比,堪堪四周剑已临身,但方玉秋早已有备,右手树枝一抖,又幻出数朵黑影,向周遭横展。
  四个蒙面人大骇,忙即撤招后纵,堪堪躲过。
  虽然他们清楚方玉秋手中是一段树枝,但感到劲风由树枝上阵阵弹出,不由得不向后面倒退。
  他们刚退出,又是四个人扑上,个个招式狠毒怪异,而且凌厉无匹,似是想要一下子将方玉秋置之于死地才甘心。
  他们掌剑挥舞之间,口中不断的吐出啸声,此起彼伏,难听已极,似是在扰乱对方心神。
  这种车轮战法看是奇特,只要当前四个人被迫后退,立即另外四个人补上,使敌人并无喘息的机会,但方玉秋自从服食过“地心果”,功力又增加不知多少倍,更加习得“二神禅”,内力生生不息,就是对他们的啸声,也是充耳不闻。
  同时,他心里暗笑,啸声的祖宗就在眼前,你们却鲁班门前玩斧头,真是可怜。
  方玉秋一时童心大起,又开始练习武功起来,他将前后所学,又练习了一遍,其精深玄奥处,比之以前,更加澈悟,心里自是高兴万分。
  他既然不愿无故树敌,因之出手都有分寸,绝不伤害对方毫发,想使其知难而退,然后再加以善言开导,使之能幡然悔改前非,立心向善。

  第十六章
  方玉秋居心虽好,对方却不领情,他们更加出手凌厉,啸声益发怪异难听,如果换给旁人,早已溅血当场了。但方玉秋依然潇洒自如的在施展“旋风舞”,穿来穿去,忽前忽后,幌荡在四个武林高手之间。
  缠斗了一个多时辰,他已将各式武功重新练了一遍,心神不耐,陡地,一声清啸,内神主持运转之“无上禅障”施展开来。
  此时,他的“无上禅障”已经扩展到四尺以外,漫说是刀剑难以砍进半分,即是周遭有千斤压力也难逼进半分。
  接着,“噗通”连声,四个蒙面人已被弹出两丈多远,摔跌地上,半晌方才爬起身来。
  这还是方玉秋不想伤害他们,否则,立时被弹得骨碎筋断,名登鬼箓了。
  方玉秋晃身后退五尺,说道:“你们的车轮战法,也不过如此,还有那几位要上?”
  话声刚落,最先发话的那人,纵落场中,软鞭一抖,厉声喝道:“小子,你既不识抬举,只有以武力解决了。”
  说着,软鞭已化为乌光,向方玉秋扑上。
  方玉秋从他这一招“遮天盖地”招式看来,已知道这人已是功臻化境,的确是一个劲敌。他不敢大意,默运出三分真力,逼至手中树枝尖端,一招“云开见日”,要硬接对方一下,试试对方究竟有多深造诣。
  “嚓”的一声,鞭枝相接,方玉秋觉得右臂微微一麻,他已知道这个人的功力确实不凡,确是绝顶高手。
  于是,又默运至五成真力,展开“寒晶降虎八招”与蒙面人缠斗在一起,蒙面人也是口吐刺耳厉啸,扰人心神,若非方玉秋功臻化境,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了。
  这一场生死缠斗,的是山崩地裂,鬼哭神嚎。
  方玉秋以一段树枝,与一个绝顶高手拼打,而且,仅用出五成真力,打成平手,其内功之深湛已可见一斑。
  拼斗之中,方玉秋实感不耐,陡增至六成真力,树枝化成“丹铁三掌”中之“经天纬地”绝学,同时,又运出“无上禅障”,想使这个蒙面人吃点苦头,令其知难而退,以免继续缠斗不休。
  蒙面人一见,暗叫一声“不好”,就要施展最为江湖人士所不齿的招式“懒驴打滚”,逃脱活命,可惜为时已晚。他只觉方圆三丈以内,尽是一片杖影笼罩,而且,有一股绵绵地劲力,从上下四方兜笼而来。
  同时,他觉出这一股阴柔劲力之外,又有一股绝大的反弹力,,全身六脉似要被这股内外攻迫之力炸裂!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轰”的一声,平空飞出四丈开外,又是“克嚓”一声,撞跌在身后一棵合抱粗细的巨树干上,脑浆四溅,一命呜呼。这是他终生为恶的报应,临死时,连个姓名也未替后人留下,甚至连喊句“哎呀”也未喊出,作恶的人,就是如此的下场。
  他究竟是谁,其余十六个人,也难以叫出姓名,因为他们常年以黑巾蒙面,虽然天天相处在一起,能听懂声音,却是不识面貌。
  他们为什么如此呢?这是他们教主的命令,只是乖乖地服从,没有一个人敢私将黑巾揭下,否则,立时制之死地。倘若在对仗阵中被敌人拉掉,露出真面目,立即由同行之人削掉其脸面,再乱刀分尸。
  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以黑巾蒙面?其教主是谁?俟后文交待。
  当下,方玉秋一拳将蒙面人震飞,不想对方竟撞在树干上,一命呜呼,他万想不到自己的功力会突然增加得如此的深湛,以后与人功手,须要小心,以免失手杀人。
  想着,立即拱手向旁立的十六个蒙面人,道:“在下一时失手,伤及你们这位同伴,后悔莫及,并希望各位引为殷鉴,好自为之,莫要助纣为虐,有干天谴,后会有期。”
  “期”字出口,内神早已发动施展开“罗天步”已是越林而过,痕影顿失。
  那十六个蒙面人,还未来得及发狠对话,人踪已杳,只得抬起尸首,也钻进树林,向西南飞驰而去。
  这些人刚刚走后,从树林内转出一个精神矍铄,蓄着三撇山羊胡须的老人,只听他喃喃自语的说道:“好个宅心仁厚的孩子,他应当是应运而生,这一场魔劫,恐怕就要落在他的肩上来收拾残局了。”
  声落人动,如疾风掠地般的向方玉秋飞去的方向奔驰而去。
  树林旁,又恢复了原有的静寂……
  且说方玉秋施展“罗天步”飞行了约盏茶时间,已知蒙面人无法追上自己,立即飘然落地,继续前行。
  由于沿途行人不绝,无法施展轻功,只得缓步而行,却比之普通行人快了好多,脚步轻灵,飘然有出尘之概。
  正行之间,突闻远处有女人的声音嚷道:“……老杀才,你就知道喝黄汤,老娘的怀里会多出一包大粪,不知是那个缺德瘟贼偷儿捣的鬼,你要不替我找出来,咱有你好看!”
  这是癫婆子石红红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一个男人嘻嘻笑道:“老伙计,发的什么火,咱替你找到就是,咱猜想,错不了又是老偷儿耍的把戏。不过,找到他,咱就遭了殃,葫芦里的酒,怕要保不住的。”
  方玉秋一听,即知是痴癫二位老前辈,他们至武当后,怎的又来到此地做甚?难道痴痴叟也来赴武当之约,但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武林人物千金一诺,尤其痴痴叟身侪五奇之一,岂能对清心道人之邀约,而置之不理。如果这样,岂不有损身价?
  自己由于坠进地穴,无法出来,以致爽约,但迟早要赴武当,会会那些自命不凡的牛鼻子,并解释当时未能应约而来的原因,现在,痴痴叟也未前往,恐怕武当派将要恼羞成怒了。
  忖思未已,又听到癫婆子嚷道:“偷儿,瘟贼,如若碰到老娘手里,不剥掉你的皮才怪,老酒鬼,咱们快走,那个小子找不到,人家妞儿却不能再弄丢了。”
  方玉秋闻言,即知他们是要寻找自己,却又不知道癫婆子所说的妞儿是谁,他顾不得前后都有行人,立即展开“流云飘”绝学轻功,循声而去。行不多远即见一红一蓝两条身影,捷逾飞鸟般的疾驰而来。
  方玉秋立即停身路侧,喊道:“二位老前辈……”
  言犹未尽,痴痴叟已经看见,叫嚷道:“好小子,你大概被那妖精迷住,舍不得离开,怎的又从何处钻出来,让咱老人家白跑了一趟武当。”
  说着,已至近前,癫婆子也接着嚷道:“你这个小风流鬼,假和尚将你救出来,难道又去那个找到妖精了,她不吃掉你才怪呢!”
  方玉秋忙拱手说道:“晚辈何曾再碰到女魔头,只是……”
  痴痴叟怪眼圆睁,截住道:“好小子,大概你只是舍不得离开那个女妖精,告诉你,她喝掉你的血之前,还要剥皮抽筋,作什么人皮帐幕,罩住落魂谷,连你的魂魄,也被罩在内了,你还只是,只是的,咱老人家见了你小子就有气。咱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你读圣贤书该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次饶恕你,以后再要如此,罚你小子面壁十年悔过,还要一天五十大板的打臭屁股。”
  癫婆子也紧接着道:“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害得人家小妞妞啼哭不已,跟着咱们白跑一趟武当,现在又下落不明。”
  方玉秋闻言,心里一跳,不知他所说小妞妞是谁?连忙问道:“老前辈,不知是那位小妞妞寻找晚辈?”
  癫婆子杏眼一翻,道:“还不是你的小媳妇,难道还有第二位不成?”
  方玉秋一听,即知是“雪妹妹”别师下山,不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爬上爬下,立即要辞别二奇至各处寻找。虽然他知道雪妹妹玄关已通,普通江湖人物绝非敌手,但未婚夫妻情分太深,使他无法遏止激动的心情。是以,拱手说道:“老前辈,但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痴痴叟与癫婆子人痴心不痴,那还看不出他发急的情态,痴痴叟立即瞪眸说道:“好小子,老前辈也不是万事通,要是咱们知道她跑到那里去了,还用得着告诉你,岂不老早把她逮住,小子,你还未说说这三个多月究竟跑到何处去了啦?”
  方玉秋虽然心急,遇见这两个又痴又癫的人缠住,实在无可奈何,他知道他们对自己关心,同样的,对雪妹妹也关心,他却不明白两个人是在那里遇上她的,他很想解开这个谜,但又怕碰钉子。
  是以,极力抑制激动的心情,将在荡魄宫失陷玄天魔女手里之事,以及被救,复又跌进地穴经过说了一遍,问道:“老前辈在何处碰见雪妹妹?”
  痴癫二位听见他说出这一番离奇的遇会,不禁又喜又惊,两人双眸神光陡射,对着方玉秋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对他的问话毫不理会。同时,“咦”的一声,无限惊奇的说道:“你小子好大造化,这‘二神禅’,乃是奇绝人寰的武功,只是一种传说而已。漫说是学习,连闻到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你却胡碰乱撞的遇上了,这是各人的缘福,强求不得,望你好自为之。”
  方玉秋连忙诺诺称是。
  旋即癫婆子又道:“小妞妞目前行方不明,不过,你毋须着急,假和尚就在她失踪的那天晚上,也不见踪影,谅来他是在暗中保护着,绝不会生什么差错,咱们沿途注意好了。”
  说着,转头对痴痴叟道:“老家伙,咱们现在不必跑冤枉腿了,还是陪孩子回中原再说吧!”
  方玉秋悬念雪妹妹,实在不愿意与他们同行,想施展“罗天步”绝学,升空俯瞰大地寻找,但又恐怕痴癫二位大发疯脾气,只得强忍油煎火急的心情,跟随着他们往回头路上奔驰。
  这三个人同行一起,引得路上行人均投以奇诧的眼光睇注,两个痴癫得满口胡言乱语,说天道地,一个是游酒风流,气宇轩昂的美少年。
  这种现象,自不免有人指指点点,甚或看着他们发出一片讪笑。
  当晚,抵达伏虎城内。
  方玉秋于二年前曾在此住过,将恩师遗留的一块紫玉佩就在此处丢失,“雪里飞鸿”谷兰答应代为寻找,是否能如愿以偿,实难臆断。
  正是旧地重游,感慨万千。两年前自己仅凭“飞景八曲”,踏上江湖,在巫峡降伏毒蟾,继又盲目的奔进黑森林“玄玄洞天”,年余的潜心练习武功,迨至小有成就,黑森林塌陷地下,以箫音震毙地蛟。不想又有宵小之徒冒充黑森林传人,在江湖上招摇撞骗,更可恶者,又化装为自己的形像,奸淫妇女,嫁祸于自己。
  在江湖上奔驰几个月来,恩师的遗命尚未完成一件,反而将紫玉佩丢失,人海茫茫,毫无迹象可寻,又到何处寻回恩师遗物呢?虽然“雪里飞鸿”谷兰为了洗刷她恩师的名誉,答应负责寻回,但自己之事岂能仰赖别人?
  还有“琼台夫人”毕风,更是鱼沉雁杳,不知她隐居何处?同时,恩师的仇人,虽然他老人家并未嘱咐自己替他报仇,但为人徒者,又岂能不凛然于怀,而置师仇于度外?这在良心与道德上是无法向武林人士交待的。
  其次自己身世尚模糊不清,如此跻身于武林之中,祖宗在泉下当亦含羞。固然并不一定显宗耀祖,扬名荣身,最低限度须要晓得方家的前代究是何等样人物,立在人前人后,也可挺起腰肢,自己不是一个没根的弃儿。
  再就是父母双双失踪的凌寒香姊姊下落,若找不到她,自己终生难得心安。她曾毫不吝惜的相赠武林奇宝“太乙珠”,自己的小命,若非这颗宝珠,早已断送多年了,倘若死后真有灵魂的话,再世为人,当已十几岁了。
  种种事情,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翻搅着,使他增加了无限的困扰。
  现在,凭空又多了一件心事,就是“雪妹妹”的去向,倘若她有个好歹,自己将以何言答对邵老呢?
  他愈想愈急,愈急愈心烦,但痴癫二位似是无事人一样,纠缠自己返回中原,究不知他们是何心意?
  想着,已来到过去所住过的客店,当然店伙已经不认识他了。由于那时他的年龄还小,现在虽然仅仅相隔二年余,却由于他屡次巧遇服食灵药,帮助了身体的发育,躯体长高,玉面益发光采夺人。
  那客店的店伙,初见痴癫二位,本想拒绝进内,追见到后面的方玉秋,立时鞠躬如也的向内邀请。
  三人订妥上房,痴痴叟立时嚷着外出用饭,癫婆子也是叫着肚皮饿扁了,不时又“崩崩”的放几个响屁。而痴痴叟闻到屁响,似乎舍不得臭味散失,急忙伏身连嗅着,嚷道:“老姑娘,街风徐来,清香扑鼻,美哉美哉。”
  癫婆子闻言,益发放得起劲。
  这一痴一癫,大概是又发了痴癫病,方玉秋立在一旁,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便说什么,只得将脸转向旁边,任由他们逗趣。
  良久,他们似乎突然想起饿肚子之事,痴痴叟转头对方玉秋叫道:“好小子,你算是与咱老痴子拚上了,难道叫咱吃屁可以吃饱吗?走!”
  “走”字出口,人已飘身而出,痴婆子随后紧跟。
  方玉秋只得随后外出,在直街闹处,有一座豪华的酒楼,痴痴叟当先而入,刚刚上得楼来。
  陡地——
  传出一片哄笑之声,接着,有人骂道:“倒他娘的八代霉头,碰见了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家伙,也要登楼饮酒……”
  又有“咦”的一声,道:“真是天猫地狗,配成两口,怎的对付了这样一对活宝。”
  敢情,说话之人,是看见癫婆子紧随而上,确实的,痴痴叟是满身满脸的油泥,从人前经过,散发出一缕触鼻的臭味,象这样的酒客,谁愿意与他们坐在一起。
  至于癫婆子的衣服虽然略微干净一点,但她那付做像,两颊涂上一层红红的胭脂,令人见到,怕不要将吃下的酒菜呕出来。
  是以,又有人突然喝道:“堂倌,大爷们在此饮酒,你将痴叫化子也请上楼来,故意与大爷们捣蛋,宰了你这个狗杂种,快替我把他们哄出去,回头再与你算帐。”
  那堂倌吓得全身颤抖,面色焦黄,慌不迭的应道:“小的伺候着哪!”
  转头就要对痴癫二位喝叱,口尚未张开,瞥见方玉秋气宇轩昂,神采飘逸,竟与两个疯子立在一起,把要吐出口的话,又缩回去。
  就在堂倌疑迟之间,陡地一个酒客纵身跳出,喝道:“你敢不听大爷的话,剥掉你的皮再说。”
  说着,举掌就向堂倌劈去,这一掌如果劈上,漫说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堂倌,就是会武功的人,恐怕也难受得住的。
  痴痴叟善观气色,已知道这些人是针对自己而来,他想不出何处曾得罪过这批人?他们是什等样人物?
  他万万想不到这样豪华的酒楼,会放进痴叫化子,实在不大雅观,而且,在此饮酒的酒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不嫌他肮脏,他却未想到这些,只以为人家是故意挪揄他俩。
  一时触发了他的怒火,回头对方玉秋吼道:“好小子,师父师娘被人家挪揄,你却在旁边看笑话,每人替我赏他们一个脖子拐,可气死咱老痴子。”
  癫婆子红红也媚声媚气的道:“小子,下手重一点,替咱也奉送他们一份。”
  方玉秋颖悟绝伦,已知道痴痴叟的意思,是要自己出头,压住堂倌,不敢轰他们出去,并藉机惩戒这批败类,让自己的名声震播江湖,其爱护之心,可谓周到。
  眼看堂倌就要伤残在那个武生的掌下,只见他肩不摇,腿不动,已欺身近前,右手轻挥,那个武生竟凌空飞起,“噗通”一声,摔跌在墙角落,“哎呀”叫唤不已。
  正在这时,当中一桌酒席,约有十几个人,年纪都是三四十岁,倏然站起,厉声吼道:“小王八蛋,你敢出手打人,接着……”
  刹那间,座椅齐飞向方玉秋,更有的挥掌进前,狠命扑击。
  痴癫二奇立在一旁鼓掌叫好,痴痴叟恐怕方玉秋受伤,连忙喊道:“小子,咱传授你的那一手,这正是练习的好机会,施展‘双手托天’接住飞花,脚下用‘旋风舞’,这些魔鬼子,其奈我何!”
  方玉秋闻言,童心大起,当真的双手挥舞将飞来的椅凳一个个接住,放在空闲处,脚下“旋风舞”滴溜溜地在桌隙间旋转,并抽冷子的在每个人脖子上打一掌。
  地方虽然小,但方玉秋功至化境,将飞来的椅凳统通接住,以致毫未伤及其他酒席。
  楼上其他酒客,何曾见过江湖人士打架斗殴,早已吓得藏在桌子底下,墙角落处,涩缩发抖,靠近楼梯口的酒客,连滚带爬的滚下楼梯,逃之夭夭。
  突然痴痴叟又道:“小子,你把他们完全替我整治在墙角处,咱老痴子有话问他。”
  方玉秋嘻嘻一笑,道:“谨遵老前辈所示。”
  答应之间,双手齐挥,刹那间,已将十几个人完全弄倒,成了一个活人堆,“哼!”“呀!”的叫唤。
  痴痴叟高兴得嘻笑眉开,摇头晃脑的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老姑娘,你的接引功,应该传授了吧!不要把它带进棺材,还是让他留传后世,才是正理。”
  癫婆子的粉颈一晃,媚眼一飞,将嗓门更加逼细,脆声说道:“老痴子!咱姑娘家的事,不用你担心,快办你的事,吃酒要紧。”
  痴痴叟一听是酒,立时涎水下垂,看着那堆呻吟不绝的武生,嘻嘻笑道:“你们这些魔鬼子,平白欺侮咱老痴子,要不是咱领着小徒孙,恐怕酒摸不到吃,还真要被狗跟着人低的堂倌给轰出去。现在,我有一个条件,你们要想出去,就在咱的面前跪下,叫一声爷爷,再丢下二两银子,作为赔偿损毁店家的工具,以及爷爷的酒菜钱。否则,莫想离开,咱要活活地把你们整死,才放手,不过,要留下最后的一个,咱有话要询问。”
  那些武生已知道这男女两个痴子,加上那个美少年,并非好惹人物,为了保全活命,那还敢说个不字,忙不迭地头,叫“爷爷”,丢下银两,鼠窜而去。
  刹那间,剩下最后的一个,大概他摔得比较沉重,咬牙咧嘴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近前来,跪下道:“爷爷……”
  “爷”字刚刚叫出口,痴痴叟右手伸伸,五指如鼓锤的抓住武士的颈项,轻轻地提起来,痛得他连声叫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痴痴叟怪眼上转,叱道:“魔鬼子,你们这些人都是谁的狗瓜子,快说实话,若有半句虚言,立时捏断你的脖子,再也莫想吃饭。”
  敢情,这名武士,乃是一个饭桶,只痛得他颠倒冷汗直流,全身筛糠,那里还能说出半句话,只是嘴已连张了几下,复又闭上。
  方玉秋看着颇为不忍,立时趋前说道:“老前辈,您这样抓住他,是无法说话的,还是松开手,让他慢慢地说吧!”
  痴痴叟的内功火候,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象他这样的紧抓,岂是一般武林人士所能禁受得起?闻言径眼连腰,左手拍拍之额,大概是在考虑是否应当这样做?或者是在想着方玉秋的话对不对?
  良久,右手恢松,那名武士“噗通”一声萎顿倒地,好半晌才苏醒过来,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面前三人。
  痴痴叟又是一声吼叱道:“屁兜子,大概你是活腻了,还不快说。”
  那名武士才如梦初醒似的,颤声说道:“小的就是最近才加入万流教,什么也不知道,适才我们这里面有一个头目,您老人家为什么不问?他已经走掉,您就是打死我也不清楚教里面的情形。”
  察颜观色,他说的确是实情,气得痴痴叟“哇哇”怪叫,提起右脚一踢,那名倒霉的武士如滚地葫芦似的,惨叫哀嚎,顺着楼梯,滚下楼去了。
  一幕趣剧,就此终止。
  楼上雅座的顾客,早已逃跑殆尽,连堂倌也不见了踪影。
  癫婆子早已饿得屁响连天,刻不及时的连声喊叫堂倌,并遂口胡言乱语的骂道:“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堂倌,再不来伺候咱老姑娘,放一把火给你们统通烧掉,快拿酒菜来。”
  她大概是真饿极了,转身走到一张桌前,伸手抓起人家吃剩的半只鸡就啃,另一只手又摸到两个馍馍,大口一张,已吃下半截,那份饕餮像,不禁令人捧腹。
  此时,堂倌由楼下战战兢兢的走上来,他看见男女两个痴子,当然不敢上前,只得畏缩的看着方玉秋,道:“公子,小的在这伺候着哪!”
  方玉秋温言说道:“适才碰坏的家具,少停一起算账,快准备酒菜。”
  那堂倌立即点头哈腰,往厨房去了。
  片刻之间,酒菜齐上,痴痴叟首先端起酒壶“咕啊!咕咽!”的对着壶嘴,喝下了大半,才稍煞酒瘾,癫婆子伸手抓住一只鸡,扯下一条腿,就向嘴里塞。
  方玉秋也是整天未进饮食,饿火中烧,不再客套,低头自顾自的吃着。
  痴痴叟独自又饮下了三大碗,从背后拿下大酒葫芦,吩咐堂倌另外装满,即放在座椅旁边,作为存粮。
  方玉秋低头进食之时,突然室内的灯光,似是被风吹刮,略显一黯。
  就在这一黯之间,恍惚有一条身影,一闪而没。
  他只以为是眼睛撒谎,故未留意,仍然低头吃饭。
  迨至他吃完,癫婆子已经离开返回客店,痴痴叟已是醉眼迷离,酒臭喷人,依旧浅斟低的,意颇自得。
  瞥眼间,方玉秋发现痴痴叟的左肩上,飘着一张纸条,连忙问道:“老前辈,您左肩上怎么的多了一张纸条?”
  痴痴叟摇头晃脑的道:“秀才人情纸半张,恐怕是谁送来人情。”
  说着,伸手自肩上取下纸条一看,上面写着:“老侄子孝敬,受之有愧,铁酒葫芦,夜半送还,贼不空手,老姑娘小心红兜肚。”
  痴痴叟看完“哇哇”嚷叫道:“老偷儿,老瘟贼,咱老人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赚得一酒,你却吃现成,看我不把你吃下的酒,给挤出来才怪呢!”
  说着,恨恨不已。
  方玉秋却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送楼口问道:“老前辈,谁偷您的酒?”
  痴痴叟将纸条递给他,道:“这老小子,他还要偷老姑娘的红兜肚,咱们今天晚上须要小心一点,想个法子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方玉秋接过一看,疑奇地又问道:“是不是‘妙手空空,吴杰老前辈’?”
  看留笺上面的口气,他们似是旧识,是以,方玉秋随口道出与痴痴叟同称为江湖五奇之一的‘妙手空空’吴杰。若非是这位身怀绝技的怪杰,一个普通商贩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偷盗一只面盆大的铁酒葫芦,是难上加难。何况被盗之人,也是武功绝顶,功至化境的人物,一个疏神,恐怕连摸也难以摸到就被人家捉住了。
  “妙手空空”吴杰,身跻五奇的第二名,若无奇特的绝技,神乎其神的本领,也不能高踞在上的。
  当下,痴痴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口里老偷儿长,瘟贼短的叫骂不绝。
  方玉秋突然想起适才吃饭时,恍惚间看到一条矮小身影,当时只以为是眼睛撒谎,现在细一回想,定是那条人影将酒葫芦偷去,是以,立说出所见的情形。
  痴痴叟说道:“不用说啦!就是老偷儿。”
  说着,将剩下的半壶酒喝掉,抹抹嘴就走。
  方玉秋只得招来堂倌算帐,即按照痴痴叟的吩咐,将十几个武士所留下的银两,偿付酒帐以以损坏的家具,余下的也送给了堂倌。
  他在街上走了一阵,才返回客店,痴痴叟坐在屋内正等得心焦,见方玉秋返回,立即附耳低言几句,分别就寝。
  方玉秋也走到自己的房间内,由于连日奔波,即坐在榻上,全神运功调息。
  他在全神运功之时,其听觉特别灵敏,虽未达到“天通耳”的地步,三里以内飞花落叶之声,也可清晰入耳。
  已是三更之时,仍未停止运功,突闻远处似有衣袂飘风之声,直向自己所居住之客店方向奔来,来人之轻功,应是江湖中绝无仅有的高手。他若不是在近期内服食过“千年火鳝丹”以及“池心果”,而增加了内功火候,恐怕也难以听到的。
  来人在屋脊上立住身躯,似是在寻找对象。
  于是,方玉秋立即从口中逼出一缕音肃,直透屋脊,穿入那人的耳中。
  约盏茶时间,“噗通”一声,从屋脊上滚下一个人来,摔得七荤八素。
  接着,从屋里纵出一条黑影,将那个人连同一只大酒葫芦提进屋内,丢在地上,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老偷儿,你活了一百多岁,还要偷咱老姑娘的红兜肚,半点出息也没有。今天咱怀里多了一包大粪,谅来也是你捣的鬼,咱先撒泡尿泡泡你这个老怪物,看看你还敢不敢再在咱老姑娘身上打算盘。”
  说着,真要脱裤的样子,吓得地上那人纵身跳起,连连摆手说道:“老姑娘,咱老偷儿今天算是栽到家了,你那泡尿还是留给老痴子喝好了,咱的酒瘾已经喝足,现在没兴趣。”
  话音刚落,痴痴叟突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骂道:“今夜你不赔咱的酒,就同你拼命……”
  “妙手空空”吴杰嘻嘻笑着截住道:“老痴子,咱虽然偷了你的酒,也不白喝,所谓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替人消灾,咱老偷儿岂能欠着你们小鬼的帐……”
  话未说完,转头看见方玉秋立在旁边,上下一阵打量,连连点头道:“果然龙章风姿,确是天纵奇材。”
  方玉秋被他看的怪不好意思,连忙谦恭的说道:“晚辈方玉秋不学无术,还请老前辈多加栽培。”
  “妙手空空”吴杰为人虽然玩世不恭,诙谐百出,但对后辈迎接进退,都是循规蹈矩。是以,嘻笑面容顿敛,庄严的说道:“小侠以飞景八曲绝技,行道江湖,震撼了黑白两道高手,毋怪他们都想笼络,你只凭这一手绝技,江湖中已无抗衡之人了。”
  略顿,转头对痴痴二奇,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看来咱们这些老古董要隐迹山林,潜藏深壑颐养天年了。”
  痴痴叟闻言,怪眼一翻,接道:“老偷儿,你先不要撤清,他虽然屡逢不世奇遇,武功超绝人寰,但魔道俯拾皆是,遍地腥膻,岂是他一人能顾及得面面俱到?同时江湖上波谲云诡,奇险百出,又岂是他一个乍临江湖,不识正邪的雏儿所能应付得了?这些事情,若无咱们这些老家伙从旁指点,开导,一失足就成千古之恨了。你要想作为一个世外逸民,须先将他带领几天,再滚蛋不迟。”
  这样超然的识见,真难为出自一个痴人的口里,向精明强干的吴杰,不免暗暗点头,钦佩老痴子多年来敛迹潜修,灵智突开,见识远大,而且,语语中肯,不愧为江湖五奇之一的怪杰。因之,也激起了他的豪兴,哈哈大笑道:“老痴子,老姑娘,那么咱老偷儿不能遁迹山林,就要作你们的入幕之宾了,老姑娘,干脆你就来者不拒,管他是张三李四,哈哈哈······。”
  江湖五奇,并非是同师学艺,由于他们师门相互都有渊源,艺成下山行道,不期而遇,每次见面,总有一番戏谑。尤其当五人齐集一起之时,都是以痴癫二位作为对象,一直要弄得他俩大发痴癫病,才嘻嘻哈哈地分道扬镳。
  癫婆子媚眼一挤,做了一个娇媚像,道:“老不死的偷儿,咱老姑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王八随鳖走,你做着青春梦去想吧!”
  痴痴叟高兴得耸肩晃头,嘻嘻笑道:“还是老姑娘偏向咱,你老偷儿去喝闲醋吧!嘻嘻嘻······”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瞪眼问道:“老偷儿,你偷去咱的酒,进门是丈母叫大嫂,无话找话说替咱消灾,咱有什么灾?惹得你这三只手来消。”
  “妙手空空”吴杰,摸摸三撇山羊胡须,眼睛看向别处,慢腾腾说道:“咱是一片好心,却不得好报,小侠吐出八曲音啸,把咱弄得迷迷糊糊,差一点就摔死,这个怪主意,定是你老痴子出的。自从被你们抓进屋内,连杯淡酒也不招待,姑娘家也不怕羞,却要孝敬狐骚尿,咱还替你消什么灾,消个屁,让你们叫人宰了咱才痛快。”
  痴痴叟听妙手空空最后两句话,说得煞有介事似的,不禁满怀疑奇,他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灾难。同时,他对事过境迁后,从不放在心上,要在猛然之间找出往事一点头绪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是以,装作不以为意的说道:“老偷儿说也随你,不说也随你,咱老痴子只有这一条廉价的老命,谁要就送给谁,管他灾不灾?不过,咱老痴子倘若一命归西,江湖五奇变为四奇,恐怕不久的将来就轮到你步咱的后尘了。”
  “妙手空空”吴杰,坐在椅上,冷笑不答。
  这一段时间,方玉秋只是立在旁边,看着三奇戏谑,自然插不上嘴来。此时,一见双方之情形,恐怕弄得妙手空空难堪,遂打破僵局,说道:“老前辈适才之事,乃是晚辈听见有衣袂飘风之声,怕有歹人来此造扰,才吐出音啸,冒犯之处,敬请老前辈海涵。”
  妙手空空摇头晃脑的说道:“孺子可教也,不管是他两个怪物支配也好,还是你主动的也好,咱看在你的面上,说出就是。”
  说着,不待方玉秋询问,立即接道:“你这两个又痴又癫的老怪物,无端跑到落魂谷荡魄宫去招惹玄天魔女,这还不算,你们唯恐她不知是你们两个活宝将她的徒子徒孙杀死,还在墙上留下名字。据说女魔头已经潜逃至东北寻找‘寒冰鬼王’,帮助她找你们报仇雪恨,这老魔头已经五十多年未临江湖,他却真的出来,看你俩活宝如何对付?就是咱们五奇统通集合一起,也不堪他一击的。”
  敢情,寒冰鬼王真是一个难缠的大魔头,他的武功究竟如何玄奥?内功如何深湛?江湖没一个人能说出其深浅,死在他手下的侠义人士,无以数计。只要听到他的名头,可以说是头发梢都会发麻,那还敢与他一争长短。好在这老魔头平日深居简出,遁迹长白山潜修。
  不过,他有一宗坏处,就是喜欢女色,只要是一个女人,不论丑美,有所求于他,立即答应,待事情解决之后,必须舍身相随,直到他厌倦之时,方可离开。否则,不辞而别,任你天涯海角,或者躲藏到地底下,也有办法找出来,一旦被其抓住,即以最阴狠,最毒辣的手段对付,慢慢折磨而死。
  至于黑道方面的男人有求于他,必须供其役使十年,才还你自由之身,如果中途潜逃,被其寻回,那他对付人的惨厉手段,就非以言词所能形容了。
  由于他生具此种怪癖,是以,黑道方面求助于他的人,也就绝迹了。想不到玄天魔女为了急于报仇,竟不惜一切的前往寻找“寒冰鬼王”帮忙。
  当然,这个女魔头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她既然敢于去求他,一定有其脱身的办法。凭着她玉骨冰肌,花容雪貌的体肤,岂肯甘心厮守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老头子,所谓“有病乱求医”,正是女魔头的写照。
  当下,“妙手空空”吴杰说出“寒冰鬼王”,痴痴叟与癫婆子似乎将痴癫病吓得不翼而飞,相互对视,半晌未说出话来。
  方玉秋初生犊儿不怕虎,见状弄得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凭着大名鼎鼎的江湖五奇,听到寒冰鬼王的名字,竟吓成这个样子,未免有点难堪。是以,不加思索的道:“老前辈,晚辈虽然技艺浅薄,倒希望有机会,能会会这震撼武林黑白两道的魔头,倘若不幸而死,绝不怨天尤人……”
  他的话未说完,痴痴叟立时鼓掌,说道:“咱老痴子自认不敌,你小子不要自视太高,只要不同他交手,一经见面,你尽可以离曲替他送殡,千万要小心他那寒冰澈髓功,倘若被其扫中一点滴,难过三个时辰,就变着冰尸了。”
  癞婆子媚眼乱瞟,蜂首微歪,仿效着美女娇媚,脆声接道:“咱们只要提高警觉,加强防范,如果碰到鬼王,打不过他,逃跑还是可以的,老偷儿,老痴子,恶人自有恶人报,怕他怎的!”
  方玉秋立在一旁,看见癞婆子这一付怪样子,差点就笑出声来,只得极力容忍,憋得玉面通红。
  妙手空空吴杰嘻嘻笑道:“老姑娘,你再向咱老人家飞眼,适才吃的酒都要吐出来了。将来你最好碰到寒冰魔头鬼王时,也这样的做作一番,怕不要吓得他抱头鼠窜,连打也不要打,那时,你的名头就震撼着江湖,咱老偷儿也有荣焉。”
  当下,三个玩世不恭的奇人,又戏谑了一番,痴痴叟面容突敛,说道:“老偷儿,咱们忝居江湖五奇之列,据闻除去‘童山驼子’收了一个徒弟外,再没有传人的。你的那‘偷儿八飞’,却不便带进棺材,应该急早设法留下来,要是双眼一白,两腿一伸,想要传人也来不及,咱老痴子虽然不如你聪明,这一点却安排好了。所以照咱的想法,眼前有一个现成奇材,你不来一个锦上添花,让这一场魔劫,就由他去处理了。”
  方玉秋曾听到穷家帮的小癞子说过,“妙手空空”吴杰之“偷儿八飞”,乃是集天下各大门派掌法之精华,历经数十年的研创,复加存芜去菁,成为“偷儿八飞”。这仅仅八个招式,端的神鬼莫测,凌厉无俦。
  要是他传授,诚为后世奇缘。
  当然他不便说什么,只有静悄悄地立在一旁。
  “妙手空空”吴杰闻言,转头对方玉秋瞟了一眼,答非所问的说道:“老痴子,论说你应该好死了,活这么大年纪,整天昏迷不省,糊糊涂涂有什么意思?你的做法太对,不过,咱老人家还不想死,等你死以后,咱就接收老姑娘,嘻嘻嘻,我的亲亲。”
  痴痴叟与癫婆字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圆瞪双眸,似要与偷儿拼命,但是老偷儿嘻皮笑脸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
  又是一阵你言我语的对谑,老偷儿才拱手道别。
  方玉秋与痴癫二奇,也就分别就寝。
  翌晨,痴痴叟先招来店伙,替他装满酒,三人就在客店里用过早餐,方玉秋结清帐目,即登程赶路。
  刚出得城来,“妙手空空”吴杰已在城外等候。
  这三个人见面时,自然不免又是一番逗趣,嘻嘻哈哈你谐我谑。
  方玉秋自然插不上嘴,只是跟在三人背后,亦步亦趋的前进。
  他自从习得“二神禅”后,即是行进中,内神仍然不息自在主持着运功,是以,几日来他的内功,又不知增加了几许。
  他应该为此而高兴,而愉快,相反的,内心却是无比的痛苦,一来恩师遗训,未完成一件,二来自己所要找寻的人,鱼沉雁杳,半点信息没有。现在,更增加一份奇重的心事,就是雪妹妹到处寻找自己,她只身飘泊江湖,倘有个好歹,自己将不知如何生存下去。
  想着,不自觉的叹起气来。
  凭他现在学得之绝技“罗天步”,即是朝游北海,暮宿苍梧,也非难事,但痴痴叟却将他留住不放,似是对雪妹妹很有把握的不会被人欺侮。可是,他却无法放下忐忑的心情,曾几次想不辞而别,终因感到这种动作对待老前辈,太不恭敬,才心悬两地的留下来。
  行走之间,“妙手空空”突地站住身躯,回头对方玉秋疑奇的问道:“小侠有什么心事不成?”
  因为方玉秋无缘无故的叹起气,而被他听见。
  方玉秋自不便据实回答,只是摇摇头,苦笑着道:“晚辈并没有什么心事,只是突然想起去世的恩师,不自觉的叹出声,老前辈不要多疑。“妙手空空”吴杰,乃是一个老江湖,知人多矣,见方玉秋的表情,已知他是言不由衷,故而,也不再追问,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程,在一株树林旁,吴杰喊住前行之痴癫二奇,说道:“咱与小侠要说几句话,你两个末珠不灵的怪物先行一步,在前面镇甸相候,咱们随后就到。”痴癫二人闻言,互望一眼,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向前疾驰而去。
  “妙手空空”吴杰与方玉秋见二人已去,也钻入树林深处,寻觅了一处树林稍疏的地方停住。吴杰咕咕唧唧的指手划脚一阵,即坐在地上。
  约三个多时辰后,已是日薄崦嵫,暮色罩笼大地,两人才面含微笑,走出林际,追赶痴癫二奇。

  第十七章
  前面说到方玉秋与“妙手空空”吴杰在树林内耽搁了约三个多时辰,两人面含微笑,走出林外。
  正要施展轻功,追赶痴癫二奇,突然迎面驰来三个庄丁模样的大汉,迨至面前,一字排开,拦住去路,当中一人拱手问道:“请问小侠大号是不是叫方玉秋?”
  方玉秋与妙手空空吴乐闻言一怔,心里暗忖:这三个人来得突兀,问得也奇怪,莫不是他们也要找麻烦?
  于是,方玉秋点头答道:“在下正是,请教三位有何指示?”
  当中那个庄丁上下端详一眼,说道:“敝堡堡主慕大善人容林,喜欢交结武林志士,久仰小侠大名,渴思一见,特命小的在此恭候,邀请小侠移驾前往。”
  “妙手空空”吴杰虽然二十余年来未临江湖,对新起的人物不大清楚,心里不免有点怀疑,可是,再看看那个庄丁模样的人,面带诚恳之像,毫无狡诈之色。是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贵庄主可曾有命顾便邀请方小侠的同行之人吗?”
  当中那个庄丁闻言,似乎稍微一怔,同时,神情也显得有点尴尬,抱拳说道:“如果您老人家有兴趣,不妨与小侠一同前往,想来我们庄主一定会欢迎的,还要夸奖我们弟兄办事能干。”
  “妙手空空”吴杰乃是一代怪杰,一双眼睛,认尽人间善恶,他察颜辨色,猜想这三个不会是恶人所遣。是以,立即接道:“咱老人家有一个怪毛病,如果人家不请咱偏要去叨扰一顿,若要请的话,咱的老脸却又变薄起来,反而不好意思前往,还是请你们的小侠独个去吧!”
  方玉秋灵机一动,暗忖:何不藉机摆脱三奇,俟见过这位慕大善人后,立即寻找雪妹妹,省得她独自在江湖上闯荡,以免有个好歹。
  略微沉思,偏头看看“妙手空空”吴杰,说道:“老前辈,晚辈与他们素不相识,还是追赶前行之二位老前辈吧!省得他们等得心焦。”
  “妙手空空”吴杰立即接道:“你尽管放心,跑不掉他们,自管前去,多结交几个朋友最好,咱与痴癫二位就在前面镇甸等你。”
  说着,不待方玉秋答话,身形一晃,如弩箭离弦般的急驰而去,几个纵跃,已消失了踪影。
  那三个庄丁,见矮小老头离开,面容立即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当中那个拱手道:“小侠请先行,我们庄主几天来恐怕已等得心焦。”
  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另外两个随在方玉秋身后。
  这三个庄丁脚下功夫,颇为不弱,看去并非普通庄丁之流,应该是江湖中的人物,不然不会有如此的造诣。
  不由使方玉秋心生疑奇,暗暗思忖:他们的庄主,既然是这附近大善人,何须招请会武功的庄丁,这其中可能藏有阴谋,须要多加小心,以免阴沟里翻船。
  他们是向东北而行,走的全是崇山峻岭,深谷陡壑,此时天色昏暗,夜已光临,空中形云密布,风声呼呼,似是有暴雨的样子。
  前行之人,好像害怕淋雨,脚下加急,犹如疾风掠地,电闪雷驰般的前进。
  这三个人,可以说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但方玉秋行在中间,步履从容,脚不沾尘的相随。
  从这一点看,四个人的武功,真有云泥之别,但方玉秋毫无骄矜之色,相反的对这三个庄丁有如此的造诣,生出了一份怜才之念。心中暗暗计算着,倘若他们真是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自己就传授只手,胜强他们寻师访友吃尽苦头,也学不到什么技艺。
  方玉秋一面随着他们前进,一面搭讪着询问其庄主何以知道他的来踪去向?以及平日交往之人物姓名?但前行之人,却是言辞闪烁,有时说不知道,有时又说他们是下人,对庄主之私事以及交往,都不清楚。
  所有的答对,都是由一个人说话,其余的两个始终未发一言,好像是哑巴,实际来说,他们却不是哑巴,这从其面色上可以看出他们的双耳并不失听。
  行了约有半个多更次,来至一处宽有二十丈的幽壑,探首下望,黑黝黝地深不见底。
  幽壑上面系有一条儿臂粗的绳索,两端都拴在石桩上,似是用作往来的桥梁,绳索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打,有些地方已经断裂,但由于股数太多,虽有断裂之处,依然坚韧异常。只要是武功稍微有点造诣,心不慌,腿不颤,胆盘大,即可安全的通过。
  至于胆量小一点的,只有望怒兴叹了。
  前行的庄丁倏地停住身道:“方小侠,这条绳索,由于时间过久,恐怕难以负荷两人的重量同时通过,待小的先行过去,小侠再去。”
  方玉秋不虞有诈,点头应是。
  那庄丁说完,立即施展轻功,如飞燕掠波,双臂平伸,纵上绳索,如同江湖卖艺之人走钢索一样,一步一步的走着,看其情形,似乎也有点胆寒,不然不会那样的慎重。
  走至距离对面岸边尚有五六尺光景,双脚一跺,已纵上悬崖,这才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向这边招呼一声道:“请小侠过来。”
  方玉秋正想纵上绳索,突然想起这三个人绝不是普通庄丁之流,若然他们在自己半渡之时,暗施手脚将绳索弄断,自己猝不及防,而坠下壑底,岂不落得粉身碎骨?
  同时更有可疑之处,一个普通的善人,会与江湖人士接触,而且,消息又如此的灵通,那么,这个善人,可能有点问题。按蒙面人之飞柬示警,说不定是宵小败类要寻找自己报仇,他们不敢明着对敌,设此圈套陷害,也是很可能的。
  害人之意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无,为了防患未然,还是警惕一点才好,省得遭受意外的惊吓。
  想着,内神自动主持运功,全身汗毛眼缓缓地排出真气,将身体轻灵灵地浮起,落在绳索上,但实际上,鞋底却未沾着绳索,只由两脚涌泉大穴排出的真气,将身体擎起。
  他已经施展了罗天步绝技,而别人远远看去,确实是在绳索上行走,同时,天色黯沉沉地,两岸的三个庄丁,怎的也看不出。
  方玉秋刚刚飘落在绳索上,一阵狂风,挟着倾盆大雨,如山崩海啸,浪涌涛翻般的而下。
  但他却不管绳索被狂风吹得如何摆荡,却如沾上一般,效着先前过去的庄丁,慢慢地走着。
  果然,未出他之所料,将及一半,前面“啪”的一声轻响,绳索已断,他身不由己的如断线风筝一样,直向壑底坠落。但他却看不出是不是先行过去之人捣鬼,一来天黑,二来大雨阻住视线,虽然他有一双夜能视物的眼睛,却未练到“天通眼”的地步,是以,并未看清。
  就在他下坠的同时之间,陡闻身后一声裂帘似的大哭道:“你小……”
  以下的话尚未说出,陡然从幽壑底下传出一声长啸,满山响应,震耳欲聋,以致淹没了“你小”二字。
  接着,一条黑影,其快甚疾,如果用电闪风驰,或者风飞丸泻,还嫌迟缓,就在霎眼间,也就是在啸声中,已从黑黝黝地深壑中纵上峰来。
  原来方玉秋踏上绳索,已暗中施展“罗天步”,行未及半,绳索已断,由于他双足涌泉大穴挟出的真气抵住绳索,是以,绳索断时,他不免也要跟着下坠一阵。
  在下坠之时,内神已自动的将涌泉穴之真气收回,而急骤的又由全身汗毛眼内排出。因此,就在半途坠至之时,其“罗天步”即是全身排出之真气,激荡着空气的浮力,身躯飘在空中,一声长啸,已飞上对峰。
  那个庄丁一见方玉秋轻飘飘地落在自己面前,吓得面色惨白,他不知是人?是鬼?慌不迭地跪下颤声道:“小伙,风狂雨骤将绳索弄断,小的万万想不到会如此的凑巧……”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想如果是鬼,也可哄他一阵,若是人的话,既然自命为侠义道,绝不会伸手就打笑脸人。
  何况他是一个下人,同时,他不相信江湖中有会飞的人,定是鬼魂无疑。
  方玉秋闻言,拢眸细睇,绳索断处,并不像是利刃所割,确确实实是由于时日过久,腐烂所致。因此,他忖思,这个庄丁一脸忠厚之像绝不带半点狡黠状态,他与自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岂会无端下此毒手?同时,自己跃上绳索之时,恰好风狂雨骤,因而将绳索吹断,这是很可能的事。
  忖思中,遂说道:“你起来,是不是你们居中捣鬼,我们现在不谈,幸好我预作防范,否则,早已粉身碎骨了。”
  说着,回头向对面山峰一看,说道:“你那两个同伴怎么办?”
  那个庄丁见方玉秋并不发火,遂放下心来,站起身来说道:“还有一条捷径,待小的告诉他们,另行觅路。”
  遂即高声喊道:“现在桥梁已断,你们只有多走几了步,我带着小侠先行一步。”
  说完即转身先行。
  方玉秋不再说话,紧随在后,他决心要看看这个庄丁要把自己带往何处?并会会是什么人物?
  事实证明,这三个庄丁是被人所遣使的,就以飞渡幽壑的情形来看,他们是有计划的要陷害自己,固然绳索年深日久,部份腐烂。但不会有那凑巧,恰好自己要过时,就被狂风吹断,而且,正是半渡之时,一定是先过去的庄丁,趁自己不注意弄下手脚。
  他并不傻,甚且比之普通人物的反应两要灵敏,他想,即是将这三个庄丁制住,亦怕难以问出口供,仍然无法知道幕后主使之人。因之,只有装糊涂,不声不响的蒙住他们,迨见过其主使之人后,再行设法清除败类。
  此时,细雨霏霏山路陷足难行,但两人都是绝顶轻功,若无其事的疾捷飞驰。
  又行了约半个多时辰,来在一座山脚下,巍然出现一座村堡,转眼进前,拢眸凝睇,围墙门楣上横写着三个泥金大字:“飘香堡”。
  堡外围绕着一片桂树,前面一水萦带,真是背山面水,环境清幽,不亚于神仙别府,若在秋季,桂花吐蕊,清香远扬,使人有入众香国之感。
  方玉秋一见这等清雅绝俗的环境,立时将怀疑之心去掉一半。
  他正在流览堡外景色,突然,堡门“呀!”的一声开放,走出一个身材肥胖,面红润,年约五旬左右的商人模样来。
  那庄丁当即趋前躬身说道:“堡主,小的已将方小侠请到。”
  说着,回头对方玉秋,道:“这就是敝堡主‘大善商隐’慕容林,请小侠见过。”
  方玉秋这才知道当前之人,即是飘香堡堡主,只见他两大阳穴微微隆起,双眸神光闪烁,应是一个武林健者。方型脸,隆准丰颐,挺着大肚子,身穿灰色长衫,外罩团龙马褂,左手拿着一架算盘,上下拨动,发出“唏哩啪啦”声响,面容微笑,确像是一个善良的商人。
  “大善商隐”慕容林一听庄丁介绍,立即抢前几步,拱手为礼,无限谦恭地道:“小侠莅临敝堡,蓬荜生辉,老朽有失远迎,望祈海涵。”
  从他说话的声音,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但两太阳穴隆起,以及双眸神光,当是一个顶尖高手。
  方玉秋猜不透其出身,脑海里却暗忖:看其外表形象,虽似江湖人物,但其面貌,却是一团和气,不带半点阴险诡诈的色彩。自己先时实在是多疑,面对着这样一个德被乡里的老前辈,却要想入非非,实在有辱其人格。
  是以,将余下的一半怀疑,尽扫而光。
  付思未已,见“大善商隐”之谦恭表情立时也拱手说道:“堡主德被一方。广植善根,诚属难得,在下才疏技浅,承蒙宠召,敬请多加指教,以开茅塞。”
  “大善商隐”慕容林接道:“小侠人中龙凤,技压群侪,如此虚怀若谷,令人敬佩。老朽幸识荆,三生有幸,此非讲话之所,请里面待茶候叙。”
  方玉秋本想不进里面,但见其意诚,不便推却,也就坦然而入。
  围墙内面是一片旷场,越过旷场,即是大厅,里面灯烛辉煌,如同白昼,当中摆着一桌精致的酒宴,象是专候他的到来,抑或等待其他客人。
  “大善商隐”慕容林,将方玉秋让至上座,道:“老朽住此数十年,与世隔绝,鲜闻寡见,近有一位早年友好造访,得悉小侠之名远播,敬佩莫名。是以,不揣冒昧,遣使下人四处邀截侠踪,有所冒犯之处,尚请见谅。”
  言下不胜诚恳,谦恭之至。
  方玉秋察言观色,感到“大善商隐”慕容林,确是名符其实的忠厚长者,尤其他的外型,确确实实是一个安份守己的商人,自己又何须多疑。
  是以,立即接住道:“晚辈方玉秋幼失怙恃,粗莽成性,学得一点微末技艺,岂堪老前辈奖誉,老前辈德比云天,惠及桑梓,令人钦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着。
  最后,还是“大善商隐”慕容林,道:“山野无佳酿,敬请少侠勿嫌简陋。”
  说着,双手端杯让酒,其谦恭之状,令人不忍推却。
  方玉秋不虞有变,只得也端起酒杯,道:“老前辈请自便,晚辈不善此道。”
  但“大善商隐”慕容林让之再三,他无可推却,只得略略沾唇。
  此时,他虽然毫无怀疑之心,但他毕竟聪明过人,仍然暗中防变。因为酒能惹事,也能和事,同时酒中藏有最易毒药,设若不慎,而坠入人家之圈套内,岂非立时陷进深渊,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妙。
  当然,这些江湖要诀,都是恩师平日所吩咐的。
  慕容林见方玉秋不善饮酒,即不再谦让,一面自饮自酌,一面与方玉秋谈些江湖轶事,以及早年所见所闻的故事。并在有意无意之间,询问方玉秋的学艺经过,尤其对于“飞景八曲”的玄奥,问得更加详细。
  方玉秋既将“大善商隐”慕容林,引为正直的大善人,自然和盘托出,不过,他却将在地穴中所学得的“二神禅”,并未说出。这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微尘子在秘笈中之遗嘱,不准宜浅于世,以免引起魔道的注意。
  在言谈中,慕容林倏然长啸一声,面带凄凉,似有不可开解的伤心之事所困扰。
  方玉秋禁不住问道:“老前辈,有什么为难之事不成?倘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即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慕容林凄惋的苦笑道:“不怕小侠见笑,老朽年逾知命,膝下仅有一女,近得重恙,卧床不起,曾遍请附近名医诊治,都评不出病源,因此,老朽于无意中想起,失礼之处,小侠勿怪!”
  方玉秋闻言,说道:“晚辈精通医理,如无不便之处,愿为令媛评一下脉息。”
  慕容林面色,顿时现出惊喜之状,凝眸睇视着。
  良久,才道:“小侠文武全才,令人可敬可佩,如能治愈小女不治之疾,诚乃老朽之救命恩人,倘若小女不治,恐怕老朽这条命也难久于人世。”
  说着,回头吩咐在旁边伺候的家人,道:“传话内宅,速将小姐移至外间榻上,以备小侠前往诊视。”
  由于他说话之间的脸色转侧,其眼色自然无法看见,究竟其女是真病?抑假病?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从进入客厅,一直到喝酒吃饭为止,虽有不少的家人往来,但那个壮丁似未离开半步,始终在旁边伺候。
  此时,他闻堡主吩咐家人内院传话,立即随后跟出。
  方玉秋固然看到,却未放在心上,一来他已确定当前之人是一个忠厚长者,二来艺高胆大,即是对他有所不利之事发生,要想脱身,还是轻而易举。
  慕容林十分健谈,尤其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这一个外型商人模样,还是饱学之士。
  方玉秋先前随着万爷爷与恩师,曾饱读诗书,有问必答,口若悬河,若大江汇海,滔滔不绝。
  慕容林对当前这位少年奇侠,赞佩得暗暗点头。
  此时,天色已是三更。
  两人谈得起兴,突然,那个进内传话的家人,走近堡主轻轻说了几句话。
  慕容林当即起身,说道:“现在就请小侠进内,替小女评评脉息如何?”
  方玉秋也站起身,道:“老前辈,请。”
  慕容林身为主人,即行前头带路。
  穿过一条长长甬道,右转至一座小小院落,院内花木扶疏,已经发新芽,显得无比的高雅绝俗。
  窗上挂着翠绿窗阱,屋内摆设,琴棋书画,无一不备,靠左首屋内,按放着一架绣榻,绣幔长垂及地,榻畔一张太师椅,上铺锦绣坐垫,大概是用作评脉之人所坐。
  慕容林先趋近榻前,轻声说道:“倩儿,手伸出来,让方小侠替你评评脉息。”
  倏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十指尖尖柔若无骨。
  方玉秋正端详着榻畔那只座椅,由于椅背及两旁扶手,以及椅腿,比之普通座椅,都要粗上一倍,其节缝之处,全系金镶银镂,耀眼生花,尤其椅垫,真是描龙画凤,纤尘不染,像是未曾坐过一样。
  他正不知坐下好?还是不坐好?锦帐内已伸出一只玉手,慕容林又连声让道:“小侠请坐,小侠请坐。”
  方玉秋不便推辞,只得坐在椅上。
  每一个医生在对病人评脉之前其本身必须要澄神定虑,使之血脉平复,方能推断病理,否则,医生本身血脉翻涌,心情不静即是脉经再好,也难找出病源。
  方玉秋虽然功高绝顶,由于整天奔驰,复与“妙手空空”吴杰在树林里活动了三个多时辰,不免也是气血沸腾,所以必须要沉静一会方可评脉。
  同时,他看到“大善商隐”慕容林痛爱掌珠之神情,想要一举就将她治好,这才不愧为“岐黄秀士”万天相爷爷的嫡传。
  全神调息了约一盏热茶时间,已觉气血平静,神清气朗,双手放在扶手上,按住玉腕,轻按脉搏,仍然瞑眸细评。
  方玉秋正在细心评脉之时,突闻“嚓”的轻响,手脚腕处,似是被箍箍住,急忙睁眼一看,从椅的扶手及椅腿处,伸出拇指粗的钢箍,恰好将自己的手脚紧紧箍住。
  他这一吓非同小可,已知道又中了人家的暗算,正要运功挣脱束缚,突闻一声轻呼:“爹爹,不要……”
  接着,一声“轰隆”大响,方玉秋连人带椅,已坠入陷阱。
  就在这一刹那间,从绣幔内飞出一条红影,快似流星赶月般的趋向正在伸手扭动墙上机关的“大善商隐”慕容林面前,伸手攀住他的手臂,只听那条小巧红影颤声哀求道:“爹爹,得饶人处且饶人,由他去吧!”
  “大善商隐”慕容林双眸神光陡射,右手一挥,将红影挡在一旁,沉声说道:“不关你的事,快到后面去。”
  此时,大善商隐慕容林,眸射凶光,脸面已变成凶恶狰狞,像是一头噬人的猛兽,口中发出“桀桀”怪笑。
  那条红影正是他的爱女慕容倩,生得千娇百媚,鲜丽已极。她见到爹爹这付形状,深知其脾气,莲足一跺,哽咽出声的飞出屋门,奔进后院,换了一身男装,又收拾了一些细软,纵出堡外,走向茫茫征途。
  就在慕容倩飞出小屋的同时,从堡外先后飞进三条黑影,穿房越脊,如履平地,其身法轻灵俐落,为江湖中绝无仅有的高手。
  慕容林正要扭动墙上机关,突然,对面屋脊有人道:“咱以为什么慕大善人,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笑面商贾’慕容春晓,咱们是跑单帮的没有你的字号大,不过,大小都是生意,还是谈谈交易好。”
  敢情,“大善商隐”慕容林,即是“笑面商贾”慕容春晓的化名,是以,将乍临江湖的雏儿方玉秋哄住。
  慕容春晓闻言,倏地伸手扑灭屋内灯火,顾不得再扭动墙上机关,身形一棍,躲在门旁,向外沉声问道:“何方高人,莅临敝堡,请亮出万儿,免生误会。”
  话声刚完,远处传来数声惨嗥,并渗杂着人声:“魔嵬子,咱老痴子一片仁心,送你们上西天去诉冤枉吧······!”
  显然的已有人与壮丁打斗起来。
  倏闻对面屋上之人,哈哈大笑道:“咱无事不登三宝殿,近来手头不大方便,听说大商人仗义疏财,普济贫困,是以,来此求求帮忙。咱妙手空空吴杰,本来是跑单帮的,生意亏累,只得来找大商买布施布施。”
  “笑面商贾”慕容春晓,久闯江湖,岂能不知江湖五奇的名头,他深知这五奇任你一个都招惹不起,只得硬起头皮说道:“吴大侠,本商人最近生意也是走背运,利钱不大,阁下如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直说,咱尽量想办法就是。”
  吴杰又是哈哈朗笑道:“毕竟大商家的口吻不同,值得咱钦佩,咱没有什么不大了的事,只是想向贵号借一名伙计,同咱合伴跑跑单帮而已。”
  慕容春晓闻言,心里一震,暗忖:那小子与他勾结上不成?倘若如此,这个老偷儿恐怕不易打发,同时,听来外面还有痴痴叟与癫婆子石红红,这三人今晚同时在此出现,却是难于对付。
  想着,他只得又道:“吴大侠太会说笑话,这里的下人,都是粗手笨脚,毫无是处,咱们还是······。”
  声音未绝,陡地一声厉喝,道:“老偷儿,你那么多的闲话,咱老痴子今夜不把飘香堡翻过来,誓不罢休。慕容老儿,快把那小子送出来,他若是少掉一根毫毛,让你飘香堡变成飞火堡。”
  接着,又是癫婆子怪叫连天,道:“方小子,快出来······”
  “笑面商贾”慕容春晓,久闯江湖,城府甚深,在屋内眸珠一转,说道:“方小侠确实在屋内,由于他不胜酒力,现在已酣然入梦,三位大侠不妨请进一看,咱慕容春晓久仰小侠大名,才遣人四出邀请一晤,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做出不义之事来。”
  他那肥胖的脸上,显出阴森的笑容,左手已按向墙上的暗钮,右手将门打开,装作迎客样子。
  “妙手空空”吴杰又是一声爽朗笑道:“毕竟是大商人光明磊落,说不得咱们就进去叨扰你一顿残茶冷酒,煞煞饥渴也是好的。”
  声落人动,一条黑影,轻若柳絮般的飘落地面。
  来者无疑的是吴杰以及痴癫二奇。
  三个人艺高胆大,身躯刚落,又复腾空而起,如乳燕穿帘般的纵进屋内。
  就在三人脚尖尖刚刚沾地,“唰”的一声从空中罩下一张大铁网,将三个奇人罩住。
  “笑面商买”慕容春晓脸上绽出胜利的笑容,幌动着大脑袋,得意扬扬地说道:“德不孤必有邻,那小子算是有了伴侣到龙宫了,哈哈哈······。”
  说着,走回前庭,恰好落后的两个壮丁适时返回,正坐在厅中等候,慕容春晓拱手说道:“两位才回来,但不知武老弟那里去了?”
  内中一个接住道:“武大哥已被痴痴叟击毙,此仇不报,大哥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这三个人正是岷山三豹,答话之人正是“铁豹”,穆成,另外一个即是“银豹”卜祥,被痴痴叟击死的一个,也就是带领方玉秋先行进堡者,是“金豹”武吉。
  当下,慕容春晓闻言无限伤心的道:“二位放心,江湖三奇与那个小子,早已魂归地府,可以告慰泉下之武老弟了,请上复贵教主,总算不负所托,这一次的计划如愿以偿。”
  说完,“即将谎骗四人之经过说了一遍。
  “银豹”卜祥与“铁豹”穆成,色然心喜,竟成大功一件,也顾不得掩埋死去的“金豹”武吉,拜托慕容春晓善后,二人即连夜离开,奔回报告他们的头目去了。
  按下飘香堡之事不说,待笔者先将“妙手空空”吴杰等三人交待几句。
  且说吴杰与方玉秋分手后,走了一程,突然想起不对,这三人邀截方玉秋,似是有计划的谎骗,同时,自己曾在这附近走过,从未听到有什么慕大善人这号人物,莫不是又有什么人要陷害他不成?
  他乍临江湖,识人太少,自己不碰见便罢,既然知道这件事,却未便置若罔闻,应该找到痴癫二位,跟踪前往看看。
  行思之中,将轻功施展到极限,来到一座镇甸,找到痴癫二奇,立即照着方玉秋的去向扑奔。
  当然,这一段时间,消磨了不少,何况他们又不知道“飘香堡”在何处?只是望山捕影的乱闯。
  也是合该他们找到,恰好发现了拉后的二豹卜祥与穆成,并听见二人闻谈起“飘香堡”,还谈论着方玉秋的一切。
  原来“飘香堡”堡主“笑面商贾”慕容春晓,为人介于正邪之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吴杰与痴癫二奇,都有耳闻。由于他并无大恶,同时,也甚少在江湖中走动,是以,并没有仇人,安然居住于此。
  岷山三豹向与慕容春晓莫逆,他们奉到首领的命令,自知功力不敌方玉秋,遂想起飘香堡主,故而趋前就教,三人化装为庄丁,邀截方玉秋。
  当然,他们另有眼线,不然不会有那样凑巧的碰上,由于他们就在暗处,方玉秋站在明处,又缺乏江湖经验,因此,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掌握以内,而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至于飞越幽壑之时,“金豹”武吉先行越过,他趁着风雨交加,将预置的一瓶腐蚀药水,倾倒于绳索上,想将方玉秋掉下深谷。
  万万料想不到方玉秋已经习得“罗天步”亘古绝学,安然飞上悬崖,吓得武吉矮下半截。
  迨至返回“飘香堡”,遂又施展第二步计划,前文表过不提。
  且说吴杰等三奇,听见前行二人说出“飘香堡”三字,立即施展绝顶轻功,越过前头,急于流星奔月的前行。
  三奇抵达飘香堡之时,正是方玉秋跌下地窖之时,痴痴叟立即跃进堡墙,被金豹武吉发现,他岂是痴痴叟的对手,两个照面,已是一命呜呼。
  “妙手空空”吴杰,则穿房越脊向后面寻找,见到那幢屋内有灯光,而且幌动着人影,即冒然的出声招呼,果不出其所料,正是“笑面商贾”慕容春晓。
  痴癫二奇也跟踪前来,三人精灵一世,懵懂一时,以致也坠进慕容春晓的机关里,而翻下地窖。
  那幢小屋看去虽然平庸,实际上屋内外机关密布,处处陷阱,如果不熟悉的人冒然进去,万难逃出。
  吴杰与痴癫二奇也是大意,同时,他们三人太过关心方玉秋,总想慕容春晓武功真高,也难逃出掌握,还不是手到擒来,三奇绝未想到屋内藏有机关,以致船翻在阴沟里。
  三奇被一面大铁网罩住,而翻下地窖,是否脱险,后文交待。
  且说方玉秋正在细心评脉之时,突觉手脚腕被网箍箍住,正想运功挣脱束缚,但连缓气的功夫也来不及,已连人带椅,跌下地窖。
  正是一分功力,就增加一分安全,在身躯下坠的刹那间,内神已自动主持运功,手脚虽然被缚,却并不妨碍运功。是以,由汗毛眼内排出的真气,激荡地窖内空气的浮力,已连人带椅托住,然后冉冉下降。
  地窖约有二十余丈深,尚未降落到底,陡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泉水,其冲激之力逾千钧,势如推山倒海,天翻地覆,声势骇人。
  他在未防备之下,被这股力量一冲,跌落在窖底,其时,窖底之水,已有丈余深,形成了一个大旋涡。
  但方玉秋身怀“太乙珠”,一经落地,水势倏的裂开,逼至周身三尺以外。
  其时,他仍然坐在椅上,急忙默运禅功真力,“嚓”的一声轻响,钢箍全部震断,座椅粉碎。
  这把座椅,其实还有其他机关,由于他立施真力震碎,并未震动暗钮,以致将所有的喂毒暗器完全弄毁,变成了一堆木屑铁末。
  此时,周遭的水势,仍然有增无减,但他身怀奇宝,毫无所惧,只是困在地窖内,却不知如何逃生?他的心里,不免暗暗怀恨起这一个表面伪善,而且心如蛇蝎之人。
  究竟他与自己有什么仇恨?再四想法陷害,像这样步步陷阱,仇杀不已,江湖上永无宁日了。
  他想了一阵,也得不出结论,唯有设法脱出围困,查明前因后果,或者报复?或者劝其改过自新?除此以外,别无良策。
  ——求生之念,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而无法取得求生的机会,而任人宰割,否则,绝不会坐以待死——
  他略微镇定一下,立即沿着窖底寻找出路,他走至何处,水自然的随着裂开。
  窖底周遭,完全是石壁,并未发现有丝毫孔隙处,但仍不灰心,继续寻找,因为水是从石壁上流出来的,定是引用外边河水,上面有机关操纵,要将自己溺死。
  既然引用外边河水,自然石壁就不会太厚,大可以找到薄处,凿穿石壁即可脱险。
  突然,发现了一座铁闸,用手指敲敲,“冬冬”有声,于是,撤出“碧泉剑”,对准铁闸刺去,应手而透。
  水势立即从孔隙流出,他知道这是放水的地方,遂挥动神剑,连削带砍,弄了一个尺许方圆的洞口。
  有了出路,即不愁没有活命,遂又将神剑还鞘,从洞口钻出,水势也如狂涛骇浪般的向外猛涌。
  于是,他顺着水流向前淌进,走了一程,突然感到前面吹过一阵蒸人热气,若非他功臻化境,恐怕这股热气,就活活将他烤焦。
  这股热气过后,地道内的气温,又恢复正常。
  水势依然淙淙有声的向前流着。
  又走了约顿饭时间,前面现出三条叉路,水流向当中的一条,他侧耳细听,洞内“轰轰轰”声响,似是流进地穴,而发出的回应声音。
  看来,当中这一条是没有出路,唯一的生机,就是左右两边的洞穴了。
  他正要移向右边的洞穴时,突然内面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紧接着吹出一股热气,隐隐带有几点火星,直向外边冲去。
  他不敢稍待,飞身纵进左边洞穴内,里面漆黑如墨,伸手难见五指,他虽有一双夜能视物的眼睛,也难以看到五尺以外,他担心里面藏有毒物,遂默运出“无上禅障”以防不测。
  为了视力能远看,从革囊里掏出一颗明珠,擎在掌心,立时霞光万道,纤毫毕现。
  洞壁光滑异常,似是人工开凿。
  他不再犹豫,继续前行。
  以他的脚程来说,走了怕不有二十余里,已至尽处,万想不到竟是一条死路。
  他这才有点发急,倘若不及时想法寻找出路,不用几天,岂不活活饿死在里面。
  陡地——
  隐约听到风声呼呼,狂啸如雷,当即凝神睇听,似在左首,既然听到风声,石壁可能不会太厚,好在已得到一把利剑,用它砍削,不难凿出一个洞穴。
  他坐在地上全神调息一番,立即撤出神剑,对准石堡刺去,剑身太短,只好连削带砍的挖掘。
  天下无难事,就怕心不专,费了约有整天的时间,终究被他弄穿了一个洞穴,从外面透进阵阵凉风,顿感心神一爽,全身轻松。
  正是绝处逢生,精神暴长,立时钻出洞穴,双脚尚未落地,他也毫未预防有意外之事件发生,陡地一阵疾捷无匹的狂风,其力量之大,无以言词可以形容,他也就被狂风卷起,因而昏晕过去。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才渐渐苏醒,发觉自己睡在床上,
  全身酸痛,四肢无力,似是经过一场大病。
  他自觉的微微呻吟出声,却听身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说道:“奶奶,他醒了!”
  方玉秋闻声慢慢睁开双眸,果然床畔立着个小孩,年约七八岁,长得冰雪可爱,旁边坐着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婆婆,轻声说道:“你好好躺着,我去拿粥给你吃。”
  方玉秋实在没有力量爬起身来,听见老婆子的话,只好投以感激的眼色,有气无力的说道:“多谢老婆婆再生之德。”
  老婆婆又安慰了几句,才站起身来,走出房门。
  不一刻,端进一碗稀粥,放在床畔。
  方玉秋勉强坐起,将粥吃下,似乎略微好一点。
  老婆婆接过碗箸,说道:“公子,你昏晕三天三夜,总算醒转,可真把我这个小孩子急坏了,你怎的闯到‘鬼风谷’内去?”
  方玉秋听到‘鬼风谷’三字,机伶伶地打个冷战。
  这“鬼风谷”他当年曾听见恩师讲过,乃是鸟兽绝迹,寸草不生的绝地,任你是神仙也难以抵挡谷内之狂飙,凡是人畜,一经卷进狂飙,立时粉身碎骨,绝难逃脱活命。
  方玉秋之所以不死,有个原因,由于他已习得“二神禅”,人虽然昏晕,但内神遭受了外界刺激,会自动的运出了“无上禅障”抵御,才保住了性命。
  不过,由于他昏的时间过久,内神也失去了主宰力量,随之停止运功,其狂飙余劲未消,吹得他遍地乱滚,以及被风吹起的砂石飞打,因而全身酸痛。
  当下,方玉秋余悸犹存,才约略的说出自己落进“鬼风谷”的前因后果,并对老婆婆活命之恩连连道谢不已。
  老婆婆闻言,将头连点说道:“唔!这个老东西又是故态复萌,请公子看在老身的面上饶恕他一次,过两天我替你去找他算帐,如能使其改过向善更好,否则,公子日后与之相遇,任凭处置。不过老身却要告诉你,他实际的名字是‘笑面商贾’慕容春晓,一定又是受了人家的怂恿。”
  方玉秋一听老太婆的口气,似是与慕容春晓的关系颇不平凡,是以,疑奇的问道:“尚未请教老婆婆……”
  老婆子未第他说完,即笑道:“老身子媳双亡,于数十年前带着这个——”
  用手指身旁的男孩继续道:“孙子伍岳来此定居,早年他爷爷虽与慕容春晓为莫逆之交。但慕容老儿为人贪图小利,处处想占人家的小便宜,被他爷爷多方责难,令其改过,但江山易改,秉性难易,他还是依然故我的我行我素。
  “有一次,他与一个江湖黑道来往,要劫取一宗镖银,结果镖银未得手,反而惹上麻烦,原来那宗镖银,乃是少林派俗家门徒所保送的,他与那个黑道人物将人家镖师杀死了一个。
  “当时,恰好遇见了少林派和尚,是以,八大金刚全部下山,要将慕容春晓置之死地,幸亏他爷爷得悉,立即赶往少林寺面见掌门,请求饶恕他一次,并负责劝令其改过向善。
  “少林老和尚看在他爷爷的份上,也就答应了,自此慕容老儿确也真的安份守己,来至六盘山回峰麓建筑了飘香堡隐居起来。
  “不想,他爷爷去世之后,子媳又被仇人陷害,老身怕真有仇人不利于伍家这棵幼苗,因之,迁来此处。也幸亏,慕容老儿还念及早年的友情,照顾我们祖孙两人,所以希望公子能看在老身薄面饶恕他一次。”
  方玉秋听见老婆婆说出伍姓,猛然醒悟,说道:“敢问蝴蝶神镖伍雄川老前辈是不是······。”
  他的话声未完,伍岳已抢着说道:“就是我的爷爷嘛!告诉你,我奶奶叫······”
  老婆婆转头轻声叱道:“大人说话,怎的小孩子乱插嘴,一点规矩也没有,再要这样,奶奶就不喜欢你了。”
  伍岳撅起小嘴,颇不高兴的说道:“人家这位哥哥适才都将名字说出来,为什么您不让我告诉人家?”
  方玉秋看着他十分可爱,勉力的抬起右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说道:“小弟弟,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老人家是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分花拂柳手’戴翠玉老前辈,小弟弟,我说的对不对?”
  伍岳小脸绽开了笑容,并鼓着小手,道:“方哥哥,你怎的知道?”
  方玉秋笑笑道:“我也是听见师父告诉我,所以她老人家一说出伍姓,我就知道是谁了。”
  “分花拂柳手”戴翠玉,长叹一声道:“老身年逾花甲,没有几年活了,只是这个孩子,尚未成年,更有······”
  话声一顿,不容两人插嘴,又继续说道:“看公子身怀绝技,不然落进鬼风谷是难得逃出活命的,幸亏岳儿发现你躺在山谷内,将你背回来,复经老身推揉,才救回性命。不要多说了,公子安心在此地保养,凭你绝顶的内功,不用十天就会复原的。”
  说着,即嘱令方玉秋躺下,领着伍岳走出去了。

  第十八章
  一连三天,方玉秋遵照“分花拂柳手”戴翠玉老前辈的叮嘱,坐在床上全神动功,旋迥不息。
  初时,尚感到身体有点酸软,真气散而不聚,虚而不实,三天过后,已感到真气渐渐凝聚,穿宫过穴,都能随意之所动。
  这样他才敢下床走动,仍由内神主持运功,外神则与伍岳说笑,燕翠玉老人家坐在一旁看着两小,享受着一份憩静无比的天伦之乐。
  她并不知道方玉秋习得“二神禅”,虽在谈笑之间,仍然运功不息,她对方玉秋似乎很关心,是以,一再禁止他说话,以免伤神。
  但方玉秋虽是唯唯诺诺的答应,却是依然故我的谈笑,似是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戴翠玉在无法之下,只得将伍岳支出去,方玉秋才返回床上全神运功。
  这样,十天以来,不断的全神运功行气,已经完全复原,所有的病痛爽然若失,而且他感到内功,比之在地穴时,又增加了一筹。
  在这几天里他并非完全坐在床上运功,有时也与“分花拂柳手”戴翠玉谈谈江湖见闻,以及黑白两道出名人物,有时也传授几手武功给伍岳。
  同时他感谢这祖孙两人对自己救命之恩,因之,将在“玄玄洞天”涉猎恩师所留的“般若玄功”,也传授给伍岳。日后伍岳凭着这身绝学,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比之乃祖成就高出百倍,那是后话不提。
  方玉秋负伤既愈,由于他关心雪妹妹安危,即行辞别“分花拂柳手”戴翠玉祖孙,踏上了茫茫而遍地荆棘的征途。
  然而,问题来了,对于雪妹妹的去向,他未曾询问痴癫二奇,人海茫茫,山遥路远,那知道她跑到何处去寻找自己呢?虽然身怀亘古绝学“罗天步”,但身在空中,又无“天通眼”的功力,也是无济于事。
  他在无法可想之余,立即决定先至“翠碧山庄”一行,再言行正。
  当下,心意一决,即施展“流云飘”超华绝学轻功,向中原进发,他希望沿途能碰见雪妹妹,一来可省却邵老担心,二来也使她放心自己安然无恙。
  离开山区转至官道,已是行人熙攘,自不便施展轻功,只得放缓脚步,跟在群众中缓行。
  此时的方玉秋,双眸神功内蕴,外表温文儒雅,清秀绝尘,真如一个读书士子,神态潇洒,步履安祥,任何人也难看出他是身怀绝技的侠士,除非认识他的人,否则,只当他是一个少年书生。
  中午;来至西化镇,在直街东头,远远地看见一间酒馆,招引顾客,这是镇内唯一的一家饭馆。
  门前拴着驴马,正是往来客商打尖之时。
  方玉秋也感到有点饥饿,迨至店前一看,里面坐得满满地,声音噪杂,酒气蒸人。
  他正在门外徘徊,堂倌已哈腰为礼,道:“公子,请里面坐。”
  说着,转身将方玉秋引向临窗的一张座桌,似是预为他留下的一样,其余的桌位,都已占满,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方玉秋刚刚坐下,未待吩咐,堂倌已至厨房端来几盘精致菜肴,以及一盘馍馍,似是知道他不会吃酒,所以也未送酒来。
  他只以为乡镇小店规矩就是如此,遂不加思索的低头进食。
  他一面进食,一面抬头打量所有的食客,全数都是商人模样,并没有江湖人物,只有靠右首的一排桌子,内中有一个身穿长儒衫的少年独居一桌,背着自己,也正在低头进食。
  看那少年背影,似在何处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从其背影看去,似与自己的年龄不差上下,可惜他低着头,看不到面目,又不便起身偷窥,恐怕惹起人家的怀疑。只得另看向别处,心里却暗暗想着这个熟悉的背影,他想从自己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拾回记忆,然后,再前去打个招呼,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待他吃完饭,还未想起是谁?再看看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有点怅然若失,遂先着喝了一会茶,即招来店伙算帐。
  那堂倌近前哈腰说道:“公子,我们不能收双份的钱,您的饭帐已经有人预先付清了,饭与菜肴也是你的朋友预订的。”
  方玉秋闻言一怔,暗忖:那里来的朋友呢?不成是痴癫二奇,或者“妙手空空”吴杰等老前辈与自己开玩笑,除此而外,自己从离开地穴以来,再未遇见其他熟人,不由疑奇的问道:“是怎样一个人呢?”
  堂倌见他一脸茫然之色,说道:“您的那位朋友来时,头蒙黑纱,小的无法看清其面貌,不过,他的身材比之公子略矮一点,躯体也略显瘦弱,说话的声音脆细,使人听来十分入耳。”
  方玉秋听堂倌所说,把所有认识的人统通想了一遍,找不出这样一个印象来,不由又问:“他说什么没有?”
  堂倌拍拍脑袋,似在思索,稍停,说道:“他仅说,他与公子乃是朋友,因公子后面有了耽搁,不久即到,所以代为先行叫好菜肴,以便吃完赶路,他在本店也未吃饭,将公子的饭钱付清后,就走了。”
  方玉秋竟如堕入五里雾中,不知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挥退堂倌,暗暗思忖:听堂倌传言之口气,这个代付饭帐的人,似对自己十分熟悉,而且,自己之言行动作以及去向,完全在人家视线之内,但不知是敌?是友?如果是友人,自无危险可言,反而增加了帮手,倘若是仇敌,还真是防不胜防,因为自己站在明处,而人家却是在暗处监视。
  于是,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走出饭馆,继续前行。
  于是,他沿途随时注意前后左右的人物。
  但是失望了,除去在饭馆内看见的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以外,再未发现有可疑的人物跟踪。
  一连两天,住店打尖,都是有人暗中付帐,他猜测不透这个人安着什么心意,若说是敌人,绝没有这样的寻仇,如果是友人,又为何藏头露尾,避不见面?
  一向颖悟绝伦的方玉秋,至此也被这个人玩弄得满头雾水,猜不透个中原因。
  就在第三天,他在民县城的菜轩客店内吃过晚饭,稍得外出,即端坐在榻上想着两天来暗中付未之人。
  他想了一阵,仍然找不出答案,遂丢在一旁,运功调息。
  在他全神运功之时,听觉特别灵敏,即是他进入忘我之最高境地,其外神仍能主持听觉,是以,绝不妨碍运功。当然,这种功力是得自“二神禅”的帮助,舍此而外,任何一个全神运功的人,是无法还能使听觉继续发生作用的。
  他听出周遭五里以内,不时有犬吠声,人们鼾息声,再就是唧唧的虫鸣。
  他想从声息中,能找出这个人,然后,用“传音入秘”的绝技,约他谈谈,不管是敌也好,友也好,打开闷葫芦,省得对方躲自己,而自己也弄得满腹怀疑。
  但是,并未听出有人密谈,仍然是一片静寂。
  他正想宽衣就寝,突闻远处隐隐传来叱喝之声,显然是有人在打斗,由于距离比较远,听不甚清楚
  一时激起好奇之心,施展“罗天步”亘古绝学,穿窗而出,要前往看看,如果有恶人作坏事,自己听见了不管,岂不有失侠义本色?
  于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北飞去。
  十几里路程,不过是晃眼之间即到,在山麓一个小村庄之前。
  这个村庄,约二三十户人家,背山而水,一株枝丫纠结的松柏,围绕村的四周,环境相当幽雅。
  方玉秋隐身在一棵高松上,向亩许的广场上望去。
  一个约二十上下的清秀少年,正与一个比他大约六七岁的壮汉,打在一起。
  年青人手里是一柄长剑,晶光闪烁,当是一柄利剑,使得招术奇诡莫测,险狠毒辣,凌厉无俦。
  那个壮汉,手持状元笔,所用的招术,颇为庞杂,点、砸、吞、吐,灵活有力,内功造诣,似颇不弱。
  两人就在广场上,闷声哑打,谁也没有说话,谁是谁非,孰善孰恶,无法判断,方玉秋也不知应帮谁对。
  两人的招术,好像彼此都非常熟悉,好多厉招,全都能够事先趁避防守,显然是一个不了的局势。
  方玉秋看得有点不耐,但又为两人的奇招所吸引,而舍不得离开。
  打斗中,还是那个年青人,首先打破了沉寂,只听他厉声喝道:“胡中,今天你不还出一个明白,非把你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
  敢情,这两个人有着难解的仇恨,是以,在此狠击猛扑,如果没有仇恨,是不会这样的拼命相打。
  那个壮汉,似乎毫不动气,轻声说道:“师弟,你这样糊里糊涂的将我叫出来,不问情由就打将起来,不显得有点鲁莽?你再不说清楚,莫怪我要还手了。”
  这两个人,还是师兄弟,怪不得双方招术,彼此是那么熟悉,不过,那个称胡中的,似是未用全力,是以,才说出这种话来。
  方玉秋既不明白前因后果,自不便挺身而出,何况此时两人都立在不败之地,自己又何必多事?
  那个年青人,象是对胡中恨极,长剑一招“太公点将”对着胡中前胸刺去,嘴里恨声叱道:“谁是你的师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自己做的好事,心里明白,在你舌灿莲花,小爷也不能饶恕!”
  说着,牙根咬得“吱吱”作响,似是愤恨已极。
  双方剑笔交加,发出“叮!当!”一阵脆响,那年青人的长剑,被震起老高,显然壮汉胡中内功的造诣,比之年青人略高一筹。
  胡中似被年青人激起怒火,也恶颜相问道:“我胡中光明磊落,坦荡无欺,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先谈明白再打怎样?”
  但是,年青人仍然疯狂似的挥动长剑,毫无停歇的意思,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胡中刺死,方解心头之恨。
  两人一个是状元笔阳刚力猛,愈战愈勇,见招拆招,遇式破式,一个则是长剑招式奇诡,劲力阴柔,犹如游龙戏水,丹凤翔空,杀得难分难解。
  打斗中,那壮汉胡中,一声凄惨笑道:“你这样如疯如狂,眼中简直没有师兄,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然后我再到师父面前请罪。”
  那年青人闻言,也是一声凄厉冷笑,道:“胡中,你杀师夺宝!还要在此假装正经,家父有那一点对不起你,竟下得如此狠心,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陡地——
  壮汉胡中状元笔一收,退后五尺余,惊疑地问道:“你说什么?”
  年青人目眦俱裂,咬牙切齿地骂道:“叛贼!你杀师夺宝!小爷替父报仇,清除叛徒,份所当然,你还有何话说,拿命来吧!”
  胡中闻言,显然惊愕莫名,但不容他续继问下去,那年青人已是长剑挥舞而上。胡中陡觉寒气侵入,心中一震,立时展开身形,闪、展、腾、挪,却未还手,口中颤声说道:“师弟,师父到底是如何去世?”
  年青人厉声叱道:“问你自己!”
  胡中在闪避之间,又问道:“有什么证据?”
  年青人长剑仍然未停,直向胡中全身要害刺去,道:“证据!家父灵台大穴,三指毙命,不是中了你的三元指还有谁?”
  胡中紧接住道:“三元指你也会,说不定是你受了奸人怂恿陷害师父,却来找我。我问你,前天我们离开时,你藉故返回,不是你将师父杀害还有谁?今天你不给弄个青红皂白,莫想要离开此地,我要为师父除掉你这个忤逆不孝之子。”
  年青人又是一声惨笑道:“我会杀死自己的父亲,狡辩无用,我们两个,今天必须有一个倒下去,不是你,就是我!”
  说完招发,又凄厉的猛扑。
  胡中的内功,似是比年青人略高,守多攻少,只有在封架不及的时候,才不得已,攻出一招,待把对方迫退,又采守势,显然他是被迫而战,没有伤害对方的意思。
  他暗忖:“将年青人拖累以后,再施展绝技擒住,询问师父原因,再设法报仇。
  那年青人与胡中可不同,很明显的是因父亲被人无端害死,父亲所收存之宝物失落,一时急痛攻心,理智全失,认定师兄去而复返,暗中将父亲杀死,盗取宝物。是以,疯狂的向他猛攻,看样子,非和胡中拼个死活,不肯罢休的。
  这一切,全看在方玉秋眼中,他从两人对话中,听出一点眉目。
  他站在客观立场,冷静的加以分析。
  壮汉胡中的师父,即是年青人父亲,被人暗中杀害,宝物同时失窃,其杀害的方法,是以三元指的功夫,那么死者,显然与失去的宝物有着联带关系。
  从胡中神色间可以看出,他闻听师父惨死,现出无比的惊骇、凄凉、伤痛,无疑地他不是杀师夺宝的凶手。
  那么凶手是谁呢?宝物又是什么东西?
  但是他们师兄弟两人,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上下,可以肯定的看出,两人的神色,都不是坏人,那么,这内中一定另有其人。
  于是,他连想到万流教,以及闻听穷家帮小癞子曾说过最近江湖上崛起一个“蓝衣帮”的黑道组织。
  这一教一帮,专门与侠义道作对,很有可能。
  因为万流教的野心很大,他们想领导武林,同时“蓝衣帮”刚刚崛起,要想崭露头角,自然不容有任何武林至宝,落于别人之手。只有稍稍一点声音,还不是如蝇之逐臭一样的前往夺取,从这种迹象上研究,十有八九,脱离不了这一教一帮的。
  什么宝物呢?值得他们这样重视,难道还有比天梭宝图还重要?不然,就是他们所顾忌的东西,必欲得之而甘心。
  场中两人,一打斗得如火如荼,那年青人在一阵猛攻之后,似乎内力不继,渐渐缓慢下来,只有招架之力了。
  方玉秋见状,不再迟疑,立即朗喝一声道:“两位暂且停手!”
  说话之中,一招横刀断水,对着两人中间打去。
  两人被方玉秋这一声含蕴内力的喝叱,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同时,觉出有一股阴柔掌风,而且后力绵绵不绝,直向两人之间穿过。更奇的是这股阴柔劲风,似有无比的涨力向外扩展,两人虽不想分开,却也无能为力,不由连连后退数步,方才拿桩站稳。
  等到两人看见出手喝止的人时,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恍惚间,发现他双眸射出尺余长神光,旋即隐没不见,不由都是一愕。
  胡中与年青人,尚未来得及张口说话,只听人家又接着说道:“在下方玉秋,来此多时,两位谅是同门师兄弟,因何阋墙操戈,不妨先说清楚,以免误会。”
  方玉秋自我介绍后,又问那年青人姓名。
  那年青人,经方玉秋这一声喝叱,神智似乎清醒了许多,这时见问,连忙拱手答道:“小弟沈仲清,兄台何故出手阻止?”
  他对方玉秋无故阻挠,似乎颇不以为然,面色显示出有点不豫,他满有自信心似的能制胜胡中,同时,他对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俊美少年,不信会怀有绝技。心中暗忖:你就是帮助叛徒,小爷也不惧。
  这时,胡中也走了过来,向方玉秋拱手说道:“兄台是不是最近江湖盛传的神箫书生方小侠?”
  方玉秋谦恭的还了一礼,说道:“小弟正是方玉秋,神箫书生却不知是谁,可能另有其人?”
  这“神箫书生”四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是指自己而言?还是另有其人?是以,他不敢承认。
  说着,又转头向沈仲清,说道:“小弟适才听两位对话,似有误会,故而不揣冒昧出来调解,有所鲁莽的地方,还请二位兄台原谅。”
  这种诚恳的态度,以及婉转温和的言辞,使当前的两人大为感佩。是以,胡中不待他再说下去,十分感动的趋前两步说道:“诚如小侠所说,这里面确实藏有极深的误会,师弟今晚到来,怒容满面,就把我叫到此处,不问情由,就动起手来。初时,弄得我满头雾水,不知何处得罪了师弟,迨打至半酣,他竟说出杀师夺宝,究竟师父如何被害?所失何种宝物?我现在还弄不清楚,自信还不是那种不仁不义的败类。这里不是讲话之地,可否请小侠与师弟同到舍间,把话说明,然后再追究凶手,替师报仇?”
  沈仲清仍然气愤愤地说道:“我们就在此处讲明。”
  显然的他对师兄还是不相信。
  方玉秋见状,婉言劝道:“沈兄这就不对了,难道令尊之被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硬指为令师兄所为,未免过于武断。最低限度也要将事实的真相说明,找出真凭实据,如果是令师兄所为,自无狡辩余地,兄台如有用着小弟的地方,绝不置身事外。”
  沈仲清一想,也觉有理,遂不再出声,即随在两人身后,向村内走去。
  胡中的家,乃是茅屋三间,周遭以高粱杆做成的篱笆,前面有一个小小院落,收拾得十分清洁。
  他的父母双亡,仅是一个孤伶伶的住居。
  三个人,先后走进屋来,分宾主坐下,胡中又起身奉茶,这才向沈仲清问道:“师弟!现在请你先放下对我的怀疑,且将师父被害经过,以及丢失的是什么宝物?说给方小侠听听,请他代我们推敲一下,到底是那一路仇人,然后再设法报仇。如果师弟硬指是我所为,甘愿伸颈就戮,绝不皱眉,师弟你可放心了吧!”
  沈仲清碍于方玉秋在座,向胡中怒视了一眼,方才说道:“家父于三个多月前,自外面回来,面带喜色,返家后,一直躲在书房内,不知作何事,有时,又听到他长长地叹息,似是有着沉重心事。
  “就在前些天,我曾隔窗偷窥,却见家父拿着一张长约二尺,宽约尺许的厚纸,凝神细睇,却不知为何物,我正在窥视之中,突闻家父自言自语的道:恐怕这是催命符吧?我不能替他们留下祸根。
  “突然,家父瞥见窗上有黑影,立时出声喝问,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家父对我甚少斥责,不想这次竟大发雷霆,骂了我一顿,并逼迫我离家出走。经我一再跪地要求,家父才不坚持己意,仍然在摇头叹息。
  “就在当天晚上,师兄恰好来临,家父一见师兄,心情似乎开朗许多,但未谈些句话,即逼着他离开。
  “当时,师兄本想多盘桓儿天,但家父却不答应,并说也将我一起带走,他说,他近几天有事远行,将我留在家里恐怕荒疏武功,是以,要随同师兄一起回家练习,或者到外面历练一番。
  “我与师兄行至中途,故意撒谎,要回去拿点东西,请师兄先行,我会随后就到,其间,已经深夜,师兄不放心我同行,一起返回,但经不住我拒绝,才答应了。
  “当晚,我却未回家,在近处住了一夜,预备暗暗偷窥家父的行动,岂料,第二天早晨,我远远地看见屋门洞开,并无入踪,连应门的老仆也不见了。
  “因此,疑心大起,立即返家看视,应门老仆,已横尸榻上,我当时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忽忙跑进书房一看,家父也躺卧血泊。在他老人家身旁,有一只竹筒,似是装那张厚纸的用物,但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我当即检查他老人家致死之因,却见背后灵台六穴,是中了三元指,这三元指乃是本门秘传,除去师兄与我以外,似乎再未听到江湖上还有人会的。
  “同时,我又发现在家父右手旁边地上,用指力写了几个歪斜的字迹:杀我者叛……,以下却未再写。
  “我衡情设理,从所受之致命伤,以及留字所示,不是命我来找叛徒报仇,追回宝物,报复血仇,还有什么?
  “是以,我在料理了丧事后,就赶来此间,找他索还血债,我言尽于此,方小伙,请你评评理,这件事不是他所为,又是谁干的呢?他倒很装得很好。”
  言毕,声泪俱下,神情伤痛至极,本来血脉相连,父仇不共戴天,怎不令他悲愤,目眦俱裂呢?
  方玉秋不待胡中接腔,立即说道:“沈兄,当天令尊叫你至师兄处,我看定有用意,所以老人遇害后,仍然拼着最后一口余气,昭示命你来此。从这一点看,杀死令尊的人,绝不是你所想像的。”
  沈仲清闻言,对方玉秋似有袒护胡中的意思,面色略蕴,毫不客气的问道:“你的意思怎样?”
  方玉秋灵慧绝伦,岂有看不出沈仲清的神色,但他却毫不以为意,转头看看当前两个人,笑道:“我曾先问你,贵门秘传三元指绝功,江湖中还有没有第四个人会的,如果只有令尊,以及两位兄台懂得,那么这个问题就有点复杂难解了,请二位想想。”
  两人紧蹙眉头,搜寻尘封已久的记忆,把往事重温一遍,要寻找一点头绪出来,是否另有可疑之人?
  良久,突然胡中说道:“我是自小跟随师父学艺,那时师弟刚会走路,有一次无意中师父谈起,在我未去之前,尚有一个带艺从师的师兄名叫陶寰。初时,这位师兄意外谨慎,潜心学艺,其为人更是慧灵异常,所有的武功一点就会,大有举一反三之概。
  “任何一个师父,没有不喜爱自己的徒弟聪明,是以,老人家兴奋之余,就将自己的绝技三元指传授。
  “岂料,那一位师兄陶寰习得三元指后,就在第三天晚上失踪,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未听到他的消息。师父当然十分伤心,但又无线索可寻,不知他生死存亡,只有将爱徒的形影永远刻印在心灵里。
  “当时,他老人家告诉我时,还是双眸蕴泪,可见其对陶寰的爱护之深,他老人家并命令我将来行道江湖时,可顾便打听一下。若是被恶人所害,要为他报仇,如果他被恶人所引诱,都好能劝其悔过自新,不然,就将他置之死地,以免为害江湖。由于事隔多年,我将这件事竟忘记了,不知方小侠有何高见?”
  方玉秋却未直接答覆他的问话,反而转头睇了沈仲清一眼,说道:“沈兄,当天令尊要遣使你到师兄处来,曾经说过甚么话没有?如命你到师兄这里共同研究武功,或者随同到江湖上历练等一类话语。”
  沈仲清当即接道:“当时家父由于师兄常年奔走江湖,见多识广,而且,武功也历练得纯熟,是以,坚决要命我来此跟随师兄到江湖上见识一番。我因家父一个人在家过于孤独,故而要求再过几天,不想就在当晚出了事。”
  方玉秋连连点头说道:“从两位兄台的话来推断,我大胆的来说,凶手绝不是胡兄,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一定与宝物有关连。”
  胡中与沈仲清不约而同的同声问道:“方小伙有何高见?”
  方玉秋接道:“沈兄请想,胡兄到贵府,你们三人都在一起,令尊并未说出宝物之事,虽然他并不知道,岂会有杀师夺宝之事发生?”
  “其次,他在贵府逗留的时候不多,即与你同行返家,行至中途,你却故意撒谎返回,而胡兄却不放心,要与你同时回去,以免有失。从这一点看,他对令尊唯命是从,对你更是爱护倍至,如果他当日是有为而来,绝不会那样就糊糊涂涂地离开,一定要在谈话语中,套取一点真相,以便下手夺宝。但他却未问及这些,只是见面的寒暄,以及关心令尊的健康,所以我敢断言,他与你分手后,立即返家候你。
  “第三,令尊命你随同胡兄至江湖中历练,一定是要支开你,以免耽在家中有危险,很可能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情形,因此,趁着胡兄到贵府强命你离家。
  “第四,从令尊留字所示,凶手很可能是你那位失踪的师兄陶寰所为,因为他也习得三元指武功,焉知他当年不是去偷学绝技?所以从失踪的迹象上看,应当是有预谋的,所丢失的宝物,可能也是受人之托而偷盗,或者与他有直接关系。这个人我敢断定还活生生的活在人间,而且,存身在一个黑道帮派内。
  “就以上四点,沈兄很显然是误会了胡兄,在下乍临江湖,见识浅薄,不知沈兄以为然否?”
  胡沈二人对方玉秋辟解事理,明晰朗澈,有条不紊,出之于心的敬佩,沈仲清想起父亲的惨死,不知何时才能报得血仇,以慰九泉之灵魂,想至伤心处,不禁泪珠滚滚顺腮而下。
  胡中也想起恩师对待自己俨如父子的爱护倍至,而今人天远隔,也禁不住唏嘘出声。
  两人泪眼糊模,相互睇视。
  “爹爹,孩儿一定替您报仇……”
  “师父,徒儿不孝,未能护待左右,致而惨遭毒手,今后要天涯海角,追踪仇人以报血仇……”
  方玉秋也不禁陪着他们掉下了几滴眼泪,遂劝慰道:“二位兄台,请节哀颇变,好好保重身体,为老人家报仇,这样老是嚎哭,效法妇人孺子,于事无补,今后小兄行走江湖,如果遇见叛徒,一定要替二位除败类。”
  两位闻言,这才止住哭声,连连道谢不已。
  此时,已是四更将尽。
  方玉秋正想辞别二人返回客店,突而,“轰隆”一声大响,四周一片火光烛天,茅屋着火,烈焰腾空。
  接着,整个屋顶坍塌下来,将三人压在底下。
  陡闻一声阴恻恻地笑声,道:“让你们三个娃娃到阎王殿前去报仇吧……!”
  话声未完,从火海中传出一声清啸,如寒潭龙吟,九皋鹤鸣,随声纵出一团黑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现出三个人来。
  原来方玉秋还未来得及张口辞行,“轰隆”一声大响,四周火起。他立即惊觉有奸人跟踪而来,不容他多想,双手抓住两人臂肘,连起“无上禅障”,将两人包围在禅障以内,双脚一纵,内神已发动了绝技“罗天步”带起两人飞出火海。
  落地后,拢眸凝睇,却见当前平排着三个人。
  三人都在六旬开外,身穿蓝色长衫瘦长个子,尤其当中那人,长得更高,面虽灰白,左右两人同样的也是面色灰白,活像三具僵尸,尤其在黑夜看来,更令人胆颤心惊,毛发直竖。
  方玉秋自出道江湖以来,还未见到这样的丑人,心里不免有点胆怯,那沈仲清更是吓得后退了两步。
  胡中毕竟在江湖上行道几年,见识宽广,同时,他的为人,外表虽然带点粗野状态,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发,立即超前一步沉声说道:“在下三人,不如何处得罪三位,竟然不问好歹,下此毒手,请还个明白。”
  那三人本来同时掷出三颗“磷火弹”,想将屋内三人葬身于火海,不料人家安然无恙的纵出来,使得这三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心里骇然。
  三人闻言,同时“桀桀”怪笑,听得人全身汗毛根根直竖,其难听,其刺耳,可想而知了。
  笑声落处,当中那人,说道:“看不出你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真有两手,江湖上能逃出磷火弹的人,还真未曾见过,那一位是神箫书生方玉秋,请出来见见。”
  方玉秋暗忖:这三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是冲着自己而来,但不知何处得罪他们,看来免不了又有一场大拼了。
  想着,超前一步,若无其事的说道:“在下就是方玉秋,可不知道神箫书生是谁?不知三位有何见教?不妨直说,如果用得着在下之处,绝不推诿。”
  后面两句话,颇耐人寻味,他的意思是二位要打,或者怎样?他都奉陪。
  当前二人都是老江湖,岂能听不出他的话意,是以,中间的那个长人,又是阴恻恻地一声冷笑道:“你是方玉秋,那么另二位不问可知就是三元指沈泉老儿的一徒一子,这样倒很好,省得咱们跑腿,所以先时要一起超渡你们。”
  方玉秋知道不能善罢甘休,当即冷冷地接道:“不错,正是他们二位,敢请三位也报报字号,到底是那座坟墓钻出来的,找我们三人何为?省得你们再死一次,我们还不知是张三李四呢?”
  这几句话,真是骂得三人狗血喷头,那三具僵尸似的人物,岂能忍受得了,气得“哇呀呀”的乱叫一阵。
  最后,还是当中那人喝道:“小娃子,你有多大造诣,敢如此嚣张,咱们说出姓名来,叫你们死得心服口服,好在阎王殿前告状,老夫乃是木石金三煞,知道了吧?”
  方玉秋与胡沈二位一听,当前三人是江湖中出名的心狠手辣“木石金三煞”,心里不由一跳。
  须知,“木石金”在江湖中享誉数十年,武功高绝,三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且,出没无常,使人无从捉摸。
  只要被他们盯上梢的侠义道人士,向来不放走一个活口,因此,被其戕害的正道人物,不知凡几。
  至于三人之武功,那木煞擅长“槐毒掌”,如果被其掌风扫中,六个时辰内若有其特制解药救治,即行全身乌黑而死。其更厉害的是还有一种“吐丝功”,就是与人对敌时可以吐出一缕真气,无影无形,细若游丝,也是内蕴奇毒,闻者立即神智昏迷,任其宰割。除非能闭住呼吸,否则,真是防不胜防,不过,他甚少施展这种绝技,因为一经施展,真气消耗过巨,势须一年的时间,方可复原。
  石煞善用“七毒砂”,中人立即全身溃烂,无药可疗,毒厉无比。金煞则是“朔风掌”,顾名思义,可知其掌风凛冽,冷澈骨髓,只要被掌风扫中,立即肌肉收缩,血凝气促致死。
  是以,一般老于江湖人物,对这三煞,都是躲得远远地,也就如此,所以养成了三人之骄横、蛮悍,其对付正义人士手段之毒辣,无可以言辞形容。
  方玉秋等三人,都曾听到师父说过,现在一见三煞横立面前,那得不惊?那得不惧?都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那木煞双眼何等锐利,一见当前三个娃娃吓得倒退,不由益发得意,“桀桀”怪笑一阵,道:“方小娃娃,久闻你身怀飞景八曲魔音,横行江湖,专门与黑道作对,翠碧山庄掌震夜游厉魄朱海,归后不几天,一命呜呼。咱三人与他同称为江湖一怪三煞,你却不问好歹,将他击成重伤致死,你如果识得咱们厉害,立时举掌自尽,省得咱动手,令你吃尽苦楚,悔之晚矣!”
  他的笑声、语声,都是运自内家真力发出的,沈胡二人,只觉得气血翻腾,耳膜“嗡嗡”忙即澄神定虑,连气行动,方免于当场出丑。
  但方玉秋却若无其事,依然神态潇洒,俊面泛红,犹若临风玉树般的伫立当地。
  此时方玉秋的内功造诣,漫说是一个木煞,就是再加上几个,也难以动得毫发,初时的后退,只是骇疑三煞的突然出现,有以致焉。待稍镇定,立即玉面含笑,就要出言讥讽,决心伸手惩戒他们一下,责令其悔改前非。
  他尚未开口,那木煞又接续道:“索性也告诉你们,省得死的不明不白,三元指沈泉老儿偷盗本门失传多年之无字真经,还伤了咱们一位徒弟,不想老儿无能守住宝物,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仍然物归原主。老儿既死,现在咱只有在你两人身上为徒弟雪耻,若知道好歹,快快自尽,省得动手。”
  那付不可一世的神气,实令人生厌。
  对当前三个小娃娃,大有手到擒来之概。
  方玉秋涵养有素,毫不动气的说道:“要是我们三人不听你的话,又要怎样?”
  金煞脾气最躁,闻言一声刺耳怪啸,向前迈动一步,吼道:“小娃娃,你敢不听三煞的话,叫你知道利害就是,咱们向来说一不二,如果让你活到天亮,就算不得叱咤武林的三煞了。”
  方玉秋看他那一付活像一具僵尸的做像,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道:“可惜你活了大把年纪,连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晓得,就凭着你们这三块料能说一不二,小爷此刻来说,还不想听你的屁话,有本事总得抖露两手看看。”
  沈仲清与胡中,对于方玉秋之武功究竟如何?还不太清楚,这时,听他的话语,尽在激怒对方,心里不由暗暗着急。自忖:两人对敌三煞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敌人对手,那么,他自己能够对敌两个不成?
  沈胡二人虽然听出三煞的话意,老人家之遭害,他们定然也是凶手之一,但自知力量不敌,只有伺机报仇。
  二人正在沉思中,陡闻厉啸过处,接着,吼声如雷般的叫道:“小子,接招!”
  一条蓝影,势若流星奔月般的对着方玉秋扑来。
  此时,胡中陡然升起一片侠义心肠,恐怕方玉秋不知厉害,硬拼硬接,立即身形一幌,就要上前挡住。
  在电光石火之瞬间,方玉秋左手一挥,推出一股阴柔掌风,将胡中前进之势逼住,轻声说道:“胡兄且退,待小弟弟试试金煞有多大能耐!”
  说着,金煞一招“浮云遮天”,已对着方玉秋的前胸扑击,同时之间,已施展出“朔风掌”来。
  金煞心想这一掌纵然打不上他的前胸,最低限度掌风也要扫中肩头,无论他向左或向右躲避,都难逃出掌风之外的。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岂料,掌风未到,面前早已人影不见。
  突觉,脑后一阵凉风吹来,立即车转身躯,发现方玉秋含笑立在背后,似是无事人儿一样。
  这愈发激起金煞怒火,立时双掌同时演出“开门揖盗”,这一招掌指并备,凌厉无匹,不知多少江湖人士,就丧命在他这最为狠毒的一招。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方玉秋感到对方掌风飒飒,冷澈骨髓,也知厉害,立即展开“旋风舞”,瞬即又隐没在背后。
  方玉秋一时童心大起,暗忖:何不趁机偷学几手,来把偷学的绝招,再去芜存菁,一套杂拌式武功用用排场,也是好创的。
  于是,一面施展“旋风舞”,一面嘻嘻笑道:“老煞,老怪,你的看家本领,最好统通搬出来,小爷也好开开眼界,如果只凭着朔风掌,我可没有兴趣陪着你玩。”
  金煞一生闯荡江湖,杀人放火,何曾吃过痞,只气的“哇哇”怪叫,一张灰白的脸色,益发难看。
  他真的将所有的毒辣招式,施展开来,连人家的衣角也未碰到,遑论手到擒来。
  约有盏茶时间,方玉秋已看不出有什么样新奇招式,立时,一声清啸,啸声甫落,冷冷地说道:“你就是这几下子,还敢在小爷面前说一不二,去你的吧!”
  周围站着四个大活人,尤其是木煞石煞成名江湖几十年,竟未看清方玉秋是如何出手,身形略幌,飘后八尺,双阵神光湛湛,看着挺立不动的金煞。
  至于周围四个人,晃眼间似乎见到金煞跳动了一下,“噗通”摔倒在地,口中汩汩流出鲜血,已是一命呜呼了。
  当然,方玉秋也感到惊奇,他想不到自己的功力竟然增加了不知几许,本无意将对方制之死地。但名震江湖的三煞也是稀松平常,金煞已死,他的心里自不免后悔异常,自己无端又杀死了一个人,有违本意。
  按方玉秋行道江湖的意旨,抱定“以善制恶”,使所有的恶人,都能回心向善,重新走上人生的坦途,以后再没有争杀仇恨之事发生。
  他的用心,也可谓良苦,但恶人的恶根深植,岂是他一个乍临江湖,未识人事的孩子所能挽回的吗?
  就在他沉思当中,陡闻空中“丝丝”有声,他立时惊觉有暗器偷袭,当即高声叫道:“沈胡二兄快退!”
  话声中,自己已横侧飘出丈余,就在归避间,心里暗恼石煞不按江湖规矩,施展卑鄙的偷袭手段,是以,身在空中,双手左右一挥,打出了五成以上的阴柔掌力。
  他的身躯还未转过,只闻“哎呀”一声惨叫,石煞反而伤在自己的“七毒砂”下,痛得满地乱滚,尤其一张惨白的面颊上,嵌满了毒砂。幸好近年来,他悟炼了一种解药,立即忍痛掏出,先吞服止痛药品,继又在伤处涂抹,不管药品如何灵效,满面疤痕是再难平复了,除非能把脸皮剥掉。
  毕竟方玉秋心软,不愿赶尽杀绝,总希望他能悔改前非,于是,说道:“今天饶过你这一次,以后如果仍然怙恶不悛,再碰到时,可……”
  话声未完,木煞幌身前进五尺,只见他双眼圆睁,脸色更形惨白,显然是气怒已极,只听他吼声如雷般的截住道:“小娃娃,咱木石金三煞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未见到有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现在被弄得一死一伤,老夫要让你逃生活命,从此以后,不再复出江湖,接掌!”
  方玉秋知道三煞之首,已动了真怒,却也不敢轻敌,立即默运“无上禅障”,暗防其“槐毒掌”掌风扫中,同时,他侧身一让,说道:“君子一言!”
  木煞紧接住道:“小子,你太张狂,再接一掌!”
  掌风飒飒,狂飙掠地,大有排山倒海,鬼哭神惊之概。
  但方玉秋形态潇洒,脚下施展“旋风舞”,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木煞即是施展绝技“吐丝功”伤敌,而人家始终离得远远,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方玉秋始终未还手,正在暗忖如何制伏木煞之时,忽闻远处处传来一声撼山震岳般的厉啸。
  旁边伫立沈仲清与胡中两人,被啸声震得心跳耳鸣,慌不迭的用双手掩耳,这才勉强立住。方玉秋对这啸声,是十分熟悉,心里暗骂,莫非出了事不成,怎地它会跑出来,忖想中,不免稍微分神,脚下也慢了一点。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劲疾无俦的掌风横扫而来。
  只听“哎呀”一声惨呼。
  接着又是一缕灰细的清啸响起······

  第十九章
  前面说到沈仲清误会师兄胡中,乃是杀害师父凶手,以致误会,两人打的如火如荼,幸亏方玉秋及时出面,从中解劝,并为其分析事实的因果,才言归于好。
  方玉秋正想辞别返店,不想“木石金三煞”跟踪而至,金煞被方玉秋突施“归元指”点中死穴致死,石煞又伤在自己的“七毒砂”下。
  剩下木煞,心里既惊且怒,立时施展“槐毒掌”,要为死伤之同伴报仇,但方玉秋之“施风舞”一经展开,漫说是击中,即是衣角也难摸到。
  方玉秋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躲闪中,暗地思付制伏木煞的方法,突闻远处传来一声撼山震岳般的厉啸。
  他对这声厉啸,最为熟悉,暗暗心惊“翠碧山庄”,是否发生了事故?怎的小红会在此处啸叫呢?
  心里忖思,不免稍微分神,脚下也随之慢了下来,木煞见有机可乘,立施辣手,将“槐毒掌”劲运至十二成,想要将他击得粉碎,方消心头之恨!
  但方玉秋是何等样人,他的外形虽然缓慢,而内神并未停止运功,周身三尺以内,被“无上禅障”包围得坚逾精钢,即是摧山倒海的劲力,也难以伤得分毫。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木煞掌风已到,如中精钢,顿感不对,要想撤回一部份劲力,为时已晚,双臂被震得麻痛而抬不起来。
  他那里还敢再恋战,转身纵至负伤的石煞跟前,躬身挟起石煞,落荒而逃,瞬即隐没在黎明前的暗影里,消失了踪影。
  方玉秋顾不得木煞的逃走,立时也发出一缕尖细的清啸,通知小红。
  此时,呆立在一旁的沈仲清与胡中二人,才如梦初醒般的双双纵至方玉秋面前,诚惶诚恐的说道:“在下师兄弟两人,今天算是······”
  话未说完,一条红影,箭射而来,“吱吱”两声叫唤,将两人语截断,霎眼间,落下一只红色猴子。
  方玉秋顾不得接应沈胡的话语,立时转头说道:“小红,是不是你偷着跑出来?到处惹祸,为什么不好好在翠碧山庄住下,来到此地做甚?”
  小红是一个哑巴畜牲,但它天赋异秉,颖悟绝伦,能够听懂小主人的言辞,连连晃着一双毛手,表示它既未惹祸,也不是潜逃出来的。
  接着,又是左比右划的打着手式,表演事实经过。
  方玉秋与它相处时久,约略的可以猜测得出其手势,但却不能十分明了,从它手势的比划,使他的心里紧张起来,慌不迭的问道:“小红,你是说雪姑娘陷落在恶人手里是不?”
  小红闻言,“吱吱”连叫数声,点头不已,接着,又是抓耳搔腮,状似十分担心,仰首看看小主人,又看看沈胡两位。
  方玉秋近几天来所担心的事,毕竟临头,但却无法知道雪妹妹到底陷落于何人手里,小红虽然通灵,可惜是个哑巴畜牲,不能表达出详细情形,他此时的忧急,可想而知了,是以,当即转头沈胡说道:“二位兄台,小弟们一位友人陷落于恶人手里,急待前往救救,就此别过,后会有谢。”
  说罢,转身欲行。
  沈仲清与胡中,看出他的形像,确甚焦急,不约而同的说道:“方小侠慢走,愚师兄弟两人,承蒙小侠决言解和,技艺虽然浅薄,愿为前驱,搭救令友出险。”
  方玉秋只得回身,说道:“二位兄台身负血海深仇,亦须天涯追踪仇人,以慰亲下令师,感情心领,谨此致谢,失陪!”
  “陪”字出口,右手一挥,人已在数丈开外。
  霎眼间,一蓝一红两条身影,消失在霞曦薄雾中。
  胡中与沈仲清师兄弟两人,回身看着房屋已毁,立时又勾起新仇旧恨,将死去的金煞,就地掘了一个土坑埋好,也踏上征途寻找仇人去了。
  且说方玉秋随着小红一路奔驰,心急如箭,不知雪妹妹是否遇害,倘若有个差错,自己将以何言对答邵老。
  行走之间,突闻迎风传来叱喝厮杀之声。
  他暗地一怔,思忖:怎的江湖中这么多纷争仇杀,曾无至时,这样下去,江湖上行走,实在太凶险了。
  他本想置之不理,但天性好奇,仁心侠胆,使他不由主的要前往一观,是以,身形几晃,疾奔厮杀之处。
  前面正有一伙人,在跟一个身穿玄衣的妙龄少女在激战!
  那少女生得冰肌玉骨,雪肤花貌,娇躯纤秀适中,只是面色冷若冰霜,使人不敢亲近,其身手精湛绝伦,凌厉至极。
  她右手一柄利剑,长约二尺八寸,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在日光下扬舞翻飞,银花蓬洒,太于一条六尺余长的软鞭,“劈啦”连响,远抽近刺,将围攻她的几个汉子,打得东倒西歪,怪叫连声。
  方玉秋不知内委详情,只有偕同小红闪身在一株合抱大树后面,凝眸睇注。
  这少女功力精绝,愈打愈厉,只是手段特殊了一些。
  方玉秋自从离开“玄玄洞天”迄今,还未见过有这样的高手。
  围攻她的几个汉子,也算得都是顶尖高手,显然是一个不了的局面。
  突然,有一个汉子长剑磕开少女的软鞭,向横里跃出丈余远,厉声喝道:“小臭婊子,你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无端的找起阮家堡抓魂手阮兴义二太爷的麻烦,弟兄们把她劈了。”
  敢情,抓魂手阮兴义,已是黔驴技穷,故意抖出自己的名号,希望能把这个凶狠绝伦的少女吓跑。
  结果,事与愿违,那少女听了他的名号,似乎激怒至极,一声冷笑,招势更加凌厉,边战边说道:“姑奶奶今天就是专找你这鬼爪子,除非把脑袋留下,才能放你的鬼魂走路。”
  这少女说话简直是胡说八道,一个人把脑袋留下,还能活着不成?那里再能走路,只有鬼魂刮旋风走了。
  娇声一落,剑鞭挥舞,一片彩霞氤氲,向抓魂手阮兴义卷来。
  方玉秋隐身树后,听那汉子说出抓魂手阮兴义名头来突然想起万爷爷说过,十年前在大雪山采药,发现了一株千年灵芝,他正要挖掘时,忽闻身后有暗器破风之声。
  万爷爷心想: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暗器破风之声,定有高人出没,他顾不得挖掘,立即横跃五尺,思欲躲避。
  但暗中之人,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暗器,他虽然横跃五尺,而暗器遍天而来,仍然难以脱出。
  情急之下,只得挥手推出两股掌风,藉以缓和暗器冲击之力,同时,他的脚下不停,使尽全身劲力,向外纵跃,期能脱出围困。
  终因施放暗器之人,心地歹毒,手法奇特,在跃退中,左手小指中了一枚“金针”。
  由于他深通医理,立时发觉不对,小指有点麻木,他知道“金针”上蕴有奇毒,恐怕攻入内腑,同时,身上也未带有解毒药品,遂忍痛自断小指。
  当时,他已看清隐身施放暗器之人,正是抓魂手阮兴义,以及一些黑道高手,由于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孤立无援,而且小指断必,痛澈心肺,遂含恨突围而去。伺机报复。
  之后,他对此事耿耿于心,屡思寻找阮兴义报复,终因欲造就方玉秋,才携带玉秋寻觅灵药异果。
  方玉秋想至此处,感念万爷爷对自己之爱护,可谓仁至义尽,他老人家的仇人,即是自己的仇人,不碰见还要天涯追踪,既然不期而遇,正是略尽绵薄之时。
  同时,他幻想起当年万爷爷中了毒药暗器自断小指的惨像,不禁暗暗蕴怒,是以,连想也不想这个少女与这群汉子的交手原因,当即沉声喝道:“住手!”
  话声甫落,已渊亭岳峙的立在斗场旁边。
  那少女闻声,左手长鞭一抡,“啪啪”连声,抽中了三个人的肩背,痛得他们“哇哇”怪叫。
  少女乘机视身后退丈余,粉面罩煞,向方玉秋睇了一眼,也未答话,芳肩一摇娇躯已飞出数丈开外,霎眼间,隐没在崇山峻岭间。
  方玉秋看出少女临行时之面色含霜,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他虽想解释,却无置喙之机会,是以,担心这个少女会对自己怀恨,但在这种场合,更无暇多想未来之事,只有置之不理,希望日望后有机会晤时,再为解释,也未为晚。
  他向少女的去向怔神呆视,一时忘却身旁的一伙恶人,蓦闻抓魂手阮兴义道:“奶毛未退,乳臭未干,管起闲事来,本大爷再有几招就将小婊子逮住,你却居中架梁,搅散大爷的好事,说不得你的小命就留下吧!”
  稍停,怪眼一翻,接着又道:“小子,先说说你的师承名字,如果你的师承与咱们是旧识,就饶你一命,否则,哼……”
  其实,抓魂手阮兴义一伙人,已被少女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追闻方玉秋含蕴绝顶内功吐出的话语,已知有人出来解围,毫无疑问是自己这面的人物,是以,心里暗暗高兴。
  及至少女纵身跃出圈外,正要转身致谢出手援救自己之人时,却见旁立一个俊美少年,面含怒容,双眸精光闪烁,也正向自己怒视,他猜不透当前之人是敌?是友?故而,灵机一动,说出以进为退的话语,看看对方反应。
  方玉秋冷“哼!”一声,接道:“小爷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不说也罢,现在那位姑娘已经跑了,看你这份长相,想是江湖败类,小爷正欲惩治你,现在长话短说,你有什么临终遗言,不妨在未死前对同伴交代,省得含恨而殁。”
  抓魂手阮兴义年逾知命,为恶一生,几曾受人如此羞辱过,以往都是折辱别人,是以,适才被少女逗弄得一口怨气,已无处可池,现在又被方玉秋几句话,激起了满腔怒火,正是畏死之念刚去,逞强之心陡生,紧接住暴声喝道:“小子,你有多大本事,敢出言顶撞大爷,报出万儿受死!”
  话声未落,其余的六个大汉,立时站成半圆形,将方玉秋包围起来,个个晃动着手中兵刃,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
  方玉秋见状,嘴唇一撇,仰面看天,状极悠闲,满不以为意的说道:“少停再告诉你姓名,小爷先问你一句话,要诚诚实实的说出来,再套套交情也不晚。”
  抓魂手阮兴义闻言,疑奇的说道:“快说,如果你说的有理,终要看在师面,恕你年幼无知之罪。”
  方玉秋仍然仰面望天,说道:“十年前大雪山的事,可曾忘怀?”
  抓魂手阮兴义闻言一怔,略微沉思之下,以无限惊异的眼光凝注方玉秋,问道:“你问大雪山什么意思?”
  显然他已忘记了那档子事,似乎在极力搜寻已经逝去的那一幕,双眸茫然的向方玉秋注视,他希望在他的面色上找出一个印象来,但十年前这小子最多不过七八岁,他会与自己结下什么梁子。
  方玉秋却未立即答覆他的问话,朗目电扫周遭凶霸霸地其余六个人,然后说道:“岐黄秀士万天相终没有忘记了吧!”
  他说出“万天相”三字,双眸陡射出两缕神光,洞人肺腑,威势慑人,他那善良的心灵里面,又缅想起万爷爷当时断指之痛。
  抓魂手阮兴义蓦地想起了十年前在大雪山偷袭岐黄秀士万天相的一幕往事,想不到对方少年突于此时,旧事重提,一颗心“卜通!卜通!”的跳动不已,猜不透对方来路如何,而且从对方眼神中,显示出内功精湛绝顶,但是他闯荡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城俯极深,眸珠一转,立即澄神定虑,沉声喝道:“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不过,在大雪山那件事情却有个先来后到,譬如你发现了一宗宝物,结果又有一个人趁你不在时,想攫为己有,更有甚于如此者,乘人不防之际,出手抢夺。”接着又说:“但原先发现之人,为了保全自己的优先权,岂能坐视不理,万天相老匹夫就是想捡便宜,才惹起了咱们的火气,若非他腿快,哼……”
  言下,大有未将万天相置之死地,而感到无限的遗憾,面色上,更显露出无比的愤怒,似是勾引起旧恨。
  方玉秋察言观色,已知抓魂手阮兴义之信口开河,确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坏蛋,胡作非为,毒害江湖。
  他听见他张口骂万爷爷“老匹夫”,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不禁怒火上升,面罩煞气,厉声叱道:“我再问你,那株灵芝是不被你吞没?”
  抓魂手阮兴义走南闯北,遇见的武林高手,不可胜数,曾未胆怯过,现在被方玉秋这一声厉叱,直似焦雷震耳,只感到气血翻涌,不克自制,但人是一张脸,树是一张皮,在众目昭彰之下,又不便临阵脱逃,只有强慑心神,方免当场出丑,也是厉容相向道:“小子,你家大爷当时服食了一点,其余的茎叶完全毁在金针之下,你待要怎的,小杂种,你到底是谁?”
  说话时,色厉内荏眼神四处眺望,似是在觑机潜逃。
  方玉秋被他那付嚣张之气,激起了无名怒火,是以,接道:“小爷方玉秋在江湖上只是籍籍无名之辈。”
  当前的几个人都是名震江湖的高手,闻言竟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睁大双眼,凝注着这一个温文儒雅的俊美书生,他们不相信这一个小家伙就是以飞景八曲震撼黑白两道的后起人物。
  抓魂手阮兴义突然多了一份幻想,自己从服食过千年灵芝后,功力大进,凭着自己这么多人,难道怕了这小子不成,倘若能将其除掉,岂不是轰动江湖名声不径而走。
  想着,立时又豪气干云的说道:“你是方玉秋也好,圆玉秋也好,你与万老匹夫在什么关系?”
  说着,眼珠乱转,右手长剑放入左手,暗暗插进革囊里,悄悄的取出一生用以成名的暗器“金针”。
  陡地——
  一声暴喝道:“小子!照打!”
  方秋秋是何等样人,早已看清他的举动,他是先扬手,而后才喊出“照打”。
  只见遍天金光闪闪,“丝丝”有声,电疾而来。
  他知道抓魂手阮兴义又要重施故技,也不答话,立即双手由外而内,虚空平推,一招“荷叶托莲”,将空中所有的金针悉数扫回。
  同时之间,右手伸缩之际,已施展出新近所练习之“归元指”,直向抓魂手阮兴义逼迫指去。
  他这一招两式,端的疾捷无伦,凌厉异常,使人万想不到如此的神速。
  接着,“哎呀”一声,抓魂手阮兴义如瘫痪似的痿顿倒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面黄如纸,气喘吁吁。
  另外的六个人见状,呐喊一声,正要挺刃而上,方玉秋比他们更快,已是双手一推,打出一股阴柔掌风,如同一堵无形的气墙,将六个人推得“跄跄”后退数步,方才拿桩站稳,征立在当地。
  方玉秋余怒未息,沉声说道:“阮兴义,小爷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仅点中你的气海穴,废掉全身武功,稍替万老先生报雪十年前断指之恨,今后如能洗心革面,再相见时,定必替你解开穴道,恢复武功,告诉你,武林中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解开,莫存幻想,你如果性急躁进,立时血气逆行致死。”
  说完回头对其余的六人,道:“希望诸位好自为之,如果日后仍然怙恶不悛,再相见时,却没有这样便宜:小爷行道江湖,随时会听到你们的消息,为善为恶自择。”
  “择”字刚刚出口,啸声随之而起,带着小红,向深山幽谷急驰而去。
  六个大汉见方玉秋已走,也架起抓魂手阮兴义跨过前面一道形似马鞍的山岭,如飞似的逝去。
  且说方玉秋紧随小红向前疾驰。
  小红虽然通灵,毕竟是一个哑吧畜牲,它似乎忘记了来时的路程,带着小主人漫山遍野乱跑。
  方玉秋真是心急如箭,惦念雪妹妹安危,不时询问小红究竟在那里?还有多远?但小红只有“吱吱”连叫的份儿,它既说不出方向,更辨不清路径了。
  凭着这一人一兽的超乘脚程,竟然奔驰了整天,还未找到地点,而且尽在崇山峻岭之间奔驰。
  日薄崦嵫,遍天星月,时已入夜。
  方玉秋从小红的手式上看,已知它迷了路径。
  至此,他虽然心急,只有徒唤奈何,似这样奔驰下去,反而愈走愈糊涂,不如先行休息一会再走。
  他正想寻找一处避风之所,突然感到双腿有点酸软,而且,肚子“咕碌!咕碌”的作响起来。
  这才想起自己整天未进饮食,但在这样荒山野岭又到何处找食呢?这使他为难起来,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个人虽有绝顶内功,却不能一日无食,饿着肚皮,即是武功再高,也难充份的发挥出来。
  其时,已是初更,蟾圆高悬,清光辉映,远山隐隐可见,近树幢幢伫立,四周空山寂寂,夜凉如水。
  方玉秋带着小红正在想法寻找山上是否有野生食物,暂止饥渴时,突闻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清脆娇叱:“小穷酸,站住!”
  方玉秋闻声转身,左掌护胸,右臂半举,以防来人突袭。
  拢眸凝睇,却见一条身影,捷似奔雷驰电般的箭射而来,霎眼间,已停身在面前一丈处。
  只见她背后斜插长剑;玄色剑穗飘拂肩际,身披玄色紧身衣裤,外罩玄色披风、玄色头巾束住万缕青丝,左手施着六尺余长的一条软鞭,正是白天与抓魂手阮兴义等一伙人打斗的少女。
  她俏生生的立身丈余远处,凤眸圆睁,柳眉倒剔,樱唇微厥,腮帮子也鼓得高高的,那份娇,那份嗔,使人见了又怜又爱。
  小红蹲踞在小主人身侧,见少女那付凶霸霸的样子,怕她触犯小主人,不声不响的涌身而起,就要扑上。
  方玉秋急忙喝住小红,见少女之形状,似是寻找而来,他猜不透她与自己有什么仇恨,即忙双手下垂,超前两步;拱手说道:“姑娘,你可是呼唤在下?”
  少女年龄不过十七八岁,正是标梅之期,在这样荒山野谷与一个俊秀少年书生对答,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但江湖女儿,胸襟豁达,想得开,看得亦远,是以,在一阵局促之后,立时恢复镇静,粉面陡绽寒霜,声若银铃般的响起道:“我不找你找谁?难道我还会找这只红猴子不成?多余的问话。”
  这句话,说得有点语病,一个姑娘家黑天夜晚的跑到荒山野岭寻找少年男子,实在有点那个,如果传到江湖上,还有脸面见人?
  她自知失言,立时又凤眸睁圆,左手长鞭一抖,“啪,的声响,四周谷应,回声“啪啪啪啪”的不绝于耳。
  方玉秋幼读诗书,知情达理,守正不阿,自不便在言词上寻找便宜,听她说出寻找自己,心头一震,不由退后一步,暗忖:看她的情形,可能是整天暗掇在自己身后,不然何以会如此的凑巧,被她碰上,现在她要寻找自己难道是为了白天的事,如果她暗中看到自己惩治抓魂手阮兴义之情形,应不会再记恨前仇,但她却找上来,说不得要解释一番,以免为了一点小事而结怨。
  他虽然这样想着,却又故装糊涂的问道:“姑娘找在下有何指示?请即说明,在下还有事要待办,不克久候。”
  少女粉面冰冷,左手长鞭又是一挥,“啪”的一声,砸在面前一块大石上,火星迸发,细屑飞散,娇叱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要走,得留下一手看看。”
  方玉秋见少女一付蛮不讲理的神态,立时,灵机一动,岔开话题问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
  江湖儿女,到底不同凡响,不加思索的接道:“小穷酸,你站稳了,姑奶奶叫……叫慕容霜,听明白了没有?”
  方玉秋一听,她说出“慕容”二字,顿时想起“笑面商贾”慕容春晓,暗忖:莫不她就是他的女儿不成?但未闻“分花拂柳手”戴翠玉老前辈说他有两个女儿?难道慕容春晓所说的倩儿,也是一个假名不成,若果真是她,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忖思之间,不禁又问道:“姑娘与慕容春晓如何称呼?”
  慕容霜冷冷地道:“姑娘不认识谁是春晓夏晓,你不用转着圈子找关系,套亲近,姑娘今晚找你清算一笔帐目。”
  方玉秋决心装糊涂装到底,遂问道:“姑娘要找在下算什么帐,请说清楚,省得不明不白,设若在下不敌,一命呜呼,岂不要到阎王殿前也是糊里糊涂,自己还不知道因为什么死的?”
  说着,双肩一耸,做出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
  慕容霜见他做作出一付怪像,忍不住“扑嗤”的笑出声来,但笑容如昙花一现,旋即又恢复了原有的冰冷面孔,接着,樱口出声,比之先前略微缓和一点,道:“小穷酸,中午在马鞍坡之事,难道忘了不成,你既是与他们一丘之貉,也不是好东西,算我瞎了眼,白费……”
  语声略停,又道:“待我先收拾了你,再去收拾他们。”
  她所说的话,方玉秋并未听到,因为此时他正在沉思着“小穷酸”三字,似乎在何处听到的,而且,声音有点熟似,如同出在一个人的口中。
  蓦地,他想起在前几天曾见过一个蒙面少年之事,难道她易钗而弁不成?现在,又恢复了她原来的面目。
  接着,又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个少年虽然也是长剑,却未见他用鞭,声音固然有点类似,其武功也不及当前之少女远甚,何况自己曾与他交过手。
  若果是她化装,其武功不会在一两天内就高出数倍,难道他与自己交手时,并未施展出全部武功?
  这些疑问,在方玉秋的脑海里,如电闪般的掠过,却找不出正确的答案,究竟她是不是就是他?
  他想着,怔怔地面对慕容霜凝住,想从她的身材上找出一点相同的地方。
  然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她与他的高矮差不多,但两人在服装上的不同,又使他找不出雷同之处,可惜那个少年黑巾蒙面,不然的话,再怎样的易形变装,凭着自己一双锐利的眼睛,也能辨认出来。
  慕容霜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粉面飞红,长鞭一抖,娇声叱道:“你傻里傻气的看我做什么?”
  方玉秋这才如梦初醒,尴尬的说道:“慕容姑娘请息怒,今天在马鞍坡之事,内中有个原因,勿怪姑娘会误会在下,俟我说······”
  慕容霜不待他说完,立即娇声截住道:“我不要听你的鬼话,今晚不还我个明白,莫想活着离开此地!”
  方玉秋被她这样蛮不讲理的态度,逗引得笑了笑道:“姑娘,你既不允许我说话,又不要听,要我如何还你明白呢?”
  诚然,解释误会,就必须要讲话,才可以知道事情的原委,因为话是开解误会的钥匙,舍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方玉秋却不明白女孩子的心里,只有怔怔凝注她。
  要知一个姑娘一旦发了娇嗔,唯一的办法,就是任由她使小性儿,待其发作完了,即会恢复女人原有的温柔,这样,就可细为辟解,使其了解事情的原委。
  方玉秋虽然满怀诗书,却缺乏应付女孩子的经验,是以,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道:“姑娘,要叫在下怎的?”
  慕容霜右手一翻,“呛”的一声,将背上长剑撤出,顺手一挥,幻出三朵剑花,剑风“嗡嗡”有声,旋即冷冰冰地叱道:“我知道你凭着飞景八曲傲视武林,姑娘绝不怕你这一套,现在我们凭手脚上见见高低,你若胜得一招半式,白天架梁之事一笔勾销,若是败了……”
  语声倏地停住,凤目滴溜溜地乱转,似在沉思如何处理的办法?
  方玉秋见她未接着说下去,忙问:“我若是败了怎样?”
  慕容霜道:“你若是败了,就······就······。”
  “就”了半晌也未说下去,显然她还是未想好。
  旋即,粉面泛红,凤目圆睁,叱道:“到你败了时再说,快亮出兵刃,姑娘再领教你几招,反正我今天不会要你的性命。”
  方玉秋却未理会她的话,又道:“在下与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一定要动兵刃,设若有个失手,悔之莫及,还请姑娘三思而行。”
  说着,被她推出的剑风,逼得连连后退数步。
  慕容霜右剑左鞭,仍然不断的挥动,向前紧迫,道:“如果你承认自己武功不行,干脆跪在地上,叫我三声姑奶奶就饶过这一次,但日后见面,我们仍然要决定一下胜负。”
  她这几句话说得未免逼人太甚,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方玉秋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因之,被激得有点冒火,同时,他也想起在马鞍坡见到她的身手,非同凡响,如果自己赤手对敌,恐怕难接下她几招,就要挫败,那样,岂不英名丧尽。
  是以,被逼得无奈,只得从衣襟底下摘出寒晶洞箫,擎在手,道:“在下仅此洞箫,不知可否?”
  慕容霜说:“我先警告你,若是不敌时,凭着飞景八曲取胜,算不得英雄好汉。”
  方玉秋含笑摇头道:“姑娘放心,在下还不至于那样投机取巧,请!”
  说着,箫管平举,算是礼让。
  慕容霜立时娇喝一声:“小穷酸,看招!”
  “招”字出口,右手剑招出“雪岭冰崩”,匝天盖地攻来,左手鞭演“枯藤盘木”,对着方玉秋中下盘缠来。
  慕容霜似已使出全身劲力,剑风嗡嗡,鞭声呼呼,其内功之精湛,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可望其项背。
  这一招二式,端的凌厉毒辨。
  ,方玉秋见状,不敢硬接,而且,又怕对方之利剑,斫坏自己之洞箫,是以,闪身跃退五尺,以避其锋。
  就在他跃退之时,蓦地身旁纵起一条红线,直钻进剑光鞭影之中,只听慕容霜娇呼一声:“哟!”慌不迭的收招煞势,向旁边跃避。
  方玉秋刻不容迟的喊道:“小红退下!”
  声落,那条红线已从绵密的剑光鞭影之中退下,纵落在方玉秋身侧,虎视眈眈地向前凝注。
  这条红线,正是小红的身影,因为它担心对方伤着小主人,才不顾一切的猛冲而上。
  这两人一兽的动作,写起来费时费事,实际上,都是要眼之问。
  小红的多事,可恼火了姑娘,瞬即粉面罩煞,娇叱一声道:“好!你自己不出手,却又暗中纵容小猱伤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姑奶奶今天把命拼了,小穷酸接招!”
  娇声未落,剑鞭齐临,对着方玉秋全身要害砍来。
  慕容霜的武功,方玉秋在马鞍坡隐身暗处已经看得清楚,他认为这是他在江湖上所碰到的一流高手,由于他阅入不多,无法看出其师承门派。
  此时,他一见她误会自己纵容小红偷袭,以致含愤出手,也不敢轻视对方,急忙舞动箫管,周身刹时变成了一堵银墙,挡住了她那绵空凌厉的剑招,以及奇诡莫测的鞭式。
  慕容霜剑鞭招式,都是他见所未见,招招狠毒,式式凌厉,而且,她愈战愈勇,其内力涌泉而出,真测不透她的内功造诣有多么深厚。
  方玉秋睹状,凛然于怀,那敢怠慢,随之展开了“寒晶降虎八招”,与之缠斗起来。
  初时,他还担心自己之内功过于深厚,如果一个不慎会伤着她,迨至一交上手,这才知道人家之造诣,并不亚于自己多少,是以,他的内力也由四成、三成······而逐渐增加至八成,还不是得有应付裕如之感。
  这有个原因,方玉秋由于整天奔驰,已经是十分疲劳,更加肚子饥声隆隆,以致使功力,大打折扣,他虽习得“二神术”绝传,内力可以生生不息,但被饥渴所困,即是有二神术之功力,却无新陈代谢的营养来支援,因而影响了内外神的功力。
  此处情况下,他只有咬紧牙根,施展全力应付。
  于是,两人都是见招破招,遇式破式的狠攻猛扑。
  高手过招,差不得一丝一毫,如果稍有不慎,即将饮恨九泉。
  两人似是有深仇大恨,互不相让的死拼,尤其慕容霜的出手招式,似乎恨不得一剑就将方玉秋置之死地。
  方玉秋则连续展开“寒晶降虎八招”与“寒晶降龙八招”反复使用,因为降魔八招过于凌厉,如果一经施展,他恐怕收招不及,伤着对方,岂不婴仇上加仇,至于他所使出的内力,仅保持在八成,未敢再增加。
  但慕容霜已使出了十二成之真力。
  这一场战争,硬是打得星月无光,雾气迷蒙,两人都是闷声不响,只有兵刃不时交击之声,“叮当”不绝。
  陡地——
  慕容霜一声娇叱道:“再接一招!”
  娇声甫落,右手剑演“扫穴犁庭”,剑光森森,横斫腰际,左手长鞭招出“北海垂钓”,兜缠头项。
  此时,方玉秋箫演“抱残守缺”,由于他的大意,招式用老,如果换式,时已不及,他正想运用“无上禅障”,藉用反弹之力震开临身之鞭剑,由于他过于饥饿所致,其分心之术也失去了效用,只感到全身无力。
  求生之念,是与生俱来,方玉秋处此危境,总不能闭目等死,是以,拼尽全力,晃身飘退丈余。
  终因慢了一步,肩头被慕容霜的鞭梢抽了一下,好在他身穿一件海丝宝衣,虽未破裂,但肩头上却略微有点痛疼。
  方玉秋之体力消耗过巨,复遭此重剑,身躯刚刚落地,觉得两腿酸软无力,“噗”的坐在当地,气喘咻咻。
  慕容霜旋踵跟上,伫立在三尺开外,满面茫然之色,喘息着问道:“你怎么啦?伤的重吗?”
  说着,她自己也是香汗淋漓,气喘咻咻,粉颊通红,犹若熟透的苹果,娇躯晃动不已,显然也已筋疲力尽,看情形她比之方玉秋更加疲劳,不过,她的肚子并不饥渴,而是由于真力支付大多。
  方玉秋盘坐地上,顾不得答复,立即从革囊中掏出在地穴里所得的“辟谷丹”,自己吞服了一颗,又递给小红一颗,才道:“慕容霜姑娘,没有什么,我们还打不打?”
  慕容霜倏地后退两步,也“噗”的坐在当地,良久,才喘息着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过,日后见面,我们还是要狠斗一场!”
  方玉秋见状,心里暗笑,她累得那样,还是不甘服输,若非自己饥渴过甚,即是陪着她玩上几千招,又有什么关系?
  他见慕容霜双眸紧闭,似在运功调息,不由涌起无限怜悯,他服食过“辟谷丹”后,经内神运功推动,调匀脉息,已经恢复大部功力,是以,凝神睇注着这一个好强的姑娘。
  为了帮助她及时恢复疲劳,遂从革囊里掏出恩师玄悟子,所留下之“无相丸”,从玉瓶内倾出两颗,端在手中道:“慕容姑娘,请服下这两颗丹丸,稍事调息,即可复原,以后之事,悉听尊便。”
  说着,默运禅功,自掌心发出一股阴柔劲力,将两颗丹丸,轻轻地推送向她的面前。
  慕容霜倏地睁开双眼,见方玉秋掌中托空而起两个黑点,向自己面前飘飞而来,急忙伸手接住,稍作犹豫,终究将丹丸吞下,瞑目调息。
  调息中暗忖:人家之武功,确实比自己高出许多,就凭这一手,恐怕自己再练几十年也难以达到,但继而一想,适才他败的有点离奇,莫不是故意如此?若是这样,日后见面一定要好好与他打一场,好在自己随时可以变装,叫他永远也认不出。
  方玉秋也继续坐在原地,全神运功调息。
  此时,两人之距离,约丈余远,在月光下远远地看去,好像是山巅上矗立着两块石头。
  空山寂寂,四无声息,阵阵夜风,吹掠而过。
  小红蹲踞在旁边,替小主人护法。
  突然,小红飞身而起,向左前方一堆乱石后面纵去,似是发现了警兆。
  就在小红隐身石后的刹那间,从右后方一块大石旁侧,转出两条人影,捷似闪光驰电,轻若飞鸿落雁,可以说丝毫声息也没有,瞬即抵达慕容霜身侧。
  只见先前纵落之人,是个满脸横肉,凶眼暴露,年逾六旬的老和尚,右手倏伸抓住慕容霜左腕,紧扣脉腕穴,一张紫黑面孔,透出阴森的笑容,双眸炯炯,逼视着尚未调息复原,面露惊恐的慕容姑娘。
  另一个则是非僧非俗,长发披肩,面如黄蜡,骨瘦如柴,个儿高高的,尤其两只胳臂奇长,其年龄总在古稀以上,乍看生怕不当作是一具僵尸。
  这个人的双腿,似是不会弯曲,肩头略幌,脚不点地的,就纵落在方玉秋面前。
  他正要伸出鬼爪似的右手,要抓向瞑眸而坐的方玉秋时,突又慌不迭的幌身向后飘退丈余,站在那个扣住慕容霜手腕的和尚身旁,神情无限惊奇的向外睇视。
  就在这时,方玉秋陡地站起身来,叱道:“为鬼为蜮,算得什么人物?”
  说着,双眸神光陡射,发现了扣住姑娘的和尚,又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秃驴,小爷念你修为不易,故而放你逃生,却又来此逞凶,今晚饶你不得!”
  原来那个和尚,正是在渭水之滨,拦截自己要夺取紫玉佩的“金眼罗汉”。
  当时,他逃脱后,心里仍然念念不忘紫玉佩,更加方玉秋当众对他一番凌辱,怒恨填脾,但自知功力不敌,遂兼程南下至苗岭绝谷,寻找师叔“僵尸妖猿”巫庆报仇。
  当然他在其师叔面前不会实说实道,只是说出紫玉佩上面有一种奇特武功,他曾在何处发现,但藏有之人,乃是一个小孩,其功力甚高,并曾扬言有机会要南下苗岭,寻找师叔的晦气。
  他这样添油加醋的搬弄是非,那僵尸妖猿巫庆乃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而且早年也曾与太苍逸叟有过一点宿怨,现在既听说其徒藏有紫玉佩,而且要找自己报仇,他岂能忍受得了,是以,立即偕同金眼罗汉北上邀哉方玉秋,一来想夺取宝物,二来要在太苍逸叟的徒儿身上报复宿怨。
  正是冤家路窄,方玉秋与慕容霜在山巅比武,打得如火如荼,更加方玉秋饥渴过甚,功力大打折扣,这两个人也是错过宿头,听到山巅兵刃交加之声音,遂循声而来,隐身暗处偷窥。
  那金眼罗汉生就一双金睛火眼,视黑夜如同白昼,立即就认出是方玉秋,当即告知其师权。
  这两个魔头都是老奸巨滑,一见当场之情形,已看出比武之两人,显得有些筋疲力尽,故而不声不响的决心趁其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夺取宝物。
  追至方玉秋脱出圈外仆地,接着服食“辟谷丹”,又送无相丸给慕容霜服食之时,僵尸妖猿巫庆知道时机已至,就要纵身而出,却又瞥见有一只红色猱狮在旁边护法。
  这老魔头倒是识货,知道猱狮天生异乘,力大无穷,设若不慎,惊醒调息中的两人,再加上这只畜性,恐怕难以对付,一时灵机一动,遂挥手打出一颗石子,将小红引开,两人也就趁此时纵身而出。
  就在僵尸妖猿巫庆向方玉秋端坐之处纵来之时,方玉秋倏闻有衣袂飘风之声,是以,双眸陡睁,来人已至面前,他已来不及挺身而起,遂由口中吹出一股禅功罡气,直穿进其袖口内,射向腋下。
  那僵尸妖猿巫庆本想伸巨爪抓住方玉秋头顶,立即施展“腐骨功”,却想不到手距其头部不及二寸时,突觉一股劲疾无匹的锐风,直由衣袖内穿向腋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那里还顾得伤人,遂慌不迭的缩回手,飘身而退。
  就在他后退之时,方玉秋已挺身而起,看清了当前之两人,迨至他看到金眼罗汉扣住慕容霜玉腕之时,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须知,方玉秋虽与慕容霜对打了两个多时辰,但两人并没有仇怨,何况他已知道她仅只是好强而已,这是每个女孩子所犯的通病,现在,她被人制住,自己如不想法搭救还等谁?
  可是,金眼罗汉此时右手紧扣住慕容霜玉腕,左手覆在她的顶门“百会穴”,如果自己稍微一动,他的左手只要略略用力,姑娘的天灵盖,顿时粉碎,更加旁边有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第二十章
  方玉秋正在寻思搭救慕容霜之时。
  突闻,金眼罗汉阴恻恻地笑道:“小子,你敢动一动,咱家的手掌略微用力,她就顿时了帐。”
  说着话,黝黑的面孔上显出洋洋得意之色。
  此时,慕容霜粉面惨白,蛾眉紧蹙,自知生命紧握在金眼罗汉的手中,如果方玉秋不出手援救,生命堪虑。
  不过,她深知自己与来人毫无怨尤,无疑的这两个人是制住自己,而要胁他,但不知他与两个人之过节如何?
  她,并不是怕死,但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之别,像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去,未免太不值得。
  可是,当前的情势,过于危殆,自己虽有绝顶武功,却被人家冷不防中制住,毫无反抗的能力,方玉秋就是有心搭救自己,那另外的一个人也是难缠的,那么,自己仍然在人家的掌握中。
  想着,芳心里后悔不迭,若不是好强,何至于落此地步,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因之,她对自己的武功也发生了怀疑,怎的会如此不济事,竟累得这样,毫未听见来人的声息。
  人,没有不怕死的,何况姑娘正是豆蔻年华,脑海里憧憬着美丽远景,她自从见到了他,一颗心就随时随地的跟随在他的左右,是以,她又不由己的双眸发射出企盼的眼光,希望他能及时搭救自己出险。
  方玉秋见“金眼罗汉”那份阴险之状,吓得他不由后退几步,沉声说道:“你有本事,尽管对付小爷好了,你这样乘人不备之际,意图挟持,算是那门子英雄好汉,何况这位姑娘与你毫无怨尤,快放开她,你有什么要求,小爷答应就是。”
  他忽然想起,我何不以“飞景八曲”之坤曲,来对付这两个魔头,让他们尝尝苦头,但继而一想,这法子使不得,如果冷不防的吹出,慕容姑娘岂不要受伤。
  村思未已,僵尸妖猿巫庆发出一声“桀桀”怪笑道:“小子,你要救她的性命不难,先将紫玉佩拿出来,然后自断双腿,挖掉双眸,绝不再难为你们。”
  金眼罗汉紧接住道:“快点,你再拖延,莫怪佛爷心狠手辣!”
  说着,左掌作势向下按了按。
  方玉秋见状,机怜怜地打个冷颤,他实在想不出搭救姑娘的办法,但又不能不答话,于是,说道:“小爷答应你就是,不过,那位请先报个名字?”
  僵尸妖猿巫庆冷冰冰的说出了字号。
  其实,方玉秋只是在拖延时间,故而,将手放进革囊装作掏取紫玉佩之形状,实际上,那里有什么紫玉佩。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撼山震岳般的厉啸,一条红线如闪电般的从石后纵出,直向金眼罗汉冲去。
  那金眼罗汉似是被啸声所震慑,不由自主的左掌上抬,侧头眸视。
  方玉秋见有机可乘,幌身疾进,突施“归元指”绝传,弹出一股劲疾无伦比的锐风,已点中金眼罗汉“璇玑”大穴。
  只听“哎呀”一声惨叫,一具庞大躯体,飞出丈余远,摔跌在当地,痛得翻滚不已!
  须知,方玉秋之“归元指”虽然是初练,但他的内功造诣,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地,一旦气愤出手,其威力之大,可以穿山裂石,金眼罗汉之内功,固然也有几十年火候,但要想与方玉秋抵抗,何异以卵击石。
  就在金眼罗汉躯体落地的刹那间,小红巳到,毛手倏伸,“克嚓”一声,已是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
  方玉秋一招得手,立时豪气干云,已纵至慕容霜面前,伸手将她拉起,挡在身后,面对“僵尸妖猿”巫庆,说道:“老魔头,令师侄为非作歹,虽系出家人,贪嗔之念并未稍泯,一再邀截在下夺取紫玉佩,这是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僵尸妖猿巫庆万想不到方玉秋之武功造诣竟然如此浑厚,这魔头也是穷凶极恶一世,他不信自己的武功会不过这个小子,更加亲眼目睹师侄惨死,这一口气,岂能不湔雪,是以,不待方玉秋说完,灵机一动,立即厉声叱道:“小杂种,你敢接老夫三招试试!”
  方玉秋知道老魔头恶根巳深,如不给他点苦头吃吃,其恶性难改,因之,不加思索的接道:“慢说三招,就是三十招,小爷也接着。”
  说着,双眸神光陡射,他已看出了僵尸妖猿的双掌乌黑泛亮,猜想其一定练过阴毒掌力,为防患未然,默运出“无上禅障”,连同身后的慕容姑娘也包围在禅障内。
  巫庆见方玉秋毫无防备,立时双掌猛推,打出一股无形而有腐臭之气的掌风。
  方玉秋早有防备,若无其事的站立当地。
  巫庆之掌风接近方玉秋身前三尺处,似有一堵无形气墙,将掌风滑向两边,如同泥牛入海,
  巫庆不相信当前这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已练成罡气护身,是以,接连着潜运十二成内力从掌心推出两股锐风,要一举将当前这两个少年男女击杀,为师侄报仇,
  方玉秋已看出巫庆之歹毒阴谋,他也不敢小觑对方,立即反手抓住慕容霜玉腕,轻声说道:“慕容姑娘,请快闭住呼吸。”
  说着,手拉姑娘,脚下施展“旋风舞”,滴溜溜地已转至“僵尸妖猿”巫庆背后,迨其掌风扫过,又是一转,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
  “僵尸妖猿”巫庆确是一个老江湖,冷鸷的目光,已经看出方玉秋施展的步法,乃是江湖五奇之痴痴叟的旋风舞,是以,一声吼叱道:“小子,你与痴痴叟老匹夫是什么关系?”
  方玉秋闻言,也暗暗钦佩这老魔头眼光的厉害,遂即答道:“他老人家也算得是小爷的半个师父,你如果怕了,就快滚,小爷放你一条活命。”
  僵尸妖猿巫庆仰首一声厉啸,啸毕,喝道:“老夫与你拼了!”
  敢情,这老魔头与痴痴叟也有着深仇大恨,不然何以会这样的狠心,竟然要与方玉秋拼命?
  说着,展开双掌,向前扑来。
  方玉秋怕他的腐骨功伤着尚未复原的慕容姑娘,立时以“传音入秘”的绝功嘱咐小红保护,自己也就展开“旋风舞”,倏前倏后的游斗起来。
  由于他宅心仁厚,更加僵尸妖猿巫庆与自己并无深仇大恨,总想使其知难而退,幡然悔过,走上自新之路,故而始终未还手。
  那僵尸妖猿却又不同了,一味的狠攻猛扑,着着指向要害,但终究功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连人家的衣角也未摸到一下。
  如果在三个月以前,方玉秋在身手上,恐怕难以与老鹰头走上几十招就要败北,但现在的方玉秋,自从服食过“地心果”,又习得“二神禅”后,其功力增加何止数倍,尤其旋风舞,步法奇诡莫测,直有夺天地造化之妙。
  游斗中,方玉秋顿感不耐,心里如电闪似的一转,顾口说道:“老鹰头,小爷没有兴趣陪伴你舒臂伸腿,今夜暂饶你一命,日后如仍不痛改,却要小心你的老命。”
  他话是这样说,要一时摆脱出圈外,也非易事,是以,立即口吐音啸,将真气逼成一线,吹出了“飞景八亩”中之“艮曲:三春莺啼鸣翠柳,闻之甘露沁心,大梦复苏!”
  这“艮曲”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使用,不知其威力究竟如何?是以,仅用了四成真力吐出音啸。
  他之所以将音啸逼成一线,主要的是怕伤着调息中的慕容姑娘。所谓人与人之间,在于一个“缘”字,两人虽然对打了多时,而且双双累得筋疲力尽,但他对她却没有半点怨恨,反而处处想法护卫她的安全。
  诚然,慕容霜的心意,何尝不与他一样,她也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人家远甚,但女孩子大多数好强,芳心里总希望方玉秋稍稍让她一招半式,使她的面子好看。
  迨至方玉秋肩头被鞭稍扫中,她的芳心里,却又无限的痛惜,其矛盾处即在此。
  且说“僵尸妖猿”巫庆正在全力施展“腐骨功”,想将方玉秋死在掌下,湔雪当年败在痴痴叟与太苍逸叟的耻辱,陡闻一缕细如游丝的音啸,抑扬顿挫,婉啭悦耳,犹若春风解冻,花飞草长,音啸入耳,全身懒洋洋的毫不得力。
  渐渐地,他的手脚停顿,不知不觉间坐在当地,侧耳倾听。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有几回闻”,太好听了,他似乎害怕机会稍纵即逝,是以,闭目合睛,盘膝打坐的欣赏这美妙的曲调。
  初时,这曲调如清风徐来,令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浑身舒泰,继之,如醍醐灌顶,甘露沁心。
  总之,他有着说不出的兴奋,道不尽的愉快。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老魔头顿时想起往年叱咤江湖之事迹,以及所有的令他兴奋的往事,想至得意处,不由仰面哈哈大笑不止。
  此时,山鸣谷应“哈哈”之声,此起彼落,那些栖息在松树上的野鸟,也被笑声惊起,到处乱飞。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正在调息中的慕容霜,听见笑声,急忙睁开秀目,却见那老魔头裂开血盆似的大嘴,仰天大笑不止,看他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不知这老魔头何以如此?
  再看看方玉秋,伫立在旁边,嘴唇咯动,却闻不到半点声息,不知他在捣什么鬼?
  她正疑惑不解之时,旋见方玉秋腿不弯,身不动,已纵至自己面前,也不答话,抓住自己的玉腕,轻声说:“姑娘,走!”
  她突觉自己身轻如燕,似有一股无形的气体,将娇躯平托在空中,飘飘荡荡,毫不着力。
  更使她奇怪,鼻孔中闻到阵阵异香,这种香气,是从方玉秋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已极,是以,不由得她连连作着深呼吸。
  本来一个豆冠年华的少女玉腕,被一个陌生少年男子抓住,实在有失尊严,她本想甩脱,但此时却又希望他能永久的握着。
  这样,奔驰了约有两盏茶的时间。
  方玉秋倏地停住身躯,松开手,退后两步,轻声道:“老魔头就是追也追不上了,何况金眼罗汉已死,他总不能任令其师侄之尸体暴露山野,而来追赶我们,所以我大胆将慕容姑娘带至此处,尽可放心调息吧!”
  说着,不待她答话,转身走出丈余远近,坐在一块大石上,也瞑目调息起来。
  慕容霜见状,芳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振触,她希望他能多说几句话,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寡情,竟丢下自己置之不理,自顾自的坐下,实在有负自己的一番情意。
  想着瓠犀微咬樱唇,莲足暗暗一顿,就坐在当地。
  良久,慕容霜双眸倏睁,看见方玉秋已立在身前五尺处,似乎欲言又止,她当即站起身来说道:“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日后再见面时,我们还是继续要打一场。”
  稍停,终究憋不住先时的怀疑,问道:“小穷酸!适才你在石盘峰顶与僵尸妖猿巫庆对敌时,曾经说些什么?逼得他大笑不止。”
  娇声如珠走玉盘,清脆有韵,秀眸闪烁着猜疑之光,凝注方玉秋。在她的思绪里,或许他是曾说过一件很可笑的事,不然,僵尸妖猿巫庆不会那样大笑。
  方玉秋闻言,“噗嗤”的笑出声,说道:“慕容姑娘,你太多心了,我那里与他说什么笑话,而是我担心你尚未调息复原,会再来了能手,照顾不及,是以,我运用吐音成线的功夫,吹出‘飞景八曲’中之艮曲,将他震住而发生的笑声。”
  慕容霜听人家说出事情的原委,而自己尚以为人家在暗中挑拨自己,这份羞涩,是太以难堪了,女孩子好胜心强,正要出言继续请问。
  方玉秋紧接着,又道:“在下尚有要事待办,如果姑娘再无别事吩咐,就此告别,日后之事悉听尊便。”
  慕容霜也想不出留难的理由,立时说道:“谁留你啦!日后我一定要领教你这飞景八曲,到底有什么玄奥,我就不信能把活生生的一个人震住或者杀死!”
  方玉秋只是笑笑,也不反驳,拱手说道:“姑娘珍重,后会有期!”
  说毕,一声清啸,带着小红,身化一缕蓝烟,顿时消失在深山幽谷中。
  此时,曙色已现,东方发白。
  慕容霜对着方玉秋的去向,伫立多时,怅然若失似的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他到底为了什么事?这样急匆匆的?难道凭着我的武功,我的品貌……”
  话声至此,倏地停住,粉颊飞霞,不胜羞赧。
  旋即芳肩一幌,也朝着方玉秋的去向飞驰。
  山巅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继之而来的是一群小鸟,飞上飞下的“唧喳”叫着,有的落在石尖上昂首四顾,有的歪头对着石缝睇视,似在寻找小虫吃食。
  且说方玉秋带着小红向前急驰,希望立时找到雪妹妹陷身之处,是以,对峰峦耸翠,林泉幽谷,仲春之清晨美景,毫无闲时去赏玩。
  世界上的事,总是欲速则不达,心愈是发急,愈是偏偏地有事羁绊,这似乎是一个定理,无可避免的。如果能淡然置之,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人是有灵智的,若非真正达到无我无相之境地,是难以有此达观心理的。
  此时的方玉秋,正处在欲速则不达的境地。
  他心急如箭的向前奔驰。
  这里,仍然是六盘山支脉,峰峦迭起,十分险峻,若非是他身怀绝顶轻功,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行走之间,已近笔架山峰,远看三峰并峙,高插入云,尽是悬崖陡壁,稍微不慎,坠落邃谷,即有粉身碎骨之虞。
  方玉秋虽有绝顶轻功,也不敢大意,带着小红,轻纵急跃的一路飞驰。
  陡闻前面隐隐传来男女嬉笑淫浪之声。
  这种声音,乍然入耳,令人有一种特别感觉,正是“风前语颤声低,携手过廊西”,那是人约黄昏后的声调,美是美到极点,轻柔也轻柔到极点。
  方玉秋停住身躯,侧耳倾听,隐闻“悉悉索索”,似是男女正在交媾。
  他幼读诗书,守正不阿,立时感到面孔热辣辣地,他知道这是少年男女桑间濮上之约,实非正人君子之所为,自己无意碰到,更加偷听人家戏谑之语,顿感有点不大自在,心跳加剧。
  他正想施展轻功越过这一个春色无边之处时,突闻又是一声低唤道:“秋哥哥!你快乐吗?”
  良久,却未闻男的出声回答,只是传来一阵“克嚓”之声息。
  这种微弱的声息,若不是方玉秋具有“天通耳”之神功是难以听得到的,由于距离不会太近的原因,总在三里以外。
  其声音,是发自右前方的一座陡峭的山峰旁边。
  方玉秋连闻两声“秋哥哥”,心头不由猛的一震,暗暗思忖:莫不是又有人冒充自己不成?如果是普通的男女,绝不会来至这荒山野岭,而且,会有那样的凑巧也叫什么秋的名字!
  但旋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暗笑自己的多疑,江湖上男男女女不计其数,难道人家就不能叫秋的名字?何况“秋”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也不是自己专有的,管它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是男女间之私事,与自己何干?
  现在还是加紧前行,搭救“雪妹妹”要紧。
  想着,又暗暗怀恨起小红来,若是它记清路径,何至于跑这多冤枉路,雪妹妹也早就搭救出来了。
  他正想举步离开之时,陡闻女的柔声说道:“秋哥哥,你的寒晶洞箫那里去了,少停,你吹奏一曲我听听,到底飞景八曲如何厉害?”
  此时,两人似是云收雨散,在“悉悉索索”的穿衣首装中。
  接着,男的气喘吁吁说道:“惠妹妹!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败类……”
  语声倏停,并未说下去。
  方玉秋闻听女的说出寒晶洞箫,与飞景八曲,不由一怔,暗忖:敢情这个女人认识自己不成?听她的口气,这个男人可能就是化装为自己的面容而欺骗了她。
  这使他要离开的心意,立时打消,凝神睇听。
  女的逼问道:“秋哥哥,你说嘛!”
  只听男的又道:“这个败类,竟冒充我的名字,到处奸淫少女,为非作歹,我于三月前至塞外一行,不想在陆亭镇外沙漠中遇见他,我当时正在全神调息中,被他冷不防的将我制住,夺走了寒晶洞箫。
  “幸亏我及时口吐音啸,未遭他的毒手,这小子武功甚高,且善于易容之术,当时,我见他的形像衣着,确实与我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惠妹妹,你日后如果发现带有寒晶洞箫的方玉秋,就是那个冒充我的败类,千万多加小心,若是有机会,能够靠近他,替我将箫夺下来,最好能顺手把他除掉,省得为害江湖。”
  他说得头头是道,女的不由不信,只听她又问道:“秋哥哥,当时为什么不把他除掉?”
  男的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就要怨恨我自己过于仁慈,希望他能悔改前非,不再为恶江湖,所以也就饶过他一条狗命。”
  女的又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将箫夺回来呢?”
  稍停,男的又道:“由于他的武功奇高,在我的音啸停止刹那间,他就恢复了灵智,我来不及收回,就被他逃掉了。”
  男的所说的话,前后不相符合,先时说是他过于仁慈而饶恕了他,接着,又是被他逃掉,但女的似乎并未听出来,连声叨念着:“便宜了恶贼,便宜了恶贼!”
  男的似甚得意,又继续说道:“惠妹妹,我在江湖中行走,甚少使用飞景八曲,除非是遇见大奸巨憨,否则,我绝不使用,因为这八曲过于凌厉,一经吹奏,闻者非伤即亡,如果杀戮太甚,岂不有于天谴,日后能寻回箫时,我吹奏其他的曲子给你听。”
  话语落处,“啧啧”有声,似是唇瓣相接吮吸。
  方玉秋屏息静听,这才知道又是那个不知姓名的败类,冒充自己在诳骗少女的贞操,反而恬不知耻的说自己夺去了他的寒晶洞箫,明明的他是在挑拨那个少女与自己为敌,但不知这个少女又是谁?
  可惜她已被骗失身,尚不知对方才是真正伪品货。
  这个淫贼说的不错,确实是在陆亭镇遇见自己。
  因为那时他隐身暗处窥视,而自己全神贯注着长耳老怪与穷酸口头比武时,看得入神,以致被他制住,幸亏痴痴叟老前辈搭救,方免于难,不想淫贼竟假自己之名作恶。
  忖思着,不由怒火大炽,自己的名声被他弄得狼籍不堪,好多前辈不明真相,致而误解,认为自己确是一个好色之徒,像这等败类,如不急速除掉,将来在江湖中,不知更要做出何等恶事来。
  感念之间,蹑手蹑脚的前进,要寻觅男女两人交属之所所,决心为武林除害,为自己洗涮耻辱。
  前行约有三里多险峻山路,陡然身后“哗啦”一声大响。
  他急忙回身一看,原来是小红蹬落一块石头,坠下山谷,而发出的声响,幸亏小红应变迅速,毛手抓住身旁一块尖石,才免于难。
  就这样方玉秋也替小红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伸手拉住它的毛手,飞身纵上巨石,向四周睇视。
  正在这时,蓦闻右前方陡崖外面传出一声惨叫:“秋哥哥,你好······”
  声音是那么凄厉,哀伤,并带有无比的恐惧,像殒星坠地似渐渐遥远而至于声息杳然。
  紧接着,从陡崖外面窜起一条蓝影,疾似流星奔月,闪电迅光般的飘落在峰巅。
  在清晨的旭日光下,渊亭岳峙的伫立着,显然的他看见尖石上立着一个飘逸若仙的方玉秋,就是一怔。
  方玉秋的眸光何等厉害,他看见窜上之人,何尝不也是一怔,那人无论衣着面貌,高矮肥瘦,以及一举一动,竟然与自己不差分毫,简直是又从自身分出来一个模样。
  若不是适才偷听他们的答话,他真要把他认作是自己的孪生兄弟。
  那么,这个人无疑的就是冒充自己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恶徒,以致无形中替自己树立了好多强敌。
  敢情,世界上的事,确实是邪不胜正,那人一见方玉秋转身就想逃掉,但方玉秋顾不得适才那声哀号,究竟发生何事,见其要逃,立即功贯右臂,以八成真力,施展出“归元指”绝技,幌身疾进,安心要将这个淫贼置之死地,方解心头之恨。
  方玉秋施展“归元指”绝技,乃是含愤出手,而且用了八成真力,以他此时之功力说,慢说是肉体,即是金钢,也能应指风而透。
  一股劲疾无伦的锐风,已点中那人左肋膺窗大穴,“噗通”声响,摔倒当地,口中汩汩流出鲜血,两眼翻白。
  他当即幌身进前,厉声叱道:“孽障!小爷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到处冒充小爷名字为非作歹,你究竟何意,今天不还给我个明白,莫想逃脱活命,快说!”
  方玉秋却不知道他的归元指力,已将那人脏腑震碎,即是有灵丹妙药,也是回生乏术了。
  躺在地上的少年,痛得连连抽搐,嘴角兀自流出鲜血,良久,终究吐出了最后的几句话,道:“小爷今日落在你手里,唯死而已,不过,你杀死了我,你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我师父不出三个月,就能······”
  话未说完,一声惨吼,双眼上翻,一命呜呼!
  方玉秋目注尸体的脸色,渐次变化,失去了易过的面容,原来是一付奇丑的面孔,毋怪他要易容了。
  他深悔适才出手太重,竟未问出真实姓名,以及其师父何人?但事已至此,徒呼负负而已!
  他正在懊悔之时,突然小红从身后纵上前去,毛手抓起尸体,一声撼山震谷的厉啸,挥手将尸体扔黑黝黝地深壑内。
  方玉秋毕竟宅心仁厚,他见小红如此的残忍,不由瞪了小红一眼,叱道:“人死债烂,以后不准再辱及尸体!”
  吓得小红又畏缩的躲在小主人身后蹲踞着。
  其实,并非小红生性残忍,而是它护主心切,同时,它见小主人玉面蕴怒,知道他怀恨已极,是以,才出手将尸体扔下深壑,以饱蝼蚁。
  当然,方玉秋也知道它的心意,不过,在表面上仍然要装出生气的样子,藉以惕励来兹。
  这一人一兽,已然灵犀相通,小红之对待小主人,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终生相随不渝,至于方玉秋平日之对待小红,也是恩多于威,是以,才博得小红之伏服,当然这种感情并非是一朝一夕所培养的,而是在玄洞天一年多来食宿同处,甘苦共尝而得来的,更加方玉秋冒着危险炼去它的反骨,复又以技艺相传,使它的灵智已开,这才赢得了终生不泯的情感。
  人生一世,能得一知己,殊非易事,何况是要得到一个畜类的信服,更是难上加难。
  方玉秋日后行道江湖,他之所以能博得震撼江湖的侠誉,也就是得助于小红的帮忙,才有此成就,这是后话,搁过不提。
  且说小红将丑少年尸体丢下山壑,方玉秋瞪了它一眼,立时又想起适才闻到少女惨叫之声,不由暗忖:莫不是那个少女被这丑小子冒充自己奸污后,又做了手脚不成,不然的话,何以始终未上来?若果如此,这个少女未免太可怜了,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临死时,还口喊“秋哥哥”,看来这小子心肠之阴险毒辣,再无出其右者,就这样死去,未免太便宜了他。
  感念之间,晃身跃至悬崖边,伏身向下睇视,却见下面三丈余处,突出一块岩石,约有三尺余宽,靠崖壁略向内凹陷,似是有一个天然洞穴。
  再向下看,则是黑黝黝地万丈深壑。
  方玉秋为探看究竟,轻飘地跃落在突出的岩石上,回头一看,确是一个天然洞穴,里面干干净净,地上铺着一件白色披风,无疑地那是少女的衣物。
  那披风上面,沾染着腥红点点,血迹犹新,不用说,是那个称为“惠妹妹”的被冒牌方玉秋破瓜后所留下的。
  但现在她又那里去了?她既自认为这个膺品是真的“秋哥哥”一旦发现故踪、她会独自的躲起来不成?绝对不会的,因为下面是万丈深壑,舍却跃上峰顶,再无别处可以存身,难道那一声哀嚎,真的被这一个淫贼奸污后,又辣手摧花,将他推落至悬崖下?
  像这样万丈深壑,跌下去岂不要粉身碎骨?
  他对着深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算是凭吊这一个不知姓名的可怜的少女!
  良久,他怀着无限的感触,飞身跃上峰顶,着小红继续前进。
  又行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此时已届中午。
  突然,小红一声刺耳厉啸,接着手足蹈的“吱吱”连叫,竟施展全力,超前奔驰带路。
  方玉秋从它的手式看出,知道它已记起了路径,心里顿时一阵忧急,紧随其后。
  在这漫长的旅程上,他很自然的追忆起去年与邵映雪相遇时的一段温馨往事,同时他也憧憬着两人未来的一切。
  像他这般年龄,正是情窦初开之期,每个人都有天赋的欲求,何况他是一个多情种,在无意中邂逅了初解风情的邵映雪,千丈情丝就此缠绕着他。
  方玉秋与人斗角时,是一位骁勇无伦的少年侠士,然而,在雪妹妹面前,甘愿服从做一个爱情的俘虏。
  他沉迷的想着去年在客店中为雪妹妹疗治伤毒的甜蜜往事,突然间使他抽了一个寒噤,憬然意识到雪妹妹失陷恶人之手,不知这一两天来究竟如何?
  设若雪妹妹有个好歹,他只有大开杀戒了。
  他想到雪妹妹的安危,心里发急,恨不得立时就达到地点,但小红的脚程无法与自己比拟,只得尽力忍受紧随其后,就这样,一人一兽,疾若闪电行空,殒星泻地般的向前飞驰。
  又行了约有顿饭时间,来至一处三面环山,一面带水的清幽所在,周遭风景虽然幽美,却显得有点地势荒僻。
  方玉秋远远地看去,在三面环山中,矗立着一幢美仑美奂的房舍,风火墙高耸,庭院内广植苍松翠柏,屋舍建筑得尽栋雕梁,气魄雄伟已极。
  越过堡外的小溪,远见风火墙门楣上横刻着“阮家堡”三个古篆字。
  他的心头猛的一震,莫不是在为马鞍坡所遇见之抓魂手阮兴义即住在此处,若果是他的庄园,那么雪妹妹就十分危险了。
  心急又有何用,现在目的已到,只有昂然直闯。
  堡门口的阶上,站着六个彪形大汉,被迈步而前的方玉秋星眸射出尺许长的凌芒一阵逼视,均感心神一颤,内中一个人更急怯怯的打个冷战,稍微怔神,即分别向另外的几个人递一眼色,旋即转身奔进堡门。
  又有一个大汉抱拳施礼,讷讷地道:“请问你找谁?”说话之人,外表似很凶恶,但语声却很和善,问得却有道理。
  方玉秋尚未答话,旋即又走出一个黑脸大汉,面像凶霸霸地,呈现出一付骄横样子,厉声喝道:“小子!你瞎了眼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去处?就向里乱闯乱碰,大概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说着,双手叉腰,拦住去路。
  方玉秋闻言,冷“嘿!”一声,接道:“你们这里也不是什么皇宫禁院,小爷就不能来?告诉你,小爷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找你们堡主商量一点小事情,你要高兴就不妨就通报一下,否则,小爷自行进去。”
  黑脸大汉听出语中带刺,同时,他由适才奔进堡内之弟兄眼色上看出,猜想对方是有意找岔来的,是以,立时又喝道:“你认识堡主?”
  说着,瞥眼又看到方玉秋身旁的小红,虎视眈眈地凝注着自己,他似是明白了这小子来此的原因,紧接又道:“你这只猴子是那里来的?”
  方玉秋被他那付嚣张跋扈之气,以及一口一个小子的叫唤所激恼,陡地双眸神光暴射,沉声叱道:“孽障,你睁开眼睛看看小爷是谁?我限你马上通报,再要迟延,莫怪我心狠手辣要恋你们!”
  这五个大汉虽然得到适才进内的大汉示意,可是,他们都是一些自无法纪,无法无天的恶贼,岂能受得了这份鸟气,是以,黑脸大汉一声大吼道:“小杂种,你是找死,你虽不说明来意,大爷们也知道你的花肠子转了多少弯,就叫你陪着你妹子在此与堡主,以及老禅师玩吧!”
  话声甫落,当先挥拳直上,接着,另外的四个大汉也是跟踪四围而上。
  就在此时,小红一见,就要腾身而起,方玉秋怕它伤及无辜,立时出声喝止,而他自己安心要给这几个大汉吃点苦头,遂不闪不避,挺直身躯硬接对方挥来的拳头。
  这五个大汉也曾见过不少江湖人物,他们从方玉秋双眸神光,已看出了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是以,都是以全力扑击,安心一举将之击伤,再予逮捕,岂不是大功一件。
  当先挥拳的黑脸大汉,“砰”的一声已击中方玉秋胸部其余三个人,有的捣中背后,有的打在左右双肩,另外的一个由于站得远一点,未能挤上前,仅在后面呐喊。
  这四个人顿觉拳掌击中之处,如落在棉花上,柔软稀松,即知不妙,立时想要收回拳掌,却已为时不及,似是被磁铁吸住一般,虽使尽全身力量,莫想挣动分毫。
  但方玉秋却面含冷笑,依然伫立当地。
  另外那个大汉见状,骇极拔脚飞奔,进内报告去了。
  就在这四个大汉全力挣动拳掌,个个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之时,陡闻堡门内传出巨雷似的喝声道:“何方朋友,敢到阮家堡撒野!”
  话声甫落,从堡门内纵出一条灰色身影,由来人身法上看,其轻功之造诣,已臻化境,简直捷如电闪般的已立在丈余开外,双眸精光闪烁,凝注向场内。
  紧接着,后面又纵出一个身披黑衫的胖大和尚,立在灰衣人之下首。
  方玉秋不待两人问话,立时双肩一晃,施展出禅功真力,四个彪形大汉,犹如被弹簧平空弹起似的“噗通噗通!”连声的摔跌在两丈远的平地上,个个跌得鼻青眼肿,半晌尚未爬起身来。
  此时,方玉秋已凝眸睇注当先纵出之灰衣老者,只见他身才适中,不高不矮,年约五旬左右,面貌清秀,唇上蓄有三缕长髯,飘洒胸前,冷眼从外表看,应当是一个儒雅温文的长者,但经仔细端评,双眸邪而不正,在眼神闪烁之间,显示出其阴沉、机诈、诡谲。孟子曾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盹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瘦哉!”
  这些句话,说得一点不错,从灰衣人的眼色上看,无疑地他是一个城府甚深,工于心计的人,他两手空空未带任何武器,只是两掌掌心,赤红似火,定是掌力见长,而且,练就一种奇毒功夫。
  至于那个胖大和尚,生就满脸横肉,凶睛暴露,手柱一支儿臂粗细铁禅杖,怕不有百余斤重,从他使用的武器测度,其臂力定然惊人!
  那灰衣人确不愧为老奸巨滑,见到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只是双肩略晃,就将四个堡丁弹飞,这份神功,已可想见,不由心里暗忖:这个小子不是易与的人物,是以,灵机一动,却不对方玉秋说话,回头对着摔在地上的大汉,喝叱道:“你们这些奴才,这位小侠光临敝堡,为什么不立时通报,却自作主张逞能,岂有此理,快给我滚!”
  说着频使眼色,又回头对方玉秋拱手道:“敢问小侠,是否江湖轰传遐迩的神箫书生方玉秋方小侠?”
  方玉秋见灰衣人说话这样客气,自然不便冷言相向,遂也拱手说道:“在下正是方玉秋,但神箫书生这个名号却不知为谁?尚未领教堡主名讳?”
  灰衣人闻言,炯炯有神的双眸,陡然一亮,哈哈一声朗笑道:“小侠诚乃天纵奇才,人中龙凤,可敬可佩,老夫何幸识荆,真不负人生了,老夫贱姓阮,草字兴仁,忝承江湖朋友谬称灰鹤紫烟掌便是。”
  说着;又指指身旁的胖大和尚道:“这位师父乃是老夫契友赛弥勒有虚禅师,此非谈之所,请小侠进内一叙。”
  始终未发一言的有虚禅师,睁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睇注着方玉秋的俊面,此时,闻听堡主介绍姓名,也是敞声大笑道:“小侠光辉霁月,朗澈高空,咱老和尚得识高人,幸何如之,请!”
  两人不容方玉秋发言,接续的一唱一和,立即拱手肃客,那份谨恭之状,令人见到绝不会猜想阮家堡的人物是武林的败类,江湖的魔头,应当是正直不阿的前辈。
  所谓“知人知面难知心”,方玉秋出道江湖以来,虽然见过不少的武林人物,毕竟由于经验太少,是以,对小红将他带来此地,发生了怀疑。
  不过,适才从那个黑面大汉口中所说出的“就叫你陪着你妹妹在此与堡主以及老禅师玩吧”这句话,可以猜想到雪妹妹确是失陷此处。
  现在,处此情况下,只有随同进内见机行事,遂也拱手礼让道:“堡主与禅师先请!”
  这一僧一俗,相互一递眼色,阮兴仁当即头前带路,有虚辉师走在最后,将方玉秋夹在当中。
  行走之间,已进入堡门,里面是长长的一条石子而路,两旁松柏夹道,松柏之外面,广植时花毕草,适值当春时节。绿叶萌芽,阵阵草香,扑鼻而入,恍如置身世外桃源,这的是隐人高士所居之福地。

  第二十一章
  方玉秋这时心神悲愤,凌乱至极,凭他的功力要把阮家堡踏如平地,并不困难,可是邵映雪妹妹却要牺牲在阮家堡了。
  方玉秋之心情悲愤,凌乱至极。
  突闻,阮兴仁又道:“小娃儿,你如果要在阮家堡里就事,先把你的雪妹妹处死,再来对付你。”
  方玉秋激怒填膺,目眦欲裂,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得不使他捺下满腔怨毒怒火,来与阮兴仁周旋,于是愤然说道:“孽障!你掳劫一个弱质姑娘用意何在?”
  阮兴仁又是一阵“嘿嘿嘿!”的狞笑道:“吾弟抓魂手阮兴义,惨遭你小贼废掉武功已然瘫痪在床,尚欲来寻找你的雪妹妹,你料不到她竟会落在阮某手里,恐怕更未想到阮兴义就是阮某的胞弟,现在。你要保得她的性命,立时自己动手废掉本身之武功,以后阮某既不亏待你的雪妹妹,至于你自己一切都由有虚禅师安排,而且终生受用不尽。”
  说到这里,陡然旁侧树荫中响起雷般的笑声,道:“小娃子,堡主说得一点不错,你要乖乖地听从堡主的话,咱佛爷一生就是喜欢美少爷,绝不会亏待你,快点动手,莫错过良机,同时,咱们堡主也是为了喜欢你的妹子,故而将她留住,只要你答应了,她也会顺从的。”
  方玉秋听这两个话不知羞耻的恶贼一番善词,气得怒火中烧,星眸神光陡射,钢牙咬唇,向前迈进了一步。
  趁着方玉秋尚未想出解救未婚妻邵映雪之时,笔者将邵姑娘失陷之事,略略交待几句。
  原来邵映雪随同痴痴叟夫妇与假和尚赴武当山,未找到方玉秋,是以,一急之下,偷偷地带着小红复返天山寻找,岂料她刚刚到达天山,也就是方玉秋练成“罗天步”飞出地穴,返回中原之时,是以,两人参商不遇。
  她一连在天山找了几日,皆未发现半点迹象,以为秋哥哥可能遇险或者被玄天魔女带往别的深山匿居,她在懊丧之余,决心返家一行,先看看老父,然后再天涯海角寻找。
  她行到六盘山,突然想起方玉秋曾在此处习过艺,她幻想着他可能脱险,会到旧地一游,也未可定。
  所谓无巧不成书,她误打误闯的走到阮家堡,适值天色已暮,她恐怕露宿荒山,遂近内求宿。
  堡主阮兴仁年逾花甲,由于他的内功精湛,同时,于十年前乃弟在大雪山夺得一株千年灵芝,兄弟二人分食,具有了驻颜长寿之效用,犹若五旬上下。
  他虽然年逾花甲,却是性奸渔色,他一见邵映雪登门求宿,而且生得雪肤花貌,冰肌玉骨,真乃秋水为神,玉为骨,顿时全身就酥了。
  但他是一个城府深渊,工于心计的人,毫不动声色,责令内宅殷勤招待,并套问邵姑娘之身世,以及来踪去迹。
  邵映雪毫无江湖经验,而且,看人家那样的殷勤招待,不疑有诈,是以,将一切情节,和盘托出。
  当然,阮兴仁要显示他是一个忠厚长者,并未进内宅相陪,俟他得到内宅之消息,顿时计上心来,要以邵映雪作饵引诱方玉秋来此,同时,他曾接到万流教总坛飞鸽传书,严密注意方玉秋之行动,如果一旦发现,务必拿住置之死地,要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他安心将方玉秋班到阮家堡后,先将方玉秋除掉再行奸污邵姑娘,这样得了夫人又立功,可谓双喜临门。
  但猫子守猎头是无法睡着的,一时怒火大炽,竟于夜半掩进姑娘留宿之房间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邵映雪在晚餐时,由于女眷们之殷勤招待,致而情面难却,喝了一盅酒,感到有点昏晕,遂推说不胜酒力,用罢饭,略谈片刻,随着使女来在这一栋绣阁似的居室
  她三个月来的焦急奔波,从未睡个安稳觉,今晚喝了一盅酒,再加以疲倦,更有这样舒适的居处,安心要大睡一夜,明日再继续在六盘山寻找“秋哥哥”,倘若仍找不到,就先返家一行,再定行止。
  她正在蒙胧之间,突觉有人掩身进房。
  就在此时,原来蹲踞在榻畔的小红,“吱”的一声纵起,扑向来人。
  邵姑娘闻声立即惊醒跃下床来,撤出长剑,回头一看,是小红已与来人打起来,口中厉啸连声。
  姑娘秀眸凝睇,已看清来人是阮家堡主阮兴仁,她剔透玲珑,已知阮兴仁的殷勤招待自己是未安着好心,而且有意计算的,是以,她怒火高升,也挺剑而上。
  由于小红的厉啸,已惊动堡内之人,纷纷奔来。
  此时,阮兴仁一见手下来到,立即闪身跃出圈外,专心对付邵映雪,要想出手擒住,以逞兽欲。
  至于小红已打得野性陡起,只听得“哎呀!哎呀!”的惨叫不绝,伤的,竟有十多个人。
  小红虽然天生异兽,终因众寡悬殊,而且转眼之间,已不见姑娘的踪迹,遂一声震人心弦的厉啸,突出重围,越墙逃脱。
  在它只以为姑娘也已逃出,是以,漫山遍野的啸叫,意在知会对方,它糊里糊涂的跑了一天一夜,竟然碰上了小主人,这使它陡然一露,同时,它的灵智一转,意会出姑娘可能被陷,因此,带领小主人前往救援。
  至于邵映雪究竟何处去了呢?
  那阮兴仁与姑娘对敌之间,已知道她的功力并不亚于自己,要想手到擒来,殊非易事,因此,恶计又生,且战且退,将姑娘诱至藏有机关的地方,跌落在陷阱内,一面被其逮住。
  他本想当即奸污,但看看死伤了十几个人,一腔欲火顿消,遂仍按原定计划,待提到方玉秋后,当面奸污,藉以羞辱他。
  岂料,第二天早晨,老友赛弥勒有虚禅师翩然而临,这有虚禅师乃是一名江洋大盗,犯案累累,被官府缉捕得紧,遂剃度为僧,但江山易改,秉性难易,暗中仍然作些不法之事,他与阮兴仁交情莫逆,时相过从,一个喜欢女色,一个偏爱断袖之风。
  此刻两人又相处一起,闲谈之下,就谈论到方玉秋身上,有虚禅师亦曾闻名方玉秋为一俊美少年,这就勾起了他的偏好,因此,决心要帮忙老友,同时,自己也可以永远的得一裔童,如此两相成宜之事,何乐而不为?
  两人一面吃酒,一面闲谈,不觉已是日薄崦嵫。
  就在两人要分别就寝时,阮兴义被六个轮流扶持返堡,说出了被方玉秋废掉武功的经过,阮兴仁闻言,顿时怒火大炽,誓要捉住方玉秋,也如法泡制,然后送给有虚禅师受用,他们的居心可谓阴损已极。
  不想第二天中午,未待他们派人出去找寻,方玉秋竟自己送上门来。
  前文表过,方玉秋刚抵达阮家堡,堡前有一个大汉即是跟随阮兴义外出的六人之一,他一见即认出方玉秋来,是以,向其余五大汉一递眼色,即奔进堡内报告去了。
  阮兴仁确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立即由陷阱内提出邵映雪高吊柏树上,意在要挟方玉秋,使其自废武功。
  一切均准备就绪,才与赛弥勒有虚禅师连袂纵出。
  那有虚乍见方玉秋如临风玉树,飘然若仙之概,真个垂涎三尺,私心窃喜不已,以后之事,前文业经表过不再重述。
  且说方玉秋听得两人的话语,已知一个喜欢渔色,一个染有断袖之癖,只气得怒火中烧,钢牙挫磨,不由向前迈进了一步······
  他暗地察看四周是林缝花间,星散罗列着数十个强弩手,广达二十余丈方圆,如果单凭自己掌劲出手压制,绝难全部制住,是以,他心自一付,打算利用擒贼擒王的办法。这时,方玉秋已移近至阮兴仁身前一丈不到,只要他全力施展归元指,就能将他置之死地,可是,阮兴仁人本狡黠多诈,江湖经验又丰富,一见方玉秋向他身边移来,已经测知他的用心,忙挪退三步,喝道:“小娃儿,你再前进一步,叫她立即命丧黄泉。”
  只是他一边说,一边朝林隙间微一晃手,“唰!唰!唰!”三支毒芽利箭,紧擦邵映雪衣襟穿过,只吓得邵姑娘颤声惨叫!
  方玉秋见状,暗叫一声“苦也”,急得疾往后退!
  此时,掩身在甬道旁侧树后的赛弥勒有虚出声道:“我的小宝贝,你快点出手废掉武功吧!不要顽强了,要知独掌难撑,莫要弄得你们两个的小命都送掉,咱佛爷可是一片仁心,如果你死,胜强摘掉我的心肝。”
  言下,不胜爱怜之状。
  这时,小红也紧靠在小主人身旁,圆瞪一双火眼金睛,已看出当前的形势不利于小主人,但它没得到小主人的命令,未敢轻举妄动,不过,它已攒紧双拳,准备随时出手。
  对于赛弥勒有虚禅师的话,尽管方玉秋内心怒火鼎沸,却也不敢轻易出手,空负一身亘古绝学,处此情势下,竟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受阮兴仁的钳制,难道自己真要废掉本身武功?
  他表面上表现得惶急无措,可是,心中一直在盘算着对策。
  在方玉秋苦思猛想,尚未想出对策之时,“呛啷”声响,灰鹤紫烟掌阮兴仁把立在身边一个堡丁手中的钢刀讨过,扔在方玉秋面前地上,“嘿!嘿!嘿!”一阵冷森森的狞笑道:“小娃儿,你已落在阮某手里,还容得你使诈弄巧,你如舍不得废掉武功,就砍掉两脚,有虚禅师既然喜欢你,他自然会随时服侍,用不着你操作。”
  “赛弥勒”有虚禅师闻言,急急地接道:“我的小亲亲,还是快点自己发掉武功好,千万不要作个没脚公鸡,那样就失去了光彩,有多难看呢?就是我也舍不得看你挨痛的惨像。”
  没容方玉秋说话的机会,阮兴仁又是一阵阴恻恻的笑道:“现在我开始从一数到十,你若不自废武功,或者断掉双脚,阮某数到十时你的雪妹妹立即乱箭穿身,再与你拼命,阮某绝不怕你的什么飞影八曲,咱家做事向来宽宏大量,再限你盗茶时间考虑。”
  方玉秋这时悲愤,激怒至极,为了自己得罪万流教,岂能连累雪妹妹,可是,如若自己废掉武功不但要接受有虚贼秃蹂躏之苦,而且恩师遗命以及自己的茫然身世,势将无法完成了。
  邵映雪被高吊在树上,对当前的事看得听得都十分清楚,他知道凭着秋哥哥一身出神入化的绝艺,要想脱出围困是轻而易举。
  他有恩师之重命在身,岂能为了自己之私情废掉武功,何况废掉之后,更要受辱,宁可自己牺牲,令他设法逃脱,也不能那样作的,感念中,立即大声呼道:“秋哥哥,你千万不要坠入这淫贼的圈套,雪妹妹甘愿横尸此地,只要你踩平阮家堡,扑杀比獠,雪妹妹虽死九泉,也就瞑目了,希望你回到翠碧山庄告诉……”
  方玉秋伏身,自地上拣起钢刀,在他躬腰之刹那间,立即以“传音入秘”之绝技,对小红说了两句话,并朝树上的雪妹妹看了一眼。
  “灰鹤紫烟掌”阮兴仁以一付胜利者姿态,双眸神光喷射,看向方玉秋,面含阴笑,漫声喝道:“一!二!三!四……”
  阮兴仁数到“四”时,见方玉秋手执钢刀,只是闪动双眸,毫无动静,是以,他的左掌略微一幌。
  “唰”的一声锐风划出,接着一缕凄厉哀嚎传来。
  急得方玉秋回头游目望去,吊在树上的雪妹妹左腿肚下一支利箭横擦而过,鲜血淋淋透裤滴下!
  “灰鹤紫烟掌”阮兴仁一阵“嘿嘿嘿!”的得意狂笑道:“我的箭上蕴有奇毒,现在即是把她放掉也难活到明日今刻,但你不要怕只要你能乖乖俯首听命,阮某自有解药,现在阮某数到十时,不是你断脚或者废掉武功,就是你的雪妹妹填命送死!”
  背后紧接一声大呼道:“秋哥哥,不要理他,无论你废掉武功或断脚,我们两人终不免要受辱,即是牺牲了我,你会替我报仇,快快先行离开,不要理他······”
  这是邵映雪见“秋哥哥”正要举掌指向自己气海穴穴时,是以,忍痛大呼,在她以为是方玉秋真的要废掉武功。
  方玉秋的手,复又放下,随着阮兴仁喊数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如针刺心灵的痛疼。
  方玉秋之玉面陡然泛白,双眸血丝密布,射出尺所长的两缕电光,睁看着阴沉毒辣的阮兴仁。
  那阮兴仁一经接触他眼中射出两缕晶亮光华,打了一个冷颤,急忙侧头避过,不由心里暗忖:这小子的内功,简直已达不可思议之境地,若要凭着紫烟掌功夫,恐怕自己难以接上三招,就要横尸溅血了。
  他不想再拖延时间,遂又继续数道:“五!六!七!八!”
  四周星罗棋布的强弩手,均拉满弓弦,神情紧张,箭尖对准树上的邵姑娘,以及方玉秋本人,只待堡主数到最后一个数时,两人即行乱箭穿身。
  “灰鹤紫烟掌”阮兴仁,施用此计固然毒辣,然而他的内心何尝不是忐忑不安,要是方玉秋真的不顾邵姑娘生死,恐怕阮家堡也难免玉石俱焚。
  不过,他还有一个想法,由于箭尖均蕴有奇毒,只要方玉秋中上一箭,即是武功再高,也免不了毒发身亡,他万万想不到方玉秋屡得奇遇,练就“无上禅障”,漫说就箭难以射进,即是有推山倒海之压力也无法逼进。
  当然,阮兴仁是不详细的,他虽然听见江湖传言说得方玉秋如何的武功高强,他不相信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会有如此的造诣,总以为传言是虚,迨见到他双眸射出的神光,这才凛然如怀。
  现在,他为了用长时间的痛苦,来折磨方玉秋的心灵,迫使他废掉武功,完成自己的心愿,更能达到好友有虚之理想,是以,他喊数十分缓慢。
  就在此时,方玉秋陡然刀交左手,蕴集了全身内功真力,仰面“哈哈哈”大笑,势如惊雷震空。
  这声大笑,掩盖了阮兴仁所吐出的“七!八!”两数。
  方玉秋之神情骤变,显然使阮兴仁以及有虚禅师一怔,是以,阮兴仁也就停住了不数。
  方玉秋的笑声甫落阮兴仁牙根一咬,要数道:“九······”
  但“九”字甫出口,方玉秋左手翻腕甩出钢刀,化作一缕银虹射般向吊在树上的邵映雪绳索上······
  说时迟,那时快,“嚓!”的一声,绳索已为划空而过的刀锋割断,邵姑娘也就从三丈高空摔下。
  同时之间,方玉秋右手倏伸以十成内力,施展“归元指”神功,遥遥点向“灰鹤紫烟掌”阮兴仁的右胸。
  阮兴仁仅吐一个“哎”字,已翻身栽倒地上。
  紧接着一条红线纵起,射向左侧花木丛中,“呀!”“噗通!”连声响起。
  方玉秋也在电光石火之间,涌身跃起,伸手接住了距地尚有丈余高的邵姑娘,而免于摔跌一跤。
  原来方玉秋在躬身拾取钢刀时,已经想好了这个对策,不过,也是在万不得已之下而冒出此险,悬吊邵姑娘的柏树,离开方玉秋至少有四五丈远,而且又在他的右侧背后,要背向目标,一射中的,实非易事!
  至于方玉秋伏身对小红所说的两句话是:“注意我的动作,立时对付和尚!”前文之事,交待不提。
  且说方玉秋接住雪妹妹娇躯,挟在左腋下,立时身化一团旋风,招走“丹铁三掌”中之“经天纬地”,疾捷扑向星罗棋布的强弩手而去。
  那些强弩手既未听到堡主数完十数,同时也未见手式,故而未敢放箭。
  此时,陡觉一阵劲风过处,陡然间,血肉横飞,惨声嚎叫四起,花木间隐身之强弩手,断颈折肢,无一幸免。
  那“赛弥勒”有虚禅师,已被小红抓得脑浆迸裂,再也无法满足断袖之癖了。
  “飞鹤紫烟掌”阮兴仁只是被方玉秋以“归元指”劲力点中右胸麻穴,由于距离两丈多远,是以,劲力微弱,设若近一点,漫说阮兴仁是一具肉体,即是精钢也能应指而透。
  当然,阮兴仁的神智依然清醒,却是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听着堡丁折肢断臂的惨嚎。
  方玉秋从脱手扔刀解救邵姑娘,点倒阮兴仁,复又飞身接住姑娘娇躯,跟着旋风似的穿越花木间,掌劈环布四周的强弩手,仅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而完成的。
  当下,方玉秋挟着邵姑娘娇躯,纵到阮兴仁跟前,目睹他白里泛青的脸色,以及不住抽搐的身子,不由可怜又可恨的逼视了他一眼,叱道:“淫贼,今日落在小爷手里,还有何话可说?”
  “飞鹤紫烟掌”阮兴仁,一阵阴恻恻地狞笑道:“人生如白驹过隙,生生死死,不过如此,阮某今日落在你的手里,悉听尊便。”
  方玉秋接道:“小爷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竟然如此的狠,现在,我要你急速拿出解药,替姑娘疗治箭毒,或可能放你一条性命,否则,小爷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兴仁翻动着一双无神而又满含怨毒的眼睛,朝向方玉秋盯视,陡地又是一声狞厉怪笑道:“你虽然说是与阮某没有仇,但吾弟之武功破废,你又作何解说,至于解药倒是有,我却不想拿出来,你不用说好听的放我一命,我就是死掉,也要带着你的雪妹妹到冥府成亲,你小子莫想她能活到明日这时。”
  方玉秋被他这句话震住,他担心雪妹妹所中之箭毒,会漫及全身,立时从革囊中掏出“无相丸”,回头对邵映雪道:“雪妹妹,你快吞下,先保住脏腑,以免毒气内侵,我会叫他拿出解药来。”
  此时,邵映雪坐在方玉秋身侧,痛得粉面苍白,闻听秋哥哥的话声,立即伸手接住,将三颗丹丸放进樱口吞下展眉一笑,温声道:“秋哥哥,不妨事,只是略微有点酸麻。”说着,又是翠眉微蹙,显然她是怕方玉秋担心,才忍痛而说。
  方玉秋颖悟绝伦,岂能看不出来,躬身拉住阮兴仁的手臂,叱道:“阮贼,你拿不拿出来?”
  阮兴仁冷“嘿”一声道:“不拿,有本事你施展好了,阮某还受得住。”
  方玉秋知道不给他点苦头吃是不肯容应的,是以,立即功贯右臂,内神源源推出禅功真力从掌心透入阮兴仁体内。
  方玉秋虽服食过“两仪果”,性乘奇寒,复又服食过“千年火鳝丹”却又性乘奇热,他是有意要叫阮兴仁吃苦,故而将冷热之气分开,同时掌心透出。
  那阮兴仁被方玉秋握住的手臂,突觉有冷热两股气流沿臂而上,透入体内,只觉得那冷气,奇寒澈骨,神髓也为之凝固,至于那酷热蒸人,穿行于全身穴脉之间。
  初时,他还要咬紧牙根忍受,终究人身是肉长的,抗拒不住这种寒热交迫的煎熬,遂“哎呀”一声,昏晕过去了。
  方玉秋怕他死掉,右手略松,收回禅功真气,静侯阮兴仁苏醒。
  良久,阮兴仁才悠然醒转,长长地透出一口气,睁眼朝向方玉秋睇视了一瞥,复又“哼!”了一声道:“你就是这点本事吗?阮某受得了,要想从我手中拿出解药是难上加难。”
  方玉秋知道他是想激怒自己,举掌将他毙死求个痛快,但此刻悲愤之火气,已经消了大半,是以,冷笑接道:“好!我不怕你不拿,试试看。”
  说着,右手一紧,依样葫芦的整治。
  这一回,内神主持着将寒热真气加至八成,任凭阮兴仁铁打的金刚,也禁受不住,立时冷汗滚滚,外衫湿透,阮兴仁体内两股冷热之气,穿心攻腑,那份难过,就非笔墨所能形容,比之前一次更加厉害,是以,“哎!”的一声,颤慓着道:“小娃儿!算你得胜,快松手,阮某给你就是。”
  方玉秋闻言,松开手,阮兴仁“噗”的落地,双眸紧闭气喘咻咻。
  方玉秋见他不说话,催问道:“解药在那里?”
  阮兴仁长叹了一口气,道:“在内衣袋里,一包吞服,一包敷抹伤处即可。”
  方玉秋立即撩起他的外衣前襟,探手入袋,果然藏有几包药粉,一起掏出,转身就替“雪妹妹”疗治伤毒。
  因为他知道阮兴仁被自己点中麻穴,逃脱不了,安心将雪妹妹治愈,再行处理恶贼。
  他俩的名份已定,同时于半年前在客店中,亦曾为雪妹妹疗治伤毒,有过肌肤接触,故而也不避嫌疑,立即蹲下身躯,先拿出一包药粉说道:“雪妹妹,快合着唾液咽下,我再为你涂抹伤处。”
  邵映雪惨白的粉面,现出了感激的笑容,欲语还休的低唤声:“秋哥哥……”
  底下是什么?却未说出来,伸手从方玉秋手中接过药包,放入口内吞下腹去,秀眸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秋哥哥”玉面。
  这是两人自定亲之后,第一次见面,半年以来,邵姑娘朝思暮想,悬念着他的安危,可以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终究隐忍不住三月前别师下山返家,复又带着小红远赴天山,岂料方玉秋不慎被玄魔女所擒,致而失踪。
  幸遇痴痴叟夫妇与假和尚,伴同至武当山,希翼相会,岂料仍然未见方玉秋形影,是以,一急之下,偷偷离开三奇,复返天山。
  她在天山,寻遍了高山深谷,毫未发现半点迹象,在忧急之下,决心返家一行,禀明老父,然后再天涯海角去寻找。
  迨终经阮家堡投宿,坠入“灰鹤禁烟掌”阮兴仁陷阱内,自份早晚必被所污,曾几次想自求解脱,好象冥冥中有所感应,希翼小红来援救自己出险。
  直到自己又被阮兴仁高吊树上,地上密布强弩手,她正在闭目等死时,突闻阮兴仁之狞笑声,急忙静开秀眸,瞥见秋哥哥呆立在甬道上。
  她的一颗芳心,不知是喜?是忧?
  她所见阮贼对秋哥哥的污辱,立时气炸心肺,她知道秋哥哥之武功深不可测,决心牺牲自己,让他能安全退出阮家堡,她相信秋哥哥是会替她报仇的。
  当阮贼唱数时,还未见秋哥哥有所行动,真是急得什么似的,待其数到“八”时,瞥见一缕白光对着自己头上飞来,吓得她秀眸紧闭,旋即觉得娇躯下坠,尚未及地,已被人接住,她自己也陷入昏迷状态。
  经过一阵颠簸才渐渐苏醒,发觉自己躺在秋哥哥的怀里,娇躯顿时感到酥麻,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此时,她见秋哥哥平安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才算放下了一颗悬宕的芳心,虽然说自己受了一点惊恐,终究达到愿望。
  虽然说江湖儿女胸襟豁达,这样面对面的,终也不免有点羞赧。
  是以,她不由己的低垂下头来,但却又不自主的抬起纤手,轻轻放在蹲踞着的秋哥哥膝盖上,那份娇羞万状之神情,使这位叱咤武林,江湖黑白两道高手闻名丧胆的小侠方玉秋,顿化为她石榴裙下的俘虏了。
  这时,他与她,把适才的一阵悲愤、激怒、惊惧的紧张情势,以及附近还躺有一些断肢残臂,哀声不绝的强弩手,还有那阴险毒辣透顶的阮兴仁,都抛诸脑后,双双在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当下,方玉秋也是情脉脉,意绵绵地睇视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雪妹妹,我替你敷抹解药。”
  说着,伸手就要捋起她的长裤,但邵姑娘毕竟怕羞,倏地缩回玉腿同时,娇嗔的白了他一眼,不慎碰着伤处,痛得她“哎呀!”一声,粉面惨白,冷汗直流。
  方玉秋颖悟绝伦,知道她是怕羞,急忙握住她的玉腕,爱怜的说道:“雪妹妹,痛得厉害吗?你快点运功催动吞服之药力迫毒,勿使其攻入内腑,以免疗治不易,伤处还是由我涂抹解药。”
  说着,不待其答允,立即捋起她的裤腿,发现被利箭擦伤之周遭已泛乌黑,显然剧毒内侵,遂不再犹豫,将药粉倾在掌心,用唾液拌匀,食指抹着轻涂伤处。
  他恐怕药力迟缓,伸出右手拉住姑娘掌心,内神立即主持运功,发出禅功真力,助其药力之运行。
  约有两盏茶时间,邵映雪经过方玉秋之帮助,已将药力运行至伤处,将内侵之毒,渐由伤口迫出,滴下黑色血液。
  方玉秋身怀二神禅绝学,陡然想起躺在旁边的阮兴仁尚未处理,遂松开手轻声说道:“雪妹妹,你自行加紧运功,即可痊愈,我处……”
  话声未完,陡闻“轰隆”一声大响,截住了他的话声,这声大响,震得地动山摇,令人胆颤心惊。
  说也不信,把闭目端坐的邵姑娘竟然震得弹起半尺多高,吓得她“哎哟”叫唤,挺身站起,纤手抓住方玉秋的手臂问道:“秋哥哥,是怎的回事?”
  女人毕竟是女人,虽然邵映雪身负绝顶武功,也曾在江湖中走动过好几个月,但此时有秋哥哥在身旁,显得那么懦弱,那么无能了,所以再有能力的女人,必须要有一个丈夫,为她撑腰,为她仗胆。
  方玉秋顾不得答话,立即回头睇视,顿时怔得他目瞪口呆。
  只见烟尘蔽天,弥漫四周,一座广大的客厅,竟然全部倾塌,变成了一堆瓦砾,同时,他发现原来躺卧在八尺以外的“灰鹤紫烟掌”阮兴仁踪影不见。
  方玉秋见灰尘四散飘扬,立时将雪妹妹拦腰抱起,向外面射出五丈余远,躲避飞扬的尘土。
  他将姑娘放下,长叹一声说道:“雪妹妹,想不到我一时大意,被阮贼蒙骗,致而逃跑,唉!……”
  言下不胜懊丧,连连摇头叹息。
  邵映雪是一个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姑娘,见状嫣然一笑道:“秋哥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跑掉就算了,何必烦恼,自己的身体要紧,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
  娇声略停,又问:“不过,先时你把他制住,怎的又被他自动解开穴道,莫不是有人来此,我们未曾发觉?”
  方玉秋颖悟绝伦,从大厅无缘无故的倾倒,以及地底下的巨响,已揣测出是阮兴仁暗中捣鬼,是以,又叹息一声,才说出自己的粗心大意。
  事情是这样的,方玉秋两次以禅功真气攻迫阮兴仁内腑,讨取解毒药品,为雪妹妹疗治箭伤。
  迨至第二次发出禅功真气攻迫时,由于他过于心急,内神主持自动加至八成真力,这两股奇寒酷热之气流,透入阮兴仁体内各大脉之间,流转疾捷,来回窜突,无形中替他解开了被点中的麻穴,救了他一条性命。
  阮兴仁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初时,他尚未觉出穴道已解,迨方玉秋松开手,奇寒酷热之气顿消,立即觉出躯体恢复正常,毫不感到痛苦。
  他本想不说出解药,及至看到方玉秋玉面泛怒,不由暗忖:看来这小子已是功参化境,即是自己轻功再高,怕也难以逃出他的手掌,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告诉他为上策,等他掏出后,再见机行事。
  他这样一想,仍然装作全身麻痹的样子静躺着,但是两眼却紧盯住方玉秋的行动。
  在他的想法,设若方玉秋突然出手,那时,自己尽可以出其不意的施展“紫烟掌”,最低限度也要弄个两败俱伤。
  岂知方玉秋拿出他怀中的解药后,立即转身向邵映雪疗治箭毒创伤,将阮兴仁置之不理。
  阮兴仁见状大喜,顿时恶念陡生,想要挺身纵起,安心冷不防的将两人同时劈死,但继而一想,自己之功力与这小子的造诣,何啻天壤,设若不慎,恐怕自身难保。
  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决心暂时忍耐,日后俟机报复,但他旋又付思,自己之轻功虽然已臻化境,可是从这小子腾身纵起接住女娃子之身法上看,并不亚于自己,恐怕更有过之,如果脱逃,势难逃出他的掌握。
  当下,略微盘算,只有使用下策,断绝他的跟踪,方保安全。
  他想好逃走的计划,当即侧目睇视,只是方玉秋正与邵映雪手握手的依偎在一起,似将自己遗忘。
  此时,在他以为机会稍纵即逃,当即提气转身,一跃而起,可以说一点声息没有,轻轻地跃落在客厅内机关处,忙用足尖一蹴,地上立时现出一条地下甬道。
  他不敢稍事犹豫,幌身而进,行前几步,又在墙上一按,机关即刻发动,一座庞大客厅顿时倾塌,甬道进口两旁“克嚓”一声巨响,自动推出两块方斤巨石,将甬道口封闭得纹风不透。
  他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是保全了老命。
  旋即沿着地道,就逃之夭夭了。
  且说方玉秋见阮兴仁踪影不见,客厅无故坍塌,他顿时想起第二次惩治阮兴仁之时,由于自己增加了几成功力,而且在其体内穿行迅速,竟替他打通了穴道,以致疏于检点,而被他脱逃,替江湖上留下一个祸根,心中懊悔不迭。
  他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人,知道阮兴仁定是从密道逃走,至于客厅的倾塌,以及地底下巨震,也知道是密道的进口已经封闭,即是想要追踪,一时之间,又那里去寻找机关,何况瓦砾成堆,也不是片刻所能掘开的,只有任他自去了。
  方玉秋正在寻思阮兴仁逃走之事时,突然,小红“吱吱”连叫,从后面如飞般的掠来,纵落身旁。
  却见它满身血渍,显然的这个畜牲将“赛弥勒”有虚禅师击毙后,可能又到后面去屠杀无辜了。
  方玉秋见它那付形状,似甚高兴,立即叱道:“小红,你到后面做什?”
  小红对小主人还真有点害怕,立即畏缩的蹲踞在一旁,连打手式。
  它一面打着手式,一面又不时指指邵映雪,继即双臂长伸,装作追赶的样子,双眸不稍眨的凝注小主人,似在期待着答覆。
  邵映雪与它相处三月多,已经能猜透其意思,遂侧面含笑,说道:“秋哥哥,你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方玉秋与它相处的时日更多,当然一看即知,但他童心未泯,却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连连摇头,笑问道:“我不是哑巴,谁能懂得它的鬼划符,雪妹妹,你说给我听听。”
  邵映雪知道他是故意装作,立时伸出纤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樱唇微厥,娇嗔的道:“你坏,我不来了。”
  话是这样说,粉面上的笑容,始终未平复,芳心里含蕴着无限的甜蜜滋味。
  方玉秋看看雪妹妹那付娇嗔之状,真是喜在心头,笑在面上,怕她感到难堪,立即说道:“走,我们到后面看看去。”
  说着,即抓住玉腕,并肩随着小红向后面奔去。
  此时,邵映雪之箭伤,经内服外敷解药,已经痛疼全消,仅只是创口尚未生肌结疤,行走起来,肌肉扯动,略微有点痛外,再无其他感觉,但那一点痛,已被喜悦所掩盖了。
  因为这时她的身旁多了一个秋哥哥,使她那一颗少女的芳心,充满了甜蜜的滋味,把往时的满腔愁绪,至此一扫而去。
  请问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她的爱人守在身旁的快乐呢?邵映雪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她又岂能例外?
  两人手挽手的穿越过倾塌的客厅,再向后便是层层院落,所有的房舍,都建筑得美仑美奂,院落空隙处,广植莳花异草,纵放出春的气息。
  走过两重院落,却见门前台阶上躺着一具尸体,已是脑浆迸裂,面貌不辨。
  方玉秋侧转头瞪了小红一眼,却见它又是一阵比划,才知死者乃是阮兴义,这是作恶之人的下场,没有人去可怜他的。
  但方玉秋宅心仁厚,意颇不悦,遂对小红道:“他是一个废掉武功之人,即是想要作恶,亦无能为力,以后不准再随便杀人,有干天谴。”
  小红“吱吱”连叫数声,似是在分辩,方玉秋却未加理会。
  邵映雪与小红几月来相处,也已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忙代为婉转的道:“小红它认识好坏的,像这样的坏蛋,留在世界上,仍然会害人的,秋哥哥,你以为对吗?”
  小红得到小主人的好友夸赞,高兴得咧开大嘴,“吱吱”的笑着。
  方玉秋自不便再说什么,立时侧头说道:“小红,你把这具尸体丢到外面去,省得留在这里碍眼。”
  只要小主人不责斥,无论做什么事,小红都是高兴的,它立即抓起尸体,飞身向外纵去。
  当下,两人走到最后一座客厅内,却见厅中有三十余个女人,有老、有少、也有中年的,高矮肥瘦,妍媸美丑,应有尽有,个个都瑟缩的立在屋内。
  突然,小红又是一声厉啸,从外面飞入,那些妇女,个个双手掩耳,吓得全身抖颤,慌不迭的挤作一堆。
  方玉秋见状,知道是小红将这些妇女赶来此地,不由看了它一眼,点点头,意颇嘉许。
  小红见小主人玉面绽笑,把它乐得双手撑地,竟竖起蜻蜓来,翻腾跳跃,“吱吱”连叫不已。
  这些女人,一见厅中出现了两个陌生少年男女,胆量渐渐大起来。
  有几个竟恬不知耻的媚眼频飞,显露出一付少妇思春之状,而且,还逐步的向前逼近。
  方玉秋见状,已知道这些妇女定是阮兴仁之姬妾,有的因年老色衰而被摈弃,有的是被他玩腻,而打入冷宫,因此,这些可怜的女人,都成了深闺怨女。
  当下,他见有几个妇女向前逼近,立时沉声说道:“再要向前走,我立时命令它······”
  说着,用手一指小红,继续道:“将你们个个扼死。”
  他这样一吓,才将那几个前行的女人止住,同时,都向小红瞥了一眼,又慌不迭的连连后退。
  方玉秋对当前这些女人,正不知如何处理,突闻雪妹妹道:“你们堡内还有男人没有?”
  娇声甫落,已有一个二十余岁,妖媚万状的女人越众而出,先向方玉秋瞟了一眼,然后如声媚气的说道:“姑娘,适才外面那一声大响,内院里的佣人仆仆,不知发生了何事?吓得都跑到后面的密室去躲避,这也是我们老堡主的命令,只剩下我们这些女人,脚小又跑不动,才被你们这只凶猴赶到此地,啊!它好凶,张开大嘴,一声叫唤,把人的灵魂都吓飞了。”
  她一面说话,仍然一面媚眼传情的看向方玉秋。
  看她的形象,恨不得一口把方玉秋吞下肚去才称心。
  但再看一看人家身旁娉婷婀娜的邵姑娘,端庄大方,娇艳如花,不禁又有点自惭形秽。
  人,没有不喜欢漂亮的,唯其如此,是以,无论男女,讲求修饰,讲求仪表,相互争奇斗艳,务使自己能够吸引异性的目光以为荣,只要有人能注意自己,或者多看几眼,立即会这样想:我应当是潘安再世,子都重生,或者我是西子王嫱,飞燕玉环,立时会感到飘飘然,更加搔首弄姿,秀眸流盼,这种男女,在当今社会上比比皆是。
  阮家堡僻处荒野,除去一些粗手笨脚的堡丁之外,其余的也都是些彪形大汉,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那里会有一个温文儒雅的俊秀人物,尤其象方玉秋这样的俊美少年,可以说是绝对没有。
  这些女人,被阮兴仁掳来蹂躏之后,由于人老珠黄,而日久生厌,遂弃之如敝,岂有怜香惜玉之心。
  她们既被遗弃,自然空闺难守,只有去寻找那些粗手笨脚的下人,或者横蛮霸道的堡丁煞煞欲念的饥渴,正是慰情聊胜于无。
  这些男人,那里懂得什么温存,他们就是把她们当作了泄欲的工具,因之,阮家堡一到黑夜,鸡飞鸭走的到处乱钻,各寻安乐窝,无论男女,两相咸宜,各得其所。
  当然内中也有一些自以为娇艳,免不了有自怨自艾,暗叹红颜薄命,但欲念却又无法遏止,只有含辱忍辱的从众作些偷情行为。
  她他终年住在阮家堡,何曾见过象方玉秋这样的人物,伫立在面前真如临风玉树,飘然有出尘之概,怎不令她们垂涎欲滴。
  可是,在人比人的情形下,见到邵映雪生得比花解语,比玉生香,不禁欲火顿消,尤其再看到方玉秋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个个不由机伶伶的打个冷颤。
  芳心暗忖:他的眼睛好厉害,似是两把利刃插进心窝深处。
  到此,那里还敢再看,急忙把头低下,一颗心“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当下,方玉秋闻听雪妹妹询问庄内有无男人之时,突然,触动他的灵机,略微沉忖,说道:“你们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快说那些男人躲藏在什么地方?”
  说着,双眸神光暴射,凝注着二十几个女人,期待她们说话,以便想法处理。

  第二十二章
  先前说话的那个女人,发现方玉秋双眸虽然神光逼人,但话声却那么温和,立时,壮大了胆子,双眸流睇有情,嘴角含春,轻颦浅笑,道:“公子,我带你去找他们,那个地方只有几个人知道,而且,外表又看不出来,所以必须熟悉的人,才能找到暗钮。”
  她说着,又是媚眼一飞,当先带路。
  方玉秋则头看了看邵映雪,不知她是否能走路,由于箭创未愈,如果留在此地,恐怕发生意外,要她随同前往,又恐怕体力不支。
  邵映雪剔透玲珑,岂能不知他的意思,是以,不加思索的说道:“我叫小红看守在这里,我陪伴你一起去看看。”
  其实,她并不是为了好奇,而是看出了那个少妇,媚眼频飞,恐怕秋哥哥被她引诱,势将又节外生枝。
  她是一个女人,岂有不知女人的心理,宁肯自己多吃点苦,也不能让这样的下贱女人有所沾染她心爱的人儿。
  方玉秋闻言,柔声接道:“雪妹妹,你的体力未复,我看还是你与小红守在此地,我去看看,不一刻就回来。”
  但邵映雪却不放心,她决定今后寸步也不要离开,因为她担心这短短的分别,如果发生突变,又将各自东西,那种牵肠挂肚的思念,是难忍受的,所以毫不考虑的当即说道:“我已经好了,同时,也不是什么大的创伤,你不用担心,你看,我不是和平常走路一样?”
  说着,真的走动了几步。
  方玉秋见状,自无话可说,即嘱咐小红留在厅中看守这些女人,两人即手挽手的随着那个女人向后面行去。
  穿过一层院落,走到最后一座小花园内,里面布置得亭台花榭,小桥流水,花木扶疏,绿叶成荫。
  时已仲春,园内含苞待放的时花,欣欣向荣,各种树木,也都绽放出嫩叶,在和煦的春风下,不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方玉秋为恩师之遗命,奔波江湖,邵映雪为寻找失踪的秋哥哥,在人迹罕至的天山奔驰,这两个人,那里有心情去观赏春天的景色。
  此时,两人不期而遇,把所有的烦恼完全抛却,一旦目睹园内景色,顿时心旷神怡,轻松异常。
  两人边行边赏玩园内景色,突见那个女人,走近一座小假山旁边,伸出纤指,在一块光滑的石壁上轻轻一按,“嚓”的一声轻响,石壁自动裂开,现出了一座门户,她立即闪身在旁边,让出视线。
  方玉秋凝眸内睇,里面竟是一座宽大的敞厅,四围墙壁上挂着油灯。
  屋内黑压压的挤着一些堡丁及仆役,个个脸上现出惊悸恐惧之状,但也有的横眉竖眼,手中掣着明晃晃的兵刃,似是准备厮杀。
  方玉秋站在门外,向内说道:“你们的堡主已经潜逃无踪,快到前面大厅去,听候发落,我绝不为难你们。不要怕!”
  那些堡丁只以为他是大言恫吓,同时,又见他温文儒雅,并不象懂得武功的样子,因之,他们猜测,可能外面另有高人,何不将这小子与那位姑娘逮住,作为要挟外面之人,这样自己在堡主面前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是几个恶根深种的坏蛋暗中所打的如意算盘,是以,呐喊一声道:“弟兄们,将他俩捉住,咱们堡主就有了下落。”
  喊声未绝,当先挺刃冲出,直向方玉秋与邵映雪挥刀猛劈。
  其余的堡丁佣仆,也都应声附和,蜂涌而上。
  方玉秋手拉邵姑娘侧身让避,“哼!”一声道:“你们这是找死!”
  邵映雪也是一声娇叱道:“姑奶奶叫你们统统回姥姥家去。”
  说着,挣脱方玉秋的手,脚下莲花绕步,玉臂伸缩之间,已点中当前冲上的人“噗通!”摔倒当地。
  旋即展开身形,指东打西,在人丛中穿来穿去,只听“哎呀!”连声惨叫。
  方玉秋恐怕雪妹妹之娇躯尚未复原,有个失闪,同时,也不愿看着她多事杀戮,立即施展“旋风舞”身法,形若幽灵般的飘忽不定,只有几个照面,已将这三十多个人点中麻穴,个个如泥塑木雕似的站着不动。
  邵映雪见秋哥哥之武功,比之半年前,不知又高出了多少倍,内心的喜悦,自非局外人所能知悉了。
  在这等情形之下,她只有退出身来袖手旁观。
  眼看秋哥哥幌身纵出围外,立即将娇躯偎近,显示出一付无比的温柔体贴。
  方玉秋自然知道雪妹妹的情意,也是轻舒猿臂,紧揽住纤腰,双眸含情的看着这位柔嫩的未婚妻。
  此时此地,两人只顾得温存,把当前的一些恶奴,置诸脑后了。
  两个人都是默默地不出声,似乎谁要说一句话,就会打破了这片刻的慰藉,是以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良久,带路的那个女人,不由酷火中烧,对邵姑娘生出无比的嫉愤在心里,却不敢形诸表面。
  欲火是难禁的,她愈看欲火愈炽,竟然娇躯酸软,流水淙淙,立足不住,“噗”的坐在地上。
  这才惊醒了沉醉在爱的旋涡中的两个人。
  他俩自然感到十分尴尬,方玉秋侧头看看那三十多个人,沉声叱道:“小爷念你们无知,特网开一面,现在,我马上将你们的穴道解开,都到前厅听候发落,倘若仍然顽强,不悔改前非,莫怪我出手狠毒!”
  那些恶奴,既被点中麻穴,除去眼睛可以活动外,再没有能活动地方。
  自然他们的心里是可以忖思的,清楚了当前这对少年男女并不是好惹的人物,看情形堡主已是凶多吉少,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乖乖地听他发落好了。
  但又说不出话,只有双眸现出一份乞怜的眼色。
  当下,方玉秋双手轻弹,并三十多个恶奴的穴道解开,勒令他们先至前厅等候,遂又偕同那个女人到别的房屋巡视了一遍。
  意外的发现了一间库房,里面满贮金银,怕不有几万两。
  这是阮兴仁弟兄两人为恶一生的成绩,到处强取豪夺搜括来的。
  方玉秋既发现了这些金银,顿时灵机一动,已得到结论。
  付思中,突闻邵姑娘柔情万种的说道:“秋哥哥,何不将这些银两分给他们,着令其回家谋生,省得留在此地继续为恶。”
  方玉秋与邵姑娘的意见,竟然不谋而合,当即含笑点点道:“我正有此意。”
  说着话,已返回客厅,其时那些恶奴,已经齐集客厅门外,方玉秋吩咐他们至库房内搬出一部份银两,男的每人发放五十两,女的一百两,令其回家自谋生计,并谆谆告诫,改过向善。
  所有的男女,自然满口应诺。
  由于天色已晚,方玉秋责令他们明日离堡。
  吩咐已毕,各自散去收拾衣物。
  另有几个女人自动至厨下端整晚饭,这是他们临行前夕的最后一餐,当然尽其所有,可以说是山珍海味,大肆饕餮。
  晚饭过后,方玉秋本想离至附近镇甸投宿,但他感念雪妹妹箭伤未愈,同时,又有这些男女尚未离堡,遂决定留宿一宵,再行启程赴翠碧山庄。
  方玉秋与邵映雪坐在客厅中互述别后之事,迨至方玉秋说出坠进地穴之时,吓得姑娘秀眸圆睁,芳心乱跳。立即截住问道:“秋哥哥,你怎的爬上来?”
  方玉秋含笑说下去,如何练成“二神禅”亘古绝学,方才脱身出困,以及沿途所遇见之事情,毫不保留吐露出来,邵姑娘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两人间谈了一个多更次,时届三更,方玉秋说道:“雪妹妹,你的身体虽然毒已迫出,尚未十分复原,去找一间干净房间,早点休息,明日早起赶身。”
  邵映雪对秋哥哥之爱顾,芳心感到无比的熨贴,情脉脉、意绵绵的说道:“秋哥哥,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一双江湖儿女,相互陶醉是对方的柔情蜜意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同时绽放出愉快的微笑。
  于是,方玉秋挽着姑娘的纤手,走向隔院,刚离大厅门口,恍忽间,看到一条身影,一闪而没。
  方玉秋只以为是堡丁走动,故未留意。他将邵映雪送到屋内,分别道过晚安,立即退出身来。
  他独自回客厅内,又打发走伺候的两个女人,熄灭灯火,就盘膝端坐在内间床榻上全神调息。
  他这样澄神定虑,调匀呼吸以全神运功,很快的就进入无相无我的最高境界。
  他自从离开地穴迄今,可以说并无宁日,不是碰见邀截之人,就是坠入人家的圈套,俟碰到痴痴叟夫妇,得悉雪妹妹只身外出寻找自己,记挂着她的安危,精神上又增加一份负担,是以,终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现在,总算是雪妹妹安然无恙的在自己身边,可以放下一颗忐忑的心,既然心无旁顾,自然而然的就安静了。
  当然他还有恩师的遗命需要完成,但那些事情,并非一蹴可及,就是急也无用,只有日后逐步完成,反正自己的生的事业,为师命而奔波,为江湖主持正义而努力,是否全部达成愿望,这就难以臆断,唯有尽自己的力量,向预定的目标迈进。
  方玉秋端坐床榻全神运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渐渐由浑返清,由虚生明,恢复了灵智,顿感疲劳尽失。
  他倏地睁开双眸,发现小红也是端坐在墙角调息。
  他看见它那付端庄肃穆的样子,不禁暗暗点头,同时,内心里对这个通灵异兽,无形中又增加了一份爱怜,它虽然是一个披毛戴羽的畜牲,其对主人的恭顺,比之奴婢,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怎能不使他爱怜呢?
  他本想将它叫醒到外面看看,但又不忍打扰它用功,同时,他更想不会有什么事?勿须格外操心。
  阮兴仁已经潜逃无踪,绝不敢在附近逗留,放心大胆的好好休息一夜,明早偕同雪妹妹起程。
  他这样想,自己也宽衣就寝,由于心境泰然,不久酣然入梦。
  在梦中,是甜蜜的,美妙的,好像与雪妹妹带着小红并肩奔驰于崎岖山路,雪妹妹高兴得娇笑连连,口中不时轻呼“秋哥哥!秋哥哥······”
  他也感到晕陶陶地,领会人生的妙谛。
  夜,静静的夜,四野无声,只有阮家堡一左一右及后面的山上,传来阵阵松涛声,除此而外,再就是堡内所有人的鼻息声。
  就在四更将尽之时,突由一座精舍内,窜起一条黑影,那条黑影的腋下,似下挟着一件沉重物品。
  黑影纵上屋脊,略微凝盯,即如飞般的纵出堡外,向后面的山上驰去,其身形步法,十分轻灵利落,刹那间,消失了踪影。
  阮家堡内外,仍然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察觉发生了意外的事情,就是功臻化境的方玉秋也未听到,还在作着甜蜜的梦。
  天色由黑渐渐变白,山上的鸟雀,已在“唧嚓”的鸣叫,野兔在窝中也竖起两只长耳,凝神观听周遭有无恶狼恶狗窥伺,准备外出觅食。
  太阳也从东面山上,暴出半个面孔,似是怕羞的少女,躲躲藏藏在偷看行人。
  阮家堡内所有酣睡的人们,也都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爬起床来在收拾衣物,准备即将离去各奔前程。
  他(她)们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但来人之武功绝高,不得不乖乖地顺从,因为这些男人,多数是亡命之徒,今后到何处谋生,实在是难题,至于女的,年轻一点的,可以找到归宿,但老的又到何处去?还有谁会请个老娘回家奉养呢?
  那些老的虽然在堡执着下役,毕竟还有一口饭吃,今后离开此地,只有挨门乞讨了。
  各人的心境不同,都在徘徊,犹豫。
  且说方玉秋一觉醒来,看看天色已亮,立即穿衣下床,顾不得盥洗,高高兴兴的走向隔院,看看雪妹妹起床没有。
  他暗想:雪妹妹一定复原了,待打发他们走后,两人并肩返回翠碧山庄,邵老召见当也会高兴的。
  想着,已来到隔院,却见屋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
  他以为雪妹妹可能外出方便,并未留意,遂推门而入,他要等在屋中,俟雪妹妹返回,会有一个意外的惊喜。
  岂料,一脚跨进屋门,立时发觉不对,心里不由一阵剧跳。
  他慌不迭的纵身而入,却见床上衾枕零乱,更奇怪的是自己所赠送她的一套绿色海丝宝衣,放在床边及她的玄霜剑也挂在床头竟未穿着。
  邵映雪是一个端庄稳重的少女,她绝不会只穿内衣就外出的,由此看来,显然是发生了意外。
  这时,他的忧急,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想不到自己一时大意,又被奸人所乘,他急得欲哭无泪,欲叫无声,简直就要发疯。
  他即将雪妹妹的衣服及剑抓起,返身就要走出,询问所有的家奴,突然瞥见桌上摆着一张字柬,趋前一看,却见上面写着:
  “如果要寻找失去之人,向东北行十里之遥,大爷在那里有所交待,倘若二日内不到,莫怪心狠手辣。”
  字柬的下面,并未署名,不知为何某人,字迹写得十分老练,应当是一个饱学之士,否则,普通江湖人士,难得写出这样一幅好的字。
  方玉秋读罢字柬,急得汗流夹背,心跳加剧。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里的事,尚未完全解决,雪妹妹又被人劫持,弄得他六神无主。
  但事情既已临头,只有含着痛苦的心情去负担起来。
  当下,他拿着雪妹妹的衣物包狱,返回客厅,立时招来一个堡丁问道:“你们堡中经常有些什么样人到来往,你知不知道?说出我听听。”
  那堡丁双眸闪烁,满含机诈,见方玉秋的面色,同时,他未看到邵映雪,猜想出了岔子,遂连连摇头,道:“公子!小的操作下贱之事,对于与堡主来往的人物,可不大清楚。”
  他的话语,显然是避重就轻,推托干净,来一个一问三不知,却奈不了我何!这是他的知意算盘。
  方玉秋的双眸何等厉害,已知他是在撒谎,当即厉声叱道:“你要说实话,到底知不知道,莫要自讨苦吃。”
  那堡丁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不知道。”
  方玉秋由于雪妹妹的失踪,已是忧心如焚,看着这个堡丁那份游闲之状,而且,满含讥诮之色,不禁怒火上升。陡然出手抓住堡丁的肘臂,略微用力,已痛得他惨吼连连,面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满口叫饶道:“公子,快请松手,小的说就是了。”
  方玉秋想方玉秋的内功已达超凡入圣境地,即是一块钢铁落在他手里,如同捏泥土样,何况那堡丁是肉长的,怎能禁受得住。
  方玉秋将手一松,堡丁全身瘫软的坐在地上。
  良久,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微弱无力的道:“我们堡主经常所往来的人物,大多数是万流教,他们的名字,小的实在说不出来,还有一般的绿林人物,也不时到此地来。”
  方玉秋又叱问道:“昨天曾有人来过没有?”
  那堡丁一手抱着被捏痛的肘臂,双眉紧皱的道:“昨天我们堡主外出诳骗公子进堡之时,确曾来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他过去并未来过,是以,他的名字,小的也不知道。”
  方玉秋又问道:“你们堡主外出时,他在那里?”
  堡丁接道:“他一直躲在客厅内,以后他究竟跑到何处去?我们就没有注意。”
  方玉秋见他说话时,满面恐惧之状,已知其所言非虚,即是再追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反而耽搁时间。
  雪妹妹之失踪,可能是这个少年作的事,不然的话,不会有那样凑巧,会有恶人来此,何况是在黑夜。
  为今之计,唯有急速将这些男女遣走,自己以便前往搭救雪妹妹。
  于是,他立即吩咐道:“你快去召集他们前来,我有话说。”
  堡丁闻言,那还敢逗留,立即站起身,奔向后面。
  不多时,所有的男女,齐集庭院中,个个背负着包狱,手提行李,准备出走。
  方玉秋在这些男女之中,找出了四个年纪老一点的堡丁,及四个女人来,站在一旁,说道:“你们稍待,我有话吩咐。”
  随即又向其余的男女,谆谆告诫,责令其有家的返家,重新做人,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无家的到城镇内自谋生计。至于妇女无家的,可自行择配,好好相夫教子,勤俭持家。
  嘱咐完毕,所有的男女,都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阮家堡,走向茫茫的前途。
  方玉秋这样的善后处理,当然也不是妥善的,但他的一颗心,已经纷乱极了,再也想不出较为妥善的办法,唯有如此,才可以将阮家堡瓦解。
  留下的四男四女,方玉秋命令他们看守房屋,好好在此生活,不得再勾引恶人来此为非作歹,并说自己日后会来此看看,倘若恶行不改,言不轻饶,同时,他又说阮兴仁绝不会再回来,一定到江湖上连络同道,寻找自己报仇,所以尽可放心在此居住。
  万料不到他刚刚离开,所有的狗男女都躲藏在附近等候了一天,直至第二天全数又返回阮家住,同时,阮兴仁也隔了几天,不知从何处回来,因此,阮家盛立即又恢复了旧观。
  阮兴仁与江湖黑道往来,比之以前更加活跃,到处连络同道,寻找方玉秋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方玉秋将一切安置妥当,时已近午,不敢再耽搁,立时背起自己与雪妹妹的衣包,带着小红向东江奔去。
  以他“流云飘”的绝学轻功,十几里的路程,可以说眨眼即到,何况他施展全力,更是捷似闪电奔雷。
  他行走之中,暗暗付思:这个掳走雪妹妹的恶贼,不知是何意?要是与阮兴仁一样是一个淫徒,真不堪设想了,若是有所要挟,自己与他无冤无仇,缘悭一面,又要挟的什么呢?
  唉!雪妹妹也是魔劫重重,她之遭此惊吓,实在是自己太大意了,看来江湖上真是荆棘遍地,险恶丛生,令人防不胜防。
  此次救回雪妹妹,将来自己再完成师命,还是及时归隐,作一个世外逸民,与人无仇,与世无争,安静地渡过一生,这才是自己的本意。
  感念未已,猛然抬头,发现路旁树枝上,飘着一片绿色衣襟,显然是雪妹妹身上之衣物。
  他睹物思人,心头骇然一跳,莫不是雪妹妹已经遇险,倘若如此,今后奔走江湖,凡是遇见与阮贼往来之武林人物,绝不放生一个,方解心头之恨。
  他加紧行到树底,纵身而起,将衣襟取下,却见上面墨渍犹新,写的是:
  “再前行十里,自是分晓。”
  方玉秋看罢,对这个恶贼的作弄,简直恨得牙根痒痒的,一阵悲愤,展开身形,向前急奔。
  这样一来,他一边飞驰,一边还要仔细看视,是否还有别的遗物指示路程,如果不加注意,而走上岔道,岂不要失之交臂,抱恨终生了。
  因此,他无法施展“罗天步”绝技,越前邀截,只有运用轻功追赶了,这样就比较慢得多。
  既有指路之标示,雪妹妹可能未遭毒手,既然保住性命,他的一颗心就放下大半,只要能够追上,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把她搭救出险。
  晃眼之间,又是十几里路程,就在他边行边仔细睇注道路两旁之下,发现前面路旁的一块岩石上,用石头压着一块粉红色的内衣襟,无疑地那是雪妹妹的贴身衣襟。
  他虽然并未看过雪妹妹的衬衣,但猜测得出的。
  现在,雪妹妹的贴身衣物都被恶贼掣下,那么她的身上岂不变成裸体,其后果如何?他不敢想下去,何况自己在阮家堡耽搁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如果来人是个淫贼,他岂会放松?
  方玉秋急得欲哭无泪,欲叫无声,他无法揣测得出来人是何居心?若是为寻仇而来,为什么不明着叫阵,竟然施展如此的下流手段,殃及无辜。难道他不敢当面与自己对敌,这内中还会隐藏着其他阴谋不成?
  他要解开这个闷葫芦,立即晃身近前,拿起那片衣襟,只见上写:
  “继续前行十里至牛池湾,给你答案。”
  他看完,牙根一咬,身形疾逆,犹若一缕蓝烟,掠地飞行。
  小红看见主人急驰,也施展出全身功力,紧随身后,一蓝一红,捷如流星奔月,即是路上有行人,只觉得一阵风过处,恍惚而逝,绝不会猜想得到是有人打从自己的面前驰过。
  眼力好的,也只是迷迷糊糊地看见两个黑点,一闪而没。
  他不知牛池湾在何处?是否相距十里?
  行走之间,来至三岔路口,不知应走那一条道?但又不敢盲目前进,以免耽搁时间。
  正在犹豫,遥见靠右边的那条路远处,丛林茂密,阴森可怖,他想寻找一个行人问问路径,但地处荒僻,并无人踪,只有前往看看再说。
  走了一程,越见荒凉。
  他猛然想起,前几日挨饿的情景,恰如路旁有一户人家,遂叩门进内,屋内仅住一对老夫妇,方玉秋拱手道:“晚辈远行,未及准备干粮,可否请老婆婆代做几个面饼以备充饥?”
  说着,掏出一绽纹银约五十两重。
  那位老人见少年说话温和,而且生得俊美异常,又看见他手掣纹银,当即说道:“孩子,前行几百里并无人烟,你要到那里去?”
  方玉秋玉面不由一红,他不惯撒谎,却又不便实话实说,嗫嚅地道:“晚辈有一个同行朋友走失,是向这条路上来的,请老公公代为做点干粮,这锭纹银不成敬意,尚祈收纳。”
  说着,双手递过去。
  这对老夫妇住在荒郊野外,几曾见过这多银两,却又不敢伸手接住,只是怔怔地看着方玉秋。
  相持有时,方玉秋又道:“晚辈亟须赶路,请老公公帮忙。”
  老公公终究疑迟地接过银两,立时吩咐老伴至厨下端整面饼。
  方玉秋与老公公坐在屋中闲谈,始知这对老夫妇有个儿子,至野外放羊,一家三口在此居住,倒也无忧无虑,过着隐居生活。
  他又询问牛池湾在何处?那老公公却瞠目不知所对,并未听见这附近有这个地名。
  既然问不出所以然,就是岔过去了。
  等候约有顿饭时间,老婆婆已将面饼做好,方玉秋包在包袱内,辞别这一对老夫妇,继续赶路。
  此时,已是未末申初。
  丛林在望,远远地就发现树枝上,飘荡着一块白布。
  他晃身疾进,至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条裹腿。
  方玉秋的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口腔里,把这个恶贼恨得咬牙切齿,暗恨其手段之卑鄙、毒辣。
  试想,一个少女的娇躯是何等宝贵,他这样的作弄,雪妹妹今后如何作人?像这样卑鄙无耻的下流人物,如果任令其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受害之人不知几许?
  他决心要歼灭败类,为社会除害。
  疾行至树前,纵身取下,却见上写:
  “自现在起,一日内跑往吕梁山虎头峰前见面,这是最后一站,请放心,姑娘现在完好如故,如果逾时不到,立即将之撕裂,以饱鹰腹。”
  方玉秋看罢字束,恨得他双脚一踩,竟然没入地面三寸余深,他简直急得要发疯,那还敢犹豫,立即抓住小红手臂,施展“罗天步”绝世奇学,飞向吕梁山。
  由于他曾熟读山川志异,故而对山川名称方向位置十分熟悉,尤其吕梁山乃是山西有名的大山,用不着多加思索,即知方向。
  但吕梁山绵亘数千里,虎头峰乃是一个山峰,又到何处去寻找呢?这是一个最大难题。
  方玉秋施展“罗天步”绝学,到底不同凡响,一个时刻之后,已身临吕梁山上空,俯瞰大地,但见岗峦起伏,奇峰陡峭,纵贯山西。
  他内神立即收敛真气,飘然落地,复施展轻功,向险峻的山峰奔去。
  荒山野岭,却又无人打听,只有盲目前行。
  日薄崦嵫,暮色四笼,尤其深山邃谷,更加黑暗得较早。
  他恨不得把光阴拉回来,或者停顿不动,让他及时寻到虎头峰,救回雪妹妹,于心才安。
  他不希望天黑,并不是担心看不见路程,只是为了能将时间拉长,否则,一日之期,自己还找不到虎头峰,雪妹妹不免要遭受毒手。
  心急并没有用,只得咬紧牙根忍耐,到处奔跑,逢岭必登,看看有无象虎头的山峰。
  时间,大自然似乎也与他故意捣蛋,到处浓雾弥漫,他虽有一双夜能视物的神眼,却未练达隔物视物的功能,他运足视力,仅能看到三五丈远近,再远就是迷蒙大雾阻住了视线。
  但他却不灰心,仍然带着小红,不管山路如何险峻、峭拔,如风驰电闪般的疾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奔驰之间,小红陡地一声撼山震谷的厉啸,四周回应不绝,将群山岩穴内所有甜唾的野兽惊起,到处乱窜,好象是世界末日降临,各自寻找安全地方躲藏。
  人没有不畏死的,野兽何独不然,小红生具异栾,乃是百兽克星,它的啸声,其他野兽听到,岂能不胆落魂飞四散逃命?
  紧接,方玉秋也振吭清啸,声若凤岁龙吟,毁金断玉,远闻十数里外。他希望啸声,能引起对方的呼应,省得自己跑冤枉路。
  然而,等了好久,却未闻遥传来的啸声,只有被小红惊起的野兽吼叫。
  他的愿望落空,唯有盲目奔驰,自行寻找。
  他来到吕梁山,天色是由亮而黑,现在,又由黑转亮。
  东方露出一片曙色,浓雾也渐渐散尽,远山近树尽收眼帘,这又是一天的开始。
  他算是马不停蹄的奔驰整夜,并未发现虎头峰,如果今天未时以前还找不到,想要找回活生生的曹妹妹,势比登天还难了。
  当下,他拢眸四望,却见正前方有一座山峰,远看形似虎头,昂首望空,状极雄伟,四周群山拱围,犹若百兽参谒山大王。
  至此,方玉秋的一颗心,乍然开朗,倏地伸手抓住小红手臂,施展“罗天步”凌空飞起,飞上巅峰。
  他立身在形似虎头的大石上向下俯瞰,却见旁边是一片平台,广圆六七丈,石面平滑如镜,上面漫说没有人踪,甚至连一只蚂蚁也没有。
  他担心恶贼诳骗,故意将自己骗来此地,他则从从容容的潜逃,这岂不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由于时间还很多,须要等到未时,方知分晓。
  在这等待的情形下,他只得耐心等候,看看那人来不来?若来,自无话说,否则,唯有踏遍天涯去追踪了。
  这样一来,当然无法到翠碧山庄,设若邵老闻讯掌珠失踪,岂不要活活急死,而自己也无颜见他老人家。
  既然为时尚早,他只得坐在山巅调息一番。
  他一面由内神主持调息,一面由外神向远方眺望。
  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看时已过东,尚未见来人之踪影。
  方玉秋已是坐立不安,猜想自己是被恶贼所愚弄,故意诳骗来此,而他却从容逃逸,其用心之毒,可想而知。
  在这一昼夜之隔,雪妹妹恐怕······
  事实证明,自己是被恶贼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蒙在鼓里,作着美妙的团圆梦。
  他不敢想下去,愈想愈烦恼,愈想愈心酸,烦恼的是自已经验缺乏,以致被恶贼所愚,心酸的是雪妹妹生死未卜,今生幸福付诸流水。
  她虽是一个端庄大方,温柔敦厚的淑女,但被一个自己所不喜欢的男人所玷污,她岂肯含辱忍垢的偷生下去,她一定自尽,以全贞节。
  那么,自己将来到翠碧山庄有什么面目见邵老?凭着自己习得一身亘古绝学,连一个未婚妻室都保不住,还在江湖上称什么英雄?行什么道?恩师的一番心血,以及痴叟与妙手空空老前辈的造就,算是白费了。
  想到此处,愈发心酸,不禁泪水潸潸而下,唏嘘有声的涕泣起来。
  涕泣中,他今后决心天涯海角寻觅淫贼,为雪妹妹复仇,以慰泉下幽魂,然后自尽至泉下陪伴她。
  至于恩师之遗命,他此时希望真的能有来生,而且有知的话,再行完成了,除非这样作以外,别无他途。
  雪妹妹辞师别父,抛却温暖的家庭,为找寻自己而不顾本身安全,这份浓厚的感情,使他永生难以偿清,如果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而惋惜生命,势将贻笑于人。
  方玉秋一面唏嘘,一面频呼:“雪妹妹,小兄今后天涯追踪淫贼,替你报仇,那时,我必定前往陪伴你,在九泉之下,不会再有拆散我们的,永远不再离开······。”
  他,眼泪模糊,不断的叨念着,叨念着······
  小红蹲踞在一旁,看看小主人那份伤心之状,不由得“吱吱”连叫,但它却不明白小主人究竟为何伤心涕泣?
  不过,在它的灵智里,对姑娘的失踪,与小主人的涕泣有着密切关系。这一个忠心耿耿的哑吧畜牲,受了小主人的感应,精光闪闪的双眸里,也浸蕴着泪珠。
  陡地——
  它似乎发现了异兆,“吱吱”连叫,并伸出毛手不断地掣动小主人的衣襟。
  方玉秋从它的叫声,以及掣动衣襟的行动,立即止住滚落的泪水,也挺身站起,拢眸睇视,却见西南方的一座山峰顶上,驰来了一条白色身影,在月光底下,犹若一支海鸥,掠地飞行。
  远看那条身影,似乎肩上扛着一件物品,虽负荷甚重,但身形步法却十分利落、轻灵。
  山石嶙峋,尽是悬岩峭壁,其行如履平地,足见其轻功已臻化境。
  方玉秋看着来人,暗忖:莫不就是那个恶贼,若果是他,恐怕定有重大事件要挟,否则,不会千里迢迢奔波至此,只要能保得雪妹妹安全,自己虽死何憾?何况那人与自己无怨无仇,并不一定会拼命的。
  即是真有无理的要挟,自己能见机行事,一切多加小心,还怕救不了雪妹妹?
  忖思中,即向小红抬手,晃身隐藏在巨石后面,偷窥来人之行动。
  远眺那人奔驰之间,倏地纵上一块尖石,手搭凉棚,向四周睇视,似是发现异兆,看了一会,却毫无所见。
  在略微一怔之后,继又纵下岩石,展开轻功,如一阵风似的奔向虎头巅峰。
  趁此时,笔者必须向读者诸君交待几句,来人既你邀约之人,何以走在后面?岂不反主为客?
  这有个原因,由于方玉秋乃是施展“罗天步”亘古绝学,越空而行,这种罗天步,他虽未练达瞬息千里的境地,但比之在陆地上施展轻功,那就要快捷百倍了。
  陆地上行走,尽山峰峻岭,高低起伏,自然而然的路径就加长了。
  来人之轻功固然属于一流高手,可是,与方玉秋比较,就如同霄壤之别。
  同时,他也不是铁打的金刚,沿途须要休息用饭,是以来迟。他的姗姗来迟,使得方玉秋以为雪妹妹遇害而痛哭流涕。
  当下,方玉秋眼看来人跃上山巅平台,立即四处打量,似是在寻找有无人踪。
  这个人,竟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生得潇洒不群,气度轩昂,只是双眸深沉,满含机诈。
  他身着银灰色长衫,背后斜插一柄长剑,剑穗玄黄色,飘洒于肩际。
  这样一个优美倜傥的少年,如果不知其底细者,任谁也以为他是一个正派奇侠。
  他一登上山巅平台,立即将肩上的人改放在腋下紧挟。
  方玉秋清楚看出,那正是失踪两天一夜的雪妹妹。
  雪妹妹似乎全身瘫软,秀发蓬松,衣衫破碎,仅可护体,粉面呈现苍白,双眸连眨,透出一缕企盼之色,向左右巡视。
  方玉秋看着一阵激动,就要纵身跃下,蓦闻,那少年喃喃自语的说道:“难道他会不来,哼……”
  说着,双眸陡射凶光,伸出右手抓住邵映雪的秀发,扳转她的螓首,冷“嘿”一声,道:“你的秋哥哥不来,可莫怪小爷心狠手辣,叫你求死不能,求活不得!”
  邵映雪闻声,双眸紧闭,泪水潸潸而下,并未作声,任其抓住秀发磨折。
  那少年复又狞笑道:“你流泪有什么用?小爷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可是,你的秋哥哥却无爱顾之意,他既不应约来此,小爷只有先整治你,再去追踪他。”
  邵映雪被他抓住秀发来回抖动,芳心恼恨已极,但全身筋酥骨软,无力反抗,终于强挣一口气,吐出一缕微弱的声息道:“恶贼,姑奶奶今日死在你的手里,你也难逃活命,我秋哥哥会替我报仇的,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你这为害社会的败类。”
  方玉秋听见雪妹妹的话,感动得泪水滚滚,到底雪妹妹对自己的崇拜是无以复加,他正想纵出搭救。
  突见那少年将抓住秀发的手一松,邵姑娘的螓首又自然垂下,只听他又冷冷地说道:“哼!小爷如果惧怕神箫书生狗杂种,还不会找到你的麻烦,就是为了对付他,才将你弄来此地。现在时刻未到,说不得仍须委屈你一下,你不要以为自己生得国色天香,小爷还看不在眼内!放心,倘若他不来,我会原封不动的把你的皮囊留在这里喂饿鹰,哈哈哈……”
  这少年虽然生得俊美,但笑声却是那样阴森可怖,闻听之下,不禁毛发悚然。
  方玉秋隐身石后,目睹雪妹妹被人凌辱得那付惨像,心痛如刀绞,立时转身而出。一声清啸,从高约十余丈的山石上,一招“潜龙入水”,头下脚上的坠落,将及地面丈余高,腰身一弓,已是双脚落地。
  随后小红也如一条红线似的飘落在小主人身旁。
  它的双眸精光闪烁,虎视眈眈地睇注着面前这一个阴险狠毒的陌生少年。
  方玉秋身落平地,立时沉声叱道:“孽障!为鬼为蜮,蛇蝎技俩,出手下流,掳劫妇女,算得那门子好汉?有本事尽管当面叫阵,方才算得是英雄好汉。”
  方玉秋的清啸及说话声音,由于气恼所致,因为含蕴了绝顶内功吐出来。
  那少年闻声,躯体略晃,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在电光石火中,他还未看清来人面貌,却已听出对方之内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地,是以,心里不由透出一股寒意,他当即稳定心神,拿桩站住,付想着对付来人之策。
  感念中,为了先发制人,倏地举起右掌抵住邵映雪背后灵台大穴,拢眸凝睇,却见方玉秋偕同一只红猴子,玉面含怒伫立在身前丈远……

  第二十三章
  他万万想不到对方之内功竟如此精湛,而且,比他早到,不由心里蓦地一跳,暗忖:这小子果然名不虚传,少停必须要小心应付。
  他又想:凭着自己冠绝武林的轻功“一泻千里”,更加早他几个时辰奔驰,反而落在后面,那么,他的轻功,真是匪夷所思。
  这小子如不歼除,将为江湖同道朋友一大敌人。
  感念之间,眸面罩煞,双眸圆睁,阴森森地说道:“小爷如不这样作,也难以将你诱来此地,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相好完好如故,小爷抱定终生童身修炼,你大可放心,我命令你退后一丈,否则,我的手稍微用力立即震断她的心脉。”
  说着右臂抖动一下,似在提气运功。
  方玉秋心神一震,依言后退一丈,但却不敢冒火,仅只眉峰略皱,说道:“你将她放下来,要怎样?尽管说出,像这样殃及无辜,诚非英雄本色,亦请阁下说出姓名!”
  那少年“嘿嘿”冷笑道:“小爷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承蒙一般朋友,谬称为玉面文生朱尚安……”
  方玉秋乍闻朱尚安三字,猛然想起在天山落魂谷幻幻梅林内,所遇见无独客遗留之笔迹及碧泉剑,而他自身被玄天魔女折磨至死之事,不由“咦!”的一声道:“请问阁下可认识无独客老前辈?”
  朱尚安却冷“哼!”一声道:“小爷就为的是他老人家,才将她劫来,你要从实说明,在何处得到碧泉剑,若有半句虚言,哼······”
  双眸射出凶光,逼视着方玉秋,他的手仍未离开邵映雪的灵台大穴。
  方玉秋闻听当前之少年即是无独客之徒,玉面文生朱尚安,一颗悬宕的心,立时放下大半,趋前三步,拱手说道:“朱兄,令师之事,说来话长,我们不是外人,请先将她放下,待小弟向兄台说明如何?”
  朱尚安是一个极为阴险诡诈之徒,见方玉秋满面忠诚,毫无诳骗之色,立时灵机一动,暗忖:这小子之武功虽然高绝,却是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雏儿,只要略用心机,将他笼住,留下余路,暂时与他周旋一下,日后再与他接触时,绝不会对自己提防。那时,再施展小计,将他除掉,岂不是兵不血刃,所有的江湖人士,谁不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忖思着,立即缩回右掌,离身将邵映雪放下,俊面冷笑,拱手说道:“方小侠,我实在一时卤莽,趁夜将她劫来,诱你奔波千里,尚请海涵,并请姑娘毋怪。”
  说着,又是躬身一揖。
  方玉秋忠厚诚实,不疑他有诈,幌身近前,也是拱手含笑道:“这是一点小误会,如何能怪兄台,适才小弟言语冒犯,亦请朱兄见谅。”
  说完,回头看看瘫软在以上的雪妹妹,嗫嚅地道:“朱兄,她······。”
  朱尚安未待他说完,立即接道:“这位姑娘服食了我的酥骨缩筋丸,我这里有解药,马上给她吞服即愈,用不着担心。”
  他一面说着,一面探手入怀,掏出一只白玉小瓶,倾出一颗黑色药丸,道:“请小侠放在姑娘口中,含着唾液吞下,稍事调息,就痊愈了。”
  方玉秋伸手接过,立时转身说道:“雪妹妹,你受委屈了,我与朱兄之事,乃是一时之误会,请先服下解药,我与朱兄谈谈。”
  邵映雪再怎样怨恨朱尚安,但在秋哥哥面前,不便说什么,当即张开樱口,将药丸吞下,闭眸运功。
  方玉秋见朱尚安既撤除敌对心理,对他自然不再提防,而且还引为好朋友。
  但他恐怕另有外人偷袭调息中的雪妹妹,遂向小红示意,令其替姑娘护法,以免发生意外。
  遂即转身对朱尚安,说道:“朱兄,请那边坐,待小弟转达令师之遗嘱!”
  两人走到旁边,距离邵映雪端坐之处,约有三丈多远的一块大石侧面,席地而坐。
  方玉秋这才说出自己进入落魂谷幻幻梅林阵,无意中发现无独客所留之遗嘱,及碧泉剑之事。
  由于他宅心仁厚,同时抱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意旨,不管朱尚安的品格好坏,他都应该毫不保留的转达死者之遗言。
  不过,他的内心所感到抱愧的是自己曾偷学过“阴阳七绝剑”,这是不应该有的行为,如果说出来,恐怕人家所不齿,只有把这个秘密隐忍在心底。
  他把玉面文生朱尚安,看作一个正派人物,因之,说完立即问道:“朱兄何以怀疑小弟为令师之仇人?”
  朱尚安说道:“前天我到阮家堡,夜晚藏匿在暗处,发现小侠临睡前宽衣时,露出家师之碧泉剑,是以猜测家师一定被你所害。本想进内寻你报仇,继而一想,当前之仇人连家师都不敌,而我岂不是以卵击石,因此,想起了那位姑娘,遂将她劫来,将你诱至此处,以便设法报仇。岂料这内中竟有如此曲折,实错怪了方兄,尚请见谅。”
  方玉秋见他说得情词真切,信以为真,当即从衣襟底下摘出碧泉剑,双手递给朱尚安,道:“这是令师之遗物,小弟未便永久携带,今日物归原主,对于阴阳七绝剑招,藏在剑柄内,请朱兄按照剑谱勤练,以备为令师复仇。”
  玉面文生朱尚安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却不立即伸手接剑,故意装出一付极其惨痛的表情,双膝跪地,痛哭失声的道:“师父,徒儿不孝,致令师父含恨九泉,徒儿今后一定要练成绝技,替你报仇,血债血还,师父安息吧!”
  说完,仍未起身,双手接过碧泉剑,紧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但他的私心,却是无比的喜悦。
  他必须要这样做作一番,方能使方玉秋不生怀疑。
  方玉秋并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因为师徒,同于父子,师父被仇人所害,岂有不哀痛之理。
  是以,他不便解劝,令其吐泄心中哀痛,方不于闷出病来。
  朱尚安哭了良久,真的想起师父当年对自己的爱护,引发起天良,直哭得声音有点嘶哑,还未停止。
  方玉秋也被他的哀痛感动的滴下几点眼泪,这才趋前将他拉起,劝慰道:“朱兄,请节哀顺变,今后勤加练艺,为师报仇才是正理,这样效法妇人孺子涕泣,于事无补,且有伤自己健康,小弟直言,还请勿怪。”
  朱尚安巴不得他解劝,立即止住哭声,哽咽道:“如无方小侠传言,在下还蒙在鼓里,十几年来,只以为师父潜修深山,我曾到处寻觅,想不到被玄天魔女所戕害,如不手刃此獠,誓不为人,在下适才方寸紊乱,失态之处,幸勿见笑。”
  他未待方玉秋发言,略为一顿,又道:“在下要一年内练成剑术,天涯追踪仇人,以谢恩师泉下幽魂。”
  说着,牙齿紧咬,故示激怒之状。
  方玉秋看在眼里,心甚赞佩,对他又生出了一份好感,遂道:“但愿朱兄如愿以偿,日后须用小弟之时,听任吾兄驱遣。”
  玉面文生朱尚安,见自己这一番做作,已将方玉秋诳骗得信任有加,心中暗暗高兴,当即抹干额上泪痕,挂好宝刃,拱手说道:“多谢小侠高谊,异日定必请助一臂之力,就此告别,并请向邵姑娘谢罪,后会有期。
  说着,眼色向大石旁侧一掠,转身疾驰而去。
  方玉秋猜想他是急于见地练功,也不挽留,遂高声说道:“朱兄前途珍重。”
  余音杳杳,送向远方,朱尚安的身形,瞬息间,也消失在峥嵘嶙峋的山石后面。
  方玉秋正要转身看视雪妹妹之时,陡然一声厉啸,起自邵映雪调息之石后,接着,又是一声惨叫:“秋哥哥······”
  声音是那么凄厉,哀伤······
  方玉秋闻声转身,却见一个肩披纱罗,全身一丝不挂的女人,抓住邵映雪的玉腕丢向悬崖外,直向黑黝黝地邃谷内坠去。
  他瞥眼间,已看清是玄冰谷逃走的玄天魔女,正与小红打在一起。
  小红施展开“飞猿八式”,掌风霍霍,掠地狂飙,将玄天魔女逼得连连后退。
  方玉秋无暇顾及小红与玄天魔女对打之事。
  他见雪妹妹娇躯势若流星般的向下坠落,直把玄天魔女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全力施展“罗天步”,飞向深谷追去。
  亘古绝学,非同凡响,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追上向下坠落的邵映雪。
  他不敢稍缓,伸手抓住姑娘娇躯,由于冲力太大,两人又向下落了十几丈,才虚空停住。
  方玉秋身在空中,一声清啸,内神自行运功,由全身三万六千根毛孔眼内,急剧的排出禅功真气,弹动空气的浮力,倏地上升,安然又落在山巅平台上。
  就在这时,玄天魔女也是一声凌厉惨叫,向矗立着形若虎头大石后面逃逸,瞬即不见踪影。
  显然她是被小红击伤。
  那个小红见小主人双手托住姑娘,旋身就要追赶魔女,却被方玉秋喊住道:“小红,且慢!”
  此时,方玉秋对邵映雪的安危,已成了惊弓之鸟,同时,他目睹她的粉面惨白,呼吸微弱,似已昏晕过去,如不及时救援,恐怕凶多吉少。是以,喊住小红,替自己护法,以便为雪妹妹疗治。
  在这种情况下,自无暇多想玄天魔女以曾突然在此出现?只有任其逃逸。
  于是,他坐下身来,将姑娘平放膝上,掏出恩师天玄子所遗下之青龙保命丸,倾出一颗,预备放在她的口中。
  可是,她的樱唇紧闭,似已失去知觉。
  试想,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虽然学得一身武功,但一再的遭受惊恐,怎不令她魂飞魄落呢?
  方玉秋看着心如刀搅,为了使姑娘能急速痊愈,才不惜使用青龙保命丸,因为这种丸药,恩师留示,服下一颗可以增加十年以上修为功力,也可治疗百病。
  至此,方玉秋顾不得礼教,事急从权,遂将药丸放在自己口中嚼碎,立即唇瓣相接,要用舌尖抵开她的牙关,备以将药送进。
  就在霎那间,他陡感自己丹田之下,一股热气上升,直冲脑际,一种人类原始的本性,勃然而兴,全身百脉愤张,不可抑止。
  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事?
  脑海里所充塞的完全是欲念,欲念······
  当然,他的口中仍含着青龙保命丸,而未吐出来。
  他正要伸手抓裂姑娘身上仅有的一件残破衣衫时。
  陡地——
  小红在旁边“吱”的叫了一声,这才惊醒了智乱情迷的方玉秋。
  同时之间,他的耳际隐约的响起了一缕声音:
  “方玉秋!方玉秋!你的定力怎的如此差,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一个不慎,救了雪妹妹,反而令其速死,你这个不知礼义的人······。”
  方玉秋悚然惊觉,愧汗交流,满腔欲火,顿化乌有。
  当即收摄心神,凝气行功,用舌尖抵开姑娘牙根,将咽碎的药丸,吞着自己的唾液,送进姑娘口中。
  然后用手兜起她的下腭,慢慢地流进腹内。
  不多时,已听她腹内一阵“咕罗”轻响,娇躯扭动了一下,但仍未睁眼。
  方玉秋看着十分着急,幸亏他深通病理,遂双手并用,替她推进宫活穴,又嘴对嘴的吐出禅功真气导引她的气息,使其流通。
  良久,姑娘才微呻了一声,才慢慢睁开双眸。
  她发觉自己半躺半坐在秋哥哥怀内,立时羞愧难当,就要挣扎起身,陡地丹田一股奇热之气,到处流窜,难受已极。
  她不由得蛾眉紧蹙,微呻出声。
  方玉秋见状,已知青龙保命丸药力行开,遂即松开怀抱的手臂,柔声道:“雪妹妹,你适才服下了青龙保命丸,快按照平日运功行气的方法,催动药力至全身穴脉间,一来可增加十年的内功修为,二来可疗治百病,我从旁助你。”
  说着,两人对坐,双掌相抵邵映雪的双掌掌心,内神默运禅功真气,由掌心透入对方掌心,沿臂易上,攻入内腑,而至丹田,复由丹田出发,上抵泥丸,下至涌泉,复返丹田。
  一个时辰过后,行完一大周天,方玉秋收回双掌,轻轻地道:“雪妹妹,你自己再继续行功导气一次,即可痊愈,功力也会陡增,这青龙保命丸,乃是恩师留下的,我也曾服食过一颗。”
  邵映雪依言端坐不动,她觉得先时体内的那股热气,已然溶入本身真气内,全身舒畅无比,灵台晶莹。
  她绝对相信秋哥哥的话,当即澄神定虑,调匀呼吸,按照本门心法行功。
  又是顿饭时间,秀眸倏睁,感到比之以前,看得既清且远,娇躯大有飘飘欲起之概,这是她过去所未曾有的现象。
  她更感到先时的全身酸软,至此已爽然若失,气机充沛。
  她知道这是秋哥哥所赐与,倏地挺身站起,扑进方玉秋的怀抱,竟然“嘤嘤”涕泣起来。
  敢情,姑娘过于兴奋而涕泣,一来她找到了秋哥哥,二来秋哥哥武功绝高,自己得此夫婿,此生何憾。
  方玉秋轻抚着她的秀发,无限爱怜的说道:“雪妹妹,真苦了你,我们再也不要离开,你的屡次遇险,是我害了你,可恨玄天魔女这个淫妇,异日相遇,定必斩杀,为江湖除害。不要哭,我们下山找客店投宿,明日南下返家。”
  邵映雪止住悲声,螓首微抬,泪眼盈盈地看着方玉秋,无限柔情,尽在不言中。
  良久,邵映雪颤声说道:“秋哥哥,你相信那个玉面文生朱尚安是个好人?”
  方玉秋接道:“我想,这个人还不坏,他为了看见其师父之宝剑,是以,疑心是我将师父杀害,遂乘夜将你掳来,寻我报仇。”
  邵映雪道:“你不应该把宝剑还给他,我看这个人双眼带有阴险诡诈,不是好东西,以后见时,还是少接近。”
  方玉秋笑笑道:“在江湖上行走,需要以诚信待人,他的手段固然卑鄙,但也情有可原,他发现恩师之遗物,既想夺回,又想报仇,可是,又自知功力不敌,才出此下策。适才我见他那份悲痛之状,绝不像虚作,这个人还有可取之处,我们在江湖上多一个朋友,胜强多一个敌人。雪妹妹,你不必多事猜疑。”
  邵映雪对秋哥哥信任朱尚安,甚不以为然的又道:“日后相见还是小心一点,我总认为这个人不是善良人物,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玉秋点点头,并未回答,他看看雪妹妹粉颊上仍然泪痕斑斑,犹若带雨梨花,不由侧然心动,不自禁的低下头去,用舌尖舐干了她的泪痕,接着嘴唇向下移动,移动······
  唇瓣相接,“啧啧”有声,两人紧拥在一起,享受着人生最美妙的情趣。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小红在旁边又“吱吱”叫了两声,这才惊醒了温存中的两人,松开了怀抱的手臂。
  邵映雪粉颊飞红,羞人答答的,螓首低垂,声细如蚊鸣的道:“秋哥哥,天黑了,我们走吧!”
  方玉秋正要手挽姑娘柔荑,前行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面色肃穆地说道:“雪妹妹,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体异于常人?”
  邵映雪一怔,楞楞地睇视着他的玉面,疑奇地问道:“秋哥哥,你的身体怎样的?”
  说着话,她的一颗芳心,“卜通!卜通!”跳个不停,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看看他那付庄重的神色,使她有点惴惴不安。
  方玉秋的面色仍然肃穆庄重,毫无嘻笑之态,松开握住的柔荑说道:“雪妹妹,我说出来,你却不要怕羞。”
  邵映雪闻言,柔声说道:“你说,我不怕羞就是。”
  她的话是这样说,粉面却不由一红。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少女都是免不了要面红的,因为在对方未说出前,定会猜想若不是邪淫之事,就是自己的终生大事。
  不过,邵映雪并不担心秋哥哥会有非份之要求,即是有的话,反正自己是属于他的了,又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她相信秋哥哥不会是那样的人,一定另有重要的事向自己解说,却是有关婚姻大事。
  她虽然这样想着,芳心里不免有点忐忑,羞人答答地垂下头来,不敢仰视。
  只听方玉秋说道:“雪妹妹,我在云雾山时,曾误服过两仪果,又在敦煌石屋中得到罗机居士遗下的一颗千年火鳝丹,也糊里糊涂的吞下。这两种灵药异果,致使我的身体秉赋异于常人,无形中生具了采补之功力。
  “我曾想尽各种药材,却无破解的法子,是以,为这件事情,始终耿耿于怀。我们的名份已定,将来婚后,夫妇之道是免不了的,如果你不懂得锁阴镇阳之道,势将被吸尽贞元丧生,所以我以往一直为此事担心······”
  邵映雪乃是武学世家,而且也虽听见父亲及恩师说过,这种采补之术,多是一般下流江湖人士所为,而为侠道人士所不齿。
  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夫婿竟因误服过两仪果,及千年火鳝丹,以致使本身具有此道。这样看来,自己与他岂不是永无结合的愿望,即是勉强结合,要想白首偕老,或者生儿育女,莫存妄想,而且,自己立时就会丧生。
  当然,既是夫妇是免不了要敦伦的,那么,一经交媾,存亡殊途,还有什么将来可言,这如何是好?自己对秋哥哥的爱,今生不渝,难道就这样作一对挂名夫妻不成?倘若他愿意的话,自己甘愿落守空帏。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任何一个年轻力强的男人,在性欲冲动之时,如何遏止呢?就是自己看着也不忍,何况自己又是那么爱他。
  如果不这样,要想学习锁阴镇阳之术,二五真精合济之要诀,又到何处去学习呢?
  这种事情,既为正道人士所不齿,自无处可探求此道,况且也未听见说谁会,也不知道有无秘笈传世,这真是一件严重的事情。
  感念之间,她的芳心寸碎,适才依偎在秋哥哥怀中,所逗起满腔欲火,犹若冷水浇头,顿化乌有。
  是以,她不禁泪水盈眶,对方玉秋后面所说的几句话,半句也未听进耳内,不待他说完,顾不得怕羞,遂即颤声截住道:“秋哥哥,难道就没有别的解法么?倘若没有,你也用不着为此事担心,我的一生是属于你的,即是真有那一天,我甘心愿意为你牺牲,仍会快乐乐的离去,你不必担忧,好好保重身体。”
  说着,心酸已极,一头扑进方玉秋怀中,哽咽出声,确实的,男女的结合,除去为了建立温暖的家庭,共同生活外,还有其他的娱乐,倘若一方而不能达到另一方的要求,自不免有痛苦可言。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品格高尚的男女,孰能遗此。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关,无疑的是存有性欲的因素,若没有这一点,就不会难过了。
  当下,方玉秋被邵映雪这一扑进怀中,知道她未听完自己的说话,而伤心致此。不由又可怜,又可笑,当即左臂紧拥着纤腰,右手轻抚她的秀发,嘴唇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道:“雪妹妹,怎的哭起来了,我的话还未说完,你就截断了,我已经准备了解救的方法,不要伤心,你听我说出来就明白了……”
  邵映雪芳心开朗,螓首倏抬,泪眼盈睫,毫不羞涩,急急地道:“如何解救呢?”
  方玉秋看着她那份楚楚可怜之娇容,情不自禁的又低下头去,香了一个热吻。
  良久,唇瓣“啧”的一声,方玉秋道:“我在玄玄洞天时,无意中发现恩师天玄子当年除魔荡寇得到,一本‘镇阳箓’。当时,我翻阅了一遍,里面尽是阴阳交配之道,二五真精合济之术,虽想将之毁掉,以免流传于世,为魔道所得,贻害江湖。
  “我猛然想起,自己身体有异,遂决心带在身边,想不到现在就有用。雪妹妹,暇时你可以看看,但却要妥为保存,以免遗失。”
  他一面说着,一面探手入怀,将那本“镇阳箓”掏出,道:“你看过之后,即知镇锁之道。”
  先间,邵映雪在一阵激动之下,竟然伤心涕泣起来,现在,见到方玉秋真的掏出书来,不免又有点赧然。
  是以,在略微犹豫之下,终究伸手接过,揣在贴身衣袋内,揩干眼泪,无限温柔,无限娇痴,又依偎在方玉秋怀中,撒娇的道,“秋哥哥,你……”
  “你”什么?她却未说下去,万种风情,万种温柔,以及说不完的情话,尽在不言中。
  方玉秋不是鲁男子,何况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是一阵、荡漾,双臂环抱,紧紧拥住娇躯。
  但他还有着理智,不断警惕自己。
  这是他有生来,真正跌进了爱的旋涡,尽情的享受着甜蜜的温存。
  夜色四笼,星斗满天,两人依偎在一起,不知夜之已至。
  美丽的人生,是需要点缀的,才有意义,正如好花,需要绿叶衬托。不然的话,就会显得单调、枯寂。
  方玉秋与邵映雪两人,经过几番磨折,长途跋涉,才告相见,他们乍然相逢,怎能不相互慰藉一番,以疗相思之苦!
  两人正在缠绵之际,方玉秋猛闻雪妹妹腹内隆隆声起,立即松开环抱的手臂,扶正她的娇躯,无限爱怜地道:“雪妹妹,你是不是饿了?”
  邵映雪被朱尚安用下流手段劫走,经过两天一夜,点水未进,乍见到方玉秋,虽然服下一颗青龙保命丸,但经过一阵运功,已将药力催到各大脉间增加了内功修为,但是肚内仍然空空如也。
  此时一听方玉秋所言,立时觉得饥肠辘辘,四肢酸软无力。
  她不由得秀眉紧蹙,苦丧着脸道:“秋哥哥,我是有点饿了,但在这四无人烟的高山,又到何处寻找食物呢?”
  方玉秋嘻嘻一笑道:“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先吃点填填肚子,再走。”
  于是,他掏出昨天自农家购买的干粮,分了一份给小红,两人就狼吞虎咽的吃来。
  吃完之后,邵映雪突感一阵凉风袭体,螓首微低,这才看见自己的衣衫被朱尚安沿途扯得残破,不由粉面陡红,更觉难为情。
  尤其这一刻间,自己始终未察觉,像这样狼狈不堪怎么走路呢?
  方玉秋见状已知她在为衣服发愁,当即掏出她原来穿着的海丝宝衣,道:“雪妹妹,你的衣服我带来了,快穿上走路,省得露宿荒山。”
  邵映雪益发羞得难堪,当即伸手接过,嗫嚅地道:“秋哥哥,人家穿衣服,你不要看嘛!”
  方玉秋笑笑道:“好,我转过头去,这样可以吧!”
  说着,当真背转身,面向外面。
  一阵悉索声响,邵映雪换好衣服,方玉秋这才又转过身来,同时之间,他将自己的包袱解开,拿出一条绿色女用围巾道:“雪妹妹,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邵映雪不待他说完,即截住道:“这是条丝织围巾,你在何处弄来的?”
  她看着这条丝巾虽然隐泛光泽,却是粗制滥造,尤其经纬粗细不匀,与自己身上所穿的海丝宝衣,何啻天壤,这样粗劣的物品披在肩上未免太不协调。
  她只以为秋哥哥是路上捡拾的,他对这样一条普通的围巾还收存着,感到可笑,而且,细心得有点过份。
  不过,他既有此心意,自己仍然十分高兴,因为秋哥哥毕竟是心爱她的,只要他感到自己披起来认为俊美,就是东西再不好,她也会永远的带在身边。
  正是女为悦己者容,我必须要取悦于他,这才是作为一个贤慧妻子应有的本份。
  是以,她伸手接住围巾,觉得轻若无物。
  方玉秋何等颖悟,已揣透雪妹妹对这种武林奇宝,竟认为是普通物品,心里不由暗笑。他本想不说破,但这种稀有的珍物,如果不说怕她随意丢弃,岂不遗憾,遂微笑道:“你以为这条围巾如何?”
  邵映雪樱唇微厥,故意装作不喜欢的样子说道:“我看不出好坏,秋哥哥,只要你看它好,我也喜欢的。”
  方玉秋知道她是言不由衷,遂正色说道:“雪妹妹,你不要看轻了这条围巾,它乃是上古时代流传到今的宝物。当年恩师在江湖上行道,共得了三条围巾,红、蓝、绿三色,名为‘螺祖帛’,此物水火不侵,虽神刀神剑,也难伤得分毫。如果不信用你的玄霜剑刺刺看,就明白了。”
  邵映雪一听“螺祖帛”三字,顿时喜上眉梢,不由“啊”的一声道:“秋哥哥,我真是睁眼瞎子,这种异宝,竟把它看作一文不值,我想起来了,曾听见恩师讲过。
  “当年螺祖帛养蚕取丝,初时,她不知制作衣服,仅作了三条长巾。这三条长巾,做成以后,既不能御寒,也不能遮体,她就丢弃了,以后才研究取丝制衣,这是我们人类有衣服的开始。
  “这三条长巾丢弃以后,经过地心水的浸润,天火之烘焙,乾坤罡风之吹刮,成为一种奇宝,武林人士人人想得而甘心。无论当作兵器,或者当作围巾用均可,想不到为令恩师所存,留传给你,秋哥哥,你太幸运了。”
  说着,她真的撤出长剑,对准围巾,连刺带劈,分毫未损。
  把她高兴得眉飞色舞,急忙将之披在肩上,一头又钻入方玉秋怀中。
  温存良久,方玉秋扶起她的娇躯,说道:“雪妹妹,天已入夜,我们去找个岩穴,将就住一夜,明早再寻路出山。”
  邵映雪唯秋哥哥之马首是瞻,两人一兽,离开了虎头峰,手挽手的在崇山峻岭间奔驰。
  此时,已是二更。
  在这深山旷谷中,四无人迹,峰峡嶙峋的山石,好像变成了幢幢鬼影,更加风声厉啸,犹若鬼哭神嚎,不禁令人毛发悚然。
  邵映雪未遇见方玉秋之前,尚有一股勇气,有时虽在黑夜中奔驰,为了秋哥哥不知去向,把自己的安危置之不理。
  这时,由于心境泰然,显出了女人的本色,芳心有点惊悸不安,立即紧贴在方玉秋身旁。
  行了约有顿饭时间,尚未发现有适当之岩穴,方玉秋担心今夜要露宿荒山。
  他自己已经练成寒暑不侵之体,无所感受,可是,邵映雪娇躯刚复原,恐怕受不住山风吹袭。他寻思着是否要施展“罗天步”绝技,飞出山外,可是又不愿过于炫耀自己之武功,虽然在雪妹妹面前不需藏假。但非紧要之中,似不便运用,以免传出惊世骇俗,何况仇人太多,易惹起嫉妒,那么,今后更加荆棘遍地了。
  吕梁山连绵千余里尽是陡壁峻岭,无路可循,两人都有超乘轻功,不顾危险的奔驰。
  当然,在十分险峻之处,方玉秋是要得照顾一下的,因为邵姑娘毕竟是一个纤纤弱质,体力不如男人,设若有个失闪,岂不又要担惊受怕。
  正行之间,方玉秋蓦闻远处,“劈啪”之声不绝,他当即默运“蚊鸣如雷”神功倾听,似是有人在对拳击,却不像是仇敌厮杀。
  他正要转头告邵映雪,却听她急切的道:“秋哥哥,你看那边山石上面的什么?”
  方玉秋随着她的纤指方向,发现一块陡峭的山壁上,画着一支长箭,箭杆上穿着两个人头骷髅。
  他一看,立时想起在云雾山时,恩师曾讲过,在江湖上行走,如果发现暗志,不是有人寻仇,就是有大魔头出现。
  若是寻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不知是否朝着自己而来?
  若说是大魔头,又不知是什么样人物,这一出现,江湖上无疑地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的一颗心,不由怔忡不安,这一个暗志,如果是为自己而来,人家站在暗处,自己两人立在明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是防不胜防。
  他在雪妹妹面前,却不能显出半点惊疑之状,何况不一定就是自己的仇人,于是,说道:“这个暗志,不是寻仇,就是一个魔头出现。”
  略顿,故意岔开话题,说道:“雪妹妹,你累不累?”
  邵映雪摇摇头道:“不累,我的轻功,比之以往,好像又增加了一筹,全身轻灵无比。”
  方玉秋知道是青龙保命丸的功力,更加她的玄关已通,自然的会武功增进,遂笑笑道:“你既不累,我们到前面看看去,似乎有人在打斗,莫不当真有人寻仇。”
  邵映雪未听见有什么声音,她知道自己之武功比之秋哥哥相差甚远,遂即点点头,并肩循声奔去。
  翻过一道山峰,瞥见半山坡一片松林。
  林内透出一丝灯光。
  两人身轻如叶,毫无声息,扑向松林。
  意外的发现松林深处,隐现一栋石砌小屋,灯光即是从石屋内射出的。
  石屋前面有亩许大小一片广场。
  那里正有两个老年人在专心一注的印证武功。
  方玉秋立即示意邵映雪与小红隐身在一株松树后面偷窥,要看看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
  他们隐身之处,相距广场约二十余丈,由于眼力都超异常人,如同在面前一样。
  只听那两人一面对着招式,一面口中还叫着招式名称,“万花争艳”“飞瀑流泉”······
  方玉秋凝眸睇视,已看清这两人正是自己在渭水滨,所遇见之“吕梁二怪”,想不到这两怪物个竟隐居于此。
  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犹如在梦中。”
  对这两人不识便罢,既是旧识,这样偷窥人家秘密,为江湖正义道所不齿。他正想拉住邵映雪外出打招呼之时,倏见两人霍地分开,高声喝道:“何方鼠辈,敢到吕梁松庐窥探,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快给我滚出来,否则,莫怪咱们不客气。”
  喝声甫落,从石屋后面传出一声厉啸,一条黑色身影,捷似流星般的纵落场中。
  接着,又是一条身影飞起,也落在场中。
  这两条身影的轻功,乃是江湖上所罕见。
  在电光石火之瞬间,方玉秋已经看清先后飞出的两条身影面貌。
  前面那一个身穿黑色长衫,头戴黑帽,瘦长个儿,生得鹰鼻鹞眼,双眸神光炯炯,腮缩唇胡,嘴上背着两撇八字胡须,那份长像,要怎样难看,就怎样难看。
  如果是胆小之人看见,怕不当作是黑无常。
  看他的年龄,总在古稀以上。
  后面纵落的那个人,正是适才在虎头峰袭击邵映雪的玄天魔女,只见她粉面略现苍白,可能是被小红所击伤,尚未复原。
  这两个人既是一起,猜想得出,可能是玄天魔女至长白山将寒冰鬼王请来找江湖五奇报仇。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那黑衣人阴恻恻地笑道:“老夫二十余年未履中原,想不到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物,横行武林道。哼!老夫来此是瞧得起你两个,要给我祭祭掌。”
  吕梁二怪闯荡江湖数十年,尚未见到如此蛮不讲理的人,闻言怒愤填膺,就要双双出手。
  不过,他看清当前之人的长像,立时全身汗毛根根直竖,不由连连后退三步,同时“啊”的一声说道:“你是寒冰鬼王······”
  声言未尽,当前之人声如裂帛,刺耳难听,道:“算你们的眼力不错,并未白活几十年,可知道老夫的规例吗?”
  说着,双眸煞气陡射,如同两柄寒冰利箭,射向人的心窝,不由使人机伶伶地打个冷颤。
  吕梁二怪对当前这个恶魔,耳闻向来心狠手辣,却不知他有什么规例,自知惹不起,当即沉声说道:“你的规例我们管不着,不过你夜入吕梁松庐又当何说,难道本人就没有规例?”
  那玄天魔女肩披纱罗,倏地上前一步,娇躯一动,双峰乱摇,纤腰款摆,媚眼频飞,吐声如莺啼燕转的道:“老头子,你干脆给他们一个痛快,还有那么多工夫闲磕牙,我们要去找正点子哪里。”
  说着话,直向寒冰鬼王媚眼传情,两只纤手,不住的抚摸着冰肌雪肤似的大腿,做出一付少妇思春之状。
  她那份淫荡之像,即是坐依不乱的柳下惠重生,也难得遏住性欲的渴求。
  吕梁二怪为人虽然性情有点乖僻,但却十分正派,面对前面这一个忝不知耻的妖精,真想出手将她一掌击死,当然旁边有一个寒冰鬼王作援,不敢妄动。
  只听寒冰鬼王冷冷地说道:“你们的规例我不管,不过,我的规例,即是老夫不说,你们也该有个耳闻,明白的告诉你们老夫不出山便罢,一旦出山,第一次所遇见的武林人物,须给我祭掌。你们两个正好是我双掌的祭品。”
  吕梁二怪岂是省油灯,年景良冷哼一声,“没有那么容易!”
  “飞山雕”祁新个性比较急躁,一声吼叱道:“老魔头,今夜咱们看看谁是谁的祭品?”
  说着,双臂一抡,右掌左指,疾扑而上。
  吕梁二怪向来是同进退。
  年景良一见祁新发动攻势,也挥掌直捣,安心一击就将老魔头置之死地。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吕梁二怪久居吕梁山,其为人介于正邪之间,由于他们并未作过什么恶事,却也未作过什么值得人传颂的善举。是以,一般江湖人士对他们并无恶感,现在寒冰鬼王竟然欺侮上门,岂是他们能忍受得了的?

  第二十四章
  当下,那寒冰鬼王血盆似的大口张开,“桀桀”一阵怪笑,道:“来得好!”
  声落人动,双臂一扬,右掌“阴阳倒转”,推出一缕劲疾无匹的掌风,挡住年景良掌势。
  左掌“风回路转”,横切祁新的手腕。
  他这一招两式,端的快捷毒辣。
  他简直把吕梁二怪这一对江湖一流高手,就没有看在眼内,如同戏耍小孩子一样,其武功之高绝可想而知。
  吕梁二怪深知这魔头之武功已臻化境,若是被他的掌力击中,不死也要重伤,当即向后软退五步,堪堪躲过。
  旋即,又同时向上猛扑。
  年景良擅长猫爪功,双掌乍收猛吐,直向魔头前胸右臂抓住,即铜浇铁铸也会应手而透。
  祁新却擅专点穴,立即化掌为指,尽找恶魔的死穴戳去,偷空又变指为掌,反覆使用,奇奥莫测。
  寒冰鬼王之武功,确实精绝,不愧为人人见而胆寒的恶魔,当即吸气缩胸,躲过吕梁二怪之掌指,立时一声厉啸,身躯纵起八尺余高。
  在空中腰身一扭,变作头下脚上,犹如饿鹰攫食般的疾冲而下。
  吕梁二怪那敢怠慢,当即两下一分,向旁侧跃退,同时,各展所长,双双掌指齐施,疾捷的回身悬空中的寒冰鬼王击去。
  恶魔之身手毕竟不同凡响,又是腰身一躬,如闪电般的躲过两人夹击,射出五尺余远,飘然落地。
  吕梁二怪一击不中,已是并肩而立,心胆俱寒,暗忖:今夜恐怕难逃活命。但命到临头不由己,惟有硬起头皮接住,江湖人物是宁折不辱,明知是死,也不能退却。
  那寒冰鬼王见有机可乘,立时气凝丹田,功贯两臂,打出了阴毒无匹的“寒冰澈髓功”。
  刹那间,寒风飒飒,冷气森森。
  吕梁二怪虽曾耳闻“寒冰澈髓功”掌力毒辣,但一见恶魔之掌力不过尔尔,遂未放在心上。
  岂料,就在他们稍微怔怔神之际,顿觉不对,手足略感麻木,已知中了恶魔诱敌之计,要想运功抵御,为时已晚,只有闭目等死。
  那寒冰鬼王一阵“桀桀”怪笑,幌身疾进,相距二怪身前三步,双臂陡举,鬼爪似的双手抓向二怪头颅。
  眼看吕梁二怪就要溅血。
  在电光石火之瞬间,蓦闻一声清啸,道:“你敢······”
  场中四个武林一流高手连人影也未看清,只听一声凄厉惨吼,一条瘦长的黑影凌空飞出两丈余远。
  这条飞出的黑影将及落地,一个鲤鱼打挺,直立在当地,楞怔地向前睇视,显然的并未受伤。
  他已经发现场中多了两个少年男女,还有一只火红猱狒。
  这两个少年男女,无疑地就是方玉秋与邵映雪。
  原来方玉秋隐身树后,先时闻听吕梁二怪之话语,以为说的他们,就要拉住邵姑娘外出,突见从石室后面,纵起两条身影,一个是面貌奇丑的老头子,一个则是在逃的玄天魔女。
  迨见吕梁二怪与丑老头子打在一起时,突见二怪挺身不动,已知其在冷不防中了对方之毒掌。
  是以,一声清啸,纵身而起。
  所谓救人如救火,他不敢犹豫,立即施展“丹铁三掌”之第二招“佛光普照”。
  掌风如迅雷奔电,快捷无伦,将寒冰鬼王平空推出三丈余远,这才挽救了吕梁二怪的老命。
  在刹那间沉寂当中,那玄天魔女一见梦寐以求的方玉秋,立时娇躯酥了半边。
  她喜极欲狂,晃身疾进,扑向方玉秋,身前三尺处,口中娇笑连连,且媚声媚气的道:“小弟弟,你可想煞姊姊了,看你凶霸霸地样子,来介绍,那位老头子乃是长白寒冰鬼王,都是自己人,你怎的搭救起这个老怪物来?”
  方玉秋未来得及出言斥责。
  邵映雪立在一旁,一见当前之女人赤身露体,正是在虎头峰趁自己运功调息之时,抓住自己要丢下悬崖的仇敌。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娇叱一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妖精,还敢叫我秋哥哥,今天姑娘要叫你逃出活命,誓不为人!”
  反手已撤出玄霜剑,一招“花雨缤纷”对着玄天魔女横扫而来。
  她的右手化掌为指,点向魔女乳根膺窗大穴。
  这一招两式,端的快捷无伦,凌厉无匹。
  邵映雪自从秋哥哥替她打通玄关,又在虎头峰服食过青龙保命丸,功力已是大增,这一含愤出手,直如猛虎出柙,蛟龙升天。
  玄天魔女精擅采补,内功已达炉火纯青,姑娘之剑掌虽然出神入化,她却未看在眼里。
  只见她娇躯一幌,如一条泥鳅似的滑溜,一闪躲开,咯咯娇笑道:“小姑娘,你的性子倒很急躁,年岁不大,也学着偷汉子,咱们都是女人,我看见你把他抢走,难道我会不吃醋,以人心比自心。
  “如果不把你弄死,我岂不要永远守空房,好不容易碰见了他,想不到你的命长,还有你那只小猱狒蛮凶的,若不是它从中作梗,你的秋哥哥老早与我颠鸾倒凤了。”
  这个魔女,一面说着,一面身形不停的,尽在邵姑娘四周围了乱转。
  邵映雪乃是一个黄花姑娘,岂能禁受得了她这一套秽声秽语,只气得她银牙咬碎,娇躯抖颤。
  她怒愤填膺,恨不得将魔女剁为肉酱,方解心头之恨,是以施展开师传“三才披风剑”,立时瑞雪遍天,寒气习习,着着指向这一个赤裸的魔女要害。
  但玄天魔女也算得是一代宗主,武功自成一派,虽然姑娘剑幕绵密,她的身形倏左倏右,忽前忽后。
  恁的剑气如长虹贯日,剑峰砭入肌肤,但魔女却视若无睹。
  口中仍然不时吐出秽言污语,咯咯娇笑,她的意在激怒姑娘,以便猝然出手擒住,用以要胁方玉秋。
  她的用心也是可谓毒极,辣极。
  只听她又说道:“小姑娘,只要你肯将他让出来,咱们以后还是朋友,说不定我高起兴,还会分一半给你,嘻嘻嘻……”
  邵映雪被她逗弄得气昏了头,一柄长剑舞得神出鬼没,但却是招不成招,形同疯狂。
  按下邵姑娘与玄天魔女缠斗之事。
  且说吕梁二怪正在闭目等死,突觉四周冰寒之气一松,并有啸声传出,已知有高人出手相救,但两人手脚麻木,尚且动弹不得,然而,双眸却已看清来人,不约而同的高声呼道:“小兄弟……”
  声音未了,那寒冰鬼王一声刺耳厉啸,须眉直竖,双眸喷火,向前步步逼进。
  那吕梁二怪年景良见状,急忙喊道:“小兄弟,谨防他的寒冰澈髓功。”
  方玉秋顾不得回话,双眸凝注,却见寒冰鬼王双掌灰白,如同冢中枯骨,知道他要全力施展毒掌,也不敢轻视,立即运起“无上禅障”。
  相距五尺之遥,寒冰鬼王一声震慑人心的狮子吼,同时双掌猛推,刹那间,寒风飘飘,掠地狂飙,直向方玉秋扑来。
  寒冰鬼王确非弱者,掌风袭到,倏觉不对,如同触中败革,毫无着力之处,却又带有轻微弹力。
  他是以阳刚真力打出掌风,劲猛迅捷,要想将掌力全部撤回,为时已晚。
  顿感那轻微弹力一弹,竟身不由己的凌空飞起,直摔出二丈开外。
  这还是方玉秋宅心仁厚,不想使他横尸当场,仅用了三成真力,把他弹出两丈余远,否则,再加上三成,他的五脏六腑就要全部粉碎。
  同时,他的未受重伤,由于反应灵敏,将掌力撒回了一部份,是以,震得比较轻微,但也感到气血翻涌。
  寒冰鬼王万万想不到栽在一个小娃娃手里,是以,爬起身来,闭住翻涌的气血,沉声说道:“小子,你前途小心!”
  说着,也不招呼玄天魔女,转身纵进松林逃奔而去。
  笔者只有一枝笔,不能同时叙述两边之事。
  在方玉秋与寒冰鬼王对招中,他不断的偷窥着邵映雪与玄天魔女那边打斗之事,他见姑娘招式零乱,担心她会伤在魔女的掌下,但自己却又无法分身,眼看寒冰鬼王已向自己面前扑来。
  在一急之下,猛然想起小红,是以,探手示意,令其援助姑娘。
  那小红早已跃跃欲试,此时一见小主人之手势,一声撼山震岳的吼叫,纵身掠进场内。
  玄天魔女始终未施辣手,她只是想活擒邵映雪,是以,仅仗着绝顶轻功,在剑幕中穿来荡去。
  迨至她见到寒冰鬼王扑向方玉秋,恐怕他会伤在寒冰澈髓功掌下,心神一分,差一点就被邵映雪的长剑挑破肌肤。
  这个魔女,顿时恶念上升,就要施展辣手。
  恰好这时,小红飞身进入场内,毛手倏伸,虚实并备,直向魔女粉嫩的肌肤抓劈而去。
  玄天魔女业吃过它的亏,同时,她又见寒冰鬼王败北逃走,那还敢逗留,幌身纵出剑幕,含情脉脉地向方玉秋瞟了一眼,转身也向鬼王逃走的方向逸去。
  邵映雪恨透了玄天魔女,立即挺剑要与小红追赶,却被方玉秋唤住道:“雪妹妹,让她去吧!”
  邵映雪对秋哥哥的话,无不听从,当即站住身形,揩抹额际的汗珠。
  这时,那年景良与祁新已经调息复原,双双跃落在方玉秋面前道:“适才诸承小兄弟出手援救,永铭肺腑,但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方玉秋忙替双方介绍道:“雪妹妹,先见过年、祁两位老前辈。”
  继又指着邵映雪道:“这位是洛水钓叟邵康老前辈之掌珠邵映雪。”
  祁新的为人性情虽然有些急躁却是沉默寡言,乍闻姑娘的名字,右手倏伸,疾捷的抓向姑娘左肩。
  由于变起仓猝,相距又近,端的防不胜防。
  方玉秋与年景良见状大惊,要想出手救援,已经来不及。
  邵映雪何尝不惊得花容失色,毕竟她临危不乱,而且又反映灵敏,在电光石火之间,骄躯向后一仰,双手落地,向外翻出数步远,一跃而起,立时粉面带煞,气愤填膺。
  反手撒出背上玄霜剑,就要探剑扑上。
  “好侄女,好姑娘,果然了得,怪不得你与玄天魔女缠斗许久未落败,就凭这一手邵老头子算是后继有人了。”
  邵映雪手提着剑,呆呆的,望着祁新发怔。
  祁新叹了一口气,道:“唉!人生如梦,岁月似白驹过隙,我和邵老头已有许久未见面了,想不到今天却见到他的女儿,时不我予,转眼间,我已垂垂老矣!”
  人,本就是这样子,谁都怀念过去,谁也都怀念已逝去的那段辉煌日子,祁新看到了老友的女儿,就勾起当年那段往事,他怎不能感慨万分,发出一声浩叹呢······
  邵映雪闻言,知道他是老父的好友,是故意在试验自己的武功,当即长剑还鞘,趋前一步,检祉为礼道:“侄女适才冒犯,尚请伯伯勿怪。”
  祁新一生浪迹江湖,何曾听见有人亲热地喊叫一声“伯伯”,高兴得心花怒放,遂即拱手向屋内让客。
  那年景良也连声催道:“小兄弟,姑娘,此非谈话之所,请屋内坐。”
  四人连袂进屋,分宾主坐下,当即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献茶。
  那孩子献完茶,即立在旁边,无疑地这是吕梁二怪的徒弟。
  孩子生得清秀异常,方玉秋不自觉的拉住他的小手问长问短,孩子口齿伶俐,有问必答。
  只听年景良说道:“这个孩子名叫吕恭源,是个无依孤儿,就是我们两个老不死年前与小兄弟在渭水滨过招后遇见的,随将之带来此地。小兄弟,如有兴趣,不妨传授他几招如何?”
  方玉秋接道:“这小兄弟有两位老前辈教导,将来之造诣,未可想像,晚辈技浅艺薄,岂敢班门弄斧?”
  年景良面色肃穆道:“小兄弟,这样说话,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无颜见人了,若再客套,咱们就算不得忘年之交。”
  语声略停,即对吕恭源道:“源儿,你还不赶快拜谢,等待何时!”
  吕恭源闻言,当即跪下,道:“请前辈栽培,源儿定不忘大德。”
  方玉秋慌不迭地将他拉起道:“小弟弟,你这样称呼我却不敢当,如果你要学武功,我定传授就是,不过,却不准再称呼前辈,否则,我们就不谈事了。”
  吕梁二怪知道方玉秋虚怀若谷,也不坚持他俩的称呼,年景良遂即说道:“小兄弟艺高天人,却又如此谦虚,诚乃天纵奇才,人中龙凤,客岁在渭水滨诸承相让,给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留下面子,耿耿于怀,今夜又蒙相救,诚乃重生父母。”
  邵映雪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疑奇的看看秋哥哥,又看看吕梁二怪。
  祁新从她的眼色中看出;知道邵姑娘怀疑他们如何相识当即毫不隐讳的将自己二人在渭水滨与方玉秋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动手过招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姑娘,令尊近年如何?”
  邵映雪说道:“托庇平安。”
  祁新是个老江湖,他看出了方玉秋与邵映雪的关系不平常,当下,不能自己的说道:“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邵映雪知道说的是她,立时红飞粉颊,羞答答地低垂下头来,可是,芳心却无比的熨贴。
  方玉秋毕竟是男人,但面皮也有点发热。
  年景良也是个老于江湖的人物,知道两个少年男女怕羞,当即岔开话题,说道:“小兄弟与姑娘从何而来?”
  方玉秋将自己与雪妹妹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突然,年景良似乎想起了一事,面色略显沉重的道:“小兄弟与姑娘们如果无急事,可否在此盘桓几天?”
  方玉秋察言观色,猜测年景良可能有着烦心之事,却又不便询问,于是,他道:“老前辈,只是雪妹妹归心似箭,晚辈虽有与同门师弟相约东海一行之事,尚不甚紧要。今日来此打扰,心甚不安。”
  他的话声刚落,未待吕梁二怪发言,晃身纵出屋外。
  却见对面立着十几个人,一律蓝色长衫。
  为首的四个人,上首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颔下蓄着稀疏的几根胡须,双眸神光森冷,面无表情。
  其身旁立着一人,则为一狮鼻海口之披发头陀。
  二人身侧,却站着两个身穿灰衣矮胖如水桶的怪人,面目狰狞可怖,再后面的十几个人高矮不等,个个手拿利刃,均非良善之徒。
  这时,吕梁二怪与邵映雪,均已随后纵出,与方玉秋并肩而立。
  吕梁二怪一见当前之人,顿时面孔涨红,须眉俱张,只听年景良厉声吼道:“黄山一枭林貌,我这吕梁松庐,确算得是世外桃源,你打算很好,却不知我们两人允不允许?你算是白费心机了。”
  上首的那人,大概就是黄山一枭林貌,那付冷森阴沉的形态,令人不寒而栗。只听他冷冰冰地道:“吕梁二怪,咱们奉了蓝衣帮帮主之命,于昨晚派人送信来知会你们,这是对你们客气。不过,你要知道,本帮向来作事,先礼后兵,由得瞧得起两位在江湖上,尚未与本帮作过对,所以才这样客气的对待二位。
  “现在,本香主相劝,还是乖乖地将此地让出,作为本帮建立总坛之基地,本帮帮主绝不会亏待二位,还请三思,不要妄想以卵击石。”
  说着,他已看清了当前多了一对少年男女,又冷笑道:“敢情,你们有了帮手?”
  祁新怒喝一声道:“不错,瞎了眼的狗才,有本事你就试试。”
  说着,便待出手发难。
  方玉秋在旁,听双方之说话,已明白了八成,原来是新近崛起的蓝衣帮要抢夺此地作为建立总坛基地,未免欺人太甚。当下,微微摆手,冷静的道:“天下幅地尽多,贵帮既要建立总坛,何必定要强占人家之居处,阁下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强占此地,不显得有点欺人么?”
  黄山一枭林貌双眸精光陡射,阴声道:“小子,你是谁?”
  方玉秋若无其事的一笑,道:“在下藉藉无名小卒,名叫方玉秋。”
  黄山一枭林闻言一怔,旋即面罩煞气,阴侧侧的一声凄厉惨笑道:“方玉秋,踏破铁鞋无觅处,嘿!嘿!老夫知道你近日名扬江湖,专门与绿林道朋友作对。
  “你可记得前几天木石金三煞之事,金煞被你击毙,石煞被你重伤,木煞又被你的‘飞景八曲’魔音,伤得元气大损,迄今尚未复原。小子,本帮被你连伤三位,今日老夫要你一命偿还!”
  方玉秋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他身旁的邵映雪闻言,“嗤”的一笑,指着黄山一枭林貌骄叱道:“哼!须要一命偿还?凭什么?凭你那几下三脚猫的把式,抑是倚恃你身旁的三个老怪物,以及身后的那些饭桶?”
  黄山一枭林貌面色一寒,满布煞气,双眸凝注着姑娘,冷冷地道:“好不知大小的女娃子,你是谁?老夫向来不以大欺小,今日破例先宰了你再说。”
  “来!来!姑娘倒要看看你那三脚猫的把式,到底有没有本事宰了我?”
  她说着,已将玄霜剑撒出,顺手一抖,幻出三朵花,剑出如凤,嗡嗡有声。
  黄山一枭见状,反而不愠不怒,阴侧侧地一笑,肩不晃腿不弯,犹若幽灵般的向姑娘面前飘来。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厉啸,接着,有人暴喝道:“香主,杀鸭焉用牛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儿就让给酒家送她回姥姥家去吧!”
  声起人到,一大片凌厉劲风,已卷向姑娘面前。
  邵映雪侧头向秋哥哥一瞥,却见方玉秋正含笑向她点头。
  对面倏然出手之人,正是黄山一枭林貌身旁立着的那个生像凶恶的披发头陀。
  于是,邵映雪施展开“三才披风剑”,与恶头陀火拼在一起。
  这时——
  方玉秋恐怕黄山一枭林貌冷不防夹击雪妹妹,亦掠身迎上,微笑道:“老家伙,你如果技痒,又要替三煞报仇,在下愿意奉陪。”
  祁新见方玉秋进前,暗忖:自己之事,岂能让人家出手?当即纵身而前,挡住方玉秋说道:“小兄弟,暂请退后,由老夫会会这蓝衣帮大名鼎鼎的林香主,究竟凭着什么要强夺吕梁松庐?”
  黄山一枭林貌,闻言一声冷“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可莫怪老夫心狠手辣。”
  说着,回头向身旁那两个矮胖家伙,一施眼色,已蓦然旋身移,右掌如刀,轻疾的劈向祁新左臂。
  左掌箕张五指,反扣敌人颈项血脉,出手之狠毒、疾捷,端的令人惊惧!
  那祁新为人何等精练,在黄山一枭林貌回首之际,早已暗中戒备。
  此刻,对方身形乍动,他犹若行云流水般,迅捷疾速的转出五尺开外,当即气凝丹田,功贯两臂,双掌猛劈黄山一枭前胸。
  黄山一枭林貌,一击不中,已若电闪般随身而上。
  掌势连绵而出,一连攻出三掌,掌掌指向要害。
  在狂飙掠地,掌风飒飒中,祁新身形急速闪挪,亦在瞬息之间,掌指并施,向敌人同样的攻出三掌。
  此时,黄山一枭林貌阴恻恻的一笑,双臂挥舞如飞,掌劈指点,尽向祁新要害穴脉之间招呼,其身形手法,疾捷无与伦比。
  祁新本人精擅拂穴,不由暗笑,敌人班门弄斧。是以,双脚钉立不动,立即行功运气移开全身穴道,也施展开绝技,如长江大河,滔滔不尽,猛若狂风,急如骤雨,掌指之快捷,令人目不暇接。
  黄山一枭林貌冷“哼!”一声,身形翻飞,双掌忽扣、忽戳、忽劈、忽拿,那双坚逾精钢的手臂,刹那间,幻化成千百支臂影,势如狂涛骇浪的卷向祁新周身。
  这正是黄山一枭林貌成名江湖的绝技——七煞掌!
  于是,两人就是各展所长,都以凌厉而快捷的深奥招术,在千钧一发之间,惊险而巧妙的闪展腾挪,打在一起。
  只见掌势如飞,劲力扫卷,旁观的每个人都屏息如寂,凝眸睇注,十分紧张的注视两批打斗的人物。
  正在这时,那黄山一枭林貌带来的十几个人,突然呐喊一声,刀剑齐举,对着年景良蜂涌而上。
  年景良晃身横跃五步,当即展开猫爪功,左抓右劈,在人丛中穿来穿去。
  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顾得了左面,顾不了右面,是以,年景良已被对方之刀刺剑挑,衣衫弄破了好几处。
  方玉秋眼见年景良处在危境之中,他虽想出手抢救,但旁边还虎视眈眈地站着两个矮胖之人,恐怕他的出手帮助任何一批。是以,立即以“传音人秘”神功,道:“小红,替我将那些以多为胜的人,每个撕下一只耳朵,以示薄惩。”
  小红老早就急得乱蹦乱跳,乍闻小主人吩咐,立时,一声厉啸,只震得场中所有打斗之人,耳鸣心跳。
  就在一怔神之间,一条红线纵入那群蓝衣人中。
  接着,“哎呀”连声,惨嚎不绝。有的抱着头没命的向外奔逃,有的仍然奋勇向年景良身边扑上。
  此时,场中一阵大乱。
  就在大乱之时,那两个胖若水桶般的怪人,两双精光闪射的瞳孔中,透出阵阵令人心寒的杀气。
  不眨眼的睇注着方玉秋。
  但方玉秋一面注视场中之变化,一面提防着这两个怪人。
  当下,他一见这两人眼色注向自己,若无其事的踏前两步,道:“敢情,二位有些技痒?”
  这两个怪人神色之间,冷漠异常,忽然,右侧的那一个开口道:“小子,你横行武林道中,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左侧的一个紧接道:“叫你吃尽痛苦,为咱死去的朋友报仇。”
  二人的语声,凄厉刺耳,难听已极。
  方玉秋闻言,微微一笑,立时又玉面拢寒,叱道:“好极,方某正感到人生乏趣,奔波劳碌不已,二位如果有兴趣,便过来一试,为我送送终也好,省得在世间,到处碰到蛇蝎,除不胜除。”
  话声甫落,两条人影,犹若两缕轻烟般,一幌而至方玉秋左右。
  在电光石火之瞬间,左右迫来两缕疾捷无匹的劲风,直向他两肋以下之章门、期门大穴袭来。
  方玉秋朗笑一声,不闪不避,身形微一幌动,已不可思议的自二人之间,那一线几乎严密得没有空隙中,猝然闪出。
  而在他身形自二人间闪过时,亦是双掌齐挥,连续拍出三掌,这是“元元十八掌”中的普通招式。
  当然,他未用全力,仅止用出有二成禅功真力。
  两个粗矮怪人,双双惊呼一声,不约而同的各自跃退三步。
  方玉秋也不迟疑,就在他们跃退之时,右掌又是一招“元元十八掌”中之“一泻千里”,左掌则演“无上降魔十七掌”法的“驱魂荡魄”,分袭二人身后。
  而这时,他们浑然不觉。
  但两个粗矮怪人,并非弱者,同时厉吼一声,那臃肿肥胖的身躯,宛如两个圆球,倏地急转而旋。
  在二人身形突然转回之际,每人手中,已各自持有一柄三尺长短,非刀非剑,寒光闪闪的奇形兵刃。
  方玉秋冷笑一声,顿时掌势漫天而起,重重如天际层云,排山倒海,威力万钧的卷向两个怪人。
  于是,在两声狂吼中,微弱的星光下,闪映着两柄银芒,也急骤而凌厉的疾迎而上。
  在一团窒人呼吸的罡烈气流中,闪跃三条翻腾疾捷的人影,两道冷森的寒芒,则在这激荡的动气中往来如梭,凝成条条银光。
  四人一兽,分成四处激斗,而且,显然已各自拼出真力,要将敌对之人,活活毙于手下!
  这时,邵映雪与披发头陀,打得如火如荼。
  姑娘之“三才披风剑”法,犹若瑞雪飘飞,银光闪烁。
  她突地长剑一招,“春水迥荡”,照着披发头陀左肩砍去,左手化指当掌,亦拍向他的右肩胛。
  笔者一枝笔,不能同时写两边之事。
  姑娘施展这一招二式之时,正是小红厉啸纵出之下,如何躲得开?
  是以,人影幌闪中,闷哼随起,那披发头陀肩胛上中了姑娘一掌,踉跄退出数步之外。
  尚未容他喘息过来,劲风又起,姑娘长剑,已刺近他的胸前要害。
  邵映雪之内功激增,这一下击中拔发头陀肩胛痛澈心肺,他咬牙强忍,霍然转身,堪堪躲过刺来的一剑。
  而这时,已经与黄山一枭林貌交手有百余招以上的祁新,已渐感不敌。
  须知,黄山一枭林貌,乃为中原黑道中有名心狠手辣的魔头,被蓝衣帮所罗致,其功力之深,远较祁新更高一筹。
  祁新之技艺虽强,向来是与年景良同时进退,这次单独对敌,自不免有防此失彼之虞,可是,黄山一枭林貌,要想在短短时间内,却也无法胜过对方。
  此刻,掌风呼呼,劲力迥荡,二人又在顷刻之接触中,互换了十余招。
  祁新表面虽然沉着,但他心中却已十分焦虑。
  他出手之下,但觉敌人反击力量浑厚无匹,有如排山倒海,劲力绵绵不绝,招式所指,尽是自己全身要害,凌厉异常。
  他在艰辛的苦斗中,发觉自己的同伴年景良,似乎愈战愈勇,又见那只猱狒,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接着就有人连声惨呼。
  他见此情形,陡然震起精神,功力剧增,展开自己成名“千手拂穴”绝技,指向对方各大穴脉。
  至于黄山一枭林貌,虽然略占上风,却见自己同来的伙伴,都已陷入不利的情势中。
  而更使他惊惧的,却是他平素认为武功高绝一时的两名矮胖怪人……崂山鬼阮恭、阮忠,兄弟二人,竟在方玉秋掌势之下,左支右绌,施展不开,形态十分狼狈。
  而人家方玉秋更是赤手空拳,身手步法都是轻描淡写的一滑而闪开,而且,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两人逼退。
  黄山一枭见状之下,将心一横,倾出全力向祁新攻去,他这时已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心了。
  祁新被他的掌风所逼连连后退,但嘴中却哈哈大笑道:“黄山一枭,今夜叫你在此变成没头枭,你看,你们的同伴。”
  这时,那十几个围攻年景良之人,已被小红撕掉了大半数的耳朵,个个血流满面,惨吼不绝。
  黄山一枭都是置若罔闻,仍然狠攻如故,他希望立时将祁新劈死,以便搭救其他危急中的同伴。
  蓦然,一声厉吼起处,一条庞大身影,已凌空飞出丈许之外!
  接着,只听娇声随起,咯咯笑道:“姑娘以为你大头陀法力无边,如今一试,亦不过如此,来来来,快起来,姑娘再奉陪你几招。”
  邵映雪在欢笑声中,自己也不免有点疑奇,想不到功力会陡然增加了好几倍。
  那披发头陀之肩胛,适才被姑娘重重击了一掌,早已骨痛欲裂,但他仍然咬牙切齿,拼命与姑娘狠斗。
  须知,武学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丝毫勉强不得的,这披发头陀在负创急躁之下,如何尚能挺立不败?
  终于,在姑娘右剑左掌中的一式“龙翔凤舞”下,结结实实的一脚踢中臀部,跌出寻丈之外。
  他的身形始才沾地,一个“十八翻”滚出一丈多远,耳中已听到姑娘讥讽之言。
  这披发头陀虽然身上受伤数处,都却是性烈如火,他双眼暴睁如铃,凶光闪射中,霍地腾身而起,大吼道:“小臭婊子叫你看看佛爷的法力是否真个不济?”
  随着话声,两片半弯的弧形飞轮,已闪着冷森森地寒光,以奇异莫测的来势,向邵映雪胸前飞来。
  这两片弧形飞轮一出,正在与蓝衣帮一群喽罗打得激烈的年景良瞥见,不由暗自一凛,替姑娘捏了一把汗,大喝一声道:“姑娘小心,飞轮头陀!”
  他叫声未停,两轮来势急遽,虚幻莫测的弧形飞轮,已飞到姑娘身前。
  邵映雪似知厉害,当即功贯两臂,以十二成功力,右手长剑猛挥,左掌同时急剧的推出一缕刚猛掌风,口中娇声叱道:“去你的,两片破铜烂铁也来卖弄!”
  那两片弧形飞轮,被她挥出的长剑一撞,已“当!”的一声相互交击。同时,又被左掌劲风一推,一溜火星中坠向地下。
  邵映雪一招得手,精神立时大振,不由咯咯娇笑道:“野头陀,这便是你的看家法宝······。”
  “宝”字刚刚出口,那两片已经快要坠落地面的弧形飞轮,好象是有灵性似的,霍然一旋,又闪闪生光的飞向姑娘脚踵而至!
  邵姑娘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还幸她反应快速,立即丹田真气上升,娇躯平空拔起一丈余高。
  那飞轮头陀阴恻恻地一笑,道:“小臭婊子,佛爷今夜保证弄得你痛痛快快地回姥姥家去。”
  接着,双手连扬,八片弧形飞轮,已经组合成一面寒芒闪烁的光网,疾捷的卷向身悬空中的邵映雪。
  这八片弧形飞轮,来势各异,有的走之字形,有的上下起伏不定,疾捷凌厉,劲风飒飒。
  可是,那寒森森的光芒与锋利的刃口,都是迎刃而到,因之,这八片弧形飞轮,任是其中那一片也不容易忽视。
  邵映雪芳心吓得忐忑不安,粉面惨白,暗叫不妙,身在空中,腰身一扭,脚尖微翘,已将两片先行袭到的弧形飞轮踢飞。
  然而,这些奇异的暗器,似乎有着灵性,就在姑娘踢飞先前袭到那两片弧形飞轮之时,其余的弧形飞轮已“嘶嘶”连响,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四面八方的向姑娘身前身后袭到。
  飞轮带着尖锐刺耳的风声,令人不寒而栗!
  此时,飞轮头陀双眸喷火,面目狰狞可怖,他已看到姑娘惊惧的神态,狞笑道:“小臭婊子,你现在领略了佛爷的法宝吧!哈哈哈哈······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忘了告状!佛爷等着哪!”
  在电光石火之间,姑娘眼前寒光闪烁,汹涌而至。
  时间的急迫,更无人打救自己,已不容她再作任何侥幸的想法。
  陡地——
  一声令人心惊胆颤的厉啸起处,邵映雪的娇躯不由自主的倏然上升,犹若旋风般在空中呼呼转动。
  一片凌厉而浑厚的劲风,随着她身形的凌空旋动暴卷而起,这片劲力的威势之强,无与伦比;甚至四周的空气也在随着冲激流荡。
  她的身子,虽然这股劲气冲起,但是神智未失,身子上升三丈多高的空中,秀眸睁开,发现秋哥哥躲过崂山二鬼的夹击,遥遥地向自己这边推出两掌,这才挽救了自己的危急。
  在顷刻之间,空中银光乱闪,叮当之声不绝,八片弧形飞轮,已若夜空中的殒星,曳着条条银光飞散四周,也有的向回头飞去。
  原来方玉秋在与崂山二鬼打斗中,仍然注意着雪妹妹的情形,他一看雪妹妹形势危急,当即逼开二鬼,想要飞身前往搭救,却是为时不及。只得运出十成禅功真力,遥遥推向距二丈远,将姑娘娇躯射向空中,同时,又将银弧轮推落,这才挽救了她的性命。
  这样冒险抢救,他自己也吓了一身冷汗。
  且说邵映雪向下坠落之时,突然,耳边响起了一缕细如蚊鸣的声音,道:“对付这个头陀大意不得。”
  她知道这是秋哥哥以“传音入秘”的神功,告诉自己,芳心既喜且愧。
  她喜的是秋哥哥武功深奥,已达不可思议之境地,得婿如此,夫复何求?愧的是自己一时大意,差点遗恨终身。
  她的娇躯尚未落地,又听见飞轮头陀一声凄厉惨吼,被方玉秋掌风震回的银弧飞轮,将右臂齐肩截断,鲜血喷涌。
  只见他左臂急张,如一只断翅的大鸟,倒翻而出,几个起落,已自无影无踪。
  邵映雪身形才落地,正待前往帮助祁新来击黄山一枭林貌之时,突闻又是一声凄厉的吼声起处,一颗斗大的头颅,已凌空飞起,鲜血迸溅四射。
  她急忙回头瞧去,不由吓得胆颤心惊。
  原来那头飞命断之人,正是与方玉秋对手的崂山二鬼之一——阮忠。
  这崂山二鬼乃是鲁冀一带有名的煞星,其一生中,双手不知染了多少鲜血,二人因跟踪一宗的宝物来到山西,不期与黄山一枭相遇。
  三人见面之下,二鬼便将此行目的说出,因那押解宝物之人,为武林一流高手,故而邀请黄山一枭相助。
  但,黄山一枭为人深沉奸诈,他在接受二鬼邀请之后,却提出请二人帮助前往夺取吕梁松庐,以便为本帮建立总坛之基地。
  崂山二鬼既然有求于他,立即满口答应。
  黄山一枭林貌既然约好帮手,即于先一天晚上派人下书给吕梁二怪,限定三天以内搬出。
  但崂山二鬼急于追寻宝物,却又从旁窜掇,坚要第二天晚上,即赴吕梁松庐强夺,省得夜长梦多,这样以来,黄山一枭也认为有理,遂即率同前往。
  他们万想不到吕梁松庐会突然出现不速之客……方玉秋与邵映雪。
  黄山一枭乍闻方玉秋之名,即想起金煞惨死、木石二煞重伤之事,遂决计趁机会替三煞报仇。但是,他不曾想到交手之后,情势之恶劣,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方玉秋在接战崂山二鬼之后,仅用了三成真力,屡屡手下留情,令其知难而退,但二人非但不觉,出手之间,反而更加狠辣、毒绝!
  于是,方玉秋有点暗恼,也就在此时,他陡然想起了“丹铁三掌”的第三招“旋乾转坤”来。竟不自觉的左掌虚幌,右掌一抡,内神也陡地主持增加了禅功真力,掌风如神兵利刃,“克嚓”一声,一颗丑恶的头颅,硬生生的劈飞半天空。
  崂山二鬼功力虽深,但如何能抵住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招,漫说惊呆了场中所有的高手,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事实!
  就在他稍微怔神之间,那阮恭兄弟手足连心,在悲愤逾恒中,蓄积了全身功力,向方玉秋没命的扑上。
  只听又是“哎啊”一声惨呼,一条身影凌空飞出!

  第二十五章
  前说到蓝衣帮黄山一枭林貌,率领飞轮头陀,与崂山二鬼及众喽罗要强夺吕梁松庐,作为建立蓝衣帮总坛基地。
  恰好方玉秋与邵映雪山行,错过宿头,碰上吕梁二怪与寒冰鬼王对敌,遂出手相救,寒冰鬼王败走,进屋坐谈片刻。
  方玉秋闻听外面有衣袂飘风之声,遂即纵身外出,发现蓝衣帮十几个人要强夺吕梁松庐。
  当下,吕梁二怪与邵映雪均分别捉对厮杀。
  方玉秋则与崂山二鬼对敌。
  他一面与二鬼打斗中,一面则注意邵映雪之情形。
  迨他发现邵映雪被飞轮头陀放出飞轮,逼得姑娘千钧一发之时,遂即出手相救,将飞轮推回,截断头陀的右臂,狼狈逃脱,姑娘才得脱险。
  同时之间,崂山二鬼却又没命的向他扑击,但他屡次手下留情,想使其知难而退,而二人浑如不觉,出手之间,反而更加狠辣,招招指向方玉秋要害。
  于是,方玉秋愤怒已极,就在这时,脑海里电闪似的想起“丹铁三掌”的第三招“旋乾转坤”;遂不自觉的施展开来。
  只听“克嚓”一声,一颗丑恶的头颇,硬生生的劈飞半天空。
  他万万想不到这“旋乾转坤”竟如此的凌厉,凭着掌风就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劈得身首异处。
  这一记绝招,漫说惊呆了场中所有的高手,就是他自己也惊吓呆了。
  就在他怔神之时,那阮恭一见乃弟阮忠溅血当场,死状顾惨,所谓手足连心,怒愤填膺,立即虎吼一声,没命向方玉秋扑击,要为乃弟报仇。
  岂料,方玉秋在施展“丹铁三掌”之第三招“旋乾转坤”之时,用出了八成禅力,同时之间,内神自动主持,运出了“无上禅障”护身。
  是以,阮恭含愤猛扑,这一下之力量,大有摧山倒海之势,其力之猛,无可比拟。
  方玉秋之“无上禅障”,遇刚则柔,柔中具有不可抗御之反弹力量,试想,他以八成真力,再遇上对方猛扑之势,一刚一柔,这他一反弹之势,真是难以形容。
  因之,只听一声“哎呀”凄厉惨呼,那阮恭五脏六腑震得粉碎,一具粗矮肥胖的尸体,飞出三丈余远,“噗通”摔跌地上,一缕魂魄随着乃弟到枉死城去报到了。
  这时,场外除躺着两具尸体外,再就是蓝衣帮那些喽罗,被小红扯掉耳朵,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得“哎呀”叫唤不绝。
  这是他们作恶的报应,都变成了耳朵的葫芦。
  那黄山一枭林貌,与祁新打斗之中,见自己的手下逃的逃的,伤的伤,已是心胆俱裂。
  他虽想逃走,但回去又无法复命。
  处此情况下,唯有拼死一战,否则,这口气是难以抑压下去,同时,蓝衣帮将也永无称雄江湖的机会。
  想着,鬓眉直竖,双眸射火,以全力施展其成名绝技——七煞掌,犹若奔雷骇电般的直向祁新劈去。
  祁新之功力,本来比他稍逊一筹,至此,更加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且说方玉秋以掌毙阮忠,又以“无上禅障”神功,弹死阮恭,他看着远处躺着两具尸体,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我怎的如此残忍啊?”
  他不由得落下两点眼泪,怔怔地睇注着两具尸体。
  心中翻腾跳跃,暗暗忖思:人生于世,为的是什么,争杀不已?如果说是为了“名”或者“利”,那么,一个人将来百年之后,名与利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剩下一具臭皮囊?
  不过,这两个人,一生为恶,死有余辜,是不值得可怜的。
  然而,自己行道江湖,应该以诚心去感化他们向善的,这样狠辣,将其置之死地,有失自己的本意。
  今后行走江湖,如果出手对仗,须要多加斟酌对方之功力,设若再次不慎,失手杀人,岂不有干天谴?
  他正在后悔之时,陡然——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耳畔同时响起了脆生生的声音道:“秋哥哥,你怎么啦?”
  他不用回头,已知是雪妹妹,是以,也不转头,又长长叹息一声道:“映妹妹,我一时失手,又杀死了两个人,这该怎么办?”
  邵映雪知道他宅心仁厚,无论对江湖上怎样阴险毒辣的人物,都不愿以残酷的手段对付,但恶人全是恶根深种,岂会幡然悔悟?
  同时,也不是三言两语即能劝其悛改。
  她很明白“治乱世用重典”这句话,将大比小,侠义道人物,行道江湖,亦惟有仿照衙门的手段来对付恶人,舍此而外,没有别的方法。
  邵映雪虽然与方玉秋先后相处之时间很短,但她可以说对秋哥哥的慈善心怀,知之甚详。
  她见秋哥哥满面哀伤之形状,急忙柔声劝慰道:“秋哥哥,这是他们作恶的下场,应当这样惨死,又有什么可怜的……”
  她的话尚未说完,突有人截住道:“小兄弟,邵姑娘说得对,你岂不知,我们行道江湖,就为的是替人类除害,为社会服务,这才是侠义道应有的本色,也是我们侠义道应尽的义务。
  “譬如说:一个恶魔,正在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如果你遇见而置之不理,于自己的良心上何忍?”
  接着又道:“像崂山二鬼,一生双手血腥,无恶不作,他们不知陷害了多少人?谁不想手刃此獠,而小兄弟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这两个恶魔除掉,诚为江湖之大幸,社会人类之大幸。”
  说话之人,正是吕梁二怪之年景良。
  原来他与小红将蓝衣帮所有之十几个喽罗,有的被他施展猫爪功抓伤,有的被小红拔掉耳朵,都已四散奔逃。
  叫小红去拣来就可以,何少一个之时,突然瞥见方玉秋满面忧伤,只以为人家为自己二人之事,被死去的崂山二鬼所击伤,故而,当即幌身近前,想覆帮助疗伤。
  岂料,他闻及邵映雪的话语,恍然而悟。
  他不于暗忖:这位小兄弟未免过于迂阔。是以,不待邵映雪说完话,即截住慰劝,并且晓以大义。
  方玉秋闻言之下,心神豁然开朗,同时之间他想起了几月前,自己经过幡冢由玄通寺,曾听见静虚禅师说过几句话:“行道江湖,切勿施技滥杀,有干天谴,可是,如果有人舍死忘生而要危及你自己的性命时,那么,你尽可放开手去干掉他!固然杀人不可,但杀一恶人,而能救千百人的性命,这也是一件莫大的善举,望小施主好自为之,切记!切记!”
  他想至此,当即转身拱手道:“老前辈金玉良言,茅塞顿开,晚辈智珠不明,过去并未想及于此,只是想着恶人也是父母所生,提挈捧负,扶养长大,成人后,由于环境的感染而走入歧途。晚辈总想能以好言劝其改过,也未尝不是一项善举,是以,总是不愿以毒辣手段对付,晚霏今后仍要以诚去感化恶人。不过,要视其劝者劝,不可劝者必除之,以为恶人者戒!”
  年景良一听,自己几句话,就说服了这一个少年奇侠,心里也着实高兴,遂微笑道:“小兄弟,从善如流,真是可钦可佩,据老朽最近听得传言,几位久未出世的老魔头,都已出现江湖,可能在近期江湖上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小兄弟技臻化境,正是应劫而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生孤癖,对社会人类毫无贡献,应当退居山林,终老泉下了。”
  说着,看看面前立着这两个俊美无匹的少年男女,又摸摸自己满布皱纹的老脸,心里真感到年老血衰了。
  他又想,人家十几岁一个小孩子,武功已抵不可思议之境界,而自己以数十年的修为与之相比,何啻霄壤,自己今后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争强的兴致?
  正是“学无先后达者为尊”,像方玉秋小小的年纪,竟有如此造诣,其未来之发展真不可限量。
  至于邵映雪闻听方玉秋的话语,知道他放开心怀,立时她的芳心,也跟着舒展了。
  不过,她却不如年景良的想法,因为她的一生,完全系于秋哥哥身上,他的健康,他的安全,就是她的安慰与幸福。
  所以秋哥哥心中有痛苦,她就会不愉快,今后她必须负起做妻子的责任,来助帮他,使他成为武林中的一朵奇葩。
  她却未说话,只是含情脉脉地睇注着秋哥哥的玉面,樱唇含笑,犹若胜开的一朵菊兰,她那芳心的喜悦,自非文词所可形容。
  只听方玉秋,道:“老前辈这样夸奖,使晚辈益觉汗颜了,今后还请老前辈多多赐教才是。”
  此时,年景良对方玉秋的为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哈哈长笑道;“小兄弟,人中龙凤,何必枉自非薄……”
  “薄”字刚刚出口,突闻一声凄厉惨嚎,起自旁边不远处。
  三人闻声一惊,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年景良更加心痛如刀绞,突地,虎吼一声,就要猛扑。
  却被方玉秋打出一记掌风,硬生生的将年景良前冲之势挡住,道:“老前辈,且慢,先请去救护祁老前辈要紧,待在下会会这位蓝衣帮林香主!”
  说着,幌身疾进,已挡在黄山一枭扑向倒地的祁新前面。那年景良急忙趋前抄起祁新,疾返屋中治疗。
  原来三人说话之时,都未注意场中闷声不响打斗的黄山一枭与祁新,就在他们这一疏忽,致令祁新差点丧命。
  本来祁新之武功,较比黄山一枭略逊一筹。
  先前两人对敌之时,祁新已是节节败退,之后,见老友年景良与黄山一枭所来之喽罗,打斗得激烈异常,才又逗起了他的精神,鼓出余勇,与黄山一枭硬拼硬接,这才挽回了劣势。
  但黄山一枭乃是江湖有名的恶魔之一,何况在他见到自己所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外,仅剩下自己一人,岂不令他须眉皆竖,是以,施展全身功力,要将祁新击杀。
  他这一含愤出击,祁新那得不连连后退。
  何况祁新自与年良景良搭档一起后,都是两人同时对敌,相互策应,此进彼退,单独展究成一套对敌之武功。
  而此时,他独自对敌,更加功力逊于对方,岂有不败之理?
  本来他是可以呼救,但江湖人物,向来是宁折不辱,只有咬紧牙根,拼出全力,施展本身所长,期能接受几招,那时老友年景良看见,定会出手夹击。
  岂料,就在他一招“分水取蚌”,右手化掌为指,疾点向黄山一枭林貌乳根下“膺窗”大穴,左手则化招为掌,横切黄山一枭右腕时。
  那黄山一枭冷“哼”一声,双脚不动,上躯向左一歪,轻易的躲过祁新这一招两式的功势。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向后移动一步,身躯挺直,用出十二成功力,施展出“七煞掌”绝技,右掌化实为虚,左掌平推。
  立即由掌心吐出一蓬硬大无比的劲力。
  那祁新满以为一招得手,所以也用出了全身的劲力,一时招式用老,收势不及,竟被黄山一枭的掌力,平空推出一丈余远,“噗通!”摔跌地上。
  那黄山一枭已是恨极、怒极,安心要祁新劈死,是以,纵身而前,举掌就要砸下。
  他快,方玉秋比他更快,已横身挡在面前。
  那年景良也就在此时,躬身将昏迷过去的祁新,拦腰抱起,送进石屋内。
  黄山一枭林貌,一见方玉秋横挡身前,正是旧恨新仇齐发。
  当即煞住前冲之势,一声刺耳的凄厉长啸,双目喷火,须眉直竖,咬牙切齿地道:“小杂种,蓝衣帮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无端杀伤木石金三煞于前,今夜又下得狠心击毙崂山二弟兄于后,本香主惟有一条老命,誓与你拼了。”
  他说着,目眦倏裂,其神情,端的骇人。
  突然,左手一举,从袖口中突出一个小黑球,直冲霄汉。
  霎眼间,空中爆出满天星火,照射得广场中,纤毫毕现这显然是他们的暗号,在请求援救。
  很可能这附近还藏有蓝衣帮的人物。
  这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广场中一片凄凉,四周鬼影幢幢,加以受伤的蓝衣帮喽罗,哀嚎之声不绝,益发令人不寒而栗!
  邵映雪毕竟是个女孩子,她见这等冷森森地情景,不由得芳心跳个不停。
  她见秋哥哥纵向黄山一枭身前,也随后紧跟过去,并肩站着,这样她才感到心安。
  黄山一枭林貌,放出求援暗号,似乎胆力陡增。
  紧接着,双目红丝满布,显然怒愤已极,全身骨节“格格”作响,无疑地那是运集功力,准备突然出击。
  骨节响过之后,一步二步的向前逼近,其脚步落处,陷入地面三寸余深。
  方玉秋见状,冷“哼”一声,道:“林大香主,小爷念你修为不易,还是及早回头,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蓝衣帮,妄想成帮立派,要与江湖人士作对,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们还有什么可得的?所以我劝你悬崖勒马,切勿自寻死路。”
  但黄山一枭双目圆瞪,不闻不问,仍然步步前进。
  他的双掌,似在逐渐涨大,涨······
  方玉秋已知其恶根深种,绝非三言两语,所能劝醒痴迷。
  同时,他见他的神情,心里也不禁骇然,时不容缓,见其距离自己尚不满七八尺,立即侧头,急急地道:“雪妹妹你快后退!”
  邵映雪闻声,知道自己在旁边,既不能帮忙又将分秋哥哥的心神,是以,旋即飘身后退,秀眸不眨的睇注着场中。
  但她仍然紧握玄霜剑,以备必要时,帮助秋哥哥夹击这一个魔头。
  方玉秋见邵映雪退出场外,已默运起“无上禅障”,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
  陡地——
  黄山一袅林貌,大吼一声,身躯窜起二丈余高,腰身一扭变作头下脚上,双掌竟如蒲扇般大,凌空下击。
  就在这时,突然石屋里传出一声惊呼道:“小兄弟,那是七煞掌!”
  方玉秋闻听“七煞掌”三字,心中陡地一震。
  他的脑海中如闪电似的掠过,在玄玄洞天时,曾涉猎过恩师留下的一本秘笈中,他曾看过上面载有这种毒厉的掌法。
  这种掌法,一经施展,须将全身功力完全运集于双掌,掌风落处,穿山裂石。但施用之人,如无绝高内功,双腿会立即瘫痪,永成废人,即是功臻化境之人,也非要十年以上,难以复原。
  黄山一枭乃是一代恶魔,尤其身膺蓝衣帮香主之尊,目睹自己所带来的人,伤亡殆尽,怎不令他痛心疾首,是以,抱定必死之心,与方玉秋一拼。
  在他的想法,恁的方玉秋之武功再高,也难以抵得这人人见而丧胆的“七煞掌”,因此,他拼着自己变成残废,也要将方玉秋击杀。
  这样,一来替死去的同道报仇,二来也可挽回自己的颜面。
  只需这小子一死,剩下的吕梁二怪,以及那个女娃子,自己再鼓着余勇,一举歼灭,那么,吕梁松庐,仍然是属于本帮的发祥地。
  当然,他这是作万一侥幸打算,如果对方逃出掌下,那自己就不堪想像了。
  不过,他的心里却抱着绝对的把握,一定不会落败,假设真的被他逃出掌下,而自己的援兵一到,依然是胜券在握。
  当下,方玉秋震慑于“七煞掌”,那还敢怠慢,内神立时发动运出了十成真力的“无上禅障”,以防不测。
  他仍然不敢硬接,恐怕“七煞掌”,会击透禅障。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见黄山一枭,捷似闪电般的凌空下击,他那敢稍事怠慢,立即提气轻身,势若幽灵,向横里滑出五丈余远,其快其捷,简直是无法形容。
  就这样,他已跃出了掌的范围。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他适才立脚之处,已被黄山一枭的掌风深陷三尺余深,立时,灰尘四隘,封面不见人。
  同时之间,听得“哎呀”一声叫唤,那是邵映雪骇急而呼。她以为秋哥哥已被黄山一枭之掌力击死,立即心痛刀绞,就要挺剑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黄山一枭功力未绝,身在空中又是一拗,藉着掌风上反之力,又腾高五尺,犹若乳燕掠波,疾捷无与伦比的射向迎面而来的邵映雪。
  他知路方玉秋已经逃出,是以,舍近图远的去对付邵姑娘。
  在电光石火之间,方玉秋已看清了黄山一枭的意图,吓得他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口腔里转,身形一纵,横截而上,不自觉的又施展出他适才想起的“丹铁三掌”第三招“旋乾转坤”来。
  掌风一出,只听“砉”然一声,一阵血雨横飞,又是“噗通!”“噗通!”两声,由空中掉下来两截身体。
  那邵映雪往前迎扑之时,突然感到有几点水珠溅上粉颊,只以为是秋哥哥的尸体被黄山一枭之掌风扫起,因而血肉横飞,溅在她的脸上。
  她竟痛极而晕,娇呼一声“秋哥哥”,仰身就向后倒下。
  可怜的姑娘,乍逢情郎,尚未尽情欢娱,又遭折翼,在她说来,怎能不肝肠痛断,而晕厥呢?
  由于她心急,而未看清同时,更因黎明前的过于黑暗,再加被黄山一枭掌风所击起的灰尘,使她无法看清,才伤痛攻心,以致晕厥。
  就在她娇躯尚未落地的刹那间,方玉秋身在空中,居高临下,已看清雪妹妹的情形,立即腰身一拗,疾如流星的箭射而至,双手倏伸,已抄起姑娘娇躯,平端怀中。
  他身躯落地,立即转身对着那些负伤的蓝衣帮喽罗叱道:“你们香主,置公理于不顾,妄想抢夺吕梁松庐,乃是自取死路。小爷念你们盲从附和,暂饶一死;快将他们的尸体搬走,如果日后你们仍然为虎作伥,小爷会随取你们的狗命!”
  那些喽罗闻言,岂敢怠慢,忙不迭的背起三具尸体,抱头鼠窜而去。
  他说话之间,邵映雪已悠然醒转,秀眸倏睁,发觉自己平躺在秋哥哥臂弯里,她在忖思着怎的回事?
  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心痛秋哥哥遭了毒手,因而痛极昏晕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了没有?
  遂将纤手放在口中,咬了一下,感到痛疼,她顿时明白了事实的真相,秋哥哥却是安然无恙,只是自己太紧张。是以,芳心一阵剧烈的跳动,不能自己的双臂倏伸,紧紧地环抱住秋哥哥的头颈,颤声频呼:“秋哥哥!秋哥哥!”
  方玉秋闻声,知道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轻声说道:“雪妹妹,我以为你被黄山一枭七煞掌风扫中,真太危险了,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形,千万小心,莽撞不得!”
  说着,他将手臂一松,邵姑娘双足落地,秀眸凝睇,她的秋哥哥依然神采飞扬,玉面泛红,毫不像适才打过仗一样。她的芳心真的开朗了,如一朵花儿,淋浴在和熙的春风里。
  她的心里却在想着:秋哥哥的武功,已经是出神入化,黄山一枭岂能及其万分之一,自己未免过于紧张。
  今后如果老是这样提心吊胆,秋哥哥岂不见笑自己杞人忧天吗?他更会嗤笑自己的胆小,怎能行道江湖呢?
  但事实上,她应当关心他,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婿,如果自己不关心爱护他,又有谁去爱护他呢?
  这是姑娘心里的话,自然未说出口。
  根本不用说,方玉秋颖悟绝伦,他岂有不知雪妹妹晕厥的原因?当然他的心里也是甜甜的,愉快的。
  “雪妹妹,我们快进屋去看看祁老前辈,替他疗治。”
  他说完,伸手挽住邵映雪的纤手,向石屋走去,小红却留在外面守望。
  这一片打斗之处,距离石屋约有三十余丈远,但在这两个轻功绝佳的高手看来,仅仅咫尺之遥。
  是以,三两个起落已纵近门前。
  他俩一脚跨进屋内,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简直就使他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然而,明摆在眼前的一切,确实是如此。
  原来吕梁二怪年景良与祁新,以及他们的徒弟吕恭源,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已经气绝多时。
  三具尸体,个个龇牙瞪眼,死状极为骇人,似是经过极大的痛苦才死去的。
  从各种迹象上看,屋内的家俱未动分毫,绝不像经过剧烈的打斗,甚至连一拳一脚未伸过就被人击杀。
  方玉秋目睹如此惨状,一颗心倏地下沉。
  幌身近前,就要检视三人致死的原因,他的手尚未伸到尸体上面,蓦闻邵映雪一声急呼道:“秋哥哥,动不得,你看那是什么?”
  她心细眼快,已看清三具尸体上似有毒药!
  方玉秋闻声直起腰肢,星眸神光陡射,随着她的纤指看去,却见三具尸体的衣服上,星光点点,并且若有若无的飘着丝丝气体。
  这丝丝气体,若非他那一双神眸,是难以看到的。
  当然,邵映雪的眼力相差甚远,她所看见的只是闪烁的星光,至于气体却看不清楚。
  所飘散出来的气体,含有少许辛辣味道。
  方玉秋深通医理,乍闻这种味道,骇然一震,急回首喊道:“雪妹妹,不好!快闭住呼吸!”
  伸手拉住姑娘玉腕,幌身退出屋外,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连道:“好险哪!好险哪!”
  邵映雪却不知道原因,疑奇地看着方玉秋。
  但方玉秋却未说下去,站在门前远远地向内看视。
  邵映雪见他未作声,也抬起螓首看向屋内。
  只见三具尸体的衣服,在刹那间,已变成灰尘,又渐渐地全身肌肉,化作血水,剩下了三具白骨!
  邵映雪目睹这等惨状,吓得娇躯颤抖,紧依秋哥哥身旁,颤声问道:“秋哥哥,这是什么毒药,怎的如此厉害?”
  方玉秋眉峰紧皱,似在沉思。
  良久,他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这可能是传说中的虺蛇消肌粉!”
  说着,转头问道:“雪妹妹,你可曾听见令师说过江湖中,有谁会使用这种绝毒药物?”
  邵映雪连连摇头。
  他自己也在搜尽枯肠,似乎也未听见师父说过,有这样专门用毒的人物,而且,心狠手辣。
  思索了好久,也未想出,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个人也未免太过毒辣了。”
  语声略顿,又看看屋内三具白骨,他那善良的心田,泛起了一股酸水,哽咽着道:“雪妹妹,年祁两位老前辈,隐居于此,与人无仇,无世无争,虽然说他们的个性有点孤癖,但仍不失为正义人物。想不到我们来此,给他们带来噩运,这个暗施毒手之人,心肠过于狠毒,竟连一个不懂武功的孩子也不放松,真令人发指!”
  他一面说话,一面泪水潸潸而下。
  邵映雪心地更是慈善,何况女人的泪水,更容易滴落,是以,老早就泣不成声了。
  她听见秋哥哥说起年、祁二位的为人,她固然过去并不认识,但祁老前辈乃是自己父亲的老友,现在竟惨遭毒手,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糊糊涂涂地死去,人生之下场如此,可谓凄惨已极。
  看看这两位老人,以及一个稚龄的孩子,死后在霎眼间,仅剩下一堆白骨,使她那少女的心灵,怎不肝肠寸断,哀哀啼哭。
  至于方玉秋一面流着眼泪,一面暗忖:自己与黄山一枭林貌对立之时,其默运“七煞掌”功,那年景良曾高声喊叫,知会自己小心,想不到就在这一刻,他竟遭了毒手,而且,还在不声不响中。
  他想:这是那一路人物,能有如此高绝的武功?
  这个人既然武功高绝,为什么不搭救黄山一枭,而任令同道被杀?难道他们不是一路?
  若不是一路?对吕梁二怪为什么下此毒手?
  这些事情,十分令人费解。
  再说“吕梁二怪”,也不是江湖庸手,功力已非等闲,竟然毫未抵抗就被人击杀,来人当是江湖中绝顶高手。
  他们之间,如果没有大仇,定然是蓝衣帮的同道,不然的话不会这样绝情,后连其尸骸都不留存,未免太够狠心。
  若是说与自己有仇,为什么不当面叫阵?来人既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两个武林高手弄死,却又放过自己,这内中必会有阴谋存在?
  他猜测不出究竟是什么样人?泪水仍在流着,流着。
  所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的流泪,就是悼惜年、祁二位老前辈及他们的徒弟吕恭源的惨死而伤心。
  方玉秋与邵映雪,一个流泪,一个低泣。
  他们的心里,同时在想着,人生于世,所为何来?就这样无声无闻的死去,而且,还惨不忍睹,目睹之人,即是铁石心肠,也不禁一掬同情之泪!
  想想人家,又想想自己,在江湖中闯荡的下场,都会如此吗?为什么不能大家和平相处?让所有的善良人们,都愉快地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上,又为什么相互你虞我诈,相互争夺杀伐不已?
  自己虽有救人济世的心肠,但江湖上人心险诈,真是难以看清孰是孰非,那么,将来自己也要落此下场。
  方玉秋想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陡地——
  耳旁响起了一个声音:
  孩子,为社会的安宁,为人类的幸福,个人的安危算得了什么?只要是义之所在,前途无论怎样凶险,都应当勇往直前,才对得起昔日的教养,也才对得起自己夙兴夜寝的苦练绝技。
  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必思虑得那么多,恶人虽然遍地皆是,只要自己光明磊落,坦荡无欺,大义凛然,天必佑之,又有什么可惧?
  这是恩师临死前,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今幽冥异途。
  想至此,抹干眼泪,声清啸,犹若寒潭龙吟,声震长空,历久不绝。
  邵映雪被他的啸声惊醒,顿时也止住泪水,抬起螓首,看看他那双眸射出的两缕神光,不禁机伶伶打个冷颤,芳心暗忖:秋哥哥的内功,是何等的湛深,恐怕自己之师父与父亲两人加起来也难以比得上他一个人,他是了不起的,无怪江湖黑白两道,畏之如虎。
  旋即,她又转头看看屋内三具白骨,泪水又沿颊而下,樱口喃喃出声道:“他们的下场好可怜!”
  却听方玉秋接住道:“雪妹妹,死者已矣,这付担子,落在我们的肩上了,迟早要为死者报仇,使他们瞑目九泉。”
  邵映雪点点头,道:“是的,秋哥哥,我们要以杀止杀去惩戒恶人!”
  说着,秀眸圆睁,粉颊罩霜。
  方玉秋知道雪妹妹也是个血性女子,不由暗暗点头。
  两人抹了眼泪,连袂又走进石屋。

  太阳已经从东面的山上露出了脸面,它,放射出和煦的光芒,不偏不倚的照射在大地上,无论是好的,或者坏的,它都一视同仁。
  料峭的春风,有点薄寒,尤其是清晨,但有和煦的太阳光,给人们在寒冷中,又增加了点温暖。
  这时,正是卯末辰初,在吕梁松庐前面的广场上,有两个俊美的少年男女,向一座新建的坟墓,拜罢起身,并肩而去,又垂首默祷一番。
  他俩的双眼,都孕蕴泪水,尤其少女的眼睛还有点红肿,粉颊上也有泪水,恰如带雨的梨花。
  默立了一会,那俊秀的少年,口中自语地说道:“二位前辈,及吕小弟弟,你们安息啦!晚辈今后行道江湖,如果碰见你们的仇人,定斩杀。”
  少女螓首微侧,点头道:“我们要为他们报仇,一定要找到这个恶人!”
  脆声略顿,娇躯倚向少年的身侧,柔声道:“秋哥哥这一夜可累坏了你,我们到石屋内休息一下,待我替你弄点吃食再走,好不?”
  她樱口吐语,如黄莺出谷,翠鸟鸣春,是何等温柔,是何等体贴,充份的显示了,她的贤慧、端庄。
  少年人伸出左手,轻揽她的纤腰,投射出一份感谢的目光,点点头道:“雪妹妹,你也未闲着,跟我吃了不少苦头,尤其你的身体刚愈,唉······”
  他似乎言犹未尽,不胜感叹。
  少女由怀中掏出一条手帕,伸手替少年揩了一下面颊上的泪水,随着她自己也揩了揩两眼。他俩相互安慰,心田里,却是甜蜜无比。
  “秋哥哥,我只要在你的身边,就是再在怎样的苦我也会感到快乐,何况还没有吃苦,快走吧!”说着,两人即并肩向石屋走去。
  不用说,他俩就是方玉秋与邵映雪。
  原来二人自“吕梁二怪”在不知不觉中遭人杀害后,相对涕泣了一顿,感到江湖上太过惊险,因而有点灰心。
  这不过是一刹那的感念。
  方玉秋突然想起恩师“太苍逸叟”遗嘱,人生一世,要为大家着想,凡是义之所在,虽赴汤蹈火,又何所惧?
  恩师之先诫,言犹在耳,立即止住泪水,又加慰邵映雪,止住哭声。
  姑娘是百依百顺,她的伤心哭泣,也是看到秋哥哥泪流而哭,何况她与吕梁二怪并没有什么瓜葛,是以,立即止哭。
  方玉秋目睹三具白骨,总不便放置在屋内,两人遂移出屋外,将之掩埋,也算使死者入土为安。
  堆好以后,复拜了几拜,二人才回石屋,准备略事休息,再弄点吃食赶路。
  两人走到石屋门前,方玉秋突然发现墙上印着一支血手,上面的血迹,经旭日一晒,已经变作黑色。
  这支血手,显然是杀死吕梁二怪和其徒弟的人。
  先时,由于两人可怜他们的惨死未曾注意,想不到来人还留下暗记,可想而知,定是一个大魔头。
  吕梁松庐连续出现大魔头,这四周可能隐伏杀机,但不知他们的来意如何?
  处此步步荆棘的环境下,方玉秋也有点忐忑。原因是敌暗我明,又不知人家是不是为自己而来,本身之安危固然不怕,可是,雪妹妹却不能不小心保护。
  他既发现这只怪手,当即侧头提醒邵映雪道:“雪妹妹,你看墙上那只怪手印!”
  邵映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立时粉面变色!“啊”的一声,叫道:“秋哥哥!那是血影佛的暗记!怎的他还未死?”
  方玉秋很惊奇的问道:“你知道这个人?”
  邵映雪螓首一抬,秀眸注向血手印,道:“秋哥哥,我想起来了!曾听父亲说过,这个血影佛,早在六十年前,即已成名江湖,惯于使用虺蛇消肌粉,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大魔头,端的无恶不作。不知怎的,如昙花一现,再未见其在江湖露面。
  “一般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被武林高手逼走,我听父亲说,那时他的年龄,大概总在六七十岁,所以认为其死的成份多。想不到这个老魔头还活在人间,他这一出现,江湖中怕不要又是一场大劫。秋哥哥,日后如果碰到他,千万要小心,不过,此人不除,江湖上永无宁日。”
  方玉秋闻见“血影佛”,已经年逾百龄,其内功造诣,必然深厚,他并不是惧怕,惟一可顾虑的,由于四周情势不明,设若蓝衣帮也来寻仇,自己一个人,如果照顾不了雪妹妹,那怎么办呢?
  这是他心里想的,当然无法说出口。
  同时,他在“雪妹妹”面前,不能稍有所怯,否则,势将影响她的心理。
  再说,“血影佛”与自己无冤无仇,他岂会无端的以大欺小,即是他不顾事理的任性而为,只要自己多加小心,还不至于吃亏。
  虽说与自己无仇,但年、邵两位老前辈惨死在他手里,这个仇,早晚还是要找他报复的。
  除恶即是向善,自己既然学成绝技,不能看着他横行江湖,将来把雪妹妹送回家去,自己单身一人,天涯追踪,也要斩杀此獠。
  方玉秋正要开口说话,突闻身后有衣袂飘风之声。
  他的功臻神化,自然耳聪目灵,当即旋身睇视。
  却见对面二丈远处,立着一个身穿灰衣,手执蛇藤棒,年约三十多岁的人,生得鹰鼻鸡眼,尖嘴缩腮,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直盯注姑娘。
  原来这人正是方玉秋与邵映雪第一次相遇,所遇见的“黄河四怪”之一,“花蛇”萧品三。
  这小子是一个色中饿鬼,社会上不知被他污辱了多少妇女,去年他发现邵映雪,即想染指,却不料人未摸到,反而断送了三怪的性命,只有他鬼诈,躲在后面,才保得了性命。
  双方乍然见面,显然都是一怔。
  “花蛇”萧品三,立即停住身躯,掣出蛇藤棒。
  他曾吃过二人的亏,尤其那支红猴子,简直凶得发狂,是以,心里不由得“卜卜”跳个不停。
  双方既然都有点意外,不由得同时轻“咦!”了一声,相互睇视。
  “花蛇”萧品三想起去年三位同伴惨死在那只红猴子的手上,此时,一双鹰眼,那还敢看姑娘,死盯着小红的动作,生怕这畜牲陡起发难。
  他自知连红猴子都打不过,再加上这两个少年男女,没有一个省油灯,那还有自己的便宜,他本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是,又在人家面前,吹了一个大牛皮,又不得不硬起头皮,一声厉吼道:“小子,原来是你阴魂不散,又来到此处,快叫吕梁二怪出来,大爷有话吩咐。”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眨眼地看着小红。

  第二十六章
  邵映雪的一双秀眸,何等锐利,早已看清“花蛇”萧品三一付畏惧之状,却又故意装出横蛮的样子,芳心里不由暗笑。
  但她又想起去年曾受过他言语上的污辱,怒气顿生,反手就要撤出背上长剑,却被方玉秋摆手拦住道:“雪妹妹,且慢,待我问他一下再说。”
  于是,说道:“萧品三,小爷去年不为已甚,宽大为怀,放你一条性命,希望你能悔悟改前非,重新做人,想不到你却依然故我的为非作歹。现在,你还有何话说?小爷只有实践诺言,有话快说,小红!”
  说着双眸神光暴射,玉面含霜。
  他是有意在吓吓“花蛇”萧品三,要他说出来此的原因。
  小红闻听小主人叫唤,立时挺身而起,双睛圆瞪,大嘴一龇,只待吩咐。
  那“花蛇”萧品三曾见过这只红猴子的厉害,吓得他一阵“哆嗦”,不自觉的飘身后退五尺,右手攒紧蛇藤棒,以防突袭。
  方玉秋未待他发话,随即又沉声问道:“快说,你找吕梁二位老前辈何为?若说得有理再饶恕你一次,否则,我即……”
  语声略顿,指着小红,道:“命它抓掉你的脑袋!”
  这不是说假话,萧品三被这只红猴子,真是吓破了胆。
  人不怕死,都是嘴上的功夫,不管富贵贫贱,都希望能永久活下去,尤其那贪图利禄之小人,更把生命看得重要。
  不过,对于死的看法,也不能一概而论,凡是大义凛然之人,只要死得有价值,他们会视死如归。反之,一般贪功名利禄之小人,则危惧死亡,生怕丢掉荣华富贵。
  目今江湖上小人多,当然就怕死,大义凛然之人少,是以,遍地蛇蝎,尔虞我诈,世风日非了。
  像花蛇萧品三之为人阴险狡诈,由于往年为非作歹,被官府追捕得紧,才投靠万流教。
  当然,他是为了保住性命,才甘愿听人徒使。
  世上的恶人,都以为自己是对的,他们的看侠义道人士所为,亦犹侠义道看黑道一样。
  以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社会上,万事万物,只有客观的分析,才是正确的答案,舍此而外,凡是自我掏醉者,那都是沽名钓誉,没有真的。
  “花蛇”萧品三之投身万流教,这样,他一来保存了性命,二来可以继续为恶。
  当下,方玉秋安心要吓吓他,遂叫一声小红。
  他一见小红挺身站起,那得不怕,那得不惧!
  但江湖人士,向来是宁折不辱,“花蛇”萧品三与死去的三兄弟号称为“黄江四怪”,也曾闯过万字,算得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时,他心里虽惧,口头上却不得不装出一付好汉的样子,闻言立即“嘿”的一声,灵机一动,狞笑道:“小子,你听着,吕梁二怪既然邀请你来作为靠山,杀死了蓝衣帮林香尘,当然算是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物。大爷作客此地,因与你有过一段交往,特来邀请你们至石笋谷走走,有种你就去,否则,恐怕也难逃出吕梁山!”
  说着,满面得意之色,左手叉腰,右手紧握蛇膝棒,哼了一声,又道:“大爷干脆再告诉你,这四周百十里内,犹若铜墙铁壁,所有的武林高手云集,任插翅也难飞出。”
  说完,那一双鹰眼,由小红的身上,移向邵映雪的娇躯,那付馋像,差点嘴角要流出水来。
  邵映雪见他不眨眼的看向自己,恨得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娇声叱道:“狗贼!蓝衣帮是你的祖宗不成?”
  “花蛇”萧品三“嘿嘿”笑道:“大爷虽是万流教,却与蓝衣帮有点瓜葛,你两个如果惧怕,只要依从大爷三个条件的任何一个,保管没事。”
  方玉秋说道:“你先说出来听听,那三个条件?”
  萧品三的胆子似乎大了一点,又偷瞥了一下小红,慢条斯理的道:“第一个条件很简单,将你们那只红猴子送给我。”
  方玉秋暗笑他天真,遂问第二个条件。
  “花蛇”萧品三,只以为方玉秋已被自己几句话吓住,又意气洋洋的道:“第二个条件很简单,你们为了将功赎罪,捉住吕梁二怪,随着大爷至蓝衣帮分舵,他们不但不会记恨杀死林香主的仇,还会重用你。”
  他说这话,当然不知道“吕梁二怪”已经惨死。
  方玉秋接着说道:“你再说说第三个条件着。”
  “花蛇”萧品三闻言,一双色眼滴溜溜地溜向邵映雪,道:“第三个嘛?恐怕有点难了!”
  邵映雪是何等灵慧,已知道他未安好心,当即娇声叱道:“快讲,可要小心你的脑袋!”
  方玉秋也知道他的意思,是以,连声催问。
  “花蛇”萧品三是何等机警,狡诈,心里暗忖这小妞儿从她的眸光中可以看出,武功比之以前又高出一筹,如果说错一句话,恐怕性命不保,还是搪一搪再说。
  旋即,又机灵一动,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小妞儿随同大爷先见见蓝衣帮的舵把子,一切由我解说,保你们平安无事。”
  方玉秋知道:“花蛇”萧品三恶根深重,仍然在想着邵映雪的事,心里暗恨,这样的人,留在江湖上,实在是一大害,但又不愿意连续杀人。是以,安心要惩戒他一下,能令其悔改,这才是他的本意。
  那邵映雪何尝不明白,恨得她银牙紧咬,反手就要撤剑,却被方玉秋拦住,道:“雪妹妹,留着力气,少停再使。”
  说着,侧头用“传音入秘”的功夫,道:“小红,去撕下他一只耳朵。”
  一声撼山震岳的厉啸响起,一条红线窜向萧品三的面前。
  那“花蛇”萧品三见方玉秋嘴唇掀动,却不闻声音,只以为两人在商,心里高兴异常。
  他想,不管答应那一个条件,我总有办法,将你弄到手。
  岂料,付思未巳,厉啸声起,他连拔腿逃跑的时间都不及,只觉眼前一幌,左耳一阵剧痛,已被撕掉。
  接着,一个身体如绣球似的平空而起,摔出一丈余远,“噗通”声响,跌得七八荤素。
  邵映雪紧接着纵身而上,剑尖指着他的心窝,骂道:“瞎眼的臭贼,上次放你一条狗命,仍然恶性不改,今天姑奶奶再饶你一次,但要留下一点记号!”
  说完,长剑一挥,又将他的右耳削掉。
  邵映雪之绰号“飞鹰”,当然是以轻身功夫见长,她见小红撕掉萧品三的左耳,又挥了一掌将他砸飞,即反身退回。
  她就在小红退回之时,立即幌身而上。
  这些动作,写来费时,其实都是一瞬间之事。
  “花蛇”萧品三双耳失掉,痛极而晕,良久才苏醒过来,慢慢地爬起身,拔脚就要逃跑。
  陡闻,一声厉喝道:“萧品三,今日放你是第二次,若仍不悔改,依然如故,再见面时,立取狗命,快滚!”
  “花蛇”萧品三,双手握耳,血流满面,险神射出怨毒之光,狠声道:“江河湖海,后会有期。”
  转身,即强提一口真气,向南逃窜而去。
  当下,邵映雪娇声道:“秋哥哥,这样的坏蛋,留着他干什么?”
  方玉秋含笑道:“他如果能悔改前非,未尝不是喜事,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何必赶尽杀绝呢?恶人自有恶报,到时自有人收拾他的!”
  说话之间,方玉秋想起适才“花蛇”萧品三所说,作谷之事,需要前往看看,即再使怎样危险,也不能示怯,何况人家指名挑战!
  在此情况下,邵映雪自无法再弄饮食了,只得与方玉秋吃了一点他所带来的干粮。
  吃罢,两人带着小红,施展轻功,向“花蛇”萧品三去的方向奔驰。
  山路险峻,幸亏两人都有绝顶轻功,不觉难行。
  一路轻纵巧跳,越山跨洞,尽是危岩耸壁,设若不慎,坠下悬崖,尸骨也难存在。
  但他两人却轻松异常,谈谈笑笑,毫不寂寞,根本忘记了前途危险重重。
  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沉醉在爱的旋涡中,会忘掉一切。
  确实的,爱是伟大的,它能使人上进,也能使人走向坠落!
  方玉秋与邵映雪的爱,一个是多情种子,人中龙凤,一个温柔贤慧,娇艳如花,他俩是相互体贴,相互恭敬,怎能不似如蜜里调油。
  行走之间,越过一条峻岭,驰进一座山谷。
  谷口崖壁如削,仅容两人并肩而行。
  里面约有十数亩地大小,怪石嶙峋,参差不齐,有的高约丈余,有的也在八尺左右。
  四周也是山崖陡削,高约五六十丈。
  方玉秋目睹地形如此险恶,心里暗忖:如果有人将谷口堵塞,前后无路,插翅也难飞出,自己与小红倒不怕,可是,雪妹妹,又怎么办呢?
  看地形,毫无疑问就是“石笋谷”。
  “蓝衣帮”既邀约自己来此,必有埋伏,却又不见一个人影,莫不是他们另有阴谋?
  他艺高胆大,决心要进内看看,只要雪妹妹与小红不离开自己,再怎样危险也不怕。
  他又想,设若“蓝衣帮”,不顾江湖道义,以众凌寡,而自己为了自卫,不得不出手,这样,肆意屠杀,岂不有干天谴?
  熟思再四,猛然想起一事,为了少造杀孽,只有以绝技退敌,可是,其后果又怎么呢?
  他略为沉忖了一下,终究下定决心。
  于是,他立即从革裘中掏出一个小瓶,倾了两颗红色药丸,一颗递给小红,令其吞服,一颗递给邵映雪道:“雪妹妹,你先将这颗药丸吞下。”
  邵映雪疑奇地问道:“秋哥哥,这是什么药丸?”
  方玉秋肃穆地说道:“雪妹妹,如果萧品三说的不假,我们进此谷内,恐怕要大打一场,为了少造杀孽,我想以飞景八曲退敌。你服下此丸后,双耳即聋,这样,我可以任意吹奏,不然的话,我一个人难免有顾此失彼之虞,为了防患未然,惟有如此!”
  邵映雪秀眉紧皱,道:“秋哥哥,我聋了以后怎么办?”
  看她那付愁眉苦脸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本来嘛!像她正是花样年华的少女,一旦聋了双耳,未来岁月悠悠,如何能生存下去?
  当然,她不知道秋哥哥还有药品替她恢复原状,是以,芳心忐忑不安。
  本来她对他的了解还不够深,这也毋怪如此发愁。
  方玉秋见她那付形状,不由笑道:“你放心,事过后,还有解药的!”
  邵映雪知道秋哥哥不会诈骗自己,同时,她见秋哥哥如此郑重其事,猜测得到这“飞景八曲”一定很厉害。是以,毫不犹豫的伸皓腕,接住药丸,放在口中,含着津液吞下肚去,脆声说道:“秋哥哥你自己要不要吞服?”
  方玉秋含笑道:“如果我自己也要吞服药丸,那还吹奏什么飞景八曲?”
  邵映雪又问:“难道江湖中除你以外,再没有人敢听的吗?”
  方玉秋点头道:“这很难说,到目前为止,还未遇到这样高的人,要是有的话,除非他自己会运功塞住听觉,否则,再高的武功,也要受伤的。”
  话声方已,陡地——
  峭壁上“轰隆!轰隆!”一阵震天响,堆下一块一块的巨石巨术。
  霎眼间,竟将身后的谷口塞住。
  谷口一塞,退路已断。
  显然的,山巅上埋伏的人,早已看见,故意让两人从从容齐的进入谷中,才推下大块木石,截断退路,其用心之狠毒,可想而知。
  紧接着,山巅现出数十条人影,齐声呐喊道:“小杂种,咱们血债血还,你那飞景八曲,到阎王殿前去吹吧!石笋谷中没有人有兴趣欣赏。”
  声音甫落,居高临下,万弩齐发。
  邵映雪听得花容失色,反手撤剑,就要挥舞。
  方玉秋愤怒填膺,忙即伸手拉住邵映雪皓腕及小红毛手,紧靠住自己,他已默运出“无上禅障”,将他俩包围在障内。
  悬崖上的贼人,弩箭如飞蝗般的射下。
  说也不信,所射下的弩箭,距离方玉秋之头顶及周身三尺,竟然平空悬住,而不坠落,恰如搭了一座箭杆栅一样,将两人一兽完全盖住。
  从悬崖上望下,只以为他们的身上被弩箭射满,是以,兴奋得鼓掌高呼:“小杂种,便宜了你······”
  喊声未绝,蓦闻谷底传出一声清啸,弩箭如飞蝗般的从谷底倒射而上。
  其动力之疾捷,岂止之在强弩上射出的力量大过数倍。
  这是方玉秋先用禅障绝学吸住箭杆,复用禅功弹力,弹射出去,其威力之大,无可比拟。
  紧接着,崖壁上“哎呀!”连声惨嗥,摔下谷底的都跌得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这些蓝衣帮的匪徒,他们万料不到射出的弩箭,突然会平空倒射上来,是以,在冷不防中箭,而坠下悬崖的有十数名之多,个个都糊糊涂涂地倒在枉死城去报到了。
  也就在这时,那小红一声刺耳厉啸,身化一条红线,疾如流星,手攀藤蔓,足登崖壁几个转折,竟被它攀上崖壁,当即展开毛手,抓劈兼施,被它弄死了好几个。
  这些“蓝衣帮”的贼人都是乌合之众,那个不要性命,丢下弩箭,喊一声,没命的逃跑。
  小红野性陡发,有几个跑在后面的,又被它抓死了好几个。
  方玉秋停身谷底,只听上面惨吼连连,凄绝人寰。
  毕竟宅心仁厚,不顾多造杀戳,遂施展“传音入秘”神功,知会小红。
  幸亏它服下之药力,还未行开,能听得见,不然的话,这批“蓝衣帮”的恶徒,算是交上了厄运,个个难逃出活命。
  小红闻听小主人传唤,虽然不愿意就此停手,却又不敢违背命令,可是,它杀得又不过瘾,总得再捞几个,瞥眼发现一块大石后面还藏避着有人。
  它遂不声不响,幌身走过去,先厉啸一声,竟将石后的三个恶徒,震得骨软筋酥,萎顿倒地。
  它毫不费力的抬起毛手,“克嚓!”“克嚓!”三声,将三个恶徒送回姥姥家去了,再也不能为非作歹。
  死后,还落得曝尸深山,落入鹰腹,这是为虎作伥的下场,绝没人去可怜的。
  当下,小红劈死了剩下的三个恶徒,才“吱吱”连叫,龇着一张大嘴,纵下悬崖,蹲踞在小主人身旁。
  方玉秋侧头看看小红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知道它又杀死了不少,又看看身傍摔下来的几具尸首,个个跌得脑浆迸裂,肢断体残,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雪妹妹,他们也是父母所生,自小提挈捧负,嘘寒问暖,长大成人,不务正业,落得如此下场真够可怜的。他们为什么不学好呢?唉!社会上的恶人太多了。”
  邵映雪本来也是不敢杀人,她更何曾见过这多尸首,一颗善良的芳心,油然的生出了一片惋惜。
  她见秋哥哥满面沮丧之状,急忙硬起心肠,安慰道:“秋哥哥,这是他们自作自受。不要难过,只要我们行为正当,上天也会原谅的。”
  方玉秋苦笑着点头,道:“只有这样说了,总之以后,还是要设法劝告恶人改正,才算是其正行道,要以暴易暴的手段,绝不是办法,雪妹妹,你以为对不?”
  邵映雪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对秋哥哥见解的正确,是诚心悦服,只有连点螓首。
  她,温柔的紧贴在他的身旁。
  蓦地,想起适才秋哥哥不知施展何种功力,竟然可以顶住弩箭,而不坠落,复又弹射出去,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自觉的脱口问道:“秋哥哥,你怎的把箭吸住,又弹射出去,告……”
  话未说完,突觉双耳已聋,半点声息听不到。
  她不由得秀眉紧蹙,烦躁异常。
  但她知道秋哥哥是一片爱护,才给她服下药丸,以免自己被萧音震伤,这样,秋哥哥也无后顾之忧,可以任意对敌。
  方玉秋见她的形态,已知药力发生了作用,当即含笑,点头。
  至于小红,虽已通灵,毕竟是一个哑吧畜牲,武际双耳一聋,顿时急得它抓耳搔腮,口中“吱吱”连叫,似不胜烦躁。
  方玉秋瞪了它一眼,才安静下来。
  这时,已是辰末已初,太阳高悬半天,万里晴空,石笋谷一片肃寂,简直寂得有点怕人!
  方玉秋猜不透谷中有无埋伏?由于过于寂静,使他增加怀疑!
  他双眸圆瞪,凝眸谷中,却见隐蕴一片煞气,已知谷中石笋隙内,定然藏有无穷的杀机。
  邵映雪双耳失聪,只凭一双秀眸主宰,但她的眼力比之方玉秋,何啻霄壤,当然看不出,所以她的行动,也只有以秋哥哥的马首是瞻。
  方玉秋知道她的双耳已聋,就是说话她也不听见,惟有以眼色传意。
  方玉秋目睹当前的形势,后路已断,前面石笋内不亚于刀山油铎,事实确是如此,但亦要撞一撞,何况人家是有意对付自己。
  “事到头不自由”,明知前面危险重重,也不能退缩,非要与蓝衣帮斗斗。
  远看谷底,石笋林立,错综离奇,不用说,还要走进去即是远看也有点胆寒。
  方玉秋自不能再徘徊,当即从衣襟底摘下“寒晶洞箫”,率先前行,并以眼色示意邵映雪与小红,紧随自己身后,以防失掉连系。
  尚未走得几步,已靠近石笋边缘。
  陡地······
  从右前方陡壁下的一块石笋后面,“叟”的射出一支利箭,划空而过!
  紧接着,又从对面山脚下,同样的,“叟叟叟”激射出一排利箭,如同飞蝗似的向两人射来!
  显然的,方玉秋与邵映雪的一举一动,早在人家的监视中。
  但对方虽然射出利箭,却未见一个人影。
  无疑地,都是暗藏在两边陡壁上的岩穴中。
  邵映雪双耳听不到,闷得心烦意躁,她希望能够穿过石笋谷,早服解药,恢复听觉。
  她一见利箭射出,一时一声娇叱道:“鼠贼,躲躲藏藏,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的快滚出来,姑奶奶——超渡你们!”
  娇叱声中,左手剑诀,右手挥舞“玄箭剑”,犹若一团瑞雪,涌身纵出石笋中,即不见。
  方玉秋怕她躁进吃亏,急忙伸手要拉住她,竟然没了一步。
  他略微怔神之间,竟未发现雪妹妹再纵起身形,只听见几声“克嚓!克嚓!”传出,别无其他声息!
  方玉秋担心雪妹妹吃亏,不敢稍缓,立即跟踪而进,直向有声之处飘落。
  且说邵映雪一跃进石笋中,陡地——
  从两侧伸出两把锋利长矛,直向她腰身刺去!
  长矛上面蓝汪汪的映日生轮,恰如一汪秋水,显然是淬过剧毒,不然不会呈现蓝汪汪的颜色。
  她的娇躯刚刚落地,瞥见长剑刺出,已无眼腾身上纵,幸亏她眼疾身快,只得腰身一躬,捷似闪电,纵前三尺,堪躲过!
  但是,躲过两侧,身前也有石笋,又从旁边刺出一把长矛,迳直的刺向她最怕羞,最神秘的地方。
  江湖人士,凡是与女人动手过招,切忌不要指向其胸腹下,因为这两处,乃是女人家最宝贵之地方,如果长剑碰上,她定会与你拼命。
  当然,这是指侠义道人物而言,至于那些下三滥之徒,就不管什么地方了,反而专门要扑抓那些地方。
  当下,姑娘一见隐身使矛之人,竟是如此,怒火暴升,一声娇叱,道:“鼠贼!你是找死!”
  “玄霜剑”一挥,快似电闪“克嚓”声响,已将长矛截截断。
  她刚刚截断身前之长矛,紧接着,又刺出一柄,而且,左右后三面,同样的刺出三柄来,完全都对着她的中盘而刺。
  她想挥舞长剑,护住娇躯,可是,石笋林立,参差错综,又无法施展,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这才有点心慌意乱,瞥眼看看“秋哥哥”,却又不见迹踪,小红也不知去向。
  当然,她的双耳已聋,连一丝声息也听不见,她更不好意思,招呼“秋哥哥”救命,同时,她也无法知道,他此时的情形如何?
  所谓“人急智生”,她猛然抬头,发现身侧一块石笋,高约丈余,芳肩一幌,就纵上尖端,这样,才脱出前后左右刺出的四柄锋利长矛!
  岂料,身躯甫落,四周万弩齐发,直向她立身之处攒射!
  至此,邵映雪一招失着,全盘皆输,益发使她心慌。
  为了求生,一即“玄霜剑”一抡,拨开弩箭,翻身飘落向另一面的石笋隙中。
  身在空中,长剑连连抖出三朵剑花,只听“克嚓!克嚓!”几声,又被她削断了几柄刺出的长矛!
  双足落地,她已吓出一身冷汗!
  她的一柄“玄霜剑”连次削断长矛,似乎勇气又增,可是,敌暗我明,处处都在人家的计算中,虽有削铁如泥的利刃,也无便宜可占。
  打仗斗殴,要争取主动,倘若站在被动的地步,那只有挨打的成份。
  此时,邵映雪正是处在被动。
  她把隐身之人,恨得银牙咬得“吱吱”作响,她又不断的娇叱辱骂,希望能将人激怒,可以面对面的大打一场,然而,对方半点声息也没有,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她已后悔不该任性与秋哥哥失掉连络,虽想纵出去,却又不辨方向,即是要纵上石尖,更有弩箭攒射,如在石笋隙中寻路外出,则有长矛刺击。
  自己双耳失聪,又不能听风辨位,单凭眼力,是不够用的。
  处此情况下,却又不甘束手待毙,惟有小巧功夫去闪躲,躲过一时算一时,再慢慢想法,何况有“秋哥哥”,他一定能救出自己。
  感念之间,也就是她刚刚落地的霎那,身前早又刺出一柄长矛,她又要施故仗,意图截断。
  可是,石笋后面持矛之人,似乎已知道她的长剑削铁如泥,倏地撤回,一招“春乐耕田”,改攻下盘。
  邵映雪应变疾捷,娇躯上腾,窜起二丈余高,秀眸一掠,发现石笋后面正有一个蓝衣大汉,手持长矛,狠命的向前刺来。由于他的招式用老,再加以身躯高大,运转不灵,是以,上身前伏,尚未收回。
  邵映雪正想伏冲而下,想捉住蓝衣大汉。
  但她的娇躯越出石笋丈余,立时,四周又是弩箭齐发,直向她射来!
  她顾不得捉人,当即腰身一扭,“玄霜剑”一挥,划出一道长虹,拨开射来的弩箭,飘落在石笋的另一面。
  连次的惊险,已是冷汗湿透衣衫。
  她瞥眼看见左前方余远处,有一片五尺方圆的平地,她估计只要轻轻一掠,即能达到,如果立身在那里,自己可以施展开长剑,就不怕。
  尚未来得及幌肩前进,左右早又刺出两柄长矛,一攻上盘,一攻中盘,端的凌厉毒辣!
  邵映雪已是怒气攻心,已拼着必死之念,右手剑一招“乌龙汲水”直砍长矛,左手化剑诀为“空手入白刃”绝技,要抓住矛杆。
  可是,石笋后面之人,似已知道她的用心,立即双双缩回。
  就在这时,她的左腿,感到有点痛疼,正是后面的长矛刺了一下。
  幸亏她的长裤,乃是秋哥哥所赠的“海丝宝衣”,竟然毫未破损。
  她头也不回,右手长剑一招“凤凰摆尾”,“克嚓!”一声,已将身后之长矛截断。
  后挥的长剑,尚未收回,左右石笋后面的长矛,复又刺出。
  邵映雪被逼无奈,趁着后面之长矛尚未刺出之时,立即后退三步,刺出的长矛擦衣而过。
  她猛然想起一法,何不背脊贴在一块石笋上。
  这样,只照顾左右前三面,身后就勿须顾虑。
  忖思中,侧身一退,就倚在一块石笋上。
  出乎意外,娇躯还未靠着石笋,突由石笋尖端,冒出一道黑水,腥臭扑鼻,她立即向旁侧石笋纵跃,幸亏闪得快,不然,黑水溅在身上,当不堪设想。
  至此,邵映雪已是心智用尽,任她武功再高,也不免胆颤心惊。
  她这一跃近另一个石笋,立时从旁边又刺出一柄长矛,险些就刺到她的肚脐。
  幸亏她倒提长剑,快似电光石火截向矛杆,“克嚓”一声,矛尖坠地。
  就在这一缓冲之间,她又跃向别的石笋孔隙。
  邵映雪被困阵中,真是又气又急,她气的是敌人手段卑鄙,不敢用目张胆的叫阵。
  急的是秋哥哥与小红不知去向。
  她这一急,不禁连声娇呼:“秋哥哥,你在那里……”
  娇呼声中,出乎意外,冲刺出来的长矛,竟然悉数收回。
  落地——
  从前面石笋旁边,出现了一个四旬左右的蓝衣人。
  那人手持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外门兵刃。
  他生得海口虬髯,凶睛暴露,犹若庙里塑的厉鬼,其形像好怕人,看去定是蓝衣帮内的一个头目。
  只见他面露狞笑,嘴唇连张,不知他在说什么?
  当然,邵映雪双耳已聋,任他喊破喉咙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那人指手划脚,说得津津有味。
  邵映雪见他满脸邪笑,猜知他定然不是说的好话,粉唇倏红,更加愤怒,是以,娇声叱道:“鼠贼,接招。”
  娇声甫落,幌身疾进。
  她已恨透了蓝衣帮,安心要一剑就劈死,方解适才放他们所戏弄的怒恨。
  她招出“大浪卷沙”,直向蓝衣人前胸刺去。
  这一剑,乃是含愤而发,是以剑风“嗡嗡”有声。
  然而,那人也非弱手,“嘿!嘿!”两声冷笑,闪身避开,也不还手,立即转入石笋后面,踪影不见。
  邵映雪相距蓝衣人立身之处,约有八尺远近,当即,她的长剑一出,同时之间,幌身而进,但她逼近之时,却不知那人已躲向何处?
  这时,邵映雪之对敌,惟有仗着一双秀眸,如果双耳能听,还可以听风辨位,但现在却十分困难,顾得了前面,看不见后面,实在是太难。
  在这种情况下,也勿怪她发急。
  那个蓝衣人身形一隐,又从她的周身石笋后面,刺出数把锋利的长矛,分取她的上中下三盘。
  在这样狭窄的地方,如此的攻击,还真难招架,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搜尽枯肠,从自己所学过的武功中,寻找小巧功夫对抗。
  人急智生一点不错,突被她想起父亲曾传授过自己一招“滚龙掌”法,何不运用在剑术上试试。
  感念中,气凝丹田,功贯两臂,剑尖下垂,剑身距胸前半尺余远,立时身形旋转如风。
  那些隐身石后,刺出长矛之人,似乎怕自己的矛尖碰上剑刃,也改变了战术,此间彼缩,忽进忽退。
  邵映雪所用之“滚龙掌”法,只能用力一时,却不能长时的施展。因为一个人老是旋转圆子,即是武功再高,也不免要头晕目眩的,何况这不是她见长的武功。
  邵映雪紧着玄霜剑施展“滚龙掌”法,仍然无济于事,她已感到有点目眩。
  陡地——
  芳心一震,暗忖:自己双耳失聪,全仗目力,倘若再加头晕目眩,岂不要束手待缚?
  于是,她立即停止,再次运用小巧功夫闪躲。
  ——求生之念,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而任人宰割。否则,环境再怎样险恶,也会奋勇挣扎,企图争取那一线的生机——
  邵映雪正是处在后者的情况下。
  她施展开绝顶轻功躲闪,抽冷子斫截长矛。
  她的意思,是抵拒一时,就接近脱险的时机,因为秋哥哥既令自己服下药,他那种神功“飞景八曲”,定会及时奏出。
  就这样,她被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毒绝人寰,奇诡莫测的石笋里面。
  但她那里知道,方玉秋与小红,同她是一样的被人家困住。
  那小红天生一具钢筋铁骨,坚逾精钢的体肤,它一纵进石笋里,在冷不防中被刺出的长矛,连连刺中几下。
  虽然体肤上,毫无损伤,却也不大受用。
  因之,它在稍微疏神之间,又被长矛在它的屁股上,重重刺了一下,这才又引发起先时在谷口崖壁上,未尽情的野性来。
  遂即抖丹田一声凄厉长啸,一双毛手在伸缩之间,已被它抓住从左右刺出的两把锋利长矛。
  它的野性一起,更加力大无穷,双臂向内一带,竟被它拖出了两个蓝衣人,踉踉跄跄而出,双手还紧紧地握住矛杆。
  这两个人是被“小红”的啸声,震得血翻气涌,耳鸣心跳,万不料长矛刺出,正要缩回,却已被小红抓住。
  试想,“小红”的天生禅力,岂是他们所能抗拒,是以,被它拖了一个踉跄。
  “小红”野性一起,那还顾死活,双臂倏地向外一推,矛杆尾端,恰好顶在蓝衣人腹部,双双不由得纵向后一退,碰在石笋上,矛杆已穿透腹部,二命同时呜呼了!
  它刚刚收拾了两个,接着,前后左右,又连续的刺出几柄长矛。
  它是一只通灵异兽,其智慧与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它见此情景,也与邵映雪同样的纵身而起,跃立丈余。
  身在空中,双睛一掠,发现四周弩箭激射而来。
  它不敢稍停,立时真气一泄飘落地面。
  还未容它有缓气的机会,前后左右,又刺出数柄长矛。
  它虽然依样葫芦的抓住矛杆,但人家似已明白其意,照样的此收彼缩,急得它厉吼连声,犹若晴空霹雳。
  但使用长矛之人,都是训练有素,依然刺扎不停。
  如此接二连三,真正激发了“小红”的天赋野性,更加屡啸,震得石笋山摇地动。
  可是,隐身使用长矛之人,似乎不为所动,长矛更加使得神出鬼没,“小红”虽使尽技巧,未再捞到一柄。
  当然,它也不敢再窜高躲避,惟有轻纵巧跳,毛手东抓西扯,左掠右掳,希望再扯出几个人来,消消胸中的愤怒!
  于是,小红同样的被困在石笋里。
  笔者一枝笔不能同时写出三方面的事来,现在搁下邵映雪与小红两方面,让他们与隐身持矛之人缠斗一会。
  且说方玉秋眼看着雪妹妹与“小红”,竟不顾一切的纵进石笋里,他也跟踪而进。
  方玉秋一经进内,自不用说,也是遭受了同样的际遇。
  但是,他有“无上禅障”护体。
  那些刺出来的长矛,只觉距其身体还有三尺远近,软绵绵地,毫无着力之处,且有无比的弹力在冷不防中,竟然连续的被弹起了好几个人。
  有的摔得脑浆迸裂,有的摔得骨断筋折。
  这时,由于方玉秋所站的地位,空隙比较大,因之,施展“无上禅障”并没有什么阻碍。
  他急于寻找“雪妹妹”,只得走向小的石笋隙里,他这一行动,感到有点不方便,内神随即撤掉禅障。
  这一撤掉禅障,长矛四周刺来。
  当然,他不能让长矛上身,既不便施展禅功弹力,内神即行主持,支使外神运展“归元指”之神功。
  其指力着处,“嚓!嚓!”连声,伸出矛杆立断。
  可是,他不能连续使用“归元指”,这种神功,只可用之救急,因为过于损伤真气。
  这样,他一招得手,眼看石笋旁边又接连的刺山长矛,显然有人接应,所以能此停彼继。
  他只得也腾身空中,与邵映雪及小红一样,被射来的弩箭逼落。
  如此以来,他看这石笋里边,竟然险恶无比,因之,担心邵映雪的安危。
  只听得不远处,娇叱与厉啸之声,不绝于耳,已知他们与自己遭受了同样的厄运。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与邵映雪及小红,就在前后脚之间,竟然分开,看来这片石笋内,包含着无穷的玄机,不然不会如此厉害。
  感念之间,想循声至“雪妹妹”处,但是,前后左右,横七竖八的长矛,都以万钧巨力刺出,他虽有绝顶武功,但石笋林林丛丛,孔隙狭窄,却难以伸展身手。
  他一面左拨右拒,一面寻思退敌之策。
  可是,又看不出这算是一什么阵?简直就是怪得出奇,凭着一块石笋的遮挡,会接连着毁掉一柄长矛,又刺出一柄,而且,除去弹飞的几个蓝衣人外,自己就未见到人家躲在何处?
  他不愿无故伤人,右手箫,左手掌,不断的拨动刺出的长矛,双眸端详着周身的石笋形状。
  奇怪得很,石笋确然天生,并没有怪异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何时?尤其人家暗,自己明,人家主动,自己被动,处处挨打,还有什么胜券可操?
  就这样消耗下去,自己累也累死了,他个人虽不怕,但雪妹妹可不能长久支持。
  他正在苦思,如何驰到“雪妹妹”之处时。
  陡地——
  前面传出一声长啸,从石笋后面传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衫,黑巾蒙面人……

  第二十七章
  那人之蒙面黑巾,将头脸完全盖住,仅露出双眼,精光炯炯,洞人肺腑,渊亭岳峙的立在身前寸余远。
  他手持一条非金非石,比拇指略粗的长杆,约长一丈,杆端悬着一块二尺见方,非丝非帛的布,一面黑色,一面白色,犹若一面旗帜。
  布面上点,密密麻麻的黑白点,不知如何想?
  方玉秋一见此旗,顿时想起恩师曾经讲过,江湖中有一种奇宝“阴阳旗”。
  这“阴阳旗”一共有三面,不过,只有一面是真的,其余两面是赝品。
  使用“阴阳旗”之三人,都是黑色长衫,黑巾蒙面,没有人识其真面目。可是,江湖中传言,内中有一个即是蓝衣帮帮主。
  这个人,一生雄心万丈,总想消除异己,使天下武林人物全归附于自己之麾下。
  三十年前,武林同道,见其过于嚣张跋扈,竟不约而同的群起而攻。当时,他自知众怒难犯,同时,他的羽翼未丰,遂悄声的敛迹荒山。
  想不到近几年,故态复萌,暗中又在吕梁山重整旗鼓,待机而起。
  由于他有过一次失败经验,所以这次都是秘密进行。
  其党徒已遍布大江北岸,至于势力,与当前之“万流教”相伯仲。
  他既改变方针,遂密嘱党徒,绝不轻易与江湖人物发生冲突,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是,仍不准许报出“蓝衣帮”的字号。
  是以,目前在江湖中,虽然有人知道“蓝衣帮”复又暗中崛起,但无大恶,也就置之不理。
  至于“阴阳旗”之由来,据传乃是周朝姜尚斩将封神所用之令旗,这确是难得的奇宝。
  旗杆能长能短,伸缩自如,旗面上之黑白点,包含夺天地造化之玄机,奇门遁甲之异数。
  三面“阴阳旗”之持有人,传说其一为“芒竹老人”唐璇,其二为“幽灵居士”赖筠,其三即是“蓝衣帮”帮主,“五毒尊者”尤肃。
  不过,有的认识他们三人者,会当面询问,却都不承认。
  更奇怪的是,那“那五毒尊者”尤肃,他也不承认自己就是“蓝衣帮”帮主。
  三人中,究竟那一位是“蓝衣帮”帮主,任谁也不清楚。至于那一柄“阴阳旗”是真是假,更没有人能认得。
  就这样,这三个人在江湖中,成了谜样人物。
  不过,据一般人的猜测,“蓝衣帮”帮主,八成即是“五毒尊者”尤肃,因为此人,工于心计,更加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是一个非常难斗的人物。可是,他有时也在江湖上作些侠义事情。
  基于这一点,又令人迷惑不解了。
  至于“幽灵居士”赖筠为人,善恶不分,他看着顺眼的即是将天反翻,也认为是对的;看不顺眼的,恁的那人所作所为是如何真善美,也要插手管管。
  如果他插上手,对方的性命算是交待了。
  不过,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已经几近三十年,未见其行踪。
  那“芒竹老人”唐璇是一个极为正派的人物,其修为功夫,已达超凡入圣之境地,更加满腹珠玑,通晓奇门遁甲,为江湖中之一代奇人,而且,传说他的医道之精,古今无出其右。
  可是,这个人虽然正派,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江湖中只闻其名,没有一个人认识。
  然而,他在每个人的心目中,都幻想着是一个面貌和蔼,长髯飘胸的慈祥老者。
  他究竟住在何处?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高到如何地步?也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所以这个人,绝不是“蓝衣帮”帮主。
  而“蓝衣帮”帮主,是“幽灵居士”与“五毒尊者”其中之一,尤以“五毒尊者”居多数。
  这些事情,在方玉秋的脑海中电闪似的一转。
  他对当前手持“阴阳旗”之人,无疑地就是“蓝衣帮”帮主,可是,无法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听那人声音冷得如玄冰似的说道:“小娃子,你叫甚么名字?敢与本帮作对?”
  方玉秋听当前之人,这份托大口气,更加适才被激起的怒火,厉声叱道:“小爷方玉秋,你是谁?藏头缩尾的不敢见人。”
  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本帮主‘阴阳旗’,谅你曾听到这个名字。小娃子,你伤害本帮木石金三煞于前,昨晚又连毁林香主与崂山二杰于后,竟敢明目张胆的与本帮作对。现在你已落在我的‘四象石笋阵’,插翼也难飞出去。”
  语声略顿,摆动着旗杆,旗面被风吹得别别作响,只听他紧接着,又道:“本帮主念你年幼无知,马上束手待缚,说不定我还要借用你,否则,我立时发动阵式,要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活生生困死在阵里。”
  他一面说话,一面仍然摆动着旗杆。
  陡地——
  方玉秋感觉旗面带出之风,似乎有点淡淡腥味,他恐怕有毒,立时掏出“太乙珠”擎在掌心。
  刹那间,腥味杳然,已知确然当前之人在施展卑鄙手段。他益发震怒,厉声叱道:“老魔头,知礼者不论年高,不知礼者实枉长百岁,你枉活了一大把年纪!小爷行道江湖,只知除恶向善,却不管你是那一帮那一派,只要碰见害群之马,绝不放手,小爷劝你,立刻解散蓝衣帮。”两眼瞪着阴阳旗,接着又道:“否则,前车之辙,即是你的殷鉴,为善为恶,就在你一念之间,这四象石笋阵,困不了小爷的。”
  “阴阳旗”不怒,反而阴恻恻地一声冷笑道:“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凭着你黄毛未退,乳臭未干,就敢与天下武林同道为敌,太不自量了。嘿!嘿!”又道:“如果今天你有本领闯出我的四象石笋阵,本帮主不再履江湖,除非另两个阴阳旗出现,那就要取消此约,不过,你仍难逃出本帮帮众之手……”
  他说话之间,方玉秋灵机一动,暗忖: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将“阴阳旗”制住,此阵立解。
  是以,不待“阴阳旗”说完,一声叱道:“小爷先毙了你,看四象石笋阵能把我如何?”
  欺身疾进,猿臂舒伸,就要抓向“阴阳旗”。
  那“阴阳旗”是何等老奸巨滑,他从方玉秋的双眸中,已然看出其心里的动向。
  是以,方玉秋的手还未到,他将“阴阳旗”一挥,立时刮出掠地狂风,呼呼有声,端的凌厉。
  方玉秋不知对方这是何等功力,不敢躁进,立即缩身后退,堪堪躲过对方这一挥之势。
  “阴阳旗”就在方玉秋后退之时,也在“嘿!嘿!”冷笑声中,转入石笋后面瞬即不见。
  他刚刚隐身,方玉秋就听见前后左右金刃劈风之声,长矛分别刺出,对着他的上中下三盘攻来!
  这时他远远地听见雪妹妹叱声抖颤,已知她身处危境,急得心如刀绞,可是,身刺出的长矛,挡住去路,急又有何用?
  他虽然不怕长矛,毕竟耽搁时间。
  所谓“救人如救火”,为了急速挽救雪妹妹与“小红”出险,已顾不得甚么道义了,正是“吾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了。
  付思中,即将“太乙珠”装在内衣袋里,同时之间,内神主动施展无上禅功真力,将刺近周身之长矛连人弹飞,只听一片“哎呀”叫唤,向四处飞跌!
  他立即两手按孔,箫器就唇,提气凝神,吹奏起“飞景八曲”中之“坤曲:古寺晨钟惊迷梦”!
  箫音如流水淙淙,惠风徐来,是那样低缓、轻柔,是那样令人意懒惰弛,是那样令人轻松愉快,渐渐地……
  由低沉而转变为高亢,其声调,自愉快而转变为欢乐,忽疾忽徐,倏高倏低,声调之变换,令人莫测高深。
  这缕箫音,钻进“四象石笋阵”中,所有隐身人的耳中,他们都意绪懒散,毫无生气!
  个个都在侧耳倾听,生怕这曲仙乐,会稍纵即逝;因之,他们都紧紧地抓住这一刻。
  箫音渐渐由疾徐缓急的欢乐声中,一变而为热血沸腾的鼓掌欢舞声调,有一种莫大的潜力,而使人无法遏止的欢乐。
  于是,笑声四起,更不禁闻声起舞。
  于是,他们舞动着长矛到处疯狂的乱奔。
  在笑着,笑着……
  箫音仍在配合着笑声,石笋谷内漾溢着愉快的气氛。
  然而,笑声——
  有的已是声嘶力竭,有的似乎丹田气足,仍然笑得声震长空。
  可是,细听所有的笑声,都笑得有出气,而无入气。
  石笋谷内有什么值得发笑的?
  谁也说不出来,只有吹奏之人是知道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被箫音鼓舞得大笑,发狂的欢乐。
  每个人都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发笑,虽然心里明白,只是无法不笑。
  有的人已经笑得萎顿于地,翻动着白眼,还在咧开大嘴想笑,却又笑不出声来。
  他们都把泪水笑出来,可想而知,是太高兴了。
  至此,这座变幻莫测的“四象石笋阵”内,那些训练有素的蓝衣人,都在尽情的欢笑,疯狂的起舞。
  箫声仍在石笋谷中飘荡回旋······
  所有的人们,只要双耳能听,没有不发笑的。
  古人说:“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是听到的人,却说不出品箫人之雅意,只知发狂的笑,舞······
  现在,石笋谷中只有品箫之人可以听到而不笑舞,还有另外一人一兽,因为她与它,双耳已聋,漫说是箫音,即是焦雷,也难听得一丝声音。
  除此而外,石笋谷中有两三位,由于内功精湛,虽未届笑得声嘶力竭之地步,但也手舞足蹈,笑得眼泪濡濡流下。
  在这些人,笑得已达生死间不容发之际。
  陡地——
  箫声戛止,可是,笑声依然。
  但比之初起时的笑声,微弱得多了,因为他们已经笑得筋疲力尽。
  且说方玉秋将“坤曲”,反覆吹奏了三遍,他恐怕武功软弱之人,会笑断心脉,以致死亡,遂立即停住。
  虽说这些人死不足惜,却又不便多事杀戮。
  当下,他抓紧时机,纵身跃起,喃喃自语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腾高三丈多,星眸圆睁,瞥见“小红”离自己不远,一双毛手,正在左抓右抓,那些笑得气若游丝,躺在地上的一众喽罗,毛手到处,被抓得脑浆迸裂,呜呼哀哉!
  方玉秋见状,不愿它无端死人,立即飘落在它的面前,挥手令其停止,并递给它一颗绿色药丸,命其吞服。
  旋身带着“小红”,循声寻找邵映雪。
  一人一兽在石笋隙中,穿了差不多有两盏热茶的时间,却见邵映雪怔怔地立在一块石笋旁边。
  她,秀眸连眨,疑奇地看着无缘无故笑得倒地的蓝衣帮喽罗。
  方玉秋一见雪妹妹安然无恙,幌身至前。
  他也不说话,立即掏出一颗绿色药丸,示意其张口,亲手塞在她口内,令其吞服。
  方玉秋恐怕晚延时间过久,如果那些蓝衣帮高手苏醒,势将又岔事。
  他刻不及待的右手紧握姑娘皓腕,左手掣起“小红”手臂,准备要施展“罗天步”神功,平空纵出石笋谷。
  身躯未起,果然又祸事临头。
  突白南面悬崖上,连续射下一排火箭,直向他们停身之处射来。
  火箭激射石笋上面,立时火焰熊熊而起。
  也有的落在躺在地上的“蓝衣帮”喽罗身上,衣服着火尚不自知,还在“嘻嘻”笑个不停。
  渐渐燃及肌肤,这才觉出痛疼,可是笑得四肢无力,挣扎不动,却又哀声惨嗥,大呼救命。
  石笋谷里的人,有的仍在笑着,漫说没有人听见,即是听见,也是爱莫能助。
  悬崖上四下射火箭之人,显然未听见箭音,不然,岂会有如此之凑巧,会突然来了援兵。
  当然,这是方玉秋恐怕死及无辜,默运禅功真力,将箭音逼在谷里,而不使泛出谷外,才使悬崖上埋伏之人,未曾受伤。
  说实在的,他也想不到上面还埋伏有人,否则,他不会如此的为自己留下一份危险。
  看起来“蓝衣帮”之用心,可谓毒极辣极,渠等之邀约方玉秋,与“吕梁二怪”是安心要置之死地才甘心。
  当下,方玉秋目睹悬崖上的火箭,如一片火网似的罩下,他立即拉住邵映雪与小红,在石笋隙中躲来躲去。
  上面的人,居高临下,看着谷底的两人一兽,到处乱钻,更加集中一点的激射。
  由于方玉秋之身形太快,以致使射下来的火箭,漫天飞舞。而且,遍地起火,烧得“毕剥”作响。
  那些躺卧地上的喽罗笑声顿止,紧接着,传出一片惨吼,惨不忍闻。
  靠近南边笑得有气无力的喽罗,竟被烧死了不少。
  远一点的,躺卧在石笋隙里,虽然停止了笑声,他们在回想着往事,怎的会无缘无故一点气力也没有。
  他们也曾听见了有人喊救命之声,可是无力站起来,只有眼睁睁地看天,静听着惨嗥声,似在欣赏一曲美妙音乐。
  “蓝衣帮”可谓惨无人道,连他们自己之人的性命,毫无顾惜之情,可想而知他们对侠义道的手段了。
  方玉秋对“蓝衣帮”,算是恨之切骨,可是,为当前情势所迫,他无法破开火网飞上悬崖,因为他不愿被任何人发现这种“罗天步”绝技,以免传出江湖。
  他正在进退维谷之时,突闻南边悬崖上,数声惨呼!
  接着,有好几个人,从几十丈的悬崖上坠下,摔得粉身碎骨。
  同时之间,火箭顿止,上面也声息寂然。
  这时,谷底之火势,已成燎原,火焰熊熊,将两人一兽,围困在一片火海中。
  方玉秋担心烧着“雪妹妹”与“小红”,他不得不默运“无上禅障”,将他们包围在障内。
  他既不愿施展“罗天步”,安心俟火势稍敛,再行设法离开。
  感念之间,突闻,悬崖上传下一缕脆生生的声音道:“两位请快上来!”
  方玉秋闻声,已知上面有高人相救,立即窜上石笋,捡着火焰小的地方,纵跃如飞的扑向陡壁底下。
  他暗付:上面既有人招呼,定然有出路,可是,却失望了,壁面平滑如镜,而且,陡得笔直。
  正在无计可施之际,星眸落处,发现从上面垂下一条长绳。
  他立即挥手示意小红攀援先上。
  他为何如此?一来此处火势尚未侵及,二来小红先上去,以防不测。同时,预防如果有人暗施诡计,小红生得铜筋铁骨,就是中途摔下,也不会跌坏。
  是以,有此顾虑,才令小红先上。
  那小红当即手攀长绳,手脚并用,几次攀援,已轻灵地纵上悬崖。
  此时,火焰已燎向壁底,所幸两人都穿着“海丝宝衣”,尚不感觉怎样。
  但方玉秋恐怕时间一久,雪妹妹抵受不住,立即示意她先援绳而上。
  然而,邵映雪却在犹豫,秀眸连眨,看着“秋哥哥”的玉面,欲言又止。
  方玉秋知道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同时而上。
  可是,绳索是否能负荷两个人的重量,是个大问题,但时间刻不容缓,眼看火势已燃及周身,他立即指向石壁。
  邵映雪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见秋哥哥面色发急的样子,只得攀援绳索向上爬了几尺,却又低头睇视。
  方玉秋见雪妹妹已上,他也不克稍待,扑向石壁,施展“游龙功”神技,犹如一支壁虎似的向上爬去。
  邵映雪攀援绳索看见“秋哥哥”与自己同时并上,她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一攀一爬,瞬即已达悬崖顶。
  方玉秋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看看谷底,火势已然熄灭。
  “四象石笋阵”内的喽罗,烧死了不少,这是他们为虎作伥的下场,他们万想不到竟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怜亦复可叹!
  靠近北边火箭未射到之处,那些喽罗也都停止了笑声,渐渐恢复灵智,如作了一场大梦。
  可是,个个元气大损,仍然瘫软的躺着。
  那自称为“阴阳旗”的人,毕竟内功浑厚,苏醒得早,拢眸四睇,方玉秋已然踪影杳然。
  他顿时明白,适才的箫音,正是这小子所吹奏之“飞景八曲”,但却不知道他所吹的是那一曲。
  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厉害,木煞同样的被他伤之于前,当时自己还不大相信,现在,亲身体验,确然如此。
  这小子如不及时除掉,将是本帮未来的大敌。
  他看着苦心经营的“四象石笋阵”,在顷刻之间,已是全部瓦解,恨得他须眉直竖。
  他当即双脚一跺,放出一支信鸽,向南飞去。
  由于自己之元气大伤,遂即坐在当地眼眸调息。准备再行追赶敌人,报仇雪恨。
  当然,对于死伤之喽罗,是顾不得了。
  且说方玉秋翻了悬崖,向下俯瞰了一会,转身向南行去。
  尚未走得几步,邵映雪纤手抓住方玉秋的衣袖,脆声说道:“秋哥哥,我的耳朵又听见了,适才在谷底,好危险哪!”
  “小红”也在“吱吱”连叫,咧开一张大嘴笑着,显然的,它也恢复了听觉。
  方玉秋轻抚着邵映雪的秀发,无限柔情,无限爱怜,轻叹一声道:“雪妹妹,你跟着我受苦了!”
  邵映雪闻言,颦首微仰,紧贴着他的玉面,柔声道:“秋哥哥,就是再比这更要惊险十倍,只要有你在身旁,我也高兴的。”
  方玉秋对雪妹妹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他还能再说什么?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滋味。
  稍停,方玉秋说道:“雪妹妹,但不知是那位高人垂绳相救?否则,还真不堪设想呢!”
  邵映雪正要回答,突然秀眸一掠,看见旁边一块大石上,写着几个白色大字,她立即呼道:“秋哥哥,你看那边石上有字!”
  方玉秋回头随着她的纤指看去,只见写的是“遍地蛇蝎,前途珍重!”
  字迹娟秀,似是女人手笔,底下并未署名,不知何人所留?
  方玉秋看着大石上的八个字,跌入沉思里,暗忖:这个人既然相救,为什么却又避不见而?
  想着,不由看向邵映雪,疑奇地问道:“雪妹妹,不知这是谁留下的字?难道真如萧品三所说,吕梁山高手云集?会是专门对付我们不成?”
  他眉峰紧蹙,语声略停,又道:“雪妹妹,是否你的朋友,见到我们身处险境,特出手相救,并留言示警。”
  邵映雪蝶首低垂,思索有顷,摇头道:“我除去师父外,再没有认得女人,就是认识一两个,她们也不会在此地出现,大概是认得你的。”
  方玉秋点头道:“我倒是认识几个,不过她们也不会来到此地,而且,也不会有那样凑巧。”
  邵映雪听说秋哥哥认识好几个女人,芳心有点酸溜溜地味道。
  因为她是个女人,不愿再有女人插进来。
  因为“秋哥哥”太俊英,武功又好,她想独自占有,不让任何女人分享,这才心满意足。
  因为……
  她虽然知道“秋哥哥”体质异于常人,不是自己一个人所能应付得了的,然而,在一个女人来说,却不愿把心爱的人分给别人一半。
  他们在初见面时,她虽然曾说过:只有多娶几房夫人,但现在自己与他真正成了事实,却又舍不得他离开半步。
  这是她心里的话,当然无法说出口。
  不过,邵映雪毕竟是一个贤慧的女人,识得大体,适才这种想法,在她脑海里,只是电闪而过。
  她顿时又想起,曾听秋哥哥说过,自己在朱与他见面之前,已有一个凌寒香与苗若萍,这两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虽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越礼之事,可是,他们都是青梅竹马之交往,严格的说起来,自己与秋哥哥之感情,远比不得她们。
  如果这两个人出现,自己也能妒忌吗?只要人家不妒忌自己就成了。
  何况那位凌寒香与苗若萍和他认识于先,如果将来一旦见面,惟有大大方方的与她们同事一夫,才显得自己的贤慧。
  就是自己退居其次,心愿已足,夫复何求?
  只要能相处得和和睦睦,共同扶助他完成志愿,才是为妻子应尽的义务。
  如果将来闺房中真要无法应付时,自己还要怂恿他多娶。他的体质定然异于常人,不然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一再说给自己听。
  既爱之,就必须使他随时随地的愉快。
  地想着,芳心乍开,又温柔地倚傍在他的身旁,脆声道:“秋哥哥,我想一定是认识你的,人家既然不愿现身,何必去想呢,我们走吧!”
  说着秀眸含情,嘴角带笑,就要前行。
  方玉秋一双星眸是何等尖锐,先时见雪妹妹双眉紧蹙,可是,霎眼之间,又变换了一付欢乐面孔,正是女人的情感忽冷、忽热,令人无法捉摸。
  当然,他无法知道她芳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也不便询问。
  方玉秋见她说走就走,却伸手抓住她的皓腕,微笑说道:“雪妹妹,你累不累?”
  邵映雪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不累,你呢?”
  确然,邵映雪虽经长时的打斗,从面色上看,毫无累状,这当然是方玉秋在初见面时替她打通了玄关,才有如此的成就。
  不过,方玉秋对邵映雪爱之弥深,自不顾她支付太多的体力,是以,无限爱怜地说道:“雪妹妹,依我看还是在此休息一会,如果留言示警之人说得不错,此去前途还不知如何凶险,我倒无所谓,只是你自被朱尚安劫走迄今,未曾稍事休憩,设若前途又生枝节,你的体力一旦支撑不住,就不堪设想。雪妹妹,你的意思怎样?”
  邵映雪深知秋哥哥是爱护自己,她在“四象石笋阵”内斗了半天,确也有点累,是以,当即点头应诺。
  方玉秋见她答应,遂即挽手的走到一块大石旁边,即席而坐地,运功调息。
  邵映雪也坐在他的身边。
  然而,她却未澄神定虑的运功调息,却在偷窥着“秋哥哥”,渐渐由滑入浑,进入物我两忘之时,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
  那正是方玉秋给她的“镇阳箓”。
  她从第一章开始,聚精会神的看下去。
  粉颊上,时而羞红,眼眸默思一会,接续再看。
  却又时而眉舒目朗,樱唇绽笑,犹若一朵盛开的芍药,迎风招展。
  时而庄严肃穆,高贵得令人不敢仰视。
  ——大概是书中之记载,定然扣人心弦,不然的话,不会如此的。确实的,一本引人入胜的书籍,真能使读者废寝忘食,会随着书中的情节而喜怒哀惧——
  邵映雪也就是被书中的情节所迷。
  约顿饭时间,她将全书已看了大半,恐怕“秋哥哥”醒转,会见笑自己,同时,这种秘笈,更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前阅读,是以,立即揣在怀内。
  于是,她也庄严的端坐。
  可是,她的苦心,却在体会着书中的涵义。
  她想:为人之妇,是如何的不易!适才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一缕妒忌的心理,实在是要不得的。自己今后,应该一切为秋哥哥的快乐,以及他的前途着想,才算得是真正的贤妻,也才算是真正的爱他。
  这本书给我的启示太大了,幸亏我早些看,不然的话,今后如果遇见“秋哥哥”所认识的姑娘,如果自己在态度上稍有表现出一份妒忌,岂不要铸成大错?而贻笑于人!就是“秋哥哥”也会不喜欢的。
  但不知书中的后半段又说些什么?我一定要觑空看看才是。
  我过去是如何傻?只以为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就算是满足了终生的愿望!
  岂知为人妻者,除去生儿育女外,还要协助丈夫的事业,给他鼓励,给他慰藉,才算是贤妻良母······
  她正想着,今后一旦合卺,如何照着书中所载,提高闺房之乐趣,又如何帮助秋哥哥完成志愿时。
  蓦闻,耳旁响起了一缕极细的声音道:“雪妹妹,时已不早,我们该起程了。”
  她雷地睁开双眸,却见方玉秋已含笑站在自己面前。
  她见他犹若临风玉树,仙骨珊珊,大有飘然而起之概,怎不令她一颗少女的芳心,为之倾折。
  这是她真正的看到“秋哥哥”的本来面目,因为往时,总是感到有点怕羞,是以,始终不敢正眼相看。
  这时,她读过“镇阳箓”后,态度顿变,因为书中的言词,给予她勇气,给予她做妻子之道,现在,既是夫妇,又有什么可羞的呢?
  她愈看愈爱,不自禁的站起娇躯,莲步轻移,走向秋哥哥面前。
  她要照着“镇阳箓”的话,负起妻子的责任,立即掏出丝帕,为他拂去衣襟上的尘土,无限柔情的叫声:“秋哥哥!”
  方玉秋见她对自己那付轻怜蜜爱之情,使这一个幼小即失去怙恃的江湖游子,感动得泪水蓄满眼眶,伸手轻搅纤腰,一手又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唤着:“雪妹妹……”
  雪妹妹首微仰,见到他满眶泪水,疑奇的问道:“秋哥哥,你怎的哭啦?”
  方玉秋忙用手背揩干泪水,连忙说道:“我……我没有哭,雪妹妹,你对我太好了。”
  邵映雪抽出手,用丝帕揩乾他眼角残存的泪水,纤手轻抚着他的面颊道:“秋哥哥,我知道你自小饱尝人间苦痛,今后我愿意把我本身天赋的慈爱,完全奉献给你。”
  方玉秋有生以来,儿曾享受过慈亲的爱抚,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现在,未婚妻子竟说出这样话来,怎不感动得他涕零?
  是以,不由己的紧拥住雪妹妹的娇躯,他的嘴唇紧贴在她的面额,算是他对她的感谢。
  这两个陶醉在爱情旋涡中的少年男女,尽情的相互温存着,相互慰藉着。
  那支通灵异兽“小红”,鼓着一双毛手,咧开大嘴在“吱吱”的笑,显然,它也懂得小主人与邵姑娘,是在谈情说爱。
  正午的太阳,似乎对这两个少年男女,有点妒意,也似乎是有点羡意,是以,偷偷地躲进云层里。但又不甘心不看,因之,不时从云缝里向下偷窥。
  和煦的东风,轻吹起两人的衣角,发出“噗噗”声响,似乎警告他们时间太久了。
  终究,还是邵映雪推开了秋哥哥,柔声说道:“秋哥哥,时已正午,我们还是快点寻路出山,省得今晚又要到处找宿。”
  方玉秋也是百依百顺,当即点头。
  于是,两人一兽,顿时身化蓝、绿、红三缕轻烟,向南疾驰。
  行走之间,方玉秋侧头说道:“雪妹妹,这两天口谈味,我意打一两只山鸽雉鸡烧烧吃,你看怎样?”
  邵映雪自从看过“镇阳箓”后,无论在态度上,思想上,已是判若两人。如果在前几个时辰,她闻“秋哥哥”这样说,虽不至手舞足蹈,最低限度也会高兴得眉飞色舞。
  但此时却很温柔沉静的说道:“这是我应该负责的,少停,如果发现有山鸽,我一定打下两只,不给烧烧吃。”
  方玉秋十分激动的道:“雪妹妹,你不要这样说,我们两个人今后化为一体,说什么你的我的?今后我们共同行道江湖,为人间铲除不平,这才是我们的责任!至于生活上的细节还讲什么呢?你说是吗?”
  邵映雪深知秋哥哥爱护自己,才说出这样话来安慰,但她却要尽量表现温柔,故意樱唇微厥,道:“秋哥哥,我们不谈责任不责任,少停,如果发现山鸽雉鸡,你不准打,我来打,看看我的暗器手法如何?倘若打不着,你再出手不迟。”
  脆声甫落,突然,前面空中出现了两个白点,犹若鸟符离弦似的向面前飞来,显然的是两支白鸽。
  邵映雪与方玉秋都已发现。
  但邵映雪兴奋不已的道:“秋哥哥,你看,那不是两支白鸽?可不准你动手哪,由我来。”
  说着,伏身拾起两块石子,捏在手中。
  霎眼间,那两个白点已临头顶,正是两支雪白鸽子。
  邵映雪玉手微抬,“飕!飕!”两声,石子破空而起,直冲向疾飞中的白鸽打去。
  方玉秋在旁边看见她既未瞄准,也未作势,其手法、腕力,用得恰到好处,心里暗暗赞佩。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那两只疾飞的白鸽,同时,“咕!咕!”两声惨叫,翅膀连扇,翩翩落向右边一座山峰后面。
  方玉秋鼓掌叫好,道:“雪妹妹,好手法!好腕力!”
  邵映雪听见秋哥哥夸奖,芳心涌上一片甜蜜蜜地逆味,粉颊绽笑,樱唇微启,说道:“秋哥哥,你在此少待,我去捡来。”
  方玉秋急接道:“叫小红去捡来就可以,何······”
  邵映雪未等他说完,即截住道:“不要,我自己去捡。”
  说着,娇躯一纵,向白鸽飞落的方向奔去。
  她转过山坡,发现一片峥嵘怪石,不知白鸽飞落在何处?
  她忽忙立住身躯,侧耳凝神倾听。
  却听见前面怪石后,“噗啦!噗啦!”声响,而且发出“吐吐”惨叫。
  她立即循声寻去,却见两只白鸽,跌落在一处,“噗噗”的扇动着一只翅膀,眨着一只小眼,发出临死前的哀鸣!
  邵映雪见到这两只白鸽那份痛苦之状,芳心十分不忍,怔怔地睇视,不知如何措置。
  她虽可怜两只白鸽,可是,她又要“秋哥哥”以饱口福,是以,在略微犹豫之下,莲步款移,走向前去。
  正要伏身拾取时。
  陡地——
  远处一声娇叱道:“那来的野丫头,竟敢到吕梁山打姑娘饲养的白鸽,看我不宰了你,替白鸽偿命。”
  娇声未落,飞来两条娇小身影,一式紫色衣裙,丫环打扮的少女。
  两位少女,都提着一柄绣鸾刀,满面怒容,双刀并举,直向邵映雪胸前刺来。
  邵映雪娇躯微侧,躲过双刀,不甘示弱的叱道:“不识羞的丫头,空中飞的野鸟,都是你们家里饲养的不成?姑娘打死了两只,你们能把我怎的?”
  说着,反手撤剑,挺身立在原处。
  那两个紫衣丫环,旋即刀走偏锋,一削左肩,一折右腿。
  她们快,邵映雪更快,长剑一抡,“呛!呛!”两声,已将两名丫环打扮的少女,手中刀截断。
  两个少女,吓得“哎呀”叫唤,连连后退丈余。
  她俩刚刚退后,还未容得邵映雪喘息的机会。
  紧接着,又纵来两个同样装扮的少女,都在十六七岁,同声娇叱道:“野丫头,你打死人家的白鸽,还敢逞凶,两位姊姊退后,待妹子捉住她替白鸽偿命。”
  声落刀临,左右同时扑上。
  她俩似乎知道当前少女手中长剑厉害,是以,左右站开,分攻合击,一取上盘,一斫下盘,刀出带风,呼呼有声,端的凌厉。
  邵映雪一见来势狠毒,也不敢大意,当即展开师传“三才披风剑”,力拒两个少女。
  她的剑法如梨花朵朵,瑞雪纷飘,周身封闭得水泄不通。
  恁的两个少女刀法精绝,亦难逼进半步。
  只道说方玉秋立在原处,等候“雪妹妹”捡拾白鸽。良久,始终未见踪影。
  他恐怕出岔,遂带着“小红”,向其去向迎接。
  当然,他并未施展轻功,只是信步悠闲的踱着慢步。
  同时,准备拾一些枯枝,俟“雪妹妹”回来时,以便烧烤白鸽,省得又要累她到处寻找。

  第二十八章
  方玉秋还未走到小峰转角处时。
  蓦闻——
  远处刀剑相接,以及娇叱之声,不绝于耳。
  他的心猛然一跳,立时循声急奔。
  远远地就看见日光底下,刀光剑影,映日生辉,邵映雪正与两个紫衣少女,打得如火如荼。
  眼见雪妹妹,一支“玄霜剑”使得神出鬼没,凌空无匹。
  那两个少女之功力虽也不弱,有攻有守,却是半点便宜占不到。
  旁边还站着两个少女,手擎半截刀柄,秀眸怒视场中,显然是被“雪妹妹”之利刃截断。
  方玉秋见“雪妹妹”力拒二人,绰绰有余,同时,他的为人正直不阿,自不便插手,是以,与小红立在远处,静观变化,以便必要时喝止。
  当然,他不知道她们因何打起来?而且,打得那样激烈,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不过,他看出“雪妹妹”虽然占着上风,可是,剑出逼退对方,即行收回,有好几次可以伤敌,却始终未下辣手。
  突然——
  他似乎有所省悟,心里暗忖:“可能是为了争取两只死鸽而打起来,这又何必?雪妹妹未免太认真,山野之间,尽多飞禽,她们要抢夺,干脆奉送,为了两只野鸟而大打出手,未免太不值的。”
  他正想出声唤回雪妹妹时。
  突然,发现那边多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妇,那两个手擎半截刀柄的紫衣丫环,正指手划脚的向她诉说。
  可是,她的双眸却未注向场中,反而看向方玉秋立身之处。
  只是她生得眉如远山含黛,眸如秋水凝波,琼鼻樱唇,粉颊白中泛红,身材织细,莲足不盈一握,也是身着紫色衣裙,衬托着吹弹得破的粉脸,真是美艳绝伦。
  遗憾的是,那如两泓秋水似的双眸,略带一份荡意。
  她一面听着丫环诉说,一面媚眼频频向这边睇注。
  方玉秋饱读诗书,守正不阿,只是略看了她一眼,当即侧头注视场中。
  他不顾雪妹妹继续打斗下去,以免无端伤着对方而竖敌人,随即要开口将她唤回,俾便问明事实,孰是孰非。
  岂料,他还未张口,那个少妇竟然比他更快,已幌身疾进至打斗之三人身旁。
  蓦闻——
  她的娇声如出谷黄莺,翠鸟鸣春的叫道:“紫绢,紫绢,快退下来!”
  打斗的两个少女,无疑地也是她的丫环,闻声立即双双后退至少妇身旁。
  邵映雪见敌人已退,回头见秋哥哥立在不远处,也飞身退回。
  方玉秋急忙拉住她的手臂问道:“雪妹妹,怎的回事?”
  邵映雪柳眉上挑,樱唇微微,恶狠狠地回音啼注了那两个丫环一眼,才道:“秋哥哥,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野丫头,空中飞的野鸽,竟成了她们家的饲物,还要我偿命,真是岂有此理!”
  方玉秋还未来得及说话。
  远远站在少妇左首的那一个丫环,似乎听见邵映雪的话语,也是杏眼圆睁,粉面含愤,怒声道:“你才是野丫头,你才岂有此理,打死人家心爱白鸽,还要逞凶,看你今天能逃出吕梁山?”
  那少妇侧头对说话的丫环叱了一声道:“紫绢住口!”
  说着,一双妙眸,直向方玉秋身上瞟来。
  这时,方玉秋见少妇,并无怒意,遂小声对邵映雪说道:“雪妹妹,不管是她们饲养的也好,不是也好,为了减少麻烦,我们过去说几句话就走,省得节外生枝。”
  邵映雪满不是味道,但又不愿使秋哥哥作难,只得随着他趋前几步。
  方玉秋与邵映雪走近那少妇面前五尺处,拱手说道:“这位姊姊,在下方玉秋与妹妹这厢有礼了。”
  少妇闻声,樱唇含笑,媚眼频飞,社检还礼道:“小弟弟,有什么事请说无妨。”
  方玉秋目睹少妇双眸含情,不敢正视,只垂着头,轻声说道:“适才在下的妹妹,好玩成性,误伤了这两位姑娘的白鸽,实在太对不起了。”
  紫绢紧接住道:“我们这两只白鸽,好不容易······”
  她的话未说完,那少妇侧头叱道:“紫绢,我与这位小弟弟讲话,还要你插嘴,漫说是打死两只,即是三只,四只有什么关系?”
  旋即回头对方玉秋说道:“小弟弟,没有关系,我这几个丫头,也是骄纵惯了,我一不在面前,就跑出来惹事,适才得罪令妹之处,少停回去一定重罚。”
  她未待方玉秋回音,立即又叫道:“春桃、春柳、紫娟、紫绢,你们还不快向这位小妹妹赔礼,真要等着处罚?”
  四个丫环虽然满怀的不高兴,却又不敢违拗,当即上前。检衽为礼,齐声说道:“适才婢子冒犯姑娘,敬请见谅。”
  邵映雪一见人家这样谦恭,反而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她急忙将长剑还鞘,伸手拦住四个丫环,说道:“四位姊姊,不要客气,都是我不好,打死了你们的白鸽,太对不起了。”
  说着,拉住了春柳与紫娟的玉腕,连连道歉。
  方玉秋想不到双方顿时化敌为友,心里十分高兴,遂又拱拱手,说道:“诸位姊姊,胸襟豁达,在下也代替妹妹谢罪。”
  那少妇及四个丫环连称:“不敢!不敢!”
  方玉秋偷窥少妇双眸带淫,恐怕别生枝节,忙即含笑说道:“在下与妹妹有事急行,改日路过此地时,当再登门请罪,我们就此告别。”
  言讫,转头对邵映雪说道:“雪妹妹,我们走吧!”
  少妇一闻言,竖眼问,粉面略显沮丧,立即伸手抓住邵映雪的玉腕,脆声道:“小妹妹,不要听你哥哥的话,你看天色已近申时,此去数百里并无人烟,你们到那里去投宿呢?”两眸瞟注方玉秋,脆声又道:“如不嫌弃,胡居寓此不远,请委屈一夜,明早再行。我看你们风尘仆仆,似是经过长途跋涉,我们不遇见没话说,既然相遇,到蜗居喝杯茶,洗洗澡,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才对得起朋友。”
  少妇说到洗澡,邵映雪顿感全身发痒,因为她好几天未曾沐浴,又经连连打斗奔驰,已是汗渍湿透内衣,娇躯感到十分不舒适。
  现在,见人家不但不记恨打死白鸽的仇恨,反而这样热情的招待,既不好意思答应,又不便拒绝。
  是以,无限柔情的看向秋哥哥玉面。
  方玉秋虽然看出少妇双眸带淫,可是,除此而外,别无扎眼之处,他见人家满面企望之色,又见雪妹妹也看向自己,使他有点作难。
  他又看看天色,确实已近申时,心里暗付:如果少妇说得不错,今晚岂不要露宿荒山。
  自己倒无关紧要,只是雪妹妹弱质娇躯,禁受不住昼夜餐风饮露,设若病倒,将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当前之少妇,又不知为何等人物?倘若与“蓝衣帮”乃是一丘之貉,岂不是自入虎穴。
  他心里不断的盘算着,应如何答覆,才不致失礼。
  突然——
  他暗暗地骂起自己怎的这样糊涂?谈了好一会的话,竟连人家的姓名也未请教,实在太失礼。
  想至此,玉面绯红,十分尴尬的说道:“在下太过粗心,尚未请教姊姊芳名?”
  少妇尚未回言,那个丫环紫绢心直口快,“嗤!”的一声娇笑道:“公子,我们小姐叫‘银琵琶’,彭真真,她……”
  “银琵琶”彭真真回首瞪了紫绢一眼,叱道:“就是你这个丫头嘴快,还不快领着小弟弟与小妹妹回去,准备酒菜,好好招待客人。”
  说着,频施眼色。
  四个丫环立时俏面生春,不待邵映雪答应,随即推的推,拉的拉簇拥前行。
  这时,也由不得方玉秋不答应。
  彭真真旋身让路,娇笑道:“小弟弟,请前行。”
  方玉秋见雪妹妹已同四个丫环走出多远,只得说道:“请姊姊先行。”
  “银琵琶”彭真真是何等聪明灵慧,媚眼一飞,不再谦让,率先前导,方玉秋与小红紧随在后。
  山路崎岖,转弯抹角,尽是削壁陡崖。
  彭真真与前行之四个丫环,个个身形轻巧俐落,纵跃如飞。
  显然的,入家是在炫耀轻功。
  邵映雪为人虽然端庄,但目睹入家之情形,引发起她的豪气,遂即施展平生所学,犹若乳燕掠波在陡削的巉岩上随着四个丫环如飞的奔驰。
  方玉秋与小红走在最后,他见到前行的几个人,身形之俊美,无与伦匹,不由脱口说道:“诸位姊姊,好俊的轻功!”
  彭真真走在他的前面,闻声回眸一瞥,咯咯娇笑。
  她这一回头,当然无法注意脚下,不知她是故意如此,还是无心,竟一脚踩空,娇躯直向右边倾去。
  右边则是万丈深的巨壑,如果真要跌下去,怕不要粉身碎骨。
  吓得她娇呼一声“哎呀!”双手乱舞。
  前行的四个丫环,闻声立即停步,个个吓得惨呼连连,高喊“救命”!
  在电光石火之瞬间,方玉秋见情势危殆,顾不得男女投受不亲之嫌,提气轻身,身形疾递,猿臂倏伸,已抓住彭真真的右臂,拉向自己怀内。
  接着,双脚一跺,怀抱彭真真跃前一丈余远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喘息着说道:“姊姊,吓着了没有?太危险了!”
  “银琵琶”彭真真紧拥住方玉秋的躯体,颤声说道:“小弟弟,真吓死我,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姊姊就要坠下山谷!”
  说着,松开双臂,偷眼瞥了一下前面站的邵映雪。
  却见邵映雪在拍着心房,显然她是被自己的这一下惊险所吓的。
  她急忙对四个丫环挥手说道:“春桃,没有事了,快带小妹妹先行。”
  四个丫环闻言,当即又簇拥着邵映雪飞奔而去。
  彭真真见邵映雪等已走,却又一手反握住方玉秋的手腕,一手拍拍心房,敢情是余悸犹存。
  可是,她却媚眼横飞,樱唇微厥,娇嗔道:“你好坏,自己的轻功是那样好,反而来挖苦我们,若不是你说话
  方玉秋急忙要缩回手臂,却被她握得紧紧地,但又不便甩脱,是以,羞得玉面胀红,嗫嚅地截住她的话道:姊姊,都……是我……不好,请原谅。”
  彭真真媚眼一掠,“咯咯”娇笑道:“姊姊不怪你就是,看你那么大的人还怕羞,我怕再摔下深壑,这样掣着你就保险了。你是个男人,有保护女人的义务。快走吧!大概她们已经到家了。”
  方玉秋既缩手不得,只好任由她紧握,但心里却在“卜卜”的跳动。
  看看雪妹妹与四个丫环已不见踪影,只得随同其奔驰。
  行走之间,他的心里暗付:“这个女人,未免太不要脸,在一个陌生朋友面前,竟如此放肆!虽说男人有保护女人的义务,却不能如此手握手的走路,这样,成何体统?若不是雪妹妹误伤她们两只白鸽,又见其诚意的邀请,自己宁愿露宿荒山,也不要到她们家中住夜。好在她们还不象是黑道一流,这点倒可放心,若果真是居心叵测,只要小心一点,也不能奈我何!”
  他又想:看来女人的武功再高,毕竟不能与男人一样,无论在胆量上,体质上,都无法与男人相比。现在,她既然说自己有保护她的义务,干脆就大方一点,让她紧握手臂,这样,也算是对主人的一份报酬。
  他如此一想,也就心安理得。
  可是,更使他难堪的,“银琵琶”彭真真,竟将娇躯紧紧地贴在他的身旁,阵阵暖气,由她的娇躯透射进自己的肌肤上,使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她一面走着,一面还不时微侧螓首,故意将樱唇贴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的亲昵叫唤:“小弟弟······。”
  在形态上,确实有点浪漫,不过,除此而外,再没有别的举动。
  这便方玉秋放心,不作意外的防范。
  然而,在他的感觉上,主人这样的亲昵称呼,尤其是女的,总是不大相宜,可是又不便说出口,为了礼貌,他只得回叫着:“姊姊,你有什么话说?”
  然而,彭真真只是娇笑连连,媚眼传情,娇躯贴得更紧,生怕方玉秋将她推开。
  就这样,又行走了约两盏热茶的时间,才抵达一座幽壑。
  行走之间,方玉秋居高临下,俯瞰壑底,发现一座宏伟的建筑物,院落里曲槛迥廊金漆漆抹,到处栽植着奇花异草,清香扑鼻。
  方玉秋依然进入这等美仑美奂的居处,顿想到彭真真的尊亲,定然是高人雅士,使他所有的一点怀疑,一扫而空。
  是以,毫不犹豫的随同进内。
  却见邵映雪,早已踞坐客厅内,与四个丫环在谈笑戏谑着。
  “银琵琶”彭真真,也将方玉秋让进客厅,邵映雪急忙起立让坐。
  接着,彭真真转头对四个丫环叱道:“小蹄子,贵宾临门,还不快去端整肴馔,坐在这里干什么?”
  “春桃”“嗤!”的一声,笑道:“小姐,婢子老早就吩咐好了。”
  彭真真这才回嗔作喜道:“春桃,好不容易请到两位贵客到蜗居来,今晚要拿出多年陈藏的百草餐客。少停,我们先吃酒,再准备香阳,以便小弟弟,小妹妹两人沐浴。看他们风尘仆仆,不痛痛快快的洗个澡,是不能解疲劳的。快去准备!”
  说着,频施眼色。
  这四个丫环,乃是她的贴心侍婢,尤其是春桃,更是慧黠,闻声立即奔向后面。
  方玉秋与邵映雪听她这样吩咐,甚不过意,要想阻止春桃已经来不及,只得对彭真真说道:“在下与妹妹,承蒙这样招待,愧不敢当,尚请姊姊毋劳费心。”
  彭真真樱唇微跃,娇嗔道:“姊姊自小居住在这吕梁山翠华谷内,甚少见到山外面之人,尤其自爹爹去世后,更是鲜人来往。我们既然不期而遇,能请到两位枉驾一叙,已算得是蓬毕生辉,还能谈得上招待?只要两位不弃嫌,我就心满意足了。”
  邵映雪见彭真真如此的诚意,忙接道:“姊姊,再这样说,我们益发不敢当了。”
  彭真真媚眼一飞,抿嘴笑道:“不要客气了,请少坐,我到后面更衣,暂时失陪。”
  说完,如一只蝴蝶似的翩然飞去。
  那春柳,也笑盈盈的随后走进内面,留下紫绢陪伴两人。
  紫娟似乎与邵映雪甚谈得来,东扯西拉的说个不休。
  这时,方玉秋坐在一旁,心中暗忖:与人家萍水相逢,竟这样的热情招待,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他一面听着香妹妹与紫娟闲谈,一面欣赏客厅内的陈设。
  中间靠墙壁摆着一张长案,上面有两个古瓷花瓶,瓶内插着紫色珊瑚。
  靠东边墙壁,有一张小茶几,上面放着一架银琵琶,这可能是彭真真的武器,因为她的绰号“银琵琶”,该是由此而得。
  墙上还挂有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
  西墙角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放有几卷书籍。
  地上则是猩红毯铺地。
  屋内到处收拾得纤尘不染,好象是以往没有人在此居住过一样。
  庭院里,甬道两侧,栽植一些不知名字的花木,有的已是含苞吐蕾,有的绽放嫩叶,阵阵清香,扑鼻而入。
  方玉秋到处浏览一下,暗忖:从摆设上看,不象是不正当之人,若果是黑道人物,定然不会将客厅摆设得,如此简单。
  不过,铺地的猩红毯,与屋内陈设,显得有点不大协调,除此而外,再没有扎眼之处。
  是以,方玉秋完全放下心。
  他正在浏览着屋内外的陈设。
  那“银琵琶”彭真真,如同一朵红色彩云般的翩然飘飞出来,只见她全身上下,一律红色,连同束发的丝巾,也是红色。
  她莲步细碎,走进客厅,“咯咯”娇笑道:“小弟弟,小妹妹,累二位久等了。”
  娇声甫落,遂即转头,叫道:“紫娟,快去知会她们开席,把客人饿坏了,我可不饶恕你们!”
  紫娟迭声应诺,莲步如飞向后面奔去。
  彭真真吩咐完毕,媚眼首先抛向邵映雪道:“小妹妹,我真该谢你打死两只鸽子,不然的话,到那里能请到两位贵宾赏光?”
  说着,倏地黛眉紧蹙,轻轻地叹息一声道:“自从爹爹去世后,这翠华谷翠华宫,就没有外人来过,只有我们主婢几个人住在此地。今天你两位光临,替我们这几个孤寂的人,带来了兴奋,好妹妹,你一定要与哥哥多住几天。”
  邵映雪见彭真真那副凄凉表情,芳心也替她可怜。
  试想:象她正属青春年华,有着美丽的远景,却孤独的住在荒山野壑,与世人隔绝,也毋怪她寂寞。
  乍见到人家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难免触景生情。
  因之,邵映雪之同情心油然而生,脆声叫道:“姊姊,可惜小妹与秋哥哥急于返家一行,否则,一定要陪伴姊姊多住几天,如果不嫌弃,改日有暇当再来打扰。”
  方玉秋也含笑点头,道:“是的,因雪妹妹离家日久,恐怕老人家担心,还请姊姊原谅。”
  彭真真倏地黛眉开朗,粉面含春,急接住道:“姊姊不管你们真的急着回家也好,假的也好,一定要委屈多住几天。”
  邵映雪冷眼旁观彭真真说话的神色,突然发现有点不正,不由心下暗忖:她那里象是一个姑娘家,怎的双眼如此淫荡,老是瞟向秋哥哥,莫不是与“蓝衣帮”一丘之貉?果真如此,可要加倍小心,不要着了她们的暗算。
  可是,再看她这样热情的招待,却又不象,江湖上,绝没有把自己的仇人,当作上宾的。
  难道说她会另有阴谋?
  接着,她又否定这种想法,因为彭真真除去双眸略微带淫外,在言语上,始终未涉及于乱。
  敢情,一个淫邪的女人,在言谈上,定会先予挑逗,再行眉目传情。然而,彭真真却没有这种现象,仅止是双目流盼,言谈都寒暄话儿。
  也可能是有自己在座,彭真真故意假装规矩,以安定自己之怀疑?
  邵映雪一面暗猜,一面仍然和颜悦色的应付。
  三人正在谈得兴致勃勃之时,突然,春桃含笑盈盈地走进客厅道:“小姐,酒宴已经摆好了。”
  彭真真玉手一挥,道:“请!请进。”
  立即起身肃客。
  春桃转身先行导引。
  方玉秋与邵映雪自不便推辞,随同进去。
  经过一条长长地甬道,转入内院客厅。
  方玉秋一脚跨进门槛,发现内外厅,陈设得何啻霄壤。
  他只觉得如同走进水晶宫里一样,真是布置得花团锦簇,耀眼生辉,所有的陈设,都是他所未见。
  正中间摆着一桌酒席,所用的器皿,尽是金杯玉盏,牙箸银盘。
  菜虽不能说是海陆并陈,全是难得一睹的上品山珍海味。
  方玉秋与邵映雪见状,心里甚不过意。
  他急忙转头对彭真真,说道:“姊姊,我们萍水相逢,承蒙这样隆情招待,愧不敢……”
  他的话未说完,彭真真娇嗔的道:“小弟弟,敢情你是嫌姊姊简慢,再要客气,我这做主人的,就无地自容了。”
  方玉秋与邵映雪不约而同的道:“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三人分宾主坐下,春桃立即提起酒壶,分别在各人面前筛酒。
  顿时一阵扑鼻酒香,沁人心脾。
  方玉秋却站起说道:“姊姊,小弟与妹妹不薄此道,请姊姊自便。”
  彭真真樱唇微笑,端着酒杯,说:“小弟弟,你请就坐,听姊姊说,这种酒,乃是爹爹生前走遍天下名山大泽,采集了几十种灵药异果,酿造的玉液露,一直保存着,未曾启封。据爹爹说:会武的人饮下一杯,灵台晶莹,一机充沛,即是不懂武功的人,如能喝下几杯,也会平添几许真力,你二位尝尝,就知道姊姊所言非虚。”
  说着,纤手高擎酒杯,一再谦让。
  方玉秋与邵映雪自小随师僻居荒山练功,自无练习饮酒的机会,更乏酌作。
  此时,一来对彭真真之情意不可却,二来闻到扑鼻清香,尤其此酒喝下后,能有许多好处,两人只得端起酒杯,方玉秋遂说道:“姊姊,在下兄妹确实不善此道,失礼之处,尚请见谅。”
  彭真真媚眼一飞,笑说:“二位是不是怕酒中有毒?”
  说完,螓首一扬,“嘀咕”一声,杯酒下肚,又说:“二位既是不善此道,我们仅此壶中酒,总得赏姊姊的薄面。”
  方玉秋与邵映雪对看一眼,不便再推辞,也就一仰而尽。
  酒一入唇,又是一阵芬芳清香,直透丹田,确实是人间难得的佳酿。
  复经细细品评,觉得口中略有点甜酸味道外,再没有别的杂味,这才将所有的戒慎抛诸脑后。
  尤其邵映雪,在她那少女的心灵里,将彭真真引为红粉知己。
  于是,工人推杯换盏,浅斟低酌,终将一壶酒饮尽。
  依着彭真真还要再添,却强不过方玉秋与邵映雪的辞谢,方才作罢。
  酒后,方玉秋略感丹田以下,有股热气上升,除此而外,别无其他感觉。
  由于过去,他并无饮酒经验,不知道酒后有何感应,同时,他曾听人家说过,“酒”与“色”是相连的。
  只以为每一个人酒后都是如此的,尤其在这满园春色的环境下,免不了有想入非非,故而,强捺心神,逼住那股上升热气。
  这时,邵映雪已被四个丫环,簇拥至浴室沐浴更衣。
  这下方玉秋与彭真真,坐在客厅中闲谈。
  彭真真身为主人,殷勤劝酒,是以,她自己喝得比较多一点。
  美人略带三分酒,会更加娇艳,只见她醉眼朦胧,放射出一缕异样的光彩,似是要将当前这一个英少年,要吸进肚里去。
  方玉秋瞥见她的眸光,心头猛的一震,暗忖:她的双眸在朦胧中,怎的会放射出这种光彩,实在可怕,千万不要坠进这两潭秋水里,否则,将为江湖人士所不齿,也对不起温柔敦厚的雪妹妹。
  他如此一想,急忙别转头看向他处。
  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连呷几口清茶,藉以掩饰自己的窘状。
  他不喝茶水还好,这一喝下茶水,使他感到有点异样的不好受。
  只觉得心头“卜卜”跳过不停,全身燥热异常。
  更使他奇怪的,就是自己怎的会突然欲念大动,而且有不可忍受的冲动。
  他正在不克制之时,陡地——
  耳畔响起一缕淫荡的咯咯娇笑声,说:“小弟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姊姊早在等着你哪······。”
  岂料,对方的话,尚未说完。
  方玉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向后仰倒。
  在刹那间,他曾隐约的又听到一句话,说:“小亲亲,你到底堕入我的迷魂阵······”
  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他慢慢苏醒转来,发现自己正安适的躺着。
  急忙睁开星眸四睇,自己可不是正躺在一张软绵绵的绣榻上,塌上锦衾绣被,上挂流苏暖帐。
  靠窗前桌子上,摆着宵粉宝镜,这显然是一座绣阁。
  他不知自己如何躺在此处?心里一阵惊惧,就要腾身而起。
  却又顿时发觉不对,自己竟然赤身暴体,寸缕未着,不知何时被人将衣裳脱掉?
  他暗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躺在人家的深闺里面?
  他愈思愈迷乱,愈迷乱愈找不出头绪。
  陡地——
  另一个感觉触上脑际,就在丹田以下,一股热气,蒸腾而上,天生的机能,勃然而起。
  那股热气,渐渐把他冲得灵智尽失,心灵里,也不再付思,自己如何会躺在人家的深阁?
  这时,心灵里,唯一的渴望,就是欲念,欲念……
  ——确实的,一个人在欲念蒸腾时,会失掉理智,即是生命也再所不惜——
  只急得他手足挥舞,把盖在身上的锦被,也被他一脚踢在一旁。
  双手紧抓住床栏,其下体直向床褥戳动。
  他的双眸已赤,无论看什么,都在向他招手微笑,甚至连同暖帐上的璎珞,都变成了美女。
  他的欲念已不克不制。
  突然——
  瞥眼发现床前,真的立着一个赤裸裸的美女,肌肤欺霜赛雪,粉嫩细腻,娇艳已极。
  他那一双色眼,从上面看下去——
  只见她秀眸圆睁,满含春色,樱唇微绽,如同熟透的两颗樱桃。双峰悬岩,既软且纤腰不盈一握,直如弱柳,荡漾于春风中。
  再向下已是桃源春深。
  这时,方玉秋已是灵智尽失。
  恍惚间,收入眼帘的,那是雪妹妹的造型。
  他正潜思着探幽寻胜,以泄欲念,乍见此美女,那得不如脱绳之野马,腾力而起。
  是以,双臂环抱,已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耳畔隐隐响起了“嘤咛”一声娇呼,吐气如兰,樱口出声,频呼道:“小弟弟,你到底是我的了!”
  方玉秋却是充耳不闻,他也不知道她是谁?也毋须知道,唯一的需要,就是欲念的解渴。
  当然,他的灵智已失,已不知考虑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同时,对方也不清楚他的情形,否则,她也不会费尽心思,拿着生命开玩笑,因为她还没有采补的技术。
  当下,那个赤裸的女人,被方玉秋紧拥怀中,同样欲火升腾,不克自制。
  略微运功,娇躯柔若无骨,如同泥鳅似的滑出方玉秋的环抱。
  方玉秋见状,如头饿虎似的腾身而起,正要叩开而入之时,陡地——
  后窗“克嚓”一声大响,一条黑影随声窜入。
  接着,一声叱道:“无耻的贱婢,看掌!”
  声音消落,掌风飒飒,直向帘上扫去。
  仰卧帘上的赤裸女人,正是彭真真,一见掌风凌厉,骇然一惊,娇躯翻转,直向床里边翻滚。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她的纤足,轻轻向墙壁上一点,“嚓!”的一声轻响,滚落床底,踪影不见。
  这时,方玉秋也被掌风扑倒床上,他的双眸迷离,恍惚的发现床前又有一条身影,用黑巾蒙面。
  他不辨雌雄,一跃而起,猿臂一张,竟将那人抱个满怀,就要按倒床上。
  那人身材纤小,被方玉秋一紧抱,当即双臂一撑,复将方玉秋推倒。
  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绿的树叶,轻声说道:“快快吞服!”
  方玉秋灵智虽失,双耳并未失听,伸手接住,放入口中咀嚼,立感一阵清凉,直透丹田,欲火消减了一些。
  同时,失却的灵智,又恢复了一线,当即瞑眸调息。
  那条身影,见方玉秋吞下那枚树叶,安静的躺着,似乎放下了心,双肩一晃,纵出窗外。
  方玉秋经过一阵调息,整时灵台晶莹,欲火全消。
  他略微沉思,已知自己为彭真真所算,险些饮恨终生,将无颜见所爱护自己的人。
  只气得他怒火中烧,钢牙咬得“吱吱”作响。
  他正在恼恨,蓦闻外面叱喝之声,刀剑交击之声,响成一片。
  他担心雪妹妹也被妖女所骗,立即就要穿窗外出搭救,还未站起身,发觉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竟赤身露体,寸缕未着。
  这一急非同小可,如果衣服被彭真真掩藏,那将如何外出见人。
  他慌忙环视四周,幸好衣服与“寒晶洞箫”都放在榻前座椅上,这才使他放下心来。
  当即穿好,晃身从后窗穿出。
  正见邵映雪与四个丫环打得如火如荼。
  另有一个手持长剑的蒙面人,正与一个也是黑巾蒙面,手持“阴阳旗”的人打在一起。
  这个人正是在“四象石笋阵”里,所遇见的蓝衣帮帮主,想不到竟在此地出现。
  方玉秋见两处打斗,正不知应帮谁好?
  蓦闻一声娇叱,道:“见不得人的杂种,竟敢到翠华宫破坏姑奶奶的好事,今夜要让你逃离此地,誓不为人!”
  娇声甫落,一条红影,直向蒙面人身后扑去。
  方玉秋目光如电,已看清那条红影正是彭真真,正是冤家见面分外眼红,一声怒吼道:“贱人,小爷与你何仇,竟如此设谋陷害?”
  手挥“寒晶洞箫”从侧面猛扑向彭真真。
  那彭真真身在空中,已看清敌我形势,同时,她闻听传言,知道方玉秋武功高绝。
  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纤手播动“银琵琵”暗钮。
  立时,射出一蓬细小白光,如同满天花雨,直向那个手持长剑的蒙面人身后以及方玉秋头顶射去。
  方玉秋见彭真真如此心狠手辣,更是怒火大炽,眼见细小白光到处横飞,他怕伤着搭救自己之蒙面人,当即一声清啸,左掌右箫,打出一股禅功掌风。
  掌风乍出,由下而上,将那蓬细小白光,悉数推上高空,冉冉飘落在场外。
  就在他稍微怔宁之间,那“阳阴旗”与彭真真,身形连晃,纵出墙外,逃窜而去。
  蒙面人长剑一抖,出声叱道:“贱婢,小……爷今夜誓为江湖除害。”
  声音娇脆,如同女子。
  方玉秋乍闻娇声,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他忖思之间,还未决定是否尾随追去,那蒙面人已纵出墙外,隐身于暗影里。
  方玉秋旋身睇视,却见邵映雪立在不远处,正向自已这边看着,那四个丫环也踪影不见。
  他急忙趋前握住她的玉腕,说道:“雪妹妹,你是否被彭真真所骗?”
  邵映雪秀眸圆睁,向四周睇视一匝,接道:“春桃那四个丫环,领着我去洗澡,岂料,尚未走到浴室,经外面的风一吹,顿感头晕,我只以为多喝了一点酒,故未疑心。想不到未走几步,我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以后究竟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方玉秋的心头一跳道:“敢情,你受人……污……欺侮了?”
  他是在想着“阴阳旗”,突然情在此出现,会不会污辱“雪妹妹”,是以,言语有点颤抖,但又不便直接说出口,才吞吞吐吐的改为“欺侮”。
  邵映雪毫不在意,却“嗤”的脆笑道:“秋哥哥,你急个什么?我还未说完呢!迨至我醒转,却见适才与‘阴阳旗’打斗的那蒙面人,站在面前,他告诉我,要立时去救你。我立即随后追出,就碰见春桃四个丫环,竟不问青红皂白与我打起来。秋哥哥,你怎么啦?”
  于是,方玉秋遂将自己的遭遇,简略的说了一遍。不过,他却将灵智尽失,以后拥抱搭救自己之人略而未谈。
  邵映雪对秋哥哥所说的一切是绝对相信,她不由得轻叹一声,道:“唉!江湖上太怪恶,谁能想得到彭真真竟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以后我们千万小心,此次如无人搭救,真不堪想象了。”

  第二十九章
  突然——
  方玉秋想起“小红”来,叫声:“不好!我们要赶快寻找!”
  说着,伸手拉住邵映雪的玉腕,就向客厅奔去。
  邵映雪却不知秋哥哥何事如此惶急?
  一面走着,一面疑奇的问道:“秋哥哥,什么事?”
  方玉秋十分急促的说道:“怎的老未看见小红,它不要被彭真真所害?”
  邵映雪也顿时想起,自己与四个丫环,打了半晌,竟未发现小红的踪影,更未听见它的啸声。
  如果“小红”在近处,绝不会听不到刀剑交击之声,它一旦听到,那份躁急性格,早就奔来,岂容得四个丫环轻轻松松的逃跑。
  这些日子以来,邵映雪对这只通灵异兽,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同时,也由于屋乌之爱,使她更加对它看重。
  现在,乍闻“秋哥哥”说起小红不见了,怎不使她芳心上下不安。
  是以,她也不胜恐慌,一面慰劝“秋哥哥”,一面自慰的说道:“不会的,凭着小红的机智与武功,绝不会遇害。恐怕它跑到山上游玩去了。”
  方玉秋却摇摇头,说:“它没有我的话,是不会离远的,同时,它护主心切,更不会自顾自的贪玩,我想……”
  话未说完,两人已走进客厅,邵映雪截住道:“秋哥哥,你看小红那不是睡着?”
  方玉秋随着她的玉手看去,却见“小红”正呼吸均匀蹲踞在墙角处酣睡着,面前还守着一个小酒坛。
  突然,邵映雪“嗤”的笑道:“想不到小红还是一个酒鬼呢!”
  方玉秋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小红自从随我离开黑森林以来,我发现它唯一的嗜好就是酒,料不到彭真真竟会投其所好,将它灌醉,使得我们无端受辱。”
  说着,走近前去,看看“小红”的形态,眉峰紧蹙,说道:“雪妹妹,我想酒中一定也有迷魂药之类,不然的话,这一坛酒,还醉不倒它的。”
  邵映雪却不知道“小红”的酒量究竟如何?她担心“小红”中毒,忙说:“秋哥哥,你能否救醒它?”
  方玉秋转身拿起一把茶壶,刚好茶水已凉,揭开壶盖,将凉茶兜头盖脑的浇在“小红”头上。
  不多时,竟伸腿瞪眼,已然醒转,挺身立起,口中还“吱吱”连声叫唤,看看小主人,又看看酒坛。
  显然,它的酒量尚未过瘾。
  方玉秋双眸一瞪,叱道:“看你这一个酒鬼,还未过足瘾不成?”
  吓得“小红”赶紧躲在邵映雪身旁,并顺手抓起酒坛,丢在院子里,“克嚓”一声摔得粉碎,余酒泼得遍地。
  邵映雪见状,咯咯娇笑道:“小红,那酒里有迷药,以后后喝酒时,却要小心,不要再着了人家的暗算。”
  方玉秋却不理会它,转头说道:“雪妹妹,现在天色尚未夜半,妖女已逃,我们干脆在此过夜。”
  邵映雪点头应道:“好!”
  略停,又说:“想不到彭真真竟然是蓝衣帮的爪牙,以后如果碰见,不把碎尸万断,难消心头之恨!秋哥哥,搭救我们的那个人是谁?”
  方玉秋用手轻敲前额,旋即摇头,道:“适才我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好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邵映雪又说:“会不会是你的同门师弟?”
  方玉秋道:“不可能的,他不会来到此处。同时,他的身材也没有这样高。我与他分别时,曾嘱他到翠碧山庄等候,然后再到东海琼来屿寻找天俊宝图。若果是安训师弟,岂会避不见面?”
  他的话声刚落,翠屏屋顶有衣袂飘风之声,顾不得知会邵映雪,当即身形一晃,电疾跃出。
  瞥见一条黑影,飘落当地。
  方玉秋双眸夜能视物,已看清当前之来人,是他作梦也不会想到的,正是雪妹妹的父亲,自己的老泰山——“洛水钓叟”邵康。
  只见他面色灰白,气喘呼呼,似是十分疲惫。
  方玉秋尚未来得及问好,邵映雪已经看清,如同孤雁投林似的快捷,扑向父亲的怀抱,娇呼一声!
  “爹爹……”
  “洛水钓叟”邵康,也伸出双臂,将邵映雪紧拥在怀中,喘息着,道:“孩子,可想煞爹了。”
  说着,转头四顾,显示出无比的惊恐,颤声道:“贤婿,我……有几个仇人,从……太行山一直追来此地,你快向东南迎上去,替我抵……挡,让我稍微喘息一会。”
  方玉秋闻言,立即说道:“伯父,请安心在此休息,小婿即刻前往……”
  声音未绝,邵映雪挣脱父亲的怀抱,急做住道:“秋哥哥,我也去!”
  方玉秋已经转身就要飞纵而出,连忙挥手道:“雪妹妹,你在此伴伯父休息,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待邵映雪答话,人已纵出数丈开外。
  那“小红”一见小主人越堵而出,也是一声厉啸,如同一条红线,随后追踪跟上。
  庭院里,剩下了父女两人,紧拥在一起。
  在方玉秋走后的不多时,由“翠华宫”的内厅里,传出一声阴恻恻地笑声,闻之令人毛发直竖!
  接着,一条黑影,收下挟着一个大包袱,纵出屋脊,向北方飞奔。
  霎眼间,踪影杳然。
  一座巍峨的“翠华宫”,变成死寂!

  且说方玉秋与“小红”,一前一后,飞奔下将近个多更次,毫未发现人家,甚至连半点声息也未听到。
  他不由得心里疑奇莫名。
  按说邵伯父人追踪,应该是尾随而来,怎的会一个人影未见到,难道自己走错路径?
  他老人家说得很清楚,要自己向东南方迎上。
  凭着自己的脚程,在这一个多更次,怕不要行走了约数十里路程。
  行走之间,他恐怕“翠华宫”再发生变故,急忙回头对“小红”,说道:“小红,你快回去保护他们,我自己前行看看,如果无事,我立即赶回。”
  “小红”闻言,转身往回路奔去。
  方玉秋见小红已走,正要施展“罗天步”神功,要升空查看吕梁山方圆百里内有无人踪之时。
  突然,发现前面一道光华腾空而起。
  他凝眸细睇,见是一个少女正在舞剑,那道光华是月亮映照剑身反射出来的。
  由于相距过远,看不清少女的面目,遂施展绝顶轻功,跃在一块大石后面细看。
  岂料,他未看清还好,这一看,顿时怒气填膺,眉发直竖。
  原来那女人正是在“翠华宫”被自己出手一掌将其暗器砸飞,而逃跑的“银琵琵”彭真真。
  想不到这个女人,竟跑来此地,悠闲的练起剑来。
  他正要纵出责问彭真真因何要陷害自己?
  却见她倏地停住,用长剑在地上左划右划,口中喃喃地说道:“太极生两仪,而四象,而八卦……”
  底下语言不清,不知又说了几句什么?
  稍停,仍然一面划,一面自语着:“前三后四,左五右六……”
  说至此,倏地停住,螓首微垂,似在沉思。
  良久,又用剑尖在地上纵一条,横一条的乱划,喃喃地说道:“一三六,二四八,五九……”
  说着数字,手中剑仍然不停的在地上乱划。
  方玉秋被她这一阵的说说划划,弄得晕头转向,本想纵出当面责问,现在,见她这一番做作,决心要看个究竟,是以,遂隐身不动。
  那彭真真划了一会,就停止了。
  仰首看着苍穹,似要离开。
  她正要起步,方玉秋一声清啸,纵身而起,快似电闪,已飘然落地,挡在她的身前,叱道:“你为鬼为域,阴险狡诈,小爷何处得罪你,竟设谋陷害,你不还我个明白,莫想离开此地。”
  彭真真闻言,显然一怔,芳肩略晃,后退五步,已看清当前发话之人,立时粉面飞红,娇声叱道:“你是谁,敢到飞泉谷撒野!”
  方玉秋冷笑道:“你倒会装痴作傻,小爷是谁?你心里明白,还要明知故问!快说,为什么要陷害小爷,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女!”
  彭真真一听当前之少年骂她不要脸的妖女,顿时杏眼圆睁,手中长剑一抖,叱道:“瞎眼的狗贼,你敢污辱姑奶奶!”
  娇声甫落,长剑一招“玉女投梭”,对着方玉秋前心刺去,剑出“嗡嗡”有声。
  同时,左手化剑诀为掌,直拍向方玉秋右肩。
  这一招两式,快速狠辣,真出方玉秋意料之外,但他却不以为意,心中暗忖:“看你能有多大能为,小爷今夜不在你身上留点记号,也不知道厉害!”
  忖思着,身躯微侧,让过掌剑,左手倏伸,食中二指,如同钢钳,已夹住剑尖。
  旋即,禅功真力由二指射出。
  彭真真顿感握剑的右手,有一股前大无比的劲力,沿剑身而上,使她在由自己的松开。
  她惊极而呼:“哎呀!”
  矫躯疾退丈余,劳心吓得“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她那里还敢再上,转身向后面一堆一堆的乱石中飞奔而去,口中喊道:“小贼,你有本事过来!”
  脚下不停,转眼已飞进乱石堆中。
  方玉秋仅以在中二指夺得长剑,想不到彭真真,竟然转身飞逃,当即“嘿”一声,道:“小爷怕你不成。”
  他反手握住剑柄,身形疾遁,跟踪而至。
  讵料,他刚刚跨进石堆,眼前展现白茫茫一片,那里有什么彭真真的踪影。
  于是,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仍然毫无所见。
  途原来看到的一堆一堆乱石,也是踪影全无。
  他正在疑奇。
  陡地——
  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凭着他那一双神眸,竟看不到三尺远近。
  他怕彭真真躲在暗处,施展辣手,急忙将夺下的长剑乱挥。
  复眼间,奇事又现,眼前出现嶙峋怪石。
  他立即向怪石上纵去,却是一脚踩空,差一点就摔倒地上。
  拢眸凝视,依然是白茫茫一片,不见边际。
  至此,他骇然一震,暗忖:敢情,被这个狠心的妖女,诱进一座迷阵?
  他立即停住身躯,向四周环视,刹那间,又是天昏地暗,东西莫辨,仰首而望,也是一片黝黑。
  确实的,这是一座迷阵。
  他转身向来路走去,可是,路径已迷,竟找不到出路。
  这时,方玉秋对“银琵琶”彭真真,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路径已迷,惟有施展绝技腾空越出。
  可是,出乎意料,施展“罗天步”,腾上高空二十余丈,似有一堵无形的气墙挡住,恁的使出全身禅功真力,难以挣动分毫。
  至此,他才有点心慌,急忙飘落地面。
  突然想起在“玄玄洞天”时,曾涉猎恩师遗下之一本“玄机篇”秘笈,止载各种阵图。
  当即聚精会神的沉思,究属何阵?
  思索有顷,看似“八卦迷魂阵”,可是,循着路径外出时,依然是一片茫茫,依旧又回在原地。
  他正在无计可施之时,突闻有人说道:“玲儿,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夺去你的宝剑。”
  接着,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爹,人家正在练剑,却来了一个野小子,不问情由,出口就骂……”
  话声倏地停止。
  少停,又闻那人说道:“年轻人就是气性大,你也不该把他弄进阵里!”
  方玉秋静静地听着。
  突觉有人拉着他的衣襟,说:“这位少侠,请出来一谈。”
  方玉秋随着外面之人襟劲之势,横步一跨,已走出阵来,想不到自己竟在阵边。
  霎眼间,又是满天星星,身旁一堆一堆乱石。
  前面却见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还有一个正是诱自己进阵的彭真真。
  可是,他再加细看,当前之彭真升,娇容虽然酷似,只是面上稍带点稚气,而且,身材也略矮一点。
  他猛然一怔,敢情自己是认错人了。
  却见那少女秀眸圆睁,显然尚未息怒。
  方玉秋当即趋前一揖,说道:“敢问老前辈贵姓高名,在下方玉秋适才冒犯令媛之处,尚请见谅!”
  那老人双眸神光炯炯,将方玉秋上下端详了一会,拱手说道:“老朽彭靖寰,不知方小侠至此贵干?”
  方玉秋自不便实话实说,但他又不贯撒谎,俊面急得绯红,良久,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在下追……追赶一个仇……家,误来此地,多谢老前辈搭救。”
  彭靖寰老于世故,已知他是言不由衷,却也不点破,遂微笑道:“不知方小侠是何人门下,能否见示?”
  方玉秋见老人谈吐温和,遂将恩师之名讳如实说出,又说:“他老人家已经去世。”
  彭靖寰闻言,立时面带凄容,说道:“我与令师早年曾有一面之识,想不到一别,竟成永诀。方小侠,老朽住处不远,请至蜗居一叙。”
  旋即,转头指着旁立的少女说道:“这是小女玲玲。”
  方玉秋感到十分不好意思,遂双手捧剑,说道:“老前辈,适才晚辈认错了人,冲撞令媛之处,尚请原谅。”
  彭靖寰哈哈朗笑道:“不打不相识,这样也可以煞煞她的峥嵘之气。”
  说着,对彭玲玲说:“还不快接着你的剑。”
  彭玲玲粉面羞红,樱唇微厥,伸手接过长剑,偷睨了方玉秋一眼,转身撒腿奔去。
  当下,彭靖寰也偕同方玉秋向居处走去。
  越过乱石堆,却见一栋茅草小屋。
  方玉秋随同彭靖寰走进屋内,分宾主坐下,彭靖寰含笑问说:“方小侠行色匆匆,敢情有什么急事?”
  至此,方玉秋既知当前之老者为恩师之旧识,自不便再行讳言,当即欠身答道:“家岳洛水钓叟邵康,不知被何人邀截,晚辈闻讯,当即兼程赶来,始终未见人踪。老前辈是否知道这附近住有何等江湖人物?”
  彭靖寰闻言,眉峰紧皱,却摇摇头说:“这附近再没有什么人居住,不过,吕梁山有蓝衣帮一部份人,却也很少与江湖人物接触。”
  说着,彭玲玲端上两杯清茶,分送给乃父与方玉秋。
  彭靖寰似乎突然想起一事,道:“方小侠,在可能范围内,最好不要与蓝衣帮发生冲突。”
  方玉秋接口问道:“老前辈,不知蓝衣帮主究属何人?”
  彭靖寰说:“老朽也不大清楚,不过,那人却很好认,常年黑巾蒙面,手持阴阳旗,他究竟是谁就无从得知。这个人城府深,且工于心计,更加善于用毒,见面时,千万小心。”
  语声略顿,岔开话题,说:“方小侠,老朽早年闻及令师得有飞景八曲秘笈,不知方小侠曾否练过此种神功?”
  方玉秋点头,道:“晚辈赋质非形,虽曾练过,尚难运用自如,有负恩师之所望,惭愧莫名。”
  他为什么要如此说呢?由于无法知道当前之老人,是何用意?故而,才含泥混其辞。
  突然,彭玲玲“嗤!”的笑道:“方小侠,江湖传言有一个神箫书生,不知是谁?”
  彭靖寰瞪了彭玲玲一眼,说道:“方小侠怀技不露,堪称少年老成,只是江湖凶险尚须小心才是。”
  这老小两人,一唱一和,弄得方玉秋十分尴尬,遂连声谦逊,请老前辈指示。
  当下,方玉秋与彭靖寰又谈了一会,已知当前之人确实一个忠厚长者,遂将自己先后学艺的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
  他见天色已亮,同时,担心着岳丈及雪妹妹,即起身告辞。
  彭靖寰明白他有事急行,也不挽留,起身相送。
  走出门外,彭靖寰却又叫了一声:“方小侠,慢走!”
  方玉秋即转身问道:“请问老前辈有何指示?”
  彭靖寰面色凝重的道:“老朽膝下还有一女,名彭真真,性格放荡,脱离家门,小侠日后行走江湖,如果遇见她时,尚请留在老朽薄面劝令其改过自新。”
  方玉秋闻言,心头一跳,暗忖道:幸亏自己未说出“翠华宫”之事,否则,给这位老人家有多难为情。
  续即他又想:料不到彭真真竟在背地里,诅咒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亡,算得是天下少有的不孝女儿了。
  付思之间,他点头应道:“老前辈放心,晚辈将来见她之时,一定劝告其悛改前非。请老前辈留步,后会有期。”
  说着,拱手作别,遂即施展“流云飘”绝顶轻功,几个纵跃,已失去了踪影。
  荒山野岭,并无行人。
  方玉秋的轻功施展到极限,不一刻工夫,“翠华谷”已然在望。
  陡闻——
  “小红”厉啸之声,从谷底传出,惊得山獐野鹿,四处逃窜,寻找藏身之地。
  这使方玉秋不得疑奇莫名,不知“翠华宫”发生了何事?否则,“小红”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厉啸。
  敢情,雪妹妹与老泰山真的发生了意外?
  他心里这一急,内神即自动主持,施展“罗天步”凌空飞起,捷似星飞丸泻的飘落在“翠华宫”庭院里。
  他立即走进客厅,顿使他目瞪口呆。
  客厅里,静悄悄地,一片沉寂,那里有什么雪妹妹与老泰山的踪影。
  他不相信真的有那样凑巧会发生事故,不暇细看,急忙到别的房间寻找,依然不见踪影。
  一座巍峨的“翠华宫”,半点声息没有。
  他正在急得走投无路之时,突然,小红飞纵而入,急急地问道:“小红,他们人呢?”
  小红“吱吱”连叫两声,伸出毛手,拉住小主人的衣襟,直向客厅内走去。
  方玉秋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得“卜通!卜通”跳动。
  迨至客厅,“小红”迳自拉着他走向桌前。
  却见桌上铺着一张笺纸,上写:“你的女伴,被‘幻形羽士’严元乔装掳去。她已身中剧毒,尚幸被人救去,很可能远去太岳山彩云洞,速至青海西崆峒山毒宫寻觅‘冰果’救治,如能在七天内赶回最好,否则,迟恐不及。”
  字迹潦草,显然来人留字时,过于匆迫。
  方秋玉拿着笺纸看罢,暗叫一声:“苦也!”
  邵映雪也实在是魔难重重,想不到半路又钻出一个“幻形羽士”严元,化装成“洛水钓叟”邵康,欺骗一个弱质女子,但不知又被谁人救走?更不知留字之人又是谁?
  方玉秋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顿想起时机迫促,如不能及时寻得“冰果”,看来“雪妹妹”之性命堪虞!
  当他反手抓住“小红”的臂肘,声音略颤的说:“走!我们先到青海西崆峒山毒宫寻觅冰果。”
  说着,略微辨别方向,内神已自发动施展“罗天步”神功,直上高空,向西南飞去。
  可是,他并未到过青海,不知究竟有多远?
  是以,飞行了约有两个多时辰,却见下面层峦起伏,山巅白雪皎洁,如一片银色世界。
  他猜想,这可能是青海,由于山高终年积雪不溶。
  急忙飘落地下,意欲寻人打听。
  然而,荒山野岭,人迹罕至,漫说是没有人,甚至连鸟兽也难得一见。
  这时,他那躁急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在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得复行腾身空中,寻觅有人烟的地方,以便打听西崆峒的方向。
  所谓人急智昏,方玉秋是真急得发昏了。
  试想,以一个尚未成年的人,连日在忧急惊险中过生活,怎能不使他智乱神迷?
  他俯瞰大地,却见下面有一座小镇甸,当即飘落在镇外,装作行路的样子,缓步走进镇去。
  在十字路口处,有一家小饭铺,里面倒也收拾得十分洁净,遂带着小红走了进去。
  伙计上前一交谈,方玉秋立即觉出这个伙计是个口齿伶俐,贪爱小惠的家伙。于是针对他的弱点,藉故赏了他一点不轻的赏赐,抹角转弯,从远而近,问起西崆峒山毒宫的情形。
  那伙计是当地出了名的“快嘴”刘三,方玉秋就便不厚赏,他也会东扯西拉,显示他见多识广,何况受了厚惠,一张嘴更发没遮拦了。
  不过他本性不坏,见方玉秋问得颇为慎重,并没无中生有,他就所知的据实说道:“西崆峒山我倒听说过是在青海地面,却不知道甚么‘毒宫’。我们这儿是甘峻山,离西崆峒山恐怕还有好几百里地!据说那儿十分荒凉,并且还常有恶人出没其间,公子爷您一个读书人跑去那地方干甚么?”
  神情之间,倒显得挺关怀。
  方玉秋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哦!你们这儿最近可有甚么扎眼的人经过没有?”
  快嘴刘三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明知道方玉秋绝非文弱书生,也明知方玉秋其所以问起“扎眼人物”,必有所谓,恨不得多生一张嘴,把至今气犹未消的事说出来。于是压低声音说道:“昨晚咱们店中,来了三个俗家、二个房老道,都是横眉竖眼的。他们吃完了酒饭,又要投宿,却在中咕唧了半天。伺候他们的茶房,在窗外偷听,说是要对付江湖中有一个叫什么的箫书生,那茶房仅仅听到这么一句,竟出来一个牛鼻子老道,打了茶房一拳,至今还躺在床上哼着呢!”
  方玉秋微吃一惊,说道:“这也无足为奇。我……”
  忽然外面有人大声喝叫伙计,刘三只好歉意地笑了笑,连忙走开了。
  他们是在里面房间里低声细谈,自以为十分隐秘,殊不知隔墙有耳,他们这些对话,恰好被一个关系人窃听了去,平白又生出一些事故来!

  第三十章
  且说方玉秋心悬“雪妹妹”受伤,急待“冰果”救治,不敢耽搁,是以,立即展开“流云飘”绝顶超乘轻功,风驰电掣般的疾行。
  好在地处边陲,尽是荒野,行人稀少,施展轻功,极为方便。
  即使有行人遇上,只不过以为是一阵疾风吹过,如果不是细心人,任什么也不会发现,其快速,可想而知!
  方玉秋行走心无旁顾,丝毫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而后面跟踪之人,虽然功力甚高,成名多年,竟然未能看出前面之俊美书生所施展之轻功,属于何门派?
  原来追踪之人,乃是成名三十余年的武林恶魔——幽灵无常庞立,此人生性残忍,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由于其武功高绝,于数年前被“万流教”所笼络,并聘为该教之“巡察使者”。
  此次外出,即是巡察所属各地之分坛。
  同时,“万流教”近日来,时常有人死伤,据说是一个刚刚出世的俊美青年所为,专门与“万流教”作对!
  他曾听说这个少年书生,武功之高绝,几达不可思议之境地,而且,更有一种神功,即是“飞景八曲”。
  几经思考,决定亲身外出,直奔甘凉道上,寻找这个少年,为死者报仇。
  岂料,刚出青海境,就在宜安镇小食店中,遇见了方玉秋。
  遂暗中仔细打量他的一举一动,并偷窥这个少年所带之武器。
  正是有心人碰上了无心人,就在方玉秋就座时,他偶然瞥见他的衣襟底下,露出了“寒晶洞箫”。
  是以,他证实了当前这个少年正是自己所要寻找的对象,他却不动声色的在暗中注视。
  迨见方玉秋与堂倌谈论之间,他猜想这个少年定是在有意向堂倌套话,才那样的曲意巴结。
  他又听堂倌说出一批恶人,要邀截什么箫书生,恐怕这个少年曾因此而提高警觉,遂检起一块小骨点,用轻功的手法弹出,击在堂倌的后头上,意在禁止他说下去。
  紧接着,就是“鬼风”的袭击,他也随从家人躲进地窖!
  “鬼风”过后,忽见方玉秋掏出金钟项珠,要求田老板变卖,救清贫苦的居民,更证实了这个少年确确实实就是“万流教”的对头。
  不过,他听见方玉秋打听西崆峒山,内心却又暗忖:西崆峒山之毒宫,难道也与这小子有了过节?不然,他到西崆峒山何为?
  “毒宫”之“百毒谷主”,虽与万流教并无连络,但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自己应该为他挡一挡,如果能除去这小子,说不定“百毒谷主”会感恩回报,自动的参加“万流教”,这对今后本教的扩展,大有裨益。
  他见方玉秋一转身就向南方奔去,也随即将双肩一晃,顺手给了堂倌一个脖子拐,以敬其嘴快。
  他安心以自己天下无双的轻功,随后就可追上,在旷野之处,将之击死:一来为本教死者报了仇,二来也显示自己的武功,更可以在“百毒谷主”面前,夸耀一番。
  岂知,就在眨眼之间,方玉秋已不见踪影。
  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暗道:“这小子,好快的身法!自己号称为幽灵无常,竟还无法与他比拟!看来这个小子,还真是不好惹!”
  他恐怕追赶不上,会失掉除敌的机会。
  当即停住身躯,掏出一枝毛笔,写了几个字,又从腰间悬挂的一支荷包内,竟放出了一支信鹄。
  他将字柬系在信鸽腿上,“咕”的一声,腾空而起,飞向总坛去了!
  旋即,丹田提气,施展全力疾追,其身形简直快得如同一缕轻烟。
  这时,天色已是午未之交。
  且说方玉秋由于路径不熟,未便施展“罗天步”,遂展开轻功,向南疾驰。
  在他以为西崆峒山一定不会距离此处很还,迨至“毒宫”寻得“冰果”,再施展“罗天步”赶回答救“雪妹妹”,定能来得及。
  行走之间,发现前面江水横隔,而且,江面甚宽,恐怕有二十余丈。
  他正想施展“罗天步”越过江面,却见两岸有人往来。
  只得打消此意,上下一瞥,只见上游水势略缓之处,设有官渡。
  遂即朝向官渡处奔去!
  霎眼之间,已官渡之处。
  岂料,官渡船只载着满满地人,已经离岸数丈,他想凌空纵上船只,可是,又怕惊世骇俗,不如此,又需要耽搁时间。
  正在两难之时,突然,瞥见旁边不远处,泊着一条小渔船,长不到两丈,中间搭着一个席棚,谅是供作避风雨及食宿之所。
  这时,船尾有一个五旬左右的肥大老头坐着,蓄有三撮短须,一身蓝布短衫裤,手持早烟袋,正在吞云吐雾的吸烟。
  方玉秋遂走上前去,拱手一揖,道:“老人家,在下急于过河,官渡船只刚开,待要等着回来,怕不要个把时辰,老人家可否行个方便,将在下渡过去,定当重谢!”
  那老渔人双眼一翻,眼色有点阴晴不定,对着方玉秋上下看了一眼,头又转向旁边,不理不睬。
  他的脸虽然转向,眼角却仍在偷窥着方玉秋,双眉略蹙,似在沉思一件事情。
  方玉秋见他不理,只得又说:“老人家能否行个方便?
  说着,满面企望之色,凝注向老渔人。
  良久,那老渔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先向官渡船只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小老儿是在此钩鱼,若是搭你过河,人家官渡是不会答应的;倘若被他们看见,小老儿这条命,就算报消了。你还是等着明天过去吧!”
  方玉秋一怔,问道:“难道官渡船,今天不回来了?”
  老渔人磕掉烟斗内的烟灰,说:“这里的摆渡船只,只是上午过来一次,下午过去一次,所以你要过河,就必须要等到明天。”
  方玉秋一听,愈发着急,道:“老人家,在下实在有急事,请行行好事,送我过去,一定重谢。”
  他真是发急了,只有哀恳。
  老渔人双眸一翻,说:“好吧,不过在这里却不能,你到下游隐蔽之处等我,我将船摇过去,方能载你过河。”
  老渔人一答应,方玉秋这才放下心来,即说:“多谢老人家。”
  说着,与小红向下游奔去。
  奔了约有五里,方才停住,回头向上游望去。
  刚立住身躯,便闻后面有人冷“哼!”一声,道:“小子,你的脚程倒很快!”
  方玉秋听声,左掌护胸,右掌前伸,以防来人突击,回转身躯一看,见是宜安镇小食店内的食客,面含冷笑,站在丈余远处,不由疑奇的问道:“阁下出口要干净点,我的脚程快慢与你何干?”
  那人阴侧侧地冷笑道:“小子,你来到青海地界,没有你发威风的,若知道好歹,乖乖地束手待缚,或许咱们教主可以网开一面,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方玉秋听当前之人,先后没头没尾的这几句话,不由使他坠入五里雾中,不知当前之人是谁?自己与他向来谋面,似是有着莫大的仇恨!
  他蓦地想起这人适才说出“教主”二字,灵机一动,暗道:“大概这又是仇家!”
  感念之间,立即沉声说道:“敢请你是万流教的徒弟徒孙?”
  那人一声狂笑,双眸射煞,吼道:“小子,你敢污辱大爷,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叫什么名字?”
  方玉秋说道:“小爷方玉秋,你是谁?”
  那人狂傲的道:“先告诉你,以便到阎王殿前告状,幽灵无常庞立,记住!”
  方玉秋“嗤!”的一声,笑道:“怪不得江湖上最近不安宁,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出现了鬼魂,活该我倒霉!”
  说着,一口浓痰吐在当地,竟钻入地下三寸多深。
  转身就是离去,口中并喃喃地道:“难道万流教里面都不是人?”
  “幽灵无常”庞立,见方玉秋吐出之浓痰,竟自入泥三寸多深,心里暗惊道:“这小子的内功好深!”
  他一见方玉秋走开,而且,骂得万流教都成了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立即双肩一晃,暴喝道:“小子,你还想走,把命留下!”
  声音甫落,已是凌空而起,捷逾电闪,同时之间,右手已自腰间,掣出一把尺余长的扇子,直向前扑去!
  方玉秋虽然作势转身,也在运功戒备,陡闻身后衣袂飘风之声,他当即向旁侧横跃八尺,已轻轻地躲庞立的突袭。
  旋即转身拢眸睇视,找见“幽灵无常”庞立,手持一把扇子,正是自己于二年前进入“黑森林”时,被黑白两道人物邀截夺取蟾丹,而丢失的“寒竹扇”,想不到竟落在这个魔头手里。
  这把“寒竹扇”,乃是离开苗家庄时,凌寒香姊姊所赠,自己丢失了二年多,现在在此处发现,须要物归原主了。
  “幽灵无常”庞立,一击未中,“唰”的一声,将扇面打开,一招“拨风扑荡”,戮、刺、劈、打俱备,直向方玉秋上盘击去。
  方玉秋由于心悬“雪妹妹”之伤势,本不想与他为敌,希望能及时渡过河去,至西崆峒山毒宫,寻觅“冰果”,以便赶早返回。
  现在一见旧物,顿时想起自己刚离开“黑森林”时,江湖传言,曾有一个手持“寒竹扇”的方玉秋,到处奸淫妇女,莫不就是“幽灵无常”庞立所化装。
  继即,他又想起,不会是这个魔头,自在路经笔架峰时,曾经击杀一个化装自己面貌之人,当时由于粗心,未曾搜寻他的腰间,即被“小红”抓起尸身丢在幽壑内,现在,这把扇子怎的会到他手中?
  这些往事,仅只是在他的脑海里,如同电闪而过。
  当下,他见“幽灵无常”庞立招式狠毒,立即展开痴痴叟所传“旋风舞”绝技,在扇影掌风中穿来穿去。
  他决心要问明白,再行下手夺回,于是,一面说道:“你这把扇子从何处得来?说了实话便罢,否则,小爷与你同样的说法,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幽灵无常”庞立,似乎对于这把扇子,颇有造诣,使得神出鬼没,风雷齐鸣,端的凌厉异常。
  猛扑之中,闻听方玉秋所言,一声厉啸,道:“小子,神兵利刃,有道者居之!”
  一面说着,一面使得“寒竹扇”乍放倏收。
  方玉秋见其扇招狠毒,奇诡莫测,安心要偷学几招!
  于是,他并不还手,施展开“旋风舞”,与他游斗。
  走了约有三十招,方玉秋渐渐看出苗头,庞立所施展的扇招,仅仅有七式。
  原来这七式,乃是“幽灵无常”庞立穷毕生之精力,所研创的“阴阳扇七招”,确实有鬼神莫测,夺天地造化之玄奥。
  他本来的武器,也是使用扇子,这把“寒竹扇”,乃是一个属下,路经笔架峰壑,从一具尸体上得来的,返回总坛后,遂将之奉献给他。
  “幽灵无常”庞立,乃是一代魔头,由于其内功造诣浑厚,而且,又是童身修练,是以,看去犹若四旬上下,其实他的年龄已是古稀以上。
  他一见属下所得之“寒竹扇”,乃是一件神兵,可以说兴奋得无以复加,遂将自己所用之扇子丢掉,把“寒竹扇”规同拱璧。
  自得扇迄至现在用扇,为时尚不过一日,即遇见了故主,这是他作梦也不会想到的。
  当下,方玉秋在几个来回中,已将他的成名招式“阴阳扇七绝”,紧记心中,立时叱道:“小爷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无端的若事生非。二年前,你趁小爷危难之中,夺取寒竹扇,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看招!”
  “招!”字出口,立即展开“妙手空空”传受之“偷儿八飞”绝技。
  同时之间,他已使出了三成禅功真力,一招“针眼穿象”,揉身拗步,疾捷若流星,化作一条蓝影,已穿进如同铜墙铁璧的扇幕中。
  “幽灵无常”庞立如疯狂的对着方玉秋要害劈、刺、扑、打,他只以为这小子仅仗身法轻灵,私心窃喜,正在洋洋得意。
  陡觉——
  右臂一阵酸麻,不由已的手一松,“寒竹扇”出手,摔出丈余远!
  紧接着,他的左掌击在方玉秋右肩上!
  其左掌乍一沾身,顿感如同击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
  幸亏他的反应灵敏,卸去了一部力量,但要想收回为时已晚,一股奇大无名的弹力沿臂而上。
  “哎呀!”一声惨呼,平空弹出两丈余远。
  “幽灵无常”庞立的左掌,已然齐腕切断,鲜血直喷,这还是他反应敏捷,卸去了一部分劲力,否则,恐怕连心脉也要震断。
  原来方玉秋一招“针眼穿象”钻入庞立的扇幕之中,他故意前门大开,要让庞立上当,旨在小惩,使其知难而退。
  他所运用的仅仅三成禅力弹力,若再加二成,庞立整个身体,都会被震碎。
  尚幸方玉秋宅心仁厚,才留得了他的性命。
  双方这些动作,都是快逾电光石火。
  当下,方玉秋将“幽灵无常”庞立震飞,旋转身躯,双肩一幌,前进丈余,伏身将“寒竹扇”拣起。
  他正要纵至庞立面前时,陡地——
  一声厉啸,“小红”已经当先跃至庞立之眼前,举起毛手就要砸下!
  方玉秋见状,立即喝道:“小红,回来,不得无礼!”
  “小红”一见小主人呼唤,那还敢行凶,急忙缩手后退。
  就在稍微迟疑之间,那“幽灵无常”庞立,一跃而起,痛得面色惨白,但双眸却射出狠毒之光芒,钢牙挫磨。
  方玉秋未等他开声,趋前三步,沉声道:“小爷宽大为怀,不为已甚,略示薄惩,希望你能悔改前非,如果日后仍然怙恶不悛,再相见时,可要对不起你······。”
  话声未完,“幽灵无常”庞立咬牙切齿的截住道:“断手之仇,早晚得报,小子你有本事,咱们在坪坛之九九英雄大会见面。”
  方玉秋闻听,不由疑奇的问道:“中秋节坪坛之约,曾又改期?”
  “幽灵无常”庞立,道:“不错,又改在重阳那一天,届时候你。”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方玉秋急喊道:“小爷准时前往,坪坛在何处?”
  庞立一面奔走,一面说道:“就在大积石山······”
  “山”字余音渺渺,几个纵跃已不见了踪影。
  方玉秋手拿“寒竹扇”,凝眸睇注。
  他睹扇思人,不禁又想起了“香姊姊”,她现在是否还在人间?如果在人间,究竟躲在何处?
  她为了搭救自己,不惜将传家之宝“太乙珠”、“寒竹扇”相赠,这份难得的恩德,虽粉身碎骨,亦难报答万一。
  想着,不由星眸蕴泪。
  陡地——
  又是一个阴影掠上心头,那是苗若萍姊姊,她衔恨离去,现在又在何处?以一个孤身女孩子飘零江湖,真不敢想下去!
  他正在想着这两个人时,蓦闻“小红”在旁边“吱吱”连叫,这才惊醒了他。
  顿时又使他想起雪妹妹,被奸人所伤害,亟待寻觅“冰果”救援,老在这里呆想什么呢?
  猛然想起“雪妹妹”,立时又不安起来,转身向山岸走去。
  耳中隐约听到“哎呀!哎呀!”的橹声。
  同时,又听到那老渔人作歌:
  “阿水决决兮荡轻舟,
  大地无限兮任遨游,
  惠风和畅兮吹人醉,
  长竿垂钓兮鱼上钩,
  与世无事兮享天年,
  捉得巨鳌兮美名留,
  ……”
  歌声宏亮,响彻宵汉。
  方玉秋远远地从其歌声听来,显然的这个老渔人,还是一个武林高手,不然,一个平庸的人,绝不会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他的心中暗忖:这个老渔人,从面相上看,略带点诡谲之形态,倘若是“万流教”的人物所化装,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但他艺高胆大,毫无所惧。
  倪身已至山岸,正好老渔人摇着小船,亦靠近岸边。
  方玉秋立即拱手说道:“多谢老伯伯方便。”
  那老渔人放下橹,拿了一块跳板搭好,说:“请公子带上船,你们读书人,大多数胆子小,可要慢慢走,不要掉进水里。”
  说着,瞥眼间,发现方玉秋身后的“小红”,双眸神光陡射,面色似喜还惧。
  他这种表情,只是一瞬间,旋即神光内敛,又恢复正常如同普通人一样。
  虽然如此,方玉秋,已看出老渔人,并不是一个平凡人物,从他两太阳穴隆起贝高,已知是江湖人物。
  不过,他却未看见老渔人的面部表情,由于他正低头踏上跳板,故意装作文绉绉的样子。
  老女人追至方玉秋走上渔船,将跳板拉起来,端起橹篙,轻轻地将船撑离河岸,直向河心摇去。
  水流湍急,船身又小,是以,直向下流淌去。
  方玉秋坐在船头,顿感船身一动。
  就在这时,老渔人陡地一声咳嗽,狞笑道:“小娃子,咱们在黑森林外一别,已是二年有余,想不到你会来到此地,今天我看你又到何处去?”
  方玉秋心头一陡,旋即镇静如恒的道:“不错,小爷正是二年前误入黑森林的方玉秋,敢情,你也是杀不尽的万流教败类?”
  老渔人放下橹,任由小船在湍流中向下猛冲,“嘿”的一声冷笑道:“小娃子,广顺镇口吐魔音,杀毙本教分坛六位高手,今天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说着,陡地一声厉啸,似在知会同道。
  啸声甫毕,方玉秋顿感船身幌动得异常厉害,似是船要翻覆。
  巨秋陡地立起身来,默运禅功真力,想稳住船身,但是,船底下却有一股奇大的潜力向上冲击。
  他这才明白,船底下一定有人。
  就在这时,老渔人手持一柄分水刺,纵身跃起,越过当中的席棚,直向方玉秋刺来,口中叱道:“小娃子,活该你倒霉,鬼使神差你会来到这里。”
  声落,分水刺已到,一招“遮天盖日”直向方玉秋上盘攻来。
  此时,方玉秋虽想稳住船身,已是不可能,当即“纟一侧,让过来势;“唰!”的一声,打开“寒竹扇”,一招“周公问礼”,对着假装老渔人劈来。
  那老渔人身躯悬空,尚未落下,拧身一拗,要想翻往水中。
  然而,他快,方玉秋——他更快。
  只见一朵乌云过处,一条右腿,齐根飞向水中,沉落水底。接着,“噗通”一声,老渔人身躯跌落在船面上,全身尽被血水所染。
  老渔人已是痛极而晕!
  方玉秋正想趋前将他弄醒询问,陡地——
  船身大震,似乎要凌空飞起。
  他反应灵敏,无暇询问,伸手抓住“小红”,内神已自发动“罗天步”,紧贴水面,已自飞上对岸。
  回头睇视,小渔船已经翻覆水中。
  他的内心一阵酸痛,暗付:自己算是与“万流教”,结下了不解之仇恨,怎的会不出一个时辰,竟连续的遇上了两个?
  他不愿多想,遂带着“小红”转身向前疾奔。
  奔行了约盏茶时间,渐入山区。
  正走之间,忽然嗅到一阵异香,清幽无比,似兰如麝。
  随风吹送入鼻,感到有点飘然,心神舒适之极。
  他不由暗诧,在这山间,是什么花卉异草会有如此的香味?
  由于香味的引诱,何况他懂得医药,遂顺着风向细嗅,要寻觅香味的来源,人都有好奇心,他自不能例外。
  原来香味,是随着涧底山风吹送上来。
  一时好奇,遂向涧底走去,却见涧底只有几股细小银泉,在涧石间徘徊,显致幽雅。
  迨至涧底,那股香气更浓烈,好似就在附近发出,忙循着香味前寻,前行十数丈,只见右侧涧边石壁,向内凹进,香气即是从内中一阵阵的飘送出来。
  走近一看,原来这个凹穴并不深,约有一尺多深,在那顶上石隙中向下吊着一株已经成形的千年人参。
  方玉秋不禁大喜,他想不到自己此行,会有如此奇遇,当下更不迟疑,伸手摘下,就要吞服,突然想起,这种千年参仙,乃是天府奇珍,自己屡服异果奇珍,何必再糟塌这种宝物,珍藏起来留备行道江湖,作为救人之伤病,才算得是用之得当。
  当下,他立即用自己的小手帕,审慎的包起来,放进草囊中。
  旋即,又将根茎拔起,准备将来合药之用。
  一切弄妥,他正想离去,突闻山顶一声长啸,一条身影,如同星飞丸泻,直向涧底飘落。
  眨眼间,已至涧底,见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那老人一至眼前,见人参已不翼而飞,向方玉秋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人各有福,强求不得,唉!只是……只是……”
  说着话,双眸红润,似是未得到千年参仙,伤心得要哭泣。
  方玉秋见老人,那凄迷的面容,知道他也发现了。但这种宝物,可遇而不可求,岂可无端的让给他,如果是好人还有情可原,倘若是江湖败类,他吞下这枚参仙,其内功造诣,会立时增加数倍,岂不是为虎添翼?
  不过,从他的话中听来,却不象恶人。
  是以,拱手说道:“老前辈,只是什么?不妨说出听听!”
  那老人闻言,双眸一睁,开阖间,神光炯炯,面色略现开朗,又是一声叹息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这株参仙,老朽在此看守了一年多,今早有点事情,要出山一行,想不到我竟落后了一步,谅你小哥儿适时来此,恰值成熟,得到了这株宝物,这是你的缘份。”
  方玉秋见他仍未说出“只是什么”,恐怕他故意装作,当下,灵机一动,信口说道:“这枚参仙,是被我吃掉了……”
  他的话未说完,白发老人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坐在地上,双眸洒下了两滴泪水,口中又喃喃地道:“完了!完了!”
  方玉秋立在一旁,见白发老人那副伤痛之状,心里暗笑,他的贪得之念,竟然如此之深,又见他那可怜象,却又十分不忍,于是,说道:“老前辈,对这枚参仙,在下确实不知已经有人看守,在下路过此地,适逢其成熟,因之顺手摘了下来,不知老前辈有何用途?”
  白发老人坐在地上,睁开一双失望的眼睛,对方玉秋看了一下,神情无限沮丧的道:“小哥儿,有所不知,老朽夫妇二人,膝下只有一女,在运功时,不慎被人惊扰,以致走火入魔,瘫痪在床。
  “老朽爱女心切,曾遍天访下名医求治,但由于缺乏一片千年参仙难以焙炼药材,只得遍走天下名山大川寻找,借乎这种仙品,可遇不可求。
  “于一年前,路经此地,无意中发现这株参仙,遂日夕在此看守,但又不知何日何时成熟,只有盲目的等下去!
  “但今早由于食粮用尽,只有到山外购买,恰好在此时成熟,被小哥儿得去,看来小女,将终生瘫痪床第了。”
  说完,已是泪下如雨。
  其爱女之情深,溢于言表。
  方玉秋有生以来,不知慈亲之爱如何?今见白发老人,对待女儿如此之慈爱,使他的童言心灵,大受刺激。
  他更难过的是一直到现在,自己尚不知究系何处人氏?父母又是谁?虽屡次想向万爷爷打听,可是,万爷爷似乎也是尚无所知?
  感念之间,他对老人之伤心,不由引发起他的同情,于是,说道:“老前辈,请起,这枚参仙,我并未吃掉……”
  他的话未说完,老人倏地跳起身来,伸手抓住方玉秋的手腕,须发抖动,声音也有点颤抖,道:“小哥儿,你说怎的?”
  方玉秋在未防备中,被他抓住手腕,只以为他要强抢,立即功贯双臂,预备必要时,施展禅功弹力自救。
  迨见老人那份激动神情,他才放下了心,手腕仍任紧紧握住,但他却收回了真力,变得柔若无骨,面含微笑,轻声道:“现在我的袋内装着,老前辈需要救治爱女,在下自当奉送。”
  老人闻言,立即松开手,躬身一揖到地,道:“小哥儿宅心仁厚,老朽夫妇二人及小女的性命都是小哥儿再生,谨此致谢。”
  方玉秋身躯一侧,让过老人之礼,道:“在下留着也是为了救人之用,何况这株参仙,又是老前辈所发现。”
  说着,从革囊里掏出,抖开手帕,又说:“老前辈拿去吧!”
  那老人才要伸手接住,突然又缩回手道:“这是小哥儿之福缘,老朽未便独吞,只求一片即可,何用许多!”
  方玉秋摊在手里,一再推让,要老人拿去,但老人却不肯接受。
  旋即老人由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说:“这是人间难道的仙品,如果老朽双眸不瞎的话,小哥儿当不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留在身边也大有用处,我只求取一片即可。”
  说着,从方玉秋的手中拿起,用匕首切下一片,又递还给方玉秋,道:“多谢小哥儿,好好保存着吧!尚未请教小哥儿贵姓大名?”
  方玉秋见老人如此的诚恳,毫无贪得之心,顿生出无比的好感,遂接在手中,说道:“在下贱姓方,草字玉秋,敢问老前辈······。”
  下面“尊讳”两个字尚未出口,老人双眸神光暴射,对着方玉秋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大一会工夫,道:“小哥儿,可是江湖上轰传的‘神箫书生’方玉秋?”
  方玉秋恭谨的道:“老前辈,神箫书生不敢当,在下正是方玉秋。”
  陡地——
  老人仰天“哈哈”朗笑道:“贤侄,我们说来不是外人。二年前,小女的病,万天相老先生曾经过故处,就是他为小女配制之药材,只是缺少一片参仙,我听了他的话,才行外出寻觅,当时,他曾谈及你,由于不知你存亡,曾几度唏嘘,想不到贤侄已长大成人,名传遐迩。不知你近年可曾见到他老人家?”
  方玉秋闻言,当即拱手一揖,遂毫不隐讳的,将半年前在“翠碧山庄”相遇之事,说了一遍。
  老人又喜上眉梢,道:“那是洛水钓叟邵康之居所,敢情小侠也认识?”
  方玉秋也如实的说了。
  当下,老人紧接着也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位老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掌开山”杨子铣,早年曾在金陵开设过“顺风镖局”。
  由于其武功高强,而且待人和蔼,是以,镖局之生意,蒸蒸日上,凡是保送之货银,从未失事过。
  他夫妇两人,都住在金陵城内,夫人李氏不懂武功,知书达礼,年届知命,膝下犹虚。
  其夫人李氏,只以为自己不能生育,遂一再劝告丈夫纳妾,接续香烟,但杨子铣由于夫妻情感浓厚,一再拒绝,准备过了五十以后,如果夫人仍不生育,再行纳妾。
  讵料,在其夫人五十一岁的那年,由于其天癸未断,突然两月余未见来潮,而且时常有呕吐的现象。
  初时,她以为是偶然的现象,不是怀孕,岂料,三个月后,不但天癸未见,且腹部也渐渐隆起。
  她这才证实自己确系蓝田种玉,心里那份高兴,就无以言宣。
  就于当晚老夫妻俩上床后,李氏附着丈夫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把一个杨子铣喜得立时紧拥老妻,连连吻个不绝,而且手还轻抚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肚皮。
  李氏得到丈夫这样的爱护,心里自然感到无比的甜蜜,她虽然年逾知命,但在丈夫面前,仍然免不了发发娇嗔,秀眸一白,说道:“看你越老越轻佻,还不快睡。”
  杨子铣一声“哈哈”长笑,扳倒老妻娇躯,相互紧拥,双双含着满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人在欢乐中,感到时间是飞快的,如果向遥远的时间又有一种盼望,又会感到时间太慢了,人就是在这样矛盾中生存着。
  杨子铣夫妇自不例外,十个月怀胎满足,当是瓜熟蒂落之时。
  一日,李氏突感腹痛如绞,这可忙坏了所有的环,急急奔告老爷,请产婆,准备接生之事项。
  未及产婆来临,已是生下一个白胖的女孩,夫妇两人那份愉快,自不必多言。
  女孩过岁后,取名为“娟娟”。
  她生得冰雪一样的晶莹,更加聪明伶俐。
  老夫妻俩喜得把她放在热处,恐怕烫着,把她放在冷处,又恐怕冻着,简直不知怎样才好。
  “娟娟”年甫五龄,杨子铣即传授内功心法,令其端坐练功。
  她确也灵慧异常,只要父亲指点一遍,即能心领神会,做得头头是道,依着李氏本不想其习武,但杨子铣却另有见地,他对老妻说:“女孩子学会武功,并不一定闯荡江湖,即是不能为别人服务,最低限度在紧急时,也可以防身。”
  他基于这点理由,终究说服了李氏。
  于是,娟娟一面随着母亲学识字,一面随着父亲习武,齐头并进。
  在娟娟六岁那年,杨子铣手头上,也有了不少的积蓄,同时,看穿江湖上过于风险,正想摒挡一切,携带妻女,返回故居——洛阳,颐养天年。
  讵料,其手下保了一趟名贵暗镖,送至杭州,不悉被何人走漏消息,竟被茅山二怪知晓,认为顺风镖局瞧不起他们,路过茅山未曾登山拜谒,一怒之下,暗中派人将镖劫走;复又在一个月黑星高的夜晚,派人将镖局洗劫一空,并杀死了好几个镖师。
  茅山二怪怒恨未消,誓必杀害杨子铣全家,幸好杨子铣未在镖局睡觉,迨至二怪寻到其居处,立即要放火焚烧,恰巧遇见了一个头戴黑巾,手持“阴阳旗”的高人,将“茅山二怪”惊走。
  那人用“蚊鸣如雷”的神功,告知杨子铣洗劫镖局以及劫暗镖之人,并嘱咐其立即派人前往茅山山麓等候,要代其寻回。
  当时,杨子铣只是闻声而未见其人,但他宁肯信其有,立即派人驰往茅山,恰好逢见手持“阴阳旗”之人,将丢失暗镖送到,那人也不说话,丢下暗镖,身形一晃,踪影杳然。
  镖师接到之后,遂即送往杭州。
  返回金陵,向杨子铣报告夺回暗镖之人的形态,他这才知道搭救自己之人,乃是名扬寰宇的“阴阳旗”,但他却无法知道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为谁?
  他经过这一番打击,已是豪气敛尽,遂宣布停歇,并拿出自己所存的的一部份银两,抚慰死伤之镖师家属,就带着妻女悄悄返回故里,安然过着隐者生活。
  相对生活在安逸的环境里,已是年届及笄,生得冰肌玉骨,雪肌花貌,对于武功,尽得乃父真传,至于文事女红,也算得是女中之杰。
  不幸于二年前的一个夜早,她正在瞑眸端坐运功,而且又在最紧要关头,竟有一个淫贼,意图采花。
  其时,娟姐既在紧要关头,更加她红信初见,经此一吓,以致走火入魔,瘫痪在床。
  试想,一个如花美貌的少女,一旦失去了健康,变成了废人,她那心情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她曾几次寻死见活,但经不住双亲看守的严紧,更加舌敝唇焦的慰劝,定要设法替她治好。
  娟姐既无法达到自尽愿望,日惟涕泣,以致使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几天的时间内显得憔悴不堪。
  这样,半年以来,老夫妇两人,曾请遍附近的名医,都是束手无策。
  当然,练武之人走火入魔,杨子铣是深知厉害的,要想治愈,除非是有意外的奇遇,否则,只有终生瘫痪,直到老死为止。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到底在他们的面前,显现了一丝的光辉,但这一线光辉,又实在太黯淡了,黯淡得简直看不见!
  就在他们夫妻俩绝望之余,竟然来了一个救星,即是“岐黄秀士”万天相路过洛阳。
  由于他与“一掌开山”杨子铣乃系旧识,遂便道登门拜访,他听说娟娟走火入魔,立即为其诊断。
  当时,他赠送一瓶特制的“舒筋丹”,令其逐日吞服,先慢慢打开阻塞的穴脉延续双腿的机能。
  他又开了一付药方,就辞别杨子铣云游去了。
  药方上开着一味千年参仙,这种药草,系属天府奇珍,无处购买得到,于是,杨子铣为了治愈爱女之疾苦,辞别妻女,不畏艰辛,遍走各大名山,寻觅千年参仙。
  他来至青海葫芦山冽泉谷,无意中发现了这株参仙,但又不知何日始能成形,只有耐下躁急的心情等候。
  一等就是年余,当日由于食粮用尽,遂到山外购买,恰好此时成熟,方玉秋嗅到异香适时而来,捷足先得。
  当下,杨子铣简略的说完往事,立即说道:“贤侄,异日路过洛阳,务请至舍下一坐,老朽急于赶回,后会有期。”
  方玉秋接住道:“老前辈,异日有机会,定必至府上拜谒。”
  杨子铣归心似箭,说了一声:“贤侄保重!”转身疾奔而去。
  方玉秋也心挂雪妹妹之伤势,带着小红向西崆峒山飞驰。
  就在他与杨子铣说话之时,在一块大石后面,有一个人窃听,那人面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在方玉秋动身之前,他已轻灵地离开。
  且说玉秋恐怕多走冤枉路,预备寻找路人探询,可是,群山纠纷,那里有什么行人,他只得与小红先吃了一点干粮,准备爬上前面的一座峰巅远眺,看看附近有无镇甸。
  他与小红就在山谷内,略事休息,立即施开绝顶轻功,向上飞纵。迨至纵上山巅,却见面临一道黑黝黝地幽壑,虽在白天,也难以看见壑底。
  远处则是群山环绕,那里有什么镇甸可寻。
  他正急得心乱如麻之时,蓦闻身后有人呼道:“你是秋儿么?”
  这缕声音,在他听来是十分熟悉的,立即转身,却见远处,如同弩箭离弦似的驰来一位老人。
  他那一双星眸,神光暴射,一阵无比的激动,迎面扑向那位老人的怀中,啼哭出声的叫唤着:“万爷爷!万爷爷!”
  可怜的孩子,他生存于世,没有一个亲人,更加行道江湖,受尽委屈,现在,乍见这唯一的亲人——“岐黄秀士”万天相,怎不令他痛哭失声呢?
  万天相用手抚摸着方玉秋的头发,止不住老泪纵横,慈爱地笑道:“别哭了,孩子,坚强起来!‘万流教’作孽人间,亟待咱们去歼灭。风闻坪坛之期,又改在‘重九’了,那时万流教教主和一干高手,必然集结一处,咱们不妨竭尽所能,来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方玉秋这才止泪说道:“江湖上另还有人冒充你老人家啊!”
  万天相叹口气,道:“谁说不是,我这次就险些死在他手里了!”
  方玉秋又惊又怒,忙问:“如今他人呢?”
  万天相笑道:“反被我把他毁了!”
  方玉秋喜形于色,道:“那敢情好!”忽又剑眉紧皱,道:“秋儿还要赶去西崆峒山‘毒宫’寻觅‘冰果’,再赶去太岳山彩云洞替邵姑娘疗毒!”焦惶之色,溢于言表。
  万天相即刻说道:“反正我目下也无甚要紧的事,就和你一齐跑一趟吧!”
  方玉秋大喜,老少两人立刻朝西奔去。
  奔驰之间,方玉秋并把“翠华宫”的经过简略说了。
  两人脚程都极快捷,一日之间,便已赶到西崆峒的毒宫。
  毒宫主人虽然少在江湖行走,对方玉秋行侠仗义的英名却甚敬佩,一听讨取冰果,立即满口应承。
  方玉秋时间匆匆,一再称谢之后,马上告辞。
  两人再又连夜迳向太岳山扑奔而去。
  太岳山跑到西崆峒,怕不有好几千里路程,老少两人饶是脚程再快,也果然刚在七天之内赶到太岳山彩云洞,但两人已被累得精疲力尽了!
  “冰果”不愧仙丹妙药,当真是药到毒祛,再经几天调养,邵映雪非但毒气尽祛,较之以前益发有精神了!
  邵映雪银牙咬得发出声响,恨恨说道:“有朝我要碰上这个鬼幻形羽士,非把他锉骨扬灰不可!”
  万天相笑道:“作恶江湖,应该锉骨扬灰的又岂止他严元一个人!”
  方玉秋忽然心头一动,遂把如何误认彭玲玲为彭真真,及如何会晤彭靖寰,彭靖寰如何说出他们是父女,又如何请托在遇见她时,劝她改过自新的事说了一遍。
  万天相道:“彭真真虽也可恶,但究非元凶极恶,只要她确实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咱们又何必一味嗜杀!”
  方玉秋道:“若她仍怙恶不悛,虽然有她爹爹说项,我也不一定饶恕她!”

  九月初九重阳节——
  大积石山上牛鬼神蛇,交杂在一块。
  万天相领着方玉秋、邵映雪和小红,一迳来到大积石山下。
  这时大概是亥末子初时分,上弦月已开始向西边坠落,大地上呈现一片清辉。
  三人仰望山上,只觉静悄悄地,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这正象征着暴雨前夕的一刹那——
  万天相道:“看他们这种沉着情形,分明已经安排就绪,甚至有制我等死命的企图!对待这些江湖败类,殊无甚么江湖道义可言!一句话,只求除恶务尽,毋须再择手段!”
  两人都凛然受教,默志于心。
  行在半山腰间,眼前忽觉红影一晃,三人都看见了。邵映雪对方玉秋悄声说道:“秋哥哥,你看这红影是不是彭真真?”
  方玉秋还没答话,只听刚才红影消失的树丛里,有人用不屑口气说道:“不害臊!当着别人也‘秋哥哥’‘秋弟弟’地乱叫!”
  邵映雪羞中带恼,娇叱道:“贱人,你有本事滚出来!”
  话才说完,一道红影已如电射出!彭真真毫不示弱地回喝道:“你还凶个屁!明年今晚,就是你们的周年祭日!”
  方玉秋眉头一皱,说道:“你爹教我劝你务必改邪归正,你若再执迷不误,我便不饶你了!”
  提起她爹爹,究竟父女之情,不觉垂下头来,沉思不语……
  也许她有些意动,也许另有居心。
  方玉秋别有用心,心灵一动,蓦地电闪而至,手指伸处,连点她三处穴道。疾逾飘风,根本没有容她有喘息机会!
  他何等功力,彭真真正当心分神驰之际,岂能闪避得开?
  只见他手指到处,她登时被点摔倒!
  邵映雪似乎猜透了她秋哥哥的心意,笑道:“是不是就把她藏在这附近的隐秘地点?”
  方玉秋含笑点头。
  邵映雪立即抱起她飞身上树,将她放在虬盘错节的古树干上,然后跃下树来,继续前进。
  再走一程,万流教的房舍已经在望。
  万天相估计一下距离,吩咐停止下来,然后对方玉秋说道:“秋儿,且试试你眼下的‘飞景八曲’功夫如何?”
  这话正合方玉秋心意,忙恭谨答道:“秋儿遵命!”
  于是,他抽出洞箫,十指按穴,用嘴就箫,吹奏起来。
  顷刻间,箫声已悠悠响起……
  初时那箫声如泣如诉,凄惋悱恻;继又怒涛澎湃,猛如千军万马;旋又天籁齐鸣,交汇出一种杀伐之声……
  他吹奏之间,万天相忍不住频频含笑点头,这自然是嘉许他的成就。
  他正在聚精会神,一意贯注那根洞箫上面。
  那箫声瞬息万变,六情七欲,几乎无不包含。非但敌人听了,会因为箫声的感染,与箫声同哀乐,时间一久,使他自己也无法自拔!
  这正显示了“飞景八曲”的无上功力!
  他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也不知吹了几遍……
  陡听万天相轻微的声音在耳际响起:“秋儿,该歇止了!”
  方玉秋如梦初醒,一愕之下,立即放下洞箫,怔怔望着万天相。
  他本想问点甚么,偏生心余力拙,浑身都觉困慵慵地,登时一屁股坐下地来,连口也懒得开了!
  万天相微微一笑,伸手活开邵映雪的麻穴,邵映雪回过味来,大骇道:“好厉害的箫音!”
  万天相指了指方玉秋,低声对邵映雪道:“他耗神过度,咱们先登山去看看!”
  邵映雪面露难色,万天相不觉莞尔一笑,道:“谅他们一个也难幸存,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邵映雪羞红一笑,旋命小红护卫她秋哥哥,自与万天相一道登山。
  只见房屋内外,横七竖八,尸首累累:有的满面含笑,有的悲愤莫名,有的则愁眉苦脸。各色各样,不一而足!
  万天相不觉感触万端,道:“恶虽除尽,难免玉石不分,未免有违上天好生之德了!”
  邵映雪指着大厅中的累累尸体,一一指说他们生前的罪孽,说这个如何如何,那个又如何如何,事迹俨然,如数家珍。
  两人找遍所有屋宇,就没见半个活人。万天相叹口气,说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看来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了!”
  邵映雪皱起秀眉道:“这么多尸体怎办?放把火连房子也一齐烧掉吧!”
  万天相表同意,两人随即放起火来!
  霎时间,只见烈焰腾空,光照数十里!
  这干造孽世间的罪人,竟没一个逃出这场厄运!
  唯独彭真真,她在乃父彭靖寰一言请托下,侥幸保全了一命,也许她见这干人的悲惨结局生了悔意,当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大积石山,不再是龙蛇杂处的所在,也不再是罪恶的渊薮了!
  它,经过这场劫运的洗礼,从此恢复了秀丽的景色,像长在人体的赘瘤被割去了一般。
  半圆的素魄,仍然斜斜挂在西边天空。
  它,似乎要等待这场劫运之火完全熄灭掉了,才肯安心回到山下故居。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 古陌阡2025.9.12校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9-15 13:18 , Processed in 0.337435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