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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牛郎》
作者:古桧
简介:
第一章
巫山脚下,青江河畔,错落间住着几十户人家。
这个山村水乡,地名圩头,紧傍着巫山东北麓,村前溪流如带,沿村而流,水声潺潺,入耳清柔。
仲秋季节,正是天凉未寒时,平畴绿野,水碧山青,夹岸绿柳成荫,日光映水翻鳞,倍增幽趣。
傍晚时分,残照欲收之际,村舍中升起了炊烟袅袅,暝色昏黄间飞回来归鸦阵阵。
“呜哩……呜……呜哩……”
远处传来牧笛三四声,是牧牛童儿,赶牛回来了……
就在这村舍中有个麦场,也是村童们唯一的运动场。
村舍中的牧童,他们都聚在这打麦场上,捉迷藏、扑老虾、滚球、踢石头子儿……
“哈……哈哈……”
牧童的笑声,荡漾在四周,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呜哩……呜……”
牧笛声传来,引起了贪玩中孩子们的注意,嘈杂的笑声停止了……
一个头扎红头绳,名叫小三子的孩子,嚷道:“嘿!牛儿回来了。”
“他回来有什么了不起?没爹没娘的野种!”
答腔的是个名叫虎儿的孩子,他仗着父亲是这个小村的村董,素常就有点傲气凌人。
他越是这样,就有许多孩子越看不惯。
维护弱者,好像是人之天性,所以大家都和这个叫牛儿的孩子,玩得很好。
小三子一听虎儿骂牛儿,就有些不平,抗声道:“虎儿你有什么了不起,牛儿就比你会玩,你只会欺负人。”
虎儿闻言气哼哼的道:“小三子!我几时欺负你了,你说,说不出来可得小心我打烂你的头。”
小三子看到虎儿这份凶劲,吓得他退后了两步,呆看着虎儿,畏怯的不敢说话。
另一个叫柱子的孩子,理直气壮的大声道:“你上次在我小褂里,放了一条蜈蚣,吓得我要死,那就是欺负人。”
群童立即响应,齐声喊道;“对!吓唬人就是欺负人。”
虎儿强辩着道:“你们都是傻子,那蜈蚣已被我摘去钩爪的呀!哪还会咬人……”
小三子嗫嚅着,道:“那……那你吓唬我,就是欺负我……”
虎儿道:“可是,牛儿也用蜈蚣吓过你们的呀!”
一个叫狗儿的孩子插口道:“他和你不一样,牛儿把蜈蚣放在自己头上,是吓他自己……”
这一提起牛儿玩蜈蚣,孩子们都有了兴致,就有的嚷道:“那真好玩,牛儿吓他自己,哈哈!哈哈……”
原来有一次,牛儿也捉到了一只蜈蚣,摘去了钩爪,暗藏在袖子里,趁大家玩得正高兴时,他忽倒地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齐围了过去看时,就见他额头上爬着一条两三寸长的大蜈蚣。
这还得了,被蜈蚣螫着是会毒死人的,大家都惊慌失措,同时也惊动了大人。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为他施救的当儿,他,牛儿,忽然破啼大笑起来,伸手抓起额头上的蜈蚣,一溜烟的跑走了。
这件事,闹得他们笑了好几天,就是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情景,也忍不住哈哈又笑了起来。
说笑之间,又传来几响笛声,跟着就见从柳荫深处,转出来一只老牛,牛背上斜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唇横短笛,“呜!呜哩……”走了过来。
这小孩衣衫褴褛,半裸着上身,看出来肌肉生得很结实,脸色黄黄的,眼睛中闪着活泼的,清亮的光。
他一看到了这一群小朋友,立时跳下牛背,让老牛自个儿踱回家去,他却参加了玩伴群中。
小牛儿这一来,立时就起了风波,小三子先迎了上去,搬弄是非,点燃战火,喊道:“牛儿,你快来,他们都在骂你哩!”
牛儿闻言,大眼睛一阵溜转,冷冷的道:“谁!我又不惹他,骂我干什么?”
他在说着话,眼光就扫向了那叫虎儿的孩子。但他并不立时发作,慢慢的走了过去,一指那潺潺溪流,道:“嘿!谁有种敢下河去泅上一转?背后骂人,又算是什么种?”
入秋的季节,虽然天凉未寒,但一早一晚,也都有些冷意,下水去当然是更凉啦!
所以,群童没有一个答腔的,尤其那虎儿、龙儿两弟兄,更是掉头别顾,理也不理……
牛儿存心生事,他猜知背后骂他的,除了虎儿、龙儿两弟兄,旁的没人,所以找的也是他们。
一见人家不理,他倏的两眼一瞪,腮帮鼓得紧紧的,分明是已生了气,欺进两步,逼近了虎儿,道:“嘿!怎么?我跟你说话哩,听到没有呀?”
虎儿他可知道牛儿的厉害,他们曾为老虎和牛谁厉害的问题,打过好几架了,结果老虎没有打过牛。
他见牛儿气势汹汹的逼了上来,知道如不答腔的话,小牛儿就要动武,自己既打不过他,众同伴也不帮自己。
于是转脸笑道:“牛儿!你怎么老找我呢?这么凉的天,下河去泡一阵,准得生病,咱们玩旁的不行吗?”
牛儿笑道:“我瞧你这样就没种,只会背后骂人……”
龙儿见他哥哥受辱,心中气愤不过,插口道:“你有种就下水去泅个样儿我们看!尽逼人家下水,又算是什么种?”
牛儿闻言一瞪眼,道;“下去就下去,怕什么?”
他说着话,连衣服鞋袜都未脱,小身子往下微微一蹲,猛的又长身,就朝河中心窜去。
“呼隆”一声,水花溅起好高……
是天寒的时候了,河水真个的寒冽刺骨。
牛儿就有那么大的狠劲,他咬牙强忍着,仍然一个劲的喊道:“嘿!这水一点都不冷嘛!小龙!你可敢下来?”
龙儿摇手笑道:“我呀!我才不那么傻呢!……”
他一语未毕,倏觉脚下一紧,重心顿失,方哎呀的一声,人就朝河中栽下。
“扑通”声响,水花四溅,跟着又是群童的惊呼声。
原来牛儿借着和龙儿说话,冷不防扔起一把水草,缠住了他的小脚,用力一拉,就拖下了河水。
虎儿见弟弟被人拖下了水,哪有不急的,喝骂道:“小野种,你怎么可以这样胡闹……”
话没说完,蓦地眼前掠到一团黑影,“吧”的一声,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乃是一团臭泥。
这一来群童大哗,有惊叫的,也有大笑的,嘈杂的声音荡漾在这打麦场上。
“哇”的一声,是那龙儿大声的哭了。
那龙儿素常虽也是个淘气的孩子,但他没有牛儿坚强,一落下水去被寒水一浸,登时面目变色,冷得他嘴唇都发了青,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来,落汤鸡样的浑身乱抖。
牛儿也禁不住水寒刺骨,爬上了岸来,他一样也冷得难受,但仍硬撑着,小胸脯一挺,笑向龙儿道:“哭什么?真没种,亏你还叫龙呢?连水都怕……”
虎儿在这群孩子中,算他最大,也最好惹事。
他被牛儿一团臭泥,打得正冒火,一听弟弟龙儿又哭了,哪还忍得住,喝骂道:“也不知是谁没种,连个准姓都没有,你算什么种?”
龙儿哽咽着骂道:“他是个野种……哽…哽……”
立有几个和他们要好的村童,应和着喊道:“对!牛儿是个野种。”
牛儿对于他自己的身世,也多少知道点,自己是刘老实收养的孩子,但是父母是谁,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一个叫狗儿的孩子,插口道:“我听我爹说过,牛儿是尼姑生的,尼姑生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牛儿早已气红了眼,紧握着两只小拳头,瞪着虎儿蓄势以待。
小三子接口抗辩道:“尼姑生的才不是野种呢!是不是?柱子噢!”
柱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尼姑、道士、和尚,但他是向着牛儿这一边的,忙道:“是的!尼姑生的不是野种。”
“是野种!”对方起了反驳。
“不是的。”柱子起了抗辩……
一个战争发起之前,是必经过一番争执的,争执得不到合理的解决,继之而来的就是武力。
孩子们虽不懂得战争,但他们的行动,却是与战争原理不谋而合。
于是,在他们强烈的争执了一阵之后,战争爆发了。
先是虎儿攘臂一挥,喊道:“咱们圩头村不要野种,把他赶出去。”
接着有几个孩子们响应,道:“打死这个小野种,丢到山上喂狗去。”
喊嚷着,一个个挽袖子抡拳扑了上去。
牛儿这方面的几个孩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喊骂着迎击,刹时间,打麦场上战云匝地,杀气冲天。
别瞧牛儿年纪小个儿也不大,他是能打也能挨,两只小拳头,铁锤也似的,砸上一下都不轻。
开始,他以一敌三,力斗虎儿、龙儿、狗儿,一拳过去,就捣中了狗儿的鼻子。
狗儿鼻头挨了一下,立觉奇痛奇酸,抬手一抹,鼻血喷涌而出,一见血,他害怕了,“哇”的一声,大声哭起来。
众顽童见状,登起四散跑走,场中剩下了虎儿龙儿两弟兄,仍在和牛儿拼斗。
“嘭”的一声,龙儿小肚子上挨了一脚,“哇”的一声,也哭了,并且在地上打滚撒泼。
这一来,立即惊动了大人,先来的是狗儿他爹赖财,和他两个哥哥赖金、赖银。
一见小狗儿流了血,满脸花红一片,先就慌了,赶过去一看,见是鼻血,并不碍事,但却气恨小牛儿太狠,立向他两个儿子道:“你们上,把那小野种结实的打一顿好了。”
赖金赖银,都已是十三四岁的大孩子了,以他们去打一个八九岁的牛儿,当然是得心应手,何况加上一个正在拼斗中的虎儿,三打一,牛儿哪能敌得了。
任他牛儿天生神力,才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又是以寡击众,身上已挨了好几下重的。
可是,小牛儿并不怕,更激发了凶性,虎吼一声,双拳抡起,左冲右突,宛如一头小疯虎,发狂的狠斗下去。
接着,又出来了虎儿他爹,村董吴新乾,人家都叫他无心肝,他也真的无心肝,旁的不说,就看着这四个孩子打架,三个大孩子打人家一个小幼童,他又是村董的身份,最低限度也得喝住他们,问一问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但他不闻不问,反而倒背着两只手,看起热闹来了。
“牛儿,你怎么又和人家打起架来了,让哥哥们打几下出出气,可不准你还手。”
喊声中,气急败坏的跑来了一个老头儿。
他就是刘老实,牛儿的义父,打从牛儿满月那天起,收养过来,养到了这么大,虽然不是亲生,但他无儿无女,视牛儿比亲生还疼爱。
他是人如其名,真的老实,遇事宁可自己吃亏。
眼看着,三个大孩子围打一个小牛儿,他是痛在心里,狠在嘴上,一个劲的还喊着,不让牛儿还手。
牛儿一听见他义父来了,他竟是十分的听话,真的不动手了,任由赖金、赖银和虎儿三人打个够。
人越聚越多了,圩头村的人,差不多全都出来了,瞪眼看着小牛儿挨打,就没有一个人去喝止住他们。
村南头的张老大,实在看不过去了,方上前走了两步,吴新乾喝道:“张老大,你要干什么?”
张老大闻声停下了脚步,轻叹了一口气,退了回来。
吴新乾扫了众人一眼,转向刘老实道:“刘老实,你真有福气,捡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他既然有胆量打架,就让他们打去,我们做大人的,又何必去管小孩子的事,你说对吗?”
刘老实诺诺连声,他哪敢说个不对。
在这时,牛儿因为他义父吩咐不准还手,就成了挨死打的态势,在拳脚交加之下,已被打得口鼻流血了。
但他就有那股狠劲,一声不哼,硬挺着挨打。
刘老实心中,痛如刀绞眼看着儿子挨打,既不敢上前劝解,更不敢开腔招呼。
在场的人,有不少的人看不过去,可是,敢怒而不敢言,谁也不敢出头。
情形越来越糟,牛儿越来也越支持不住了,已然被打得倒在地上,无情的拳脚,仍然不稍松。
才八九岁的孩子,再硬的也经不起这顿打,何况又是不还手,挨死打呢!实在也怪他自己太淘气了。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从西山头上升起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方露面的新月。
风势来得突然,那片乌云也升起的奇怪,刹那间,黑暗罩住了这片打麦场。
“哇!哇!”天边响起了两声怪叫。
村民们对这怪叫的声音,并不陌生,闻声都被吓破了胆、知道是半年前所发现的怪鸟,可能是为报仇而来,哪个还管小童们打架的事,发一声喊,各自四散逃走。
方才嘈杂的打麦场,刹时间,沉寂如死。
但却有两人没有逃走,那是良善懦弱的刘老实,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牛儿。
风住了,乌云也不见了,但在二人身边,却立着一只怪鸟。
乍看之下,刘老实几乎吓昏了过去。
因为那怪鸟形相十分怪异,似鹰非鹰,一身银灰色的羽毛,由头至尾,生着一条钢刺一样的长翎,脚爪大如蒲扇,双翼伸张,少说也有两丈多宽。
再定神仔细打量,他不但不怕,反而高兴了,他想起了这鸟的来历,自己曾救过它,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正是春二三月艳阳天的季节。
一日,村民们结队入山打猎,忽然间起了一阵怪风,仰望上空,见是一片灰云飞到,竟然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鸟,掠空而过。
那鸟大得出奇,在它掠过的当儿,地上日光,都被遮了一大片,草木也全被它两翼风力,扇得呼呼乱响,起伏如潮。
这一支狩猎的队伍,本是由村董吴新乾领着来的。
因为吴新乾当年曾在西陵峡阎王堡,干过几年喽兵头目,手底下也有两手功夫,寻常三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于是,他就成了圩头村的人物,这一支狩猎队的队长。
他一看到这只怪鸟凌空掠过,就向众人道:“这样大的怪鸟,我吴新乾跑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从来未见过,看它那神气,就是一只水牛,也会被它抓去,日后咱们再入山打猎,可得防着点。”
一人接口道:“吴大哥,你这话是白说,咱们防得了吗?”
另一人道:“干脆趁这个时候,干掉了它,省得日后相遇,被它伤害。”
刘老实在数年前,收养牛儿时,在巫山白云庵,曾见过这怪鸟一次,只是那时所见是两只,匆匆一瞥,也没有看得清楚。
今日再见到这怪鸟,心中一动,就想起了白云庵那两只鸟来,忙拦住众人道:“何必无事生事呢,我想那怪鸟既然长得那么大,必然通灵,咱们不去招惹它,它是不会来犯我们的。”
吴新乾接口笑道:“刘老实,我就看不惯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没出息到家啦!难怪你这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你想,谁家的姑娘会嫁给你这窝囊废,也只有捡个野生小子,来替你接烟火啦!”
刘老实没有阻住众人,反被讥笑了一阵,也就不说话了。
在这时,那怪鸟又由侧面飞来,离地不甚高,威势却越发惊人。
但见它凌空下掠,轻鼓双翼,似风卷,山石滚下崖,石落崖地,哗啦啦,连声巨响,有若山崩地裂。
众人在吴新乾指挥下,各借崖穴隐身聚精会神,准备下手。
怪鸟本是巫山白云庵大慈神尼坐下神禽,素常是不轻离白云庵一步的。
最近两年来,它们似乎有了一种不安的现象,时常都想凌空飞翔一阵,又值神尼闭关,没有了管头,就更活动了。
初时,也只是在西南山一带飞游,后来在无意间,发现了牛儿。
人鸟之间,似乎前生有缘,牛儿并不因怪鸟生相凶恶而害怕,而怪鸟见了牛儿,竟是十分驯服。
从此以后,怪鸟也就常在东山麓出现,牛儿就把自己的牛赶来这里,放开去吃青草,他却去和怪鸟玩,人鸟相处甚得。
所以牛儿回家的时候,也较其他的村童晚上一个时辰。
此际怪鸟本是飞翔着在找牛儿,没料到暗中有人对它施毒手。
就在它庞大的身躯方一掠下,那队狩猎的村民们,突然发难,各用鸟枪向上打去。
轰然一声大响过处,怪鸟竟被击中。
“哇哇”两声惨叫,跌下地来。
怪鸟落处,恰是一堆乱石,和一些高可及人的矮树丰草。
它身负重伤,“哇哇”连声惨叫,暴怒的向地上乱扒乱扑,几尺方圆的山石,被她一爪搭下,立即粉碎,许多小树,也被折断,有的竟被连根拔起。
偌大的一片山坡,不到片刻工夫,被那怪鸟弄得石碎沙飞,草木无存,威势端的是惊人。
就这样,那怪鸟在山坡上,起落翻腾有大半个时辰,“哇”的一声长鸣,方才怒啸飞去。
看样子伤得不轻,起飞时似极困难,连着扑腾起落有八九次,方始飞起。
几声哀鸣过处,穿入半峰云层之中,便自不见。
众村民在那怪鸟发威之时,见被它抓起来的碎石,暴雨样的四下飞溅,如不是有崖穴遮蔽,差一点就被击中。
没一个人没被那威势吓得胆颤心惊,唯恐被怪鸟发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一直等到那怪鸟走了,方始如释重负般,爬出崖穴来,不约而同的,吁出了一口大气。
刘老实的心中,却在为那怪鸟担着心,生怕那怪鸟就此因伤死去,而另一只怪鸟来到村中报复。
哪知,从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怪鸟的生死自是不知,但也没有发现另一只怪鸟。
村中的人,仍有余悸在心,打猎不敢深入山中,只在周遭猎些野兔、野雉之类。
只有牛儿,每天仍将牛赶到山脚下去等,但却再也见不到鸟儿的影子了。
但他仍然每天的等,企图有一天会再见到鸟儿。
几个月过去了,牛儿的心并不死。
哪知,就在这一天,他一回来就遇上了麻烦,打了一场好的,也挨了一顿狠的。
微睁两眼,一下就看到了那怪鸟,也顾不得身上疼痛,翻身扑了过去,抱住鸟儿的长脖子,喘着气道:“鸟儿!鸟儿,这么久你跑到哪里去了嘛?”
刘老实也含着泪道:“鸟菩萨!你看这孩子被人家打得多可怜。”
“哇哇”两声,鸟头啄了一下刘老实的衣袖,又偏头在牛儿身上揉了揉,探爪一把抓住牛儿腰带,又是一声长鸣,振翅而起,转眼间已穿入云中。
这一来可急坏了刘老实,抢天呼地,大哭大叫,道:“牛儿……牛儿……鸟菩萨你不能带他走呀!”
任他哭得死去活来,怪鸟和牛儿早已没了踪影,就是那些邻里们,也没人敢出来看一下。
这也难怪,村民们都被怪鸟吓破了胆,再听刘老实这一大哭号叫,以为必是怪鸟在吃人,更不敢出来了。
刘老实年老无子,牛儿虽不是他亲生,但由他扶养了这么大,可也不易,眼看着挨打,已是够心痛的了,这又被怪鸟攫去,更是痛不欲生了。
圩头村自从失去了牛儿,牧童群中也失去了活力,任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在他们心底深处,仍然怀念着那个淘气的孩子。
回黄转绿,又是春回大地了。
是早晨炊烟方起的时候,村上的人,全都聚在打麦场上闲聊,商量着今日打猎的方向。
忽然间呼呼风响,眼前日光立暗,上空又飞来年前所遇的怪鸟,掠空而至。
各人不禁大惊,以为是报复来的,只须它铁翼轻卷,本村房屋,立即被它夷为平地。
到了这个地步,只有实行先下手为强,用火枪打死它,为本村除去未来的大患。
大家主意一定,互相打个招呼,个个准备火枪镖箭,,看到怪鸟扑到,一声吆喝,便把火枪点燃。
“轰”然一声大震,火热的铅沙子,满空飞舞,其余的人,也是缥箭齐发。
须知这些火枪枪筒,均经特制,火力极强,塞满铅子,一轰而出。
那怪鸟虽极灵警,无奈火枪的威力太大,何况又是几十支枪齐发。
就在轰然响处,已被打中,伤势较上次更重,头尾脚爪,也各自中了几支毒箭。
众村民见打中了怪鸟,提防它像上次一样,飞落下来,乱扑乱抓,纷纷都跳下河中,泅得远远的观看动静,妇女小孩,更是紧闭房门,躲在屋中,提心吊胆,恐怕怪鸟扑来,一个也休想活命。
可是,那怪鸟吃了苦头之下,并不飞落,哀鸣声中,双翼微侧,便向山顶飞去。
一直过了大半天,不见动静,有几个胆大的人,才试着回来探看,但见村前村后,到处都洒有血渍,才招呼众人回来。
经过了这一场人鸟战争,圩头村所有的十几支火枪中,倒有五六支,因火力太猛,枪筒烧坏,不能再用。
好在以情形判断,怪鸟是死多活少,才算稍微安心。
可是,那只是一种猜想,谁也没办法证明那怪鸟已死,担心着它会再来报仇……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两日,祸事终于来了。
怪鸟终于又飞临到圩头村,展动两只铁翼,掀房倒屋,抓毙牛羊。
他们仔细的看去,认出来不是原来的那只鸟,因为它没有那只鸟体躯大,而且也比那只鸟凶猛得多,更较那只鸟灵慧。
圩头村中的鸟枪火筒失去了效力,因为它已得到了原先那只鸟的经验,任从村中防御设置怎样严密,火力怎样的强法,伤它却是不易了。
怪鸟一次又一次的侵犯圩头村,闹得村民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戒备,如临大敌。
恰在这时,村中突然来了一人,是个折扇儒巾的书生。
他在刘老实导引下,去见村董吴新乾。
那时民间最重读书人,任他吴新乾那样一个嚣张的人,但在看到那儒生时,心中不由一怔。
他虽不敢开罪那儒生,却向那刘老实瞪起了眼,冷冷的道:“刘老实,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找你,你倒找上我的头上了,请个读书人来,就能降住我吗?”
刘老实嗫嚅着道:“吴……吴大爷,是他要我带他来的呀?”
吴新乾倏的一瞪眼,道:“我不管你这些,只问你和那怪鸟什么交情?”
刘老实道:“它是鸟,我是人,鸟和人怎么会有交情呢?吴……吴大爷别说笑话了。”
吴新乾冷笑了一声,道:“说笑话?哼!谁和你说笑话!第一次我们在收拾那东西时,是你拦着,要不早被我们打死了。”
刘老实道:“我只是一念善心,但并没有拦住呀!”
吴新乾更是生气,怒冲冲的道:“你一念善心,难道我是恶心,我问你,最近那怪鸟连着来了多少次,全村的房屋都被掀了,怎么你的却是好好的呢,你说!”
刘老实道:“大爷,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哼!”
吴新乾冷哼了一声,道:“我这就叫你知道!”
他说着,立时就向身后招呼道:“赖二,去把刘老实给吊起来。”
吴新乾当年在西陵峡干过几天喽兵头目,回到这个小山村中,自以为就是“霸王”了,也就结纳了不少狐群狗党,作威作福起来。
赖二就是赖财,他目今已成了吴新乾的得力助手,狐假虎威的横行乡里。
这时一听招呼,如奉纶音圣旨,应了一声,跨步攮臂,就向刘老实扑去。
那书生见这吴新乾态度如此无礼,心中不悦,心忖道:“看他们这样的蛮横,即可知平日的为祸乡里了,如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就真的会头顶破天,脚踩塌地了。”
于是,轻喝一声,道:“你们给我住手!”
赖财的眼中,哪将一个书生看得起,他闻言捨了刘老实,转身扑向了那书生,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爷们的事,连你也得吊起来。”
他人扑到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那书生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下,就用手中折扇,往外轻轻一点,正碰到那赖财的右掌心。
这一来,赖财这小子吃上了苦头,杀猪般的怪叫一声,直如一掌拍在一枚大针上似的,抖动着右手,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由于他这一声喊,立时惊动了几个人,从大门外一拥进来了三四个壮汉,发一声喊,就向那书生扑来。
那书生微微一笑,探手就身旁矮树上,摘下几片绿叶,抖手打去。
这是内家上乘功夫,“飞花摘叶”,别小看那几片轻飘飘的树叶,在他贯注内劲打出去,不亚于飞刀铁弹。
那四个人方一扑进来大门,立被打中,一个个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后面的人,因为前面挡住路,叫一声道:“怎么不进去了,快让开点路来。”
说着,就想用手去推那前面的人。
吴新乾却就急了,他先是惊呼了一声,跟着喝道:“不要动他们,他们被打了穴道啦!”
那书生见这吴新乾懂得倒是不少,会看出来是被打中了穴道,其人必在江湖上混过,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路道。
心念动处,就打主意要惩戒他一番,便指着他道:“吴新乾,我早就听人传说你是个无心肝,随便的肆虐乡里,受你害的人一定不少。”
他说着,走近门口,先解开那被点中穴道的四个人,并且夺过来一柄斧头,再又指着那些人训斥道:“你们都是些安善良民,为什么不好好的去做自己的营生,却和这些地痞流氓鬼混,就凭你们这帮笨虫,简直是找死。”
他在说着话,左手提斧,右掌直切,宛如切豆腐似的,将一柄纯钢打造的大斧,劈得一小块一小块的。
圩头村的人,连同那吴新乾在内,几曾见过这样惊人的功夫,早已吓得胆裂魂飞。
门口处的人,越聚越多,但并未尽都是来给吴新乾助威来的,他们共同的目的,是来看热闹,是来看吴新乾遭报的热闹。
那书生扫了那些人一眼,转向吴新乾道:“今天你要得到应该的惩戒,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动手?”
平日威风不可一世的吴新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点挂不住,怒喝道:“小畜生,你别以为你练过几天功夫,吴大爷并不好欺负!”
喝声中,探手抓向了书生的左肩。
书生冷哼了一声,左肩微沉,一翻手上扬,吧的一声清脆作响。
打得那吴新乾半个脸,火辣辣生疼。
吴新乾更是急怒,虎吼一声,掌起处,“双风贯耳”,击打书生双太阳穴。
书生闪身让过,双足突发,扫踏吴新乾腿弯。
这一来,吴新乾更好看了,双腿一麻,身不由己就跪了下去。
书生笑向刘老实道:“脱下你的鞋子来。”
刘老实不敢违背,脱下了左脚的,正要再脱右脚时,书生笑止道:“不用了,一只就够,去,用鞋底下狠劲,抽那无心肝五个嘴巴子!”
刘老实嗫嚅道:“老爷!他是村董哪!”
书生倏的一瞪眼,有一股煞气慑人,道:“你要死要活?快去!”
刘老实吓得浑身直打颤,连连道:“我去!我去!”
他说着,走向吴新乾眼前,连连作揖,道:“吴大爷!你不会怪罪我刘老实吧?我不打,这位老爷就要我的老命,反正不是真打,你就忍……”
“少啰嗦!快打,只要我看出你卖人情不用力,我就先扯掉你一只耳朵!”
刘老实还真怕扯去一只耳朵,那样子怎能见人?可得挥起右臂,结结实实的抽了吴新乾五个嘴巴子。
其实这刘老实早就恨不过吴新乾,这一来,正好借口被逼不过,出一出平日闷在肚子里的闷气。
于是抡开那黏满污泥牛屎的薄底鞋来,打起嘴巴,清脆响亮,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五下嘴巴,刘老实还真解不了恨,暗中直盼那书生再下令,在吴新乾左边脸上,照样再打五下,那样就对称,不偏不重了。
嘴巴打完,那书生才向众人说明了来意。
原来他是到一个地方去探望一个人,路经这里,听说有巨鸟为患,打算去收伏那怪鸟,为民除害。
村人听说这书生是为除害而来,且又眼见人家那样好本事,哪个不高兴,齐声欢呼不已。
还有几位年老的人,一直的默念“阿弥陀佛”,说这书生一定是二郎神下凡,变化成书生来除妖降魔呢!
书生向众村民说明来意之后,又问明了来往的道路,出了圩头村,独个儿找上了山去。
这东北山麓,乃是由巫山十二峰连亘而下的一片悬崖绝壁,险峻非常。
崖后是一座孤零零的高峰,拔地直起,上下陡峭如溜,石缝隙里,稀落落生着一些草树。
那书生打量了一阵,见峰顶直入云霄,别说上升,连存身立脚也不能够。
看样子,怪鸟必是筑巢峰上。
心忖:“闻说怪鸟凶猛高大,如见生人飞扑下来,自己虽有一身功夫,但是也难抵挡。……”
他念头连转,沉思有顷,剑眉倏的一扬,似乎已定了上峰的决心。
就见他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就扑向了崖壁,手足并用,向上窜纵。
一口气,纵上去有二三十丈,找到了一处凹隙的地方,稍微一喘气,继续又上。
就这样连窜带纵,五六十丈的高峰,不到半个时辰,人已穿出云层之上,入耳但听天风浩浩,别无动静。
人立高峰上,仰望云海浩瀚,不由得豪气冲霄。
他本来想长啸一声,以舒胸怀,但怕惊动了那怪鸟,招致麻烦,多费手脚,没有啸出声来。
略一浏览,就暗自戒备着,打从进峰顶一段斜地处,绕了上去。
等他掩上了峰顶,见这上面,乃是个三四亩大小的一个石坪,前半边向外突出,直插到底。
左侧内凹,怪石如林,右侧除了一段斜坡外,全是壁立如峭。
迎面是一座断崖,崖下有一石洞,高可五六丈。
那崖壁因受风雨侵蚀,好些地方,都已风化脱落,现出来嵌空玲珑的大小洞穴,日光穿洞射入,照得洞中甚是明亮。
除此之外,整个峰顶都可说是景物荒凉。
那书生运目四下里仔细打量,并不见有丝毫怪鸟的征兆。
他微一沉思,便由乱石丛中越过,走向洞口。
身立洞口,再细观察,看出来这石洞深壑无比,下与峰腹相连,峰底必然另有出路,只不知通向何处。
正寻思间,陡见一片白色光影闪动,不禁吓了一跳。
凝神看去,见这洞中十分宽大,靠右沿壁下面,铺着有两尺多深的茅草,上面毛茸茸的,蹲着一只怪鸟。
那怪鸟本是头斜向内,尾上翎毛临风摇曳,两翼微张,半搭地上,看去越加显得骇人。
“哇……哇……”
怪鸟发现了人,突然偏头回顾,以为不利于它,哀鸣了两声。
书生闻言倏吃一惊,他也以为怪鸟必有所行动,翻手抽出来长剑,横于胸前,以防不测。
怪鸟就只哀鸣了两声,毫无动静。
他方想走上前去,一剑劈落……
“哇……哇……”
那怪鸟又是两声长鸣,并且鸣声悲颤,毫不猛厉。
书生心中一动,又见怪鸟目注自己,状颇萎顿,身形未转,动作滞呆,鸣声无力,分明是临死哀鸣,不禁产生了怜悯之念。
心中暗忖道:“看这怪鸟情形,必定万分苦痛……”
一念未已,忽见山石上面,放着几堆山果,还有黄精、首乌、野果一类的东西,并有鸟爪啄食之痕……
洞角处,有一堆干材余烬,还有一件小孩儿的衣服。
看这样情形,分明是人鸟同居,以此为粮。
至于村人所说,怪鸟攫食幼童的事,不会是真的了。因为,看那存粮,人鸟必是素食,岂能吃人?……
他一边戒备着,一边思索着,心也早已软了下去,终止了他杀鸟为世除害的念头。
“哇……哇……”
怪鸟又悲鸣了两声,且把鸟头伸出,注视他手中长剑,更将鸟头乱点,复又作势向地上撞去。
那书生看出来这鸟十分灵慧,它知道其身受重伤,苦痛难忍,意欲求死。
书生并不依它,且厉声喝问道:“你这畜牲,是和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说也奇怪,怪鸟居然懂得人言,把头连点。
书生见鸟通灵,就连作了几个手式,一边比划,一边探询,概略的也问出了个所以然。
怪鸟果真是痛苦求死,和他同居之人,也正是村中攫来的刘老实之义子,小牛儿。
书生问清楚了之后,微笑了一下,把剑还鞘,笑道:“我以为你这样的高大猛恶,必定伤人,不料你竟如此善良,我身边正好带有治疗灵药,可以替你救治……“
怪鸟竟然完全听懂,感动得流下几滴鸟泪来,把长颈往前一伸。
“哇……哇……”
一阵颤声悲鸣,大有表示亲热之意。
书生看出来怪鸟没有恶念,走近前去,用手抚弄看鸟颈上的柔毛,并将身边灵药取出,放入鸟嘴里。
怪鸟低头贴向书生胸前,将药吞下,神态亲热已极,可惜言语不通,不能谈话罢了。
书生又细察怪鸟伤势,怀中取出灵药多种,一一为其涂抹疗治。
事方毕,洞门口忽然人影一晃,跟着又是一声怒吼,就见一个小孩飞扑进来。
那孩子一语不发,就只吼出来一声,就朝那书生身上撞去。
书生嘴角含笑,身形轻轻往旁边一闪,跟着顺手一撩,那小孩身不由己,踉踉跄跄,摔出去只有六七步远,“噗通”一声,跌了个嘴啃地。
书生笑道:“起来!起来!好好的人,怎么朝地上趴呢?”
小孩儿站起身来,瞪起两只大眼,望着那书生发了一阵子怔,陡的喊了一声,道:“嘿!走了的不是人,你等着我!”
话音方落,抹头就朝洞外跑去,身形连晃,转眼就不见了。
书生望着那小孩的背影,微笑了一下,脑际蓦的升起一个念头,心忖:“难得这孩子有这样高的禀赋,正是练武的好资质,我却不可错过了机缘……”
就在他一念未已,那小孩已然从洞外又跑了进来,高声喝喊道:“有种的别走,吃你小爷一棍。”
喊声中,呼呼风生,一条木棍,朝向那书生,迎面砸了下来。
书生含笑而立,似如不觉,连躲都不躲,一棍子正砸在头顶门上。
“叭”的一声,棍子被荡起多高。
小孩这一棍,没有打到书生,他自己却震得手痛,拿不稳木棍,撒手扔出去好远,看着那书生呆呆的愣住了。
“哇……哇……”又是两声鸟鸣。
一阵劲风起处,从洞外飞进来一只怪鸟,敛翼往下一落,就偎在了那小孩的身边。
小孩抚着鸟颈上的柔毛,用手一指那书生,道:“那个人欺负我,快去啄他几嘴。”
那鸟似也通晓人言,立时振翅飞起,突伸利爪,向书生胸前抓来。
这一来,那书生却不敢大意了,方待翻腕抽剑。
“哇”的一声,受伤的那只怪鸟,满含怒意的叫了一响。
那作势欲扑的一只鸟,闻言突然敛翼下落,又偎依在那伤鸟翼下,一边用它那铁啄,为伤鸟剔翎,一边连声低鸣,状甚亲昵。
两只怪鸟,一唱一和,低鸣了一阵,方进来的那只鸟,偏头看了那书生一阵,竟然也将鸟颈伸向书生胸前,轻揉起来。
那小孩越看越觉着有些奇怪,怎么自己的鸟儿,会和他好了起来?
他大眼连翻了几下,迷惘的道:“嘿!你这人,是用什么妖法制住了我的鸟儿?”
书生笑了笑,道:“我这不是什么妖法,乃是一宗大本事,你可愿意学吗?”
小孩似为书生的大本事吸引住了,睫毛连展,道:“单学本事,读书不读。”
书生道:“你愿不愿意读书?”
小孩现出一付欣慕的神色,道:“我早就想读书啦,可是!我爹没有钱!”
“你爹!”书生微微一怔,道:“你爹可是刘老实吗?”
小孩道:“其实他也算是我爹,因为我是他养大的呀,我真的爹,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稚童儿语,说得倒是真诚坦率。
书生暗自一声慨叹,笑道:“跟着我学本事,当然是得读书,因为书中自有本事。”
小孩闻言大喜,笑道:“那可好啦!我会读很多很多的书,练的本事也比你大,噢!……”
他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你教我读书,还练本事,你不就是师父了吗?”
书生笑道:“我当然是你的师父哪,你就是我的徒弟,不过,你还没有给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翻了翻眼,道:“我叫牛儿,不知道姓什么?不过人家都叫我小牛。”
书生道:“刘老实养你这么大,你应该是姓刘的……”
牛儿摇了摇头道:“不!我爹说他可以姓刘,不叫我姓刘,说我是姓什么……什么谷……山谷。”
书生笑道:“天下哪有姓山谷的,也许是姓谷吧!”
牛儿突的跳了起来,高兴的笑道:“对!是姓谷,是山谷之谷,师父!你真聪明。”
那书生闻言,心中先是一震,又听他说师父真聪明一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牛儿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书生看这孩子戆稚调皮,越发对他怜爱,笑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呀!现在我替你起个名字,就叫谷鼎,好不好?”
“不好!”牛儿竟然提出了反对。
那书生闻言一怔,忙问道:“怎么不好?”
牛儿笑道:“人家都叫我牛儿叫惯了,猛一改过来,怪不顺口的。”
书生这才豁然而悟,笑道:“那没关系,等你长大以后再改过来不迟,不过牛儿得改成牛郎,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牛的儿子呢!”
牛郎笑道:“那也没关系,反正我最喜欢牛,等我长大了,要卖很多很多的牛。”
从此,牛郎就跟着那书生,住在峰顶石洞中,除了读书练功之外,就骑上大鸟儿,凌空飞翔着玩。
那两只怪鸟,名叫银鹏,乃是上古大鹏鸟的遗种,如今早已绝迹,只有在康藏一带深山中,间或可以看到,但也少见得很。
这银鹏本也是肉食鸟类,自从被巫山白云庵大悲神尼收服之后,经过了数十年的教化,就不再杀生害命,也改成了素食。
这是缘,也是劫,二鹏趁着神尼闭关,飞出来玩了一趟,竟遭村民打伤,更又碰到了小牛郎。
韶光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小牛郎已在峰上住了三年,书读了不少,乃是因他智慧过人,虽仅三年,要较常人六年还有进境,何况还有名师指点。
武功也练有相当基础,招式全都运用纯熟,只欠火候未到。
一日,那书生忽然想起自己这次的离家出走,为的是要寻找一个人,竟然为这孩子耽搁了三年,现在牛郎文武都有了根基,自己也可以继续行程了。
主意既定,就将牛郎唤到跟前,说自己身有要事,不日就要离开此地,留有书信一封,去投向桥陵上苑,找戴月使者潘奇师伯,他自会收留,借机会,也可以在路上磨练一下心志。
另有短剑一柄,善自保管,如碰上有人认识此剑的,切不可和他动手……
那书生在说话时,神色庄重,不怒而威。
小牛郎随师三年,从未见过师父有这样的神态,吓得他心惊胆颤,连到口边的几句话,打算问一问师父的称呼名号,一时都被吓了回去,只有唯唯应诺。
那书生吩咐已毕,立刻就命牛郎下山。
依依惜别中,牛郎步上了行程,两只银鹏飞翔在空中护送,一直送出有三四十里路,才长鸣告别。
一个小孩儿,单身走远程,也真称他胆子大,这也就是对他的磨练,不过,他总觉得有些孤单,好在有师父画的路程图,不怕迷路。
是离开巫山奇峰的第二天,小牛郎脚程不慢,已然走出去百多里路了。
天色已到了傍晚,夕阳在山,映起满天彩霞。
“𠻵!”蓦的传来一声牛鸣。
小牛郎从小与牛为伴,乍一听到牛鸣,感到十分的亲切,忍不住就加快脚步,循声找去。
翻过一道岗岭,入眼是一片房舍,乃是一处山村。
就在那山村后面,一片草坪上,有一只体躯伟壮的老牛,一边在啃食青草,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仰天长鸣。
小牛郎这一见到了牛,如逢亲人般,高兴得小嘴唇笑都笑得合不拢来。
脚顿处,人就朝那牛飞奔而去,转眼就扑到了那牛跟前,抱住那牛的脖子,偏着小脸揉个没停。
说也奇怪,这条牛并非凡牛,桥陵上苑四大异畜之一,素常除了它主人之外,任谁也近不得身,但遇上了小牛郎,竟然亲如家人。
人牛亲热了一阵,小牛郎陡的升起了个奇异的念头,心忖:“如果和这条牛一路去桥陵,不但可以代步,潞上也有个好伴儿。”
又一想:“自己怎可这样的想,这牛是有主儿家的,一个种庄稼的人,失去一条牛,那还得了,等于失去了半个家当。”
他左想右想没法,暗中一咬牙,自己还是走吧!
哪知,他方走没多远……
“𠻵!”那牛一声长鸣,竟然随后跟了来。
这就是缘份,此际那小牛郎是舍不得牛,而那牛却更不愿离开小牛郎。
牛郎实在没法,就伸手抚着牛颈,道:“我看你这样儿,必是一只大老犍,就叫你老犍吧!”
“老犍!求你别老跟着我好不好,要是被你家主人看到,他准会认定我是偷牛贼,那可不得了哇!”
那牛似通人语,把头连摇,且又呜呜低鸣不已。
牛郎道:“老犍!怎么?你是说你没有主人,要跟定我吗?”
那牛立把一颗大头乱点,表示小牛郎猜得对。
小牛郎见这老犍通灵,越发的欢喜,但还是犹疑。
须知在那个年头,偷牛是犯死罪的,小牛郎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偷人家的牛。
那牛见小牛郎翻着眼发怔,就挨过身去,以牛背去轻撞。
小牛郎突触灵机,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我骑在背上,咱们玩一阵再走,对吗?”
那牛“𠻵”叫了一声,又把头连点。
其实小牛郎也真想骑上去玩一阵再走,反正师父所指定的路程,离着宿头没有好远,看天色还早,玩一阵再赶路也不迟。
主意既定,翻身跨上了牛背,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小脸直揉搓牛的颈毛。
初时,还倒好,那牛慢步的踱着,牛郎悠然自得的伏在牛背上,领略着大自然的赐予……美感!他真后悔没带上一支小笛儿,吹起来,“呜哩!呜哩!”才好玩呢!
只顾玩得写意,忘了时间之早迟,转眼间夜幕低垂。
小牛郎蓦的惊觉,天都黑了,还有好几十里路呢?方想翻身滚下牛背来……
“𠻵……”那牛陡的一声长鸣,拨开四蹄,飞奔下去。
在这时,却有一人正在为牛着急呢!
此人正是小牛郎去桥陵上苑投奔之人,戴月使者潘奇,他回家省亲不到一天,竟然失去了自己的神牛。
他虽明知道,自己这条牛,等闲人近它不得,但天色已黑,却不见神牛回来,哪能不急?
赶巧,他本身正有要事,只好暂时宽心,等那神牛自返了。
竹山城南田家坝,街头上有一家小客栈。
时已黄昏,应该是过往客商投宿的时候了……
但这家店里,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店小二无精打彩的,连灯也懒得掌。
帐房坐着个掌柜的,抱着水烟袋,“咕噜噜!”,“咕噜噜!”抽个没完,人整个都被罩在烟雾中了。
“当!当!”已然起了更,仍然没有客人上门。
掌柜的放下了烟袋,从烟雾氤氲中,探出头来,叹了一口气,道:“算啦!上铺门吧!还等个什么劲?”
店小二朝着掌柜的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方一走到门口,急见探头进来一个小孩,问道:“掌柜的,可有房间吗?”
店小二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心里先就凉了半截,忙道:“我们这店,不住小孩的。”
那孩子一翻眼,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这店是专住大水牛的哪?”
店小二正没好气,忙道:“宁可住牛住马,也不收留小孩儿家住店。”
小孩笑道:“你说话可得算数……”
他说着话,扭头打了一声呼哨。
“𠻵!”一声牛鸣,转角处竟真的冲出来一条牛,小牧童儿牵着牛住店”倒是一桩稀罕事儿。
小二把头摇得成了泼浪鼓,道:“那不行!那不行……”
小孩立把圆眼一瞪,道:“怎么?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你开的是店,小爷有的是钱,你凭什么不让我住?”
掌柜的在旁听了,心道:“这小娃儿说得对呀,只要给店钱,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也总比没有客人强哪!”
于是忙喊道:“小二呀!就让他住下吧!”
小二一听,掌柜的都答应了,自己又何必硬把客人往外推,忙道:“小客人,你就请吧!”
那小孩一双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我早知道你会留我住下的……”
转头朝着那条大水牛一点手,喊道:“老犍,咱们就进去吧!”
他说着,小脑袋一昂,胸脯一挺,一付大人气派,走进店去。
“𠻵!”那牛长鸣了一声,迈步就也要进店。
店小二献殷勤,伸手要牵牛,刚将手伸出去,那老犍头一低,跟着又是猛的一昂,挑了过来。
“𠻵!”又是一声长鸣,前腿如弓,就要向小二扑去。
店小二吓得连连倒退,狂喊一声道:“哎呀不好!牛要吃人。”
那小孩笑得咭咭连声,道:“你放心吧!牛只吃草,它是不动荤腥的。”
笑语声中,也没见他怎么的一晃身,人就到了牛前。
那牛把头一低,就和那小孩挨挨擦擦,将耳朵向小孩胸前揉。
小孩笑眯眯的一伸胳臂,搂住了牛颈,小脸儿贴在茸毛上,道:“老犍乖,不要发脾气,好好儿跟他去,他会喂你呢!”
那牛又是“𠻵!”的叫了一声,竟然把头连点。
店小二看得直摇头,没想到牛有这样的通灵,心道:“这小孩有点邪门……”
小二正然发愣,小孩已将牵着的绳儿,向他甩了过来,他伸手接住,再一牵那牛,怪啦!牛还是真听话。
这个工夫,掌柜的已掌上了灯。
灯下看这小孩,掌柜的两只眼都直了。
这小孩儿可真讨人爱,红喷喷的一张脸,宛如熟透了的苹果,圆圆的一双大眼,显出来这孩子活泼天真,一笑两个小酒涡,好深……
分明是天上的金童下凡,要不然就真的是牛郎临凡。
掌柜的开了数十年的店,见多识广,准知这小孩必有来历,哪敢怠慢。
小客人好招呼,也是吃饱了就睡。
镇上仍是一片静寂,客栈门前风灯摇曳,射出暗淡的光影。
店小二张罗了一阵,看看天色真的不早了,又打算把门掩上。
店门刚关起来半边,忽的伸进来一条腿,一个沙哑的嗓门,嚷道:“时候还早着呢!干嘛这么早就关门了?”
店小二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个老道。
这道人的长像,可是有点不受看,胆小点的不被吓上一跳才怪。
他是生就的朝天鼻子,母狗眼,半截眉毛,却有一张大嘴,歪戴着道冠,斜披着道袍,一说话呜呀呜呀的,可能是缺牙漏齿,把不住风。
小二方在发怔,“汪汪!”“汪汪!”先窜进来两只小狗,一直径朝客座上跑去。
掌柜不知这两只小狗的来头,还以为是两只野犬,方骂了一声:“野畜牲,这地方……”
一言未了,倏觉裤管一紧,重心顷失,一头栽下,闹了个狗吃屎。
急怒之下,方要招呼店小二拿家伙打狗……
就听那丑道人哈哈笑道:“掌柜的!你还是少惹它的好,这两个东西连我都惹不起,它们可是有来头哪!”
掌柜的慢慢爬起身来,心道:“我这准是得罪了五通神了,先来了一条牛,这又来了两只狗,等一会说不定还会来什么呢?”
店小二问道:“道爷!您老是住店吗?……”
丑道人摇了摇头,道:“我是在这里等个朋友,不住店。”
店小二道:“那么道爷是要喝酒了?”
丑道人把大嘴一咧,笑道:“你真机伶,若不喝酒,我进来干什么?快打四斤汾酒,有什么下酒的菜,也一并拿来好啦!”
店小二答应着转头就要入厨,掌柜的也忙着打酒……
丑道人道:“慢点!可要地道的真正山西汾酒,如果没有正宗货色,河南的宝丰酒也行,咱却不喝冒牌货色!”
掌柜的笑道:“道爷对饮酒却是个内行呀,敝店的酒,向来不混杂,不过,道爷独个儿喝吗?”
丑道士笑道:“掌柜的你也不傻呀,真让你猜着啦,咱是一人二犬,爷儿三个。”
掌柜的一听,心里直嘀咕,忖道:“稀奇事儿,怎么全凑在今个儿了,人和狗也论起爷们来啦……
不多一会,酒菜已端上,丑道人方斟起了一杯酒。“阿弥陀佛!”店门外响起了一声佛号,店小二心道:“来了,这一位又不定是个什么怪物呢?”
一念未已,从店外进来了个和尚。
这和尚却生得十分体面,面团,唇红齿白,笑嘻嘻的一团和气。
他一进来,先就笑道:“掌柜的!你好呀!”
丑道士插口道:“笑师兄,你怎么才来呀!”
笑和尚笑道:“我遇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丑道士道:“这个我猜不着,谁知你是遇上了哪位罗汉?”
笑和尚笑道:“我就知你猜不着,遇上的不是罗汉,却是一尊菩萨!”
丑道士道:“这个我知道了,你必是遇上了莫师妹了,她现在还好吗?”
笑和尚道:“人家当然好啦,不但有儿有女,且还收了个好徒弟,只是苦了我和尚,天生成的劳碌奔波命……”
丑道士听笑和尚提起收徒弟的事,心中一动,忽生奇想,笑道:“师兄,我有一个意思,只不知你是否同意?”
笑和尚道:“你说出来听听看!”
丑道士道:“咱们也不妨收个徒弟,凭咱们这手功夫,岂可不传个人……”
“哈哈!哈哈!”
丑道士话未说完,笑和尚已扬声大笑起来。
那带牛住店的小童儿,就住在这间敞厅的隔壁,本已昏昏入睡,蒙胧间被笑和尚的笑声惊醒了,正打算发气,就听笑和尚笑道:“师弟呀!你倒真抬高了我啦,就凭我这份德性,一生不修边幅,能为人师表吗?”
丑道士一翻母狗眼,道:“那为什么不成,长相不好,咱们的武功可不含糊,莫师妹她有一个徒弟,我们就也应该有个徒弟,最好是能胜过她,也好替我们争回一口气。”
笑和尚闻言,不由意动,笑道:“我也有个意思……”
丑道士迫不及待,不等笑和尚话音落地,抢着插口道:“那你就快说吧!”
笑和尚道:“咱两个也来比一比,看谁教出来的徒弟本领好!”
丑道士闻言,突的跳了起来,嚷道:“这个法儿妙得紧,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笑和尚道:“老毛病,你还不知道,要没有这几斤猫儿尿,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说着,端起面前的大酒壶,咕嘟嘟,一阵猛吸,壶底儿就朝了天。
丑道士跟着就又嚷道:“掌柜的,再打五斤好汾酒……师兄,你尽量喝吧!今天管你喝个够,但不知是怎样个比法呢?”
笑和尚道:“你替我物色一个弟子,我为你挑选一个徒弟,限三年之内,教会他们一身功夫,到时来斗一斗,看谁教出来的徒弟高明……”
丑道士越发的高兴,咧开大嘴,笑个不停,连声喊道:“有意思,有意思……”
突的把面色一沉,母狗眼连翻,小脑袋不停的摇晃着道:“不行!不行,要练上乘武功,非得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不可,三年哪能会教成一个好徒弟来,世间没有这回事,简直是空想吗?”
笑和尚闻言,也沉吟了一阵,道:“是啊!两三年的时间,怎能会教成一个好徒弟,我也是一时高兴,忘了日子太短啦!如果真的费上十年八年去教徒弟,太折磨人了,不合算,不合算!”
说着,捧起酒壶来,又是一阵狂饮。
丑道士母狗眼连眨了几下,笑道:“师兄!往常你一喝酒,立刻就有主意,人家这酒是地道的汾酒,味道不错吧,来来,多喝两壶!”
笑和尚笑道:“好!喝!正是有酒堪醉须当癣,莫待无酒空对樽,一醉解千愁,醉了便什么烦恼都忘掉了。”
丑道士陡的举起酒壶来,道:“对!我敬师兄一杯,但愿咱们都收个好徒弟……”
笑和尚闻言一怔,道:“丑师弟,你……你真的要收徒弟?”
丑道士笑道:“我几时说话不算数过?”
笑和尚沉吟道:“只怕有了徒弟,在外边惹事,会给我们惹下烦恼来。”
丑道士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不信会瞒过咱们的眼去。”
笑和尚道:“只是三年工夫太短,怎能教得成才?”
丑道士笑道:“我不信就凭笑师兄的一身能耐,会教不好徒弟?”
此际两人已有十多斤烧酒下肚,笑和尚也有了八分酒意,灵机一触,蓦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了,三年工夫胜过十年,师弟!你信不信?”
笑和尚一阵朗笑,又惊醒了隔壁那小孩,他心中一动,更是屏息静气,细听下去。
丑道士闻言心中暗喜,他知道这位笑师兄胸罗万机,鬼心眼最多,忙道:“师兄有什么好法儿,教出徒弟来,才会给咱们争光露脸。”
笑和尚道:“你放心吧!准能给咱们露脸的,不过年纪要过十二岁……”
“师兄又在说笑话了,不满月的乳娃儿,我们抱来怎样养得活呀,当然得超过十二岁呀!”
笑和尚接着道:“入门时候得先有武功根基!”
丑道士笑道:“这都好办,你快说出来是个什么法儿吧?”
笑和尚道:“你可知咱们中国武学源于何时,兴于何人吗?”
丑道士笑嚷道:“哎呀呀!和尚师兄,你这考不住我。”
“那你说出来听听?”
“南北朝时,达摩禅师一苇渡江,自海路到中国,与梁武帝论道不合,乃转至嵩山少林寺,面壁十年,创“不立文字禅’,留下来‘易筋’、‘洗髓’二经,这个谁不知道,只有你们当和尚的才明白吗?哼!哼,咱当道士的也懂得!……”
丑道士侃侃而言,笑和尚直摇脑袋,连声说道:“非也!非也!”
丑道士一翻母狗眼,道:“怎么?非也?你这个和尚要打算叛祖背宗哪……”
笑和尚摇头道:“我这真是维护祖宗遗产呢!”
丑道士笑道:“我却要听听你的高论……”
笑和尚道:“中国在很久以前,武功就已登峰造极了,要不然大禹治水,斩龙除蛟,凭的是什么?我不信会是作法念咒?那得凭仗上乘武功!”
“今天的人,开口闭口,不是摩剑法,就是达摩心法,岂不知达摩在南北朝时来中国,距今不足五百年,而我中国武技,早在两千年前就有了,所以真正武功,还得讲黄帝心法才对。我想黄帝当年驱蚩尤,战于涿鹿,却不是吹大气,说大话,或者用妖术邪法,把蚩尤打败的!”
丑道士笑道:“这却是一番新论,我丑哪吒敬佩高见,但是你还未说出来那速成练功的法儿呢?”
笑和尚闻言,警觉的四下打量了一下,掌柜的和那店小二,早已伏案酣睡,时间已是四更多天啦,除了秋虫鸣声之外,夜深人静。
但他还是谨慎着悄声的道:“我是当年在北天山天池老师伯那里,听他说过的,在桥陵上苑的藏书阁上,悬着一个铁函,里面封存着一册秘笈,名叫‘万乘真经’,说是一种专讲吐纳练气的奇书,可以脱胎换骨。”
丑道士道:“专讲吐纳练气的秘笈多的是,我只问怎样才能三年抵得上十年?”
笑和尚道:“这‘万乘真经’就是此种的练功奇术,可以速成,不过须得一位武功绝顶的人帮助,才能使内气走通全身,如果练得不好,就会吐血不止,中途丧命。”
丑道士惊讶的道:“有这等事,我却是闻所未闻,那么他们桥陵上苑的人,一定都是武器顶了。”
笑和尚道:“论说是应该武功不错的,但在江湖上,却未见他们露过面,另外听说练过那真经的人,有很多中道的伤亡,因此桥陵一派的掌门人,就把这真经列为禁籍,封存阁上,不许弟子学习,就这样,封禁了已有千余年,到现在能有人知道那真经名字的,也不多见了。”
丑道士咧嘴大笑道:“那敢情好,反正现在咱们闲着没事,不如就到桥陵去一趟,得空就盗出来,你看怎样?”
笑和尚当然是满心高兴,两个人又低声议论了一阵,天也就亮了。
僧道二人,野店计议盗真经,只以为没人知道,哪知却被一个小孩儿,偷听了个清楚。
店小二已然醒来,惺松着眼,一见僧道二人仍在饮酒,他微微一怔,就去打开了店门。店门打开了,吹进来一股冷风,笑和尚心中一动,打了个寒,酒意醒了一半,心忖:“夜里所说盗取经卷的秘密,如被人听了去,可就糟了。”
他一念未已,但听“𠻵”的一声牛叫,跟着就见从店后冲出来一只大牛,牛背上跨着一个小孩。
那小孩望着僧道二人笑眯眯的挤了挤眼,道:“二位好早呀!莫非一夜没睡吗?也该歇会儿了。”
他说着,又是一挤眼,一抖手中绳儿,就出了店门。
笑和尚看那小孩儿,年方十一二岁,一脸稚气,虽然一身牧童的装束,掩不住那股英气,不由看直了眼。
丑道士笑道:“师兄,怎么你看上这个孩子了……”
笑和尚道:“这孩子倒是个可造之才,只不知武功根底怎样?”
丑道士笑道:“我看没有错,从他的眼锋上看,不但根基扎得很好,而且功夫也不会差……”
他话没说完,笑和尚蓦的喊出了一声:“不好!”
丑道士翻了翻母狗眼,迷惘的问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呀?”
笑和尚道:“你可是看出来他会武功?”
丑道士道:“我这一双眼,从来都不含糊!”
笑和尚道:“那就不好了,夜里的话都被他听去了,难保他不会先我们动手呢?”
丑道士闻言,也着了慌,道:“那可真的糟了,他如能有本领去到桥陵,却还不妨,设若把咱们的话,传到江湖上去,可是一场大祸事。”
“走!咱们追上去!”
笑和尚说着身形就先晃,纵出店去,丑道士慌不迭从怀中掏出来一锭银子丢下,跟着也追了下去。
以二人的脚程,又是发足了力,何等快速,转眼间已追出来有两三里路。
远远的就看见那骑牛的童儿,正然伏身牛背,慢慢朝前去。
奇怪的是那条牛,乍看去慢步挪移,走的并不很快,但在这两位武林高手紧追下,竟然不容易追得上。
又是四五里路追过去,那小孩突的一勒牛绳,那牛打了一个旋转,停站在路当中。
小孩儿就在牛背上,将身一纵,拔起一丈多高,人在空间,身形连移,“呼”的一声落地,正拦在僧道二人面前,道:“咦!是你们呀,跑这么快,有什么事吗?”
笑和尚看这孩子的功夫,乃是练“踏步游空”的初步功夫,如果练成,可在空中移动出去两丈,不由心中大为诧异,小孩儿已到了二人面前。
就见他瞪着一双圆溜溜,光亮亮的大眼,瞅着僧道两个人,等着回话。
笑和尚哈哈笑道:“你是问我们吗?我们是追一只滑兔儿……”
“秃和尚你放屁!”
小孩还骂了一声,纵起身形来,呼的就是一掌打到。这当儿,那丑道士却忍不住气,身形闪处,迎着那小孩儿的来势,打算硬接一掌。
正是说时迟,那时快,丑道士身形方动,小孩儿的掌已打到,劲风飒飒,还是真的凌厉。
丑道士有心试一试小孩儿的功力,故意的不闪不避,双掌一翻,一式“天狗吞日”迎了上去。
心忖:“只要小孩儿被他的掌风触到,立时就得被摔掷出去。”
丑道士打主意要摔那骑牛小孩,哪知,竟成了七十岁老娘倒绷了婴儿。
没想到小孩儿功夫确是出色,竟然能够在空中停身,且还能移动身形。
就在他双掌方一递出,忽然间背后生风,“砰砰”两声响处,倏觉一阵逆血上涌,背后脊髓中部“灵台”、“魂门”两处要穴,竟吃小孩儿打中。
他这两下挨得可是真冤枉,就凭他却是成了名的人物,连人家怎样发掌都没有看清楚,竟挨上了。
也亏他功夫高深,还能撑得了,换个功力稍差的人,必定当场晕倒。
须知这两处穴道,“灵台”直透脑门,“魂门”掌管五官知觉,全都是致命大穴,小孩儿也真狠,一出手就这样的毒辣。
这一来,却激怒了丑道士,立即运气一冲,借内劲打开了穴道,高喊了一声:“好厉害的小东西!”
喊声中,电光石火般,贯注真劲,劈空打出两掌,一股劲风卷起,轰隆连声。
劲气回荡中,把那个小孩儿的身形,震出去五七丈远去。
“𠻵!”那条牛,突的仰首长鸣了一声。
僧道二人乍闻牛鸣,方一转头,倏觉一股劲风袭到。
原来丑道士全力的两掌,并没有把小孩儿震倒,他反而就势纵落,探手入怀,抽出一柄短剑来,晶莹发亮,怒喝一声:“秃和尚看剑!”
笑和尚闻声方一吃惊,一缕光影,已迎面射到。
小孩儿的身法疾,笑和尚的动作也快。
但见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微晃,“喇”的一声响,人影忽的分了开来。
还幸好笑和尚闪得快,就这样,僧袍大袖也被短剑划破了一道口子。
这一来,笑和尚可就怔了,因为他看出来小孩儿这两招,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功夫。
小孩儿两招都占了先,笑嘻嘻的道:“看你们还敢不敢追我。”
丑道士气得把母狗眼一翻,方要发怒……
笑和尚摇手止住了他,笑向那小孩道:“小朋友,你真行,竟会打败了我们两人,可敢报上个万儿来吗?那样才叫成名露脸呢!”
小孩闻言,大眼眨了几下,笑道:“你是问我的姓名呀,对不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家都叫我牛儿,但我师父却唤我牛郎。”
笑和尚道:“那么你师父是谁呢?”
小孩道:“师父就是师父嘛!还是谁?”
笑和尚道:“我是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你是问我师父的名字呀!”小孩说着,笑容满面,特别显出那两个小酒涡逗人爱怜。
笑和尚笑道:“是呀!你快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牛郎两双大眼,圆溜溜一转,道:“名字呀!我不知道!”
笑和尚只以为小孩嘴里套实话,没有个问不出来的。
哪知眼前这小孩滑头得紧,竟然吊起和尚的胃口来了。
丑道士却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小东西,,我看你是找打!”
叫声中,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牛郎方待出掌迎挡,“𠻵!”的一声牛鸣,也迅疾闪身纵起,跨上了牛背。
从牛嘴里喷出来一股白气,劲疾迎上丑道士拍到的一掌。
丑道士倏觉一股暗劲袭到,竟是灼热难当,不禁大吃一惊,陡的使个身法,斜飞开去。
但那股白气,在挨身掠过之时,划动空气,刺耳生啸。
那小牛郎跨在牛背上,见状拍着手唱道:“丑老道,没人要,被我牛儿吓一跳,原来是个大草包丑。”
道士气得几乎炸了肺,猛的一顿脚,就要扑去。
笑和尚一把抓住了他,道:“师弟,不可莽撞,你过去还得吃大亏。”
丑道士迷惘的瞪起眼,眼看着那小牛郎,飞一般驰去,转眼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丑道士望着那牛的背影,直摇其头,叹道:“我丑哪吒今天筋斗栽在牛身上,实难令我心甘……”
笑和尚道:“不甘心也得甘心,小孩和牛,你一样都惹不起!”
丑道士道:“怎么?你就这样瞧不起我吗?我不信那小孩是红孩儿的化身,那牛就是牛魔王。”
笑和尚笑道:“要是红孩儿和牛魔王倒好对付,只是这小孩和牛,你却得忍下去。”
丑道士气得一瞪眼,冷哼了一声,道:“我偏不忍,不忍就是不忍,怎么着。”
笑和尚笑道:“忍不忍是你的事,怎么朝着我来了?”
丑道士道:“那你得说出个理由来,为什么他们惹不得?”
笑和尚道:“我看小孩施展出来的两手功夫,像似降魔十二式,数今天武林人物,能会两手那宗功夫的人,你惹得起吗?”
丑道士眼睛瞪得更大,气哼哼的道:“我为什么惹不起,只是……只是……不好意思。”
笑和尚微微一笑,道:“还有那牛?我看出来像似桥陵上苑的那一条!”
“你是说那戴月使者潘奇的那条牛?它比我活得长远,俺丑哪吒是惹不起。”
笑和尚道:“除了它以外,只怕天下找不出第二条牛来。”
僧道二人猜得不错,但他们却还不知,那潘奇目前正在为牛而着急呢?
桥陵这一派,在武林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也并不出名,可是各派中的一般长老,却无不对之奉若神明。
据说桥陵派,源出于黄帝七辅中的风后天老二氏,为中原武林的正宗,历史当在两千年左右,传到现在,已是百十一代了。他们这一派的人,宗旨是修为天性,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所以从未卷入武林风波漩涡,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宗派。
武林中响起了“桥陵派”这三个字,还只是近年中的事,因为门下弟子日多,也就有不少的人争强好胜,于是才慢慢的出了名。
事有凑巧,一日戴月使者潘奇,忽然心血来潮,动了思乡之念,就向墨稼使者杜文道:“愚兄来到这桥陵上苑,已有二十年了,从未动过乡思,怎么今天会忽然想起家来了?”
杜文道:“骨肉之亲乃人之天性,本派讲孝说悌,也正是发扬人伦道德,师兄离家多时,也该回去看看,再说,我们就是练成金丹大道,从古也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何不向掌门人请求下山一行。”
潘奇轻叹了一声,道:“愚兄久有此意,但因这桥陵上苑,一度封山百年,最近才许俗人来往,所以一向不敢启齿。”
他话音方落,又来了垂纶使者石先,拨云使者何笠,师兄弟四人商量了一阵。
第二天,潘奇就向掌门师父璇玑上人,恳求返乡省亲,璇玑笑道:“你入山多年,久违定省,人子之礼,是该归省,为师的焉能阻挡,我给你三月假期,但是却不可故违本派教规,且忌人前炫耀,懂吗?”
潘奇伏首道:“弟子知道!”
于是,他又叩别了各院掌院,辞别了各位师兄弟收拾起简单的行装,方走出院门。
“𠻵”的一声牛鸣,就见青牛花蹄,守在阶前,望着他摇头摆尾,且又张口咬着他的衣襟。
潘奇诧异道:“花蹄,难道你想要伴我下山吗?”
青牛闻言,频频点头,更是低鸣不已。
潘奇方在为难,心忖:“自己下山省亲,怎可带着一条牛去……”
倏的传来清淑院掌院师叔,通微居士的声音,道:“奇儿,你就带它一同去吧,路上也可替你代步,掌门那里,我替你说一声就是啦!”
潘奇闻言大喜,高喊一声:“侄儿谢过师叔!”
出了上苑,跨上牛背,一阵风驰电掣,冲下了子午山。
这桥陵在陕西邠县境内,一路晓行夜宿,十几天的光景,就回到荆山脚下,台口镇家中。
这倒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了,老一代的大多凋谢,儿时的同伴,也都已上了三十岁的年纪。
他们见一个面生之人来此,不由惊疑,后来才认出来是当年童伴阿奇,容貌虽未改,只是长得雄伟了,都忙围着讯问。
潘奇的父亲潘子敬,一听说失踪多年的儿子回来了,还有不高兴的,拉着他夫人张氏,两步并成一步跑,就冲出门来。
迎面就碰上潘奇,被几个族人拥着,正然往家里走呢,这一碰上了面,也顾不得礼数啦,父母儿子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经人劝慰,父母儿子大团圆,这是桩喜事,怎么能哭呢?
他们闻言,悲后生喜,俱都破啼为笑。
一日易过,第二日早起,潘奇就又去拜见族中尊长,也不过是尽个礼。
唯独当他到了他叔父潘子中的家里时,却令他有些不好。
原来他到潘子中家时,只见着潘子中一个人,叔母贾氏推说有病,并未见着。
但在他出门走时,忽见外面厢房门口,站着一人,生得猿臂蜂腰,面如傅粉,却是个俊品人物。
只是他那两目神光闪烁不定,.令人一见,打心眼里就猜知是个诡诈的江湖中人。
潘奇心中就生了疑,回家和他父亲一说。
潘子敬叹了一口气道:“奇儿,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随他去吧!”
潘奇听他父亲这么含糊的一说,心中更是疑惑不定,当时也不便多问,独个儿徘徊沉思。
恰在这时,不见了神牛,但他知道神牛通灵,寻常人近不了身,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二更时分,他换了衣裳,又带上了一个面罩,他非得要探个水落石出不可。
两家相距,本没有好远,以他的轻身功夫也就是几个起落就到了。
一排三间的上房,靠左边就是他叔婶的卧房,但连一点灯光都没有,反而右首一间房中,却有灯光摇曳,隐闻有断续的笑声。
当即用了一个“风飘落叶”的身法,轻轻纵落下去,从窗缝中往里窥视。
就见贾氏和那位高亲,和衣拥抱在一起,正在厮缠挣扎,一个要扯另一个人的裤子。
贾氏紧夹着腿,浪笑道:“你着急什么?等我收拾了不行吗?”
那人道:“霜妹,我实在等不及了。”
贾氏探手在那人胯下摸了一把,笑骂道:“死鬼,等会我就来,到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还不够你受用的吗?”
潘奇看在眼里,肺都快气炸了,伸手拔剑,就要发作。
第二章
灯光摇曳,窗隙门缝间,漏出来春色荡漾。
戴月使者潘奇眼看着他二婶贾氏,和那位俊俏的高亲,蛇一般缠在一起,一阵阵浪笑之声传来,气得武林隐者,目眦欲裂。
方欲拔剑破门而入,又一想:“家丑不可外扬,我这样做,会能得到父辈们的谅解吗?……”
他一念未已,就听那男子叹了一口气,道:“凭我乾坤一枝花吴霄,当年也是露脸的人物,没想到今天窝在这里吃软饭,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和人家卿卿我我,心里这是什么滋味吗?”
那贾氏接着也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和你一样,凭我飞抓钱玉霜这副才貌,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能甘心吗?”
吴霄笑道:“你有什么不甘心的,穿金戴银,怀里抱着个老郎君,白发红颜,相映成趣,可说是住……”
“死鬼!你吃醋吗?”
“我哪敢吃醋,只是觉得我到底算是干什么的呢?”
钱玉霜娇嗔道:“你这个人哪?真是的,这几年我什么时候冷淡了你啦!”
吴霄道:“你要是真心爱我,何不干脆把那老头给除掉……”
他这句话一出口,钱玉霜咬紧银牙,沉思不语。
窗外可气坏了戴月使者,身形不禁一震。
就他这么轻轻一动,弄出了一点响声……吴霄轻喊了一声:“有人!”
钱玉霜一口吹熄了灯,人已踹开后窗,纵了出去。
潘奇知道形迹败露,正要撤步回身,倏觉脑后一阵金刃劈风之声袭到。
他不愿迎敌,赶忙将头一低,脚底下一垫劲,“凤凰展翅”,横跨出去一丈开外,跟着又是一式“黄鹤冲天”,脚一顿,人就纵出墙外,朝深山处奔去。
后面追的人,因奸谋已泄,是不得敌人不甘心,一味的穷追急赶。
前面跑的潘奇,他是担心自己会引鬼上门,所以亡命般,尽朝山野僻静之处走。
就这样一追一逐,有一个多更次,连翻了好几座山头,跑的仍在急奔,追的却另有所遇,已然和人拼上了。
那潘奇跑着跑着,听听身后没有了声息,回头看去,不见了追来之人,忍不住暗笑道:“自己这才真叫,惶惶而逃不敢回顾了呢?”
他这并不是怕敌人,而是怕揭开了自己真面目,会给家中招来麻烦。
因为贼人的手段,既卑鄙又狠毒,无所不用其极,党徒又多,自己却就只有一个人,又奉有师命不可和人动手,也就只有跑啦!
“呛!呛!”几响,随风传来兵刃撞击之声。
他心中一动,回头跑去,约有两三里路。
倏见一处草坪上,有两条黑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定睛仔细一看,潘奇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原来那和乾坤一枝花吴霄斗在一起的人,竟然和自己同样的打扮,也戴着个面具。
“这是谁?”他心中诧疑的想着……
他本想纵上前去,助那戴面具之人一臂之力,一想不妥,暗忖:“下山时师父曾再三告诫,严禁自己炫耀武技,再说依目前的情形,却犯不着自露行藏,难得凑巧,有这样好的替身,让他们去打吧……”
念头在脑际电闪而过,也就不再去多事,绕着路就又朝家中跑回。
远远传来数声牛鸣……
在农村中,牛鸣驴叫是常事,哪个村中没有几条牛。
可是,牛鸣声传入潘奇耳中,立使他想起了自己那条神牛。
于是,脚底下加快,迅即向家中飞驰。
进村之后,先绕着寻视了一周,发觉乃是邻人牛鸣号饥,并不是自己那条牛。
再又越墙而入,在自己家中细看,神牛仍无踪形,看来是夜中未归,那么?它是跑到哪里去了……
这一来,可闷住了戴月使者潘奇。
神牛如果走失,自己回转桥陵,怎么向师门交代?
他虽明知神牛通灵,但这一夜未归,使他失去了信心,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找的好?不找的好?
就在他犹疑难决之际,突然有人喝一声:“打!”
潘奇倏的翻转身形看去,就见一团黑影劲急飞来,他慌不迭探手一把接住,见是一张素缄包着一颗石子。
心中方疑,对方这是什么意思,抬头看去,已失去敌人身影,再看手中纸缄,隐约间似有字迹。
打开细看,上面写着:“隐患已除,暂可安心,神牛去踪,请往北寻。”
落款处,是书了一柄长剑凌空。
潘奇又打入了迷惘阵中,口中一直的默念着,这是谁?……
沉思有大半天的工夫,也没有想出来是什么人,东方已然发白,他倏的惊觉,回房换了衣服,出门一直向北追去。
他沿途留心,一直追寻下去二三十里路。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万道霞光,射向了大地,驱走了黑暗,放出来光明。
眼前到了一座树林,疏木丰草,是一片好牧地。
“𠻵……”忽然传来神牛的鸣声。
潘奇不禁大喜,纵身向林中窜去,口中却喊着:“花蹄!花蹄!”
但当他一眼看到那牛时,他怔住了。
原来那牛卧在一处丰草丛中,在那牛怀中,睡着一个小孩,看样子,最大也不过十二三岁。
那孩子躺在牛怀里,并没有睡着,他用手在身前身后,拔些鲜草,一把一把的送到牛嘴,不时的,还将小脸在牛头下轻揉一阵。
那牛将那些鲜草含在嘴里,轻嚼细咽,不时的也偏头用耳朵在小孩的肩上轻揉。
人牛之间,相处十分亲热,难怪潘奇一路的喊叫着,神牛都不理会了。
这情形落在潘奇眼中,可就不由暗自诧异了,心忖:“自己这条牛,乃是当年掌门师夺,在天山卧花坪所降,轻易无人敢予接近,再加上近数十年的调教,任是武功高强,也斗不了这条牛,怎么这孩子却和它这么亲热,实在令人费解。”
他念头连转,人却隐身树后,要看个究竟。
过了一阵,那小孩站起身来,拍了一下身上的土,对着牛道:“老犍,我可是该走了,晚上就赶不上宿头啦!多谢你送我这一程,以后……”
小孩说不下去了,原来他竟然哭了。
“𠻵!”那牛叫了一声,张嘴咬住了小孩的衣角。
小孩道:“老犍,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可是我身上有事呀!不走怎么行?”
那牛又用脊背去靠那小孩,口中不停的低鸣着。
小孩含泪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要再送我一程,我谢谢你啦,但你一夜未归,你那主人不着急吗?
“𠻵!”神牛又是一声长鸣。
那意思看得出来,神牛是不管主人是否着急,它是一定要送那孩子了。
潘奇不禁暗自一声嗟叹,自己愧为戴月使者,这牛从来就没有和自己这般亲热过。
就在人牛争执不下之际,潘奇现身出来。说也奇怪,那牛一见到主人,竟然跪伏在地,低鸣不休,眼中也淌下了泪。
潘奇心中大似不忍,那小孩见牛主人追了来,吓得他面目变色,怔在了当场。
潘奇打量这小孩,见他红润的小脸,一笑两个小酒涡,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透着聪明,年纪约有十一二岁,生就的谁见谁爱一副俏模样。
又看他见了自己,人都吓得呆了,忙笑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偷了我的牛呢?”
小孩嗫嚅着道:“大叔!这牛是你的呀?是它要跟着我,我可没有偷哇!”
“那你叫什么名字,到什么地方去的呢?”
小孩看对方并没有狠劲,说话是和颜悦色,胆子也就大了,笑道:“我叫牛郎,还有个名字叫谷鼎,那是长大了用的名字,住在圩头村,奉师命到桥陵去找人。”
“桥陵找人?你知道路吗?”
小牛郎立现一副大人的神色,道:“那没关系,有我师父画的一张图,再说鼻子下面还有嘴呢?”
潘奇看他这小样儿,心中不由得越发的喜爱,笑道:“你到桥陵,去找什么人呢?”
牛郎道:“找一位潘奇师伯,我师父有一封信给他!”
潘奇闻言,微微一怔,心忖:“这孩子是什么人的徒弟,找我有什么事呢?”
忙又问道:“孩子,你认识你那潘师伯吗?那么你师父是谁呢?”
小牛郎翻起一双大眼,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那位师伯,也不知我师父叫什么?你一看就知我不是骗你的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柬来,递向了潘奇。
潘奇接信看过一遍之后,沉思有顷,笑道:“你这叫找不着碰着了,我就是戴月使者潘奇,不过这时我有点事情未了,不能带你去桥陵……”
他说着神色间有一种犹豫,似有很多为难之处。
小牛郎心中记着那三年可抵十年功夫的“万乘真经”,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桥陵,先下手得到那真经。
一见潘奇神色犹豫,以为他不愿带自己去,忙道:“潘师伯,你很为难吗?我看得出来,不过那没关系,我会一个人先去,等师伯办完了事,再追来好啦!”
潘奇为难的,也就是这件事,因为那书信上所言,是请潘奇把小牛郎引进到桥陵门下,说牛郎这孩子,杀气太重,能得圣地无上真理的感化,使能消化掉这孩子的戾气,可能会替武林中,敉平一场杀劫……
可是,桥陵一派门规甚严,收徒也特别的慎重,如果自己目前身在上苑,可以先向师尊禀明。
但自己现在却身在家中,且还有事未了,所以他感到有些为难了。
没料到竟被小牛郎看出来了,又一思忖小孩的话,也颇合理,于是含糊的道:“那样也好!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不怕吗?
小牛郎胸脯一挺,有一股豪气干云,笑道:“那怕什么?师伯!我练有一身功夫呢?”
他这副慷慨以赴的气度,小大人的样儿,逗得潘奇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桥陵城中见面,然后咱们再登上苑。”
小牛郎也笑嘻嘻的趴倒地上,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𠻵!”那牛一声长鸣,就追了过去。
潘奇见状,轻叹了一口气,道:“牛郎!花蹄既然喜欢你,你就带它一路走吧!”
牛郎一听潘奇让他带牛一路走,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喜讯,慌不迭趴下又磕了两个头,道:“师伯,你真好!”
说起来,这都是一个缘字,潘奇一见到小牛郎,就投了缘,心中说不出对这孩子有多么喜欢,所以才情不自禁的,答应带他神牛走。
但他一语既出之后,心中又十分后悔,那是不放心,因为小牛郎究竟还是个孩子呀!
可是,当他看到牛郎那份高兴的神色,却又不忍收回成命了。
只好将面色一整,道:“一路上要好好的走,不可惹事,懂吗?”
牛郎道:“牛儿知道,人家不犯我,我也不犯人,如果有人要惹我……我……我不理他好啦!”
潘奇闻言笑了笑,道:“去吧!”
牛郎转身,蓦的想起了一件事,喊一声道:“师伯!”
潘奇一怔,问道:“还有什么事呀?”
牛郎走近两步,缓缓的道:“桥陵上苑,可有个藏书阁吗?”
潘奇乍听,惊奇得瞪大了眼,忙问道:“你……你怎么知道那地方?”
牛郎道:“我哪知道,乃是偷听来的,还说要去偷东西呢?”
潘奇更是惊诧,追问道:“偷东西?他们要偷什么东西?”
牛郎道:“藏书阁中的铁函……”
“什么?藏书阁中的铁函……快说,他们是什么人?”
潘奇闻言吃惊得几乎跳起来,瞪大着眼,向小牛郎逼问。
小牛郎却是神态从容,不慌不忙的道:“我不认识他们,给你讲是偷听来的嘛!”
潘奇道:“他们是个什么样的长相打扮?”
牛郎道:“一个是丑道士,还带着两只小狗,另一个是位肥头大脸,说话总是笑嘻嘻的和尚。”
潘奇一听是这两个人,方才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道:“呵!是他们呀……”
这回该小牛郎奇怪了,诧异的问道:“师伯,你认识他们吗?”
潘奇讪讪的一笑道:“我不认识他们,但你师父却和他们很熟,好啦!你就快走!”
牛郎闻言,立即又向潘奇打了一躬,方始跨上牛背,绝尘而去。
戴月使者潘奇,眼看着小牛郎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谁说这孩子戾气所化,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实在的,他是被这孩子的天真活泼,聪明灵慧所吸引了,没有仔细的看,只要稍微留点心,就可看出在牛郎的眉梢,有一道红丝入鬓。
他一直看着小牛郎走得没影子,方才回转身,急驰而去。
牛郎别了潘奇,骑在牛背上西行,小心坎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一路上,嘴里哼着小调儿,笑容就没有敛过。
这天正走在群山中,面前尽是悬崖栈道,少见人迹,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尘头里,飞驰而来两匹健马,马上人一男一女,女子生得貌美如花,那男的却是满脸凶悍之气。
这一段路,下临峭壁,只容得单骑走过,牛郎所跨的神牛,身躯要比马粗壮得多,山道已被它完全占满,后面的马走如飞,眼看就得撞在一起。
牛郎知道这神牛的来历,他倒是毫不惊慌,心道:“撞就撞吧,也让你们知道我这神牛的厉害。”
一念未已,身后那粗蛮的汉子,高声喝道:“小鳖羔,快给大爷让点路!”
牛郎听他出口伤人,心中也就有气,但他并没有发作,充耳不闻,反将神牛勒了一下,就是不闪避,那粗犷汉子又骂一声,道:“好狗种,今天要不是大爷有事,先要了你的小命!”
他喝骂着,转头向那女子道:“师妹!你先过吧!我走后边。”
那女子瞟了他一眼,娇笑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你手下又痒了,拿着一个小孩杀痒,未免太犯不着吧!
那汉子道:“你们女人家,就是这点心软的毛病,婆婆妈妈的。”
话声中,马已冲到牛前。神牛突的往后一挫步,那就是要硬撞上去。
可是二人也真的有能耐,早已提鞭纵起,竟然凌空飞窜,打从小牛郎头顶上跃过。
那汉子真的没有好心,就在纵马窜起的瞬间,用鞭下扫,竟掠打下来。
无奈错过了部位,一鞭扫了个空。
牛郎笑道:“这下没打着,瞧我的吧!”
那牛郎说笑着,陡的一掌推出。
那汉子的一匹马,方将落地,被这股劲风一卷,吃惊之下,“嘶”的一声长鸣,本能的往侧边掀闪。
可是,这地面窄不盈尺,一人一马,牵着走还得小心,何况又是从空中纵落,再被劲风一卷,势子就落了空。
眼看着那汉子连人带马,就要跌下崖底,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
那汉子还是真不含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迅疾从镫里拔出右脚来,横里一伸,趾尖堪堪朝崖边一株老树上一抵。
“喀嚓”一声响,那水桶一般粗的树干,被他这一踩,已折断下来,连枝带落滚落崖底,更掀起不少山石泥沙,簌簌下陷。
那汉子就借着这一蹬的反弹之势,与回撞之力,硬生生的连人带马向路中心倒撞入来,跟着一勒缰绳,总算是将马匹稳住,但已给吓得冒了一头冷汗。
小牛郎见状,哈哈笑道:“咦!烂泥鳅真有两手,但也算不了高明。”
那汉子气得眼都红了,方想发作。
那女子娇声喊道:“算啦吧!咱们还有正事呢?何必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汉子却不敢违背那女子的话,冷哼了两声,马上加鞭,疾驰而去。
小牛郎高兴得哈哈直笑,因为他又作弄了一次人。
走了一程,已转入峡谷中,路旁古树参天,浓荫密布。
小牛郎心中高兴,怀中取出来竹笛儿,横唇方吹得一声响,“呜……”。
那神牛蓦的停下脚步,双耳一竖,“𠻵”的长鸣了一声。又听林里树叶簌簌的一阵响,就见从矮树丛中,钻出了一个人来。
看此人短衣短装,年约十四五岁。人却长得结实,有点愣头愣脑的,他一钻出来树丛,就大嚷大叫的道:“好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牛郎听他出言无礼,拔出来短剑,喝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愣小子一言方休,扬手便是两道寒光,朝着牛郎面门飞来。
牛郎大吃一惊,赶紧一伏身,一溜寒光,掠顶而过,嚓嚓两声,插在背后树上。
掉头看时,见是两柄柳叶飞刀。
牛郎这孩子本就淘气透顶,哪忍得下这口气,大怒道:“你这愣东西,讲理不理,动不动便用凶器伤人?”
那人也喝道:“我为什么不讲理,人家在这里睡一觉,方作了一个好梦,被你那牛一叫,惊醒了,梦也没有了。”
牛郎道:“那你也用不着动手杀人哪!”
那人似也觉得自己没得理,自找台阶退步,笑道:“好啦!反正没有伤着你,我那梦也找不回来了,都不必再提,你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牛郎没有好气的道:“我是走路的!”
“咦!”那人叫了一声,道:“这不奇了,你当然是走路的,还用问吗?我才怎么会放牛放到这里来?”
牛郎道:“那不行,我先问你,你是干什么的?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跑到这深山里睡觉?”
那人却是老实,闻言答道:“我叫鲁杰,是跟我师父出来的,他到前面有事去了,叫我在这儿等,谁知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
牛郎笑道:“你那师父武功一定很高是吗?”
鲁杰笑道:“当然是很高啦,那真是天下第一,无人是他的对手。”
牛郎道:“我猜他一定是个白胡子老头?……”
鲁杰哈哈大笑道:“小弟弟!我师父是个小姑娘呢!年纪比我还小些……”
牛郎摇头道:“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师父,真有的话,我倒想和她比比功夫!”
鲁杰一瞪眼,惊诧道:“小弟弟!怎么?你也会武功。”
牛郎小胸脯一挺,笑道:“当然会呀,保管比你师父的能耐高。”
鲁杰摇头道:“我不相信。”
牛郎笑道:“你不信可敢同我斗一斗!”
说着,一按牛背,飘身下地。
鲁杰见小牛郎下了牛背,他左拳右掌,先就摆好了个架式,道:“要打就打,谁还怕了你不成?”
小牛郎人小能人不小,天生异禀,又得高人传授,功夫却是不含糊。
他一眼就看出鲁杰摆出的招式,叫做“寒鸡步”,桩步如钉,虚步如浮,拳掌摆的地位,半丝不差,看来这愣小子武功学得很踏实。
小牛郎微微一笑,眉头略扬,道:“真要打吗?我看算了吧,打还不是你躺下。
鲁杰道:“没有的事,躺下的准是你!”
“那你就小心了!”
一语方出,就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身法,是如何出的手。
“噗通”一声,鲁杰人就倒在了地上。
小牛郎笑道:“怎么样?你躺下了吧!”
鲁杰翻了翻眼,嚷道:“这一下我没有留神,咱们再来,再把我弄躺下,我就心服了。”
他说话之间,已经起身来,迈步如风,抢到了牛郎面前,“呼”的迎面就是一掌。
这鲁杰虽然傻里傻气的,却也刁滑,他这一掌乃是虚招,刚打出一半,便倏然收回。跟着下面一腿踢出,这才是他的攻势所在。
可是,小牛郎的手脚,却比他快过不止十倍。
就在那鲁杰刚一收掌起腿,小牛郎已出了手,探手一攫,扣住了傻小子的手腕,顺着他收掌之势,往后猛的一送。小牛郎用的这手功夫,乃是四两拨千金之法,鲁杰被这一送之力,身体顿失平衡,仰天跌了下去,在他背心撞着地面时,那一腿方才踢出。
牛郎嘻嘻一笑,道:“嘿!起来呀!”
鲁杰并不听话起身,翻起一双眼珠,瞪视了小牛郎好半天,愣愣的道:“喂,你使的这一招是什么?我怎么糊里糊涂的就躺下来了呢?”
牛郎嘻嘻笑道:“方才那一招叫狗啃地,这一招是‘王八朝天’,你服不服呀,不服就重新再打怎么样?”
鲁杰呆呆的望着小牛郎道:“算我服了行不行,我真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到哪里去呀?”
牛郎道:“我去长安!”
鲁杰倏的纵起身来,拍手笑道:“好极了,我也去长安,我和你作伴走好不好?”
牛郎笑道:“你不是在这里等你师父吗?”
鲁杰道:“不等她了,反正我师父神通大得很,她要找我,绝不会找不到。”
此时牛郎也正感到孤行无伴,有这傻小子同行,倒也热闹一些,解去许多寂寞。
于是点头道:“好吧!你可有坐骑吗?不然的话,咱们就合骑一牛好啦!”
鲁杰听说小牛郎要他骑牛,高兴的哈哈大笑道:“俺鲁杰骑驴乘马,就是没有骑过牛,我来先骑上去。”
他说着,身形纵起,就朝牛背上落去。
这一下可坏了,那神牛通灵,性子又烈,平常从不让人接近,加以鲁杰的骑势又猛。
就在鲁杰身形落下之瞬间,那牛突的往前一纵,鲁杰却就落了空,一下子跌了个屁股蹲地。
他大声嚷道:“哎呀!好狠心的牛,把鲁大爷屁股摔成了两半啦!”
牛郎关心的问道:“傻小子,你没伤着哪里吧?闪着腰没有?”
鲁杰摇头道:“那倒没有什么,我是想那牛有点邪门。”
牛郎不懂他这话的意思,茫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杰道:“你不知道,我平时骑术是很好的,再烈性的马,我都骑得了,怎么今天骑不了一头牛,你说这不是邪门了吗?”
牛郎笑道:“一点都不邪,因为它是我的,你没有同我商量,那怎么成?”
鲁杰傻愣愣的道:“那么我现在同你商量好啦!”
牛郎笑了笑,点手招过神牛来,两人同跨了上去,一路谈谈说说,倒也蛮有趣。
鲁杰先时曾问过牛郎姓名,但牛郎并未告诉他,后来他也忘了再问,一路上只管叫人家小弟弟。
行了半天,已近日暮。
这时夕阳在山,余晖斜照在树林里,将野草丛树都映成一片金黄色,景色甚美。
牛郎打量了一下天色,道:“我们快点赶路吧!天都快黑了。”
鲁杰道:“黑了怕什么,这里又无人家,投宿也没个地方,不如干脆就歇在这林子内。”
他说着一扭身,就溜下了牛背,往草地上一躺,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又道:“这里真美,既柔软,又凉爽。”
牛郎见他这个样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正在沉思今夜如何安睡。
“咚……咚……”晨钟暮鼓,从林后传来一阵宏厚的鼓声,听声音就知这林后,必有寺观庙宇。
牛郎喜道:“傻老哥,快起来,咱们投宿去。”
鲁杰仍是躺着不动,翻起眼答道:“哪里都没有此处好,我是不走了。”
牛郎一时也拿他没法,双眉一皱,忽的有了主意,喊一声道:“狼来啦!”驱牛就跑。
鲁杰见牛郎一跑,又听说狼来了,不免着慌,霍的爬起身来,喊道:“小弟弟,你别走,要走也两人一道。”
牛郎听他大声喊叫,越发的不理,双腿一夹牛腹,更是跑得飞快。
他跑得越快,鲁杰追得也越紧,更是边跑边叫,喊的声音也变了,小弟弟叫成了娇滴滴。
牛郎听他越喊越不中听,同时也觉得此人虽然傻里傻气,却是一片纯真坦白,有心要交这一个朋友,立时就勒住了牛,放慢了脚步。
鲁杰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喘着气道:“娇滴滴,你真坏,怎么跑得这样的快呢?”
牛郎一皱眉头,道:“你叫我什么呀?我既不姓小,又不姓娇,多难听!”
鲁杰道:“那么我叫你什么?”
牛郎道:“我叫牛郎……”
鲁杰不待他说完,插口便道:“我该叫你牛郎,对吗?你看我多傻,瞪眼看着你是骑牛的,当然是牛郎啦……”
牛郎道:“那不好,我叫你傻老弟,你叫我……你叫我……”
他一时也想不出来,要人家叫他什么好?……
鲁杰浑人有浑主意,接口道:“我还是叫你小弟好,因为你没有我大嘛!”
牛郎摇头道:“不好,你的年纪大,但我的功夫好呀,不服咱们再打一架试试。”
鲁杰闻言一缩头,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服了你就是啦!”
牛郎道:“这样吧!你叫我小师兄,我叫你傻老弟。”
鲁杰被逼无奈,也只有答应,道:“好……小师兄就小师兄……”
两人说着话,转过了树林,眼前是一座古寺。牛郎先伏在神牛耳边咕噜了一阵。
那牛一扬鞭尾,“𠻵”的一声,奔向山林深处,自去找食去了。
鲁杰心急,早已举起巴掌,对着寺门,擂鼓似的,劈劈啪啪,一阵乱打,且还扯着嗓子,大叫道:“开门!开门哪……”
牛郎道:“傻弟,你客气一点嘛!人家凭什么要给你开门?”
鲁杰闻言怔了一下,道:“不行,我客气不来。”
“你让我来吧!”
牛郎说着方待叫门,庙中已有了人声,有人喝道:“什么人在此哭丧,想是活腻了。”
牛郎闻言一惊,鲁杰已骂出了口,道:“这和尚混蛋!”
门开处,原是两个道士,点着一个灯笼。
鲁杰咦了一声,道:“怪事,和尚庙内住道士。”
那两个道士闻言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鲁杰挺胸道:“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住宿来的。”
道士打量了鲁杰一眼,冷冷的道:“你这娃儿好横呀!借宿也得客气点,有这样的借宿的吗?”
鲁杰道:“要怎样才行,这庙乃是十方施主所建,又不是你的,算费投宿还得给你们磕头?”
那道士见傻小子说不出理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转身,砰的一声,又把庙门关上了。
隐隐听到他们说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呢?原来是个浑小子和一个娃儿,让他们去喂狼吧!”
牛郎埋怨道:“傻老弟,你看人家把门关上了,怎么办?”
鲁杰笑道:“不碍事的,难道我们不会跳墙进去?这墙也不算是太高嘛!”
他话音未落,牛郎眼尖,且看出远远有两条黑影驰来,他迅疾一拉鲁杰手腕,低声道:“别说话,快跟师兄来。”
两人掩在庙后,打量了一下后墙,各自把脚一顿,人就上了墙,跟着就跳落院内。
只见这院内,冷落异常,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分明是个荒寺,怎会有人居此?
再看那后殿,不知已经荒芜了多少年,檐角处全是蛛网纠结。
小牛郎心中登时动了疑,他想起了鲁杰方才的话,和尚庙内怎么会出来两个道士?
他满腹疑惑,拉着傻小子一只手,悄悄的向前走去。
进了月亮门,迎面是一条长廊,尽头处,又是一座大殿。
傻小子鲁杰像似发现了什么,“呵”出了半声,立被牛郎抬手堵住了嘴。
定神看去,见大殿内有两点灯光摇曳。
牛郎可就不敢朝前再走了,拉着傻小子,闭身进了一间破屋。
屋中也没有了顶,仰看繁星在天,对着他们眨眼睛。
两人沿着残垣,慢慢的爬上屋顶,再又跨过房檐,藏身在一块大匾后面,向下看去。
见殿中点着两盏油灯,神像前的供台上,并头睡着两个人,面上肌肉已然枯干,依稀辨出来是一男一女,似已死去多时。
一阵阵夜风过处,两盏灯火,迎风摇曳,乍一看,宛如那死尸面目转动,突然笑了起来似的。
傻小子鲁杰见状心里发了毛,赶紧振臂欲起。
哪知,他这一用力,震动得那匾额“咯吱吱”发响。
小牛郎探手一抓傻小子的脉门,悄声叱道:“傻弟!你要干什么?这匾已朽,你胡乱动颤,要是跌下去,我就叫那两个死人,把你抓去吃掉,快别动……”
一语未了,幕的响起了一声大震,跟着灰尘飞扬,门窗被一股掌力,震得残断歪倒,整个大殿都有点在摇晃。
灰尘影中,从外边纵进来两个人。
他们是一边动着手,一边向这殿内抢了进来。
牛郎看这两人,正是方才开庙门的两位老道,他们的武功都不弱,脚底下也全够快的,晃眼间,已抢进了殿内,径直扑向了那死尸身边。
两人同时住了手,不打了,却凝神看着那死尸
过了一阵,一人道:“师弟,你还争的什么?这两具死尸是我先发现的,应该归我。”
另一人道:“师兄!只怕你没有那份能耐!”
鲁杰一听,似有点明白?附耳悄声向牛郎道:“啊!小师兄,他们是在抢死人哪——”
牛郎忙摇手止住他说话,又向下连指。
低头看时,见那两个道士,正抬头向自己这方面凝神察看,面上各现惊异之色。
鲁杰却不敢再哼声了,忍住了已到嘴边的话,闷在肚子里。
庙院中,突然响起一声长笑,叫道:“哈哈……哈哈……久仰神州剑侣的大名,可惜无缘一见真面目,今日能得瞻仰遗容,可说是幸莫大焉。”
话声中,就见从殿门口先进来四个壮汉,一色的紫红短装,各持兵刃,鱼贯而入。
四人后面进来的是个年轻书生,年约三十岁左右,眉清目秀,他手中折扇轻摇,意态悠闲已极。
在那书生后面,又是四个壮汉,缓步走了进来。
立有一位道士迎了上来,跪拜在地,朗声喝道:“追风堂下弟子高虚云,叩见香主。”
那被称为师兄的道士,见状狂笑了一声,道:“师弟,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入了五鸠帮,爬上了高枝啦,我说怎么会这样横呢?”
那书生接口冷冷的道:“齐虚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打算抗命不成?”
齐虚明仰天一声长笑,道:“五鸠帮只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贫道至不肖,也是正派门户中弟子,却不能去听一群妖邪之命。”
齐虚明一开口就骂上了阵,那书生忍不住怒火上冲,嘿嘿一声冷笑,方待发作……
殿门口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道:“骂得好,骂得对,这样才配是武当弟子,陆玄清眼睛没错”
另一个人接口道:“总还是瞎掉了一只,两个徒弟一忠一奸,他还是不能算是有眼力。”
殿中人闻声,一齐注目看去,就见殿门口并肩进来了两个人,一色的灰布僧衣,一瘦一肥,两位和尚。
那书生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少林高僧,法净、法清二位禅师,怎么也动了贪念?”
法净微微一笑道:“啊!我真没看出来,原来是常山公子蛇驾在此,老衲失敬了。”
法清接口道:“五鸠帮虎豹龙蛇四公子,单单现了一条蛇,就有这般威势,硬要抢人家的东西,未免有些仗势欺人吧?”
那书生怒急反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江湖上的事,讲究的就是强存弱死,这也算不得仗势欺人,就是二位高僧出家之人也动了贪贪念,才令人不解呢?”
法净笑道:“冯琨,你却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贫僧来此,为的是怀念神州剑侣遗容而来,却没有什么贪图,能算得上动贪念吗?”
常山公子冯琨微微一笑,道:“彼此一般行径,我又何以算得是仗势欺人呢?”
匾额后面的鲁杰见状,悄声向牛郎道:“小师兄,和尚也没有好心。”
牛郎心中却大为讶异,暗忖道:“听他们所言,这神州剑侣在武林中的声望,是很高的,究竟他们的尸体有什么贵处呢?怎的会引起这场抢尸的风波?”
他一念未已,蓦听头顶上响起了阴恻恻的笑声,一个四川口音,嚷道:“格老子,你们却都装得像,那神州剑侣不是你们的先人,要你们这样的孝顺,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帮龟儿子的口是心非。”
笑声之声落处,从大殿正梁上轻飘飘落下一人,他先朝匾额上点了点头,又道:“格老子,我熊老三是条直肠子,咱们各自心里有数,这一具尸体归我了,哪个龟儿子不服气,不妨显点颜色我看看。”
小牛郎看这位自称熊老三的人,乃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儿,他这一现身,登时把殿上诸人给震慑住了,面面相觑,连大气都没有人哼一声。
熊老头扫视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格老子没有人争了吗?熊老三可要不客气了……”
“熊老前辈……我……我……”
齐虚明嗫嚅着,我我连声,神态十分惶恐。
那熊老头哈哈笑道:“小杂毛,格老子你就放心吧!熊三爷不会忘了你,总得给你点好处。”
“有好处我矮子也得有份,莫不成守了这大半夜,让人家吃了全份,才算冤枉呢!”
神龛下面,突然响起了这几句话,殿中人无不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殿堂之内,竟然早就有人潜进去。
惊魂甫定,神龛后面,又响起了一声,道:“你矮子有份,但也不能偏了俺长子。”
语声甫落,先从神龛底下钻出来个小矮子,三尺来高,形貌有若童子,但面目间一派刁滑精明。
跟着神龛后面又走出一位长人,生得眉阔膀粗,相貌堂堂的大汉,身材又高又大,一望而知,必是个天生神力,外功特佳之士。
他们一现身,几乎是同声向那熊老头打着招呼道:“啊呀!就凭凌云剑客两口子的死尸,竟然惊动了南川枭鹰熊飞,如他们死而有知,定当额手称庆……”
熊飞早已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闻声哈哈笑道:“神州剑侣死后多年,却得石门双奇替他守尸,也当含笑九泉了。”
双方唇剑舌枪,虽然笑谈自若,但其中却含有一种危机,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就在这时,殿门外蓦的又响起了一阵呼喝怪叫,跟着就见从外面进来了四个人。
他们宛如酒醉一般,摇摇摆摆,扬臂踢腿,呼喝叫嚣着,极尽狂放的能事。
四人走到距离那尸体两三丈远,停了下来,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当先一人,先纵声狂笑了两声,道:“来的人还不少呢!连夜猫子熊老三也到了,还有石门二妖,咦!这位小白脸是什么人呀?”
南川枭鹰熊飞一见进来这四人,面目倏的变色,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我得先让你们拼上一场才好……”
心念动处,哈哈笑道:“为了神州剑侣两口子的尸体,连带着这荒山野寺也沾了光,竟然惊动了崂山五凶,怎么只来了四位呢……格老子还有你们那位头儿,没有来吗?”
原来崂山五凶本应是五魔,红衣天魔、黄衣业魔、蓝衣恼魔、白衣罪魔、黑衣死魔,弟兄五人。
因为他们行事,毫不讲理,近似有点疯狂,手下既黑又狠,一念不合,动手就要伤人,所以江湖上就改称他们为崂山五凶。
南川枭鹰熊飞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他们身上,挑起战火,自己好从中行事,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藏身在匾额后面的小牛郎,已看出来熊飞的心思,悄声向鲁杰道:“傻老弟!你等着瞧吧,他们这些人,全都得上那老头的当。”
鲁杰道:“小师兄,你是说那老头是坏人?”
牛郎道:“我看他不像个好东西!”
鲁杰又是一震臂,道:“让我下去打他一顿!”
匾额又是咯吱吱一阵轻响,牛郎忙即止住了他,悄声道:“那不行,他们人多,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下去。”
两人说话之声虽低,匾额震动声虽轻,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武林中杰出之士,怎能会不发觉?
幸而被那黑衣魔的笑声,遮掩住了,未被发觉。
就听他大笑道:“夜猫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看不起我弟兄,就我们哥儿四个,你也对付不了,来那么多人干什么?”
熊飞笑道:“黑衣老哥,格老子你又多心了,熊飞只是问候,别无他意。”
蓝衣魔插口道:“熊老三,我问你那小白脸是什么人,你还没有说呢?”
熊飞诡笑了一下,把眼一瞟向那常山公子冯琨,道:“你问的是那个龟儿子呀?格老子人家可大有来头!……”
“快说!他是哪一派的?”
熊飞道:“他呀,乃是五鸠帮中虎豹龙蛇四公子之一,格老子常山公子冯琨,论武功能耐,你们五鸠却惹不起人家,格老子还是省点事吧!”
蓝衣魔既占个恼字,就知他最是性急易怒,狂笑一声道:“放屁,凭咱们崂山弟兄,怕过谁来,会寒怯他那一条小长虫?”
常山公子冯琨何尝不知南山枭鹰的心意,虽然怒火上冲,但在剑眉一竖的刹那间,脑际灵光一闪,心忖:“夜猫子的用心,恐怕是在挑起我们先拼杀一阵。他好坐收渔人之利,我却不能那样的就上他的当。
一念及此,硬把一腔怒火忍了下去,静以观变。
熊飞又接口道:“无奈人家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份狂态。”
蓝衣魔道:“真的吗?夜猫子,你可不要挑拨是非呀!”
熊飞道:“我熊老三格老子一向为人公道,你听龟儿子不信,难道看不出人家的样儿吗?”
蓝衣魔本就觉得那冯琨半天里没开腔,就是自己弟兄进来时,也没有打个招呼,再一转脸看去。
那常山公子冯琨总还是年轻气盛,虽然不愿惹事,但也捺不住心头火发,实在心中也真有点不齿四凶的狂态,蓝衣魔一看他,他也立即别头他顾,装作不知。
蓝衣魔却就会错了意,以为人家真的看不起他,立即迈步向冯琨走去。
眼看着就要逼近了冯琨的身边,蓦的一声大喝道:“混蛋东西,你站住!”
喝声震耳,跟着就见先进来的那四个壮汉,一字排开,站在了蓝衣魔的身后。
蓝衣魔陡然停下,缓缓转过了身子,目光涌现杀机,狂笑了一声,道:“哈哈!真有人敢惹我,你们是骂哪一个?”
为首的一个大汉,怒道:“大爷们骂的就是你。”
蓝衣魔又是一声狂笑,道:“真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好快的动作,他声未落已然出手,一阵劲风回荡,呛啷啷金铁交鸣,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四位壮汉,竟然有两位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人像泥塑木雕样的,吓得怔在当地。
蓝衣魔像是没事人样的,又是一声狂笑,反身又待朝常山公子冯琨逼去。
幕的又是一人大声骂道:“什么东西?崂山五凶,简直就是王八蛋,有这样逼人的,我矮子却不信这份邪。”
蓝衣魔在五凶之中,脾气本就最坏,嗜杀好斗,这一来哪能忍得下,陡的转过身来,狂笑道:“咦!真有吃生米的,有种的就该站出来。”
“站出来又该怎么样?”
蓝衣魔一见出来的是个小矮子,哈哈狂笑道:“我道是什么人敢向我挑战,原来是你恨地无环三寸丁皮良……!”
“不错,就是你皮大爷,人家怕你凶,皮大爷却不放在心上,有种你就过来。”
蓝衣魔冷哼了一声,道:“我也正有意见识一下石门派的绝艺,那你就接着吧!”
声出人已猛扑了上去,双掌连环劈打,激起阵阵劲风呼啸,连屋瓦梁柱,都咯吱吱乱响。
恨地无环皮良仗着身形矮小,占尽了不少便宜,他对蓝衣魔那沉厚的掌力,似乎视若无睹,施展开小巧身法,满地乱滚,同时出手攫拿,手法奇奥无比,指掌着着不离对方足踝脉穴。
蓝衣魔的雄浑掌力,空自风啸山响,无奈难对付人家这手地膛滚,丝毫奈何不了对方。
转眼间,两人已互拆了十多招,蓝衣魔已然渐觉不支,狂态立敛,锐气也失。
加以他身躯高大,发掌下击实难奏功,何况为了躲闪对方那攫抓的手法,两只脚不停的在跳动。这一来,就被对方制住了机先,他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一身能耐,却是难以发挥威力。
又是数招过去,更是难以支持了,当下厉声喝道:“老三老四,你们也快点上呀,咱们联手对付这个矮东西。”
话音甫落,黄衣魔、白衣魔,和黑衣魔等三凶,各自先狂笑了一声,亮出兵刃扑了上来。长人摸着天探手捉云于骏,怒吼一声,道:“你们打算群殴呀,还有我呢!”
抡开两只长臂大手,施展开五灵十八掌,也加入了战团。
刹时间,这一座殿堂内,充满了叱喝动手之声。
南川枭鹰熊飞一见有机可乘,翻身扑向了神州剑侣的尸体。
突然一股劲风斜冲而至,荡得熊飞身形踉跄后退,陡然现出一位玄衣少妇,挡在了尸体前面,暗暗一声娇笑,道:“熊老三,你打算乘机下手,偷尸逃走是吗?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小徒已然守了好多天啦,能白费气力吗?”
南川枭鹰熊飞一见眼前来了这位女刹神,却就有些色厉内荏,他准知道对方难缠,但又舍不得那剑侣双尸……
他心中在转着念头,脸上的神色也随着在变化,双眼盯着对方,不言不动。
那少妇却不放过他,微微一笑,道:“熊老三,怎么你呆啦?”
藏身匾额上的小牛郎,看这位少妇的年纪,三十不到,衣着迥异寻常,非丝非罗,夜风轻拂处,仙袂飘舞。
殿中灯光虽暗,小牛郎神眼天生,何况又在暗处这么久,虚空生白,看得更是清楚,就是她那张俊脸,清逸中透着绝艳,柳眉含翠春山,杏眼秋水无尘,玉峰垂瑶鼻,樱嘴泛浓春。
真个是,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
傻小子鲁杰一看到这少妇,“哈”出了半声,嘴巴就被小牛郎堵住了。
又幸殿中拼斗正烈,没人注意到他这半声的发出。
小牛郎悄声叱道:“傻老弟,你又怎么啦?”
鲁杰低声道:“小……小师兄,那就是咱师父。”
牛郎疑惑的又打量那少妇一眼,道:“你不是说师父没有你大,看人家比你大得多嘛!”
鲁杰道:“你没看人家的脸蛋多嫩,是懒的都没有我大,懂吗?”
牛郎没有答腔,眼睛却注意着殿内动静。
看那少妇对于南川枭鹰熊飞,十分的轻蔑。
而那熊飞却毫无反应,空自气得须眉怒张,两眼似要突出眼眶,一头白发根根竖立,似是暴怒已极,却又呆立不动。
这么一来,小牛郎就忍不住惊异了,心忖:“看方才这老头的气势,够有多嚣张的,怎么一见了这少妇,登时变成这样的脓包?”
他正惊疑未定,见那少妇莲步轻移,走到熊飞的面前,暗暗笑道:“看在你一身功夫练之不易,平日又无过恶,今天暂且饶了你。”
说罢倏的罗袖一拂,那熊飞又是一个踉跄,一退再退,几乎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总算没有跌倒。
在这时,南川枭鹰那满头竖立的白发,已然披拂于脑后,怪眼见光也敛,宛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但等他站稳了脚步之后,冷哼了一声,道:“幻云仙子你格老子暗算偷袭治住了我,又算得什么人物?”
那少妇正是幻云仙子苗玉秀,她这是二次出世,为了寻找自己的丈夫昊天剑客,和妹妹苗玉茹,哪知,适逢其会碰上了这宗抢尸的事。
须知神州剑侣在未死之前,将夫妇两人一套震惊武林的和合剑法,一招一式都刺在身上,又服下一种防腐的奇药。
这么一来,登时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谁都想获得这盖世无比的剑法,所以不惜耗尽力量,出生入死在寻找,终于在这秦岭山下的古寺中,找到了双侠遗体,立时就掀起来这一场大风波。
幻云仙子听了南川枭鹰的几句话,“呸”了一声,脸上浮着冷笑,道:“熊老三,你知道害臊吗?谁暗算你了,要不服的话,我不是站在这儿吗?有本事你只管施展好吧……”
南川枭鹰熊飞未待她说完,冷哼了一声,道:“住嘴!你要知道我们金佛山三鸟,格老子可不是省油灯,我再见到你龟儿之时,要你知道老子厉害。”
幻云仙子笑得浑身乱颤,道:“瞧你这副德性,别朝脸上贴金啦,回去歇着比什么都强,先把你这条老命保着算啦!”
“气死我了!”熊飞高喊了一声,脚顿处,怪啸声里,身形顿失踪迹。
就在这时,殿里扬起一阵惨叫,紧跟着人影晃动,乃是那蓝衣魔,倒毙在地。
原来蓝衣魔在幻云仙子现身,石门双奇微怔之际,猛力抢占先机。
哪知三寸丁皮良武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一觉着势异,立即身形向下一倒,就这么眨眼的工夫,骈指疾敲,突然间已击中了蓝衣魔右小腿上的“地机”穴上。
蓝衣魔的武功造诣,却也不平凡,当敌指袭到之际,已知不妙,急急运气护穴,打算硬挡一下,同时双掌下砸,左腿横扫。
无奈三寸丁皮良,就因为身躯矮小,专练成歹毒的功夫,冷哼一声,身形一旋,不退反进,巧妙绝伦的又滚到蓝衣魔的左侧,身形倏的纵起,一掌劲疾扫出。
他这一掌,正击在蓝衣魔的小腹上。
但听他负痛惨嚎一声,身形飞开寻丈,坠跌地上,登时气绝身亡。
“住手!”幻云仙子一声娇喝,三凶早已跃出圈外,双奇仍然紧扑不舍。
三凶因为为认识她是幻云仙子,知道他们惹不起,立即停下了手来。
但是这么一来,形成了挨打的局面,双奇却不管这些,仍然追打不已。
幻云仙子却忍不下了,呛啷啷宝剑出鞘,喝一声道:“三凶后退,我来见识一下双奇的武功绝学。”
喝声中,剑随身走,“游蜂戏蕊”,“横锁断舟”唰唰唰,一连三绝招,猛向三寸丁皮良攻去。
剑势快逾闪电,凌厉无比,又在暴怒当儿,攻势更见威力。
别瞧三寸丁皮良力敌二凶,可以毙了蓝衣魔,逼退黄衣魔,但碰上了幻云仙子,却就无能为力了。他见对方剑到,溜地一滚,也拔出一柄短剑来。
在这时,幻云仙子正用了一式“老僧飞钹”,平着剑身砸下,皮良短剑方往上一迎。
幻云仙子剑化“追雾赶月”,娇喝一声:“撤手。”
皮良冷哼了一声:“不见得!”
剑化银蛇,再点幻云仙子胸骨的玄机穴。
幻云仙子剑尖一挑,又狠又疾,登时就把对方短剑沾上了,一股强大吸力,循着面锋,直透皮良脉穴,震撼心门,手中短剑顿时就感运不随心,完全处在挨打的地步。
长人探手捉云于骏一见三寸皮良吃了亏,刚喊了一声:“老大请后退,这娘们交给我啦……”
“哧”的一声,剑尖已划破皮良背上的衣服。
皮良感到后背心上一阵奇疼,心头大震,连忙在地上疾滚开去,那探手捉云于骏,及时冲上。
这于骏天赋异禀,体格硕大无朋,臂长拳大,每一拳捣出去,都带起锐劲风声,声势之猛,人寰罕见。以幻云仙子的武功造诣,在当今武林之中,却是有数的高手,但一上来,也几乎挡不住于骏一鼓作气的七八招。
常山公子冯琨在一旁看出了便宜,朗声笑道:“妙啊!我也应该凑个热闹。”
他说着,将手一挥,身旁四个壮汉,各自一扬手中兵刃,同着冯琨一起五人,扑向了幻云仙子。
就在他们方移动脚步的瞬间,一阵微风飒然,面前俏生生站定一个少女,见她头挽双髻,前发齐眉,正是婷婷袅袅十三余,已近豆蔻年华,明艳照人。
此时那三凶叱喝连声中,已接下来那四位壮汉,打在一起。
三寸丁皮良滚到殿门口,先运气止住伤处疼痛,同时服下了一粒止血丹,一塌腰又扑了上来,双战幻云仙子。常山公子冯琨打量了一下面前女童,笑道:“女娃娃!莫非你也来淌这池混水?”
那女童听人家叫她女娃娃,气得一眨眼,翻手抽出短剑,呶着嘴儿道:“你说谁是女娃娃,姑娘今天要扫荡妖氛,以保全剑侣遗体。”
冯琨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告诉你女娃娃,那双尸冯大爷已经订下了,我看谁人敢抢?”
匾额后面,鲁杰又说话了,他道:“小师兄,你看到没有,这姑娘是我师妹,她叫朱燕。”
他这两句话,说得声音大了些,登起引起殿中人的注意。
冯琨方仰头运目扫向那匾额,朱燕已嚷叫道:“傻师兄,你藏在哪里呀?”
鲁杰闻言方待答话,一转脸不见了小牛郎,惊咦了一声。
幻云仙子也听出来是傻小子的声音了,喝道:“杰儿还不下来吗?”
石门双妖不知匾额后面,又藏有什么样的高人,心中方一怔,三寸丁皮良再度受创,惨叫一声,飞滚而走。
探手捉云于骏见状,心中一急,先探手去抓幻云仙子手中长剑,跟着又一掌拍向那匾额后面。
轰隆一声大震过处,本已腐朽了的殿柱,怎受得了他这一掌,已梁断柱折,劲风激旋中,灯光已熄,殿中成了黑漆一片。
在这时,全都不打了,一齐都扑向那供台上的双尸,武当两道士出手去拦,先遭其殃,两声惨叫过处,已是身首异处了。
那长人探手捉云于骏,此际却吃了人长的亏,任他臂长拳大,黑暗中就显得有点笨,他方迈步,倏觉一件重物撞到。
他立即闪躲,方一让身,却撞上了白衣魔。
白衣魔为人凶狠超过其他四魔,被长人这一撞,立即激发狂态,哈哈狂笑声中,抡鞭就打。
探手捉云于骏却也不敢硬碰人家这条鞭,身形向右一闪,巧拉!正和那团黑影撞在一起。
就听于骏闷哼了一声,高大的身躯一阵摇晃,往后退了五七丈,“噗通”一声,倒跌在地上,宛如是推倒了一座高塔。
就在于骏跌倒的同时,鲁杰扬起了高嗓门,嚷道:“哎呀!我这是撞上了哪一堵墙啦!头皮碰得生疼。”
“咦!”是幻云仙子惊叫了一声,接着娇喝道:“常山蛇,你要闹鬼,剑侣尸体哪里去了?”
常山公子冯琨惊讶的道:“怎么?尸体不见了?……”
“冯琨,你少装蒜,你打算独得那剑侣双尸,当着姑奶奶在此,你休想!快说,是你们哪一个混蛋东西偷走的?”
冯琨讪讪的道:“这……这……”
幻云仙子叱道:“你别这这那那的,告诉你,姑奶奶眼睛里不揉沙子。”
冯琨却实在作了难,幻云仙子硬是把一口铁锅,给他扣在了头上,他是百口莫辩,一时间,急怒交加,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冯某人移走了剑侣遗体,你打算怎么办?”
幻云仙子冷冷的道:“你快点献出来!”
冯琨哈哈笑道:“我却不会那样听命于你……”
“你敢!”幻云仙子喝出了一声,剑走轻灵,身随剑走,扑了上去。
冯琨往后退了一步,;冷笑了一声,道:“臭贱婢,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冯某人不见得也就怕你。”
“谁让你怕了,有能耐就抖出来瞧瞧!”
幻云仙子说着,横剑又前逼了一步,眼前人影一晃,一个小女孩挡在了身前,道:“师父,对付这样一个人,何用师父出手。”
冯琨哈哈一阵厉笑道:“你这女娃娃胆子倒是大得很,来来来,咱们到外面比划一下去。”
他说着一点手,人就向殿外纵去。
那小女孩正是朱燕,她见常山公子冯琨纵出了殿去,小姑娘真个是初出犊见不怕虎,哪知厉害,短剑肘后一隐,伏腰肢,腾身也纵了出去。
幻云仙子高喊一声:“燕儿不可轻敌!”
常山公子冯琨所带来的八个壮汉,二死二伤,余下四壮汉一见主人已走,更不恋战,打了一声胡哨,也向殿外纵去。
三凶哪里肯舍,一阵呼喝怒叫,狂嚎声中,也追了出去。
幻云仙子在殿中四周,细察了一遍,不见丝毫可疑痕迹,也纵身追出了大庙。
就在幻云仙子刚出了荒寺,后殿走廊上现出了两条黑影,每个人都像背着一个包袱样的,迅快的越过庙墙,打量了一下四周,直扑正西,转眼间消失在密林中。
在他们以为这件事做得隐密已极,乘乱将双侠遗体盗出大殿,并不立刻走开,等到那帮人都追出去了,再悄悄由后殿溜走,并且所走又是相反的方向,真的是人鬼不觉。
哪知,被一个小精灵发现了,他一声不响的跟在二人身后,要看他们把双侠遗体盗向何处去。
天亮了,白云驱走了夜暮,蓝天又赶散了白云,红日害羞似的,在峰顶上探出来半个脸,万丈光芒,照遍了大千世界。
小牛郎看清了那盗尸的两个人,原来正是日前和自己抢走栈道的一男一女。
他们一人背着一具尸体,奔向西坪口方向。
那汉子道:“鹃妹,我真不懂,咱们老远的赶来,盗这两具尸体是为了什么?”
那女子道:“雕师兄,你可知当年和云台三绝齐名的武林人物是谁吗?”
那汉子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神州剑侣啦!”
那女子笑道:“我们背着的,就是他们,你背着的是凌云剑客,我背着的是绛衣女侠。”
那汉子笑道:“我猜师父必是老糊涂啦!莫不成咱五禽派没有开山祖师,盗这两具尸体去立祖的吗?
牛郎闻言心忖:“怎么又冒出个五禽派来了?”
须知在江湖上最享盛名的,就是少林、武当、青城、峨嵋、华山、终南等九大门派,以中原武功为正宗的,是桥陵、两仪、太极,其中桥陵派很少在江湖上露面。
自从当年昊天剑客联合九大门派,消灭了轮回谷积恨帮,除恶未尽,有不少贼人漏网,头两年也还不敢在江湖上行动,最近听说昊天剑客已遇害身死,他们才慢慢的现出原形来,
这五禽派乃是南川金佛山三鸟,老大金佛秃鹙孟扬所创,不过他目前却改名为五禽真人,所收徒弟甚多,全以飞鸟命名。
那汉子名叫陆天雕,是五禽真人的大弟子,性情嗜杀好战,不是个良善之辈。
那女的名叫谢美鹃,乃是黄河天狐谢春娘之女,她本来的名字是叫谢媚儿,她有个姊姊叫谢娇娇,姊妹两人同时投在了五禽真人的门下。
他们是奉了师父之命,跟在南川枭鹰熊飞身后,来此盗尸的。那谢美鹃为人比较奸滑些,他们一进入野寺,先就隐藏起来,乘机盗走了剑侣遗体。
谢美鹃一听陆天雕说出盗尸立祖的话来,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道:“你这话要是让师父听到,看他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陆天雕笑道:“有师妹替我说情,我想师父不会剥我的皮哩!”
谢美鹃笑道:“我才不管你的闲事!”
陆天雕蓦的站住脚步,讶然道:“难道师妹你不爱我了吗?”
谢美鹃呶着嘴道:“谁爱你这个大傻瓜!”
说着一顿足,就朝前奔驰而去。
“师妹……师妹……等着我!”陆天鹃喊着,从后紧追。
远远的闪动着一条小人影,那是牛郎在后跟踪。
追逐了一程,跑下去足有二三十里路,谢美鹃才放缓了脚步,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到了,幸而没出事。”
小牛郎抬头打量,见面前一座高峰,雄伟峻陡,峰下是一片原始森林,野草比人还高。
穿过密林,就见一块嵯峨怪石伸出地面,远看宛如是个屋檐,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小牛郎仗着身躯矮小,行动灵便,掩掩藏藏,跟踪到了重地,竟然未被发现。
他见两人在岩口处停下来,立即借着荒草乱石,也朝前移动了数丈。
就听谢美鹃道:“师父早在几年前,就找到这个秘密地方,只有和我姊姊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期,一直都没有来过,没料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陆天雕道:“这个地方是真够隐密的,只不知师父是怎样找到的?”
谢美鹃笑道:“这处是个天然崖洞,直透到山腰,七八年前,为积恨帮屯粮之所,事败之后,师父杀了那些看守之人,所以留作今天之用了。”
他们说着话,就进了那崖洞,洞里有几间石室。
陆天雕问道:“师妹,咱们把这尸体放在哪里呢?”
谢美鹃还没有说话,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们回来了吗?剑侣遗体可曾到手?”
谢美鹃一听就知是她师父佛山乔鹙孟扬的声音,忙道:“是呀!盗回来了,放在什么地方呢?”
孟扬道:“就放在左边第五个石洞内,我现在正练一种功夫不能见你们,好之后就赶快离此回山去吧!”
他就说了这句话后,立时就没有了声息。
陆天雕、谢美鹃两人背着两具尸体,曲曲折折,走进了一个狭道里。
到了尽头之处,谢美鹃从一个壁洞中取出了两根火把点燃,把石壁一推,“哗哗”的一声移开,原来又是一间石室。
两人把尸体放下,看也没看,又关好了石门,出了狭道而去。
在这个地方,只见他们的狂傲自大,连察看一下都没有。
小牛郎藏身暗处,见状心中大喜,等他们走得远了,他慢慢的打开石门,闪身钻了进去。
巧得很,那陆谢二人也真的大意,竟然留下了火把,燃起尺多高的火焰,照得石室内通明。
小牛郎也是一时好奇,轻身赴险,他还真不知道这两具尸体有什么用处。
他打量了一阵那尸体,除了保存得很好没有腐烂之外,丝毫不见可异之点。
心忖:“咦!这就怪了,那么多人舍死忘生,拼了命来抢这尸体,是为了什么呢?其中必有缘故。”
他心中既动了疑,不由得就动手去扯起男尸的衣襟来看。
衣襟方一扯起,就见尸体胸前现出几条蓝色线纹,再仔细的一看,把个小牛郎高兴得跳起来好高。
原来在那凌云剑客身上,刺的乃是八式剑法,也真亏他们肯下功夫,每一图像都栩栩如生,飞潜动静,熊径鸟伸,无一雷同。
再掀起绛衣女侠尸体的衣襟看,仅只腕臂间有两排蝇头小子,乃是那八式剑法每一式的口诀。
小牛郎天生异禀,嗜武得自遗传,他这时忘了危险,先默读背熟八式口诀,然后一式式的挨次照本画符练习起来。
他依式练有两遍,便觉出有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禁不住心里头怦怦跳动。
就这样,他在石室中,不眠不休,忘了危险,也忘了饮食,渐渐的已入了悟境,狂热之心,越发的抑制不住。就在这时,崖洞外出现了一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已在这里徘徊有大半天了,没有敢冒然进洞。
她惶急的自言自语道:“师父怎么不来呢……会不会是傻师兄胡说八道,让我在这里守了大半天。
“𠻵……”远远传来了一声牛鸣!
那小姑娘又喃喃的道:“牛都在此,想那叫什么牛郎的小孩一定就在这里了,如果傻师兄要冤了我,哼,看我不修理他个够!
她说到这里,两颊现出了一丝笑意。
这时在石室中的牛郎,早已将和合八剑练习纯熟,只是功力不足,难以施展出威力来。
但他在最后,从凌云剑客的胸口处,看到了一行小字,写的是:“和合八剑乃剑法中的上乘,我夫妇赖以成名,有缘人如能习得,即为我门下弟子,希善葬我夫妇遗体。”
这一来,小牛郎却作了难,拜师父只不过磕上两个头,没有什么?只是善葬遗体?……这葬在哪里呢?……
“𠻵……”隐听到了神牛鸣叫之声,小牛郎更是着急。
心忖:“自己学了人家的功夫,怎能丢下不管?……”
烦急之下,不由得就重新检视遗体,企图有新的发现,突然,在绛衣女侠的右边衣襟上,缀着一片白布,上面写着字迹。
细看写的是:“万物有生有毁,无不败之草木,无不死之人,生死定数命也,衣袋中有化骨粉,防人卖我遗体,有缘人习得剑法后,可取出遍洒我俩遗骸,形体即化,让大地载我以形,息我以死。”
这一来,才算解决了小牛郎的难题。
他先朝遗体跪拜一番之后,遵遗示取出来化骨粉,分洒在一双尸骸上。
说也奇怪,那药粉方一洒上,突然“嗤”的一声,冒起两股黄烟来,刹时间已弥漫全室,隐约间,见那尸体随着黄烟的上升,慢慢的化去。
有一股腥臭难闻之气扑鼻,小牛郎实在受不了,迅疾以掌风荡开了一条路,纵出石室,又小心的关上了石门,循路摸索着向外走去。
在另一间石室中打坐炼功的佛山秃鹙孟扬,正当元神内敛,气贯泥丸之际,蓦听有人行走的脚步声,心中一惊,暗忖:“莫非两个徒儿没有离去,是否趁我入定在偷学那和合八剑?……”
他心中一动疑,就轻轻的站起身来,慢慢的打开石门,探首向外一看。
就见一条瘦小身影一晃,出洞去了。
他以为必是自己的女徒弟谢美鹃那丫头,心中暗骂一声,道:“好个鬼丫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原来真没有出我所料?……”
气愤之下,也没多想,厉喝一声:“鬼丫头,你哪里走!”
喝声中,脚一用力,人就跟踪追出。
在这时,小牛郎走出洞,迎头碰上了那小姑娘。
那姑娘乃是鲁杰的师妹朱燕,她正等得心烦,一见从洞内跑出来个小孩儿,装束长相,和师兄所说那牛郎一模一样。
小姑娘一看到了牛郎,连眼都气红了,自己千辛万苦找到了神州剑侣的遗体,又搬来了师父幻云仙子,以为可以习得那和合八剑。
哪知却让人家占了先,自己却落了个空,哪得不气,娇喝一声:“小贼你往哪里走!”人就扑了人去。
但那小牛郎满心欢喜,学到了武功绝学,他这时一颗心是尽快赶到桥陵去,再练成内功,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哪愿意和人打架。
他一见人家扑了来,拔腿就跑,小姑娘顿足就追。
就在这时,“𠻵”的一声牛鸣,斜刺里冲过来一只大青牛,那牛郎回头朝她笑了笑,纵上牛背,飞驰而去。
朱燕见状更气,先抽出短剑,亦待追去。
“鬼丫头,还不给我站住,莫非活腻了不成!”
朱燕闻言一惊,掉头看去,见从洞中飞出来一位秃顶老人,边跑边骂。
小姑娘心道:“好呀!你们师徒两人联起手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徒弟走了,我就找你这师父算账。
佛山秃鹙孟扬一跑出洞口,一眼看见了小姑娘,心忖:“原来是外贼侵入,并不是我那女徒弟捣鬼呀,先不忙,回去看看那两具尸体在不在,如果有什么不对,哼哼,小丫头,老夫就要拿你祭掌。”
他心念动处,也不理会洞口外的朱燕,抹转头又朝洞内跑去。
朱燕一见,心中更气,暗骂道:“哼!你们师徒狼狠为奸,一个朝外跑,一个向里钻,姑娘我守定了,看你钻到哪里去。”
那佛山秃鹙孟扬,飞纵到洞底,慌不迭打开石门,一股黄烟激涌而出,腥臭之气扑鼻难闻,一口气没闭住,黄烟已从鼻端钻进,立觉奇痒攻心。
他暗叫一声:“不好!”立即一口气喷出,将那黄烟喷散,扫目一瞥,石室中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剑侣遗体。
这一来,把个佛山秃鹙孟扬气得七窍生烟,哇呀呀一声狂吼,转头又飞奔出来。
此际那小姑娘朱燕正然堵着洞门破口大骂呢!
佛山秃鹙孟扬也真的气极了,甫照面一声不响,忽的一掌劈出。
两人隔得既近,出手又是冷不防,加以孟扬这一掌又是气极出手,用了全力,何止七八百斤的劲力。
按说朱燕是绝难逃出毒手。
可是小姑娘生具异禀,师出名门,不愧是幻云仙子的爱徒。
任是佛山秃鹙孟扬全力推出一掌,变生俄顷,幸她人小身矮,轻功又好,应变又快,知道退避不及,身形猛向地上一倒,不退反进,就在孟老秃掌风之下,向他身傍卷去,真个是快若闪电。
佛山秃鹙孟扬在推出一掌的瞬间,自信小姑娘绝不能敌得了,心道:“鬼丫头,还不纳小命来……”
哪知,他心里正在得意,以为小姑娘准死无疑,右掌尚未收回,蓦见下盘寒光一闪,朱燕已掠刺而至。
佛山秃鹙孟扬却被吓了一跳,赶紧抽身撤步,斜跃开一翻滚,堪堪躲过小姑娘这一招,跟着右掌一圈,斜刺里又是一掌劈到。
同时,气得他“哇呀呀”,怒叫连天。
朱燕没料到对方这样的阴狠,气得小脸蛋通红,咬牙一抡剑,腾空劈掌,就势飞剑下刺,快捷已极。
秃鹙孟扬前击不中,朱燕剑又临头,他可就不敢大意了。
“嘿嘿!”冷笑一声,双掌一错,滑步旋身,人已抢到小姑娘身后,双掌方作势,尚未发出,朱燕人在空中,倏的一拧腰,短剑一圈,如影随形,跟着又已攻到。
这一来,秃鹙孟扬心中不禁一凛,他真没想到这小女孩竟如此的滑溜,剑招更是精绝。
惊凛之下,身形震得暴退出去,瞪起眼打量小姑娘,心忖:“就恨我佛山秃鹙孟扬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要是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儿都制不住,筋斗就算栽到家了,还有何颜面?”
心念动处,一翻腕,拔出背上长剑。
此时朱燕已飘身落地,紧跟着双足一点,一声娇叱,短剑“寒梅吐蕊”,抖起数十点银星寒芒,迎面又刺了过去。
秃鹙孟扬冷哼了一声,振长剑,一式“回门击浪”,径向小姑娘短剑上封去,想以浑厚的功劲,震飞朱燕手中短剑。
燕姑娘人小鬼大,滑溜得紧,不上这个当。
她一见对方长剑封到,陡的变招上撩,两剑相交,小姑娘撇嘴微微一笑,“呛啷啷”一声,秃鹙孟扬手中剑立被削断,他一声不好未喊出口,手中只剩下了剑把儿了。
这一来,佛山秃鹙孟扬更是又羞又怒,甩掉手中半截剑,抡起双掌,呼呼呼,连环劈出三掌,顿时间狂飙呼啸,声势猛烈异常。
朱燕仗着身小体轻,施展开“秋风扫落叶”的身法来,迎着对方掌风,飙飞旋转,甫一让过这扫荡的劲气,紧跟着,手中短剑一紧,向秃鹙孟扬再又抢攻。
以小姑娘朱燕的功力,哪能和佛山秃鹙孟扬相比得,任她用尽全力,再也攻不近身去。
不过朱燕身形灵敏巧捷,秃鹙孟扬打算伤她,却也不易。
这一老一少,动上手转眼间就是四五十招。
秃鹙孟扬更是愧怒交加,心中又是骇然,凭自己多年的苦练,且还开山立匾,树起一家宗派的招牌来,竟然真的收拾不了一个小女娃儿……
但是小姑娘剑走轻灵,银芒飘然不定,若夭矫游龙,似灵蛇乱舞,身法更是迷离飘风,乘虚蹈隙,伺机吐剑,可说是招招狠辣,剑剑险绝。
秃鹙孟扬越发的惊凛,心忖:“看不出这丫头就这么一点年纪,已经难缠了,再如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心念动处,面色陡的凝重,深深吸了一口真气,提聚十成功力,运贯双掌之上。
只见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倏的翻掌,先后劈出。
掌力汇成一道洪流狂飙,直朝小姑娘撞卷而去。
朱燕和秃鹙孟扬对敌,本来是尽量施展小巧绵软的功夫,以补剑上功力之不足。
一见对方连环劈出两掌,劲气回荡,宛如大山崩于前,逼得连吐气都有点不自由,剑招也像被对方拳风沾住,运转不灵起来。
这一来,吓得小姑娘花容失色,步法更乱,刹时间连人也受到了压制,打算抽身后退,已然慢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觉娇躯一紧,哎呀一声方喊出口来,接着又是轰然一声大震,劲气冲荡,石走沙飞。
等到风定气静,再看那佛山秃鹙孟扬,面色煞白,呆立不动。
他呆立凝神,看清了来的是什么人,不由骇得心中一凛,赶紧撤身暴退出去一丈多。
“师父!你怎么才来呀!”朱燕娇喊了一声。
来人乃是幻云仙子苗玉秀,她乃是去追崂山四凶,来迟了一步,几使自己的爱徒罹难。
她横目扫了那秃鹙孟扬一眼,冷冷的道:“孟扬,你还认得我吗?”
佛山秃鹙孟扬当然是认得她的了,虽然惊悸却步,但还不甘就此低头,倔强的道:“自然是认得你了……”
幻云仙子苗玉秀微笑道:“那就好,快把那神州剑侣遗体献出来,咱们免伤和气。”
秃鹙孟扬闻言微微一怔,心忖:“你们已抢走了剑侣遗体,怕引起江湖上人的注意,却又打算嫁祸与人,好如意的打算,我孟秃子不上这个当。
心念电光石火般在脑际掠过,冷哼一声,道:“好个侠义道中的人物,自己盗走了剑侣双尸,还打算嫁祸与人,我孟秃子却不是好惹的。”
幻云仙子苗玉秀她也会错了意思,以为秃鹙孟扬是在耍赖,再又听到“不好惹”的一句话,心中更气,柳眉倏的一竖,冷冷笑了一声,道:“不好惹,哈哈,我是见过你的能耐了,你那得手兵刃龟背驼龙爪哪里去了,轮回谷放了你们三鸟一条命,今天又横起来了,想必这几年能力大长进了,我得要领教一番啦!”
佛山秃鹙孟扬自从在轮回谷受挫逃走之后,当着江湖中人,大吹其牛,说是当年轮回谷他没有参加,要不然绝不会冰消瓦解,昊天剑客谷凤翔有什么能耐,见了自己,登时就得矮下半截去。
他这样的胡吹,只不过替自己硬撑门面,有人知道的,只不过微嗤其鼻,不愿得罪他,不明白底蕴的,还真以为他了不起呢?
哪知道,他今天碰上了幻云仙子苗玉秀,把他丢入现眼的事,全给掀腾出来,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了。
又加上从危石缝中,钻出来了个傻小子鲁杰。
他四下里一打量,见师父正和一个秃脑袋老头说话,那秃老头气得满脸红涨,双眼鼓起好大。
傻小子不认识是谁,嚷道:“师妹,那秃葫芦是谁呀,像一个烤红薯样的。”
朱燕闻言笑道:“他呀!他就是什么……母羊……不不……孟扬。”
鲁杰笑道:“我看他不像母羊,还是像一块烤红薯。”
朱燕摇头道:“你说的不像,你没看到,他那两只贼眼,又急又恨,似乎要冒出火来,我看倒像一只生了气的大癞蛤蟆。”
傻小子一听,拍手笑道:“对!对!还是师妹比我精灵,我看他也真像一只大癞蛤蟆。”
师兄妹两个人这一阵嘲骂,秃鹙孟扬更是怒不可遏,喝道:“两个小狗你们是找死!”
喝声中,身形纵起,凌空下击,扑向了两小。
双掌箕张,十指弯曲如钩,径直抓向鲁杰和朱燕。
他的意思是,将两小抓在手内作个人质,进而可以对幻云仙子苗玉秀要挟,讨回来剑侣双尸。
这个主意打的是好,哪知找错了主儿,不要说幻云仙子轻功超绝,朱燕也是十分的滑溜。
只有那傻小子鲁杰,自恃练有先天纯阳混元一炁功护身,毫不在意,高声道:“秃头的癞蛤蟆,你尽管抓吧,咱鲁杰不怕。”
秃鹙孟扬嘿嘿一声冷笑,道:“要你知道厉害!”
话声中,真力贯注,指风缕缕,罩袭而至。
第三章
常言说的好:“初出犊儿不怕虎,长出了犄角反怕狼。”
傻小子鲁杰,自以为已练成先天混元一炁,哪知佛山秃鹙孟扬的厉害,他要硬挨人家那一爪,嘴里还直嚷着他不怕……
傻小子实在傻得可爱,爱的是他这份浑厚天真。
可是,那幻云仙子苗玉秀,却知道孟扬那两只鬼爪子歹毒,一见他真的全力抓向了傻小子,忙喝一声:“杰儿快退!”
喝声中,使出个“回步旋身”身法,一缕轻烟似的,疾扑而至,同时探出右手食中二指,点向秃鹙孟扬后背右侧的“志室”要穴。
秃鹙孟扬在疾扑之下,他未料到小姑娘朱燕那样的滑溜,一闪即走,这傻小子却有这样的愣,更没有想到苗玉秀竟然如此的快法?……
就在他一爪抓空,一爪犹未下的刹那间,身后敌人已然袭到。
哪敢怠慢,他赶紧的应变。
可是节短势险,纵起悬空的身形,不敢垂直下落,只好向左歪斜,飘出去五六尺远,才落下地来,就势一掌推了出去。
说起来,这秃鹙孟扬的能力,却是真也不凡,就他这应变的几式,落地、转身、出掌,足见功夫,几乎是同时动作。
恰在这时,那幻云仙子苗玉秀两指点空,撤招换式也推出来一掌。
可是,那幻云仙子苗玉秀却不打算和敌人硬拼,当他发觉对方一掌推出来的瞬间,忙即撤掌,旋身,起纵,探指,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人又到了秃鹙孟扬身后,也是快得令人咋舌。
苗玉秀身形闪到定位,右手二指再点孟扬左侧“志室”穴上的“黄舍”穴。
秃鹙孟扬见幻云仙子两次出手,都是点向后背要穴,不但招式怪异,尤其她那身法,快得出奇,一旋一转之间,就没看清她的脚步是如何变换,腰身是如何动作,人就到了身后,心中不由大凛。
暗自忖道:“当年在轮回谷人兽关口曾和这婆娘见过面,但未交手,今日真的动起手来看,却非虚传,难怪她口气有这么大了……”
继而又一想:“一个娘儿们家,任她轻功已臻上乘,内劲不见得也会高,今天如打算胜她,非得仗掌力硬拼不可了!”
秃鹙孟扬这就叫霉星照头,所以才有得糊涂,只这么一会的工夫,竟将方才甫出洞口时,人家解救小姑娘朱燕那一掌,给忘了个干净。
他主意既定,又因眼见幻云仙子有两次全是向右旋转身形,就又以为人家的身法,练的就是向右转,向左就许要慢一点。
于是,他猛喝一声,左掌像似贯注了全力,推向幻云仙子苗玉秀的前胸。
他这点心计,怎能瞒得过苗玉秀,早已看出来他的劲力,全蓄在右掌上,只等自己再向右旋转身形时,立以右掌实施突袭。
这位谷家的少奶奶,心中暗骂一声:“你这老小子是自找难堪,今天得让你知道厉害……”
心念动处,她存心要使秃鹙孟扬上当,一晃苗条袅娜的娇躯,向右做出要旋转的样子。
果然,才一移动身形,秃鹙孟扬的右掌,真的已劲疾推出。
哪知,幻云仙子苗玉秀,右转只是作势,并没有真的移动身形。
就在秃鹙孟扬右掌方一推出,苗玉秀蓦的一抖肩,身形却改向了左转。
同时,左手的食中两指,也改点为拂,拂向秃鹙孟扬的左肋。
总算秃鹙孟扬多少年的江湖没有白混,见机得早,他那右掌方只探出了一半,全部劲力也没有施展出来,一觉不好,超紧吸气侧身,朝右横跨出五六尺去,方堪堪躲过了苗玉秀点来的二指。
可是,任他见机得早,躲闲得快,仍然没有闪得开。
他那左肋衣服,竟被幻云仙子苗玉秀那纤纤玉指上的长指甲,划破了三寸多长的一条裂缝。
这一来,才把个南川三鸟中的老大,佛山秃鹙孟扬吓得头上见了冷汗,明白自己这点能耐,比人家还差得远呢!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孟扬哪还敢恋战下去。
长啸一声,顿足腾身,连着几个纵跃,没命的朝着山林深处逃去。
苗玉秀眼看着孟扬逃走,她并不追赶,只是望着他那背影,微微的一笑。
左右又一打量,立命朱燕和傻小子鲁杰,严守洞门,她纵身入洞,自去找那剑侣遗骸。
洞中幽深,阴暗而崖穴交错,石径分岐,苗玉秀在里面找了有大半天,哪有什么剑侣遗骸,连个鸟尸兽骨都没有见到。
她败兴的走出洞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儿。
朱燕截住问道:“师父,你找到了吗?”
苗玉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什么也没见着!”
朱燕闻言大眼连眨,脑海里出现了小牛郎的影子,心忖:“莫非是那小子得了去?方才看见他从洞中窜出来,跨牛逃走,一定是他,准没错……”
“一定是他……”小姑娘想到忘神处,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苗玉秀迷惑的问道:“燕儿!你说谁呀?什么一定是他,他又是什么人呢?”
朱燕道:“我想那两具尸骸,必是牛郎盗走的……”
“牛郎?牛郎是什么人?”
苗玉秀更是迷惑,问话时,一双秀目盯住朱燕。
朱燕哪又认识什么牛郎,忙道:“牛郎是个小孩,师兄认得他,你问师兄就知道啦!”
苗玉秀转头看着傻小子鲁杰,问道:“你认得那牛郎是什么人?”
傻小子鲁杰闻言,答得十分爽利干脆,胸脯一挺笑道:“我当然认得他呀,还骑过他的的牛呢!他就是牛郎,也是我的小师兄。”
他这不说还好,越说苗玉秀越糊涂,秀目倏的一瞪,怒叱道:“你是在胡说说个什么?他怎么又会是你的师兄?”
鲁杰还是真不服气,气昂昂的道:“小师兄就是牛郎嘛!这个你都不懂,牛郎就是小师兄,是他亲自和我说的,懂了吧?”
这句话说得越发没头没脑,闹得个苗玉秀也更是糊涂,没奈何,只有轻叱了一声,道:“和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
傻鲁杰浑劲又发了,闻言抗声道:“师父说错了,人家是对牛吹笛儿的,没见过对牛弹什么琴。”
苗玉秀见她这位宝贝徒弟,实在浑得厉害,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也就不理睬他,转向朱燕道:“你可看到那牛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朱燕道:“是个牧牛的小孩,十一二岁,其余我就不知道了,就这一点,还是师兄和我说的呐!”
鲁杰突的插口道:“师妹说的不对!”
苗玉秀没好气的道:“什么地方不对,你说说看?”
鲁杰道:“牛郎说他要上长安去,师妹忘了没说!”
幻云仙子苗玉秀也实在拿这个傻徒弟没法,沉思了一下,道:“走!咱们也到长安去!”
她话音一落,就领先奔了下去,朱燕鲁杰随后紧追,转眼间,人影消失,没入山林深处。
就在苗玉秀师徒三人方走,荒草丛中,忽的冒出两个人来,原来是那秃鹙孟扬的两个徒弟,陆天雕和谢美鹃。
两人探身出来,先朝四下一打量了一阵,又对望一眼,陆天雕道:“师妹!咱们也赶到长安看看去!”
谢美娟轻应了一声,身形纵起,师兄妹二人,也奔向了去长安的方向。
再说那小牛郎,横跨牛背,漫行在万山丛中,心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虽不知和合八剑乃是震慑武林的一种精奥功夫,但眼见那么多成名的武林人物,舍生忘死的抢,准知道必是一宗神奇武功,心中当然是喜不自胜了。
他一个人不时的发出笑声来,又在摸索着那剑法的诀式,恐怕没记稳,会忘掉了似的。
走到日暮,进山更深,入眼但见奇峰插天,满山苍翠,山环里,幽谷中,生气缕缕氤氲缥缈的雾气,被落日余晖照映下,顿变成一片五色绚烂的彩云,倒卷而上,蔚为奇观。
真的是,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这就是以秀闻名的终南山,太乙近天都,翻过山就到了长安府了。
小牛郎这时只觉得饿得难受,哪有闲心观赏这名山胜景。
夕阳斜照下,忽见远远一处小谷中,乳白嫣红掩映其间,判定必是山果林木。
当下心中大喜,一拍神牛顶门,道:“老犍,走快一点,前面有山果吃,我可是饿坏了。”
神牛通灵,闻言拨开了四蹄,飞一般跑了下去。
望山跑死马,看去是没有多远,跑起来却就不近了,幸而神牛脚程不凡,顿饭的工夫,也就到了。
金乌已坠,大地一片黑茫茫的。
还好,没等好久,皓月冉冉升起,借月光打量这片果林,乃是沙果。
这种山果,乃是落叶乔木,北方人称为沙果,南方人称为花红,状似苹果而小,其味甘酸脆美,可以果腹。
小牛郎也真是饿极了,他就站在牛背上,先摘了几枚送入口中,然后才又张襟采摘,不一会,就已摘了满包,满怀……
倏闻水声淙淙,循声看去,就见从峰弯深处,泻下一条小溪。
溪边丰草如茵,细嫩翠绿,心忖:“有这样好的地方,何不让老犍也大嚼一顿!”
他心念既定,就下了牛背,任那神牛自去啃食青草,牛郎却兜起一包沙果,对溪大嚼。
见这小溪在石丛中曲折奔流,互相撞激而发出一种天籁。
水清见底,沿溪有许多奇形怪石,经月光一照,迎波闪动。
小孩儿天性,看到高兴处,就忘掉了一切,从怀中抓起小山果,以打暗器的手法,权将倒影作靶,一颗颗的打去。
水花溅起好高,倒影应手倏的散开,又倏的失去。
“嗡!”倏的一声脆响,声音清越悦耳。
牛郎心中不禁大疑,心忖:“那水中大石,竟受不住小小山果的一击!会发出响声来。”
惊异之下,定神仔细看去。
就见在水底直立着一块大石,映着日影,透出晶莹碧绿般的光芒。
这块大石也真的奇怪,像似一大块翡翠的绿玉,怎么会遗留在这溪中。
一小牛郎越看越爱,加以他在路上奔走了这些天,身上沾染了不少的垢尘,于是脱了衣服,纵身跳向溪中玩起水来。
小孩的心性,大多都喜欢戏水,何况小牛郎又生在山水的乡下呢?水对他有一股诱惑而亲切的力量。
但见他,时而潜于水底,时而浮在水面,宛如一条娃娃鱼。
他玩够了好大一阵,忽抬头看见悬在天边的月亮。
那月虽不怎么圆,但因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越发显得皎洁光明。
两岸树林,在浩光照射下,繁荫铺地,一阵清风过处,扑簌簌阴风乱闪,远近峰峦岩[山就],就回映成了一片紫色。
溪中怪石,也更是清碧可爱,且还不时闪出碧光寒芒。
小牛郎心中一动,暗忖:“常听大人们说,深山之中多藏有稀世宝物,莫非这块绿石是件宝贝。”
他并不贪图什么宝物,只是要满足那好奇心。
于是立刻泅近过去,先绕着怪石游了一圈,再用力把那怪石扳动。
石虽淤陷溪底,但并不十分的笨重,在小牛郎用力掀动之下,立刻就侧倒一边。
月光映照下,现出了一行字迹,刻的是“绿玉青霜”四个大字。
小牛郎解不开四个字的含意,喃喃的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正他思之不解,瞎猜也找不出个头绪来……
“𠻵!……”远远传来了神牛的鸣声,似是在向小牛郎高鸣示警。
小牛郎闻声猛的跃出水面来。
但当他双足要踏上溪岸的刹那间,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接着“扑通”一声,他又很快的沉落溪中,只露出一头头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姑娘,也只十一二岁,发梳鬟髻,明眸皓齿,布衣短裙,身材窈窕袅娜。
那小姑娘见纵上岸来一个裸体人,身上一丝不挂,吓得尖叫出来一声。
小牛郎也赶紧沉下水去,这样的赤身露体,怎好见人,何况人家又是个女孩儿家。
那姑娘惊魂甫定,看清了水中人也是同她一般大的小孩儿,立即羞怒难禁,娇喝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个小贼呀,跑什么?上来呀?”
小牛郎听对方喊自己小贼,不禁怒道:“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怎么出口伤人呢,谁是小贼呀?”
那姑娘气哼哼的,鼓着两个小腮声子,娇嗔道:“我就是骂你的怎么着?你就是小贼!”
牛郎气得一瞪眼,叱道:“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了?”
小姑娘道:“你偷了我的宝剑,还想赖!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谁也不准动。”
牛郎见这姑娘憨态撩人,也就消去了敌意,道:“就算是我偷了你的宝剑,可是剑在哪里呢?”
姑娘道:“剑就在这溪底,这时你还没有偷到手,要不你沉下水去干什么?”
牛郎道:“我是在溪底洗澡,才不稀罕你那什么宝剑呢?”
小姑娘闻言,面露霁色,笑道:“那么说你真没看到我那剑呀?”
牛郎道:“一柄臭剑有什么了不起,我看都不愿看。”
小姑娘一听牛郎说她那剑是臭剑,登时大发娇嗔,怒叱道:“你敢说是臭剑?我娘留给我的,凭什么是臭剑?”
牛郎这孩子本就淘气,一见人家姑娘生了气,他是越发要气人家,高声喊道:“臭剑就是臭剑,不管什么?哎呀好臭的剑呐!”
那小姑娘已被气得粉脸儿通红,一顿脚,娇喝道:“小贼!你有种就上来,咱们来打一架看看。”
牛郎生就的惹祸精,他一听到要打架,高兴得哈哈大笑道:“上来就上来,谁还怕你不成……”
话音方落,他陡的往起一长身,“哗啦”“一声响,赤裸裸的又冒出水来。
那姑娘是个女儿家,一见小牛郎赤裸裸的冒了上来,羞得她一声尖叫,扭回头就跑。
小牛郎却高兴得哈哈大笑,一直的嚷着:“嘿!不是要打架吗?怎么跑了呢?”
他一边嚷着,一边就忙不迭在穿衣服。
就在他方一穿好,正想回头去看那小姑娘跑向了何处,蓦觉衣领一紧,竟被人家抓着,向上提起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贼,你跑得了吗?要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这一来,小牛郎却是吃惊不小,人家到了自己身旁,竟连一丝见感觉都没有?……
心急之下,连忙运了一口真气,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来,肩脯一抬,双足直窜而起。
在他的心意中,以为自己这一用劲,小姑娘必得被震摔跌开去。
哪知,当他身方纵起,人家是毫无反应,衣领仍然被揪得紧紧的。
小牛郎不由生气,心忖:“好哇!你还是个练家子呀?”
心念动处,倏的一塌腰,用了一招“勾弹腿”,向后疾扫而出。
可是,那小姑娘却是个大行家,知道他这一腿厉害,早已全身纵起,轻烟一般,窜上了一棵大树,咯咯娇笑道:“就这点能耐呀?还差得远呢!”
牛郎更是生气,探手去抽兵器,哪知一摸之下,短剑没有了。
再看那树上的小姑娘,却拿着自己那柄短剑,站在树枝上,笑嘻嘻的道:“剑吗?在这里!这才是臭剑呐!”
小牛郎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小脸蛋都红过耳根,本打算纵上树去,夺回来自己的短剑……
因为这剑是丢不得的,师父在赐剑给他时,会对他道:“孩子,这剑名为金钩,关系很大,今天赏给你,切记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如果遇上一个使的和这一样短剑的,剑尖有些歪斜,那叫“玉斜”剑,不可和他动手,谨记莫忘!”
由于这个缘故,他哪得不急。
可是,他眼看着人家小姑娘这份轻功,生怕不容易抓到人家,如果把她惊走了,那可就糟了。
他念头连转,只好捺下了性子,和人家说好话。
于是,立即笑嘻嘻的道:“小妹妹……”
一语甫喊出口,那小姑娘“呸”了他一声,叱道:“好不害羞呀!叫人家小妹妹。你才多大嘛?”
牛郎笑道:“我当然是比你大呀!都十二岁了,你呢?”
小姑娘笑道:“我呀!我呀……我八十二了……”
她话没有说完忍不住,先就咭咭咯咯笑了起来。
牛郎闻言,也笑了起来,且用手指划着脸,羞着她道:“羞呀!你才不害羞呢!八十二都成了老太婆啦!你生过孩子没有?……”
小姑娘闻言羞得双颊通红,小嘴一嘟,气哼哼的道:“谁生孩子?我才不生孩子呢……”
牛郎见她红了脸,恐怕憋得急了,一走了之,自己可就不易找回来“金钩剑”了。
于是收起了嘻笑,正容道:“好啦!咱们不谈这些,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为什么?”小姑娘秀目一翻,反问了一声。
牛郎笑道:“你不是要找你娘留给你的那柄剑吗?说出来,可以帮你找一找。”
“真的吗?你可不准骗我呐!”
那小姑娘闻言,一脸迷惑神色,似对牛郎有些不相信的样见。
牛郎道:“你不相信我吗?那就算了。”
小姑娘翻身下树,笑道:“谁说不相信你了?不过现在的人心术太坏,很多人都说话不算数,我师父告诉我,就是要我不要随便相信人。”
牛郎笑道:“你瞧我也会骗你吗?”
小姑娘闻言,当真的把个小牛郎上下打量个够,缓缓的道: “我看你不像骗人的人……”
牛郎笑道:“那你就快说吧?”
小姑娘想了一想,才始缓缓的道: “我叫南宫玉燕,我爹就是大侠南宫钊,你听说过没有?”
牛郎方才入世不久,哪知什么大侠南宫钊,闻言摇了摇头。
南宫玉燕怔了一下,又道: “你总听说过我娘的名字吧?她叫玉芙蓉林晚香……”
牛郎仍然摇了摇头,玉燕姑娘却是一瞪眼,道:“那么我师父无影女侠莫莺儿,你该知道了?……”
牛郎依然不知道,头方一摇,“吧”的一声脆响,被玉燕姑娘打了一个耳光子。
打得小牛郎一怔:“说得好好的,怎么动手打起人来了?”
玉燕姑娘一掌打出后,反而噗哧笑了起来,道: “我打你这个糊涂蛋,我爹娘和师父,人家可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岂不该打……”
小牛郎抬手抚着脸,苦笑了一下道: “好!就算该打,你再讲下去吧!”
玉燕姑娘伸手打了人家,虽然嘴头强,但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一笑,道:“我爹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生死不明,我娘想我爹,害了一场病,也死啦……”
小姑娘说到此处,眼睛有些润湿,顿了一下,瞟了小牛郎一眼,接着又道:“我娘临死时,说有一口剑留给我,就藏在这里。”
牛郎讶然的道: “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里呢?”
玉燕道:“当然啦!我娘留下了一份图画,一看就知道了。”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来,在小牛郎眼前一晃,道:“要不我怎能会找到这里呢?”
牛郎一伸手,道:“拿给我看看?”
南宫玉燕倏的往后一退步,秀目一瞪,道:“你可不要抢我的剑呐?”
牛郎笑道:“谁稀罕你那什么臭剑,让我看看,或许会帮你一点忙,不过你手中的剑,却是我的呀!”
南宫玉燕又听他说出“臭剑”二字,先是一瞪眼,继而一撇小嘴,道:“我也不稀罕你这臭剑,又短又小,小气剑,小气鬼才用小气剑。”
牛郎反口相讥道:“你大方,你用的是大方剑,十丈长,看你怎么用。”
南宫玉燕笑道:“当然啦!我那大方剑,十丈长,一百丈长,我也有办法用。”
牛郎笑道:“大方人用大方剑,连张图都不让人家看,还大方呢?也是小气鬼!”
“谁不让你看了,拿去!”
玉燕姑娘似被激得恼了,抖手将那绢画一抛,嘶的一声,飘向了小牛郎面前,劲气宛如瓦石。
牛郎见玉燕姑娘这下出手,心中暗自惊奇,忖道:“咦!这小丫头手下还真有两下子哩!”
须知一片丝绢是不受力的,如果搓成一团,还能打出去,像这样张开投掷,就是用大力也投不了多远。
但在南宫玉燕抛掷之下,竟然像瓦石般劲急飞射,由此可见,小姑娘的内功,已到了何等境地。
但是,小孩儿们的心性,无不好强。
牛郎见人家露了一手,他又怎肯服输,立即也贯注内劲,伸出来两指,把那飞射而至的绢画,牢牢的夹住。
南宫玉燕见状,也暗吃一惊,没看出来这小牛郎的功夫也甚了得,不禁高喊了一声,道:“好一招‘指剪掠云’……”
牛郎笑了笑,道:“你的那一招‘虚空击实’,也不错呀!”
南宫玉燕见对方赞了她一句,低脸轻笑了一下。
在这时,牛郎已展开了那幅绢画。
只见上面所画,群山之中有一条曲折山径,下面泻出一道溪流,溪中触立着一块怪石,碧绿如玉,石上刻着“绿玉青霜”四个字,仿佛就是眼前的景色,他看完了那张画图,再打量了一下附近情景,若有所悟,喊道:“哈哈……这个地方我知道的呀!……”
他这一声喊,喜坏了小姑娘南宫玉燕,蓦的一顿脚,人就扑向了小牛郎那边,探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嚷道:“好哇!你知道那个地方,我猜你一定早把我娘那柄剑偷走了,快还给我!”
牛郎倏的一瞪眼,怒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再要胡说,我可不管你了,叫你一辈子都找不到那剑……”
玉燕姑娘一听慌了,忙道:“好!我不说你偷剑好了,快告诉我在什么地方?”
牛郎气哼哼的道:“我不说!除非!……除非!……”
“你说嘛?到底要怎么着嘛?”
牛郎道:“第一,把我的剑还我,第二……第二……”
玉燕姑娘也是真的急了,把手中短剑递给了牛郎,也是赌着气,道:“小气鬼,还给你剑,人家又吃不了你的,快说第二怎么着?……”
牛郎伸手接过来自己的剑,心中才算放踏实了,坏主意也就多了,缓缓的道:“……你得叫我三声亲哥哥!”
南宫玉燕闻言倏的一瞪眼,娇叱道:“叫你小贼!小偷!小气鬼!”
牛郎笑道:“你不叫就算啦!时间不早,可要该走了,再见了……”
此际南宫玉燕真后悔不该把剑还给他,这一来牛郎却有了理了,一见他真的要走,小姑娘可就沉不住气了,娇喝道:“回来!你到哪里去?”
牛郎笑道:“我到哪里去,你管得着吗?我偏不回去。”
玉燕道:“你还没将那藏剑之处告诉我呢?再说,你也不能带走我的那张画呀!”
牛郎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图画,笑道:“这张画有个屁用,还给你。”
他说着,用手将那绢画连着一阵搓揉,抖手扔了过去。
南宫玉燕见他将画揉成了一团,心中暗道:“这小子的能力并不高明嘛?连一招‘虚空击实’都不会,还得揉成一团才能扔过来!……”
心中正在想,那揉成一团的画,已飞到眼前,她赶忙探手去接。
哪知,她手方一触及,立即化成一蓬碎片,迎风飘飞,散满了空中。
原来竟被牛郎施展内家手劲,将那画给搓揉碎了,小姑娘探手抓了个空。
这一来,南宫玉燕是既惊且怒,娇喝一声,道:“小贼,你是找死!”
喝声中,顿足扑了上去,抡拳就打。
牛郎闪身让过,哈哈笑道:“怎么?生气了,讲打你可不行,不过!你要得罪了我,你娘留给你那柄剑,就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玉燕姑娘闻言,立时住了手,气得她珠泪盈眶,差一点就要哭起来了。
牛郎并不怜悯她,仍然嬉皮笑脸的笑道:“还是那句话,叫我三声亲哥哥,我给你找剑去,要不然,你哭也没有用。”
南宫玉燕被逼无奈,心忖:“好!就叫他几声哥哥,也小不了自己,等将剑找到,哼!看我饶了他才怪。”
念头转处,举袖拭干了眼上泪痕,轻声叫道:“哥哥!”
牛郎应了一声,笑道:“这一声太小了,第二声再这样,那就不算,我可也不答应了。”
玉燕姑娘没法,只好红着脸,高喊了一声:“哥哥……”
“哦!”牛郎却答应了一声,不过他还有挑剔,说是这一声又太大声了,要温柔一点才行。
南宫玉燕含羞再叫出了第三声:“哥哥……”
牛郎笑道:“好啦!就凭这三声哥哥,就得给妹子找剑,看来这哥哥来得可不容易哟!”
南宫玉燕道:“人家三声都叫过了,你还贫嘴什么?快告诉我剑在哪里呀?”
牛郎探手一指那溪中怪石,道:“你看到那块绿石没有,仔细的再看一下,那上边刻的是什么字?”
月光照射下,看得十分清楚,上面刻的是“绿玉青霜”四个字。
这一来,小姑娘喜不自胜,“扑通”一声,纵身就跃向溪中,围着那块怪石,乱钻乱摸起来。
初时,小牛郎还以为南宫姑娘是看得忘了神,失足落水,倏吃一惊。
但等看清楚了玉燕姑娘的动作之后,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妹妹!你在干什么呀?剑要是在水底,怕不早被人拿走了,还等你来取呀?”
玉燕姑娘听小牛郎,妹妹叫得好亲热,她赌气本待不理,听到后来,却是忍不住了“哗啦”一声,从水中冒了出来,纵身上岸,一把抓住了小牛郎,喝道:“你快说!宝剑不在水底,又在哪里?”
牛郎见小姑娘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不说话,却“哈哈”笑个不停。
南宫玉燕见他笑得奇怪,拉着他的臂膀猛的用劲一甩,娇叱道:“你笑什么吗?快说呀?那剑不在水底,在什么地方?”
牛郎忍住了笑,板下了脸,道:“妹妹和哥哥说话,有这么横的吗?要想知道可以,得再叫我一声。”
南宫玉燕小嘴一噘,道:“人家方才不是喊过三声吗?”
牛郎道:“不是一笔账,不能一起算,谁叫你对我发横呢?”
南宫玉燕道:“我就不叫!”
牛郎道:“你不叫拉倒,我也犯不上逼你,我可真的走啦!”
他说着转身又要走,南宫玉燕闪身拦住,道:“你不能走,方才你说帮我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牛郎把小胸脯一挺,道:“谁说话不算数了,只要你亲亲热热的叫一声。”
南宫玉燕赌着气道:“你害羞不害羞,逼着人家叫哥哥,你才多大了嘛?”
牛郎笑道:“你别管大小,我就喜欢当哥哥,叫不叫呢!我可没有时间耽搁。”
南宫玉燕被这位小牛郎逼得实在没法,气哼哼的道:“哥哥就哥哥,不见得你就会多长一块肉。”
牛郎摇手道:“这个不能算数,生着气喊一百声也没用,要笑着喊才行。”
南宫玉燕被逼得眼圈一红,几乎又流下泪来。
这也难怪,为了她娘留下的一柄剑,只有强忍着,俏脸勉强牵动了一下,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微笑道:“哥哥……”
一声未歇,泪已先流下来。
牛郎笑着“嗯”了一声,道:“好,跟我来!咱们下水去,我猜那剑就在石内。”
他一言未了,人就和衣跳下水去,跟着,南宫玉燕也跳了下去,二人合力,把那块碧绿怪石,抬上了岸来。
那怪石长有五尺开外,重约两百斤不到,似曾经人雕琢过,沉在水底部份,已长满了青苔,且有一条浅痕,似为合缝之处。
小牛郎一声不响,打量了好久一阵,陡的抽出来自己那短剑,顺着那道浅痕,以剑尖上那个钩锋,贯注内力,划了下去。
“唰”的一声,那怪石应声分成了两半,石中是一道凹槽,里面放着一柄剑,更短!看样子只有一尺八寸长,绿鲨鱼皮鞘,赤金龙吞口,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南宫玉燕一看到那剑,先就打去了一半高兴,心忖:“怎么也是一柄短剑呐?”
牛郎看出来小姑娘神色有异,忙笑道:“妹妹,你是嫌这剑短小吗?金钢钻小才值钱呢?以我猜必是一件宝物,不信你抽出来看看。”
南宫玉燕闻言探手将剑抓在手中,一按弹簧,抽剑出鞘。
但听一声龙吟声响,倏的闪出一股磷光,罩眼生寒,映着溪水,再被月光一反照,耀眼精光。
两人不觉,同时喊出了一声:“好剑!”
牛郎一眼看见石槽内,还有一册薄如蝉翼的小书,他抓在手内一看,见上面写着:“红线剑诀。”
下面坠着两行蝇头小字,写的是:“女中自有巾帼才,剑法不传臭男儿。”
小牛郎看罢,撇了一撇嘴,道:“红线剑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传臭男儿?……哼!磕头请我学我也不干!……娘娘把式……女人剑。”
南宫玉燕像似听到了什么?倏的跳了过来,睁大着一双圆溜溜的眼,诧异的道:“怎么?你也喊娘……”
牛郎哼了一声道:“我才不高兴胡乱喊人家呢?”
南宫玉燕也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心道:“好哇!你不高兴胡乱喊人家,却逼着人家喊你,剑已得在手中,这就该看我的了!”
南宫姑娘只顾得打主意如何报复小牛郎,就疏忽了牛郎手中所拿的剑诀了。
念头动处,就向牛郎道:“你这是往哪里去呀!剑已得到手中,咱们该走了吧!”
牛郎道:“是呀!我早就该走了,被你耽误了老牛天。”
他说着仰首一声长啸,“𠻵……”远远传来了神牛的鸣声,跟着就见从林内,跑出来一庞大的青牛来。
南宫玉燕大眼眨了几眨,突向牛郎道:“哥哥!你这条牛真好看极了……”
牛郎听小姑娘自动的喊他“哥哥”了,心中十分高兴,笑道:“当然是好看了,况且跑起来,比马都快呢!”
玉燕现出一种不信的神色,一撇嘴道:“我才不信呢?牛会比马跑得快,胡吹牛……”
牛郎忙道:“真的呀!你不信也没办法?”
玉燕道:“你可肯让我骑一骑,我就信了,以后我就真的叫你哥哥,怎么样?”
牛郎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怕老犍……”
南宫玉燕插口道:“你是说它很难驾驭是不是,哼!烈马我不知骑过多少了,还能骑不了牛?”
牛郎闻言心想:“你这是不知厉害,等你吃了亏,就不骑它了。”
他心中是这么想,却故作大方,道:“好!你去骑吧!谁让你是妹妹呢?”
南宫玉燕娇笑一声,道:“是的呀……”
说着,她就笑吟吟的走近神牛,并不跨上去,却对着神牛道:“老犍!我哥哥让我骑你一会,千万可不要发脾气啊!”
“𠻵!”神牛高鸣了一声,看神情似已答应了。
牛郎见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和牛说话,他一旁含笑不语,心想:“你只一跨上去,看神牛不掀下你来才怪。”
可是,事出意外,南宫玉燕轻易的跨上了牛背,神牛并没有发脾气。
南宫玉燕一跨上牛背,她算是有理了,朝着牛郎一挥手,道:“小气鬼,姑娘先走一步了!咱们长安见了!”
说着抬手一拍牛头,轻喝一声:“老犍,跑快一点!”
神牛倒是真听话,长鸣一声,拨开四蹄,飞奔下去。
这一来,可急坏了小牛郎,高声喊道:“你骑不得的呀,那牛是我的……”
玉燕姑娘根本不理他,催动着牛,跑得更快。
小牛郎急得再招呼神牛,喊道:“老犍……老犍……停下来。”
怪事,就是那神牛也不理他了,刹时之间,已跑得不见了影儿。
小牛郎没法,只好发足了脚程,急赶了下去。
神牛有日行千里的脚程,任他小牛郎脚下也不慢,怎能追得上神牛。
等他一口气翻越了数道山岭,出了终南山界,东方已经放晓了,眼前是一望无涯的大平原,长安府城,已然遥遥在望了。
他却不能再狂奔了,那样就未免惊世骇俗,只好顺着一条道路,向前走去。
此时,天色还早,路上行人不多。
他一边走,一边和自己怄着气,直骂自己是个大笨蛋,会上了一个小丫头的当。
一时也气昏了头,上长安去应该一直正北,过了引驾回、杜曲,不就到了长安府。
可是他却转了方向,改走了正西,径奔南五台而去。
等快到了西坪口,这才发觉是走错了路,正想回头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他本能的回头看去,只见尘头起处,有四五匹马飞驰而至,尚未看清楚马背上骑的是什么人物,已然一掠而过,扬洒了他一身灰尘。
他朝着五骑的背影,“呸”了一口,伸手拂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折转头又向正北走去。
小牛郎此时不知是怎么搞的,一颗心稳定不下来,稍微一眨眼,就出现了南宫玉燕的影子,还有那条神牛……
他有些儿心神恍惚,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在想那个人儿,或者是想那条牛?……
一肩头撞上了一棵树,枝干颤动,扑簌簌一阵响,蓦的嗡嗡之声大作。
就见从树枝之间,升起了一片黑云,齐头罩袭而下。
牛郎见状,却是吃惊不小,看出来是窝土蜂群,筑巢就在那树穴上,被自己一撞受惊,飞袭而来。
他当年在圩头村,曾见过不少,为了偷取这土蜂之蜜,受过不少次的围袭,知道如被螫上几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轻者受伤,重者送命,哪敢招惹。
于是,先抬手推出一掌,击散蜂群,拔足就跑。
蜂飞虽快,但却追不上小牛郎,嗡嗡声中,就又围聚在那树上。
小牛郎跑得急,一口气跑出足有大半里路,忽然见路中间倒着一堆东西,且还在蠕蠕而动。
赶紧刹住脚步,仔细的一看,见是一个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
扑鼻一阵血腥气,敢情这姑娘受了重伤,身子倒卧在血泊中,虽然一条腿都已踏进了鬼门关,但还没有完全断气。
小牛郎生就的侠肝义胆,他哪能见死不救,忙近前蹲下身打算看视一下,是否人已死去。
那姑娘倏的睁开眼来,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你……你是谁?”
牛郎闻言一怔,心忖:“这个人怪了,伤到这种地步,不赶快求人相助,却问人家是谁起来,难道等闲之人救不得她吗?”
他心中是这样的想,并没有说出口来,忙道:“我是过路的,你是怎么伤的,待我来救你。”
那姑娘喘息了一阵,道:“你救不了我,小……小心,他们回来……来了,连……连你也走不脱,快点走!走!”
牛郎惊疑的道:“你说的是谁回来?就是方才过去的五个人吗?”
那姑娘点头,蓦的喉间“喀”的一声,手脚一伸,便自死去。
牛郎眼看着这女子,发起怔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蓦然笑声四起,跟着就见五条大汉,齐拥而出。
小牛郎人小胆子不小,见状倏的抽出短剑,厉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五人直瞪着眼,呆望着小牛郎,嘴中还不时啧啧作声,对小牛郎的话,理也不理。
其中一人抬手抹了一下嘴边的口水,赞叹着道:“好俊的雏儿!”
另一人接口道:“我所玩过兔崽子不算少,全没有这个俊,如能得半日销魂,死也甘心。”
一个神态猥琐的人,说着风凉话,意思是满看不起小牛郎的,歪着头道:“你瞧!人家还是个练家子呢?”
小牛郎又是大声问了一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中间一位汉子笑道:“小玩艺,你不知吗?大爷就是黄河套尹家川的五当家的,人称黄面狼尹顺……”
他说着,又用手一指左右那四人,又道:“这四位全是五大爷的好弟兄,在江湖上可是出名的人物……”
牛郎闻言,大眼连翻了几下,立时冒起了个坏主意,他要惩治这五个人,于是就装成毫不懂事的样儿,愣愣的道:“他们都叫什么东西呀?”
一个粗状的汉子,怒喝一声道:“人吗?什么东西?”
牛郎像似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面现惊惶之色。
黄面狼尹顺转向那汉子叱道:“费立!你这是干什吗?吓坏了我这小玩艺,你可小心着。”
费立笑了笑,缩向后去,尹顺才又向牛郎道:“他们吗?就是名震江湖的贺兰四鼠!”
牛郎笑道:“这倒很好玩,他们是老鼠你是黄鼠狼,你们都不是人呐?”
尹顺一整脸,道:“玩艺休得胡闹,那是江湖上的外号。”
牛郎道:“我不管什么里号外号,只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尹顺翻着眼笑道:“大爷们是江湖好汉,这回你懂吗?”
牛郎点头道:“我懂了,你们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对不对呀?”
尹顺哼了一声,道:“是江湖好汉,不是什么强盗!”
牛郎道:“我又没有金银,你们找上我要干什么呀?”
尹顺笑道:“大爷我看中了你,懂吗?”
“看中了我?”牛郎迷惑的道:“看中了我什么呢?”
尹顺见这小牛郎满脸憨气,越发逗得他心痒难熬,笑道:“实告诉你吧?大爷我有个毛病,喜欢男风……”
牛郎仍是装作不懂,张目问道:“什么是男风呀?”
尹顺笑道:“这个嘛?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可不能反抗,要不然,你看到没有。”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倒卧在血泊中的那个姑娘,又道:“惹恼了尹五爷,你就和他一样?一刀……”
牛郎吓得一抱头道:“哎呀?那太可怕了,我不敢反抗你的,不过求求你们,把她埋掉好不好,一看我就害怕。”
他说着竟装作不敢睁眼的样子,像似害怕已极。
黄面狼尹顺还真有个怜香惜玉之心,见状笑道:“小乖乖不要害怕!我让他们去埋掉好啦!”
说着他立即向那贺兰四鼠道:“费功,麻烦你们弟兄去把这死东西埋掉,我先去和这小乖乖玩一阵,回头你们再换着解馋。”
贺兰四鼠闻言,一个个眉开眼笑,且还向小牛郎做着鬼脸,自去掩埋那死姑娘。
尹顺见四鼠走进了树林,他却向小牛郎笑嘻嘻的道:“小乖乖,来!先让尹五爷亲一下!”
说着,伸手去攫牛郎手腕,打算牵入怀中,以逞兽欲。
小牛郎人小鬼大,早就蓄势以待了,用计支走了四鼠,为的是怕他人多势众,自己斗不过他。
今见四鼠中计远去,这位黄鼠狼伸手过来,短剑一晃一招“拨草寻蛇”,闪电般斜着削了出去。
黄面狼尹顺可是出了名的滑溜,他虽然伸手去抓,却也早防着小牛郎那柄剑,一发觉寒光闪闪,就知不好,赶紧缩手。
还算他见机得早,缩手得快,要不然立时就得断腕。
这一来,尹顺可就变颜色了,喝道:“好小子,你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打算和五大爷动手呐?……”
喝声中,翻手抽出来一柄折铁刀,抡起来就朝牛郎短剑上砸下。
小牛郎搞不清对方有多大的臂力,只见对方块头不小,他可不敢和人家硬接硬架。
于是把剑一扬,作个虚势,闭身让开。
黄面狼尹顺一见小牛郎闪躲,心中越发的不将小孩看在眼内了,喝道:“小子,放明白点,乖乖的听话,要不然你后悔可来不及了。”
喝声中,“刀劈华山”,又是一刀砸下。
小牛郎一声不响,进身上步,剑走“玉女抛梭”,把剑由里向外,横削出去。
“呛啷”一声,火星溅起,尹顺右臂立感微麻,迅即纵身微退。
低头一看刀锋,心中不禁一凛,原来被人家短剑削破了一个拇指大的缺口。
须知他这口折铁刀,并非凡铁,虽不能削金断玉,但一般精钢打造的兵器,却挡不住他刀砍一记。
论功夫能耐,黄面狼尹顺可是平常得很,他就是仗着这一把刀,江湖上占了不少的便宜,也闯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名头。
就因为他对自己这把刀,估计得太高,没有看起小牛郎手中短剑,所以才上了这个大当。
到这时,他才明白小孩手上是一柄宝剑,同时也惊异对方的年纪不大,功夫却是不含糊。
如此一来,锐气已挫,且又多了一层对兵器的顾忌。
小牛郎一剑试出对方并不怎样的高明,心中也就少了一层顾忌,得手不让人,把手中短剑施展开来,一抡猛攻,刹时间逼得那黄面狼尹顺,手忙脚乱,不要说还击,连招架都有点难。
就在这时,贺兰费家四鼠,已将那死尸埋好,闻声赶了来,见状虎吼一声:“好小子,打算反抗呐!”
他们这一声喊,正是时候。
小牛郎的剑锋将刺向尹顺的咽喉,闻声心中一动,坏主意又冒出来了,他不杀他们,要叫他们活受罪。
于是顿腕偏戳,剑尖上的小钩,戳向了尹顺的“肩井”要穴。
这么一来,黄面狼尹顺是连个黄鼠狼都不如了,须知那黄鼠狼在危急时,还会放出一个臭屁,借屁逃走,黄面狼尹顺是连个屁都没有放,就翻身栽倒在地了。
四鼠见状,更是怒极,各自也亮出来兵器,呐喊一声,扑了上来。
小牛郎一剑点倒了黄面狼尹顺,准知道这几人能力平常,胆子也就大了,不等四人扑到,他竟先迎了上去,一式“掠云摘花”,短剑闪电般,扫向了白日鼠费立。
费立防不到小孩有这么快,一见剑到,赶紧把身形一矮,只觉得顶门上一凉,一绺头发竟被齐根削去。
这还是他躲得快,另外也是牛郎不屑要他的命,否则的话,怕不整个头皮都被揭了顶!
他心惊之下,方喊出一声:“这小子扎手……”
牛郎剑走“神龙探爪”,又将费立点倒在地。
其余三鼠也恰好扑到,三柄刀夹着风声呼呼,卷了上来。
牛郎眼见这几个人能耐平常得很,越发的不放在心上了。
立将手腕一翻,剑锋微掠,一招“孟德献刀”,剑锋由肋下穿出,同时左手贯劲也推出去一掌。
他这一招两式,竟是武林中的两家绝艺,掌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剑是新学到的和合八剑的一式。
幸亏他掌上功力不够,剑是初学不谙变化,要不然,就这一式两招,三鼠全都要横尸当场。
任是他内力不足,剑招生疏,三鼠也受不了。
但听砰的一声,震得二鼠后退,一剑刺穿了另一鼠的肩头。
小牛郎打铁趁热,身形跟踪又上,身形晃处,三个人全被点中了穴道。
经过了这一阵的打闹之后,牛郎长吁了一口气,望着横三竖四,倒在地上的五个人,笑道:“好哇!你们想找我的便宜,也没打听打听,咱在圩头村,谁惹得起,今天要你们知道小牛郎的厉害。”
他说着,又望着五人一笑,纵身向回路上跑去。
躺在地上的一狼四鼠,只有互相的瞪着翻白眼,因穴道被制,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不一会工夫,小牛郎又飞跑了回来,手上捧着一团东西,很小心的放在一块石头上。
接着就动手,解开五人的腰带,捆住了手脚,又将他们拉在了一堆儿俯卧着,褪去了他们的裤子,平着剑在每人的大屁股上,打了一下,笑道:“你们不是打算半日销魂吗?这马上就让你们真个丧胆!”
躺在地上的五个人,虽不知小牛郎要怎样摆治他们,但却准知道一定是刁钻透顶的法儿,打算服输,岂奈口不能言,只有以哀怜的眼光,看着这位小煞星。
牛郎也不理他们,他倒是从容得很,宛如他平常玩蚱蜢蟋蟀样的,拿起来石上所放之物,涂在五个人的肛门内外。
他一边涂抹着,一边道:“这是难得的土蜂蜜,滋味虽没蜂蜜好,但也够甜蜜的,你们这一尝就知道错不了。”
五贼一见他在几人股道内涂上蜜,就准知道必有活罪受得,吓得他们早已变了颜色。
小牛郎像似在完成一项杰作,毫不理会五人的情形。
不一会,蜜已涂完,一指地上的大黑蚁,笑道:“你们知道吗?蚂蚁最喜欢吃蜜啦!待会你们就领到那销魂的滋味了。”
这一狼四鼠五个人,也是报应不爽,他们本来都已走过去了,一发现小牛郎小孩长得俊,起了色心,要一玩男风,偏偏碰上这位刁钻透顶的小牛郎。
没多久的时间,那黑蚁嗅着了蜜的气味,先是一个两个,到后来结群而至。
刹时间,五贼的大屁股上,集满了黑蚁,黑压压一片,就身吮食,且还有“钻营”体入内,间鼎于膀胱大肠。
五贼口不能言,但那股道内外痛痒难忍,动又不能动,只能在喉间,哼唉作响,遍体汗如雨下,目注小牛郎,满脸乞怜之色。
小牛郎笑道:“怎么?这么个销魂的滋味,不错吧!且听你们出声,是怎个叫法。”
说着,手脚齐施,解开了五人穴道,他人却纵向一棵大树上,跨在枝桠间,往下看热闹。
就见五人穴道方解,仍然不能动得,在地上蛇滚了好久,一个个张着大嘴,一开一合,唔唔呀呀,如驴似蛙鸣,语意含糊莫辨。
看样子,已然萎顿不堪了。
蓦的远远传来一声牛鸣,“𠻵!……”
牛郎闻声心中一动,就树上把身一纵,窜上了树梢,手搭凉篷,循着牛鸣来处看去。
果见一牛,背影见和自己那神牛老犍很相似……
牛背上跨着一人,也像煞了那小姑娘南宫玉燕……
这一来,他也不再调理那五贼了,高喊一声:“丫头慢走!”
一式“飞燕掠波”的势子,从树梢上一掠而下,急追而去。
以他这样的追法,乃是用出了全身的能力,绝不可能会追不上那牛的?……
可是,正当他将要追及的当儿,那牛忽然闪入一条岔道中去,当他追入岔道时,那牛和人已不见了踪迹。
他怎能舍得,继续的往前直追。
不知不觉,天色也就黑了,他重又进入万山丛中。
“呜!呜!”远远传来一声声狼叫,他也实在太累了,心中更是恨极了那南宫玉燕。
如果这时那玉燕姑娘,真的被他抓住,他会绝不怜惜的,戳她几剑。
无奈,追得连个影儿都没有,小牛郎也只有自个儿生着闷气。
正当他左右张望,打算找个崖穴山洞,暂时渡他一夜,免得再和狼群们打上一仗,那可就糟了……
忽见一个山洞处,有灯光闪动,有灯必然有人,不由大喜,纵身扑了过去。
数箭之地,转眼就到,转过那山环,小牛郎就又怔住了。
原来这个山环中,竟是一个天然湖,灯光便从湖中心传出,灯光摇曳下,但见水光闪闪,极目看去,才依稀看到湖中心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有灯有屋必有人,但也必有进去的通路。
但是,在他绕湖边走了一遍,非但没有桥梁可通,竟连个小船也没有。
打量那小屋距岸边的距离,少说也有七八十丈远近。
这点水还难不住小牛郎,他毫不考虑的纵身就下了水,七八十丈的距离,也不过一蒸热茶的的光景,就到了那小屋门前。
他爬上岸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见这个地方,乃是一个小岛,小屋就建在岛上,岛不大,除了这幢房子以外,空地不多,灯光也正由这屋中射出。
他先在门上叩了几下,喊道:“有人在吗?……”
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小牛郎心中可有些不耐烦了,再又猛力的一拍。
“呀”的一声,那屋门竟然应手而开。
此际小牛郎却就拿不定主意了,进屋去吗,屋主人不在,擅自进去,可是有些不好?
就站在这屋门口等吗?一身湿淋淋的,再被夜风一吹,冷得有些难受,加以肚中还饿着呢!
他站在屋门口,徘徊了一阵,突的下了决心,冲进了屋中去。
就见屋中灯火通明,看陈设,像是个厅堂,迎面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供着神位,香烟袅绕,供品并列。
小牛郎想是饿极了,也没看那神位写的是什么,他抓起桌上供品就吃。
他虽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耳目可没有闲着,一边在听,一边在看,但却疏忽了足下。
就在他一眼看到那神位上,写着的是“显考妣神州剑侣之神位”十个字时,心中一惊,往后一退步,一脚踏上一宗物件,软绵绵的。
不由得低头一看,心中却在想:“必是拜垫蒲一类的东西。”
哪知他在一看之下,吓得他又往后猛退,却又撞在那八仙桌上,“哗啦哗啦”一阵响,立有几件碗盘被撞跌地上。
原来那下面躺着的是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
这还没有什么,吃惊的是这个死人,正是他上午在路上所见的那个受伤死去的女子。
他已然支使那四鼠把她埋掉了,怎么却又回到了此地呢?
……如说那四鼠没有真个动手去埋,一个死了的人,难道死尸会走路?……
……若不是她自己走来的,必然是被人家移来的,那么?移来这里干什么?
疑念一个个涌上脑际,小牛郎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个答案来。
屋中仍然是静寂无声,灯光依旧明亮,小牛郎却是呆呆的出了神。
“噗哧”一声,蓦的有人笑出来一声。
牛郎大吃一惊,倏的转过身去察看,什么也没有,他可不由发了毛,翻腕抽出短剑,高声问道:“是什么人?”
声音在深的旷野之中,越发的响亮,但显得有些空洞,传出去好远,又传进来回声:“……什么人……”
响声未歇,后颈倏的被人吹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小牛郎可是有了防备,他沉着气,也不管身后有人无人,一式“倒打金钟”,短剑洒出一片寒芒,向后扫去,人也就势过身来。
也许是这一式用得力猛了,剑风荡起,震得附近灯火,摇晃不定。
除此而外,了无异状,门窗紧闭未动,但是仍不见人影。
如此一来,小牛郎就更是发毛了,心忖:“莫非是遇上了鬼?……”
又一想:“人死了才变成鬼,看起来人真是厉害,自己一个大活人,会怕鬼?”
他虽然心中想着不怕,但眼前的情形,他是越想越怕,强壮起胆子,在屋中四面细察一遍,又走出屋去,绕屋走了一周,未见丝毫疑点。
这时,由于他心情紧张,虽然夜风仍紧,他倒是不感到寒冷,伫立在屋门口,静待观变。
倏然间屋中灯火全熄,小牛郎的心中,却突的一跳,天色阴暗,朦胧间似有细雨,虽有月而无光华。
他心中在想:“屋中只有一个死人,自己守在这屋门口,并没有见人进屋,是谁吹熄了灯呢?”
心中正然疑惑未定,“砰”的一声巨响,似有人在屋中撞翻了什么物件。
牛郎再也忍不住了,一横手中短剑,抬脚踢开了屋门,喝道:“什么人!”
声出身形跟着后纵,这是怕敌人冲出,自己受了暗算。
但当他双脚方一落地,就见那屋门口人影一晃,一个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正是那已死去的姑娘
“走尸了!”
他心中在想,一股凉气立即由脚跟往上冒,直达头顶,毛发一根根都似要直竖起来一样的。
忘了逃走,也想不起如何对付,呆呆僵在当地,一动也不动。
当年他在圩头村曾听不少人说过,人死了之后,若成为僵尸,则力大无穷,再好的武功,也非其敌。
由于这个缘故,他才被吓得傻了,一时间也忘了逃走。
可是那僵尸在一走出门来,竟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牛郎见那僵尸不动了,才想到了逃走,悄悄向后移动了两步。
说也奇怪,牛郎这里方动了一动,那僵尸竟也直挺挺的前进了两步,他再退两步,僵尸又再进两步。
这么一来,吓得个小牛郎几乎大叫而逃。
在这个地方,就看一个人的禀赋了。小牛郎念头连转,心忖:“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会让死人给吓跑了,大不像话,不如给她一掌试试。”
心念动处,劲贯左掌,呼的推出。
他这是吓急了全力而发,虽然功力不足,这一掌也有两三百斤的力量,相隔又近,出掌又快,一个僵尸哪能受得了,最低限度也得被震飞开去。
哪知,对面这个僵尸却有点邪,他这里方一发掌,劲风未到,那僵尸先已倒下地去。
一股劲风过处,震得那屋门“砰吧”一阵大响。
在这时,刚好一阵风过处,吹散了满天乌云,露出来霜月光华,照射得那湖水闪闪发光,银光也似的水纹,映月生晖。
光明可以给人以勇气,小牛郎的胆子,由于浮云散去,也壮了起来,他看那女子躺在地上的模样,好奇之心又起,便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但当他方一俯身往下一看,那僵尸突的露出雪也似的白牙,冲着他寂然无声的笑了一笑。
牛郎见状,倏的毛发一竖,连忙后退。
这一退,想似退得急了,但觉脚下一软,一声“不好”没有说出口来,人就向一个陷坑下落去,耳听上面那女僵尸,咯咯娇笑不止。
小牛郎气得血脉喷张,无奈,他这时是有力无处使,只有任由着身体向下直坠。
这陷坑却也深得可以,好像根本就没有个底,一直下落有大半个时辰,只觉得身躯猛的一震,在感应上是着地了,四周黑漆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阵湿污之气,触鼻欲吐。
他躺在潮湿的地面上,瞪起眼往上看,连那洞口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他想起了那捉云峰上的石洞,在峰下是另有一条出路的,说不定这下面也会有条出路。
他这本是小孩子家的妄想,但却被他猜着了,这陷阱里面,真的有一条通道,约有三四里路长。
牛郎在调息了一阵之后,就试着在那阱壁上摸,摸有半天,找到了一个洞口,心中不禁大喜,毫不考虑的顺着那洞,朝外面一路摸索而来。
足足有两三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亮光,心中更耐不住一阵狂喜,脚下快得多了。
转眼间就到了洞口,眼看着再有七八步就冲出去了,陡的眼前人影一晃,拦住了去路,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喝道:“哪里走!回去?”
他这一抓,正扣住了牛郎的脉穴,在喝声震耳之际,但觉身子一轻,竟被人家甩了回来。叭哒一声,摔在地上,跌得小孩哽了一声。
接着就听一人高声喊道:“教主升座……”
小牛郎这才抬头打量那洞外的情景,此处真的是个出口,心想:“他们这是什么教主?……”
外面的洞壁全是大石筑成,靠里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把虎皮交椅,石台两边分燃着儿臂粗的两支大烛,照得那间石室,格外的光亮。
接着就见人影闪动,似乎外间来了不少的人,小洞口被那些人影遮住,再也看不到外间的情景了。
牛郎翻身坐了起来,细听外面似在向一个人用刑,那人已然声竭力嘶,哀号也听不清楚是叫些什么?
但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说那玲珑白玉塔已被青城得去,是真的吗?”
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听不清是说的什么?
那个冰冷的声音道:“好!本教主暂时信了你,等你伤势养好,本教主自会派人同你去!”
“带那小姑娘来!”又是一阵步履声响,似已将人带到。
那个冰冷的声音道:“小丫头,你说实话,不会给你苦头吃,要不然……本教却容你不得。”
“你还没有问,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
声音清柔娇脆,好啊,这是什么人?小牛郎心中起了激动,陡的又翻起身来。
那个冰冷的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武功跟谁学的?”
“我叫南宫玉燕!武功嘛……武功跟我娘学的!”
“南宫玉燕?怎么她也被人给捉住了,那么神牛呢?”
小牛郎心中暗自叫着,他实在关心着那条神牛。
冰冷的声音道:“你娘是什么人?”
南宫玉燕道:“我娘就是我娘嘛!还是什么人?”
“我是问她的姓名?”
南宫玉燕笑道:“我说出来你一定认识,人称玉芙蓉林晚香,你知道吗?”
“哦!这么说来,你是那茶剑南宫钊之女了。”
南宫玉燕一听人家知道她爹,心中不禁高兴,笑道:“你知道我爹呀?真了不起,那么你是谁呢?……”
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休要胡问!”
那冰冷的声音道:“王彪!不要吓唬这妮子!”
接着又道:“我是天残教的教主,当年和你爹,我们都是好朋友。”
小姑娘高兴得跳了起来,道:“那太好了,我问过好多人,他们都说不认识我爹,就连那牛郎也说不认得,真气人,没想到你认得,那我爹一定本事很大的呀,噢!”
那天残教教主眼见这小姑娘天真活泼,心中似有所感,暗中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他的本事很大,可惜他死在穷书生手上。”
小姑娘倏的睁大了眼,道:“教主!你说我爹死啦?是被穷书生杀死的吗?”
在小洞中的牛郎,心中却骂道:“胡说八道,穷书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杀死小妞她爹。”
又听那天残教主道:“是的,你只要愿意加入本教,本教主可以替你报仇。”
小姑娘却突的双手乱摇,道:“那不行的呀!我已经入过教了,怎还能再信第二教?”
天残教主道:“你信的什么教?”
小姑娘道:“我呀……我呀?……我信的是回教!就是不准吃……肉那个教嘛!”
天残教主似听出来小姑娘在胡扯了,冷哼了一声,道:“好!我不问你这些,快说!你把剑侣遗骸移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这回却瞪大了眼,迷惘的道:“什么剑侣遗骸,是个什么样儿嘛?你说出来让我想想看,见过没有,如果我见着了,一定告诉你。”
天残教主看到小姑娘天真的样子,也有些相信小姑娘没有瞎说,但是那条牛……
根据她那教徒的报告,剑侣遗骸是被一个骑牛的小孩盗了去的,于是才出动了数十个人,沿途拦截骑牛的小孩,截来的倒是不少,但全都不像是盗尸之人,就这一个小女孩嫌疑重些。
因为她所骑的牛乃是异种,小姑娘又会武功,难道还会另有盗尸之人。
她沉吟了一阵,问道:“那牛可是你的吗?”
小姑娘闻言,咯咯笑了起来,道:“你问的是那老犍呀,才好玩呢!是我骗来的,他逼着我喊他哥哥,我骗了他的牛,他这时怕都急死了啦!”
天残教主闻言,心中暗叫一声道:“惭愧!”轻轻的一拍手,道:“带下去!把她放了吧!”
小姑娘临走还要卖人情,笑道:“教主!我要是看到那什么剑侣遗骸,一定给你送信来噢!”
天残教主还未说话,突然里间洞门口,哼哈连声,跟着就见进来了五个人,一个个反手抱着屁股,一进来就朝那天残教主跪了下去,道:“教主要替我们报仇!”
天残教主见状却是一惊,忙问道:“你们是被何人打伤的,对方是哪一派的?”
也真亏这五个人厚脸皮,就将被一个小孩,引蚂蚁钻攻股道的事,说了一遍。
这一来,逗得那冰冷的天残教主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倏的一瞪眼,喝道:“你们这五个窝囊废,亏你们怎么长这么大,我真疑惑你们不是吃人饭长大的,要依当年的脾气,就得把你们打入轮回道去,还不快滚!”
一狼四鼠五个人,只以为回来向教主哭诉一番,必能派高手出去,替自己报仇,哪知却被轰了出来。
这位教主的残毒天下闻名,他们哪敢哼一声,一路歪斜的出洞而去。
小牛郎听在耳中,心中暗笑不已。
蓦的又响起天残教主冰冷的声音道:“水明!把小洞中那孩子带过来。”
就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敬领教主法谕!”
说罢,就是一人进了小洞,朝着牛郎道:“教主命你过去,听到没有?”
牛郎一看这个人的长相,刹时间怔住了,脑海里浮现出来那路边遗尸,和湖心怪屋中的僵尸,再看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虽然改穿了男装,根本是一个人嘛!
他心中在想,口中啊了一声,呆呆的并不移动。
水明娇然一笑,道:“在那路上你满调皮的,怎么这时发呆,快去啦!”
说着话,抬手推了小牛郎一把,牛郎也就顺着她那一推之势,走出了洞口。
目光到处,见那石台虎皮椅上,坐着一个锦衣妇人,身材却还窈窕,面目可就难看极了,塌鼻斜眼连那张嘴都是歪的,一脸的黑紫疤痕,双目中射出冷酷无情的光芒。
再看自己身边这位水明,虽然是男装打扮,却是姣好若女子,只是眉梢眼角,有那么一点邪气,不过,总算是一个俊品人物。
同旁站立着有二十多位壮汉,高矮肥瘦不等,也都有着一种凶悍之气,入眼就知,全不是好人。
那天残教主看清了小牛郎之后,陡然双眼一亮,道:“本教主生平阅人无数,孩子!但你的资质禀赋不凡。”
小牛郎摇了摇头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天残教主笑道:“这也难怪,你可读过书吗?”
小牛郎可也真够调皮的,一上来他就安心要胡扯,闻言道:“学中老师说,没有钱他不教,我家没钱,所以也没有读书。”
天残教主一听小牛郎没读过书,叹了一口气,道:“腐儒贪财,却埋没了良质美玉,孩子!坐下来说话。”
这么一赐坐,不但那二十多位站班的汉子惊奇,就是那最得宠的妖狐水明,也惊奇得睁大了眼。
原来自从天残教在这里安窑立柜以来,他们只见到教主睁眼杀人的事,这赐坐的事,可是破题儿第一遭,哪得不惊,实在也是小牛郎的无上荣誉。
妖狐水明怔了一下之后,就从壁角处,移过来一个石墩。
小牛郎也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把短剑横放在膝上。
天残教主一眼看见了那柄短剑,道:“你那是什么物件?”
牛郎道:“是剑!好快哟,割一下就有血!”
水明伸手就去取那短剑,口中却道:“待弟子打开,请教主过目!”
牛郎心中却暗骂了一声道:“要你献的什么殷勤!”
但他口中却装成浑不懂事的,道:“小心着点呐,看会割破你的手指头。”
天残教主接口道:“不必看了,剑不满三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又转向牛郎问道:“看你的样儿,是练过功夫的,师父是什么人呀?”
牛郎心中一动,他想起了神州剑侣,心道:“要充就充到底,看你怎么辨?”
于是忙道:“我师父是个老头儿,只知道他姓闻,不知道名字,不过我还有师父呢!”
“姓闻?”天残教主听了,身躯似乎一震,忙又问道:“你跟他练了多久?”
“一年!”
“学了几样功夫?”
牛郎笑道:“我太笨,就只三样还没有练熟。”
“他们哪里去了?”
“听说上什么天,大概是上天了吧!”
“胡说!”天残教主叱了一声,又道:“是不是去天山?”
牛郎道:“是的,是的,好像是南天门吧!”
天残教主忍不住却笑了,柔声道:“是南天山,对吗?”
她这一言出口,神情倏的大变,沉思道:“听这孩子的话,两位老人家难道没有死吗?可能会真的隐在南天山……”
又一想:“江湖上明明传言他们已死,也不会空穴来风吧,何况事隔数十年,怎么就没听说过他们的信息呢?”
天残教主念头连转之下,忽然有一个主意,他想:“假设这孩子是信口胡诌,必然不懂得那和合剑法,即是遗骸真的被他盗去,数日时间,一个小孩子家,又在许多江湖人物追逐之下,哪有得工夫去练,再说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又能知道那剑法的重要呢?”
心念动处,忙问道:“你师父所传你三招剑法,第一式是什么?”
当天残教主在思索时,小牛郎也在打着主意,闻言笑道:“第一式吗?我记得最熟,是‘神龙三现’,一式共分八招,听师父说,剑法共八式,有八八六十四招,可惜我只学了三式,还没有练熟。”
天残教主一听,咯咯笑道:“就这三式已够你受用了。”
牛郎打定主意要撒谎到底,闻言摇头道:“我要好好的练,三年后我再练那几式。”
他这样说话,近乎自语,但入在天残教主耳中,不由得又是一震,忙问道:“三年后?余下的几式你如何练法?”
牛郎道:“那没关系呀?我师父说,他在三年后来找我的呀!还说要带我去南天门……不!南天山呢!”
天下事很多是难说的,大人故然可以哄骗住小孩子,但上小孩子当的人,却也是多得很。
牛郎这一番胡诌八扯,却把一个智计百出的天残教主,给骗了个个死心塌地信之不疑。
于是,她笑向那帮教徒们道:“难怪尹顺和费家四鼠吃了大亏,他们怎能是我这位小师弟的对手?”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的道:“教主所阅甚是,只不知这位小弟弟,是否入教效力?”
天残教主道:“那还用说吗?依惯例办理就是啦!”
牛郎闻言,忙道:“教主,我还小呢!功夫还没有练成,再说三年后,我得跟师父去,怎么办?”
天残教主笑道:“你不要怕,在你功夫未练成前,不派你任何执掌,暂且挂名在逍遥堂,走在江湖上,你也有个照应,懂吗?”
牛郎笑道:“那可怪不好意思的!”
天残教主道:“没有什么,我也是神州剑侣的徒弟,论起来还是你的师姊呢?”
牛郎故作惊异的道:“真的吗?师父可没有说过,那么我该给你磕头了,对不对?”
天残教主道:“不必了,你只须接受本教的规矩就行了啦!”
牛郎迷惘的道:“规矩?什么规矩呀?”
妖狐水明插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跟着我来,一切听我的就行。”
牛郎想了一想,道:“好吧!就听你的,不过,我叫你什么,哥哥?还是姊姊?”
水明俊脸一红,朝着天残教主看了一眼。
天残教主笑道:“你就上半个月叫他姊姊,下半个月叫他哥哥!”
这一笔账可把个小牛郎闹糊涂了,究竟是姊姊,是哥哥呢?他一直在摇晃着脑袋。
他哪知道这是个阴阳人,上半月属阴,十足的是个女人,下半月属阳,又十足的是个男人,总之,他是个人妖。
天残教主笑道:“小师弟,你别作难了,你就叫他明儿好啦!他是我的徒弟,论说他该叫你师叔才对。”
水明却是乖巧得很,闻言趴在地上就磕头,道:“小师叔在上,明儿给你磕头啦!”
这一来,倒把个小牛郎闹得十分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了。
天残教主突的扬声道:“几乎忘了大事,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牛郎道:“我叫牛郎,我爹就是牛魔王……”
天残教主冷哼了一声道:“胡说!哪有这样的名字?”
牛郎道:“真的嘛!我姓牛,因为我们家开磨坊,所以人家叫我爹牛魔王。”
小牛郎这么一解释,天残教主又几乎失笑,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接受了规矩之后,再到神运宫见我。”
说着话,她在那二十几个护卫下,出了这间大石室。
小牛郎也跟在水明身后,去到另一间石室内,按照天残教入教规矩,拜了祖师,且为他带上了一个赤金臂环。
这孩子的一时刁钻好玩,不知道厉害,误入了天残教,到后来生出了好多的事故,几乎闹得仇敌满天下,又掀起一场武林浩劫,这是后话不提。
从这天起,小牛郎一变而成了天残教中的贵宾,那帮匪徒们,也看牛郎是个小孩子,又是教主的师弟,松弛了戒备,致令好多机密,都被牛郎知道了。
只有两个地方,他没有去过,一个是天刑堂,一个是忘忧谷。
一天合当有事,小牛郎无意之间,进入到一个地方。
这里像个天井。四外都被群山围绕,树木花草碧绿,暖风和煦的吹拂。在那些花树翠草之间,搭篷了一幢的小房子。
他小心眼里惊叹了一声,忖道:“这是什么地方,好好看呀!我怎么早不知道?”
一边想,一边流兜着眼前的形势,也走过好几所小房,听里面喝五喊六,呼叱叫三。
小孩儿家,人家也都没有注意,他也挤上去看上一眼,见是赌钱的,没有什么好玩,就走开了。
不知不觉进入到一所较大的房子外面,见那房子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的是“真个忘忧”四个字……
牛郎心中一惊,忖道:“这里莫非就是那忘忧谷,那天残教主是禁止自己来这里的呀?”
心念动处,就想回身退出,但却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暗想:“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得了?就是那天残教主知道,大不了训叱一顿。”
他这么一想,就放大了胆子,进门走进房去。
见这里是一个小厅,四壁都挂着粉红色的细纱,在阳光透窗照射之下,光线散布得十分柔和。
所有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材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绵绵的,有一种旖旎气氛。
他耸了耸肩,向后面一道门户中走去。
门户是用厚厚的绒帘隔住,揭开一看,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壁间,都嵌着油灯,外面罩着各种颜色的轻纱,照得甬道中,十分光亮。
看出来这间房子,是依山而筑,连通这条甬道,一直进入山腹,想必里面一定还有。
第四章
莫惊慌!错把野鸭作鸳鸯,鸳鸯方飞南州去,此处尽是老秃鸧。
小牛郎误入忘忧谷,他哪见过这等阵仗,入眼看到的尽是妖精打架。
别瞧这小孩胆子大过天,还是就怕这些妖精。
他就像一只昏了头的苍蝇,抱起头东西乱撞,他着急的要找出路。
无奈在这温柔乡中,甬道错杂,东一条岔道,西一条岐路,每一个洞口,都挂着帘子。
小牛郎是见路就走,遇到有帘子的地方,揭开起来,就朝里边钻,一看情形不对,迅疾又退了回来。
连着乱钻了几处,都是一样的不堪入目,反转身回头走去,陡然转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中,还没等到看清楚,先就响起了一声娇呼。
等他仔细看去,不由得满面通红。
敢情在这间房内,一共有六对裸体男女,都贴在一起,姿势各个不同。
有的是睡在床上,有的站着,有的蹲着……
总而言之,是各尽丑态,极尽猥亵之能事。
看那男的,也全都面目俊秀,身体强壮,筋肉喷突,看起来十分有力。
女的,也大多甚是姣美,骨肉均匀,眉目如画,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瑕疵,丰满得令人想过去抚摸个痛快。
她们睡卧蹲立,不论哪一种姿势,都显得柔若无骨。
小牛郎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哪见识过男女猥亵的事,如今看到这样的场面,竟然发起怔来。
就在这时,从身后伸出来一只白如羊脂的臂膀来,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左臂,耳边响起一个娇甜的声音道:“小师叔也有兴趣来参加欢喜禅了……”
小牛郎闻声心中方一惊,倏觉一个丰满柔软的躯体,已贴在了他的身上。
同时,那两只手臂有如两条蛇似的,也缠上了他的脖子。
就觉得额头上有一点东西,软绵绵的磨擦着有点儿痒,抬头看去,见是那裸体美人儿的胸前双峰。
小牛郎更是羞得急了,倏的双臂一震,那女人嘤的一声,退了开去,这才看清楚是那妖狐水明。
他讪讪的一笑,道:“水明,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儿,好难看呀!”
水明娇笑道:“我在这里练功夫呀!有什么难看不难看的。”
牛郎迷惘的眨了几下大眼,惑异的问道:“练功夫?他们这练的是什么功夫呐!”
水明吃吃笑道:“他们练的是天地交泰,二气合流神功,你是否也想练一练?”
牛郎摇了摇头道:“我不懂得怎么练,不过!我也不想练。”
可是妖狐水明此际对于小牛郎,却已然情迷意乱了。
虽然她明知牛郎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发育未成,难解风情,但她立心要吃这只童子鸡。
于是,她娇笑道:“你不懂我可以教给你,等你懂了就知道这功夫练着好玩得很呢!”
小牛郎在这色授魂与的场合中,乱窜了大部份,入目尽是这些调调儿,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怪了,反而那‘练功’二字,却诱起了他的好奇心,打算探个究竟。
他转脸望着水明一笑,道:“你先说说看,要是好学我就练……”
话没说完,眼看面前站立着这么一位雪白丰盈的裸体美人,心中竟也会咚咚跳了起来。
水明笑道:“好吧!我先把眼前的说给你听,但是你听完了,得陪我练呐!”
她说着,瞟给了小牛郎一个媚眼,小孩俊脸红了红。
水明指着一双立着的男女,道:“他们这一式,叫作‘临潭生竹’,练的是精气……”
小牛郎凝神看去,见那男女二人,相对而立,男的右手端起那女的一只玉腿,左手抅紧了纤腰,那女的右手下探,抓着玉茎导引入关,两人四唇吻合,互相吸吮,啧啧有声……
水明又向牛郎飞了一个媚眼,笑道:“此法遇快即止,切忌卸盔丢甲,一泄伤体。”
小牛郎哪懂得这些,但已看得眼花撩乱了,眼光又扫向那蹲着的看去。
见那女的仰卧,男的蹲其跨下,左手抅着女的粉颈,右手擎起那女的一足,挺玉茎入玉关,臀间正然耸动,那女的也掀动上迎,粗气喘吁,娇啼婉转,如醉如痴……
水明笑道:“这一式,名叫‘良骥骋足’,常练此法,可使膂力过人。”
再看那对卧之人,乃是男骑女上,又倾伏于女腹上,两手抱女颈,女则以两手抱男腰,两相结合,如陆地之行舟……
水明笑道:“这一式名叫‘燕燕同心’,乃是调摄耳目四肢之法,常练可使耳聪目明,四肢舒畅……”
她在说话之际,已感到心跳加剧,耳热气促,浑身发热,媚眼流波,樱唇半启,她已耐不住了,双臂一张,就要扑向小牛郎。
妖狐浑身上下俱无寸缕,她既双臂一动,胸前双乳便跳颤个不停。
小牛郎看着这些丑相,心中却有些恐惧,一见水明要扑上来,喊一声道:“我就是不干!”
喊声中,脚尖一用力,人已钻出洞来,顺着一条甬道飞奔下去。
水明已然追了出来,但她并没有抓住小牛郎,气得她狠狠一顿脚,娇声骂道:“小天杀的,勾起人家的兴头来,他却跑了。”
小牛郎像是脱了网的鱼,虽然听到了身后的骂声,他也没有胆子停下来。
这一跑,他倒是并没有再走错路,顺着甬道,从从容容的穿入那间大厅,拉开房门,连着一阵跳迸,飞也似的跑出忘忧谷。
等他出了谷,心中这份懊悔可别提了,直恨自己怎么这样贪玩,像这种邪教也是随便可以进得的?
“𠻵”……
耳边蓦的响起了牛鸣声,接着又是一阵人声呐喊。
牛郎听这一声长鸣,含有一种求救悲鸣的成份,心中一动,脚尖一用力,翻上了一处崖头,望下看去。
但见这下面乃是一道狭谷,谷中豢养着足有百十条牛,正有二十几个壮汉,各拿着绳索棍棒,尖刀利刃,在围捆一只牛。
那牛可也真的凶猛,合二十几个人之力,且又都是练过功夫的人,竟然无法近身。
再看地上,已有两三个人,被那牛用角挑开了肚腹,已然腹破肠流,倒卧在血泊中死去。
牛郎一眼看出来那正是神牛老犍,正被那二十几个人聚紧围着,一时间想不出如何降服这牛。
就有人提议用暗器对付它,任是它皮粗肉厚,但在二十多般暗器齐施之下,就是一条猛虎,也得乖乖的送命。
神牛已然通灵,且看出群贼居心不善,就一声声的发出长鸣求援。
牛郎闻声赶到,见状勃然大怒。
正当那些人才将暗器取在手内,欲发未发的瞬间,牛郎高喊一声:“住手!”
声出人已纵起,就像一只小燕儿似的,掠空而下。
就这么一刹那间,那帮人倏的高喝一声:“打!”
二十多般暗器,随声发出,映日生辉,闪闪发光,在空中构成一片灰云,飞蝗一般罩袭而至。
眼看着,连小牛郎在内,这一人一牛,立即就得罹难,“𠻵”的一声牛鸣,从牛鼻中喷出两股白气,径急的向那蓬暗器卷去,同时,小牛郎也是两掌齐发。
那蓬暗器在这两股劲气扫卷之下,受到了阻力,有的反震而回,大多数都被震飞了开去。
人群中刹时爆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又是两声惨叫。
一阵暴风雨过后,那些人也看清楚了小牛郎,乃是他们教主的贵宾,不由得各往后退了一步。
“𠻵……𠻵……”
神牛连鸣数声,将一颗牛头伸在牛郎怀中,一个劲的揉搓,宛如是老友重逢,十分的亲昵。
牛郎一手抚着老犍头上茸毛,怒目向那些人问道:“嘿!我招呼你们停手,是听到没有?怎么还要打出来那些破铜烂铁,以为你们的能力高,是吗?我倒想要见识一番。”
他说着,把两只手掌一搓,朝前迈了两步,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一站,双目怒瞪着那些人。
那一帮人在江湖上也都全是有个名头,谁也没将小牛郎放在眼内。
可是,他们有所忌惮,谁不知他是天残教主的小师弟,小牛郎不足可怕,但那天残教主,他们可是惹不起,一个个诺诺连声,自动的退了开去。
牛郎喝退了众人,又和老犍亲热了一阵,跨上牛背,出谷而去。
但在他心中,有了为难的抉择,此际,他是否应该离去这天残教,或者就待在这里,或者起程去桥陵?……
仰望天际浮云乍聚又散,小心灵上陡然升起了一阵感触,心忖:“人和这浮云又有什么分别……”
不知不觉间,他就望着天际出起神来。
“唉”……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长叹,他迅疾扭头看去,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少妇模样的人。
他心方一惊,那少妇已然朝他检衽拜了下去,道:“难女吕映虹,拜见堂主!”
牛郎倏的一怔,迷惘的道:“是你?你怎么这样对我称呼?”
吕映虹淡淡一笑,道:“教主亲自委你逍遥堂主,还会是假的吗?”
牛郎笑着摇手道:“我才不愿当什么堂主呢!可是这也是没法呀?”
吕映虹本就疑心小牛郎的出身,不可能会是剑侣的门下,因为她是奉派侍奉牛郎的仆婢,她发觉这孩子并不和一般人一样,打坐调息真气,他却是蜷肘曲膝,睡得香甜。
她当年会和穷书生为了一尊玲珑白玉塔,大闹过晋北的青城下院金天观,知道穷书生练内功的方式,就是这样睡着练的。
于是,她暗中筹思,总想找机会探询一下。
无奈,这天残教到处充满着恐怖,是不敢随便说话的,她几次的启口,都忍下了,因为她怕天残教的毒刑,使她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良好的机会,在山口外碰上了小牛郎,四顾无人,她才慢慢的向小牛郎走近。
她见小牛郎笑得那么天真,心忖:“看这孩子天真无邪,怎能会是邪魔门下的弟子?……”
但她却不敢大意,仍然谦逊着道:“我也是没办法,不敢不称你为堂主,而违背教规的呀?”
小牛郎无奈的一摊手道:“那就由你随便的叫吧!”
吕映虹微一思忖,面现惊惶之色,道:“小堂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有违教规的,如被教主知道,那还得了。”
牛郎淡淡的道:“怎么?这个地方来不得吗?”
吕映虹:“是的!这里是本教禁地,不奉教主金牌令旨,任谁进入禁地,都得要受教规惩处。”
牛郎道:“那么什么人才可以来呢?”
吕映虹道:“此处属于忘忧谷,只有曾为本教立功之人,才能奉到金牌令旨,到这里来……”
牛郎迷惘的道:“要是进入到这块禁地,怎样的惩罚呢?”
“惩罚吗?”吕映虹拖长了声音,秀眉轻皱了一下,道:“那没有什么?最轻的是终生囚禁。”
“终生囚禁?”
牛郎吃惊的怔了一下,轻轻的念着:“终生囚禁……终生囚禁……那不行,我可不能叫他们把我囚起来。”
吕映虹诡秘的一笑,道:“要不然的话,你只有一条路,就是快点走。”
牛郎道:“我走?那么你呢?”
吕映虹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就不用管我了,不过我问你一句话,你得说实在的,你究竟是什么人的徒弟?”。
牛郎笑道:“我……我是我师父的徒弟嘛?”
吕映虹倏的一瞪眼,叱道:“我知道你是你师父的徒弟,我问你师父是谁?”
牛郎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那神州剑侣呀!”
吕映虹冷叱了一声,道:“你这话骗得过教主,那是因为她想念剑侣都想疯了,却骗不了我!快说,你那师父是谁?”
牛郎怔了一下,道:“好厉害!那么你说我师父是谁?”
吕映虹缓缓的道:“若我猜的不错,你师父一定是个风度潇洒的书生,对吗?”
这一来,小牛郎可真的吃惊了,他瞪大着两只眼,呆看着人家,好久!好久!方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吕映虹道:“这个你不用问,孩子!听我的话,此非善地,赶快离开的好,见了你师父,提起我吕映虹,他会告诉你的。”
她话音方落,倏的从崖石后面,闪出来两人,同声喝道:“好贱婢?你是好了疮疤忘了疼,胆敢违背天残教,怂恿小堂主逃走,我看你是活得腻了吧!”
牛郎看这两人,乃是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生得面貌也还有几分姿色,只是神态有些气势凌人,心中就有些不豫之感。
那吕映虹一看见二人,已然吓得面目变色,身躯竟然颤抖起来。
两人理也不理小牛郎,身形慢慢逼近吕映虹,冷冷的道:“你也知道害怕呀?走!快跟我们去见教主去。”
吕映虹见到了这两个人,宛如是碰上了煞星,哪敢违抗不走,哀怨的眼光,瞟了小牛郎一眼。
小牛郎倏然间义愤填胸,舌绽春雷,厉喝一声:“站住!”
喝声中,身形闪处,已然横挡在吕映虹身前。
二人闻声方一怔,又见小牛郎挡在身前,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靠左边的一人,冷冷的道:“小堂主,你这打算干什么?”
牛郎嗔目喝道:“你先别问我,我问你们是要干什么?”
那妇人一指吕映虹道:“这贱人擅至禁地,心生内叛,藐视教规,带她去天刑堂发落。”
牛郎冷冷的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衔,怎么偏喜欢管闲事?”
那妇人道:“我们是天巡堂下弟子,金妞、铜妞,专管察查教中弟子言行,怎么说是管闲事?”
牛郎笑道:“那么你们的言行,又有谁来管呢?”
铜妞接口道:“我们的一切,自有我家堂主负责。”
牛郎道:“你们可认得我吗?”
金妞道:“本教新设逍遥堂堂主,谁不认得?”
牛郎道:“那就好办,教主赐给我全权,身为逍遥堂主,这个地方我是否来得?”
金妞怔了一下,道:“凡是本教堂主以上职司的人,不受禁地之约束,当然是来得的!”
牛郎大眼连眨了两下,用手一指吕映虹,道:“她是教主派给我的,我带她来这里,可以不可以?”
金妞、铜妞两人闻言,不禁又是一怔,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孩,竟是这样的善辩……
但她们平日对教中弟子,是威风惯了,同时心中也实在没有把小牛郎放在眼内,且还有一种妒心,那是因为牛郎只不过一个小人儿,一入教竟然跻身到金环的地位,她们为这天残教卖了多年的命,才闯出来今天的规模,也不过得到了一个铁环,哪会甘心。
铜妞首先忍不住,喝道:“当然是不可以,她敢跟你来,就足见她藐视教规!”
牛郎闻言,登时不禁有气,冷冷的道:“我说藐视教规的不是她,而是你们两人!”
金妞、铜妞闻言又是一怔,几乎是同声的出语问道:“我们几时藐视教规了?”
牛郎卷起袖子,一晃臂上那金环,道:“铁环见了金环,是否应该行礼……”
这一来,金铜二妞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闯出祸来,按教规是该立时赐死的,不由得变了脸色!
铜妞凝眸一想,冷笑了一声,道:“你小子以巧言蒙骗了教主,误认你是她小师弟,才有这金环的荣誉,你不知以恩图报,还心生内叛,目前你已是本教叛徒,还对你见的什么礼,识相点,快跟我一同去见教主,听候发落吧!”
铜妞在说着话,一使眼色,金妞就亮出了兵刃,铜妞也抽出刀来。
小牛郎却是精灵得很,他闻言大眼连眨,已然眉冲杀气,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儿,往后退了一步,以防对方暗算,然后才昂然道:“叛教的可是你们,我身为堂主,却不能坐视,为势所迫,只好取你们性命了。”
话声甫落,倏的又轻喝一声:“接招!”踏前一步,双掌齐发,隔空连击过去。金妞抡起手中钢剑,扫劈飞舞,以剑招来拆解牛郎的掌力。
牛郎倏的化掌击为攫抓之势,这一招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拂云手”,变化欻然,精妙绝伦,举手间已抓向那金妞手中剑的剑身。
不过他并没有真的抓下,只是作势,因为剑锋犀利,手指碰上,还不被切断割裂。
那金妞却为此心头大凛,他是因小牛郎为天残教主的师弟而震惊,不知小孩手上练有什么出奇的武功,竟敢以肉掌抓攫剑锋?
于是,连忙扬左手斜劈而下,以援救右手运剑的劣势。
哪知小牛郎滑溜得紧,五指疾收回来,跟着身形一短,一腿迅疾扫出。
可是金妞的身手,在武林中也是一时之选,陡的一跳,让开了扫到的一腿,腿着剑势一变,直向小牛郎扑到。她应变得奇快,大出小牛郎意料之外,且此际形势对牛郎却大是不利。
因他身形尚未长起,而金妞攻势已到,除去斜着滚开之外,就只有硬接人家这一剑了。
在这危机呼吸之间,小牛郎倏的大眼一瞪,疾然抽出短剑,一式“托搭举鼎”,剑横头顶,向上猛一长身,就势左掌也平胸推出。金妞哪知小牛郎手中短剑乃是件神物,她倒是用上了十成功力,猛力砍下。
“呛啷”一声,剑断两截,同时小牛郎一掌也到。
她本打算硬接小牛郎这一掌,以自己的内力,震伤对方。
哪知小牛郎人小鬼大,却是刁钻得很,他知道斗内力自己不是人家对手,立将剑势一变,招化“指天拦日”,剑随掌后,直刺了进去。
这一招变得迅疾如电,等那金妞发觉不妙,收剑自卫时,为时已晚。
但听凄厉的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是金妞身形连晃,胸前喷出一股鲜血,仰翻在地。
双方动手,也只是眨眼之间,金妞已然溅血丧身,铜妞哪能不怒,一抡手中绣绒刀,大喝一声,就要前扑。
就在她身方纵起,倏觉脑后一缕冷风,急袭而至。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前一弯腰,跟着一个大转身,手中刀借着转身之际,猛劈出去。
那奇袭铜妞之人,乃是吕映虹,她准知道二妞不除,对自己的生死威胁甚大。
其实一个闯荡江湖的人,死倒并不可怕,吕映虹最怕是被打入到那忘忧谷,任人糟践,且还得笑颜相求,那就不如死去好了!
她这偷袭的一招,正要对方这样闪避,但见她玉手扬处,劲风歘起,结结实实打在铜妞的天灵盖上,翻身栽倒在地。
吕映虹出手的并不是什么兵器,乃是拳头大小的一块山石。
以铜妞的武功,在江湖道上,也是数得上的高手,但她却没有料到会变生腋肘,加以吕映虹出其不意,拿山石当作了暗器,是以铜妞一身功夫,还未及施展出来,就已倒地。
小牛郎一见那铜妞栽倒在地,头颅迸裂,死状甚惨,心中一忖,忙道:“你这下出手杀死了此人,要让教主知道,那还得了?”
吕映虹淡淡一笑,道:“我是被逼出手的,如不然她将咱们所说的话,告诉了教主,还更不得了呢?”
她说完了这两句话,幽幽的长叹了一声,显然情绪激动甚剧,接着又道:“目前你还是快点走的好。”
小牛郎道:“那不行,我走了之后,天残教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要走咱们一块儿走。”
吕映虹轻叹了一声,道:“我何尝不愿意走,只是目前时机未到,我还不能走!”
小牛郎那知吕映虹的难处,原因她自从被天残教掳来之后,受尽了酷刑拷打,逼她说出来那玲珑白玉塔的所在,虽然在她一到之时,就说出来被金天观的道士得去了,无奈,天残教主不信她的话,仍是以酷刑相逼。
一直等到派出去踩探的人,回来禀告,说出当年穷书生大闹金天观的事,天残教主才算信了。
但是,并不放她,因为怕她出去之后,将消息传到江湖上去,玲珑白玉塔就难到手了。
并且,又逼着吕映虹服下了一样毒药,每隔一个对时,就得服用一点解药,止住药性的蔓延,否则,就得全身瘫痪,如万蚁附体,痛痒难忍,受不完的活罪,连寻死都难。
小牛郎本也应该按入教规矩,饮下那杯毒药的,但被天残教主赦免了,因为她信了小牛郎三年之后,随师去南天山的话。
由于这些原因,吕映虹也就不能离开这天残教的主舵了。
小牛郎却茫然不知,忙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吕映虹着急的道:“我是不能走,并不是不愿走,你还年轻,难道真的甘心臣服天残教了吗?再说……”
她话未说完,倏的一阵轻风歘然,眼前现出一人,浑身都被黑纱裹紧,竟如幽灵一般,立在身前一块大石上,冷冷的道:“好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离间我教堂主,且还杀死二位巡风使者,你可知罪吗?”
吕映虹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闻言连半句分辨都没有,就已萎顿的跪了下去。
小牛郎也看出来那黑衣人,正是那天残教主,且又不忍心让吕映虹受罪,于是把小胸脯一挺,抗声道:“教主,你可不要宽枉好人,这两个人是我打死的呀!不信你可以来验一下看,是被我剑穿胸脯而死的,怎么可以委过于人,要怎么着,你办我好啦!”
天残教主冷冷一笑,道:“孩子!真看不出来,你还有个英雄气概?快说,你师父到底是谁?”
牛郎一翻眼,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姓闻的老头,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天残教主道:“你这话可是真的吗?”
牛郎道:“我骗你干什么?不信拉倒,我可要走了,谁喜欢住在你这里受闲气?”
天残教主冷笑了一声,道:“孩子!就算你说的全是实话,我也难以相信,打算要走,可由不得你,你自问有本事走得了吗?”
牛郎这孩子天生有一股傲性,他就是不怕狠,闻言睨视了那天残教主一眼,道:“我可不相信你有设下天罗地网的能耐,我这是说走就走!”
他一语方毕,仰天一声长啸,呼唤那头神牛。
说也奇怪,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神牛已然跑得没影儿了,且在他那一声长啸中,却唤出来不少的黑衣武士来。
这一来,小孩惊得怔住了,两只大眼,四外扫瞥,见围上来的,有七八个人,也正是天残教中的八大堂主,僧道俗儒全有。
天残教主冷冷的道:“孩子!你看清楚了没有?别说你是个小娃儿,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闯不出这南五台。”牛郎脑际,陡然抹过一丝灵光,心忖:“打是绝对打不过他们,不如假装服输,借机会能制住他们一个人,以命换命,何愁那天残教主不教自己走路?”
心念动处,短剑还鞘,朗声道:“好!不走就不走,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天残教的天刑堂主辣手金雕屠英,哈哈狂笑一声道:“好小子!有骨气,俺屠英就最重这样的人物。”
他笑语声中,大踏步向牛郎走去。
小牛郎大眼连眨,心忖:“你来最好,先制住你,看那天残教主放不放我走?”
天巡堂主黑妖狐尹明,真不愧人称黑狐狸精,他已看出来小牛郎神色不对,忙喝道:“老屠呀!小心这小杂种不怀好意呀……”
辣手金雕屠英蓦然惊觉,但已晚了一步,小牛郎左手五指如钩,已然扣住了他的手臂脉穴,同时右手伸出,抵住了屠英的背后“命门”要穴。
这一来,可就好看了,屠英那么一个伟岸的身躯,论声名,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道上,谁不知辣手金雕屠英,但却被一个小孩子制住了,所扣又全都是制命要穴,刹时间,他连急带怒,冒了一头大汗。
天残教主可也没有想到,这小娃儿竟是如此的刁钻滑溜,他也懂得先制人的道理?……
牛郎制住了辣手金雕屠英,立即朗声喝道:“这一遭,我牛郎走得了啦!”
天残教主她此际可真的怕小牛郎一时紧张,抵着屠英命门那一掌一推出,别瞧辣手金雕屠英是绿林道上的成名人物,可也受不了小孩那一击。
于是,她退后了半步,沉声道:“小畜生,你打算怎样?”
话未说完,天勇堂主铁鳞金线尤灿已沉不住气,大叫道:“小子不可出手伤人。你有什么要求,定可照办!”
牛郎大眼连眨,冷冷的道:“放我和这位吕姑娘一同离开这南五台山!你们可答应吗?”
天残教主默然不语,定睛看着小牛郎。
那天残教中的八位堂主,却又一齐凝目注观着天残教主,刹时间一片沉寂,静得有些可怕。
天残教主那阴寒锐利的目光,把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郎,看得浑身不对劲,有一股寒气冒上了心头。
好久!好久!天残教主才始缓缓的反问道:“答应你怎么样?不答应你又怎么样?”
牛郎道:“这还用说,答应了,放我和吕姑娘一路离开这里,不准拦阻,如果不答应,我这一掌落下,这个大个子就得架起旋风进鬼门关。”
天残教主冷然道:“孩子,你才多大呀,你的想法未免行不通吧?”
牛郎闻言不禁心中一怔,暗忖:“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行得通行不通又和岁数有什么相干?”
他方自沉思寻味,天残教主已接着道:“如果你真打算换命,对你可是不值,屠堂主已是四十岁以上的人?什么事情他没有见过,没有经过,死也值得,但是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正然前途似锦,死了却有些可惜……”
天残教主这么一说,辣手金雕屠英却有些挂不住了,心忖:“是呀!我都四十多岁的人,大海大浪都经过了不少,要是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就是不死,还怎样见人?宁可人死名在,不叫人在名亡,拼了吧!”
他念头动处,突然狞笑了一声,猛可里一挣,登时脱出了小牛郎的掌握,转身凶恶的道:“嘿嘿!小畜生,你想不到吧!本堂主是逗着你玩哩!这回就要你小子的命了!”
喝声中,抡掌就劈了下来。
小牛郎见辣手金雕挣脱了自己的掌握,也知道厉害,登时脸色大变,方打算闪退,劲厉的掌风已到。
他才练有几天功夫,怎能破得了对方这劲厉的一击,一个吃不住劲,蹬蹬蹬直被掌风扫退出去五六步,方始站稳。
可是辣手金雕屠英恨透了小牛郎,一着之差,几乎使他英名扫地,怎能不恨,哪会放过小牛郎。
就见他如影随形,跟踪又上,双掌连环,呼呼又是两掌劈出,狂飙疾发,把个小牛郎压得透不过气来。
牛郎心中方一惊,突觉腰间一麻,已被屠英点住穴道,身躯僵木的斜靠在一块大石上。
辣手金雕屠英在绿林道上,却是以手辣心狠出名,以他的本意,恨不得一掌劈碎了小牛郎。
但他却有些忌惮,不敢妄自杀死小牛郎,在点住了牛郎之后,双目直瞅着天残教主。
天残教主轻叹了一口气,冷冷的道:“把这两个人带向天刑堂发落!”
说完话,一摆手领着众人而去。
天刑堂主正就是那辣手金雕屠英,他高兴得哈哈直笑,望着牛郎道:“小子,要你知道本堂主的厉害,终生不忘。”
话声中,抓起两人就向另一个山谷深处奔去,一直进入一个山洞,把他们摔在地上,又用特制的铁链,把他们手足俱都以链扣住,然后解开了两人的穴道。
又复狞笑道:“你们不必妄自打算逃走,这两条铁链,却非凡铁,别说人力,即使使用宝刀宝剑,也难以损伤。”
说罢,转身出洞,反手扃住了洞门,扬长而去。
小牛郎和吕映虹两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固然,他们可以趁这时一头撞死……
可是,吕映虹心中,却是宁可受尽折磨,也不愿就此死去。
这并不是她怕死,她要实践老父临死时的遗言,找回那玲珑白玉塔,才算有个交代。
小牛郎呢?他却满不在乎,既不愿死,也根本就没有想到死。
吕映虹清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苦笑,道:“孩子,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是听话早走,不就没事了吗?”
牛郎笑道:“你放心吧!我是不会死的,你忘了我是天残教主的小师弟了吗?”
吕映虹嗟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忘记,可是她对你已起了疑心了呀!”
牛郎闻言,为之默然,身子一扭动,碰着了一件东西,低头看去,见是自己那柄短剑,心中倏的升起了一个断链逃走的念头。
可是,当他抽出短剑,用力去剁那铁链时,证明了辣手金雕屠英所说不错,这铁链真的不是凡铁,不由得颓然而废,垂头丧气的,坐着不动了。
夜幕罩下来了,整个南五台山,都是黑压压一片。
石洞中无灯,无火,无声息,静悄悄的,静得令人难受。
“铮铮”两声微响,一条人影,宛如惊鸿般,飞入洞内。
牛郎恰恰看个清楚,心忖:“这必是那天残教主来杀我们了,好吧!不等你动手,咱们先拼个同归于尽……”
吕映虹也看见了,她却是心中一震,想道:“此人身法好快,天残教中的人,除了教主之外,却没有此等身手的人物,他是谁……”
那条人影欻然现身,只见他身材中等,举止矫捷已极,面上蒙着一条青巾,只露出灼灼有神的眼睛。
牛郎实在忍不住了,喃喃的道:“要杀要剁,随便好啦,何必……”
吕映虹倏的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低声向那人道:“尊驾是什么人?……”
那人一言不发,走近铁链旁边,伸出双手,分握在那粗如鸭卵的铁条上,看他之意,分明是来救两人逃走。可是,小牛郎却会错了意,以为人家是来杀死他来的,他本抱定同归于尽之心,见状突然低喝一声:“要死咱们一块儿死!”
喝声中,双手一抡,手中铁链哗啦啦一声暴响,挟起猛烈风声,直向那人砸去。
他这一疯狂的举动,实在令人惊骇。
但那蒙面人半声不哼,倏的后退了一步。
牛郎也疾然收劲撤力,铁链呼的一声响,擦着那钢条荡过。
“哼!想要我牛郎的命……”
他话只说出来一句,却见那蒙面人抬手虚空一按,登时一股潜力,迎面压到。
小牛郎赶忙沉气拿稳桩步,却已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得住脚,却不由被人家这功夫,震得怔住了。
在这时,那人趁他这一怔的瞬间,双手抓钢条向左右一分,登时开了一个大洞。
那人并不理会小牛郎,却低声向吕映虹道:“吕姑娘,快点出来,迟恐不及了。”
吕映虹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对方是什么人了,忙道:“我……”
那人连忙摇着双手,低声道:“快点,你服下那点毒药不当紧的,我早有解药啦,快,要快……”
吕映虹回头看了小牛郎一眼,钻出洞去。只听那人闷哼了一声,接着是铁链声响,想必是已弄断了那铁链,一阵风声欻然,人已失去了踪迹。
这些情景,登时把个小牛郎闹得傻了,人家这是什么功夫,怎么练得这样高明,他能不为之诧骇。
没有好久的工夫,人影又现,但当他方一走近那铁栅时,微噫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有些感到意外。
但随即招呼小牛郎出来,要替他弄断双手双足间的铁条。
牛郎低声道:“你这位大叔真好,这铁链可结实着呢?我那短剑都砍它不断。”
那人微哼了一声,牛郎心中一震,暗忖:“这口音好熟,他是谁呢?”
就在他思之未竟,那蒙面人调元运气,浑身骨节一阵连珠轻响,又脆又密。
小牛郎更是吃惊了,心忖:“他这是什么功夫,怎么像放鞭炮样的,响个什么劲?……”
“开!”那蒙面人倏的一声大喝,双手猛的一绷,“铮铮”数响过处,那道铁条已齐他双腕处断开。
蒙面人震开了牛郎双腕上的铁链,迅速的又俯身,握住了他脚上的铁链。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劲风急冲而至。
就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赶月般,飞扑而至,人未到,掌力先至,猛袭蒙面人的后背。
小牛郎在这时,突然想起了蒙面人是谁了,高喊了一声:“师父……”
他这一声出口,那扑来之人,似乎为之一怔,跟着心神一分,那劈出来的掌力,便散去有四五成。
否则,对方那人这全力一击,任那蒙面人再高的武功,也承受不起。
但就这几成功力的一掌,可也不是儿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蒙面人陡的直起身来,身形倏的一个急转,一掌借势推出。
“蓬”的一声大响,那偷袭之人,怒啸出来半晌,一个高大身形,暴然撞跌开去。
蒙面人却是纹风未动,奇快的又俯身握住铁链。
牛郎但觉脚踝一震,“铮铮”两响过处,铁链又由两边震断,恢复了自由。
那被撞倒之人,突的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来南五台撒野!”
牛郎突然叫道:“师父!这个人最坏,他叫辣手金雕屠英!”
屠英倒不把小牛郎放在心上,接着又逼问了一句道:“快说,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冷冷的道:“穷书生……”
声出,倏的一个转身,直扑辣手金雕屠英。
真个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辣手金雕屠英平日是何等气焰,可说是从来不知“害怕”二字,但在一听对方说出“穷书生”三字时,却不由自主的连连向后倒纵。
那蒙面人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小牛郎随后跟着追,眨眼间,三人已出了这石洞甬道。
辣手金雕屠英一边跑着,心中在想:“自己如被穷书生追上,如果教主不能及时赶来,自己非死不可。”
无奈,他的脚程没有人家的快,刚出石洞,已被那蒙面人追上。
可是,那蒙面人在追近辣手金雕屠英的身边时,并不出手攻击,倏的一个转身,恰好小牛郎赶到。
蒙面人用了个奥妙的手法,不知怎的,右掌已到了牛郎腰际,轻轻一托,挟在了肋下,蓦然一晃身,纵上崖顶,转眼间,又没入黑暗之中。
就在蒙面人方走,天残教主突然自空中飞坠下来,喝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屠英道:“大概是穷书生吧……我可不敢确定。”
“穷书生?”这三个字对于天残教主,却也有个震慑力量,她不禁心头一震,冷冷的道:“两人都被救走了吗?”
屠英点了点头,天残教主轻叹了一口气,忖道:“他必然已知道我是谁了!”
一念方毕,冷冷的道:“去,召集八堂堂主,神运宫中议事。”
辣手金雕屠英应声飞纵而去,天残教主也以绝快的身法,先在山上兜了个大圈,没有发现那蒙面人的踪迹,才回到神运宫。
神运宫乃是一座庙宇改建而成,此际天残教中的八大堂主,全都到了。
天残教主就了主座,她先环视了众人一眼,心中一阵悚然。
想当年自己执掌血泪榜,是何等威名,血泪榜到处,哪个不为之丧胆。
但如今连个天残教的门面都撑不起来,看这几位堂主,一个个垂头丧气,失去了斗志,显得有些零星落索。
天残教主她自己不得不振作一下,立即把头一昂,道:“方才发现了一个蒙面人侵入本山,已将姓吕那丫头和牛郎救走……据说是那昊天剑客穷书生……”
八位堂主一听书生之名,登时全都面露诧骇之色。
天残教主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但在本教主赶到时,蒙面人已先一步溜走,所以本教主也无法确定是否那穷书生……”
她说到这里,微微又一顿,双目电射一般,扫视了几人一眼。
八位堂主一个个默坐无语,似乎每一个人都有满腹心思,但又苦于不知从何处说起。
天残教主暗自嗟叹了一声,接着又道:“今宵请各位来此,有两件任务,要烦大家协力以从的……”
“——第一、如须要克制住穷书生,当今之世,只有和合八剑,和那降魔十二式,有关和合八剑,本教主准备亲上南天山求取,降魔十二式的武功,却全在那玲珑白玉塔上,还得诸位出点力……”
“——第二、本教从今天起,暂时停止活动,等本教主南天山回来时,再决定动静。”
八大堂主本就是应声虫,草莽末流,他们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他们听天残教主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得异口同声道:“教主思虑周详,我等愿尽全力以从。”
天残教主淡淡的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本教根本停止活动,只是免得招摇取祸,如违者……那就怪不得本教主心狠了。”
天残教会议到曙光初现时结束,各自准备行装,匆匆下山而去。
在这时,离着南五台不远一个冷僻山谷中,也有三个人在密谈。
那是小牛郎和吕映虹,还有一位是个风度潇洒的书生。
那书生像是很生气,厉声训叱着小牛郎,吕映虹说好说歹,两方面劝,小牛郎也改口,喊了人家一声:“吕姑娘!”
也是在天将放晓时分手,吕映虹随那书生飘然而走,小牛郎却呆在当地发怔,因为他想起了那条牛。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牛鸣之声,似乎就在山口。
小牛郎闻声不禁大喜,拔腿就飞跑而去。
他心里却在想:“等会见了老犍,非得打它一顿不可,它可害苦了我啦!”
远远的果然看到了那牛,不过在那牛身边,多出来一个人。
小牛郎以为自己那牛,必是被他偷走的,要不来,神牛怎会见自己有难不救?
他越想越气,倏的高喝一声:“偷牛贼哪里走!”
人随声起,一个“燕子穿云”式,飞上半空,又是一个“海鸟掠波”,朝那人扑去。
那人似如不觉,等到小牛郎身形扑近,倏的一个转身,让过牛郎双掌,猛的一探手,捉住了他的足踝,用劲一抖,小牛郎一个身躯凌空又升起三四丈高。
这一来,把个牛郎吓得魂飞天外,暗中一咬牙,方待张口大骂,等他看清了那人是谁时,立即喊了一声:“师叔!是你呀?”
那人哈哈笑道:“是我怎么着?好小子,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话声中,牛郎人已落地,用了一式“鲤鱼打挺”,站稳身形,才又向那人叩下头去。
原来那人乃是戴月使者潘奇,他望着小牛郎笑道:“小子,牛被你一骑走,我就老是不放心,恐怕你闯出祸来,要是把牛丢了,可叫我怎样回桥陵交差,所以才从后追了来。”
牛郎道:“你看!这牛不是好好的吗?保管少不了一根毛!”
潘奇呸了他一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如不是我早到一步,神牛已被人家红烧清炖了。”
牛郎大眼连眨了几下道:“不用问,我师父也是你给搬来的了?”
潘奇笑道:“要不是你师父来,谁能救得了你?”
牛郎讪讪的一笑,又问道:“师叔你这是往哪里去?”
潘奇笑道:“我当然是回桥陵去呀!”
牛郎闻言高兴得跳起来,道:“那可好啦,一路到桥陵,有师叔作伴,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潘奇笑道:“你小子先别高兴,告诉你吧!回桥陵的是我,却没有你小牛儿……”
这句话无疑是一盆冷水浇头,小牛郎的高兴被洗了个干净,哭丧着脸道:“那么我呢?”
潘奇笑道:“你师父认为你这孩子太胆大了,天残教那么凶残的地方,你都敢混充进去,不让你受点挫折行吗?”
牛郎道:“要我受挫折,怎么不打我一顿呢?”
潘奇道:“打你能行吗?不过他是准备着要你挨打的,但是动手的不是你师父,那样是打不出个好徒弟来哩!”
牛郎迷惘的笑道:“我知道了,师父一定是请师叔来管教我了,师叔放心吧!牛儿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潘奇笑道:“你想的倒好,我可犯不着,打脏了手到哪儿洗去?”
牛郎却就听得糊涂了,瞪大着两只眼,怔怔的道:“就想不起来,除了师父和师叔之外,还有谁敢打我小牛郎? ”
潘奇道:“要打你的人可多着呢?这也是你师父改了主意,不让你去桥陵的原因,懂吗?…… ”
话声顿了一下,牛郎仍是想不通,潘奇接着又道:“你师父要你到江湖上历练一番,好教你得知人心险恶,学些自卫的道理,那时你的武功才能更进一步,再到桥陵来找我好啦! ”
牛郎才明白了是这么一回事,但他对师父极是信服,可不敢不听,心中却在不停的转着念头,暗忖:“要我闯就闯,怕什么?桥陵我还是得去,要不然那‘万乘真经’让人家得去,才冤呢! ”
他在心念连转之际,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戴月使者潘奇却无法猜得透小孩儿的心思,还以为他有些胆怯呢,忙道:“孩子!不要怕!路是人走出来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你只管放心的去闯,我现在传你两手功夫,就是碰上比你再强的人,你也绝不会吃亏。 ”
他说着,就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来几条曲折的线路,道:“这是桥陵秘传七十二种绝艺之一的‘参商移位’步法,你依线出脚,练熟之后,自然会领悟其中妙用。”
另外,他又传了小牛郎一套“五行迷踪掌”,掌仅三五式,但其中却含有无上玄机。
再又留给小牛郎几锭银子,一封书信,又不厌其烦的谆谆叮嘱道:“这几锭银子你节省着用,免得花光路费,贫困落魄,切忌不可犯下偷劫的过失,那是不可原谅的,如果没有钱用,或者有什么困难的事,可将这一封书信投到洛阳朱家祺那儿,他自会给你安排的。”
他话说完,眼看着小牛郎把银子和书信,放在贴肉的一个小革囊里,才算放了心,唤过来神牛,扬蹄而去。
小牛郎就暂住在这荒谷中,死心塌地的练那“参商移位步”和“五行迷踪掌”,越练越有劲,竟然舍不得搁下来。
就这样,他连着三天三夜里没有合过眼,一直等到都练得熟了,困意也就趁隙袭至,他这一睡,就是一昼夜。
那是第五天的早上,他一睁开眼来,见太阳已爬起来好高啦,看看潘奇为他留下的干粮,也早就没有了,这才想到自己不能老住在这里呀!
同时还有一个意念,使他无论怎样也忘不掉,就是那桥陵上苑藏书阁上的铁函,“万乘真经”。
于是,站起身来,先演练了一趟步法,又复习了一下掌法,抽出短剑来,又练了一阵的“和合八式剑法”,才满意的笑了笑,动身出谷。
是中午时分,他到了一个小镇,就在一家小饭馆里,随便叫了一客饭食,吃饱之后,付账出门。
蓦的他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不少的人见着了他,竟然纷纷避开,他要向人家问什么,不等他启口,人家早已跑得远远的了。
可是,并不走开,只是远远的看着他……
他几次都想发气,恨不得把那些人大打一顿出气,无奈他目前已然历练得胆小多啦!不敢再招灾惹祸了。
其实,人家见了他,唯恐避之不及,他哪又能打得了人呢?
但他心中却感到有些落寞,有一阵孤独的气气,侵袭着他。
他无精打采的出了镇外,慢慢的走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迷惘。
忽然一骑风驰电掣般,追了上来,到了他身边时,速度立缓。
牛郎抬目一瞥,只见马上人面目清俊,一身书生装束,朗目含威,正深深凝观着他。
牛郎那能会怕他看,人家看他,他也凝目看着人家,在他的脑海里的印象,感到这少年书生一定是个正派人物,禁不住朝着人家微微一笑。
那书生长眉轻挑,微露愠色,大声叱道:“有什么好笑的?”
牛郎仍是含笑道:“没有什么?我的心里想笑就要笑。”
那书生本是挑衅而来,但见这小孩笑意满脸,逗人喜爱,气就消了不少,长眉又一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小牛郎听这书生问话,有些咄咄逼人,毫不客气,心中不觉有气,漫声应道:“你问我的来历干什么?我又不打算和你交朋友。”
那书生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道:“哼!早晚我会知道你的来历……”
小牛郎朝着人家身后作了一个鬼脸。
那书生一抖马缰辔,跨下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牛郎是小孩儿家天性,过去了的事,早已忘了个干净。
又走了数里,身后蹄声又起,回头一望,见是个面貌丑陋,形体不全断了一条手臂的人,跨下一匹健马,急驰而来。
小牛郎神目如电,迅速一瞥已看出来这个人,年纪不大,何以弄得成了残废?
他心中正自诧异,那丑汉已到了跟前,横马拦住了小牛郎,那对锐利的眼神,在牛郎身上转了一匝,冷冷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这一来,小牛郎却有些忍不住了,也是冷冷的答道:“你管得着吗?”
那人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当然是管不着,不过有人要管,且还打算要你的小命。”
牛郎闻言倏的一瞪眼,道:“他是谁?我和他无冤无仇,凭的什么?”
那人笑道:“不凭什么,就凭你是天残教的小堂主……我不妨告诉你,在这一带可全是天残教的范围,同时也有不少的正派人物来找麻烦,你身为天残教的堂主,人家会放过你吗?”
“哦!”牛郎一听,才悟了过来,明白了人家避着他的原因,忙道:“那只是玩玩,其实早就不干了。”
那人道:“这个我也早知道,你不是被穷书生救出来的吗?”
牛郎吃惊的后退了一步,道:“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那人笑道:“小堂主,你这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认识我,我可认得你,你不是穷书生的徒弟小牛郎吗?”
这一来,牛郎更是吃惊了,想不到人家对自己的身世也摸得十分清楚,他哪得不惊,呆呆的发起怔来。
你当这丑人是谁,他乃是马岭关太行毒龙冷残的儿子,小银龙冷云。
在当年他却是个面貌英俊的翩翩佳公子,自从毒龙冷残和轮回居士史天灏,为了权力之争,把他当作了牺牲品,打入到轮回道中,变成了一只大狗熊。
为这件事,逼反了马岭关,才有十狂归降丑哪吒。
轮回谷冰消瓦解之后,冷云就沾光是一只大狗熊,保住了一条命,随着潜踪到南五台山,揭去了兽皮,恢复了人形,但已不是往日风采了。
但在他脑中,种下了仇恨之苗,他要报仇。
当前的仇人,第一是那血泪榜主人,也就是目今的天残教主,第二是那穷书生。
可是,论武功势力,这两个人他哪一个也斗不了,只有运用心计了。
自从穷书生夜犯南五台,救走了小牛郎,天残教主宣布封坛,他也立时有了打算。
那就是挑起武林风波,彻底毁了天残教,关于对付穷书生,他却打上了小牛郎的主意,心忖:“好歹我先得教坏他的徒弟,也叫他知道我冷云不是好对付的!”
他存了这种心念,所以就趁着天残教主主要人物离开之后,偷偷下了南五台,暗中盯上了小牛郎。
牛郎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他哪懂得人心险恶,一听人家点明了他的来历,就惊得怔住了。
冷云笑道:“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牛郎不屑的道:“猜对了有什么了不起?”
冷云道:“是没有什么,但那找你拼命的主儿,人家可不含糊呐……”
牛郎冷嗤了一声,道:“我才不怕他呢?”
冷云故作吃惊,忙道:“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牛郎摇头道:“不知道!不管他是谁,他只管找我的麻烦,我就不饶他。”
冷云道:“他呀,就是我的徒弟,方才过去那书生,他叫小狗熊。”
牛郎惊异的问道:“那么你呢?你是什么人?”
冷云倏的一直腰,冷冷的道:“谁不知道我江湖异侠大狗熊!”
牛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原来你们都是狗熊呀,我谁都不怕。”
冷云蓦的吼了起来,喝道:“好小子,你胆子可不小呀,连我大狗熊都不怕,来!咱们打上一架试试。”
他的主意,是在测验一下小牛郎的武功,以为小小年纪,虽是穷书生的徒弟,谅也没有多大的造诣。
于是,他是说打就打,喝声中,举掌拍去。
哪知道,小牛郎方学会了一手“五行迷踪掌”,正打算找个人试试手呢!
见状毫不犹豫,提起右掌,疾向对方手掌脉门,迎着切去。
这一招出手,冷云几乎为牛郎喝起彩来。
原来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掌,无论从来势,用式上看,可说是玄妙已极,不问他冷云是缩手,是撤掌,对方顺势变化,不是一掌击中胸口要害,就是化切掌为擒拿,可使手臂断折。
冷云心头一凛,迅即踏步左闪,打算避开这一招。
就当他身形才一动,忽觉肘已被对方抓住,跟着力劲一增,顺势一托一抛,冷云不由自主的被抛飞开一丈多远,双脚一沾地面,才稳住了身形。
牛郎笑道:“大狗熊!你不行吧,我想小狗熊也更是不行?”
冷云的武功,可也并不含糊,没想到出手一招不到,就被小孩举手制住,抛开了一丈多远,心忖:“难怪穷书生名震武林,就连他这个小徒弟,也是这样了得。”
当下笑道:“好!真不愧是穷书生的高足,大狗熊服了你啦!走吧!”
他说完话,跳上马背,加了一鞭,风驰而去。
小牛郎看着人家走远了,心中忍不住高兴的大笑道:“潘师叔真没有骗我!一招就打败了大狗熊。”
心中一高兴,念头又转向那“五行迷踪掌”上的几式去,生怕他自己会忘了似的。
他边想边走,缓缓的又走了十多里路。
忽见从道旁林中,冲出来两匹马来。
牛郎见那马上没有人骑坐,方自惊讶,倏闻金铁交鸣之声,随风传来。
他好奇心动,心忖前面必有蹊跷,念头一转,便向林中深密处纵去。
眨眼间突出树林,面前是一座土岗,立又向上跑去。
“咦!你怎么才来呀?”
他刚刚跑到了岗上,突然有人打上了招呼,抬目看去,不禁也惊噫了一声,道:“怎么是你大狗熊呐!”
敢情那人正是丑汉冷云,竟然早就到了这土岗上。
他再转眼向下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从这土岗上看去,十多丈之处,正有四个人在拼命厮杀。
地上已躺下了五六个人,身上俱有血迹,想是已被人击毙。
他眼光到处,也看清了那正在厮杀中四个人的形貌。
一个是位艳光照人的少妇,他不认识之外,其余三个人,他却是全都认得。
那少年书生,正是大狗熊所说的小狗熊,另外两位,却是天残教的两位堂主,天罡堂穿云鹞子韩大方,天巽堂瘟癀使者施独。
地上倒卧在血泊中的人,也全是天残教中弟子。
冷云淡淡的道:“看来天残教的这两位高手,也离死没有多远了,你牛郎可是受过人家款待的,就这样眼看着见死不救吗?那就不是一个侠客的胸襟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下面已发出一声惨叫,是那穿云鹞子韩大方倒地了。
但那少年并不歇手,她一剑戳倒了韩大方,一转身又扑向了瘟癀使者施独,形成了两打一的局面。
牛郎可就忍不住了,何况又被冷云那一激,拔出手中短剑,怒哼一声,高喊道:“小狗熊休得伤人……”
下面拼战中的三人,一听到喝声,一齐抬目看去,就见从土岗上飞纵下来一个小孩。
那少年书生朝那少妇微微一笑,道:“姊姊!又一个送死的来了。”
就这么一瞬之间,那瘟癀使者可是真够滑溜的,早已脚底下抹油,滑了腿啦!飞纵而逃。
那少年书生并不追赶,倒提着一条软鞭,迎上了小牛郎,笑道:“小孩儿!你也敢来送死吗?”
牛郎气哼哼的道:“我知道你叫小狗熊,干嘛两个人打人家一个,得放手处且放手,你懂不懂!”
那书生闻言一怔,怒道:“你叫我小狗熊?”
牛郎一听,心想:“原来此人不喜欢他这个外号。”
于是,把短剑一扬,道:“那是你师父大狗熊告诉我的,还会错得了吗?”
在这时,那少妇一眼看到牛郎手中短剑,心中一动,忙问道:“小朋友,你这剑是从哪里来的?你师父是谁?”
牛郎大眼一翻,道:“怎么?你看上了我的剑啦,哪里来的,就不跟你说!”
那少妇闻言,倏的秀眉一瞪,转向那书生道:“杰弟!把这小东西给我拿下,捉活的,回去好好的审他,怕他不说?”
那书生应了一声,朝着小牛郎道:“听到没有,还等我动手吗?”
牛郎笑道:“假若我不愿听你的话,小狗熊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他一声声的小狗熊,喊得那书生怒火冲天,厉喝一声道:“我劈了你……”
牛郎长笑了一声,道:“咦!好凶哟,凶就能吓倒人吗?小狗熊我不怕你。”
说着,短剑起处,划出一道青芒,宛如奔雷掣电般,直奔对方面门。
那书生见牛郎出手奇怪,容色一凛,忙挥鞭疾缠。
牛郎又是一声长笑,蓦的一振脉,施展出和合八剑的第一式,“云龙出现”,倏忽之间,已刺出来三剑。
剑尖上幻化出三点星火,一齐向对方面上“印堂穴”,胸前“玉堂穴”,小腹“气海穴”三处刺到。
那书生到这时,才看清楚了牛郎手中的短剑,惊叫了一声道:“是金钩剑哪……”
他虽认得剑,却不认得剑招,一时间不知如何抵挡才好,只好拼命向右后方跃开。
牛郎人小鬼大,脑筋灵敏,早已料到对方会向后跃退,是以脚下早作准备。
当那书生一退时,他已如影随形,跟踪急扑而进。
此际那三点寒芒已剩下一点,不即不离的指着对方面门的“印堂穴”,只要他手腕一翻,那书生立刻便得尸横当地。
就在这时,倏的一个娇脆的声音,喊道:“小牛郎休要伤我小叔……”
喊声中,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像只小燕见似的,飞纵而来。
牛郎闻声看去,认出来是那南宫玉燕,微微一笑道:“好!不伤他,我找你。”
话声中,倏的撤招收剑,那书生已然头上见了汗了。
此际,南宫玉燕已然身形落地,手中持着她那柄短剑,恶狠狠的瞪着牛郎,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小叔。”
牛郎却是满不在乎的道:“打就打啦!有什么不得了,快还我的牛来,要不然,我连你一齐打。”
南宫玉燕一撇嘴道:“哟!好凶呀,谁见你的牛啦?”
牛郎倏的一瞪眼,他是存心耍赖,装成很生气的样儿,气哼哼的道:“怎么?你打算赖,骑跑了我的牛,不敢认账是不是?”
南宫玉燕道:“谁耍赖了,你的牛已被天残教截去啦!有本事去向他们要去好啦!”
牛郎听了,张口欲言,还没有说出话来。
倏见从土岗上飞跑下来三个人,一个人边跑边喊道:“小师兄,你在这里呀!可把我们找苦啦!”
牛郎闻声扫目一瞥,认出来是傻小子鲁杰,后面的两个人,在深山荒寺中见过的,一个是小朱燕 ,一个是幻云仙子苗玉秀。
牛郎一看到了傻小子鲁杰,高兴的大笑道:“傻兄弟,你才来呀?先等着,看我打完这场架,咱们再谈。”
傻小子真浑的厉害,也没看双方都是些什么人,除了他两位师父之外,就是他的两位师妹,但他却赞成打下去。
闻言哈哈一笑道:“小师兄,你可要快一点呐,我跟我师父还要等着走呢!”
牛郎道:“不妨不妨!这儿的事快得很,三两下子便分出高低了,打完架咱们就走,找地方玩去,包管误不了事。”
鲁杰笑道:“好!多打倒他们两个,我在这里给你叫好……”
一声未完,后脑袋瓜上挨了一巴掌,“吧”的一声,打得还是真响。
小姑娘朱燕气鼓着小腮帮子,道:“傻师兄,你是在帮着哪一边呀?”
这一巴掌,才把傻小子打得清醒过来,嘻嘻一声傻笑道:“嘿!自己人打自己人!”
朱燕这时已纵身落在牛郎面前,娇喝一声道:“小贼!快说那剑侣遗骸被你盗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这一提起了剑侣遗骸,那美艳少妇先失声惊噫了一声,接着就是那书生喊出来一声:“和合八剑……”
在这一瞬间,苗玉秀也到了跟前,几人互相打过招呼,原来那美艳少妇,乃是无影女侠莫莺儿,那书生是黄淮双侠中老二石杰。
他们这次的重入江湖,全都为的是寻找两个人,一个是那穷书生,一个是苗玉茹。
但当小牛郎方才一亮出短剑来时,莫莺儿睹剑吃惊,心忖:“金钩剑?……莫非翔哥他收了徒弟?……”
于是就扬声询问小牛郎的出身来历。
哪知,小牛郎在一路上所遇到的人,全都是这样的问他,他心中一憋气,打定了主意,暗道:“哼!我就是不讲!”
莫莺儿这才命石杰动手,以为一个小孩儿家,能有多大的能力,石杰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后起之秀,收拾个小孩儿,总不会有问题。
哪知,动手一招不到,石杰竟然被逼得险象环生,如不是南宫玉燕招呼上一声,石杰最低限度也得带点伤。
这一来更使这位无影女侠吃惊了,恰在这时,苗玉秀赶到。
苗玉秀的心意,却是不同,她一心都在那剑侣遗骸上,一看到小牛郎,眼睛里早已冒出火来,就待纵身上去,被莫莺儿拦住了。轻轻的道:“秀妹妹!你先别急,仔细的看那孩子手中的短剑,认得不?……”
苗玉秀凝目看了一下,也惊噫了一声,道:“咦!金钩剑……怎么到了这孩子的手内?”
莫莺儿道:“我看这孩子必和翔哥有关,翔哥哥的下落,也就在这孩子的身上。”
苗玉秀默然的点头,一齐注目向场中看去。
就听小牛郎哈哈笑道:“你想见那剑侣遗骸吗?这一辈子你都见不着了。”
朱燕道:“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牛郎笑道:“我才不稀罕藏起来呢!臭烘烘的,点把火就给烧了。”
“你敢!”朱燕尖声喝叱了一响。
牛郎见这位小姑娘连脖子都气得红了,不由暗自好笑,越发的要气她,笑道:“为什么不敢?连把你烧了我都敢。”
朱燕更气了,“呛”的一声,抽出短剑,娇喝一声道:“先把你的性命留下再说!”
话声中,剑走“青龙出海”,带起一股劲风,直刺牛郎咽喉。
牛郎在这时如果出手还击,仍用那一招“云龙三现”,朱燕姑娘可就占不到好处了。
但当朱燕一出剑,牛郎将要准备迎击的瞬间,忽看见小姑娘手中剑,剑映银芒,锋上有些弯曲,倏的想起师父临别之言:“不可和使用和你一样的短剑之人动手,他那剑锋上有点弯曲,切记……”
他一看出来朱燕姑娘手中短剑,正是师父所说之剑,心中不禁一怔,方打算问一声对方短剑来历。
猛一抬头,倏忽一道寒光袭到,慌急之中,侧头急闪,但仍然慢了一步,“砰”的一声,被小朱燕剑锋掠过,刺穿了肩上衣服,划开了有一寸多长的一道血槽,鲜血浸淫而下。
小朱燕人小心狠,一剑没有刺死牛郎,跟着又是一掌推出,“轰”的一震,牛郎惊魂甫定,又挨上了这一掌。
就见他一个小身躯迎着掌力连闪几闪,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这一来,吃惊的不止是小朱燕了,就连那苗玉秀和莫莺儿两人这一代名家,也不觉一呆。
她们都知道,小牛郎挨的那一掌非同小可,朱燕是全力施为,就算是她功力不足,这一掌也有两百多斤的力量,就是一块大石,也得被推得满地滚。
但是眼前这小孩,竟然仅自闪了两闪,仍旧屹立原地不动,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傻小子鲁杰,在一边喊上了好,道:“小师兄,你真行,这要是俺鲁杰,势非得趴在那儿不行。”
牛郎惊魂未定,又挨了这一掌,但觉肩头有些湿淋淋,探手一抹,见是血,登时泛起怒意,厉声喝道:“小妖精,你可别真的认为你不得了,我可是答应过一个人,不和你动手的,并不是怕你呀!……”
朱燕娇喝道:“小贼!别朝脸上贴金啦!打不过就乖乖的服输,我或可会饶你一条命。”
牛郎闻言,心中思潮连转,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喝道:“要打可以,咱们谁也不准用剑?”
朱燕撇嘴一笑道:“斗掌法姑娘也不怕你。”
在这时,那莫莺儿和苗玉秀两人,也纵上前来,柔声问道:“喂!你师父是什么人?你是答应什么人不不和燕儿动手的?”
牛郎此际正自一肚子不高兴,听对方又提出来这个问题,没好好气的道:“我就是不给你说!”
他一语未了,蓦觉一股劲风袭到腰间。
原来是那小姑娘朱燕,跃上来出手攻击。
牛郎心中更气了,大骂道:“好哇!你们多无耻呀!稳住我好打,是吗?牛郎不怕……”
喊嚷声中,倏的将上半身向前一倾,伸手舒指,向朱燕的玉腕脉门上扣去。
他这一招,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拂云手”,配合着他那“五行迷踪掌”中的身法,参杂施展而出,可说是奥妙异常,不论时间部位,更是拿捏得毫厘不差。
就是因为两宗武功参杂施展,所以不能有半分差错,若是快了一线,则扣不住对方手腕脉门,慢了一线,纵然是扣中了敌腕,但却难逃后背心敌人击到的一掌。
但听朱燕“哎”的一声惊叫,缩手已来不及,就是撤臂闪开也不行,脉门已被人家扣着了。
小姑娘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前一冲。
这一来好啦!两个人都是向前急凑,朱燕一头直朝牛郎怀中撞去,粉面打从牛郎鼻尖擦过,一阵兰麝之香,送入牛郎鼻中。
牛郎这孩子却是调皮得紧,也不知他跟谁学会了一手下流动作,嘴中啧啧两声,嚷道:“好香呵……”
傻小子鲁杰在一边瞎凑趣,也嚷道:“好呵!朱师妹给人家亲嘴呐……”
朱燕姑娘正是婷婷袅袅十三余,已近豆蔻年华,早已懂得人事,闻言忍不住急怒交加,抡起粉掌,“吧”的一声,甩了牛郎一个大耳聒子。
牛郎在被打之下,胸膛猛的一挺,“砰”的一声,把小朱燕给撞出去六七步,一跤跌倒。
苗玉秀和莫莺儿两人,也都是女人,唯有女人在这方面眼睛最尖,她们一见牛郎那副轻薄相,不禁勃然大怒,怒喝一声,两人同时各自推出一掌。
两股劲风涌起,宛如怒海惊涛,激撞而至。
“轰”的一声,两股狂飙,卷起个小牛郎,直抛出去两丈多远。
小牛郎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原姿势未动,落下地来,屹立如故。
这一手功夫,也是潘奇所传给他的“参商移位步法”,但却把莫莺儿苗玉秀两人给看得一呆。
朱燕身形一倒地,便又跃起,疾冲过来,羞怒中大声叱骂道:“小贼休走,姑娘跟你拼了!”
喝声中,抖手打出三支金针,只见一线金光,激射而出。
牛郎笑道:“假如我要真的走了,你怎么办?”
他说着,身子一侧,那三支金针,贴着他腰间衣服擦过。
要说牛郎这孩子,可真的太胆大了,竟然看不起对方那金针。
须知这金针绝技,却为苗玉秀的独门绝活,可说歹毒已极,乃是借着机簧之力,弹出去的细小暗器,力强势疾,而又不易瞧清来势。
何况双方相距不足一丈,躲避又是大不容易?……
朱燕冷哼了一声,道:“除非你长了翅膀,不然看你如何逃走法……咦!躲开了我那三支金针,瞧你还能躲得了几支!”
话声未歇,接着玉腕连扬,又射出三线金光。
牛郎身形连闪,尽数避开,哈哈笑道:“不就是……”
他一声未了,蓦觉腿上微微一疼,生像是被蚊子叮上了一口,就知不好,赶忙闭住穴道,一声不哼,转身疾奔而去。
朱燕一顿脚,就要纵身追赶。
“燕儿回来!”莫莺儿出声阻住了她。
朱燕刹住了脚步,回转身来,望着她两位师父,嘟起着小嘴,神态十分可爱。
莫莺儿笑道:“小丫头!怎么着,不服气是吗?你现在不是他的敌手,要好好练功夫才行。”
苗玉秀笑道:“那小东西当员调皮得紧?……”
话没说完,南宫玉燕插口道:“那小子好坏呀!我在青溪找剑时,碰上了他,他逼着我喊……喊他哥哥!”
苗玉秀笑道:“那么你喊了没有?”
南宫玉燕闻言,刹时间红霞罩面,连耳朵后面都红了,嗫嚅着道:“我……我……”
苗玉秀笑道:“我猜你一定是喊啦!对吗?”
南宫玉燕嘟着嘴道:“人家……人人家没办法嘛?”
莫莺儿笑骂道:“你这丫头也不是好孩子,怎么会骗走了人家的牛呢?”
南宫玉燕得意的笑道:“我就是要报复他,谁让他欺负人呢?……”
他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笑着又道:“那条牛好乖巧哟,跑起来比马都快得多……”
苗玉秀闻言,心中倏的一动,忙向莫莺儿道:“姊姊!我想起来翔哥说过,那桥陵戴月使者潘奇,不是骑牛的吗?”
莫莺儿道:“我似乎也听他说过,莫非这孩子是桥陵弟子,那么那金钩剑呢?”
苗玉秀道:“或许翔哥他人在桥陵,一时高兴,把剑赏给了人家。”
莫莺儿沉吟了一下,觉得苗玉秀这话颇为合理,缓缓的道:“那孩子要真是桥陵弟子,燕儿那金针,怕会打出一场麻烦来吧!”
她说着,凝目看了朱燕一眼。
朱燕苦皱着双眉,道:“他太欺负人了吗?气不过!我……我……我……”
说到后来,声音断续,都快要哭了。
苗玉秀蓦的想起来一件事,忙问朱燕道:“你打中他那金针,有毒无毒?”
朱燕吞吐着道:“先打出去的没有毒,后来……后来……”
苗玉秀倏的一瞪眼,喝叱道:“死丫头,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喂过毒的不准用,你偏不听话,还不快追上去,把解药给人家?”
朱燕应声,纵起身形,刹时去远。
莫莺儿似对朱燕之去,有些不放心,转问石杰道:“杰弟,你快跟燕丫头去,也好有个照应。”
石杰此时早就想追下去了,因他心中想起来一招败给小牛郎,实在是不服气,总得找他再比一场,闻言纵身入林,解下马来,一跃登骑,双腿一夹,蹄声响处,绝尘驰走。
傻小子却看着人来人去发怔,好半天,他才嚷道:“师父,我肚子饿啦!”
苗玉秀一瞪眼,叱道:“你这个傻东西,尽记着吃,走啦!”
一行四人,也各自展开脚程,飞纵而去。
再说那小牛郎,他右腿一被金针打中,就知不好,转身就跑,飞驰在荒郊中,一口气跑出有五六里路,忽觉右腿一麻,哪还跑得动,一个踉跄,扑地跌倒。
牛郎虽没经历过,但他可听师父说过,知道自己中的是毒药暗器,虽经他早已闭住了脉穴,可是在这一阵急奔之下,毒性溢出,以致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了。
这一来,小牛郎可真的急了,回头一望,但见这一带平旷无涯,如果敌人追来,很远就可发现他。
他心忖:“常听师父说起,凡是中了毒药暗器,如得不到对方解药,就得中毒而死……”
又一想:“自己既然中了毒药暗器,当然是活不成了,早晚不免一死,但如落在那个小丫头手上,少不了在死前,还要受她一顿凌辱。”
念头连转之下,就运目向四下里找寻隐蔽之处。
就见右侧不远处,有许多矮树丛草,足可躲避一时。
心意一定,就打算站起身来,躲向那矮树丛中去,就在他方一起身,又裁倒了,原来已不能起身行走了。
于是,便缓缓向前爬去,且又小心着,不让自己在泥沙地上,留下痕迹。
爬行有一顿饭的时光,天幸总算是爬到了,但已累得他浑身大汗淋漓。
方喘得一口气,倏见远远一条人影奔来。
他望着那飞奔而来的一条娇小人影,“呸”了一声,道:“哼!小妖精!你就找不着我牛郎。”
话音方落不久,人影已然明显,正是牛郎口中的小妖精,朱燕姑娘。
她一到牛郎方才倒卧之处,看到地上有滚旋的痕迹,微微一笑,顺着看去,已发现了那矮树丛,毫不犹豫的就对正走了过去。
这一来小牛郎可急了,暗自骂道:“嘿!这小妖精真精!”
他心里在骂着,手上已抓起了一块鸭蛋大的石块,正当朱燕方走到树丛边沿,抖手打了出去。
朱燕以为自己那喂毒金针,毒性甚烈,纵是内功极为深厚之人,也难逃出这么远,就是勉力逃到此处,再又爬进树丛,只怕人已死去了大半。
哪知,小牛郎耐性特强,天生异禀,不但没有萎顿在地,且还冷不防打出一块石头来。
小姑娘一时大意,等到警觉劲风袭至,想躲已然不及,慌不迭一偏头,那块石头擦肩而过,肩头上有些隐隐作疼。
要不是偏头得快,最低限度也得被砸成一个头破血流。
她本来是给牛郎送解药来的,如此一来,她顿时怒不可遏,杀机盈胸,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了。
戟指那矮树丛,尖声骂道:“小贼!有本事就快滚出来,姑娘今日非得宰了你不成……”
牛郎藏身在一株最密的矮树下,那里恰好是一个土坑。
这使牛郎想起了当年在圩头村牧牛之时,常见到村中人设陷阱捕兽的事,于是他就滚了下去。
耳中听那朱燕喝骂连声,初时并不理会,后来听她越骂越难听,也越恶毒,不由气愤填胸。
心念动处,便待纵身出去和她拼一场。
哪知,身子方一牵动,立觉喉咙干燥,头骨酸痛,根本连动也动不了啦!
这一来,小牛郎可是吃惊不小,心道:“完啦!这大概就要死啦!”
又一转念,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忖道:“我可不能落在她手内,要死我自己不会想法子?干脆就用剑自杀了吧!”
想着,随手拔出来那金钩宝剑。
他望着那剑,呆看了一阵,心中叫道:“师父,这是你送我的宝剑,没想到这宝剑今天送了我的命。”
手握剑柄,扭腕回刃,就朝胸口上扎下……
第五章
慷慨捐物易,从容就义难,牛郎在不愿被俘受辱的心情下,一时的情绪冲动,抽出来金钩短剑,就要翻腕倒刀,朝胸口上扎去。
忽然脑际掠过师父的影子,想起了在赐剑时所说此剑的好处。
“……此剑名为金钩,可以除百邪解百毒,当年扫荡轮回谷时,一位蓝姑娘曾仗此剑,在地狱林斩除蛇王……”
他念动处,立将剑势改直刺为下贴,平着剑身按在伤处。
顷刻之间,那剑身上颜色幻变,他那干燥头痛之感也立时消失,按着那条右腿也渐渐恢复感觉,剑上的颜色,也慢慢的恢复银虹。
他将剑往起一抬,有两根金针随剑而出,看看没有什么异状,就丢在了地上。
在这时,听那朱燕喝骂之声,倏远倏近,显然她似在一直的搜索牛郎的下落。
幸好牛郎早在那陷坑上面,搭蓬了一些断枝乱草,就是有人走到跟前,不仔细的看,也发觉不了。
牛郎心中暗骂了一声:“哼!瞧你怎么找到我。”
他暗骂出来一声后,就再也不理会这件事,踡腿曲肘,施展师门的蛰龙眠法,斜靠着坑壁,就睡了起来。
小牛郎许是也真累了,一靠下就入梦境。
在静睡中,他灵台空澈,万虑皆消。
乍看去,见这孩子睡得好甜,其实他已入无我之境。
那朱燕在这一片矮树丛中,足足找了有大半个时辰,却不见牛郎一点影子,她心想:“莫非这小子会飞,再不就是会入地?……”
就在这时,来了黄淮双侠石杰,远远的就和朱燕打上了招呼,最后他也加入这搜索的行列。
但是,仍然毫无动静。
朱燕嘟着小嘴道:“我就不信那小子会上天入地?……”
石杰道:“可能早就溜走了,我们却在这里瞎忙,不妨顺路找下去看看,我想一定会碰上他的!”朱燕气哼哼的道:“再见着他,非得狠狠的打他一顿不行。”
石杰笑了笑,叔侄二人同乘一骑,就飞驰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牛郎一觉醒来,听了听上面没有动静,试着一运气,已然气机畅通,全身真力弥漫,不禁大喜。
立即跃出那土坑,打量天色,早已入暮,看样子约在二更多天了。
从浮云中钻出来一轮明月,照耀得大地一片烂银。
有几株直干的大树,斜撒下一条条长的黑影,宛如是一个长人。
风过处,送来一阵阵不知什么花的香味,有些清新之感。
夜莺的啼声,从树林中,一声声传来,矮树丛中,丰草堆里,处处都响起虫鸣……
牛郎望着这一片平野,感觉到有些荒凉。
他踌躇了好大一阵,脑际散漫迷糊,原来他迷失了方向,不知走向哪里才是去长安的路。
这也难怪,虽然此处地势平旷一望无际,但却是小路盘旋回绕,实在不易捉摸。
他信步走去,不知不觉间,走进一片疏林中,入目但见野坟处处,突起于月色里,竟然走入到一个坟园中来了。
数十株巨大苍柏,环绕着一道断垣残壁,地上横着参差的巨影,有点森然可惧。
再往前走,越过一片土丘,已近那断壁垣边,转过断壁,就见正中间突起一座高大青冢,杂草缭绕,一片阴森。
坟前立着两个五尺多高的石翁仲,中间立着一块大石碑,坟左侧隐现一座小亭,也已残破不堪。
“呜……呜……”不时传来一声声刺耳的枭鸣。
荒凉、阴森,简直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牛郎本就胆大,但也禁不住头皮发毛。
他慢慢走近那石碑,借着月光,却也看得清楚。
见那石碑,高有一丈,底下两层台基,最下层筑有石栏围绕,碑文刻着“大唐英国公李绩之墓”。
台基上层四五尺,正面一块黑石记事碑文,因年久受风雨侵蚀,已然斑剥不堪,仅隐约看出几句,为李绩自撰行状。
略谓:“……我自十二三岁时为亡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不快意则杀,十七八为佳贼,临阵乃杀人,二十为大将,甲兵以救人……”
牛郎就看了这么几句,小脑海里升起了一个念头,一时间豪气干云。
心中忖道:“啊!当年人家十二岁就出道了,我今年不也是十二岁了吗?人家二十岁为大将,甲兵以救人,我二十岁也当为大将,不能为大将也当为大侠,难怪我师父要我历练江湖了,不如此怎能会成名露脸?”
由这一段残缺不全的碑文上几句话,却对小牛郎起了莫大的影响,也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月影残照,凄清冷寂,看天色离着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牛郎看完了这段碑文,往下看再去已然模糊不清了,同时也没有了兴趣,就转身向那小亭上走去。
小亭建筑古旧,六根石柱上,刻满了花纹,屋瓦倾圮,上面全被山藤缠满,已然不蔽风雨了,看来是日久都没经人修葺过。
他四周略微打量了一下,就倚身那石柱下,瞌目半睡,脑海中却默念着那几句碑文。
“……十二三时,为亡赖贼……十四五为难当贼……二十为大将,甲兵以救人……”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间,倏的听到荆棘丛中一声响,“簌啦”……
他一张开眼来,蓦见一团黑影窜起,赶忙跃身抽剑,那黑影已然扑到。
原来是一只野狐,有狼狗般大小,扑噬而来。
牛郎哪会怕一只野狐,手中短剑一顺,横着就扫劈过去,口中喝骂道:“嘿!你也敢找牛郎的麻烦……”
那东西可是十分的狡黠,一见剑影扫到,立即拱身一跳,四足腾空,避过了剑锋,朝着牛郎的头部,又复猛扑噬来,牛郎立把身形一矮,剑向上指,刺向野狐脐间。
那畜牲也是一时的惊惶过度,用力猛了一点,一口没有噬上小牛郎,竟然向亭中石桌上撞去。
这一下冲力似猛烈了些,“砰”的一声响,那野狐撞了个脑浆迸裂,倒在地上。
可是,奇怪得很,就在那野狐一撞之后,整个小亭都震得颤了一下,泥瓦簌簌而坠。
一只野狐会有多大的力量,一撞之势,会震动了这座小亭……
仔细的一看,牛郎可就更吃惊了。
原来那面青石桌,竟然斜歪开去,心忖:“纵使那野狐力大,怎能会把个青石桌都碰得歪了,莫非真的是年久失修,青石都风化了?”
抬头看天色,已是五更将近,要不了好久,天就要亮了。
他纵下身子,打算把那野狐扔开,免得血腥之气薰人。
哪知,当他方一探手拉开那野狐,忽见石桌下露出来一个洞口,再一抬头,“咦!”连那歪斜在一旁的石桌也不见了,他不禁给怔住了。
往下看去,黑黝黝的似一口枯井,在树枝空隙中,射下一道月光,隐隐看出下去有一道石级。
他心中暗忖:“常听师父说起,凡是古墓地穴,往往是宝藏的地方,今夜碰得这么巧,何不进去探察一下?”
牛郎本就好奇心重,他打定主意要一探这古墓,也就忘了危险。
幸好,他随身带得有走江湖的用具,从兜囊内取出来火折子,敲击火石引燃,晃照着就向下走去。
深不过三五丈,走完石级,地下是一所石室,室分前后两进,门口又立着一块石碑,上刻“大宋隐士青崖山人丹房”。
牛郎看了那碑文,心忖:“这青崖山人又是什么人呢?”
须知在大宋年间,在中国道教里有一位青崖山人,就是出名的隐士顾青崖,创六合八法拳剑武技,为后来华山派的鼻祖。
在那个时候,中国武技之征,还没有分什么内家外家,只有少林派由于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来到中原,因和梁武帝论道不成,面壁少林寺,传下了武技,其实说穿了,达摩所传,也不过是中国武技中的九牛一毛。
就是因为少林所习,乃为达摩所传,称为外家拳技。
青崖山人根据中国汉时游侠朱家郭解所遗剑法,及神医华陀青囊集中所传的五禽戏,以及点窍诸法,演化而成六合八法。
以八卦方位为变化中心,出手全凭气功,后人不知,称为“柔功”,也称为内家。
到了青崖山人的弟子陈希夷,揣摩八卦卦象,推演为八八六十四式,为后来太极派的始祖。
陈希夷再传给张三峰,又演变而成为短拳八打,长拳十段锦,又为武当派立下了根基。
青崖山人另一弟子,就是宋希真,他却转趋于立学方面用功,遁迹终南,创终南派,以擒拿十八法,称名于武林。
牛郎一个小孩儿家,任是他也读了不少的书,哪会知道这些往事。
他在门口略停,就迈步进入,乃是一间石室,因淤陷时间久了,大半都被泥土所掩,依稀还看得出来,这前进石室中,摆着有云床、经架、桌椅等物,但也早就腐烂了。
穿过了这间石室,经过了一所院子,有几株大树把上面的泥土支撑着,树身已枯。
迎面又是一间石室,门口有一石匾,“炼丹房”三字还在。
这一间石室,似较前进广阔,里面放着两个炉鼎、石臼、木杵、小缸,等等一些不知名的器具,摆满一室。
小牛郎看了一遍,一点也没有兴趣,就想转身出来。
忽见在室角暗处,放着一个壁橱,两扇铁门紧闭,上面有一张素笺,写着:“炼成丹药,不许妄动。”
小牛郎心中一动,暗想:“炼的都是些什么丹药,不妨打开看看?……”
念头转处,他亮出短剑来,一剑削落铜锁,铁门打开,见表面放着十几个宋窑的豆青瓷瓶,瓶口用蜡封着,每瓶都有用朱砂,写着蝇头小字,十分工整。
他一瓶瓶的取下来细看,大部都是医病疗伤的丹丸,另有两小瓶,分写着“化形丹”、“催枯散”,凡山石木土,遇之即化为碎屑,乃攻城之利器。
小牛郎他是受过折磨的,知道那不是好滋味,好在每瓶都有说明,不怕会吃错了药,他是一体全收,一股脑儿全都装在兜囊里。
唯有两个瓶子,做得特别精巧,瓶身烧出暗纹,一个是云龙腾空,一个是彩凤翱翔。
瓶背上写着几行金字是:“道君皇帝赐下世间七种宝物,命制‘玉液金髓丹’,丹将炼成,而二圣为金邦所掳,天下大乱,不克进呈,留待有缘之人……”
另一篇写的是功用:“……此丹分男女服用,不论习文练武,三月而增强十倍功力,能扛百斤者可举千斤,一目十行者可百行,奇妙无穷,诚九转金丹不移之仙品,人间易筋换髓之至宝也……”
小牛郎却明白是一种脱胎换骨灵药,但他所不解的,是那道君皇帝,心忖:“道君皇帝是什么人呀?……”
他哪知道,道君皇帝就是宋徽宗,因为崇奉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
小牛郎思索了一阵,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把两个瓶子放进囊中,看了看没有什么东西了,铁厨内还剩下一本小书,他以为必是一些丹方之类。
本来并不打算拿它,但又一想:“拿走也好,等到把药用完了,自己不是可以照方抓药了吗?”
于是就也收起来放好,离开了这埋藏在地下的炼丹房,重又回到亭子上来,抱起那石桌一转,“格嘞嘞”一阵响,果然移回了先前的位置,回复了原状。
此际,天色已然发白,一层灰白色的云雾,在微明的空际流荡着。
看这片坟园所在之处,四外岗岭起伏,密林围绕,不知昨夜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
在地下室中闷了这么半天,甫一出来,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刹时间觉着有些口渴。
淅沥沥,水声淙淙,如琴韵,似击罄,循声找去。
走没多远,见一溪曲折而来,溪水清凉甘冽,牛郎掬饮了两口,精神顿觉一振。
他忽然想到那“玉液金髓丹”,心忖:“它既是易筋换髓之宝,我何不拿来服下,看看有什么好处?”
心念一动,便掏出来那龙形瓷瓶,打开来倾出两粒,用溪水冲下,又将瓷瓶收好,就在溪边,曲卧倒,行功运气,催动药力走遍全身奇正经脉。
一阵功夫用完,睁开眼来,见一轮红日已爬上山顶,浸浴在浮云之中,时隐时现,彩霞似锦,灿烂夺目,终南诸峰,笼罩在白云中,似欲腾空飞去。
牛郎呆望着眼前的景色,心中想道:“我怎么早没觉到这青山绿水,有这样好看法……”
“哇!……”
突然空际响起了一声怪鸣,声音有点熟,这是鸟是兽?……
惊异间抬头看去,小牛郎立即喜极忘形,大声嚷叫道:“大银!小银!我在这里呀!”
原来在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朋的怪鸟,它一听到了小牛郎的招呼,立即敛翼飞泻而下。
等那怪鸟落地,牛郎才看出来不是大银,原来是小银,在二鸟之中,大银是他的好友,小银是他的游伴,他高兴得扑过去,张臂就抱住了鸟的长颈,道:“小银!你真好,我师父呢?他是否也来了,大银好吗?我好想你们呐!”
小牛郎抱着鸟颈,如见亲人,问个没完。
银鹏虽通灵,但苦于不会说话,只是不停的用它那利啄,揩着牛郎的脸儿,牛郎也不释手的抚着大鸟身上的羽毛。
小牛郎忽发奇想,心忖:“‘玉液金髓丹’可以脱胎换骨,鸟儿吃下去不知怎样?”
恰好银鹏小银是只牝的,就探手入怀取出来那凤形瓶子,倒出来五大粒,喂在了鸟口中,道:“这可是稀世灵药,你吃了吧!等月再圆的时候,你去桥陵找我,我有点事情要你帮忙……”
那小银鹏鸟吃下去五六粒丹药,把眼一闭,咽了下去,羽毛突的支张开来。
小牛郎却吓了一跳,以为让大鸟误吃了毒药,低头看了看手中瓷瓶,是那只凤形瓷瓶,并没有错,心忖:“莫非这‘玉液金髓丹’,人吃得鸟吃不得?……”
他一念未已,那鸟突的睁开眼来。
“哇……”引颈嗥鸣了一声,两翼一拍,冲霄而起,转眼间,没于云层深处,只现出一个小黑点来。
牛郎眼看小银鹏飞得不见了,心中还在懊悔,以为自己给大鸟吃错了药。
倏的一个念头,涌起脑际,他想起了从铁橱中取到的那本小册子。
慌不迭从贴肉小革囊中摸出来,细看去,见封面上用朱砂写着“六合八法”四个字。
翻开来细看内容,前面一段说的什么“月建、月将、建寅月将在亥……”他实在看不懂。
往后再翻下去,就是八法了,这个小牛郎却懂得,因为那八法所说,就是八种点穴功夫,在这种却称之为“八法截脉”。
这八种截脉手法,每法作用不同,一附影、二擒拿、三分筋、四错骨、五打穴、六封血、七点脉、八崩放。
牛郎曾跟着他师父,练过这类功夫,只是所学不全,这一得到了八法秘本,如获珍宝,刹时间,把那大鸟是否误服了药物之事,忘了个干净。
于是,他就在溪边坐下,默读起那秘笈来。真个是废寝忘食,看完了又依式作势,练习了一阵,看看天色不早,方始觅路出了坟园,径朝长安奔去。
中午甫过,牛郎就到了杜曲。
韦曲、杜曲这两处地方,在长安府的人来说,可是个好地方,不但是名胜,风光好,也是当时达官们的住宅区,有多少人对它投以羡慕的眼光。
中国四大美人之一的杨贵妃,当年就住在这里。
虽然几经变乱,大不如前,但是繁华仍旧。
这日正是村集之期,又赶上了个好天气,真的是风和日暖,附近村镇,连着长安府的人,也都赶了来,越发的热闹。
小牛郎在人潮中,信步瞧着,逛得倒是十分起劲。
须知他自出生以来,插足到这样的热闹场面,可说是第一次,加以他最近几日,野行露宿,吃尽了苦头,乍见热闹,也就倍觉有趣。
他逛了不久,便注意到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孩子,一身污垢,小褂儿也有几处打着补钉,他也在挤着瞧热闹。
这倒并不足以为奇,怪的是那小孩走动不离跟定了小牛郎,且还不停的乱嚷着:嘿!别乱挤呀!……”
他喊嚷着人就挤到小牛郎身边,伸手向牛郎腰眼穴道上点去。
牛郎早就留了心,暗忖:“好哇!我上了我啦!”
那脏小孩手上的力道,乍看去与常人无异,但是却有一股指风厉劲,若是被点中穴道,重者失去知觉,轻者也得有一番难受。
就在那脏小孩手指刚刚碰到牛郎腰间的衣服,牛郎身子一侧,让开了穴道部份。哪知脏小孩志不在点穴,乃是看中了小牛郎那柄短剑,就趁着牛郎身子一侧的当儿,他那另一只手,已然抓向了剑柄。
牛郎刁钻淘气都成了精,他能吃这个亏,早就发觉到脏小孩用意不善,掀了掀鼻子,心想:“好小子,竟敢打起牛郎的主意来了。”
当下不动声色,等那脏小孩方抽剑在手,他倏的一转身,伸掌就拍向了那脏小孩的肩头,笑道:“小弟弟!你抽错了,这短剑是我的呐!”
他这一言既出,脏小孩蓦的变了颜色,侧身挣扎,打算要跑,岂奈,穴道被人家扣住了,浑身用不上一点劲,他这才着了急,尴尬的看着小牛郎。
牛郎探手夺过来短剑,还入鞘内,冷冷的道:“你不要怕,跟我来。”
他说着,松了扣在肩上那只手,迅速的又抓住了脏小孩的腕上脉门。
脏小孩本打算乘机逃走,无奈身手没有牛郎快,仍然没有摆脱掌握。
他苦皱了一下眉头,道:“好!算我小平倒霉,栽在你的手里,走吧!”
两人手拉着手,出了镇外,到了一个僻静之处,牛郎松了手,笑道:“我劝你少打逃走的主意,乖乖的……”
他话没说完,那脏小孩蓦的一顿脚,小燕儿似的,已纵出去两丈多远,笑道:“小子,司徒平今天大意失手,却不是你的本事高,记着,小爷看上你那柄剑了,小心着点,早晚都得到了我的手中。”
他话音一落,抹头就又跑了下去。
以小牛郎的武功造诣,要追脏小孩司徒平,是不会费上多大的劲的,但他一听司徒平那几句话,激起了他好强之心,笑道:“你好好的走吧,我不会追你的,我是非得等着你来盗剑不成,剑如到了你的手中,就送给你,如不然,你可得拿小命来祭我这柄剑呐!”
他大声的喊着,脏孩儿司徒平却是听了个清楚,心里也在赌着气,暗道:“好!咱们就斗一下看。”
此际已是夕阳御山尚犹未坠,村集方散,大路上行人甚多。
牛郎正自前走,道旁忽然闪出来一人,喊道:“小牛郎,你可让我找苦了。”
喊声中,那人已到眼前,牛郎抬头一看,见是大狗熊,立时把眼一瞪,道:“大狗熊,你也骗了我啦!那小狗熊不是你的徒弟嘛!”
冷云也是一瞪眼,道:“谁说不是,我找他拼命去!”
牛郎笑道:“你找谁拼命?算了吧!人家那么多的人,一个你也斗不了。”
冷云那么大的一个人,被一个小孩儿说得丑脸发热。
牛郎接着又道:“大狗熊,那些事都不提了,眼前的事,你得帮我一个忙。”
冷云陡的一直腰,笑道:“小牛郎,你就说吧!大狗熊听你的就是啦!”
接着二人咬了一阵子耳朵,就朝街上走去。
十字路口,有一座五福楼,此际正是上座的时候,冷云就又兴起了一个坏主意,心忖:“要教坏这孩子,得先从享受上着手,等他玩上了瘾头,没有了钱,不怕他不去为非作歹,到那时,哼!穷书生,我看你还称的什么人物?”
冷云一面想着坏主意,不知不觉,竟停下身来。
牛郎见他不走,诧异的问道:“大狗熊,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不走了呢?”
冷云抬手摸了一下嘴,笑道:“你可知道,这五福楼在长安府来说,可是出名的地方,酒茶好味道正,我可是有点馋啦!”
他这一提起,牛郎也觉得有点饿,他翻眼看了冷云一下,道:“我请你吃一顿饭如何?”
冷云双手一摊道:“大狗熊身上没带钱,要你请客,真不好意思。”
牛郎笑道:“那没有关系,银子我有,但那件事你得帮我呀!”
冷云笑道:“那是自然!”
当下两人就步进了五福楼,进门一看,但楼上酒客甚多,店小二替他们选了一个僻静座头坐下。
冷云算是得了理,他尽点昂贵的菜,连着叫了六七个大菜,两斤米酒。
牛郎更是不问价钱,吃得极是高兴畅快,因为他有生以来初次尝到这等美味。
不过,这孩子却是天生的刁钻,他虽然一边吃着,眼睛却在骨碌碌乱转,他准知道,这些个菜不会便宜,心眼一动,他神秘的笑了笑。
看看吃完,他忽然向冷云道:“大狗熊,你要了这么多的菜,要是我身上也没带钱,那怎么办?”
冷云闻言愣了一下,道:“哪有什么办法,我别的不行,脚底下可跑得顶快,乘着他不防赶紧跑,谅他们也追不上我!”
牛郎诡异的道:“没有钱也用不着跑呀!”
冷云诡邪的笑了一下道:“这就是钱的好处,有钱到处都是大爷,没钱就只有开溜啦!”
牛郎笑道:“我现在有钱就是大爷啦!”
冷云道:“我大狗熊就是因为没有钱,才跟着你后边走的,以后你得多弄点钱,那样跟在你后面的人,也就多了,谁都得听你的。”
牛郎道:“我用不着弄钱,跟着我师父,有钱也没地方花去。”
冷云笑道:“跟着你师父?永远也吃不到这种佳肴美酒!”
牛郎道:“吃过一次也就够了。”
冷云对这孩子,一时也没了办法,心中恨道:“好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倒是根老油条哩!我就不信你不上我冷云这条船。”
他心念方动,忽见窗外一个小影儿一晃不见,方要向牛郎招呼。
牛郎站起身来,双手一按肚子,嚷道:“哎呀不好,要出恭。
说着,站起身来就跑。
冷云方想出手拦阻,但见牛郎竟然一直跑向了柜台,和那店小二要了两张草纸,冲出门去。
他这时却有些懊恼了,这才叫偷鸡不着蚀把米呢?自己教了人家一套吃了东西没钱开溜的办法,没想到他却是一点就通,立时就用上了。
只有闷下了一口气,自斟自饮吧!
牛郎一出了五福楼,顺着大街,向田野路上跑。
司徒平早就守在那五福楼的门口,不时的探头张望,找机会下手。
一见牛郎双手抱着肚子跑出来,东张西望,看了一阵,自言自语的道:“这街上的厕所都不干净,还是野地里好。”
司徒平一听,心中大喜,暗道:“我就等你到野外才好下手呢!
他也随后紧追了下去,一口气追下去有二三里路,却不见了人影。
正自四下里打量,忽见一处田岸下面,影影绰绰好像蹲着一个人,立将身形掩起,蹲在草丛中。
就听那牛郎哼叱着,似在真的拉屎,又在自言自语的道:“这肚子真不争气,方吃了一点好东西了,它就闹别扭,害得连酒饭也未吃得好,白便宜那丑鬼一人享受,出完货色,再赶回去,也许都吃光了。”
司徒平一听,心道:“你倒好享受,却碰到肚子不争气,我小平却没得吃的!”
他念头方动,牛郎又道:“我最恨那吃屎野狗,所以才跑这么远,想不到这里也有野狗,早等在这里,想吃现成,没那么容易,再不滚蛋,得给他点颜色看。”
话音一落,立时又寂静无声了。
司徒平的意思,是打算等牛郎出恭完了,在提起裤子时,因两手全都占着了,再动手去抢剑,就容易得多了,于是就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过了好大一阵工夫,不见牛郎起立,侧耳细听,连点声息都没有了。
渐觉可疑,仔细的一想,忽然省悟上了人家的当,不禁愤恨,骂道:“好小子,捉弄起我来了……”
他一言未了,蓦觉手肘一紧,耳边响起了牛郎的声音,笑道:“谁捉弄你了,要打算吃那泡稀屎,快点去,还热着呢?”
说着话,贯注真力,猛的往前一推,司徒平稳不住势,真的往前栽去,如不是下盘根基扎的好,说不定就真的会吃上一口热稀屎。
他被牛郎一推,就势脚下一用劲,竟然直窜出去一两丈远。
这一来,司徒平火了,厉声喝道:“用鬼计害人,胜了也不光彩!”
牛郎笑道:“依你的意思,是想和我打一架?好吧,可是先得讲好,打输了可不准哭呀!”
司徒平怒道:“你有本事只管施展,说这些便宜话干什么?”
牛郎笑道:“真的吗?那我就要得罪了,三个照面以内,我不叫你倒下,我这柄短剑就归了你。”
司徒平也是一时气盛,道:“你要是不出三招,放倒了我,我这个人也归了你!”
牛郎笑道:“算了啦!咱们不要打了,胜败我都吃亏,太不合算。”
司徒平一瞪眼道:“那是为了什么?”
牛郎笑道:“我打败了剑归你,倒还没有什么,打赢了你人归我,我拿什么养活你?”
司徒平道:“我不要你养活我,人归你使唤,要我干什么都行。”
牛郎道:“好!说话可要算数哟!”
话声一落,身形一晃,倏的向后倒纵出去。
司徒平的能耐,也是得过高明传授的,他一见牛郎往后纵退,担心又施狡计,所以跟踪急扑,不让对方喘气。
就见他双脚尖微一点地,两臂一分,腾身纵起,一个“翔鹰扑兔”的身法,双手由分而合,式变“神猿摘果”,暗藏“盘花盖顶”,一式三煞手,真也不凡。
他这一下是运足了全力,恨不得手到成功,小身子端的是矫捷灵速。
哪知,牛郎这往后纵退,乃是故意诱他上当,论身法,他要比司徒平快得多。
只见那牛郎倒纵出去,脚尖才一点地,立又朝前纵回,身子离地,才现出解数,两人恰好撞上,势又都急。
司徒平瞥见牛郎忽又纵迎上来,心中不禁大喜,暗忖:“好小子,你这是自己送死,可别怪我。”
哪知,牛郎才学到的五行迷踪掌法,乃为武林中不传之秘,列为桥陵七十二种绝艺,岂是等闲。
就在司徒平双手刚朝上一迎,猛觉掌风劲急,迎着前胸打来,就知不好。
还没有等他变招换式,牛郎一招“分花拂柳”,已隔开了来势,紧跟着“推窗望月”,双掌微朝司徒平前胸一按,喝了声:“去!”
司徒平还倒是真听话,倏觉眼前一黑,两眼太阳金星直冒,哪里禁得住,凌空倒仰出去。
牛郎就借这胸前一按之劲,人又高起数尺,宛如狂风断筝似的,两腿一分,径由司徒平头上飞过,抢向前面,反腿朝前头一踹,方始轻轻纵落。
司徒平本来挨了一拳,身朝后倒,经此一踹,又改朝前栽,直似一个提线傀儡样的,歪歪斜斜,跌趴地上。
牛郎笑指着道:“脏娃儿,怎么样,这才是第一个照面,服不服,不服就快起来,打完那两招。”
司徒平受这一掌一挨,受伤着实不轻,才知道牛郎的能力,比他高得多,也乐得放光棍一些,喘着气道:“好啦!我服了你就是,再打我就得进鬼门关了,就这样也得养好久的伤呢!……”
他说到伤心处,忍不住竟哭了起来。
别看小牛郎气势汹汹的,他还最是心软,一见脏小孩哭了,可也绷不住了,忙道:“听你说话满光棍的,怎么哭啦?”
司徒平道:“我想我是得死定了。”
牛郎道:“你这点伤没有关系,我会替你治好的,放心,你绝对死不了。”
他说着,走近前去,伸手朝司徒平前后心,按了两按,顺势往他腰间一理,司徒平立觉气血舒畅,腰间酸扭若失,胸前重压也释。
伤是没有大碍了,何况牛郎身上还带有不少的灵药呢!
可是,那脏孩儿并不因此而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牛郎又不禁诧异的道:“咦!你这是耍赖呀!怎么哭个没完了呢?咱们可是讲好不准哭的呀!”
司徒平抽搐着道:“你虽然不打死我,但是我也活不成了!”
牛郎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司徒平道:“我奉了师父之命,在忘我坪借来了金丝猴,走在这里,被人家给抢去了,用铁链锁在院中,我连着去盗了几次,就是没法弄断那铁链。”
“所以你才看中了我这柄短剑,是吗?可是你怎知这短剑是宗宝物呢?”
司徒平道:“我哪会知道,是一个丑八怪告诉我的,他说你这短剑,是一件前古仙兵,可以削金断玉……”
“于是,你就动手来抢我的剑了?”
司徒平苦丧着脸道:“我也是没办法嘛!救不出来金丝猴,我师父就会劈了我的。”
牛郎大眼眨了几眨,问道:“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徒平闻言,倏的有了精神,欠起身来,朗声道:“我师父在江湖上可是大有名头,谁不知奇侠丑哪吒。”
牛郎摇了摇头道:“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那抢你小猴的人,认不认得你师父,他又是什么人呢?”
司徒平道:“他当然认识我师父啦,不过他不认得我,猴是向人家借的他偏说是我偷的,硬给截了去!”
牛郎道:“你可认得他吗?”
司徒平道:“我不认识他,但他却认得那小猴,小猴也认得他们。”
牛郎昂首想,道:“好吧!我帮你去向他要去,不给咱就跟他干。”
司徒平高兴得跳了起来,道:“你真好,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牛郎笑道:“你当然得叫我师兄哪!我叫你脏平好啦!”
这两个孩子,竟然是一见如故,打出交情来了,小牛郎毫不吝啬的,取出了几粒疗伤灵药,给小脏平吃下。
二更多天,两个小孩又回到了五福楼,见那丑汉冷云,早已走去。
他随便叫了一些饭食,看着小脏平吃饱,出了五福楼,找了一所庙宇住下,商议去找回那金丝猴儿。
在这时,那笑弥勒同着丑哪吒,正然在苦泉镇一所破庙里等得着急呢!
原来两人野店夜谈盗取“万乘真经”之事,被小牛郎偷听去,等到发觉情形不对,追出店来,合二人之力,竟然没有降住小牛郎,被神牛喷气吓退。
两人怀着惆怅的心情,闷闷不乐,离开了湖北,一路经河南出紫荆关,向长安府走来。
走了两天,这天到了龙驹寨,在一间关帝庙内住下。
丑哪吒一个劲的唉声叹气,笑弥勒看在眼里暗笑不止,问道:“喂!师弟,你这是怎么啦?”
丑哪吒叹了一声,道:“师兄,咱们自从初次下山,帮着穷书生扫荡轮回谷,揭开了血泪榜之谜,可也经过了不少的大场面,从来都没裁过筋斗,没想到这一次,变作了七十老娘倒绷孩儿,会栽在小牛郎手里。”
笑弥勒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定数,定数难逃。”
丑哪吒道:“那么咱们收徒弟的事,还算不算数。”
笑弥勒怔了一下,道:“收徒弟?好!这也是定数!”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你几时又念上了三官经啦,我丑哪吒可不信这一套,从来都主张人定胜天。”
笑弥勒笑道:“就依你人定胜天吧!但是目前咱们要到哪里去呢?”
丑哪吒摇晃小脑袋,道:“山人自有去处……”
笑弥勒笑道:“我知你那去处,就在心田方寸之地。”
丑哪吒道:“你不是我,怎知我心中之事?”
笑弥勒道:“我从这里向前走十步,立刻就能猜到你心中之事。”
丑哪吒摇着个小脑袋,泼浪鼓似的,嚷道:“我不信,你又不是真的弥勒佛,会猜中我的心思?……”
笑弥勒笑道:“假若我说对了,你须得受罚。”
丑哪吒道:“你如猜得不对,也得罚你。”
笑弥勒等思了一下,道:“不过我怕你耍赖,咱们不妨都写下来,一看就知猜得对不对了。”
丑哪吒一听,高兴得叫了起来,道:“好!就这样办,我到东边,你到西边,若是你猜得对,任你罚什么都行。”
两只小狗也瞎凑热闹,“汪汪”连声,两边跑着看。
笑弥勒远远看着丑哪吒写完,立刻也蹲下身来,拿手指在地面上划了一遍,高声道:“师弟!咱们两个换位置看呐!”
丑哪吒答应了一声,两人换位互纵,低头往地上一看,全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两边地上所画,全是一样的是个酒坛子。
丑哪吒却有些发怔,嚷道:“师兄,莫非你真的受了如来佛的点化,通了灵啦!”
笑弥勒笑道:“胡说!我早知你身上有一锭银子,罚你一顿酒,又算得了什么,走啦!喝酒去呀!”
丑哪吒气得翻起一双母狗眼,直发呆愣,心道:“这秃子今天有点邪,他怎么会知道我身上有银子?”
无奈,自己输了,只好忍痛破费吧!虽然这样,却是有点心疼,小脑袋不停的直摇晃。
关帝庙在龙驹寨东关,进了寨子门,就有一家小酒铺,柜台上放着有几坛好酒。
丑哪吒一进店,两只眼就直了,死盯着靠里的两坛佳酿。
店主人看这一僧一道那副穷相,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朝着丑哪吒冷冷的道:“道爷!这坛酒乃是终南名产香雪酒,怕你喝不起哩!”
丑哪吒嗅到了酒香,早就口涎直流啦,抬手抹了抹下巴,道:“好孙子!你就看得那么准吗?”
笑弥勒哈哈一阵笑,移前两步,笑道:“掌柜的你会看相呀!会瞧出来这位身上没银子,我和尚却是喝得起,横竖方才见了一点财运,多花几个也不会心疼,你说吧!要多少钱一坛?”
那店掌柜的,本是个市井小人,闻言把一双三角眼,扫了笑弥勒一眼。
只见这位和尚,虽然生得体面,但那一身衣服,还没有那丑道士干净,心忖:“瞧这贼秃驴的样子,就不像个有道行的和尚,说不定做了一票什么没本钱的买卖,不妨向他多要几文。”
他心念一动,便抬手竖起了一个手指头。
笑弥勒笑道:“一吊钱!便宜便宜!我往常喝一坛酒,最少都得两三吊,就这样啦,我最不喜欢讨价还价。”
店掌柜的闻言,双眼一瞪,冷冷的道:“大师怕是好久都没喝过酒了吧?一吊钱能买什么,我这酒是出了名的香雪酒,就那么不值钱?”
笑弥勒道:“好好,你说得对,反正我和尚银子来得容易,用几文不在乎,快说吧!要多少钱才卖?……”
店掌柜的一张开五个手指头,道:“这样吧,你给五吊大钱,便卖给你,否则别多说。”
丑哪吒可知道笑弥勒身上没钱,见他一个劲和店掌柜的胡扯,自己的酒虫,都爬上了嗓子眼,实在忍不住了,插口道:“好!五吊就五吊,和尚他没有钱,算卖给我了。”
笑弥勒一瞪眼,嚷道:“胡说,谁说和尚没有钱,酒是卖给我,谁也不能抢。”
两人互争不让,店掌柜的可着了急,他真怕两人打起来,自己一文钱得不到,更怕两人闹僵了,到手的买卖砸啦!
于是忙向两人摇手道:“你们不要争行不行,龙驹寨是个有王法的地方,却不容你们撒野,不管你们谁要,酒只一坛,谁拿出五吊钱来,我便卖给哪位!”
丑哪吒忙抢着道:“我有银子,这坛酒卖给我……”
他说着话,探手入怀去取银子,但当入怀一摸之下,话没说完,人却当堂怔住了。
原来自己那锭银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笑弥勒笑了笑,扬手一扔,“当”的一声响,一锭银子落在了柜台上,笑道:“争的什么?我早看出来你没有银子,不要小看我和尚,银子多的是,这坛酒该是我的了吧?”
丑哪吒一眼看到那锭银子,正是自己怀中那锭,不知何时,到了笑弥勒的手中,一时弄得啼笑皆非。
店掌柜的却不管这些,他一手抓住银子,仔细的验过成色,小心放进柜里,心忖:“总之这银子来路不正,我何不讹他一下……”
心念一动,笑道:“大师!银子各处的行市不同,咱这龙驹寨,一两银子兑九吊,外客买卖加六计算,小费加一,五六三十,三吊加一吊,酒钱五吊,正好九吊,就不能找你家了。”
笑弥勒并不在意,笑着道:“掌柜的,你真公道,在我们那里,外客买卖是加六计算,小费加五吊!”
丑哪吒却瞪了眼,喝道:“你这东西也太可恶了,欺负外乡人是吗?一坛酒价五吊,怎么收我们十吊,那不行……”
笑弥勒抱起酒坛,转身就跑,嚷着道:“有酒喝就行,管他多少钱呢?”
丑哪吒一见笑弥勒跑了,他也顾不得去和那掌柜的争吵,一转身就追了出来。
两人一阵急奔,又回到那关帝庙来。
笑弥勒把酒坛方一放下,“当啷!”从袖里掉下来一锭银子。丑哪吒一看,正是方才那锭银子,不禁又怔住了。呆呆的问道:“师兄!你……你没将银子给那店掌柜的?……”
笑弥勒笑道:“像这种势利小人,不惩戒他一下,来往客人就受害不小,刚才他在把银子放入柜时,我用了一个小手法,哈哈!就又回到我的手里来了。”
丑哪吒听了,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着,打开坛口泥封,一阵阵浓香四溢,慌不迭抱起坛来,先灌进了几口入喉,一直在喊:“好酒!好酒!真值大钱五吊。”
笑弥勒接过酒坛来,也是一阵鲸饮,笑道:“那掌柜的请了我们,一个子都没花,也真是便宜。”
他们两人就这样一递一口,喝得着实痛快。
丑哪吒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师兄,莫非你真的成了精,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的事呢?”
笑弥勒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会窥破你的肚子,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丑哪吒诧异的道:“怎么?我告诉你的?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呀?”
笑弥勒笑道:“世间的事,许多都是微妙难解的,只有从静中可以观察个梗概……”
丑哪吒翻着一双母狗眼,呆呆的问道:“怎么?你从静中就可以看出来我的心肝五脏吗?”
笑弥勒道:“我有那样的能耐,岂不真的成了佛啦!实告诉你,我远远的站着,静心的细听你画下的沙沙声响,观察出你下手的动作,明白你画了个大圈子,似是一个大酒坛,又画横了两笔,知道是酒坛的盖,再又细心的想了一想,就猜出了你所想的东西了。”
丑哪吒听了笑弥勒这一分析,一竖大拇指,笑道:“师兄,咱丑哪吒服你这一手了!”
笑弥勒笑道:“岂止这一手,那一手你也不行呐!”
此际已然夕阳西下,天边映起红霞似锦,二人就坐在庙台上,边喝边谈,也自有一番乐趣无穷,不一会的工夫,坛底儿已见了天。
笑弥勒站起身来,拍了拍土,举头看了一下天色,道:“师弟!天色晚了,咱们也该提前赶一程啦!”
丑哪吒已喝得有了些酒意,已斜着醉眼,道:“处处无家处处家,我喝醉了,得睡上一觉才行,这庙台上不是很好吗?来!师兄,咱们就睡一觉才走吧!”
笑弥勒可知道丑哪吒这点脾性,他只要一睡下去,就是大半天,叫都叫不醒,再说这破庙露台上,也不是睡觉的地方。
闻言他略一寻思,探手一拉丑哪吒的衣袖道:“不好!那酒店掌柜的,带着人找来了,一定是向我们讨银子的。”
丑哪吒就是有这点毛病,爱财如命,一听说是讨银子的来啦!他吃了一惊,醉眼模糊之下,果见寨门口有一个人,持棒跑来。
于是翻身起来,跟着笑弥勒,拔足就跑。
其实那是个赶牛的乡农,却把丑哪吒吓得忘了姓名,精神宛如受到了催眠,跟着笑弥勒,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方才停了下来。
笑弥勒忍不住心中暗笑,一拍丑哪吒的肩头,笑道:“师弟!这一手你还不是上了当。”
丑哪吒一翻眼,道:“怎么?那不是来要银子的?”
笑弥勒道:“人家是赶牛的,连带着把你也赶跑了。”
“好秃子,你可冤苦了我啦!咱们两个得滚滚!”
丑哪吒叫嚷着,张开两臂,就要向笑弥勒扑来!
蓦然间,随风传来一阵车声如雷,“咕辘辘”! 声震山岳。
笑弥勒摇手止住了丑哪吒,悄声道:“师弟别闹!你快听!是什么声音?”
丑哪吒闻言停下了势子,侧耳听去。“咕辘辘……”
丑哪吒惊噫了一声,也悄声道:“咦!是呀?好像是车轮声?”
他话声未完,就见从山脚处,急驰而来一辆双马四轮马车。
两人对望了一眼,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笑弥勒轻声道:“瞧!这马车来路不正。”
说话之间,那车已到跟前,烟尘滚滚,急驰而过。
那车后面紧跟着一匹健马,星驰电掣,卷起来一大股尘头。
马上汉子一看见两个人,转头瞪了他们一眼,冷哼了一声,突的加鞭催马,飞奔下去。
这时微月初上,地当荒山穷谷,满目尽是蓁莽,唯见荒烟蔓草,怎么会来了一辆大车,这件事实在有点奇,难怪丑哪吒他们觉得有点邪门啦!
笑弥勒寻思了一下,朝着丑哪吒一打手势,道:“师弟走!追上去看看。”
丑哪吒两手一摊,无可奈何的道:“好吧,横竖你是不会让我闲着,如今酒也醒了,人家是踏月夜行赏玩山色,我们这是追月赶车,没事找碴,追吧!”
笑弥勒首先起步,腾身飞纵,丑哪吒随后紧跟,虎跃豹窜。
以两个人的身形,何须多久,眨眼功夫,已追上了那马车。
人车被迫,缓缓的停住,马上之人,生得甚是魁伟,虎背熊腰,粗眉大眼,一望而知,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他勒缰停住了马,浓眉一掀,眼射凶光,大声喝道:“嘿!你们拦住我车去路,打算干什么?想讨点油水,可是找错了主儿。”
丑哪吒一晃小脑袋,笑道:“嘿!好凶哦,人凶油水就厚。”
笑弥勒却微笑着点手道:“你下来再说,我们只看看货色。”
那浓眉上大汉闻言,面色微变,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们大概做案顺了手,连大爷也不放过了,可算是瞎了眼啦!”
丑哪吒一瞪眼,喝道:“好小子,敢在老爷面前充大爷,你必是吃了熊心豹胆啦!快点给我滚下来!”
笑弥勒道:“这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汉子哈哈一阵狂笑,向另一个汉子,道:“陈功,你给稳住点,我看这两块料,不给他点厉害,他不知马王爷三只眼。”
陈功他狂笑了一声,道:“顾大哥,你放心吧?有我陈功在,他们动不了一根汗毛!”
那姓顾的名叫顾全,在说话时,已然飘身下马,翻手抽出斜挂在背后的大刀,喝道:“秃驴看刀!”
一招“铁锁横江”,夹着风声,砍向了笑弥勒的腰部。
笑弥勒笑道:“好个莽小子,怎么动家伙了!”
笑语声中,抬起右手拍出,掌力出处,劲力如山,把对方大刀震向一旁,跟着左掌一闪,飞快的击向那顾全的下颚。
顾全还真没将笑弥勒看在眼内,心忖:“一个肮脏和尚,想必是穷疯了,打算找些油水,会有什么能耐?”
一见对方竟然空手进招,立时笑骂道:“秃驴!就凭你学到了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学人空手入白刃,真乃不知自量。”
他说着话,身形微微一偏,让开了笑弥勒这两掌。
笑弥勒仍是笑嘻嘻的道:“你别小看了我这两手三脚猫功夫,待会你不磕上三个响头,我和尚老爷不会放你。”
笑语声中,但见他原式不变,倏的变掌为拳,只一晃,一股劲风飒然。
顾全赶紧向后一仰身,心中方想:“好秃驴,就会这一招呀!”
一念未已,倏觉右手一紧,似乎被一只铁爪钳着,暗叫一声:“不好!”
就听笑弥勒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撒手!”
顾全立觉手腕一阵剧痛难当,大刀已被和尚夹手夺过去了。
笑弥勒执刀在手,哈哈一声长笑道:“小子,看清楚了没有,三脚猫的功夫,也还不是含糊吧?”
顾全到这时,才知道和尚的功夫,不但不是三脚猫,功力且比自己高过不知多少倍去,凶气全敛,忙抱拳打躬道:“大师!咱们全都是线上的朋友,井水不犯河水,如果缺少盘费,说一声要多少,顾全总会合你意的。”
笑弥勒笑道:“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你说说看,车子里拉的什么货色……”
顾全方吞吐没有说出话来,丑哪吒插口道:“见一面分一半,这是江湖规矩,等我先瞧一下他们运的是什么货色再说。”
话声中,就见他身子微向下一蹲,立即纵起,空中一扭腰,像一只大雁似的,飞向那马车。
守着车门的是那陈功,他见丑哪吒扑来,挥掌迎了上去,喝道:“朋友,识相点,不可逼人太甚!”
丑哪吒哪将此人放在心上,身形一落,突起右脚踢去,自以为这一脚劲疾势急,一定会把对方踢向半空。
哪知,一脚方踢出去,倏然脚尖一紧,竟然被对方一手抓住了。
在这时,他身子凌空,右足又无可凭依,对方只须用劲一抖一甩,他就得被人家摔在地上。
可是,丑哪吒别看生得不俊,功夫却是俊得很呢!他一觉着不对劲,立即把腰身一挺,陡的扳直,左足抬起,就朝陈功胸前点去。
陈功作梦也没想到丑哪吒会施展出这么一式绝招,一个失措,被点了个正着,“呀”的一声惨叫,翻到车下去。
丑哪吒就势冲入车门,方一将车门打开,蓦的响起了一阵笑声。
原来车中是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倒有四个在放声笑闹,唯有两个孩子,却瞪起眼发怔。
顾全见状却发了狠,趁着笑弥勒为那几个孩子的哭声所引,冷不防,一拳直捣过去。
他这一拳打出,离着笑弥勒仅有数尺,势急力猛,只以为秃和尚定难逃脱毒手。
哪知,笑弥勒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就见他身形微偏,借势抬掌斜切出去,用出了一招“孤雁斜飞”。
两下里眼看已经堪堪撞上,顾全可知道自己的功力不如人,倏的一个大弯腰,塌身疾旋,恰好从笑弥勒掌下闪过。
笑弥勒哈哈一笑道:“你走得了吗?”
话声中,左肘一撞,顾全大叫一声,整个人飞开丈余,“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笑弥勒却不容他再立起来,纵身过去,点中了他的穴道。
在这时,丑哪吒已钻入车厢,把那几个孩子,都解松了捆缚,抱下车来,也将那陈功点了穴道,提了过来,丢与顾全一起。
笑弥勒指着顾全道:“你说实话,是哪一帮派的,弄这些孩子来干什么?”
顾全和那陈功,听了笑弥勒的问话,竟然充耳不闻。
丑哪吒气得母狗眼直翻,骂道:“好小子,还有个横劲呢?”
他说着,抬足就要踢去。
笑弥勒笑嘻嘻的止住了他,先扬手拍开了顾全的穴道,还没等他喘过气来,骈食二指,在他背脊上一按。
这一来,顾全可就难顾全了,就见他面孔立即胀红,就如同热天生痱子一样,脸上手上都爆起了红色小疙瘩,每个都胀鼓得高高的,汗水只在皮下翻滚作怪,就是不出来。
但看顾全咬牙咧嘴,皱眉挤眼大喘气,准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陈功突的扬手,道:“和尚,你用的是什么阴损手法?”
笑弥勒道:“你也要试一试吗?”
陈功眼见顾全那份神态,知道笑弥勒这手法,一定比听说的“分筋错骨”还要厉害,哪有一试的勇气,忙向顾全道:“顾大哥!我们技不如人,既然被擒,也不必太固执了,问什么说什么好啦!”
顾全早就因受不了这活罪,打算实话实说,但他不敢说。
因为当着陈功的面,真要说出来这项秘密,回去见了主人,罪比这样难受的多。
何况,另外还有死在威胁着他呢!
今见陈功答应了,眼前的事只要两人不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于是就连连点头。
笑弥勒笑了笑道:“不怕你不说!”
他给顾全卸了穴道上的劲力,顾全立即通身流汗,如泼水一般。
那汗流过一阵之后,每一个汗毛孔上,都凝集着一滴血珠,已然胆裂魂飞了,哪敢再拗下去,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敢搅杂半句假话。
原来是那毒书生姬仁,在轮回谷事败之后,聚仙台上被大头鬼王裴宣追走,幸而他地势熟,没有让大头鬼王捉住,脱过了一劫。
但他并不因此,改恶从善,反而认为那血泪榜主人已死,自己正好重整旗鼓,自立为王了,也好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名声来。
于是,他暗中联络了虎豹龙蛇四公子,占据了中条山的断肠谷,设柜立坛,称起五鸠帮来。
他自封帮主,改名为无常公子,断肠谷也改成了断魂谷,招纳当年积恨帮中的一帮亡命之徒,作威作福起来。
但他估量眼前情势,十年来到是没有敢轻举妄动,只在暗中扩充势力,养精蓄锐。
他更知道,如想在武林称雄,第一必须除掉穷书生,要除掉穷书生,就得练成两件盖世武功,降魔十二式和那和合八剑。
于是,他也派出了不少的人手,在各处明察暗访,寻觅这两件宝物,玲珑白玉塔,剑侣遗骸。
另外那八荒九魔之一的毒心道人左雷,他竟然也当起了五鸠帮的祖师爷,根据抢到的一本《通天总枢》,要练九子鬼母阴魂剑。
据说此剑练成,任是穷书生功力再高上十倍,也架不住阴魂一剑。
练此剑需得三十六具满八个月的未生胎儿,还得是男女各半,另外还要三十六个十二岁的童男女,取他们的生魂练剑。
所以五鸠帮又派出了一批批的党徒,为他们的祖师爷,掳掠童男女,和盗取胎儿……
顾全话没说完,已把丑哪吒气得暴跳如雷,三不问,过去一脚就踢向了他的天灵盖。
“噗哧”一声,脑浆迸裂,顾全连哼都没哼一声,架着旋风就去见他们祖师爷覆命去了。
丑哪吒嘴里仍在骂着道:“你们这还有人性吗?丑哪吒跟你们拼了。”
笑弥勒道:“师弟!你这不是瞎生气吗?要拼命去找左老道,和这些小魔崽子斗气犯不上。”
丑哪吒就是有个邪脾气,越动他越疯,一瞪眼道:“我就要和这些小玩艺斗斗,你不服咱们滚蛋。”
他说着,一脚又踢向了陈功,那小子也是一样,迎脚进了鬼门关。
笑弥勒摇了摇大脑袋,道:“好!由你,君子不和狗置气,我才不愿理你哩!”
他说着就走过去看那几个孩子,他们仍在哭闹不休,笑弥勒还真有耐心,他柔声道:“孩子们,不要害怕,那两个恶人已被我们打死了,还怕什么呢?不要怕,乖——”
笑弥勒本就生成的笑脸儿,说起话来,使那些孩子们觉得十分亲切。
在这时,已发现了那孩子群中,有两个孩子,紧紧抿着嘴唇,并不哭闹,小眼睛骨碌骨碌直转,显见精灵之极。
笑弥勒一片赤子之心,微笑着一手摸着一个孩子的头,道:“你们大家看看,瞧他们多乖,一也不害怕,不要哭啦,等会儿就没你们回家去?”
那个满身脏污的男孩子,小眼珠一眨,道:“我才不回家呢!”
一个清秀的小女孩,也把嘴一噘,道:“我也不回家。”
笑弥勒闻言怔住了,呆看着一双孩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阵,他方呵了一声,道:“孩子!难道你们都没有家吗?”
那脏小孩颔首,道:“我叫司徒平,家是有,但我不愿回去。”
那小女孩也插口道:“我也有家,我也不愿回去!我叫杜小娟。”
丑哪吒眼看着这一双男女,心中一动,立即纵身过去,一拉笑弥勒手腕,悄声道:“师兄!咱们不是要收徒弟吗?”
笑弥勒闻言一怔,讶异的道:“收徒弟?你还没有忘记那件事?”
丑哪吒道:“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会忘得了。”
笑弥勒道:“怎么个收法,一体全收,可要不了那么多呀?”
丑哪吒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咱们玩个隔布袋买猫,摸着算,你看怎么样?”
笑弥勒一听,倏的跳了起来,哈哈笑道:“丑师弟,没看出来,你人丑心却俊着呢?咱们就摸一摸看,怎么个摸法快说出来听听。”
丑哪吒最是受不得抬举,他被笑弥勒一恭维,立时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摇头晃脑道:“是的呀!咱们就是样儿生得不好看,其实一肚子的锦囊妙计,你等着瞧吧!”
他说着就向那脏孩儿司徒平问道:“好孩子!你先说说,为什么你不愿回家?”
司徒平黯然道:“我父母都死了,叔叔把我卖给人家放羊,回家还不是再被卖一次,我要发奋做人,练功夫,闯江湖。”
丑哪吒一听,惊讶的道:“孩子!你也懂得练功夫?”
司徒平道:“我都练了好几年啦!是一个道爷偷着传我的,可惜他在三个月前,也死啦!。”
丑哪吒再问那名叫杜小娟的女孩子,小娟道:“我们一家人全被贼人们杀死啦,又回到哪里去呢?”
丑哪吒问清楚了话,又向两个孩子道:“你们既不能回家,可想拜师父练功夫吗?”
杜小娟道:“那太好了,练成功夫,好替我父母报仇。”
丑哪吒笑道:“好!有志气,现在咱们来玩捉迷藏,师父捉徒弟,徒弟捉师父,你们两个小的,我们两个老的,看看谁和谁有缘。”
安排已毕,四个人全都用衣襟蒙住了眼,就在旷野中摸了起来。
两个孩子谁也不喜欢丑哪吒那份长相,所以尽是避着他,但是丑哪吒迸跳得最高兴,时东时西,还做出来很多怪像,逗得孩子们嘻嘻哈哈大笑不止,忘记了方才那幕紧张气气。
司徒平笑得高兴,玩得畅心,一个没留神,撞在一人怀中,就听那人哈哈笑道:“捉住了,我丑哪吒收到了个徒弟了。”
他这里声方落,笑弥勒也笑着道:“和尚也捉住了一个!”
跟着四个人全都揭开了朦眼衣襟,先是笑弥勒惊叹了一声道:“我怎么捉到了个女娃儿,和尚怎能收女徒弟。”
接着是那司徒平的喊声,道:“我脏孩儿选中了个丑师父!”
丑哪吒笑道:“这就是缘,有什么不可以,天意如此,谁不愿意也不行。”
就这样,一僧一道算是收了徒弟,等到天亮,把那车辆连同那四个孩子,交给了地方上的保甲里正,派人送他们回家。
丑哪吒和笑弥勒带了徒弟,继续西行。
有了徒弟,丑哪吒就想起了那“万乘真经”,一日夜静的时候,他就急着向笑弥勒道:“师兄,徒弟已经收了,那真经咱们也得想办法盗呀!”
笑弥勒道:“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桥陵上苑个个全是高手,岂是凭江湖往常的手法,可以办到的吗?真是困难重重呢!”
丑哪吒面露失望之色,道:“难道我们就罢了不成,看来收徒弟也是枉费心力了。”
笑弥勒道:“那也不见得,只是我们的行动,不容易瞒得过桥陵中的高手罢了,目今只须找个假手的人儿才行!”
“那去找什么人呢?”
笑弥勒想了一阵,蓦的一拍掌,道:“有了!”
丑哪吒吃惊的瞪起了眼,道:“你想起什么人来了?”
笑弥勒道:“你可记得莫师妹那只金丝猴儿吗?”
丑哪吒诧异的道:“一只小畜牲有什么用处?”
笑弥勒道:“盗经就在它的身上。”
接下去,两个人窃窃低语了一阵,丑哪吒就开始传授司徒平几式护身功夫。
一个月后,司徒平就带着二人的书信,到了忘我坪,借到了小猴儿,连夜赶回。
这天经过黑龙口,脏孩儿借宿一家庄院。
此处倚山临水,环境清幽,妙的是在庄后有一座偌大的桃园。
正当八月桃熟,但见棵棵株株黑压枝,先熟的,酡颜醉脸,还生的,带蒂青皮,真个是,凝烟肌带绿,映日显丹姿。
小猴儿对这宗味道,嗅觉是特别灵敏,宛如是猫儿嗅到了鱼鲜,早已心痒难熬了。
脏孩儿司徒平,却是懵懂不知,一心里只念着赶快赶回苦泉镇,好从师父身上,多学点能耐。
一眼没看到,小猴儿就溜进了桃园,它毛手毛脚的,先吃了个痛快,心中一高兴,攀树折枝,跳腾起来。
这一来,可就热闹了,弄得是桃落满地,枝断叶落。
恰在这时,被一个看园的汉子发现,大怒之下,抓起一根木棍去赶那猴子。
哪知,别看金丝猴矮小,可是受过高人的调教,毛手毛脚,递出来全是把式,那么高大的汉子,让一个小猴见给摆弄得头破血流,浑身衣服,也被撕成了个布条儿。
立即就惊动了庄主人,跑进桃园一看,这猴儿他认识,先就惊讶的道:“这不是无影女侠的小金儿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未免欺人太甚!”
于是,施展开手脚,不几个照面,金丝猴已然就擒,就用一根特制的铁链,锁在了前院大槐树上。
此时,那脏孩儿司徒平,正然酣睡方殷,还在梦中练功夫呢!
一觉醒来,不见了金丝猴,赶忙去找时,甫出房门,就听见了吱吱叫声,定睛看时,原来就拴在靠近大门的一棵树上。
脏孩儿一见心中就有气,嚷道:“这是什么人把我的猴儿给拴起来了,借宿一宵,要房钱尽管说好啦!”
这家庄主正为糟蹋了一树桃子气愤着哩,一听有人要猴儿,心忖:“只要有人找来,先得赔我一树桃子再说。”
等他出房来一看,见是投宿来的那脏孩儿,不禁失笑道:“好个脏小子,是你呀,这个猴儿是你自己的,还是代人领着的呐?”
小孩嘴里没瞎话,司徒平还是实话实说,道:“小猴儿是我借来的。”
那人道:“好!我看你年纪小,不过份难为你,只打你三十个背花,以惩罚你不小心之罪,想要猴儿容易,去叫莫莺儿来。”
说着,不由分说,吆喝了一声,从两厢房中,涌出来五六个大汉,扑向了脏孩儿。
司徒平虽说也练了几天功夫,哪能是几个大汉的对手,不几个照面就被人家捉小鸡似的,抓了起来,硬是吊在树上,打了三十皮鞭,才放他走路。
可是,脏孩儿司徒平心有不甘,养了两天伤,等好了点时,曾几次潜入庄去,打算盗了小猴儿走。
无奈,那铁链岂是他可以弄得断的,只有望着那猴儿发怔。
小猴儿见到了小主人,高兴得吱吱乱叫,那意思就是哀求脏孩儿救它。
它这一叫,惊动了看守的人,一阵喊喝,就吓走了司徒平。
逼得脏孩儿无法可施,又不敢回去见师父,只能坐在路边暗垂泪。
巧不巧?又被他碰上了丑汉冷云,一问之下,冷云心里就又有了计较,他是恨天下不乱。
他知道那所庄院是黑龙三豹弟兄新巨置下的别业,当年三豹曾和莫莺儿有一段梁子,正好借此挑起一场风波,让他们打上一场热闹的。
于是,他先支使司徒平去盗剑,又和小牛郎周旋了一阵,人就去了长安府,去找莫莺儿点火。
接着就是牛郎降服了司徒平,两人在庙中谈有两个多更次,又调息了一阵,天色就亮了。
两人又到镇上随便吃了些东西,跨步如飞,就朝黑龙口奔去。
他们一边笑谈着,一边跑着,高兴头上,也忘了路之远近,一连转了几个小山坡,估量跑有十多里路了,不由得就停下脚来。
牛郎回头看那司徒平,没留意早把他丢在后面了,此时连个影儿都看不来。
往前看,远远的有一段高岗,正好阻住当中的一条道路,高岗上林木阴森。
打量身前,自己竟然停足在一个山坡上,四外静悄悄的一片,触目尽是蓁荆衰草。
此时,他才恍然悟出来,自己太兴奋了,不自觉间,脚下就加了劲,不但丢下了脏孩儿,只怕还跑错了路呢?
他心中这么一想,就打算折回头去找寻那司徒平。
但当他一转身,忽见密林尽头处,露出来一角红墙,心中一动,就又朝前跑去。
翻上一个高岗,已看得较为清楚了,见是一座庄院,依着山坡的形势建筑而成,只有十数亩大小,墙里隐现房屋檐瓦,不时升起来缕缕炊烟。
庄前是一片野地,碧草如茵,甚是平坦。
靠着大门左边,放着一个兵器架子,另插了几根长竹,右边竖着百十根木桩,只是不见一个人影。
牛郎心忖:“莫非这就是那黑龙口,留下人家小猴儿的那所庄院,脏平儿是不是到了呢?”
他一念未已,就见左边峰腰松林内,忽然飞起几只野鸟,跟着就见林梢乱动,钻出来一个小孩,咒骂着道:“连你们几只野鸟儿,也找我的麻烦呀,小心我抓住拔光了你的毛。”
就在这时,庄门内出来了一位黑衣汉子,一看到司徒平,哈哈笑道:“小子!你当真的是不怕打呀!怎么又回来了,莫非已搬来了救兵,叫出来给大爷看看,瞧是怎么样个长相。”
司徒平也不理对方,惶急的四外查看,扬声喊道:“小师兄,你在哪里呀!”
那黑衣汉子闻声,也扬首四下里打量,但听松涛风响,哪有牛个人影,不禁大怒,喝道:“好小子,你给大爷们找的麻烦还不够,还来捣乱,我看你是皮肉又发痒了,不要走,三十鞭早等着你了。”
说着,大踏步朝着司徒平逼去,探手就朝脏孩儿抓下。
这一来,脏孩儿司徒平是又急又怕,一缩身让过了对方抓扑之势,又喊道:“小师兄,你快出来吧,要不然脏平儿可要骂你了。”那汉子闻言方一怔,蓦听头上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脏平儿休要怕,师兄这不是来了吗?”
脆声中,就见又是一个小孩,飞燕见似的,从山坡上纵窜下来。
那黑衣汉子一看,哈哈笑道:“我当起来了什么样的人物,仍是一个小东西。”
牛郎哪吃这个亏,闻言冷冷的道:“只有小东西才有本事捣你们这王八窝,降服你们这一窝乌龟王八精。”
那人被牛郎这一骂,脸色倏的一变,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胆子真不小,敢骂起大爷来了,你可认得我是什么人吗?”
牛郎笑道:“我怎么不认识,人见了兔子,一眼就会认出来,决不会错看成骆驼。”
那汉子闻言,勃然变色,脖子上的青筋,也气得凸起老高,向前走了两步,戟指着牛郎喝道:“你这小子好不识抬举,怎么一句人话也不说。”
牛郎笑道:“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碰上了一只大黑狗,少不得就要学两声狗叫啦!”
那黑衣汉子闻言,越发的怒不可遏,厉喝一声道:“小杂种,你是找死。”
喝声中,正要纵身动手,庄门里又纵出来一个青衣汉子,嚷道:“师弟且慢,又忘了师父的话了吗?不论对方来的什么人,咱们自有规矩,何苦和小孩们磨牙?”
牛郎接口笑道:“对!还是这位说的像人话,我们跑来这里,可不是磨牙来了。”
那青衣汉子道:“那么小兄弟你是来干什么来了?”
牛郎道:“这还用问吗?只不过是来要那只小猴儿,那东西留在你们这里,当不了家,立不得祖,还是交给我带走吧!”
那人笑道:“小兄弟,你说得未免太容易了,真要让你带走了小猴儿,我们桃园那一树桃子,就算是白结了。”
牛郎道:“猴儿已被你们拴了两三天啦,人也被你们打过了,气总也出了,莫非你们还要和畜牲一样……”
那汉子听牛郎越往下说,一定没有好听的,忙插口道:“你们要猴儿可以……”
牛郎接口道:“那就谢谢你们啦,快点放出来吧!”
那汉子笑道:“没有那么容易,要打算领走金丝猴,必须得在门前一百零八根罡煞桩上,和我黑龙门中人见个高下,然后才配入门求见家师,当面商量那只小猴儿的事。”
牛郎斜视了木桩一眼,笑道:“就这么几根松木桩子,还能经得住人在上面跳动?”
那黑衣汉子道:“小娃儿,你看清楚了,外用三道铁箍,大半截钉在地底,只怕你连拔也拔不起呢?只要你胜得了我展虎,这一关就算你过了。”
牛郎笑道:“有这么结实吗?我倒是看不透,总瞧着没有我们家拴牛的桩子结实呢!”
展虎不禁怒道:“小孩儿家太不知进退了,快点上去,别惹恼了大爷,小心三十鞭子。”
牛郎翻眼看着那木桩,有一人来高,和牛郎的个头儿比起来,还要高出一截。
他打量了一阵,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儿,摇了摇头道:“大朋友,这可是你逼我的呀!没有办法,只好试试吧!”
话声中,用了一式“长箭穿云”,纵了上去。
看样子,小牛郎这一纵之势,丝毫没一点功夫,比起来和司徒平差不了多少,落向桩去,也没个准头。
眼瞧着,他就要落向中央空虚之处,纵势既不高,又无法稳身着力,非得跌向地面不可……
展虎心中大快,忖道:“就凭一个胎毛未退净的臭娃儿,也敢到黑龙口撒野,等会儿三十皮鞭,不打你脱层皮,你也不会知道展大爷的厉害。”
他一念未已,猛听牛郎喊一声道:“糟啦!”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就见他左脚往前一迈,踢了迎面桩身一下,小身子凌空一步跨过,踏在了桩上,口中还直嚷:“哎呀!真险,差一点没上来。”
展虎还真的以为小牛郎不行呢,心中不由得沾沾自喜。
他哪知道,小牛郎刁钻透顶,是在故意逗着他们玩,早在暗中,取出了他在地下丹室得来的一瓶“摧枯散”,藏在袖中,借着顿脚之势,就洒了下去。
但见他两只脚在木桩上一脚乱跺,忽又自言自语的道:“这木桩真的不稳当,立不住人,我试试看,能不能跑它一遍。”
陡说着就把式子一收,挨次往那些木桩上走去。他随去随把那“催枯散”暗中洒了下去。
那些木桩,相距最近的五六丈远近,小牛郎他既不前纵,也不横跃,看不出他是怎样的大步跨去,只将脚微抬,便由这桩跨到了那根桩,脚步从容,不快不慢。顷刻间,走遍了一百零八根木桩,而且在暗中把“催枯散”洒在每一根木桩上。
牛郎跳下地来,笑道:“天呀!我总算走完了。老哥,该放掉我那猴儿了吧!”
黑衣汉子哼了一声道:“哪有这样的便宜,除非你和我在那木桩上比划两招功夫。”
牛郎一皱眉头,道:“老哥,别逗我?那几根木桩,太不结实,如不是我,早就站断了,如何能在上面动手。不信你先上去试试看,只要站得稳,我就上去陪你走走。”
黑衣汉子听牛郎屡次说那木桩不结实,心中有气,忙道:“好!我就上去试试。”
随着话音,身形纵起,身落木桩,快要着脚的瞬间,口中刚喊了一个“来”字,猛然脚下一软,恰似踏在浮沙虚雪上面,知道不好,想要纵身再起,已自无己。
原来,那尺许粗的主桩,忽然坍倒,那黑衣汉子纵来纵去,却被纵走的风力,激得木屑粉飞。
就在这时,他人已坠落,由于踏空,站立不稳,向前连窜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形,差一点就跌倒。
他羞愤之余,也没有多想,脚一点地,又往木桩上纵去。
这次势子更猛,那些木桩就像纸糊似的,只一挨上,立即摧枯拉朽般,散成一堆木屑,他一个收势不住,二次坠落下来,身形就往旁歪,伸手去扶,哪知着手处,根根倒折,又有几根坍倒。
如此一来,那黑衣汉子恼羞成怒。一声狂吼,拳脚齐动,那些木桩也一根根的坍倒下去。
牛郎见状,哈笑道:“我说不结实,你不信,怎么样,信了吧?还不快请你们庄主出来。”
说话间,就见从庄里出来了一伙人,拥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生相甚是魁伟,正是那飞云豹子马如虎。
他站在庄门口一看,见是两个小孩子,一个他认得是脏孩儿司徒平,另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孩,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中先就一怔,暗忖:“就凭这小娃儿,会有那么高的功力,震坍了我那罡煞桩?”
心中实在有点不信,但转身去看那一百零八根罡煞桩,明明都已坍成一堆,立即由吃惊变为凛惧了。
牛郎一见庄内出来人了,就向司徒平悄声问道:“司徒平,哪位是庄主?”
司徒平道:“就是那个大个儿!”
牛郎闻言,迎上了几步,双手叉腰,两只大眼一眨一眨,问道:“你这位大概就是庄主了,看着那么大一块,怎么和小孩子一样见识,莫非活倒转了头,返老还童了?”
马如虎被小孩骂得一瞪眼,一阵狂笑道:“小哥儿,看你年纪不大,倒很会哈大话,你就是那娃儿请来助拳的吗?”
牛郎冷笑了一声,道:“谈不上助拳,我只是来见识一下尊驾这成了名的人物,一见之下,也不过如此。”
马如虎生就的火爆脾气,听牛郎这么一说,更是怒火冲天,怒吼一声道:“小狗,你敢对某家无礼?”
牛郎笑道:“谁对你无礼了,要想人家尊重你,你先就得尊重你自己,难道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儿,也算是英雄当为的吗?”
马如虎道:“那么他纵容一只小畜牲,毁我桃园,就是应该的吗?”
牛郎道:“你们庄上的人手,以我估计不下数十人,连几棵桃树都看不住,反而却怪人家一个孩子纵坏了猴儿,说出去岂不贻笑江湖,你这人物就是这样混出来的吗?”
马如虎为之语塞,怔了一下道:“难道我那一树桃子,就算白糟蹋了不成?”
牛郎笑道:“小猴儿胡闹毁了你们的东西,大不了赔偿你们所植……”
马如虎道:“只要答应赔,一切都好办。”
牛郎道:“不过,你也得赔我们三十皮鞭。”
马如虎听了又一怔,他却没有想到这孩子口舌有这样的锋利,细着一思量,自己也真的太鲁莽了……
一时间恼羞成怒,冷喝一声,道:“小娃娃!你倒说得满有理,只是马大爷庄上的一草一木,岂是任人乱毁的吗?”
牛郎仍是不恼,笑道:“那么依你说,该怎么样才行呢?莫非要以人头赔你那桃子,那样,你未免就有点伏势欺人了。”
马如虎又被问住,大眼瞪得更大。
第六章
武林之中,在被血泪榜闹过一番之后,虽然同心合力荡平了妖气,经此一劫,却元气大伤。
各宗派门户,有鉴于此,为图恢复往日气象,一家家埋头锋镝,磨厉以须,甚少过问江湖中事。
那一帮江湖游侠,风尘异人,本就是孤云野鹤,也全都龙潜豹隐,归返岩壑幽栖,向山水傲啸。
多事的武林,从此风平浪静,现出一种少有的平静。
可是,好景不常,武林就是多事之林,有好多的人,是不甘寂寞的。
于是,就有一些武林枭雄,江湖末流,乘机崛起,纷纷设坛立柜,自树门墙,不几年间,就又是帮派林立,多事的武林,立又事多了。
在这些人中,有一部份是漏网的余孽,他们见当年那些风云人物,死的死了,绝的绝了,九大门派中元气未复,正可借此,以恢复往日气焰。
还有的就是那些武林末流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要抬高自己的名头,也就作威作福起来,且自居为扫荡轮回谷的功臣,傲视朋辈,狂妄不可一世。
黑龙口霸王庄的黑龙三豹,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人物。
飞云豹子马如虎,飞天豹子马如龙,铁头豹子马如彪弟兄三人,当年是曾参加扫荡轮回谷之行列,可是,只不过给人家摇旗呐喊而已。
目前居然也建立起霸王庄,竖起黑龙派的旗号来了。
不过他却有个自知之明,十几年来,埋头苦练,武功虽也大有进境,要创出一个名头来,尚非易事。
恰巧就来了脏孩儿司徒平,又扯上了金丝猴大闹桃园的一档子事儿。
飞云豹子马如虎他当年曾吃过这猴儿的亏,一眼就看出来猴儿的来历,知道是无影女侠莫莺儿所豢养,心中一动,就有了主意。
于是,就锁起了小猴儿,又打了司徒平三十皮鞭,为的是好激怒无影女侠,使能亲到霸王庄来。
到那时,只须自己低头服软,对方一个成了名的人物,胸怀何等开朗,也就不会对自己过不去。
那样一来,自己尽可扬言天下,说黑龙派的开山立柜,是由无影女侠莫莺儿来主的坛。
一登龙门身价百倍,江湖上哪个帮派,也不敢小视自己的黑龙派了。
他主意打得好,岂奈天不假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不帮马如虎这个忙……。
脏孩儿司徒平并没有搬来无影女侠莫莺儿,却请了一位小煞星牛郎。
飞云豹子马如虎哪会将这小娃儿看在眼里,不过他眼见那一百零八根罡煞桩,化为一堆朽木,心中却是一凛。
但当又仔细的打量了那罡煞桩之后,就发觉了疑点。
原来那一堆的木桩,都在冒起一股极淡的轻烟,且有一股辛辣之气触鼻,就知那一百零八根罡煞桩,是毁在一种药物之下,要不然,一个小孩儿家,哪有这样的功力。
不由得就有些气恼,再加上小牛郎词锋如刀,捺不住恼羞成怒,冷哼了一声,道:“小畜生好一张利口,实告诉你,要打算讨回那小猴儿,得等无影女侠亲自来,否则,只要胜得过我……”
牛郎仰起了小脸,笑嘻嘻的道:“要是打不过你哩?”
马如虎狂笑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小畜生,能熬得起我三百皮鞭,也可以放你们两条小命。……”
牛郎笑道:“挨你三百皮鞭,还是放人不放猴,太不合算……”
马如虎冷然一笑道:“那你们就把小命留在这里。”
牛郎笑道:“看你的意思,咱们是得打上一场才行呐。好吧!拳掌、兵刃、暗器、轻功,你随便挑上一样,牛郎一定奉陪就是。”
小牛郎这么一托大,倒让飞云豹子马如虎笑了,他打了一阵哈哈之后,道:“小畜生,看不出来你却很能冒大气,这样吧!我和你借三还三怎么样?……”
牛郎道:“这个我不懂,什么借的还的,你说明白点好吗?”
马如虎道:“我瞧你能毁了我那一百零八根罡煞桩,有点儿功夫,借三还三,就是我打你三掌,你打我三掌,你可敢吗?”
牛郎大眼连眨,道:“我为什么不敢?但那得我先打你,要不然,万一我被你打死了,岂不太冤。”
飞云豹子马如虎他是真瞧不出小牛郎有多大的能耐,哈哈笑道:“也好!就让你先打,但要用点劲呐,小娃儿可别替大爷抓痒……”
牛郎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你可得小心点,我这一出手,可是要比抓痒疼得多呢?”
马如虎笑道:“小娃儿,要动手就快点……”
他话未说完,耳听小牛郎口中应一声道:“好!”
竟然是声到人到,疾如飘风,纵身扑来。
马如虎万料不到小牛郎来势如此的迅速,骤出不意,方暗道一声不好,忙即纵身闪避,已自无及。
倏然之间,眼前一花,紧跟着“吧”的一声脆响过处,左颊上挨了一个耳聒子。
牛郎虽然人小力薄,但他却是用了全力,这一巴掌,打得马如虎半边脸上,当时红肿老高。
小牛郎借着一掌甩出反震那一点力量,空中身形,升高了一尺,还是施展降住脏孩儿司徒平的手法,掠过马如虎头顶,落向他的身后。
就在他身形方一落地,脚尖只是微微一点,一个大转身,腾身又起,人在空中,双脚连环踢出。
马如虎冷不防挨了一巴掌,打得他怒火中烧,大怒骂了一声:“小畜生,竟敢暗算伤人吗?……”
他骂声未落,蓦又觉着身后劲风袭到,又打算躲时,仍然是晚了一步。
猛觉后背心上,似被两柄小铁锤猛撞了两下,刹时之间逆血上涌,不由得,踉踉跄跄向前撞跌出去四五步,方才稳住身躯,喝骂道:“小畜生,你敢偷袭!”
牛郎用手指划着面颊笑道:“羞不羞呀!那么大的个子,说话不算数,你不是催我打的吗?真的打了又耍赖,谁暗算你了,这还是一招呢?剩下两招我也不打了,待会把你打哭了,说我欺负你没娘的孩子……”
说着,他又转向司徒平道:“你说对不对,脏平儿,噢!”
脏孩儿司徒平,也是个淘气成了精的娃儿,他见小牛郎得手,早就拍起手来,闻言接口道:“是的嘛?这么样的大个儿,挨不起一巴掌,还哭呢?”
马如虎因先挨牛郎那一耳聒子,打得左颊红肿,眼睛一酸,流下泪来,他哪里是哭?
接着又挨了两脚,逆血朝上一涌,不由得皱起眉头,运气压抑那上翻的血气。
这一来,两只眼就都现了泪珠儿,乍一看,真像是在哭。
他这时,痛得难忍,气得发昏,再听两个小孩一阵嘲笑,不但输了脸,且又丢了人,心中可说是恨毒万分,知道和小孩儿家争吵,更丢人吃亏,强忍住怒火,暗提了一口真气,冷哼了一声道:“小畜生,现在该我打你了吧!”
牛郎满不在乎,笑嘻嘻的道:“好哇!咱们是一递一下,你打了我,我再打你,对吗?噢!”
马如虎人都气得发狂了,恨不得一掌就要了小牛郎的命,冷冷的道:“好!你留神!”
他也是迅快无伦,声到掌到,带动起劲风飒飒,卷扫过去。
脏孩儿司徒平见状大惊,方喊一声道:“不好!”
再看那小牛郎时,身形连闪,也不知是个什么身法,人已退到一丈以外,叫道:“哟!好霸道的掌!”
马如虎一掌没有打着小牛郎,一见小孩这闪躲的身法,登时吃惊得怔住了。
须知牛郎这一招,乃是降魔十二式的一招,“踔厉风发”,又叫“仙人隐踪”,就这一招,无形中等于牛郎告诉了人家自己的来历。
马如虎在江湖上,虽数不上是顶尖的货色,却也见多识广,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着一个人,那人就是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
可是,他马如虎看出了小牛郎的来历,但他那徒弟却看不出来。
尤其是那曹豹,他生性阴毒险狠,学的又是一身小巧棉软的功夫,他那两只手,曾用五行砂练过三年,下起手又狠又辣,专讲乘隙暗算,伤人致命要害之处。
在那一百零八根罡煞桩上,被小牛郎暗施手脚,栽了筋斗,心中正自气恼。
又见师父出场,也吃了哑巴亏,还发的不忿。
他趁着牛郎和马如虎说话不注意时,已慢慢的凑近过去……
牛郎一见马如虎在发怔,就上前了两步,笑道:“怎么啦!打不着我生气了,那也得哭一下哟?噢!”
马如虎恨声道:“那我还得再打你两下,对不对!”
牛郎抬头笑道:“不对!不对!咱们讲好的是三借三还,我也才打了你一下吗?这次该我打你了,不准耍赖哟?”
马如虎道:“你说的不对,你已打了我两下了,这一下应该是我打你才对哩?”
牛郎闻言,大眼连眨了两下,小脸上现出来一丝诡笑,斜瞟了司徒平一眼。
此际曹豹已随同凑近,离着小牛郎只有两三步远,他眯着两只兔眼,凶光内蕴,觑定牛郎,一言不发。
其实牛郎早就看出来这小子神色不正,暗中已在防着他偷袭。
就在他瞟了一眼司徒平时,司徒平朝他挤了挤眼,更知道曹豹发难在即了。
马如虎人在气头上,也没有想到有自己徒弟在帮忙,仍然气哼哼的道:“怎么样?你说是不是该我打你一下才对!”
牛郎笑道:“好!就让你一下……”
他声音方落,身后的曹豹倏的身形一矮,也轻喊一个好字,话到人到,一式“草上惊蛇”,两手往前一伸,便朝小牛郎腰间闪电般抓去。
在这么一瞬之间,马如虎担心小牛郎又像先前的样儿,冷不防突袭,他要抢占先机,双掌贯足了劲,迅快无伦的推了出去。
牛郎人小鬼大,他早就安心要叫对方师徒碰一下。
就在双方将一发难,又是一式“仙人隐踪”,早已闪了开去。
马如虎和曹豹这师徒二人,也估不到牛郎身形有这么快,前后对面,相隔全不过四尺,又都是个急劲。
马如虎双掌平推,他是用上了十成的力道。
曹豹这一手,乃是他练就多年的煞手,又是乘敌无备,身往前冲,同时脚尖抓地,用力一蹬,势子比箭还疾,加以他眼尖手快,双爪并用,在十步以内,从没有脱过空,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更厉害的是哑口,从不出声招呼,照例是抓到敌人身上时,才行发话。
距离既近,出势又疾,原无不中之理。
师徒二人心中全都暗喜,以为小牛郎万逃不过,不死必伤……
但听马如虎一声闷哼,惊喊出一声“不好……”
曹豹也大喝一声:“看我……”
他厉害两字未喊出口,紧跟着“哎呀”一声惨叫,人被一股强烈的劲力,斜着撞退回去,倒于就地,两手鲜血淋淋,人已晕死过去。
再看那马如虎,也是两手血渍,仍然拿桩站着,不言不动,须发奋张,眼睛突出,宛如中了魔般。
牛郎笑了一声,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讲好的和我打,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司徒平道:“小师兄,你瞧!他们是真拼,都见了血呢?”
牛郎微笑不语,黑龙门下的弟子,可就都慌了,有的忙去看那曹豹。
就见他那一双阴毒狠辣,久惯暗中伤人的手,一只已是齐腕骨折断,青筋奋起,肿高寸许。
另一只手更惨,除拇指外,四指反翻拗折,竟连筋肉一齐断裂,成了一个秃掌,仅剩点微皮挂在上面。
双手鲜血淋漓,即使是医得好,也成了残废。
有的去瞧他们那师父飞云豹子马如虎,却见他两手并张作势,仍作发掌之状,眼睛突出,形像甚是怕人。
个人见状,一时间怔住了,方打算伸手去搀扶。
“你们要找死吗?”
半空中起了一声霹雳,跟着就见从庄中涌出来一伙人,当先飞跑而来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虬髯汉子,他乃飞天豹子马如龙。
后面紧跟着铁头豹子马如彪,在他身后,是金天观的主持无为道人,和穷家帮的锦衣丐阿七。
马如龙飞跑到马如虎身前,扬掌在他后背心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马如虎到这时,才舒出了一口气,随即就坐在地上,运气调息,迫出侵入体内的毒气。
铁头豹子马如彪紧走两步,到了牛郎跟前,一扬手中闭穴镢,指着牛郎喝道:“小子,你是哪里来的?是何人的门下?”
牛郎虽见对方来了这么多的人,但他毫无惧色,笑道:“你是问我呀?客气点嘛!何必这样气势汹汹的,谁也不是吓大了的吗?”
马如彪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牛郎笑嘻嘻的道:“我呀?我呀?是从很远很远的那个地方来的。”
马如彪听牛郎这一说,几乎气炸了起来。
坐在地上的马如虎,倏的抬起头来,道:“这小娃儿可能是昊天剑客的徒弟?”无为道人闻言,心中蓦地一震,忙道:“你说的可是那穷书生?”
马如虎道:“正是穷书生的弟子!”
无为道人摇头道:“不像,不像,贫道当年在晋北金天观,倒是和穷书生见过一面,最近闻江湖传言,他已中了仇家暗算,怎么会有徒弟?”
牛郎闻言,脑海里倏的现出来吕映虹的影子,她之所以被天残教掳了去,听说就是为了金天观劫去了玲珑白玉塔。他心忖:“大概那玲珑白玉塔必是件宝贝,江湖中人都想要的东西,何不给揭开来,让他们自己先打一架,就可趁机去救那小猴儿了。”
他心念动处,大眼连眨,朝着那无为道人打了一躬,道:“如此说来,那么你就是金天观的无为道长了,我这次出道江湖,为的就是找你!”
无为道人怔了一下,道:“你是何人的门下?找我有什么事?”
牛郎道:“你先不要问我是何人门下,我提一个人看你认不认得?”
无为道人道:“你说吧!贫道在江湖上认识的人可是不少呢?”
他说这话时,有点洋洋自得之状,扬目睇视了众人一眼,那意思就是,数今日武林人物,还得看我无为道人的。
牛郎微笑了一下,道:“有个吕映虹姑娘,道长可认识吗?”
“吕映虹?”这三个字入在了无为道人耳中,无疑是晴空一响霹雳。
他惊叫了一声,神情有些惶急,但他强自镇定,冷冷的道:“我不认识什么吕姑娘,快说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牛郎笑道:“认识不认识,又何必着慌呢?你不认识吕映虹姑娘,总认得那玲珑白玉塔吧!”
他这句话最有力量,武林中人,谁不在梦寐以求的想得到那玲珑白玉塔。
这被小牛郎一语提出,黑龙三豹全都惊叫了一声:“玲珑白玉塔!”
坐在地上调息真气的飞云豹子马如虎,也蓦的站起身来,瞪大着两只眼,逼视着无为道人。
锦衣丐胡阿七已然蓄势待动,冷冷的向无为道人问道:“道长,可是你已得到了那玲珑白玉塔?”
牛郎不等无为道长说话,已然接口道:“当年他截杀了幽冥公主戚婉儿,夺走了玲珑白玉塔,后经吕映虹姑娘赶到,大闹一场,虽然火焚了金天观,还是没有找回那白玉塔,不是在他手里,还能在什么地方。”
无为道人气得眼睛里冒出火来,大喝道:“小畜生!看你年纪不大,知道的事还不少哩?”
亲口对我说的,还能会假得了吗?”
黑龙三豹和那锦衣乞丐胡阿七闻言,神情一变,立又凝目看着小牛郎。
牛郎仍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儿,笑道:“我年纪小就不应该知道吗?实给你说吧,这是人家吕姑娘亲口对我说的,还能会假得了吗?”
众人的眼光,又转向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此际,头上已然见了汗,脸上一片苍白。
其实这也难怪他变颜变色,须知自从那玲珑白玉塔出现以来,只有穷书生谷凤翔一人见过,武功就已出神入化了,在武林中尊为第一人。
各门各派,谁不梦寐以求得到那东西,更是挖空心思在到处寻找。
眼前一个应付不好,凶杀惨祸立即而至,他哪有不怕之理。
小牛郎他怎知此事的严重,他只是从天残教主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又向吕映虹询问了一番,所知不过是个大概。
他这时提出玲珑白玉塔,也是一个巧合,如不是无为道人的现身,他也想不到这一层上。
但是,却把个无为道人,闹得下不了台,眼前就是一场流血惨剧。
无为道人惶急的问道:“那吕映虹她在什么地方?”
牛郎道:“她已被天残教掳去了,且已把你招了出来,我还知道天残教已派出了不少的人,到处在找你哩!”
无为道人闻言,哈哈一阵狂笑,朝着黑龙三豹及锦衣丐,道:“你们听到没有,这小东西是在胡说八道,想那天残教崛起江湖虽没有好久,我可知道他们行动十分的诡秘,他一个小孩儿家,是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黑龙三豹和那锦衣丐闻言,也觉出有些不对,铁头豹子马如虎先就忍不住,厉吼一声,道:“小王八蛋,你胡说些什么?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牛郎哎了一声,道:“脏平儿,你真没用,站在一边等着看热闹好啦……”
跟着又悄声道:“别害怕,等一会那小猴儿就到了我们的手上了。”
司徒平却不敢相信牛郎的话,但见他说得满有把握,心中是疑信参半,退后了一步。
无为道人见牛郎并不理马如虎,以为牛郎词穷了,暗幸这场纠纷,没有被挑起来,脸上就现了笑容。
但他并不甘心放松了小牛郎,因为那玲珑白玉塔之事,除了穷书生和吕映虹之外,就只有青城无为道长知道,可是无为道长并拿不准那东西是落在自己手上。
目今这个小娃儿知道了,不除掉他,留下来就是条祸根。
心念动处,冷笑了一声,道:“小畜生,你没话说了吧!妄自侮辱武林长者,只怕你难逃公道。”
牛郎朝着他作了一个鬼脸,道:“听你的意思,是你们年纪大,入江湖早,那有什么用?乌龟活一百年,也生不出六条腿来,还以武林长者自居,羞也不羞。”
马如彪怒吼一声道:“小王八蛋,你敢骂人?”
牛郎一点都不害怕,小嘴也更是不让人,昂然道:“你们骂我?我为什么不敢骂你们,你是个臭乌龟,活王八……”
他这一骂,骂得马如虎怒火中烧,暴跳如雷,喊道:“气死我了!”
牛郎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气死你,你就快去死吧!”
飞天豹子双镢一抬,扬起一指牛郎,狂笑了一声:“小子,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有这么大的胆子。”
牛郎笑道:“对付你们这一帮傻子,实在也用不着装起胆子的!”
飞云豹子倏的一瞪眼,喝道:“你说谁是傻子?”
牛郎笑道:“除了那老道士之外,你们都是傻子,放着玲珑白玉塔你们不要,偏偏要找我牛郎的霉气,不是傻子是什么?”
锦衣丐阿七有点沉不住气,冷冷的道:“你一个小孩儿家,怎会知道天残教主的秘密。”
牛郎开言,卷起了右手衣袖,露出来套在胳臂上的金环,笑道:“你们有谁认识这金环吗?”
飞天豹子马如龙一见金环,先就惊咦了一声,道:“怎么?金环令符?……你……你是天残教的金环堂主?”
牛郎笑着褪下那金环来,道:“这还能是假的吗?如果你们不相信,可拿去仔细的看清楚。”
说着,抖手扔了过去,接着又道:“你们这帮瞎眼的东西,瞧着我年纪小是吗?实告诉你们,我老人家比你们还大得多呢?”
黑龙三豹和锦衣丐等人,哪会相信小牛郎是天残教的一家金环堂主?
但他们在反覆验看了一阵那金环之后,竟然是真而且真,毫无一丝虚假。
须知在武林中,任何一家宗派在设坛之初,都会邀请武林名家,江湖同道,参加立坛大典,为的是以后他们的门下弟子,在江湖上有个关照。
也有的是借着设坛之会,向武林人物示威的。
总之,在武林中稍微有名气的人,都曾参加过这样的邀请,所以对各家各派中的体制,也都知道个大概。
黑龙三豹等人见了金环,一时之间却都怔住了。
再听对方的口气,竟然十分的托大,且以老前辈自居,更令几个人坠入五里雾中,一时难测高深。
锦衣丐阿七乃是穷家帮广帮团头,身份仅次于侠丐云奇,武功却差得更多,心胸则又大过天。
他早就起心夺取帮主大位,岂奈技不如人,于是就放弃了广帮团头,涉足到江湖中来。
在他们穷家帮说来,他这是苦志修行,实在他所企求的,也正是那玲珑白玉塔的盖世奇功,只要能练成那降魔十二式,不但帮主大位垂手可得,进一步可以号令天下武林。
他并不了解什么天残教,但见黑龙三豹那吃惊的样儿,准知道那玲珑白玉塔是在无为道人手中。
于是身形一转,面向着无为道人,冷冷的道:“玲珑白玉塔既在老道长手中,不妨拿出来让我叫化子看一下,也长一个见识。”
无为道长惊慌道:“施主,休听那孩子胡说,贫道哪见过什么白玉塔,青石塔的……”
锦衣丐阿七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老道长是不肯赏脸了。”
无为道人听锦衣丐咄咄相逼,心中也生了气,冷哼了一声道:“施主何必这样相逼,贫道根本就不知什么是白玉塔,拿什么给你看呢?””
阿七狂笑了一声道:“老道长是把我阿七看成了小孩子了,你这话骗得了谁呢?”
无为道人道:“既然施主不相信,贫道只有告辞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锦衣丐怎能放他走,闪身跨步,拦住了去路,道:“道长,今天你不拿出来那玲珑白玉塔,只怕你今天走不了吧?”
无为道人本就性如烈火,不由大怒道:“你打算怎么着!”
阿七狂笑道:“没有什么?得先过我这一关。”
这一句话激怒了无为道人,气得他哇哇大叫,喝道:“臭要饭的,你可放明白点,贫道可是拿你当朋友待,难道我真不知你是当年恶叫化金驹了吗?”
阿七笑道:“我也并没有瞒你呀!你既然知道我恶叫化金驹,就更应该放明白点才对呀!”
无为道人反手抽出了长剑,冷笑道:“恶化子,你少猖狂,贫道这叫虎落平阳受犬欺,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锦衣丐阿七退后了两步,打手一拍腰,亮出来一条软鞭,笑道:“老杂毛,你别横,咱们谁是老虎,谁是狗,动上手就知道,请吧!”
无为道人应了一声:“好!接招!”
人随声进,一语方休,突然身躯一矮,嗖的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无为道人这一个纵步,乍看去,并算不上怎么稀奇,但那身法之快,足见老道士的功力。
他身形方动,手中寒光森森的剑锋,已然刺到锦衣丐阿七的咽喉。
锦衣丐阿七的手下也不含糊,狂笑了一声,往横里一跨步,让开了刺到的剑锋,跟着一抖手中软鞭,扫卷过来,夹着一股劲风反打无为的后背心。
无为道人知道对方这条软鞭并非凡鞭,迅疾收剑翻身,侧身让开,跟着长剑一领对方眼神,身随剑走,又扑了过去。
锦衣丐阿七这一条软鞭,在武林中乃是一宝,名为七宝诛心鞭,乃为当年南诏国镇国之宝,在第九代国主段霖手中,单凭这一条鞭,曾扫荡了腾越十二苗洞。
不知怎的会落在锦衣丐阿七手中,但见他施展开来,方圆三丈以内,都在他鞭影笼罩之下。
无为道人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为青城派少数高手之一,武功造诣实有过人之处。
但他纵横江湖以来,虽见过不少的场面,也遇上过不少的劲敌,更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不入谱的兵刀,可是对方这一条七宝诛心鞭,他可是第一次开眼。
须知这条软鞭共分七节,第一节是个枪尖,第二节是钩,第三节是刀,第四节是单面月牙,第五节是暗器绷簧,内藏十二粒铁弹,第六节是跨虎蓝形的双刃牛耳尖刀,第七节是五形轮状的刺勾。
这条鞭每一节有每一节的妙用,或刺或扎,或锁或拿,占尽各种兵刃之长,乃奇形兵刃中之奇。
可是无为道人的一柄剑,却也有极高的成就,他在穷书生火焚金天观之后,立即潜踪去找那玲珑白玉塔,哪知早已不见了影儿,不知又被何人盗走了。
他失望之余,准知道由这件塔上,自己已惹下了祸,于是就专心在剑法上下功夫,十数年如一日,也悟出了不少的妙着。
本来,剑为百兵之祖,短刃之王,无论任何奇形兵刃,只要剑法果真有造诣,都难以制压得了的。
两人这一场恶战,真说得上是山摇地动,风云变色。
脏孩儿司徒平,却看上了锦衣丐手中那条鞭子,悄声向牛郎道:“小师兄,那臭要饭的手中那一条鞭,真好玩,要是我有一条就好啦!”
牛郎笑道:“你看中他那条鞭了,不忙,等咱救出了小猴儿以后,我夺过来给你就是了。”
“你能夺得过来?”
脏平儿实在不敢相信小牛郎有这样的能耐,翻起大眼看着他。
牛郎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答应的一定给你就是。”
他说着,就见身形一晃,人已滑到马如龙身前,真个是眼疾手快,探手就夺回了那金环,笑道:“这金环是十足的赤金哩?别昧起来不还我呀……”
马如龙正望着那金环,还在发怔呢,没防到牛郎手下有这么快,等发觉时,已然易了手。
马如龙惊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你的手下倒是快得很呐,快说,你是何人的门下?”
牛郎笑道:“你还是先别问我,小心那玲珑白玉塔被别人抢了去,后悔可无及了。”
马如龙闻言又是一怔,转首向战场中看去。
就见无为道人和那恶丐阿七正打到紧处,阿七那一条奇形软鞭,宛如似一条毒蟒,凌空飞舞,划空生啸。
无为道人的一柄剑,劲力贯注,剑似游龙矫绕,身若燕滚鹰翻,穷极变化。
两人可说是棋逢敌手,打了个难解难分。
飞天豹子马如龙凝神看了一阵,倏的亮出兵刃,身形一晃,悄没声的扑纵上去,手中闭穴镢一探,朝着无为道人肩井穴上便点。
牛郎见马如龙参加了战团,心中暗自高兴,就暗中一扯脏孩儿衣襟,慢慢的向庄门口移去。
无为道人正然一招逼退了那恶丐阿七,倏觉脑后风生,知道有人偷袭,百忙中用了一式“苍鹰冲霄”,身形暴起,纵起有两丈多高,同时剑走“八方风雨”,一蓬寒芒护住了全身。
就见他身形在空中像陀螺样的,打了一个急旋,迅又落地,定神看去,见那偷袭之人,乃是马如龙。
无为道人这可就气得哼了一声,横剑当胸,铁青着脸,道:“马老二,好精纯的一手偷袭拿穴法!”
马如龙冷冷的道:“这也算不得偷袭,我马如龙也不愿和道长结仇,我只须一看那玲珑白玉塔。”
无为道人哈哈大笑道:“马老二你也想那东西,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只是有人不答应……”
马如龙环眼一瞪,道:“我就不信有人敢阻止我们的交情!”
无为道人一扬手中剑,笑道:“你能胜过我手中剑,要我项上人头都给,何在乎那玲珑白玉塔。”
恶丐阿七狂笑了一声,道:“牛鼻子休发狂,接招!”
话声中,抡起手中七宝诛心软鞭,扫了过去。
无为道人冷笑了一声,也把剑法施展开来,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猛过一剑,剑剑划风生啸,一团团冷气森森,逼得恶巧阿七堪堪就要落败。
马如龙此际却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是出手的好,不出手的好。
他心中暗忖:“自己如果插手进去,以二打一,就是占了胜,也会被江湖朋友耻笑……”
“……自己如果不出手,眼看着阿七是非落败不可,等他败了自己再出手,自信可没有取胜的把握……”
他正自犹豫不决,牛郎喊道:“这时候还讲的什么过节,人不伤虎,虎可是要伤人呵,再如放虎归山,玲珑白玉塔是没了份,小心还有后患无穷哩!
马如龙闻言一惊,心想:“不是这孩子提起,我几乎就误了大事,反正仇已结下,还讲什么英雄,论什么身份。”
他心急动处,一抡手中闭穴镢,施展开三十六手追魂镢法,扑上了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一面接招,心中却恨透了小牛郎,这一场莫须有的风波,完全是被这小娃儿掀起的。
锦衣丐阿七单打独斗胜不了无为道人,论双方武功造诣,相差不多,等马如龙一加入战团,形势立即改观,无为道人就没有先前从容了。
飞云豹子马如虎,铁头豹子马如彪,弟兄两人,全神都贯注在场中的战况,个个手按兵刃,有一种跃跃欲动的身态。
小牛郎见机不可失,一拉脏孩儿司徒平,就朝庄内纵去。
进入庄门,迎面是个两丈来高的大影壁墙,转过影壁就看见了那棵大槐树。
“吱吱,吱吱!”
金丝猴一看见司徒平,先就欢跃的叫了起来。
牛郎反手抽出来金钩剑,纵身上前,抓紧了那铁链,刃锋挥处,寒光一闪,铁链即断。
他这时,突然心中一动,也不知是恨这猴儿太淘气,或是另有作用,揪着那金丝猴项上一片毛,打手一拧一扯,那猴儿“吱”的一声惨叫,飞扑向司徒平的怀中,躲了起来。
此际庄外,打得更形紧张,而且是喝骂连声。
牛郎倾耳听了一下,一拉脏孩儿司徒平,道:“快走!”
喝声中,两人就纵越过庄院石墙,借着树林丛草掩蔽,直朝一道山岭上跑去。
两人一跑上岭腰,牛郎倏的想起一事,道:“脏平,你快走,在前面等我好啦,我还有点事……”
脏孩儿司徒平迷惘的道:“小师兄,你有什么事呀?”
牛郎笑道:“我答应替你夺来那条鞭呢?”
司徒平摇了摇头,道:“那太危险了,我不想要了。”
牛郎笑道:“你别担心,快些离开这里,等我夺到那软鞭,自会找你去,快走!”
他说着,猛推了司徒平一把,身形纵起,已朝回路跑下岭来。
司徒平眼望着牛郎的背形,发了一阵子怔,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跟下去也是个累赘,何况师父此际必然等得急了。
于是,就不再替牛郎多担心,抱着金丝猴儿,飞奔而去。
霸王庄前打得更是热闹了,无为道人以一敌二,虽然攻势仍然凌厉,但已优劣易势了。
须知武林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制敌机先,也就是以势胜力,谁抢了先着,谁占了主动,胜利就归于哪个。
无为道人一生都在江湖上打滚,刀枪锋刃上讨生活,深明此理,他要争取主动,抢占先机,一式“迅雷疾雨”,身形闪处,剑身连闪。
呼吸之间,连着发出四剑,剑剑都是精妙,分头抢攻两人,逼得对方不得已撤身略退。
如此一来,无为道人已是先机在握了,剑光乍歇,身形闪处,已绕到了马如龙身后。
这就是无为道人的老练处,在敌众我寡情势之下,宁可让对方并肩作战,决不能使自己陷入前后受敌之境。
无为道人这一式变得快,但是那恶丐阿七可也不是初出犊儿,他更快,高喝一声:“牛鼻子休走,献出来玲珑白玉塔再走!”
喝声中,身形纵起,掠过了马如龙身侧,七宝诛心鞭,抖得笔直,当作了花枪,朝无为道人胸前便刺。
无为道人觑准来势,喝一声道:“来得好!”
身躯一侧,让那软鞭在胸前擦过,突然反手一剑,刺向了恶丐阿七的咽喉。
他这一招,乃是青城剑法中一记绝招,名叫“掀天梯云”,又快又准。
恶丐阿七那一鞭直刺,也是他们穷家帮七十二手的煞鞭中的煞着之一,自以为这一招对方绝难闭得开。
哪知,人家无为道人比他老练得多,也还了他一手煞招。
在这时,恶丐阿七招式已经用光,打算撤鞭变式,已然无及。
但听“嘶啦”一声响,无为道人一剑划下,恶丐阿七胸前已是鲜血飞溅。
这还是他见势不佳,急迫中仰身侧闪,躲开了那咽喉致命之处,才落得剑划左胸。
好在他皮粗肉厚,伤得虽不轻,但还不致于送命。
可是那无为道人,也没有讨得好处。
须知恶丐那七宝诛心鞭,第一节是枪尖,第二节乃是倒须钩儿。
就在恶丐阿七勉强撤招之时,顺手用了一式“长蛇入洞”,软鞭第一节倒垂,第二节倒须钩张起,贴着无为道人胸前往回缩退,其势又是极快。
也是“哧啦”一声响,无为道人胸前,立被挂了一道血槽,血溅道袍。
这一招,双方是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得到好处。比较起来,恶丐阿七的伤似要重些。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战下去了,蓦的跃出圈外,扬声道:“牛鼻子,咱们这一鞭换一剑,两不吃亏,你今天只要能逃出三豹手下,有账以后再算……”
话音微顿,又向黑龙三豹道:“我把这老牛鼻子交给了你们,逼出来玲珑白玉塔,少不了有我阿七一份,三天以后再见……”
说着,纵起身形就朝庄右山岭上奔去。
黑龙三豹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狠人,他们眼见二人全受重伤,放倒下无为道人,立刻就可以得到那玲珑白玉塔。
可是也不能放走了恶丐阿七,那样无异是放虎归山。
飞云豹子马如虎略一想忖,一顺手中刀,喊道:“臭要饭的,你就这样打算走?那样一来,我这霸王庄可就没有安宁的日子过了,要走可以,得留下命来。”
喊声中,手中刀向后一顺,塌腰就追了下去。
铁头豹子马如彪,按手摘下来流星锤,纵身一跃,流星锤抡了一个圈子,飞扑向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受伤虽说不重,但被那马如龙一双闭穴镢缠住,他却无暇抽出时间裹伤,也感到有些支架不了。
尤其,他方才力斗两位高手,已耗去了不少的气力。
飞天豹子马如龙自知功力不如对方,总是和他游斗,无为道人攻得急,他就守得严,无为道人略一喘息,他立即就猛烈的逼了上来。
这么一来,惹得无为道人怒火如焚,运剑如风,手下辣招连绵,着着都朝马如龙的致命之处招呼。
此际双方动手的情形,和先前大不相同。
大家都打定了拼命的主意,招招式式,都是狠辣无比的煞手招数。
无为道人一手使剑,一手按着胸前冒血的创口,血迹已染湿了一大片。
他此时在受伤之余,又是以一敌二,威势已大不如前了。
马如龙、马如彪弟兄二人,很快的便抢占了上风。
无为道人心忖:“要照这样打下去,看来我这条老命,今天非扔在这霸王庄不可,说不得,不下毒手不行了。”
他念头甫动之瞬间,倏的“嗤嗤”两声,有两枚毒蒺藜挟着劲风打来。
无为道人辨风知器,手中剑一招“扫云捉月”,“当当”两声,已将两枚毒蒺藜砸飞。
就这微一耽搁一下,马如龙一对闭穴镢,挟着风声点到。
须知高手过招,胜负决于毫发之微,就由于无为道人挥剑砸飞毒蒺藜的微一疏神,马如龙的右手镢,已点向了他胸前的“七坎穴”。
马如龙这一镢出手,却是用了全力,那“七坎穴”又是人身大穴,如被点中,按理说,那无为道人纵不受伤,最少也得失去抵抗力。
谁知,无为道人蓦如不觉,且更激发了他那凶极之性,长剑横扫处,招演“狂涛怒浪”,卷起一股狂飙,置向了马如龙。
这一招是拼命的招式,登时就把飞天豹子马如龙逼得向后直退出去六七步。
无为道人就趁着这一眨眼的工夫,回手取出了新近方练成的“追魂夺命铁龙爪”来,抖手打出,分取两人。
他这“铁龙爪”是一种外门暗器,收发如意,能够自行转弯,追踪敌人。
无为道人以十年苦功,练这“追魂夺命铁龙爪”,为的是对付穷书生。
但此际被逼,生命交关之际,也只有取出来试手,以解救眼前的危机了。
黑龙三豹也不是等闲人物,一见那“铁龙爪”,知道厉害,赶紧跳开躲闪。
就在这时,无为道人身形随着“铁龙爪”,腾空纵起,大雁似的,左手一伸,面抓向了铁头豹子马如彪。
马如彪跃开的身形还未站稳,一见无为道人扑来,躲已无及,敌人近了身,那带着链子的流星锤,,也失去了用处。
无为道人左掌一沾上马如彪,真力贯注,小天心往外一登,闷沉沉冷哼了一声,马如彪登时一声狂叫,张嘴一口鲜血喷出,登时就进了鬼门关。
马如龙一见乃弟势危,救已来不及,虎吼一声,双镢脱手打出,人也就势双掌平推打去。
无为道人一掌劈了马如彪,倏觉劲风袭到,变起仓猝,闪避已迟,赶紧反臂一勾,“哧”的一声,已被一支闭穴镢,打在了左肩头上,身形方一晃,又是“砰”的一声,后背心上又挨了一掌。
任是他无为道人武功卓绝一世,这连环两下重击,他也实在受不了,身形朝前栽了两三步,才算稳住了势,没有跌倒下去。
马如龙趁机立又扑上,他是打算毁了无为道人。
没料到,无为道人是死蛇仍有余威在,蓦的一转身,剑走轻灵,拦腰扫了过去。
“呀”……一声惨嚎,马如龙登时被剑锋齐腰斩了两截,鲜血喷起,宛是洒下了一蓬血雨。
无为道人连劈了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仰天一阵大笑道:“你……你们……要……要……要我的命,哈哈……咱们……看……看谁要谁……谁的……”
他话没说完,一阵血气翻腾,“哇”的一声,似如大河决口般,喷出了一股鲜血,人哪还支持得住,晃了两晃,翻身栽倒。
此际已是残阳一抹,晚霞映红了半个天,血样的红。
霸王庄前,一滩滩,一片片,点点滴滴,也全都是鲜红的血。
“呀……”远远又传来两声惨叫。
原来是那飞云豹子追上了恶丐阿七,两人打了起来,论武功造诣,两人可也都差不多,但是两人也全都受了伤,打起来真的是不起劲,只是在耗时间而已。
暗处却躲着小牛郎,他小心眼中,只是想着恶丐阿七手中那条软鞭。
一见对方两人这样的打法,他却着了急,看着天色已不早,怕回头找不着脏平儿。
心中一急,就急出来了主意,纵身上了树,攀枝踏梢,移向两人缠斗的中心。
在这时,恶丐阿七恰好将马如虎逼向了一棵大树跟前,两个人围着树在转圈。
牛郎见机不可失,抽出来金钩短剑,溜下树来。
此际飞云豹子马如虎,在对方七宝诛心鞭缠打下,手中刀是短兵刃,递不上去,只好一步步后退,找空隙再扑去动手。
哪知,他是死神照命,硬是朝牛郎身边退。
牛郎借着大树隐身,不要说马如虎没有觉察到,就是恶丐阿七也没有发现,仍然是有一招没一招的,扎、刺、勾、抓,在抡着他那条鞭。
就在马如虎身形方一靠近那大树,作梦也没有想到,暗中有人偷袭,还打算借着大树掩身,另图制胜之策。
小牛郎蓦的一剑刺出,正扎在他后背心上,“呀”的一声惨叫,身形一转,张臂抱紧了那大树,双手十指,齐齐插入木中。
这一猝然的变化,恶丐阿七倏吃一惊,方怔得一怔神,眼前人影一晃,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人,右胸上一阵剧痛,也是惨叫一声,仰身倒下。
牛郎就有那么快,也有那样的狠,抬脚猛的跺向恶丐阿七的右腕,这才弯腰捡起那条软鞭来。
望着那一立一卧的两个人,笑道:“这你们可怪不得我?就是我不动手,你们也是活不成的呀!可是,我也没法,谁叫脏平儿看中了这条鞭呢?”
他一言未了,倏的传来一声清啸,心中一惊,纵上树顶看去,更是吃惊不小。
原来霸王庄前来了一伙人,男女全有,最惹眼的就是那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那不是朱燕吗?
牛郎是谁都不怕,就怕这姑娘,他哪敢久留,人在树梢上,用了一式,“海鸥掠波”飞掠而下,急驰而走。
数日之后,他渡过了黄河,也到了黄龙山下的苦泉镇。
他本来是找脏孩儿司徒平送鞭来的,连着找了好几天,都没见着脏平儿的影子,心忖:“莫非他们都已走了?……不管他,我再找一天,找不着就再追下去。”
又是一天过去,这一天他一大早就守在了街口上,两只眼不停的转动着,打量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忽见,远远的一个小人影子,从镇上走出来,肋下挟着一个长包袱,那不是脏平儿是谁!
这一来,无异发现了奇珍,立将身形藏了起来。
就是那脏孩儿司徒平,摇晃着小脑袋,东瞧西顾,不知在看些什么,慢慢的走了过来。
牛郎等他走到切近,陡的纵了出去,探手叉住了他的脖子,笑骂道:“好小子,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这一手,还真把司徒平吓了一跳,等听清楚了声音,才知道是牛郎,噘起了嘴,道:“小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嘛?要是我一还手,误伤了你怎么好呢?”
牛郎笑道:“脏小子,别胡吹,就凭你那两手,会伤得了我。”
脏孩儿司徒平闻言笑了笑,接着又神情紧张的向四下里打量了几眼,悄声道:“小师兄,走!找个僻静地方说话去,在这里不行。”
牛郎一瞪眼,道:“背人没好事,好事不背人,在这里为什么不行?”
司徒平像似十分害怕,不住的作揖,哀求道:“好哥哥!小师兄——咱们不闹行不行嘛?”
牛郎微微一笑,道:“好!就依你这一次,走吧!”
二人顺着一条背巷,走有二十多丈远,到了一座小庙,司徒平看了看左右无人,一纵身先就钻了进去。
牛郎眼看司徒平这个样儿,不由得也提高了警觉,打量了四下两眼,也进了庙。
在这时,脏孩儿已在庙中搜查了一遍,见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牛郎笑道:“脏平,你这是干什么嘛?疑神疑鬼的,真没出息到家了!”
司徒平道:“我并不是怕谁?是怕我师父,最可恶的是他那两只小狗。”
牛郎诧异的道:“你师父那么厉害呀,他天天打你吗?”
司徒平道:“我师父对我才好呢!从来没有打过我!”
牛郎道:“这就怪啦!那你为什么怕他呢?”
司徒平道:“全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牛郎倏的跳了起来。
司徒平道:“是呀?我带着小猴儿回来,他一见面就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
牛郎道:“你没说是路上出了事?”
司徒平道:“就是为了这,我说路上出了事,多亏小师兄帮忙,才救了小猴儿。”
牛郎道:“他有没有问我是谁?”
司徒平道:“问了,我说小师兄是牛郎,哪知,师父没听完话,就生了气,说以后不准我再和你见面,要不然,就打死我,不要我这个徒弟。”
牛郎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呀!那没关系,咱这不是见了面吗?他怎样也不会知道的!”
司徒平道:“哼!才不然呢?我出来不论干什么事,他都会知道。”
牛郎道:“那他不成了神仙啦!”
司徒平道:“才不呢?是那两只小狗在捣蛋。”
牛郎哈哈笑道:“脏平儿,你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只小狗都怕!”
司徒平道:“小师兄,这个你不知道,那两只小东西的能力比我还高得多呢,听师父说,当年他同穷书生扫荡轮回谷时,有好多成名人物,都栽在了小狗的身上呢。”
“呵?”牛郎闻言,惊怔了一下,一眼看到司徒平身上的长包袱,问道:“脏平儿,你拿的那是什么?”
司徒平道:“是个铁匣儿,给这镇上铁匠铺做的!”
牛郎道:“打开来看看!”
司徒平摇头道:“那不行,我师父吩咐过的,任谁都不准看!”
牛郎倏的一瞪眼道:“什么?我也不准看!”
司徒平作难得双眉一皱,翻眼一见牛郎,见他鼓着小腮帮子,圆睁着一双大眼,有些不怒而威。
他可是有点怕,嗫嚅着道:“你……你要看,看吧!”
牛郎微微笑了一下,道:“早这样说不就行了吗?”
说着话,伸手夺过来那包袱,打开一看,真是一个铁匣子,上面刻着很多不认识的蝌蚪文字,他一个字也不认得,不由诧异的问道:“咦!你们做这铁匣子干什么?”
司徒平道:“师父说那桥陵上苑藏经楼上的铁函,就是这个样儿的嘛?”
牛郎忍不住笑道:“你师父我看是犯了神经病,他想把这铁匣去掉换藏经的铁函吗?”
司徒平笑道:“那怎么能行?小猴儿身体细小,它哪能扛得动?”
牛郎仍是不解,迷惘的问道:“那做那铁匣干什么?”
司徒平也有点莫名其妙,眼望着那铁匣道:“我……我也不知道了。”
牛郎翻起眼来,想了一阵,若有所悟的道:“好吧!咱们不谈这个了,你知道我是来找你干什么吗?”
司徒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牛郎笑了笑,右手一按腰,“呛”的一声,抖出来一条软鞭。
司徒平眼睛突的瞪大了起来,惊叫了一声,道:“软鞭?是那叫化子用的那条软鞭吗?……”
牛郎笑道:“是的嘛,正是那臭要饭用的那条软鞭,它叫七宝诛心鞭,我特地抢了来给你的!”
司徒平惊讶的道:“小师兄!你把那要饭的给杀了?”
牛郎笑道:“不宰了他,他会甘心把鞭给我?”
“汪汪……汪汪……”
他话没说完,远远传来了几声狗叫。
脏孩儿司徒平当堂变了脸色,扭回头就跑。
牛郎听到了狗叫之声,看到脏孩儿的神色大变,也是大吃一惊,忙喊道:“脏平慢走,把鞭给你呀!”
喊声中,抖手扔起七宝诛心鞭,司徒平探手接住,应了一声,道:“小师兄!谢……”
他一个谢字方喊出,又喊了一声:“不好!”
人又折转身形跑了回来,从地上挟起那铁匣,才又跑了出去,转眼间,已消失在屋角暗处。
牛郎眼望着司徒平那慌张的神色,禁不住哈哈一阵大笑。
他笑声方竭,就见从巷子口,出来了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约有十一二岁,脸上红喷喷的,圆圆的大眼透着活泼,眉梢微翘,杏目含威,足可看出这姑娘聪慧精灵,在她前面,一窜一跳的跑着两只白色小狗。
那两只小狗长得一模一样,齐嘴尖耳,柔毛曲卷,赤眼勾鼻,一看就知不是凡间种。
小姑娘带着两只小狗,一直径奔这座小庙,沿路上逗得狗群“汪汪”喧天。
就在这时,庙右侧的巷子中,突的也响起了犬吠声,叫声宏大生威,使人一听就知必是一只猛犬。
果然,陡看那叫声,从巷子中窜出来一只高大的獒犬来。
这种狗乃藏边名产,性暴善斗,十分凶猛,人近了就发威,跳起来要扑人。
獒犬后边,跟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生相也是格外凶悍,手中拉着那獒犬颈上的绳儿,由狗拉着他走。
甫出巷子口,就遇上了那两只小狗。
小狗一看那獒犬,立即停了下来,对着那獒犬低吼。
那汉子厉声大喝道:“这是谁家的小玩艺,看好点呀!大爷只要一松手,两只小狗就填了我这大狗的肚子啦!”
那小姑娘甩着两条大辫子,翻着两只大眼,笑道:“真要斗起来,不要以为你那狗高大,一样会被我这两只小狗咬死。”
那大汉狂笑了一声道:“女娃儿!你敢说大爷这只狗不行,告诉你,虎豹它都不怕,莫说你这两只小狗了。”
这小姑娘正是笑弥勒新收的徒弟杜小娟,人既聪慧精灵,又是好胜,再者,她也看不惯对方那汉子傲视阔步,目中无人的样子,存心要让他上当。
于是嫣然一笑道:“你如不服,我挑出一只来,一对一,斗一斗怎样?”
那汉子又是一声狂笑,道:“好娃儿,你倒舍得,就这样办,咱们是不分胜败,不准拉开的呀!”
杜小娟笑道:“那是当然!咱们一言为定哟!”
那汉子应了一声:“好!”动手就解开獒犬的颈套。
杜小娟朝着两只小狗一指手,二犬就偎在她的脚下,她拍了拍二犬的头,又抚摸了一遍二犬的背毛,向那獒犬指一指,道:“风娃儿,你去……”
在这时,镇上的人听说要斗狗,立时就来了不少的人,围拢起来。
那汉子嘴角上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用手一推那獒犬,“汪”的一声,便朝那小狗风娃儿扑去。
要是普通的狗,就是再大一点,也斗不过那獒犬,可是,这两只小狗就不同了,乃是丑哪吒的风火轮,在江湖上,它们比好多武林人物都出名呢?
獒犬那高大的身躯,方一扑到,风犬身形一闪,就躲了开去,“汪汪”吠了两声,似在向獒犬嘲笑。
獒犬一扑落空,“汪汪”吠了两声,二度转身,一张大口,再朝那风犬后颈咬下。
风犬一个急转,真像一股旋风,不但躲开了这一口,整个身子猛力朝大獒犬的左后腿上冲撞过去。
别瞧那獒犬尽管高大,也挨不住这一下,立被撞了一个筋斗。
四围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得惊讶的“咦”了一声。
那汉子似乎对他那獒犬的获胜,仍具信心,见状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来。
那獒犬吃了亏,更加暴怒,低吼了一声,二次进扑。
这一次,那獒犬换了方式,它是用后腿站起来,身子人立,两只前爪挥舞着,打算抱住那小狗风犬的脖子,再咬下致命的一口。
那小狗风犬曾经天池老人和神貘尊者两位异人的调教,又跟着丑哪吒闯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可说是久经战阵。
它一见獒犬人立而起,“汪汪汪!”连叫几声。
立即往下一伏身子,快如闪电一般,对准那獒犬的后腿中间,急窜过去。
这真是名符其实的一招“黑狗钻档”,獒犬再又摔倒地上,獒犬低鸣不已。
四周围观的一帮人,虽明知道那大汉不好惹,但见他的獒犬被打败了,心中一快,不由得就喝起彩来。
这种喝彩声,入在了那汉子的耳中,可就不大受用了,脸色立变。
他哪里知道,这小狗风犬的名声,在江湖上不下于一般高手呢,还以为自己那条大狗,大得足以装得下像对手那样大小的狗四五条,怎么会连摔两个筋斗?……
他心急之下,连声大吼,驱使那獒犬,向小狗风犬进扑。
那獒犬也是有灵性的东西,像人一样,平日发惯了威风,一旦摔了筋斗,忍不住暴怒难遏。
再又听到主人喝叫催战之声,果然再又跃起扑下。
小狗风犬却是滑溜得紧,它就是不和对方正面接战,闪动着一个小身子,一个劲的打旋。
这么一来,它不仅使对方扑空,借势在前身转到对方尾部的刹那间,张口咬住了獒犬的尾巴,往后猛的一拖,“汪咛咛”一声吠叫,又摔了第三个筋斗。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人惊叫了一声,道:“哟!看不出来,这条小狗还会把势呀!……”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那大汉,朝着杜小娟看了一眼,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实在瞧不出有什么造诣来。
更纳闷的是他自己那条大獒犬,竟会斗不过一条小狗,而那小狗居然有如此灵巧的身法?……
这时场中两犬相斗,也到了白热化,那大獒犬不顾得摔跌,拼命的追扑着那风犬,无奈总是咬不着,反而累得伸长着舌头,气喘不止。
可是那獒犬本是蕃种,凶性甚长,尽管它力乏气喘,但在暴怒之下,仍不停的进扑。
斗有大半个时辰,小狗风犬见敌方已然力竭,是该反扑的时候了。
它仰首“汪汪”叫了两声,那意思是请示主人命令。
小娟姑娘微微一笑,道:“风娃儿,下手吧!给它个厉害看看。”
小狗风犬这一得了主人的指示,立时浑身一抖,那卷曲的柔毛,登时张了起来,宛如一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在这时,正好那大獒犬又人立起来,疾跃扑下。
小狗风犬身躯一闪,蓦的纵起,右前爪照定大獒犬脖子上一拨,利口张处,倏的一前冲,就咬住了大獒犬的咽喉,用力一扯一拉,立把大獒犬按在了地上。
两只狗滚在一起,低吼声伴着狺叫声,狗毛纷飞。
那大汉一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自己有言在先,更不管什么身份,纵上前去,举足就朝那小狗风犬头上踹去。
这么一来,立时引起了共愤,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阵喝止声,漫骂声,冷哼声,还有人吐出了两口唾沫来。
那大汉哪管这些,他一心要取小犬狗命,脚已抬起,才待落下!……倏然之间,眼前白影一闪,蓦觉右足踝上一阵奇痛,他一脚没有踹得下去,人却栽倒了下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好哇……”还有人竟叫起好来。
就见那大汉和狗滚在一起,小姑娘那边另一只小狗火犬,也上了阵,它并不伤人,一个劲的在撕那汉子的衣服。
狗叫声中,又掺入了人的惨号声。
看热闹的人,这时不叫好了,因为他们眼看着要出人命,这不是闹着玩的,胆小一点的,早已趁空溜了,胆大一点的,也朝后退走了七八步,站得远远的看。
在这时,忽然从另一条巷子中,冲出几骑快马。
马共有五匹,骑马的人却有六位,是四女二男,有两个小女孩共骑着一匹马。
牛郎瞧那狗打架,看得十分开心,到这时,他才明白脏平儿所说不假,那两只小狗,真的是难惹。
就在这时,来了那几匹马,马上人他全认得,乃是无影女侠莫莺儿,和幻云仙子苗玉秀、黄淮双侠石杰、傻小子鲁杰、小姑娘朱燕、南宫玉燕等人。
这些人他全不怕,唯独怕那朱燕,他一看到双燕共乘一骑,赶忙一缩身,退回庙中,翻越后墙,就逃之夭夭了。
这帮人一到,莫莺儿先就看到了那两只小狗,忙娇暍一声道:“风娃儿,还不停下来!”
二犬闻声,翻眼看了一下,它们可认识莫莺儿,火犬先停嘴不咬,风犬却拖着大獒犬,走出五六尺远,才松开嘴巴。
“汪汪”吠叫声中,二犬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那条大獒犬刚才的威风,一扫而光,紧紧夹着一条尾巴,颈间流着鲜血,“汪咛咛”的痛号着,逃窜去了。
那大汉此际也成了只斗败的公鸡,浑身上下的衣裳,没有一块整块了,被撕成一缕缕的布条儿,带着一身血痕,站了起来。
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几乎又裁倒了,强稳住身形,朝着杜小娟一瞪眼,道:“小丫头,有种的你别走,告诉你,晋西五义的门下,却不是好欺负的?”
小姑娘长睫毛连眨了两下,笑道:“什么好欺负不好欺负,凭你这点本领,还不够发横,再不快走,我可叫狗咬你了。”
那汉子实在是被小狗咬怕了,闻言连腔也不还,抱头鼠窜而逃。
一场热闹过去,人也散了,杜小娟却是凝眸看着莫莺儿,小心眼里,暗自觉得奇怪,心忖:“风火二犬怎会听她的!”
莫莺儿也看到了小姑娘,心中也在想:“这姑娘的资质不错呀?怎么丑师兄会收个女徒弟?……”
心念动处,就翻身下马,朝着小姑娘一点手,道:“小姑娘,你师父是个和尚呢,还是个道士?”
杜小娟闻言又是一怔,心忖:“哟,她知道的更多了,连我师父都认识。”
小姑娘冰雪聪明,知道对方必是自己的长辈,不敢怠慢,忙躬身应道:“家师是个和尚!”
莫莺儿笑道:“那一定是笑弥勒了,好孩子,你师父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好吗?”
杜小娟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不认识你呀?”
莫莺儿道:“我是你师姑莫莺儿,见了你师父,你就会知道了。”
杜小娟就有那么伶俐,闻言立即磕下头去,道:“娟儿不知师姑,望乞恕罪,这给您磕头了。”
莫莺儿伸手掺住了她,笑道:“好乖的孩子,起来,起来。”
于是,杜小娟就领着一行人,出镇向那破关帝庙走去。
到时已届正午,丑哪吒和笑弥勒两人,正然炖肉煮酒,丑哪吒一看到众人,先就跳起来大叫道:“可不得了,莫师妹成了精啦!”
笑弥勒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丑哪吒道:“咱们轻易不吃肉,就破了这一次戒,她都能闻香追来,岂不是成了精吗?”
笑弥勒道:“小心师妹生起气来,剥去你那牛皮。”
丑哪吒笑道:“我也正为牛皮担忧,只好献此驴肉一罐谢罪了。”
莫莺儿笑道:“多日不见二位师兄,还是仍旧一张缺德嘴,我如生气,不剥牛皮斩驴首,当拔去二兄之舌。”
丑哪吒赶忙双手堵住了嘴,道:“任剥牛皮去,千万留我舌在,要不然就无法品尝世间异味了。”
莫莺儿笑道:“只好任你去吃屎……”
笑弥勒笑道:“好臭,这样臭东西出诸师妹之口,实在令人不敢想,不敢想……”
他说时,皱眉捋鼻,真如其臭不可闻也,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莫莺儿倏的一瞪眼道:“近朱者赤,笑师兄几时也练成了一张臭嘴,我如为阎罗王,当将你二人打入拔舌地狱。”
他们师兄妹见面,先斗了一阵子的嘴,才叙礼席地坐下。
双燕姊妹上前拜见了师伯,杜小娟也叩见了苗玉秀和石杰。
笑弥勒笑道:“怎么咱们全收的是女徒弟,一个男娃儿都找不到,看来还是丑师弟的运气好,他却收了个大小子,怎么?脏平儿呢?也不出来见见。”
丑哪吒道:“算了吧!我那徒弟见不得人……”
一直都怔在一边的鲁杰,插口道:“谁说是女徒弟,我不也是个大小子吗?”
丑哪吒笑道:“哟,我还没看出来,那儿还站了个小子呢?”
苗玉秀粉面红了一下,叱道:“杰儿,还不过来拜见二位师伯。”
傻小子这时又犯了牛劲,气哼哼的道:“我就是不给秃子磕头。”
笑弥勒一听,笑道:“好小子,我就不信你敢不给我磕头。”
他说着,把僧袍往上一撩,纵起身形,呜的一声,就朝傻小子撞了过去。
鲁杰见笑弥勒摸了过来,把眼一瞪,道:“秃子,你要和我打架是不是?……好,你先挨我一掌试试看!”
“试试看咱就试试看,今天你不给我老人家磕上三个响头,咱就不能算完。”
笑弥勒说着话,身形又起,人在空中一个倒转,又是“呜”的一声,直朝傻小子头上撞下。
傻小子鲁杰抡拳作势,正要出手,不防对方竟飞了起来。
他方怔得一怔,还没有想起对方是如何的打法。
倏觉一团黑忽忽的东西,迎头罩下,来得好快,没等他抬手上架,那东西已蒙住了头,双眼被遮,任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赶忙打算用力去扯时,就觉脖子上一紧,脚已腾空,跟着身子也离地而起。
笑弥勒就提着他,在空中连着抡了几转,闹得傻小子晕头转向,笑弥勒突的一松手,将他掷飞有三四丈高。
这么一来,把个傻小子吓得忘魂丧胆。方落下来,笑弥勒又将他扔了上去,更吓得他连娘都叫出来了。
就在落地的瞬间,笑弥勒将傻小子抛上跌下,扔了有三四个起落。
在这时,傻小子鲁杰只有认输了。
笑弥勒道:“傻小子,你服不服?”
傻小子这时可勉强不起来了,虽然心中有百个不高兴,他也不敢发横,只好道:“笑师伯,我服了你啦!”
丑哪吒摇着小脑袋,走了过去,笑道:“小子,尝够苦头了吧?还不快磕头。”
傻小子闻言,翻眼看了看,方待要发狠。
苗玉秀喝道:“该死的东西,再不听话,小心我用火烧了你。”
鲁杰这傻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火烧,他一身有十三道横练,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砍上去也不过是道白印儿,就是怕火烧,一烧金钟罩就算破了,准死没活。
闻言忙即又磕了一阵响头,才站了起来,一眼就看见了那锅肉,正在冒着香气,也不管热烫,抓起来就朝嘴里填。
又一转眼,看到了那一坛子酒,捧起来就朝嘴里倒,等喝下去了好几口,才感觉到味道不对,放下了坛子,连声嚷道:“这是什么水呀,又苦又辣,一点都不好喝!”
他这一连串的傻动作,闹得苗玉秀十分尴尬。
笑弥勒道:“苗姑娘,这是你收的徒弟吗?一块浑金璞玉,我还真看中他了,咱们换一换好不好!”
鲁杰这时倒是精灵了,忙插口道:“我不跟着秃子,我怕飞。”
苗玉秀叱道:“闭嘴,你还以为你香呢?不是笑师伯喜欢你,谁要你!”
接着又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是翔哥在山东所收养的一个弃儿,以地为姓,让他姓了鲁,从一个多月大,就交给我抚养,无奈太钝了点,天性却是很厚的,能让他跟着笑师兄,真是他的福份呢?”
杜小娟却是聪慧得很,早过来跪在苗玉秀膝前,磕下头去。
一阵闹过,丑哪吒也唤出来司徒平,和大家都见了礼。
说起来也全都是个缘份,三个小姑娘围在一起,说说话,满亲热的。
那傻小子鲁杰,偏偏也和脏孩儿司徒平投上了缘。
大人们眼看着孩子们高兴,心中也觉着高兴,就慢慢的谈到正题上去。
问起僧道二人哪里去,丑哪吒支支吾吾,只说是到桥陵去向璇玑上人,讨教一点修为真义,没有说出实话来。
转询莫莺儿等人,她们可是说了实话,说是听人传闻,穷书生现在在桥陵,究竟是否真在,打算去探个明白。
僧道二人听了,正中下怀,也真的凑巧,双方去的都是桥陵。
话题又转到小牛郎身上。
笑弥勒道:“我总觉得那孩子有点像是穷书生新收的弟子,我们都还吃了他的亏呢?”
丑哪吒气哼哼的道:“没想到我丑哪吒,会栽在一个小娃儿的手上。”
石杰笑道:“丑师兄,你栽筋斗又算得了什么,连我们这几个人,还都栽了呢?”
莫莺儿道:“那孩子也太刁钻了,血染霸王庄,这祸闯得不小,不知他将来怎样的收场。”
只有苗玉秀在垂首沉思,好半天,才缓缓的道:“我看那孩子的长相,很像似一个人?……”
莫莺儿道:“你说他像谁?”
“对,我也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笑弥勒插口接了一句,气氛登时就紧张起来。
莫莺儿沉思有顷,迷惘的道:“你说他有点像翔哥!”
丑哪吒蓦的一击掌,嚷道:“我也觉得有点像!”
莫莺儿道:“难道他是小寒山来的,会不会是寒玉姊姊的儿子?”
苗玉秀道:“玉姊姊的儿子,不会有这么大,再说,你没看出来吗?那孩子独怕燕儿手中那柄玉斜短剑呀!”
“哦!”莫莺儿又想了一下,缓缓的道:“难道他会是婷妹妹生的?”
苗玉秀笑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婷妹早就出了家,而且她和翔哥……也没有呀!怎么会生孩子呢?”
莫莺儿笑道:“这个我就猜不着了?”
苗玉秀道:“我心中总在怀疑着一个人,只有她会……”
莫莺儿追问了一声,道:“她是谁?”
笑弥勒突的朗声大笑道:“我猜着了,一定是她,准没有错,不过要是她生下的儿子,今后不知要闯多少祸呢?除非孩子不知道他的身世。”
莫莺儿着急的道:“别卖关子好不好,她她她,她是谁吗?”
苗玉秀倾身过去,附耳悄声道:“如意仙子于香红!”
她在说着时,美眸瞟了几个孩子一眼。
莫莺儿如有所悟,蓦的叫了一声,道:“是她,慧……”
就只说出了一个字,下面的立即咽了下去,也扫目看了那几个孩子一眼。
接着又道:“要是她,事情还真有点不好办,说不得,我只有去巫山一趟啦!”
苗玉秀又沉思了一阵,道:“我有个主意,不妨请杰弟去小寒山一趟,桥陵事完之后,咱们两个一路去巫山白云庵。”
莫莺儿道:“那么不去找茹妹妹了?”
苗玉秀道:“我想暂时放下茹妹妹的事,为孩子要紧,你我……都没有呀!”
莫莺儿无可奈何的点头,就这样计议定了。
看看那一罐子炖肉,全被傻小子鲁杰吃光了,莫莺儿拿出来一锭银子,交给了脏孩儿司徒平,命他上镇去买些现成的食物来。
司徒平又交了个新朋友,心中十分高兴,接了银子,一迸三跳的出了庙门,走还不到数丈。
“脏平儿!脏平儿……”
倏的听到有人喊他,赶忙回头看去,就见在庙后一截断墙处,探首出来一个小孩儿乃是牛郎。
司徒平忙道:“小师兄,是你呀!”
牛郎连忙摇了摇手,并将一个指头按了按嘴。是不要他大声喊叫。
司徒平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疾忙纵身过去,悄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牛郎问道:“他们都在庙里呀!”
司徒平点了点头道:“都在,这就叫我去买吃的东西去呢?”
牛郎道:“你师父他们,是不是都上桥陵去的!”
司徒平道:“听他们讲,石师叔不去桥陵,要去小寒山去呢?”
牛郎道:“小寒山?小寒山在什么地方呀?”
司徒平道:“我也不知道嘛,大概是很远吧!他们还提到你呢?”
牛郎吃惊的道:“提到我?他们说我什么?”
司徒平道:“他们说你在霸王庄闯了祸……”
“管他的,闯了祸又不叫他们担当!”
“他们还说你像一个人?”
“我像谁?”
“说你像穷书生?”
“我当然像穷书生啦!他是我师父嘛!”
司徒平神秘的笑了一下,道:“才不呢?他们说你是穷书生的儿子。”
牛郎不屑的撇了一下嘴,道:“随他们去说好啦!师父徒弟,还不是和父子一样!多管闲事!”
司徒平道:“还又提起你娘哩!”
牛郎闻言,倏的瞪大了眼,刹时间,耳边响起了圩头村那群孩子的咒骂声……
“野孩子,野种,没爹没娘……”
“刘老实是你爹吗?他姓刘,你姓什么?”
司徒平一见牛郎发了怔,他也惊异的瞪大了眼。
好久,好久!牛郎突的一把抓住了司徒平的胳臂,惶急问道:“快讲!他们说我娘是谁?”
司徒平一皱眉道:“你轻点嘛!抓得人家好疼哟!”
牛郎淡笑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手,道:“好!你就快讲吧!”
司徒平道:“不在小寒山,就在白云庵,他们说得声音小,我也没听清楚,你可以去问他们呀?”
牛郎闻言想了想,道:“我不问了,你快去买东西去吧,不过等他们走时,你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司徒平摇了摇头道:“要是我走不开,怎么办?”
牛郎道:“你只须丢一块石子过来,就行了。”
司徒平答应了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牛郎眼望着脏孩儿的背影,发了一阵子的怔,就又仰看着天,脑际一直在想着:“我的父母究竟是谁呢?……”
过了一会,就见司徒平抱了一大包东西,飞快的跑进庙去。
又过了一会,见那黄淮双侠石杰,在庙门口跨上了马,飞驰而去。
在这时,牛郎真想跟着石杰到小寒山去。
但是又一想:“自己还是先得到那‘万乘真经’,练好了武功再说,能耐高了,只要有地方,没有找不到的。”
“吧”的一声,凌空落下了一块石子。
牛郎就知这是脏孩儿司徒平打来的暗号,果然,庙门口人马吵杂,是他们一行人动了身。
他方打算掩着身形,从后跟了下去。
就在这时,断墙外响起了司徒平的喊声,道:“小师兄,小师兄!”
声音很低,似是怕人查觉,牛郎应了一声,就见一条小身影儿,跳了进来。
此际天色已正黄昏,庙后暗处,显得有些昏沉沉的。
牛郎道:“脏平,你怎么没有去呀?”
司徒平道:“我们几个小孩都没有去,只走了他们四个大人。”
牛郎闻言,倏的涌起了一个念头,道:“脏平,你可愿意学本事吗?”
司徒平道:“学本事谁不愿意,但是跟谁去学呢?”
牛郎一拍胸脯,道:“跟着我就行。”
司徒平倒是打铁趁热,他是说学就学,忙道:“那你就教给我吧,怎么练呢?”
牛郎摇头道:“现在不行,你得跟我到桥道去。”
“到桥陵去?碰上我师父怎么办,我宁可不练,也不跟你去。”司徒平赌气说着。
牛郎笑道:“你真是个傻子,咱们是偷着去,不等他们回来,咱们早就赶回来了,只是去看看,他们怎样的盗那真经,也可以长点见识,又不叫你去朝山进香,怕什么呢?”
司徒平也是个淘气透顶,招事惹非的孩子,他想了想道:“真的那样吗?”
牛郎道:“我骗你作什么,再说人家桥陵,也不是咱们小孩子去的地方呀!”
司徒平被说动了心,道:“这样差不多,不过,我还是有点怕!”
牛郎一瞪眼,道:“怕什么?都有我呢?”
他不由分说,拉着脏孩儿司徒平,越过了断桥,顺着大路就奔了下去。
两人一夜急奔,天亮时到了宜君,他们进了城,找了一个饭馆,叫了两客早点。
等一端上来时,两个人都作了难。
原来是两碗羊肉汤,还有一碟碟的香菜、大葱、辣椒、大蒜,另外是两块大饼。
两个人都是生长在长江流域,几曾吃过这样的东西,初时是一直皱眉头,等到吃下几口之后,方才品出味来,竟是特别的好吃。
他们哪知,这是当地的名产,“黄陵羊汤”,乃是远近驰名的呢?
一阵狼吞虎咽,吃得饱饱的,动身又朝前赶了了去。
又是夜幕低垂时,他们到了郭村,迎面是一个大湖,四顾湖山黯青,水色深蓝,迎风翻起层层碧波。
明月已爬上了山巅,倒影湖中,映波生辉,只是不见人烟,寂静若死。
两个小孩谁也没有心来欣赏这湖光山名,只是在寻找去桥陵的路。
“哇哇”,半空中传来一声鸟鸣,牛郎却高兴得拍手大笑。
第七章
桥山,因沮水穿山而过状如桥而得名,绵亘八百余里,北麓山势高峻,宋人有“横山绝险”之之称。
山之阳,奇峰拱围,岩壑幽奇,古木阴森,有一城廓,将山势拦腰抱住。
城为中部县,依山势自东而西立墙为界,分为南北二城。
北城建于桥山中腰,居高临下,控制着沮水河谷,经北门上山,就是我中华民族的始祖——黄帝轩辕氏之陵寝的所在地——黄陵。
陵后一峰耸起,远远浮在白云缥缈中,似欲随风扬去,若隐若现,又如天外飞来。
桥陵上苑就在峰上,高接青冥,嵯峨叠翠,真个是烟光凝而春山黛,耸翠层峦出重霄。
是辰初时分,中部县内城北门,登山入口处,来了一僧一道,和两位风华绝代的丽人。
乃是那笑弥勒、丑哪吒、莫莺儿和苗玉秀四个人,他们各怀着不同的心情,正由便道登山。
笑弥勒打量了一下,笑道:“桥陵上苑已然在望,咱们须得先谒过陵寝之后,才能入得上苑。”
莫莺儿闻言抬头仰望了一阵,见天际高山,青葱欲滴,峰顶积雪未化,被日光一照,宛如天际玻璃。
她不由得嗟叹了一声,道:“端的是圣地风光,令人到此,自生慎惧。”
丑哪吒接口道:“快点走吧!哪有闲心品评山水,谒过陵还有一大段路程呢?迟了今天就赶不到上苑了。
苗玉秀笑道:“丑师兄怎么这样心急,岂不闻,汝得人身不修道,如入宝山空手归,既来圣地,要不赏览一番,未免有虚此行吧?”
丑哪吒小脑袋一摇晃,笑道:“我是俗中又俗的人,没有苗姑娘你雅,我总觉着山石土木到处都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几人说笑着,已登山行近陵区,迎面立着一块大石碑,上书:“行人至止,停车下马。”
丑哪吒总是没话找话,胡扯一气的,他一看那石碑,先就嚷道:“好威风呐,停车下马,这可难不住我们,我们无马可下的呀!”
莫莺儿道:“黄帝为我民族始祖,下车下马,乃是以示礼敬,丑师兄怎么也可以胡说呢,你没有马下,可以下狗呀?”
丑哪吒笑道:“对不起,风火轮没有带出来。”
谈笑间,就已到了陵寝,陵前是十数丈宽阔的空场,四周植满了远年的苍松翠柏,环抱合围,枝叶蓊郁虬结,形成一个天然的顶棚。
正中就是陵墓了,为黄土积成,呈长圆形,周约数丈,高仅五六尺。
陵前建有一小亭,红椽绿瓦,古柏森林,另有一种肃穆庄严的气象,有一石碑立于亭中,刻的是“黄帝陵”三个大字。
亭外右侧,又是一石碑,刻着“桥山龙驭”四个字。
据说当年黄帝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之下,在鼎已铸成之际,忽然间起了狂风暴雨,雷声隆隆,一声连着一声,宛如要天翻地覆似的。
暴风雨来得突然,过去的也快,转眼间又是晴空万里,但是那鼎前,却伏着一条金龙。
——黄帝似已知那龙是迎他而来的,毫不犹豫的就骑了上去。
——那随着黄帝的一帮臣僚,和后宫侍者,争先恐后跟着骑上去的,有七十余人。
——又是一声霹雳,雷从天降,云自地升,那龙长吟一声。
——这一声惊天动地,那一帮小臣和百姓,才知龙将升天。
于是全部一拥而上,抓住龙髯,使龙不得上升。
又是一声霹雷,髯断人坠地,又坠下了黄帝之弓,众百姓眼看着黄帝骑龙升天而去,乃抱所遗之弓及金龙断髯仰天号哭道:“天夺我主去矣——”
这是一桩神话,但后人却把“龙驭”二字,用到天子驾崩上去。尽管是神话,却仍有很多人信以为真。
笑弥勒等人恭恭敬敬的叩拜过陵墓,再又折转东行,约行二三里了就到了黄帝庙。
庙居桥山东麓,坐北向南,正门上悬黄帝庙匾额,金字楹联,白墙绿瓦,风动院中松柏,习习作声。
甫一进门,丑哪吒就叫了起来,道:“啊呀!这是什么树,好大的一棵呀?”
笑弥勒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柏王’,为黄帝亲手所植。”
丑哪吒道:“这怕定有十几丈粗吧!”
莫莺儿道:“我听人说这‘柏王’,七人犹难合围,大概也总有个五六丈粗细。”
笑弥勒道:“也没有那么粗,当地人称这‘柏王’为‘七楼八拃半’,我看有个四五丈的样子。”
说着话又进入第二进,又是那丑哪吒大惊小怪的乱嚷道:“看呐?又是一棵怪树,这棵树我认识。”
苗玉秀笑道:“师兄说它是什么树?”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这棵树嘛?它叫要钱树,你没看它浑身都披着钱串。”
苗玉秀看那树,真的不论主干分枝,处处旧痕累累,痕呈圆形,深有二分,和钱串是没有什么分别,她还真以为是要钱树呢?
笑弥勒道:“丑师弟这胡扯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苗玉秀不解的问道:“笑师兄可知这是什么树吗?”
笑弥勒道:“这是出名的挂甲树,相传汉武帝北伐匈奴时,经过这里,祭礼事毕,曾在此处小憩,解甲挂于树上,甲伤树皮,遂留伤痕。”
丑哪吒呵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不是要钱树呀?”
庙院最后一进,大殿内供着黄帝神位,四人又拜了一番,出后庙门,方朝桥陵上苑走去。
桥陵上苑就在那龙飞峰上,长年云封,只一樵径相通,不常甚少有人到达。
笑弥勒等人全都有很高的武功造诣,当下各自施展起轻身功夫,攀崖跳涧,半个时辰不到,就已奔上了山巅。
但见白云深锁,山岭连绵,远远又是一峰浮现,隐约间,现出来两个大字,“龙飞”。
笑弥勒不禁叹息道:“二十年前,我随天池老人曾登临此处,那时年方少壮,今已垂垂老去,峰峦依旧,可惜人事已非。”
莫莺儿笑道:“师兄法相如昔,音容无改,几曾老了。”
笑弥勒笑道:“幸早已除去了三千烦恼丝,要不然,早见两鬓斑白矣!”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穿入到一片密林之中,乍看去,前面似已无路可通,哪知林里有一道山沟,转出去,迎面是一处千丈高崖,有石梁渡过对峰。
四人又是一阵攀缘纵跳,顿饭工夫,就上到了峰腰。
俯首下望,黄陵景物历历在目。
仰头上看,一片片烟岚云影,直似一层薄薄的彩色纱幕,将那龙飞峰包没其中。
往前走有数丈,就看到了登山石阶,路旁竖着一块高大的石碑,刻的是“桥山黄陵龙飞上苑”八个大字。
笑弥勒道:“这里就是桥陵上苑了。”
这天当值的正是那墨稼使者杜文,他一发现有人登峰,立即迎了上来。
双方一见面,墨稼使者杜文却是认得笑弥勒,施礼道:“多年不见,笑师兄风采依旧,怎么有兴来我桥山了。”
笑弥勒道:“我可是不敢轻易进入圣地,这是受人所托,情非得已。”
杜文笑道:“师兄说笑了,桥山是圣地并非禁地,几时拦阻过师兄了。”
说笑间,笑弥勒就给众人引见了。
桥陵耕读渔樵四使者,对于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却是都有很厚的交情,一听说他的两位夫人到了,忙即迎上峰去。
跟着那踏雪使者(樵)郑路,垂纶使者(渔)杨恭,也迎了出来,只有戴月使者(耕)潘奇,有事还没有回来。
四人这一来到上苑,才看出这里真的是神仙境界。
凝碧池一片明净,水清如镜,顺流向峰下泻去,成了一支大瀑布,如白龙倒挂,水气升起,如同云雾,发出来一阵繁响,疾徐中节,宛然一部绝妙音乐。
池畔苍松蓊郁,一阵风过处,沙沙作响。
有十几只翠鸟,鸣声啁啾,正在绕池飞舞。
不时从树林中,慢步走出来几只小鹿,还有那仰视阔步的丹鹤,并不怕人,它们好像从不知道惊事。
“当——当!”
响起了两声云报,立有一人高喊道:“奉掌教口谕,请贵客轩辕殿见礼。”
一声方休,接着就听到从一间大殿中,传出来一阵乐声,乐奏八佾之章,令人闻之肃然敬慎。
丑哪吒那样狂放的人,刹时间,也不由得慎惧起来。
笑弥勒为首,四人鱼贯而行,踏着白石台阶,进入轩辕殿。
就见桥陵掌教璇玑上人,同着清淑、敛尘、追远、慎终四院的掌院,门下廿四使者,分站两旁侍立,一个个全都面含微笑,迎迓四人进来。
笑弥勒合十恭身,道:“有劳上人相迎,弟子等这里谢了。”
说着话,四人全都行下礼去,跟着又徐徐行近,黄帝神位座前,行了顶礼,仪式才算告成。
照例由璇玑上人问询一番,查明四人身至上苑有什么事。
莫莺儿就说出是为寻找穷书生而来,别无他事。
璇玑上人笑道:“女史来得晚了,如早来两日,贤伉俪就可相会,如今他已下山去了。”
莫莺儿道:“但不知所去何方,恭请上人指点。”
璇玑上人道:“这个我也不十分清楚,但听他说,最近有小寒山一行的打算,此时说不定他已去了小寒山了。”莫莺儿一听穷书生去了小寒山,瞟了苗玉秀一眼,立即向璇玑上人告辞,道:“弟子今天得参圣地,复得拜望上人丰采,深感荣耀,敬此告辞了。”
璇玑上人笑道:“女史远道光临,实令我桥陵增辉,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下山不迟,我还要聊尽地主之谊呢?暂请清淑院用茶吧!”
当下那清淑院掌院通微居士,就走过来相让,莫莺儿也不好辞得,一行四人,就跟着出了轩辕殿,进入清淑院。
这清淑院本是待客之所,因长年都无客人光临,临时又改作讲经问难之处了。
院中客堂陈设,仿古制以席铺地,放着几张矮几。
几人入堂就坐,茶过两道,通微居士道:“各位此番初莅蔽院,趁此天色还早,我们一起出外浏览一番,也不枉来此一趟,回来也就该用膳了。”
他这一提议,正中了笑弥勒和丑哪吒的心怀,笑弥勒忙答道:“久慕龙飞上苑风光,乃人间胜地,正要观光一番呢?”
莫莺儿和苗玉秀两人,一听说箬书生有消息,她们都恨不得立刻下山,无奈璇玑上人留住了,可是两颗芳心,早已结伴儿飞走了,哪有心思去浏览胜景。
但她们也知道那璇玑上人,是一番好心,此际天已傍晚,走不到半山,天就黑了路往既不熟,且又崎岖难行,实在也不能走。
只好强忍着,住了下来,如今被通微居士相邀,更不好辞得,就一同步出清淑院。
落日余晖,映起天边一片异彩,五色绚烂,蔚为奇景,使人烦虑顿消。
他们一起沿着白石湖岸,绕着凝碧池缓步而行。
但见池水碧绿,远岸青翠,岩壑流泉,淙淙作响,果然景色清绝,几疑身入仙境。
一会儿转入一片疏林,地上绿草如茵,鹿鹤结队不时出没,见了人来,并不惊走,只是伫足细看。
又走了一阵,穿过疏林,地势豁然开朗,见从古柏森森处,露出来几间绿瓦殿堂,中间矗立着一幢高阁,雕砌飞檐,十分壮丽。
只是门窗紧闭,楹前一面金字匾额,刻着藏经楼三字。
丑哪吒心中蓦的一动,喊嚷道:“咦!这是哪里呀?看样儿必是经堂佛舍?”
通微居士笑道:“我们这里不念弥陀,何来佛舍,此乃藏经楼。”
丑哪吒故意装作不懂,问道:“既不礼佛,那藏的都是些什么经呐?”
通微道:“所藏乃是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类秘籍,还有一些往古武功典笈,为数不下万种。”
笑弥勒接口道:“这些经典,已成我中华大邦至宝,贵院珍藏至今,将来必可为我武林放一异彩,可惜我已皈依沙门,无缘一睹了。”
通微居士笑道:“大和尚说哪里话,青莲白藕原属一家,儒释道全为蔽院所重,我们只不过为黄帝子孙保留一点国粹,只要有缘,谁都可以参看,唯有一部已封之经,就连桥陵弟子,也是不准看的,这是先代遗训,不敢不守。”
丑哪吒闻言,偷看了笑弥勒一眼,两个人会心的微微一笑,仍继续朝前行。
五个人绕池步行一周,天色也就黑了,重又回到清淑院,客堂中已掌上了灯火。
只见里面早已坐着一个白发老人,原是那颐年堂中退休了的掌院听松上人。
笑弥勒当年随着天池老人来此,他们是曾见过的,立即上前施礼道:“弟子笑弥勒,拜见上人。”
听松上人哈哈大笑道:“缘法缘法,你不来桥陵上苑,都有二十年了,今日五位光临,实是桥陵的荣幸。”
莫莺儿闻言,心中暗忖道:“这位老人家真个是老糊涂了,我们来的明明是四个人,怎么会说是五个人呢?……”
她正然暗自纳闷,通微居士插口道:“各位走得饿了,山肴野蔬没有好吃的,就请随便用点吧!”
各人依次就坐,茶饭摆开来,且还是荤素都有。
荤菜全是羊、羊肝、羊杂、羊汤、烤的、烧的、炖的全有,那素菜,却是些鲜蔬嫩笋,还有一些山果。
笑弥勒乘着各人不觉,偷偷的抓了两枚桃子,放进袖里,座中人也没有注意。
用饭已毕,通微居士笑道:“荒山野居,无下榻之所,只好烦诸位席地打坐了,再者,还有两位女史,礼法所限,也只有请原谅一二。”
莫莺儿听出来通微居士的意思,那是说因有二女在座,怕外间飞短流长,唯有打座渡过一宵最好。
于是忙起身谢了,道了一声:“打扰!”
通微居士也就告退出去,就由那听松上人,陪着四人在这客堂中打坐,一个个垂首阖目,盘坐入定。
一阵风起,吹熄了客堂中灯火,偌大一座客堂,刹时间归于静寂黑暗。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那听松上人,突然像发梦呓般,喃喃的道:“不对!不对!明明是五位,僧道同着两位女史四个人,还有一个是什么?”
笑弥勒闻言心中一惊,接口道:“一僧一道两位女菩萨,实乃四人,哪里会多出一个。”
听松上人道:“毛病就出在你的身上,我总觉着是五个。”
丑哪吒一听,不由得头上就冒了汗。
笑弥勒道:“上人说是五个,也许真的就是五个……”
他话没说完,丑哪吒心中就暗叫一声:“糟啦!小秃驴经不起人家诈,这不就招了了吗!”接着又听笑弥勒道:“我四人怀着一颗诚心,谒陵而来,也算得是一个。”
丑哪吒闻言,才放下心来,捏去了一把汗。
听松上人又道:“不对,不对!四人四心,八个才是,怎好说是五个。”
笑弥勒暗骂了一声道:“老东西真的要找毛病呀!”
接着又辩道:“连同上人共是五人在此,岂不是五位吗?”
听松上人立即道:“还是不对,老朽是主,你四人是客,主客不同,算不得的。”他说着时,微开两目,看了笑弥勒一眼,立又闭上了双目,重复入定了,客堂中立又寂然。
笑弥勒心中有事,他哪能定得下来,细察时刻二更已过,他心中暗忖:“此时如不下手,还等什么时候?”
心念动处,他轻轻一拍衣袖,黑暗当中,就见从他那袖子里,探出一颗猫头一般的东西来,双目闪闪发光。
原来正是他从忘我坪借来的那只小金丝猴儿。这东西曾受异人调教,善懂人意,精灵无比。
在苦泉镇关帝庙中,笑弥勒曾下了一番苦心训练,特意造了一具藏经的铁匣,匣里放了一本小册子,让那小猴一看便知,一盗一还,连着练了好久。
又在日间,随着通微居士游览凝碧池时,他故意走在后边,暗中指示了那藏经楼的地址。
笑弥勒和丑哪吒这次来到桥陵上苑,盗取那“万乘真经”,可说是煞费心机,事前计划慎秘,审虑周详,打算瞒过桥陵的一帮高人。
小猴儿轻轻的钻出来衣袖,伏在笑弥勒膝下,他抚摸了一下那猴儿的小脑袋,暗中一挥手。
小东西便像狸猫似的窜了出去,眨眼间已失去了影子,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丑哪吒早已瞧见,他望了望那听松上人,见他入定不动,心中暗称得计。
“放走了吗?”
听松上人,倏的又呓语了一声,吓得二人几乎跳了起来。
还好,他就说了这一句话,以下又无动静了。
那小猴儿真的乖巧不过,它一窜出来清淑院客坐,便直纵了出去,径奔藏经楼。
笑弥勒和丑哪吒两人,虽然是在打坐,但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宁,十分焦急,不知小猴儿是否能够得手,如果盗不到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因为心中焦急,外面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以为是小猴儿回来了。
但等运目看去,却又不是,才知是神经过敏,越是心急,也就越坐不住,真的是如坐针毡了。
再看那听松上人,和莫莺儿苗玉秀三人,却是枯坐如死了寂然不动。
约过了有半个多更次,笑弥勒忽觉自己股下被什么东西轻搔了一下,吓得他一直腰,几乎跳了起来。
暗中伸手一摸,才知是小猴儿回来了,这下他又高兴得几乎放声大笑。
赶紧忍住,立将衣袖一张,小猴儿立即钻了进去。
他这时心中才始稍定,但又不知小猴儿是否已将真经盗来,正想伸手去摸一下,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卷东西,正是那“万乘真经”。
这一来,笑弥勒禁不住心花怒放,对面坐着的丑哪吒,知道已然得手,小脑袋也不由得乱晃……
“回来了吗?可惜白费心机。”
听松上人又嚷出来了一声,吓得笑弥勒身子一抖,几乎把那真经掉在地上。
一声之后,又复沉寂……
笑弥勒定了一下神,才慢慢的打开那真经来,施展虚空生白的夜视功夫,仔细看去。他本来早先都计划好的,真经一到手,两人各强记经中一半口诀,然后再将真经送回,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得那真经了。
岂奈人算不如天算,当他打开来仔细一看,当时可就冒了汗,人也怔住了。
原来那所盗来的哪是什么“万乘真经”,乃是小学生练字用的一册小簿子。
不过上面也写着字,不是经文也不是小学生涂鸦,乃是几句淡话。
写的是:“心机用尽,出力上当,气死道士,难住和尚。”
笑弥勒那样一个豁达的人,此际脸上也突起了青筋,心中暗骂:“这是什么人闹的恶作剧,难道桥陵上苑早知我等来意?……”
他一个劲的在脑际追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看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但那丑哪吒却已心急了,他怕笑弥勒不让他看,不时运起真气来,朝着笑弥勒喷去。
笑弥勒心知丑哪吒疑自己独占,心道:“好吧!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是也得受点气才对。”
于是便把那书卷卷上,放在地面,潜运真力,推向那丑哪吒跟前。
丑哪吒这一来可高兴了,赶忙忙的探掌抓在手内,慌不迭打开一看。
他可没有笑弥勒的修养高,一看之下,忍不住大叫一声:“气死我啦!”
他这一声,是气急而发,真个是声震屋瓦,登时就把所有的人惊得醒了。
听松上人张目问道:“道长是为何生气呀?”
丑哪吒翻了翻母狗眼,讪讪的一笑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这是说梦话,老毛病!”
听松上人道:“但愿是病就行,梦由心生,不知梦见了什么?”
丑哪吒道:“这个!……这个!我梦见虱子咬我……”
莫莺儿闻言,忍俊不住,笑道:“丑师兄你这胡闹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好……”
经这一闹,他们谁也坐不下去了,听松上人就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道:“天就要快亮了,想必各位坐得辛苦,不妨随意休息片刻吧!”
他说着,顺手点亮了客堂中灯火,重又坐下,竖起一足,枕膝睡在地上,转眼间,就已朦胧入睡。
莫莺儿和苗玉秀依然阖目盘坐,又入了定。
丑哪吒见是时机,忙又将那书卷送回到笑弥勒手中。
笑弥勒拿着那书卷,他可作了难啦!到底是送还回去,或者是自己带走。
外面钟声三响,清澈悠扬,已是五更过了。
笑弥勒还是没有拿定主意,眼看半个时辰过去,天就要亮了。
他心中暗忖:“这书卷带回去有什么用处,不送回去又怕事情发作。”
真的难住了笑弥勒,但他却知道桥陵上苑的人,是一个都惹不起的。
他主意还没有拿好,天色已然大亮了,听松上人轻咳了一声,张目道:“天亮了,各位枯坐终宵,也该起来了,请到后面盥洗,再到春辉精舍用茶吧!”
说罢振衣而起,径自朝外走去,莫莺儿和苗玉秀二人,也振衣而起,跟着出了客堂。
抽哪吒走近了笑弥勒,悄声道:“师兄,是怎么搞的呀?”
笑弥勒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哎呀不好!”
丑哪吒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笑弥勒惊慌的道:“小猴儿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给溜走了。”
丑哪吒翻了翻母狗眼,道:“那可就糟了,说不定小猴儿会被他们抓了起来。”
笑弥勒吃惊的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丑哪吒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我们也只好开溜了。”
两人商量一番,就不跟着听松上人盥洗去,半路上拐了弯,直朝峰下开溜。
就在两人方越过那道石梁时,蓦然间起了大风,刮得沙飞石走。
笑弥勒道:“西北高原的天气,就是风多……”
他一言未了,那风刮得声势更大了,像似无数个旋风结连在一起,一个跟着一个,扫卷而来。
那被风卷起坠落的大小石块,如同冰雹下降一般。
丑哪吒却有些害怕,惊惶的问道:“师兄,他们这里常有这么大的风吗?……”
就在他方问出来这一句话,半空中来了一团黑影,随着那旋风疾滚而下,“呼隆隆,哗啦啦!”响声震天。
丑哪吒大叫一声,道:“黄帝老祖宗发了怒,他这是要把我们五雷轰顶。”
笑弥勒也叫了一声:“不好!快点躲起来,砸上就得完。”
风势惊天动地,宛如要把整个桥山给卷起来,碎石飞舞,“哗啦啦”巨响震天,就似山崩地裂。
笑弥勒拉着丑哪吒,连着几个窜纵,躲入到一面石岩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人刚刚躲好。
“轰隆隆”一声巨响,宛如天崩地陷。
一块巨石凌空降落,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两人躲身的石岩前。
那面山岩是朝里凹陷进去的,被巨石落下,竟然把岩口给堵住了,陷入地中数尺。
两个人被震得天旋地转,蜷伏在壁角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好大一阵工夫,他们方敢抬起头来。
这一看不当紧,丑哪吒可就大叫起来道:“哎呀我的天哪!牛王爷、马王爷、灶君菩萨,岩口被堵住了。这不是活埋在这里了吗?”
笑弥勒定了定神,仔细的一打量,见岩口处还空着一个二尺多的缺口,是可爬出去一个人。
忙朝丑哪吒道:“丑师弟,你不要大惊小怪胡嚷嚷,行不行哪!”
丑哪吒哭丧着脸道:“笑师兄,你们当和尚的人,怎么全都这样狠,眼看着这都已被活埋了,还不准人家说话。”
笑弥勒道:“你大吵大闹一阵,就可以出去了吗?看到没有,那里有个缺口,等风势一住,咱们就可爬出去了。”
丑哪吒一看,就又嚷道:“天灵灵,地灵灵,还是我那牛王爷有灵,竟给我留……”
他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狂风卷起,轰隆一声大响过处,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块巨石,立把那个缺口给填塞住了,砌合得天衣无缝。
笑弥勒生气道:“嚷吧!叫吧!你那牛王爷是真灵,瞧瞧就那一条生路也给堵住了。”
丑哪吒翻了翻母狗眼,这才感到事非寻常,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两块石头,会阻住了我丑哪吒。”
他说着,蓦的跳起身来,力贯双掌,施展出大挥碑手,向那堵塞缺口的大石,猛的推了出去。
哪知,他用出了十成力道,那大石丝毫都没有动。
笑弥勒吃惊的道:“丑师弟,你的功夫哪里去了,怎么连块大石都推不动……”
丑哪吒摇了摇小脑袋,叹了一口气,道:“大概全又还给师父了,我可是用足了劲。
笑弥勒道:“让我试试。”
他说着,提足了一口真气,双掌平胸推出,喝了一声:“开!”
那大石并不听他的,仍然是丝毫不动。
丑哪吒道:“怎么?师兄也不成吗?”
笑弥勒那一张笑脸,这时也笑不出来了,面色青白,叹了一口气,道:“糟啦!我看出不去了……”
风声已息,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岩穴中的一僧一道,被困在里面,唯有面面相觑,想不出一点法儿来。
幸而那岩石合拢处,露出了一线缝隙,仅容得一条臂膀探出,透进来一点空气,要不然,任二人再高的能耐,也得给憋死了。
就这样,二人被困在了石穴中,从那裂缝往外看,日落月升,一天过去了,夜幕罩向了整个桥山。丑哪吒蓦的想起了一件事,忙向笑弥勒道:“师兄,那册假经我再看看。”
笑弥勒道:“有什么看头,只不过是个小学生练字的本子。”
丑哪吒道:“我疑心这件事,是牛郎暗中捣的鬼,你试想想,我们盗经这件事,除了他谁知道?还有那条牛,不是戴月使者老潘的那条牛吗?”
笑弥勒也若有所悟,道:“嗯!也许是他捣的鬼,不过那戴月使者,还没有回山哪?”
丑哪吒道:“他没有回来,牛郎就不会暗中跟了来,你没瞧那本子上的字迹,桥陵的人再不行,写的也比那字好吧!我猜那字一定是牛郎写的……”
笑弥勒道:“我真猜不透,牛郎这小东西,他是用什么法儿,把一卷假经,递到小猴儿手中呢?”
丑哪吒也纳闷道:“我也想不出他是用什么法儿,可惜小猴儿不会说话,老天爷真可恨!”
笑弥勒道:“师弟,这件事怎么又怪起老天爷了?”
丑哪吒道:“他怎么不让猴儿也会说话呢?”
笑弥勒道:“猴儿本会说话,只是我们听不懂嘛?”
丑哪吒道:“但愿我能听懂猴儿的话。”
笑弥勒道:“那你得重新投生变成猴。”
他话音方落,巨石外面有人接口道:“你们二人就是变成了苍蝇,也飞不出这石牢。”
笑弥勒一听,知道外面说话的是墨稼使者杜文,忙哀求道:“老杜哇!你总得设法救救我们哪,咱们平日可是不错的呀!”
杜文道:“就是因为咱们交情不错,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句话。”
丑哪吒插口道:“有什么话就请快说吧!我可是真闷坏啦!”
杜文道:“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桥陵圣地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如今被困在此,是你们自讨苦吃,怪着谁来?”
笑弥勒道:“这都是我一时妄念,要在三年之内教出个徒弟来,所以才打算盗阅那‘万乘真经’,我只是想看看,并没有打算据为己有。我这位师弟他并不知情,请放了他吧!”
丑哪吒见笑弥勒自己承揽罪名,心中却有些不安,忙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那全都是我的主意呀!要打要罚,有我丑哪吒顶着,老杜哇!你就放了我师兄吧!”
杜文笑道:“你二人也别争了,只要把那真经献出来,立刻就可以放你们走。”
“这才真是天大的冤枉呀!”
笑弥勒叫起撞天的冤枉来了,道:“谁见过那真经的样儿了,就连小猴儿也丢了呢?”
杜文道:“那你们为什么要逃走?”
丑哪吒道:“只不过一时心虚,才不告而别,谁见到什么真经了。”
杜文道:“你们不会骗我吧,告诉你,铁匣中却是找到了几根猴毛哩!”
笑弥勒着急的道:“老杜你如不信,我就给你看看,小猴儿盗回来的是件什么东西,你就会明白了。”
他一边说着,就把那假经从石隙中,送了出去。
杜文接过那卷假经,不由得也失笑了,道:“当真你们没有骗我,难怪听松师伯在卦象里看出来,说二位不是真贼,但那贼却是你们引了来的。”
丑哪吒道:“这不就是冤枉吗?”
杜文笑道:“没有什么冤的,你们前来盗经,还有谁人知道吗?”
笑弥勒闻言,毫不隐瞒的就把在田家镇,夜半定计盗经,被小牛郎窃听的事,始末详情,细述了一遍。
杜文听了,心中也是吃惊,叹了一声,道:“江湖上出了这样的人,今后只怕又要多事了,等我回去禀告掌教师尊,再作定夺好了。”
说完话,穴外人影一晃,墨稼使者杜文,已回转上苑而去。
在这时,桥陵上苑轩辕殿内,掌教掌院,廿四使者,正然紧急的聚会,讨论那失窃假经,就连莫莺儿和苗玉秀,也被留在了上苑。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们也是有嫌疑的,这时就是放她们走,尽管归心似箭,也是不会走的。
小猴儿呢?它却是救主心切,凭着特异的嗅觉,去追寻真经的下落去了。
那真经究竟是被什么人盗去了呢?不用多猜,当然是那小牛郎了。
原来牛郎同着脏孩儿司徒平,追在笑弥勒等人身后,夜晚误走郭村二湫,碰上了大鸟银鹏。
二湫乃是沮水湾起而形成的两个大湖泊,水色深蓝似海,难见其底,外沿长满着水草,大湫中间,有一片方圆数丈的一块大石,宛如似一个小岛。
当地乡人视此二湫,如同神明,本素不敢取用湖中之水,是怕有污神明。
相传湫神有洁癖,如任使污染,在夜深人静时,会自动迁移地方。还有一宗异处,是久旱而水量无减,久雨水量无增,澄澈如恒。
小牛郎却偏偏看中了这块地方,由大鸟银鹏把他们带到那小石岛上。
巧得很,那石下因被水冲蚀日久,竟陷出一个凹槽来,正是个绝妙的藏身之处。
当天晚上,他先嘱咐脏孩儿司徒平,好生守在这里,又抚摸了一阵那大鸟,才指着那上苑高峰,道:“小银,你能把我驮到那高峰上去吗?”
银鹏是一只灵禽,闻言立即蹲在地上,伸开了两翼,小牛郎跨了上去,双手一抱它的长颈。
就见大鸟小银双翼一张,两边张开寻丈,驮起来小牛郎,呼的飞起,直冲霄汉。
牛郎他这是第一遭飞翔空中,初时不免有些害怕,过了一阵,觉得满稳当的,也就不怕了。
大起胆来,往下看去,但见山河如画,都在脚下,又听耳边风声呼呼,真的是腾云驾雾了。
翱翔半天,大鸟小银飞过一处绝顶高峰,下视湖水如镜,绕湖是一片松林如海,古木参天高耸,地面上长满了野果山花。
殿阁巍峨,一色的白墙绿瓦,无数仙山楼阁,端的是个神仙境界。
小牛郎见状,一时喜得心花怒放,知道这里就是凝碧池,桥陵上苑了。
他抬手拍了拍大鸟小银,道:“好啦,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大鸟又在空中盘旋了一会,才又飞回到大湫石岛上。
第二天一早,他拿出来一锭银子,让大鸟把脏孩儿送过湖来,在街市上买了一些食物干粮,两个人吃了一个饱,等到天黑,大鸟又驮着他到了桥陵上苑。
他飞行空中,细察了一遍,终于看见那藏经楼的所在,轻轻的拍了一下那大鸟的长颈,悄声道:“小银,飞过去,飞过去,从那高楼顶上飞过去。”
当他掠过那藏经楼时,他用手轻轻一按,纵身落于瓦上,那大鸟立即凌空飞起。
此际正是午夜时分,整个桥陵上苑,都已寂静如死,灯火全熄,藏经楼上窗门紧闭。
好个小牛郎,他真的胆比天大,竟敢到桥陵上苑来作贼,也怪这桥陵上苑,数百年来都没有人敢妄入一步,一般人也都对看守疏忽了。
就见牛郎施展开轻身功夫,狸猫也似的,身形敏捷,连着几闪,就找到了藏经楼后的一处暖阁,那里有一扇圆形的通风窗。
也是天缘,那通风窗不大,正好进去了牛郎的小身躯,换上一个人,却就无法进去了。
他轻轻窜入楼里,扫目一瞥,但见书架纵横,堆满了何止千百万册古集图书。
可是,小牛郎一心都在那“万乘真经”上,任他四处寻找,哪里有个踪影。
他生气的猛一扬头,眼光触着了一宗物件,正和他在苦泉镇所见脏平见拿的那铁匣一模一样,那不正是“万乘真经”吗?
这一来,他喜得心花怒放,纵身上了梁架,见那铁匣上面贴了封条,使用口水蘸湿了,小心的揭开来一看,一本小书卷,赫然出现眼前,探手抓起,揣进怀里,又从怀中掏出来一本小书卷,一小撮猴毛,一同放了进去,重又盖好了铁匣,才从容的出了那通风窗,爬登楼顶。他站立在瓦面上,扬手一挥。
那大鸟小银正在空中盘旋,瞧见了小牛郎朝它挥手,立即敛翼飞落。
小牛郎张手一抱那大鸟长颈,轻声说了一句:“小银,走吧!咱们得手了,你真好。”
那大鸟长颈一昂,呼的一声风响,冲霄而起,重又飞回到大湫石岛上。
脏孩儿接住他道:“师兄!得手了吗?”
牛郎笑道:“得手了,从明天起,咱们要在三天之内,把那口诀背熟,然后再把真经还回去。”
这两个小孩,全都是聪明绝顶,从第二天起,二人就躲在那大石凹槽中,默读起那口诀来。
那口诀并没有多少,共有七十二条,每条八句,每句四字,只是有很多地方难解。
牛郎却有他的打算,背熟了再说,等见着师父时,一问不就知道了。
第一天,他们就背会了一半。
但是就在这一天,笑弥勒和丑哪吒等人,到了桥陵上苑,夜里就支使小猴儿盗走了那假经,闯出祸来。
第二天,他们又下了一天功夫,真经口诀,已然记得熟了,但是却发生了问题,那就是怎样将真经送回去呢?
小牛郎为这件事作了难,想不出个妥当的法儿来。
脏孩儿司徒平心中所想,却有点不同,他是担心着师父回去,如果见不到他,可就糟糕了。
他把心中的话,向牛郎一说,牛郎心忖:“这件事本来是自己闹出来的,莫要累人受过才好。”
于是毫不迟疑的,就命脏孩儿司徒平,连夜赶回到苦泉镇去。
等脏孩儿司徒平走了之后,牛郎忽发奇想,暗忖:“反正这卷真经一时是送不回去了,我虽然能记得,也有忘了的时候,不如就刻在这石下凹槽中,有时想不起来了,不是还可以看吗?”
心念动处,他就先下水去,把凹槽石壁,用钩剑削平,便把那真经口诀,用剑刻在石上。
无奈,他这柄剑虽是一柄宝刃,剑上没有尖锋,却起一个弯钩。
勉强刻下去,好半天才刻上一个字,但他并不灰心,仍然照着经里的口诀,一句句的朝石上刻。
就这样又是一天过去,他用那带钩的剑锋,也顺手多了,剑锋划下,也较先前快得多了。
天黑了,他也累了,就倒在那大石凹槽中,睡得香甜。
等他一觉睡醒,又是阳光照大地,他继续的再刻下去,可是那片石壁已被他刻得满了,再也没有空隙下笔。
于是,他又转到大石的另一边,看那石壁,却是嶙峋不平,心忖:“不要慌,口诀只有几条了,今天绝对刻得完,先削平这片石壁再刻吧!”
他这么一忖念,就握着那金钩宝剑,一边是在玩耍,一边连削带戳,恰似摧枯拉朽,随意运用。
两三个时辰过去,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壁,已被他雕琢得平坦光滑。
他玩得高兴,也削得起劲,已然忘了放在石顶上的一卷真经了。
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了,他才想起来放在石顶上的真经。
但等他现身去取时,石顶上哪有什么真经卷册在。
这一来,小郎可不禁怔住了。
四下里打量,渺无人迹,连个鸟雀也没有看到个影儿,心忖:“莫非是自己放错了手,搁在另一处地方了?”
连忙四下一找,就这一块方圆整丈的大石岛,都全被他找遍了,仍然影迹杳然。
他又心想:“莫非是掉在水里了……”
“——但是记得清清楚楚,是放在石顶上,还用了一块石头压着,就是大风也吹不走,怎么会沉下水去呢?……”
这大湫水清如碧,他仔细的向水底搜索,依然没有个影儿。
他仰首空中,发出了一声长啸,招来了大鸟小银鹏,抱起了它的脖子,道:“小银,你快飞上去看看,有没有人踪,我那真经册丢了。”
小银鹏展翼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好大一阵,方始落下,对着它这小主人,把头连摇,又低鸣了两声,意思是说没有看见有人。
牛郎面现焦急之色,喃喃的道:“这可就奇怪了,我分明放在石上,怎么会不见了呢?”
那小银鹏像似也在替小牛郎着急,“哇”——的一声长鸣,振翼又起。
大鸟这番飞起,却是低空盘旋,沿着沮水两岸,十里之内,不论瀑布水崖,危石绝壑,灌木丛林,都全找过了,黄昏时分,才怀着失望的心情,飞了回来,偎在牛郎身边,垂首敛翼。
此时正当红霞映天,在大湫中间石岛上,并肩站着一只大鸟,和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孩,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倒映水面。
湖水澄澈清碧,景色冷静清幽,衬托出来小牛郎无语沉思。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小身子一跃而起,踏着湖中水草,施展飞云纵的轻身功夫,一步步的窜纵,三五个起落,就到了湖岸,一头又钻入矮树丛中,在青苔水草上,细细的搜索。
突的惊“呀”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疑的就是那小东西,真的是它呀!”
原来在那水草苔痕的泥泞里,留了一些小脚印,一直没进一片树林中去,证明了盗经的是那小金丝猴儿。
牛郎的小心眼里,立时觉出情形有些不对,忙招过来大鸟,道:“小银,咱们快点跑吧!说不定桥陵马上会派人来捉我们。”
大鸟伸出来钩嘴,亲热的在牛郎面颊上揩了揩,牛郎就势翻身跨上鸟背,霍的展翅飞起。
他还是真的猜对了,桥陵上苑派了音律四使者,还有笑弥勒和丑哪吒的戴罪立功,一行六人,在夜幕罩下时,到了郭村二湫。
原来那小猴儿救主心切,凭着特异的嗅觉,竟然找到了大湫石岛,暗中盗了那“万乘真经”回去。
要说这小东西,可是真的精灵,它盗到那真经,并不送向笑弥勒,径自跑到桥陵上苑轩辕殿,朝着璇玑上人吱吱叫了两声,将那真经塞在璇玑上人手里就不支晕了过去。
璇玑上人见状,倏吃一惊,看看手中之物,正是那已失去的“万乘真经”。
再细看那小猴儿,才知道这小东西,是因饥寒过度疲累而晕了过去。
他微一沉思,参酌了墨稼使者杜文所禀告的话,知道小猴儿是救主心切,盗回来了真经,不由得叹了一声,道:“好一只通灵的小东西。”
于是,立即命人将小猴儿送到殿后丹房救治,另一方面,也命人去放出来那僧道二人。
是过午的时分,石穴外轰隆一声大震,堵塞在穴口的那一面大石,忽的滚下崖去,轰轰隆隆的响了大半天。
笑弥勒和丑哪吒两人,在石穴中困了一日夜,如今那堵塞穴口的大石消失了。
眼前豁然开朗,阳光照射进来,灿灿映目。
二人在黑暗中困得久了,骤见光影,双目竟一时睁不开眼来。
他们各揉着眼,慢慢的走出那石穴来,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两个人,乃是那听松上人和墨稼使者杜文,正瞧着他二人微笑。
丑哪吒一恢复了自由,立时狂态又现,嚷道:“我丑哪吒这就叫流年不利,该当着有一番牢狱之灾,二位头儿到这里,是不是拉我出去消差呀!一代桥陵,却不能草菅人命哪!”
杜文并不理他,只向笑弥勒道:“委屈两位了,现在请随我回转上苑,请掌教发落吧!”
笑弥勒微微一笑,道:“杜老弟,难道把我们关了一天一夜,还不够吗?莫非真的是罚了又打。”
杜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
听松上人哈哈一笑,道:“二位莫非有意抗命?……”
丑哪吒一翻眼道:“我们却不是桥陵弟子,说不上抗命,但不高兴去时,谁也不能逼我们。”
听松上人道:“那你们可是黄帝子孙?……”
两人对这一句话,却是不能不承认,登时语塞。
听松上人笑道:“只要你们敢说不是黄帝子孙,我这一掌……”
话音中,一掌轻拂而出,刹时间狂飙扬起,山石滚动,哗啦啦,一串巨响。
“——就送你们离开这个人世。”
丑哪吒吓得直朝后退,笑弥勒也变了脸色。
听松上人又道:“如果你们承认是黄帝子孙,且要抗命的话,仍请二位进入地穴中去。”
这么一来,笑弥勒和丑哪吒两人,都不敢强了,乖乖的俯首听命,只有跟着人家走了。
丑哪吒本是个没脾性的人,从来就不知什么叫难为情和不好意思。
没走好远,他就垂着脸向听松上人道:“老前辈,你这份武功,可真是天下少有,算得上是武林魁首……”
听松上人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腔,仍自迈步前行。
丑哪吒仍然是不知进退,还是要扯谈下去,又道:“那么老前辈的功夫是怎么练的呢?”
听松上人冷冷的道:“即物穷理,慎独存诚。”
丑哪吒他不懂得,把个小脑袋摇成了泼浪鼓,嚷着道:“这个我不懂得……”
听松上人道:“你不懂的多着呢?快走吧!”
说话之间,几人重又登上了上苑,不过这时,笑弥勒和丑哪吒已不如前日那样的光彩了,此际却成了待罪之身,连轩辕殿都不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口候命。
过了有半盏热茶的时间,轩辕殿出来了通微居士,他朝二人望了一眼,道:“数百年清静的桥陵上苑,被你们二人闹得风雨满眼,幸而真经被那猴儿盗得回来,免得遗祸人间,此皆你两人之罪。”
二人连忙躬身道:“弟子知道。”
通微居士面上稍现和色,接着又道:“此事既由你二人而起,其罪难恕。”
丑哪吒道:“常言道:打了不罚,罚了不打。我们已被关了一日夜,总算是罚了吧!”
通微居士笑道:“那不能算得,石穴禁闭,只是略惩你们私走之过,盗经之罪,却没有那样轻易的。”
笑弥勒道:“但不知怎样罚法?”
通微居士道:“桥陵一派,秉承历代圣人遗教,严以责己,宽以恕人,你等虽一样是黄帝子孙,但并非本派弟子,所以罚之也轻。”
丑哪吒笑道:“那干脆就不要罚算啦!”
通微居士道:“那样也太便宜了你们,以后我桥陵可就无宁日了。”
顿了一下道:“奉掌教圣谕,着你们二人将功抵罪,给你们一月限期,把那小牛郎擒了来,可办得到吗?”
丑哪吒闻言,先就泄了气,嚷道:“这个我们办不到。”
通微居士听了一怔,冷冷的道:“那是为了什么?莫非要打算抗命吗?”
笑弥勒道:“抗命我们更不敢,捉拿那小东西,凭我们二人是真不行。”
通微居士又是一怔,道:“牛郎只不过一个乳臭小儿,就有那么高的能耐吗?”
丑哪吒接口道:“居士不知,那小东西诡计多端,我们全都吃过他的亏,再说,天下之大,又到哪里找他去呢?”
通微居士想了想,笑道:“桥陵加派慎终院下,音律四使者,相助你们二人,总可以了吧?至于说到何处去找,再加派金丝小猴儿引导,也就不难追寻了。”
他说着,扬袖放出来小猴儿。
那猴儿双目一溜,看见了笑弥勒,吱吱两声,就向他怀中扑去。
笑弥勒抱着那小猴儿,如获至宝,亲热了一阵,就同着四使者,下山而去。
等他们到了郭村二湫,小牛郎早已走有半天了。
此际太阳已落,西方红霞也散,二湫之间,烟波幕霭,景色沉沉。
笑弥勒把小猴儿一纵,那小东西立即连窜带纵,借着湖中水草浮萍,跃上了那石岛。
但见它沿着那大石走动了一周,频频的直摇头。
丑哪吒见状,愕然道:“不好!小牛郎逃走了……”
他一声未已,笑弥勒展开轻身功夫,飞纵向那大石,找了一遍,也是摇头。
“叮嗡”一声琴韵,奔涛使者古桐,道:“小娃儿去之未远,我们不妨顺着这沮水追下去,料他也跑不了。”
丑哪吒道:“你说的也有理,也没有理。”
古桐道:“丑兄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丑哪吒道:“假如那小娃儿不沿水路走,他起了旱程,我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蟠龙使者尹灵接口道:“依丑兄之意怎样办?”
丑哪吒人虽浑愣,心眼可并不少一个,他知道这四位使者,别瞧武功能耐都不错,就是缺乏历练,没有江湖经验。
他心忖:“我丑哪吒斗武功不如你们,斗心眼不妨别别苗头。”
心念一动,忙道:“咱们可以分成两路,你们使者大人,沿着沮水追下去,我和笑师兄老搭挡,起旱去赶,咱们谁碰上是谁的功劳,免得将来又是搞不清。”
迎鹤使者凤仪手中长萧一点,道:“丑兄这叫分头并进,真是妙计。”
云头使者贺纡手指一拨怀中琵琶,道:“咱们就依计而行。”
丑哪吒一听,心中暗笑道:“怎么桥陵弟子,全是些迂夫子呀,等着瞧吧!今后就有活宝耍了。”
说话之间,笑弥勒带着小猴儿,已然纵跃回来,几人又一商量,真的分头赶了下来。
此际明月初上,澄空一碧,万里无云,那月光映着沮水如带,反射出一层银色光辉。
奔涛使者古桐受不了这景色的诱惑,琴兴大发,当行近一处临水的高处时,他就坐了下来,曲抚“高山流水”,不问那追赶牛郎的事了。
又走了一程,那迎鹤使者凤仪,也是箫兴发了,选了一个林石处,吹奏起“缥渺扁舟”之曲。
四使者中,唯有云头使者贺纡,是个女儿之身,对月兴起,身世的感触,也停下身来,对月弹上了“江头吟”。
只有那蟠龙使者尹灵,他并不为月色所诱,却为风浪所惑,身后移过来铜鼓,顺着河岸,一边走着,一边擂打起来,调和“渔阳三挝”。
“咕咚咚……咕咚咚……”真个是气作三军,声闻百里。
岂奈曲高和寡,听众只有那些水中薄浪。
另一条路上的笑弥勒和丑哪吒,他们先听了琴韵,接着又听到了箫声,继之而来的是琵琶音若泉流,铜鼓声似雷鸣。
丑哪吒笑道:“我今日才知桥陵尽是此迂儒,根本不通世情,怎能入得了江湖。”
笑弥勒道:“但人家的武功文事,却是当今少见的呐!”
丑哪吒道:“迂远谬论却当不了事,现在的人哪,全得凭个心眼,见机生情才行。”
笑弥勒笑道:“如此说来,师弟你的心眼是多的了。”
丑哪吒笑道:“那还用说吗?所以在江湖上,就少吃好多亏。”
笑弥勒接口道:“就是斗不过小牛郎。”
丑哪吒道:“那却不见得,真的斗起来,他还是不行,师兄要不信,碰上了看我的好啦!”
他话音未落,忽见跑在前面的小猴儿,朝他们招手。
笑弥勒道:“小东西不知发现了什么?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话声中,两个人飞身纵起,扑了过去,掩在一块大石后面,向前看去。
就见在一棵大树下,挨肩坐着两个小孩,生得是一模一样,怎么看也分不出来两人有什么不同。
更奇怪的是这两个小孩,又都是和牛郎生得一个样儿,只是衣着不同而已。
丑哪吒仔细的看了一阵,惊讶的道:“咦!怪事,牛郎他成了精,会分身法,怎么变成了两个了。”
笑弥勒迷惘的道:“我看他们是孪生兄弟°”
丑哪吒道:“你说那不是牛郎吗?”
笑弥勒道:“其中一人必是牛郎,但无法拿得稳是哪一个。”
丑哪吒道:“不管他谁是谁不是,趁着那牛郎不在他身边,咱们是两个人一齐抓,总有一个是的。”
笑弥勒想了一想道:“咱们不可一齐出去,等他发觉逃走时,这方面好有一个人堵着。”
丑哪吒笑道:“就依师兄的主意,先让我过去抓他,你这里堵着好啦!”
笑弥勒道:“你可得当心点哟!”
丑哪吒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纵了过去。
此时那两个小孩,正然背树而坐,像似已入了定。
丑哪吒人已闪在了树后,影子被月光映照得长长的,乍一看,宛如是个夜游神。
他先朝对面的笑弥勒,打了个手式,闪电般用了一式“云龙探爪”,双手伸处,抓向两个小孩的衣领,口中沉声喝道:“好个小牛儿,我看你还向哪里跑!”
喝声中,双手全都抓攫住了衣领,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暗想:“这一遭,活该我丑哪吒露脸……”
他心中一高兴,手中用劲,顺势猛的往起一提,骤觉手下轻若无物,方愣得一愣……
两个小孩儿,早已电火般滑了开去。
丑哪吒低头一看手中所抓,乃是两件小孩儿的披风。
就见那两个小孩儿,已转过身来,指着丑哪吒笑嘻嘻的骂道:“狗贼,你这是瞎了眼,打起小爷的主来了。”
丑哪吒此际气得母狗眼都冒出火来,喝道:“小牛郎,今天再让你逃出手去,我就一头碰死。”
靠右边的一人闻言转面道:“哥哥,他叫我们小牛郎,小牛郎是什么呀?”
左边那孩子道:“牛郎就是放牛的孩子,这个都不懂。”
右边那孩子诧异的道:“怪啦!咱们在家放牛,他怎么知道呢?”
“不管他,反正作贼的,都不是好人?”
在这时丑哪吒趁着两个小孩说话不防,猛的把脚一顿,纵身又起,正待向对方抓来……
笑弥勒突的高喊一声,道:“师弟当心,快纵开去!”
他告警得快,无奈丑哪吒势已纵起,闻声就知不好,方打算斜纵,为时已晚。
倏觉两只足踝一紧,重心顿失,一个筋斗栽下,竟然被吊在了树上。
那两个小孩拍手笑道:“七爷爷传的这法儿真好,没得捉住狼,却捉住了一个贼,哈哈……真好玩……”
这一来,丑哪吒可是急了,大声嚷道:“师兄,快点来救我呀!咱又上了当啦!”
笑弥勒他却不能忍下去了,一长身纵了出来,再又一垫步,就如一只苍鹰掠空般,斜飞过去,待要劈断丑哪吒被缚的绳儿。
哪知,他身方挨近,手将递出,倏觉腰中一紧,一声不好没有叫出口来,也被吊在树上。
不过他是平着吊起,比那丑哪吒头朝下倒吊着,要好受得多,手脚也还能动,一侧身,右手已抓住了绳儿,暗用内劲,贯力扯去。
小孩儿笑道:“贼和尚,你不行,那绳子是用千年蛟筋,再大的劲,你也扯不断的,快说,你们作贼多久了,害过了多少人,我们可以谅情放了你。”
笑弥勒用劲扯了几下,证明小孩儿没有骗他,绳子真的结实异常,凭他的功力,是没法扯得断。
心中连急带气,也是没法,闻言忙问道:“你们两个哪个是牛郎,我和尚服了你,还不行吗?”
丑哪吒也喊道:“我也服了你牛郎了,快放开我吧,再吊下去,我可受不了啦!”
小孩笑道:“我们两个都是牛郎,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个牛郎?”
笑弥勒翻了翻眼,道:“那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们弟兄二人,我叫谷寒昌,这是我弟弟谷明。”
笑弥勒闻言心中一动,忙道:“你们可是小寒山来的?”
谷明诧异的道:“咦!你这贼和尚,是怎么知道的呐?”
笑弥勒道:“假若我猜的不错,你们必是寒玉姑娘的孩子。”
谷明笑道:“你还是猜对了,我爹是昊天剑客嘛!”
谷寒昌道:“那么你是谁呢?”
笑弥勒道:“你娘总给你们提过吧?有我笑弥勒这个人。”
谷寒昌高兴的道:“啊呀!你就是笑师伯呀,我弟兄失敬了。”
丑哪吒接口道:“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的丑哪吒,也是你们的师伯呀!”
谷明笑道:“就是被吊了起来,不大好看。”
说笑着,弟兄二人一齐动手,放下来笑弥勒和丑哪吒。
谷寒昌弟兄又向二人见了礼,跟着就问他爹穷书生的下落。
丑哪吒笑道:“先别问那些,我问你们这吊人的法儿,是谁教给你们的?”
谷寒昌道:“是我七爷爷嘛!”
丑哪吒道:“你说是那瘦金刚祝清,对吗?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再长四两肉,还得要瘦下去呢?”
谷明迷惘的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丑哪吒笑道:“他这法儿太缺德,把我丑哪吒给吊惨了。”
谷明笑道:“哈哈!这法儿本是吊狼的嘛!第一次用出来,却吊住了你,嘻嘻!真好玩。”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气哼哼的道:“还好玩呀?把师伯我的五脏神都控出来了。”
谷寒昌笑向笑弥勒道:“笑师伯,你怎么叫我们牛郎呢?”
笑弥勒道:“那个孩子和你们生得一模一样,比你们更淘气,到处闯祸,现在更闹出大祸来了……”
谷明接口道:“他闹出了什么大祸呢?”
笑弥勒就将桥陵盗经,假经换真经,他们被困,以及奉令来捉牛郎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两个孩子却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一直嚷着:“哈哈真好玩,真好玩!”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还好玩呢?要捉不到小牛郎,我们可就惨了。”
谷寒昌笑道:“丑师伯,是怎么惨法讶?”
丑哪吒把脸一哭丧,道:“罚在桥陵上苑囚禁终身。”
他是在胡说八道,真的要把他留在桥陵上苑,他还求之不得呢?那样个神仙境界,谁不想在上面过一番神仙生活。
可是,却吓住了两个小孩,他们哪知桥陵上苑是个什么样儿……
谷明闻言,不禁义愤填胸,小胸脯一挺,昂然向谷寒昌道:“哥哥!咱们帮二位师伯去捉牛郎,好不好?”
谷寒昌摇了摇头道:“那不行呀?得让二位师伯先帮着咱们找到父亲,咱们才去帮他捉小牛郎。”
丑哪吒接口道:“好小子,你倒是不会吃亏,可是我们却没有空儿陪你们,只有等我们捉住了牛郎,交了差以后,再办你们的事了,要不然,这一辈子都不能帮你们。”
谷明瞪眼看着他哥哥寒昌,寒昌想了一阵,才道:“好吧,咱们就先帮你,但那小牛郎他在哪里呢?”
笑弥勒插口道:“咱们去找呀?他总上不了天。”
他哪知道,小牛郎此际不但是上了天,且又入了地……
原来小牛郎一发觉那真经是小猴儿盗回去的,就知道一定出事,桥陵上苑的人,也一定会下来捉他。
小娃儿聪明绝顶,他眉头皱了几皱,已是有了个主意,立即攀上了大鸟小银鹏的背上,展翅腾空而起,飞上了青冥。
他驾驭着大鸟,并不向南方逃走,却飞向了桥陵上苑,盘旋一阵,真的被他发现了那来捉他的六个人。
在空中他长笑了两声,因天风罡烈,笑声传不到地面上来,六个人仍然无觉。
小牛郎空中一扯鸟颈,大鸟折回头,这才真正向南飞去。
此际正然日薄西山,红霞映天,升临高空,奇景越发好看。
俯视地面,但见城廓山川,悉在眼底,像向后面飞走。
有时穿入彩云中,就见那身外密云,经晚霞一映,幻出异彩万端,滚滚飞扬,成团成絮,伸手可捉。
牛郎小孩的心性,本就好奇心重,又是闲不住手脚,看得开心,禁不住伸手向那云絮抓去。
入握轻虚,似有痕缕,展手细看,又复化去,只余一丝凉润浸人。
飞行约有一个时辰,突然眼前一高峰拔地而起,四周尽是祟山峻岭。
大鸟小银鹏是怕小主人耐不住天风罡烈,本应越峰而过,却改为绕着峰腰飞去,而且渐渐飞低。
就在那大鸟斜张双翼,方掠过一道山脊……
蓦的从一处山涧中,扬起一股劲风,急旋而起,竟然旋向了那大鸟。
大鸟小银鹏不防受此突袭,被那风势一卷,当空翻了一个筋斗。
但却苦了小牛郎,他惊叫了一声,连着几个筋斗,从半天云里,直翻下来。
大鸟小银鹏不愧是一头灵禽,急把双翼一敛,冲霄而下,追着牛郎的身形,张开利爪,就待向牛郎身上抓去。
“好孽畜,还不快飞开,等着受罪不成。”
从涧底发出一个雄浑的声音,使得那大鸟一怔,小牛郎已星丸下坠般,落了下去。
大鸟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想起了当年受制之苦,哪还敢再追下去。
侧翼一掠,就又飞上了半天空中,它一直盘旋有一个多时辰,才振翅飞走。
小牛郎早已吓得昏了过去,眼看着这一落地,就是个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托住,身形方缓缓的向下落去,人也慢慢的回过来一口气,暗自叫道一声:“这一遭我可活不成了。……”
昏迷中,又觉一股阴风袭到身上,他本能的抬手去格,同时双脚也连环踹出,就觉着脚下蹬着了一物,有些软绵绵的。
勉力睁眼一看,蓦见自己双脚踹处,乃是一个怪人的双肩,一声不好没有喊出口来,倏觉脉门一紧,劲力顿失,身形不由自主的,落向那怪人身边。
小牛郎翻眼打量那怪人,只见他发长垂地,面目上全是疤痕,分不出耳目口鼻来,浑身破衣,脚下被一根铁链锁住,双手指甲特长,一手平抱怀中,一手轻扣着自己的脉门。
牛郎此际惊魂未定,瞪眼看着那怪老人发愣,不敢缩手,也不敢突袭,任由那怪老人没有用力,指甲轻得像蚊子落在肌肤上,几乎感觉不出来。
怪老人闭目仰首,脸上现出凝神之状。
好久,好久,他突然轻噫了一声,喃喃的自语道:“咦!怪呀!气血未固,元丹已成,这娃儿真是个天生异禀。”
他哪知道,小牛郎这个月来,天天都在服用着他从地下丹室中得来的那“玉液金髓丹”。当然是与常人不相同了。
怪老人沉思了一阵,转面来又仔细打量了一阵小孩儿,沉声道:“看你内家功力造诣甚是精深,和你年龄来比,实在不相称,这倒是老夫平生罕见,快说,你师父是什么人?”
牛郎闻言,心忖:“这一路上碰着的人,全是这样在问我,我就是不讲实话,再编一个师父来骗骗他再说。”
他心中在盘算,所以就呆立木然,一声不哼。
怪老人道:“什么都好,就是胆力稍差,不能称为全才。”
牛郎大眼一翻,道:“谁胆小了,我才不怕你哩!”
怪老人似乎吃了一惊,道:“呵!你胆子真的不小哇,在武林中,近百年来却没有人敢和老夫顶撞的,今天你是第一人,那你为什么不说出师门来?”
牛郎道:“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免得所说非人,传出去我可就糟了。”
怪老人道:“有这样严重吗?你说吧,老夫是不会传话的。”
牛郎把脑袋一摇,道:“那不行,我得先知道你是谁?”
怪老人闻言并不生气,哈哈笑道:“好个调皮的娃儿,连这点小亏都不肯吃呀!好,我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道:“你可曾听人说过,昔年纵横天下,武林中闻名丧胆的轮回居士史天灏吗?”
牛郎摇了摇头道:“没有听人说起过!”
“什么?”怪老人显见十分发怒,轮回居士史天灏纵横江湖数十年,谁不闻名丧胆,这小娃竟然说不知道,怎不令他发怒。
牛郎并不惧怕,昂然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我才十二岁,又没入过江湖,更没人给我说过,怎能会知道呢?噢!”
“那么你师长也没有向你提过老夫吗?”
牛郎一撇嘴,道:“才不呢?我师父根本他也没有入过江湖嘛!”
“他是什么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
“住在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叫南天门!”
“他叫什么名字?”
轮回居士问得紧,小牛郎也胡诌得快,一问到姓名,牛郎语塞了,因为他还没有想得出来,只好结巴着道:“名字……名字,他根本就没有名字,就叫白胡子老头。”
“哈哈……哈哈……”轮回居士发出了一声狂笑。
笑声中,他那一头披垂及地的长发,突然竖了起来,宛如张开了一把雨伞,扣住脉门的一只手,也用上了劲。
小牛郎心中,不禁大大一凛,立觉浑身酸疼难忍,忙道:“老伯伯,你轻点嘛!抓得人家好疼哟!……”
轮回居士怪笑一声道:“好个狡猾的娃儿,你能骗得了老夫吗?”
牛郎道:“谁骗你了,不信拉倒,我师父真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嘛?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是胡子长。”
轮回居士闻言心中一动,脑际蓦的想起了一人,心忖:“难道老恩师还在人间。……”
他沉思有顷,怒气已消,长发又形垂下,缓缓的道:“那老人可是人称髯仙杨万春的吗?”
牛郎接口道:“那我可不知道,只知人家都喊他胡子爷爷。”
“那就难怪了。”轮回居士接了一声,又道:“他老人家是有个怪癖的,我说那银鹏怎么会听你的?……”
“不好!”轮回居士蓦的喊出来一声。
牛郎胡诌八扯,骗住了轮回居士,小心眼里正然暗自高兴,听到了这一声,以为怪老人又找出了破绽,登时惊得面目变色,瞪起眼看定了那轮回居士。
轮回居士并不曾看他,只是仰首看着天际浮云。
良久之后,忽然长叹一口气,道:“银鹏若把他老人家引来此地,我史天灏何颜再见因箭,唉……”
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一派惘然之色。
牛郎道:“老伯伯,你不要怕嘛!老头儿来了,我给你说个情,他就不会打你了,要不然,我就扯他的胡子,他最怕扯胡子的哟……”
小牛郎一派胡言,还都说中了髯仙杨万春的毛病,轮回居士更信之不疑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小弟弟!老夫平生不信任何人,但在这濒危之际,不得不信人一次,也是你心意感人,我要成全了你,以恕过往罪愆,也对恩师有个交代。”
哪知他一生不信人,最后一次的信人,却上了大当,让一个小孩儿给骗了。
牛郎迷惘的道:“你要怎样的成全我呢?”
轮回居士道:“我要把一身功力,全给了你,不过你得答应替我办两件事。”
牛郎道:“武功练不练都没有什么,我最喜欢帮人家的忙啦,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办,一定替你尽力就是啦!”
轮回居士道:“第一件,我要你替我去杀死一个上!”
“杀人!”小牛郎却吃了一惊,失声叫了一响,接着又道:“他是好人是坏人呢?我可不能去杀好人呐,噢!”
轮回居士道:“他是天下最坏的一个人!”
牛郎道:“那他的武功一定很高啦,是嘛?噢!”
轮回居士道:“他的武功也不算怎样高法,但放目武林中,除了穷书生之外,只怕没有人克得了他。”
牛郎大眼连眨,道:“那么我怎能打得过他呢?”
轮回居士道:“这就是我要传你武功的理由了。”
牛郎笑道:“那么你的武功也是很高的呀?噢!”
轮回居士闻言,微微一笑,现出了一丝豪气,道:“老夫当年纵横天下无敌手,武林中谁不知我史天灏。”
牛郎道:“那你是怎么被人家拴在这里呢?”
“这个!”轮回居士立时被小牛郎问住了,两眼望着天,脑际映现出当年往事。
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群雄齐集九龙山,抢夺那世间灵药,“七变三转红梅子”,自己和毒书生为了血泪榜主人的一点私情,勾起了妒恨,被毒书生暗施毒手,打下了绝崖。
幸得他一身功夫造诣颇深,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跌下,又是身受重伤,竟然没有死,只是把面目毁了,当时人也昏了过去。
但等他醒来之后,竟然被毒书生挑断了脚骨大筋,用海底寒铁铸成的铁链,锁在这“恨海深渊”之下,每日严刑酷打,逼着他尽传那灭绝神功。
轮回居士这个人,是颇善于运用心计的,为了要使自己的功力复原,也就答应了对方所求。
数年间,毒书生已学去了两三成功夫,但是轮回居士的功力也复了原,只是旧创未愈,同时也看出了毒书生的居心不善,他知道功夫传完之时,也是他命尽之日。
于是暗中一狠心,就和毒书生力拼了三昼夜,结果是两败俱伤。
论伤势轮回居士重些,但他掩饰得法,瞒过了毒书生,以为他功力仍在,只是行动不便而已,也就不敢再来逼他了。
从此以后,他就一个人枯坐在这山涧中,任由风吹雨打,饿了就利用他那无上气功,捕捉些野禽充饥。
十二年了,在这十二年中,他是受了不少的活罪。
他忏悔过去,自己作孽太多了,受这几年活罪,还是老天的慈悲,可惜没有他补过赎罪的机会了……
无数前尘往事,被小牛郎一语兜上了心头。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唉……”
耳际仿佛听到了,千万人的咒骂声……
他激动得要发狂,默念着:“我要赎罪……我要向天下人赎罪……”
当他一眼看到了小牛郎,转眼间,在他面上流露出坚决的神色。
突然抬起左掌,向对面断崖上,虚掌拍出。
“轰”的一声大震,两丈外一块突出的危石,突然中裂碎断,石屑满天飞溅,声势惊人之极。
牛郎伸了伸舌头,暗惊道:“好霸道的掌力,若是他连发数掌,对面那片断崖,岂不要崩坍下来。”
“嘿嘿!”他怪笑了两声,道:“小弟弟,我这一掌之力,还可以吧!”
牛郎道:“好!你的武功真高。”
轮回居士道:“这一手功夫,全仗着一口先天真气,可以无坚不摧,无奈我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有力也无处施展……”
他说到此处,突然喘息起来。
牛郎凝目看着他,心中却在想道:“他为了证实他武功高,竟然不惜耗损真元,再要连着两下,不虚脱力竭而死才怪哩!”
过了一阵,轮回居士似已喘息过来了,冷冷的道:“这第一件事,小弟弟,你答应不答应?”
牛郎道:“你是叫我去杀死毒书生,是吗?”
轮回居士道:“好聪明的娃儿,你猜对了,答应不答应?”
牛郎小胸脯一挺,道:“那样的坏人,就是老伯伯不要我去,等我功夫学成了,也要杀掉他的。”
轮回居士笑了笑,道:“第二件,等我死后,叫那穷书生到我坟前一祭……”
牛郎一听到“穷书生”三字,身躯突的一震。
轮回居士的感应何等灵敏,迅疾转头凝视着小牛郎,冷冷的道:“小娃儿,你莫非认识那穷书生?”
牛郎连忙答道:“不……不,我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起过……呵!方才你不是还说吗?他的本事比你大,我……我怎能请得来呢?”
轮回居士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其实他的本事究竟是否比我高,还不得而知,因为我们没有真的动过手,你不妨先和他打一场,打不过时,可求他好了。”
牛郎此时不答应也不行,因为他这时仍然被制,如不答应,眼前就可能自己先遭殃。
于是,只好默然的点了点头。
轮回居士却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史天灏一生坏事做尽,染了满手血腥,能得小弟弟为我稍尽心力,虽死亦当含笑。”
他话音方落,突的松开了牛郎的手,跟着他双手十指交叉一拂。
“铮铮”一声脆响过处,十根长指甲断了八根,只剩下左右两手食指上的一根。
他把断下的八根指甲,都藏在怀中,然后双手倏的伸出去。
好快的动作,小牛郎念头都没有转过来。
已被那两根长指甲,一上一下,点在了他头上的“神庭”穴,和腹下的“中极”穴上。
就是那轮回居士长达四五尺的白发,倏然之间,无风自动,那满布疤痕的脸上,神情也十分紧张。
牛郎立感有两股热气,一股由命门贯入,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另一股热气,由丹田上升,行经奇经八脉,直上命门。
转眼间,这两股热气,会合一起,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遍体奇热难耐。
轮回居士史天灏已将他本身,修聚近百年的一点元精,化为一股极幼极细极匀的气体,从两只指爪上发出,传入牛郎经脉之内。
此际,那轮回居士如负万斤之重,吃力无比。
但他必须奋力支持,以免功亏一篑。
半个时辰过去,他那散垂满地的长发,全部由末梢开始,忽然枯败,慢慢的,变成了死灰般的颜色。
轻轻的一阵微风过处,那变成死灰色的头发,全都随风飘散。
牛郎只管宁神静志,一意强忍,先时五内如焚,似比火热。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牛郎喉咙中呻吟了一声,人却向后仰跌下去,浑身方觉通泰了些,但却有些昏昏思睡。
而那轮回居士的身形,也跟着向前倾俯,两手的长指甲,仍然点在牛郎头上的“神庭”穴,和腹下的“中极”穴上,不住的喘气。
时间也不知过了好久,等到牛郎醒来一看,吓得他几乎叫了起来。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轮回居士已然僵死在他身上。
他慌不迭爬起来,望着那倒在地上的一代魔君,叹了一口气。
这一代魔君,也曾威风一时,武林中人,谁不闻名丧胆,但是目前他萎缩成一堆,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总算他在死前的一刹那,回心向善,把一身功力贯注在小牛郎身上。
牛郎含泪凭吊了一阵,就在原地挖了一个大坑,埋葬了史天灏,他也就暂时留在了涧底,苦练神功。
可是,在江湖上,有好多的人,都在找寻小牛郎。
第八章
山光如黛,翠壁排云,危崖突出间,隐有一条水峡,水由峡内驰出,荡荡急流,汇成一条广溪。
沿溪苍松成行,古柏萧森,翠竹横斜,绿草如茵。
一棵清奇古怪粗有两抱的老松下,曲肱卧着一个童子。
这孩子正是牛郎,他已这样的在此处起居坐息了七十二天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把得自轮回居士那百年修为的元精,融合了那“万乘真经”中的真诀,已将气机运用纯熟,通行逆行,过了十二周天,做到了神与天会的境界。
他此际虽然潜神内照,反诸空虚,心神空明。
但在静中的听觉,却是分外的灵敏。
一阵阵喊杀之声,远远的随风传来。
他缓缓的睁开眼来,再又细听了一下,那喊杀之声,仍然断续的传来。但有厮拼时兵刃劈风之声。
当下他眨了几眨大眼,心灵上似乎有一丝警兆,抬目相度了一下地势,腾的纵身而起,飞扑过去。
翻越上山涧来,就见山坡后面,有几人正在拼命相搏,乃是三个壮汉围攻一位女道士。
那三人一个是位五旬上下,有着满脸虬髯的人,手中一支烟管,戳、劈、扫、点,凌厉无俦。
另外两个人全都生相凶悍,一个是位瘦小老者,使的是虎头钩。另一中年汉子双手各持一柄金瓜锤。
大石上还站着一位书生,朱服儒巾,长衫飘飘,神态虽潇酒,掩不住一股凶戾之气,令人见之生厌。
那被围的道姑,长得杏眼桃腮,甚是美艳动人。手中三尺长剑,也颇见功夫。
只因以一敌三,且还另有一敌,正在一旁虎视,在形势上先弱了一环,任是她长挥动起寒光胜雪,招数精妙无方,还是落了下风。
就听大石上那书生一声朗笑道:“茹妹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十多年来,我哪一天都在想着你,既然穷书生不要你了,我毒书生姬仁却还是等着你回来,……”
他话没说完,那道姑娇叱一声,道:“姬仁,你少在我面前装蒜,你那点鬼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告诉你,今生休想。”
毒书生姫仁轻叹了一口气,道:“茹妹,当年在落魂堡,咱们青梅竹马,也曾海誓山盟,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那道姑柳眉倏竖,冷冷的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不提当年之事,还则罢了,提起来当年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们在说着话,手下并没有闲着,就由于这么微一失神,那矮瘦老者一钩递出,刺在那道姑的腿上。
道姑哎了一声,身形晃了一下,跟着一咬牙,抡剑又上,逼退了那使钩的老者。
但那手持金瓜锤的汉子,又包抄上来,缠住了那道姑。那使烟杆的老者,招走“蛤蟆吞月”,一圈一震,也扑了上来。牛郎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得义愤填胸,大喝一声道:“你们好不要脸哪,三个大男人,打一个女人家,算什么英雄。”
喊声中,拔出身边金钩短剑,身形纵起,飞扑下山来。
那四个人听到牛郎这边一声大喊,只有那毒书生姬仁,斜眼瞟了牛郎一眼,另外那三人宛如不闻,连理也不理,更加用力追攻那道姑。
毒书生姬仁哈哈笑道:“镂骨相思只为一个情字,苗玉茹,不管你是否爱我,我是非得到你不成,方舵主,你们加点劲,捉活的,今天晚上就和她成亲。”
那个使旱烟袋的老者,人称铁嘴神鹰方展威,乃是江湖中出名的积贼,别瞧年纪都不小了,他是既贪财又爱色,被正派中迫得紧了,就投到毒书生新立旗号的五鸠帮来。
他闻言笑道:“帮主的吩咐,我们自当尽力,要活的也没有难处,只怕今夜你不能销魂。”
毒书生道:“那是为了什么?”
方展威道:“这妞儿一身功夫,你没有看出来,不下煞手,她是不会就范的,那样一来,娇滴滴的美人儿,可就得带点伤了。”
这老小子真算得上是老奸巨滑,他怕把那苗玉茹伤得重了,帮主一起怜香惜玉之心,自己可就落了个出力不讨好,所以先用话扣紧了。
他哪知道毒书生之毒,已然失去了人性,连血都是冷的,还哪会有怜悯的心肠。
就听那毒书生扬声一阵朗笑,道:“方舵主,你就放心吧,你就是卸去了这丫头一手一足,我也不会怪你,要知道我只是要尝那一点新鲜滋味,谁真的要和她结为夫妇。”
这么惨无人道的事儿,在他口中说出来,却是轻松得紧,就连那杀人越货的老积贼,铁嘴神鹰方展威听来,也不由心中一凛。
就在毒书生一言方休,小牛郎也就扑到了。
在这时,苗玉茹的一颗芳心,悲愤已不能忍,怒火千丈,闷声不响,手中长剑一翻,“毒蛇寻穴”,宛如惊虹递起,刺向了方展威的胸前。
那使虎头钩的老者和使金瓜锤的汉子,抡起手中兵刃,方待扑上。
牛郎把手中金钩短剑一挥,人已跃入圈中。
就见他剑尖一颤,飞出两点寒星,其一点在了金瓜锤上,另一点却疾取那使虎头钩的老者。
那使金瓜锤的汉子,惊噫了一声,他真没有看出来,这小孩儿有这么浑厚的功力,就那么轻轻一点,手中金瓜锤险些没有握得住,任是他用出了全力把牢,却也荡开出去老远。
那使虎头钩的见状,哪敢怠慢,急把手中双钩剪起往上一架,“双龙出水”,封了上去。
双方兵刃一触,“呛啷啷”一声响处,双钩全被削断。
那老者方喊出了一声:“不好!”
声还未落,小牛郎跟着剑身一偏,招走“灵蛇缠臂”,锋芒一闪,他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原来就这么一眨眼间,他左臂竟被牛郎手中短剑齐肘削断,血如泉涌,痛得他朝前窜了两三步,身形一摇晃,就朝地上栽去,被那使金瓜锤的汉子架住了。
这一招说得上快、狠、准,就连牛郎也没有料得到,自己的功力,到了这步境地,一时之间,也怔住了。
一旁观战的毒书生姬仁,也倏的大吃一惊,凝目看着牛郎,冷冷的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门派中弟子?”
牛郎笑嘻嘻的道:“我呀?我就叫名字,不属于任何一派。”
毒书生怒声道:“你究竟叫什么,为何不敢说出来!”
牛郎道:“我偏不说,除非你先说出来你是谁?”
毒书生姬仁略一想了一下,身形纵下了大石,道:“本座乃五鸠帮帮主无常公子……”
他话没说完,牛郎先就笑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认识你……”
毒书生闻言一怔,心忖:“这娃儿怎会认得自己……”
在这时,那道姑苗玉茹已被铁嘴神鹰方展威,迫得香汗淋淋,屡屡遇险了。
但她一见来了个小孩儿,一出手就击退了另外两人,心中一宽,勇气陡起,剑光也立即大盛,施展出轮回灭绝剑法,一连三招,每招三式,刹时间发出来九剑。
称雄邪派的剑法,确非凡响,任是那方展威抢尽了先机,仍然阻遏不住她的气势,后退了数尺。
此际他也发现了牛郎,但他怎会将一个小孩儿放在心上,何况他还有所恃的,是另外还有高手在旁,任那小孩儿一时得手,伤了自己这方面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同时,他又看出来苗玉茹已是强弩之末,任她有多少绝招,今天也绝难逃出手去。
毒书生此际,因为他是一帮之尊,不愿轻易出手,因为那样未免有失身份。
于是,打定主意和牛郎拖下去,等到苗玉茹成擒之后,以那方展威新胜之余的气势,小孩儿也逃不了。
心念动处,笑道:“小朋友,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呀?”
牛郎笑道:“我在大河中,小水沟里,都常看到你嘛!”
毒书生冷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你是要找死!”
牛郎道:“真的嘛!一点都不骗你,你不是叫无肠公子吗?书上说的无肠公子就是螃蟹呀?你读过书没有?”
这孩子不知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了这项名目,一说出来,却把毒书生姬仁给问住了,他真的没想到这一桩上,却在无形中,当了水族。
牛郎是得寸进尺,笑道:“你这个螃蟹的螃主儿,可知道醉蟹才好吃呢!”
接着他就又扬声唱了起来,道:“十八团脐不用尖,半斤酸醋半斤盐,四两洋糖斤半酒,吃到明年二月天。”
这是一首制醉蟹的歌儿,流行在长江两岸水乡,牛郎在七八岁时,就会跟着大人们哼着唱了,这时唱起来更是高兴。
但可把个当年的毒书生,今日的无常公子给气苦了,眼看着这小孩唱得兴致勃勃,小脸蛋上现出一种迷人的笑意,他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无常公子之所以毒,就毒在心狠,刹时间,煞气冲眉梢,力贯双掌,他要一举击毙小牛郎。
恰在这时,那铁嘴神鹰方展威已施出了煞招,手中烟管全力挥出,横砸上苗玉茹的长剑。
“呛”的一声响,苗玉茹身形打了一个失闪。
铁嘴神鹰方展威急迫抢入,铁掌起处,直朝苗玉茹当胸拍下。
生死交关,苗玉茹百般无奈,银牙一咬,心中叫一声道:“我拼了吧!”长剑倏然划去。
可是,她这么一来,那胸前门户,就更是大开了,净等着挨人家这一拿了。
就在这形势危急异常之际,那无常公子也发了难,双掌猛的也袭向了小牛郎。
哪知,牛郎这孩子滑溜得紧,他身形一闪,让开了掌势,奇快的一伸手,抓住了苗玉茹的玉臂,倾侧开去。
此际那苗玉茹在这生死关头,脑际所存在的念头,只是生死二字。
她也没看清那拉她的是谁,还以为那无常公子出的手呢?一个念头闪电般在脑际掠过,心忖:“我要是落入毒书生之手,他污了自己之后,还得受很多的折磨,不如干脆自戕了事,也落得个玉洁冰清……”
心念动处,身形依旧倾侧开去,恰好撞入后面小牛郎的怀中,手肘猛的往后一撞。
她这一撞之力非轻,本意是撞开拉住自己的人后,腾出手脚来,方便自戕,所以用了全力。
这要是换一个寻常的人,或者撞在胸前脆弱之处,那被撞之人,就是不当场窒息猝死,也得被她撞飞出去一两丈远不可。
可是,她撞的是牛郎,小孩仅高及她的胸腋,又是方得到轮回居士百年修为的元精,内功造诣随着也就突增。
小牛郎此时的功力,也等于轮回居士出手的功力,何况还有那“万乘真经”的口诀功夫?两相辅佐之下,比起当年的轮回居士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以苗玉茹那一撞之势,却撞在了牛郎的肩上。
牛郎还是真没虞到她这一手,他这刻正然一手拉着苗玉茹的手肘,一掌探出,去抵挡那铁嘴神鹰的一掌。
这么吃那苗玉茹一撞之下,身形歪了歪,喊了一声:“哎哟!这么大的劲哟!”
“蓬”的一声响,两掌相交,劲气回荡中,就见牛郎及苗玉茹两人的身形,齐齐旋将开去。
铁嘴神鹰方展威不禁怔了一下,只因这一掌,他足足用了六七成的力道,及至两掌相交时,发觉对方的掌力并不强。
心中暗忖:“一个小孩儿家,能会有多高的功力,这一掌不震死他才怪,只是可惜这娃儿了……”
他一念未已,倏见对方身形几旋,竟将自己的掌力,全都化解开去。
这一来,方展威哪得不为之一怔,凝目看着小孩寻思起来:“这孩子是哪一门派的?……”
牛郎拉着苗玉茹旋开半丈以后,才松手放了苗姑娘,看也不看那方展威一眼,却向苗玉茹发怒道:“你这人好怪啊?人家帮你的忙,怎么还不高兴呐……”
他瞪起大眼,凝神看着对方,说出了两句话。
苗玉茹却就感到有些尴尬了,到这时她才看出来,那解救自己的是个小孩儿。
这小孩的面目像似一个人,尤其是那一双大眼,两道剑眉,不由得惊讶出来一声,樱唇半启,没有说出话来。
愣了一阵,才低鬟一笑,道:“真对不起,我没想到是小弟弟你救了我。”
牛郎大眼眨了两眨,以一个大人的口吻,道:“以后不可这样莽撞,你那一肘之力真猛,差一点都受不了。”
他虽然装成大人的样子,但却掩不住那点天真气质,就在他刚说完,突然惊噫了一声,道:“哈……是你呀?”
苗玉茹迷惘的道:“你认识我吗……”
牛郎道:“当然呐,你带着徒弟打过我,不过傻鲁杰倒和我很好,我救你这一次算啦!你快点跑吧?”
苗玉茹闻言一怔,脑际立起浮起来一个人,那是自己的姊姊苗玉秀,忙道:“你可看清楚点,打过你的是我吗?”
牛郎又仔细的看了一眼,道:“像是有点像,就是打扮不同……”
他话音方落,那无常公子怒喝一声道:“小畜生休走!”
原来当他一掌推出之际,也没看出来小孩儿用什么身法,自己竟然走了空招。
同时那小孩儿且又闪身撞进战圈中,救出了苗玉茹。
这等身手,武林中端属罕见,凭自己的江湖阅历,竟看不出来是哪一门派的,也发起怔来。
当牛郎和苗玉茹说话时,无常公子和铁嘴神鹰方展威两人,也凑在一起,对牛郎的来历,交换着意见。
那使金爪锤的汉子,为那使虎头钩的老者,包扎好了断臂,又为他止住了血,也走了过来。
眼看着牛郎和苗玉茹说完话要走,这才大喝了一声。
牛郎倏的一转身,道:“大螃蟹,别发横行不行,谁走了?”
无常公子冷冷的道:“你是何人的门下,叫什么名字。”
牛郎笑道:“你管得着吗?”
铁嘴神鹰方展威狞笑了一声,道:“老子自从闯荡江湖以来,专管的就是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快说!”
牛郎并不为他这气势所慑,笑道:“哟!好威风呀?但可吓不了我,偏不说怎样?”
铁嘴神鹰方展威欺牛郎是个小孩子,心忖:“就让他是名师高徒,会几式巧妙的招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真要论起真功夫,还不是嫩得很。”
他这么一想,方才那吃惊的念头消失,代之而起了一种轻视,厉喝一声,道:“你敢不说!”
喝声中,迎面就是一掌,打了过去。
“不说就是不说!”
小牛郎应声,扬起左手往上一架,顺势就拿住了对方的手腕。
桥陵绝技“五行迷踪”掌,端的是玄奥已极,就这么一招出手,已占了先机。
铁嘴神鹰方展威一见手腕被制,忙不迭斜掌切下去救。
小牛郎微微一笑,探右手挡开了对方切来的一掌,就势往前一进步,当胸一掌按去,同时也松开了掳住对方手腕的一只手。
方展威在一掌切下之际,初意自己所练乃是歹毒的铁砂掌,浸淫在这一双掌下,足有三十年苦功,已练到击石如粉之境,一见小孩来架。
心中暗喜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我这一掌下去,你就得到枉死城中走一遭……”
他心念动处,立即贯劲侧掌劈下。
哪知牛郎那上架的一式,乃是虚实并用,也正是“五行迷踪”掌法中的妙着,手法快捷已极。
方展威轻敌心粗,也就越发吃亏。
两下里方一接触,他立觉有些不妙。原来牛郎架出来那一只手,倏然间改上为下,将他切下的掌劲,卸去了一半,且有一股灼热之气逼人。
他心中一动,想起了这股气息,不正是名震武林的灭绝神功吗?
灭绝神功可是霸道得紧,他心中先有了怯意,惊慌之下,预备回手变招,哪知右手又被人家掳住了。
登时之间,就觉着一条膀臂酸麻难奈,另有一股火热的一道气流,顺着脉门一直往上流走,灼热得连半边身躯都要熔化了。
到这时,才知小孩不非凡,是个能手,一面施展多年苦练的横劲,猛用全力,往回一挣,一面左手横掌便砍。
在这刹那间的工夫,猛一抬头,就见牛郎两只大眼,现出一股金光灿灿的霞光,宛如两支利箭般射到。
他心中大惊,不特右手没有挣脱,身子反被向前带去,同时左掌也被人家隔开。
这一来门户大开,牛郎的一只手,蕴着一股绝大火热的劲力,压到了胸前。
立时间,一阵耳鸣眼花,两太阳直冒金星,逆血上涌,口中一发甜,一张嘴,鲜血喷出,牛郎借势一松手,他一溜踉跄,栽出去两丈开外,倒地晕死过去。
无常公子见状,惊叫了一声:“灭绝神功……”
苗玉茹也惊得睁大着一双秀目,凝神看着小牛郎。
须知在武林中,提起了内功修为,就得以三大神功称尊,第一是桥陵的“万乘真经”;二是大五龙蛰眠神功;第三就是灭绝神功。
论掌法,是降魔十二式;讲剑道,是和合八剑。
其余的一般掌法剑艺,也有称雄一时的,但却无法和以上的几项去比。
小牛郎哪知这些,他对自己的武功,也不知到了怎样的程度,更不知他一身囊括了所有的绝艺,何况,还有轮回居士传给他那百年修为而来的元精呢?
在这时的牛郎,别瞧年纪小,一身功力,就是让那武林二圣,谷天澜和寒促在世,联手只怕也制不了这孩子,穷书生也自然不是敌手了。
可是牛郎哪想到自己的天缘深厚,两个多月的短时间,会有这么高的成就呢?
所以,在他一出手时,为了慎重,就用出了全力,铁嘴神鹰方展威怎能受得了,就是让他再强上十倍,也支撑不住。
这一来,连小牛郎也怔住了,眼中霞光渐敛,望着那倒在地上的方展威,摇了摇头道:“怎么这样不经打!”
无常公子在一怔之后,恶狠狠的瞪了牛郎一眼,冷冷的道:“小子,你师父可是那轮回居士?”
牛郎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我不认识什么居士呀!”
无常公子道:“那你这一身功力,跟着什么人练的?”
牛郎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跟着我师父嘛!”
无常公子道:“你师父是谁?”
牛郎一翻眼道:“我就不给你说,怎么样?”
无常公子哈哈一声狂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敢接我一掌试试,看你那灭绝神功练到了几成火候。”
牛郎转头看了苗玉茹一眼,但见这位道姑秀眉深锁,似在替小牛郎担着心。
牛郎微微一笑,转面向无常公子道:“我也不知道练成了多少,试试也好。”
“哼!接招!”无常公子哼了一声,右掌一扫一拍,连着拍出了五股掌风。
他这一招,用的是轮回灭绝掌的一记绝招,“五雷迸发”煞是惊人。
但见掌风起处,刹那之间,狂飙遽起,掌风中夹杂着一股灼烧的气流,势若奔雷,往牛郎身上撞来。
苗玉茹虽也疑心小牛郎是轮回居士的传人,心中有些厌恶,但在目前,她最恨的还有个当年的毒书生,也就是今天的无常公子。
于是,一颗心反而偏向了牛郎,小孩儿还救过她的性命。
一见无常公子施展出轮回灭绝掌的毒招,免不了就替牛郎担上了心,显得有点儿紧张焦灼。
牛郎他却是含笑而立,一动不动,可也不敢大意,右手一圈,招演“迎风铁扇”,迎着来势,微微推了出去。
双方掌风还隔着数尺远近,劲气先已相触,但听“轰轰发发”一阵巨响过处,震得旁观之人的耳鼓,嗡嗡乱鸣,心头遽然一阵狂跳。
就见这一片山坡上,直径四五丈以内,砂飞石走,挨近一些的树木山石,都纷纷折断,旋滚出去老远。
转眼间,牛郎硬接了无常公子五掌,只不过身形晃了一晃,依然神色自若。
但那无常公子接了牛郎一招“迎风铁扇”,却被震得向后连退了五七步远,方始站定。
苗玉茹惊叫一声:“咦!降魔十二式!”
无常公子听了,那冷傲的脸上,露出了惊骇之色。
牛郎笑道:“试出来没有,我到底有几成功夫!”
他这一问,却是出自真心,因为他是在想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到了什么火候了。
但是听在无常公子的耳中,却有些个不大好受用,强自镇定,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怎么学来的降魔十二式!”
牛郎倏的一瞪眼,道:“这个你也想管吗?我说过的不给你讲吗?再问有个屁用!”
无常公子几时受过这样的气,被一个小孩儿降住了,翻手抽出来长剑,冷笑一声,道:“我还要在兵刃上见识一下,毕竟如何!”
其实无常公子却有他的打算,眼看着牛郎只不过十一二岁,内功修为高。可能是得到什么天缘奇遇,或者从小曾用灵药洗浸过身体,吃过一番苦。
但在兵刃上,可没有那样的简单了,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得成的。
另外一个原因,是江湖上不论黑白两道,全讲究的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身为一帮之主,要是就栽在这个娃儿手下,一世英名今日立坠。
所以才提出来比拼兵刃的话来,因为他在那一柄剑上,也真的下过一番功夫。
哪知牛郎已然得到了“和合八式”的剑诀了呢?武功之道,一通百通,他也正有意一试自己的武功,端的是到了何种程度。
牛郎微微一笑,道:“斗兵刃你仍是不成,要不信,我可以让你三招,然后再真的打!”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有些托大了。
旁边的苗玉茹闻言方要出声阻止,一眼看到了牛郎那轩昂挺拔的小模样,风度绝佳。
使得她倏的想起一个人来,……穷书生谷凤翔……
那个人曾使她心越神飞,芳魂摇摇。
但是如今……往事不堪回首。
就在这时,小牛郎已拔出了金钩短剑来,这柄剑她认得,不是当年蓝婷婷赠给穷书生两柄短剑之一吗?不由得脱口失声,喊道:“咦!金钩剑……”
牛郎闻声,身形倏的一转,诧异的看了苗玉茹一眼,道:“你也认识我这剑呐,是我师父给我的呢?”
“你师父?他可是……”
苗玉茹话未说完,牛郎已摇手止住了她道:“你知道就算了,不要讲呐,让螃蟹精听去了,可就总啦!”
无常公子一怔,忙问道:“茹妹,这娃儿他是穷书生的徒弟吗?”
苗玉茹白了他一眼,气哼哼的道:“我不知道,问他自己好啦!”
牛郎见状,哈哈笑着唱了起来道:“脸皮厚,长横肉,橡皮钉子碰不够……”
无常公子气得一瞪眼,喝道:“你瞎嚷什么?”
“咦!”牛郎作了一个鬼脸,道:“怪啦!螃蟹精可以横行,还有横管的吗?我高兴唱,你管不着。”
无常公子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穷书生的徒弟?”
牛郎装出一副无赖相,拖长着声音,道:“不是……不是……你一辈子也猜不着。”
无常公子气得双眼冒火,怒叱道:“本帮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
牛郎是一点都不放松,笑道:“你不是江猪,是个螃蟹精……”
无常公子把手中长剑一顺,口中喝了声:“看招!”
振腕抖起一蓬剑芒,刺向了牛郎的前胸,右掌也同时猛可里切将出去。
他这一招剑掌齐发,竟是有去无回的气式,要和小牛郎拼命。
苗玉茹的神情,又复紧张起来,忙喊道:“小兄弟,小心点……”
牛郎仍然毫不在意,他真的要让人家三招了。其实他面上的气定神闲,早已暗运真气,布运胸前了。
当敌人长剑刺到的瞬间,他脚下不动,猛的一吸气,胸口竟然塌陷下去一尺多。
无常公子长剑一掠而过,但那随之而来如山的掌力,已然涌撞而至。
牛郎这孩子,就有这么胆大,掌力涌到,他不但不躲,却把上身一挺,胸部复又突出,恢复了原状。
“蓬”的一声,无常公子的掌力,已经压到。
牛郎这一掌挨得可是真结实,身形一个站立不稳,直被荡开出去一丈多远。
苗玉茹禁不住惊叫了一声,倏然一跃上前,拦住了两人之间,挺剑怒目瞪着无常公子,怒叱道:“你姬仁要脸不要,对付一个小孩儿家,也用得着下这般毒手吗?”
无常公子狂笑了一声道:“我今天要取他的那条小命,连你也跑不了,给我滚开点……”
他话音未落,牛郎接口笑道:“螃蟹精,别吹大气,凭你还早得很呢?”
苗玉茹见牛郎无恙,才放心退开。
牛郎一飘身又纵上前来,小胸脯一挺,笑道:“还有两招,来快点,我还等着还手呢?”
无常公子见状,不由心中大凛,暗忖:“第一掌已然无功,若是再有两招仍然不能击毙这小畜生,今天可就凶多吉少了。”
念头似电光石火般,掠过脑际,不由扫目向对方看去。
就见小牛郎笑嘻嘻的站在那里,苹果般的小脸,满溢着天真,端的是粉妆玉琢,不亚于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
心中倏的升起了一个意念,忖道:“莫非这孩子,真是天上金童下凡,要不怎会有这么高的功夫……”
牛郎却有些不耐了,开口催道:“咦!你怎么不打呀?怕了是不是,嘿!真没种!”
无常公子闻言,不暇多想,一掌蓦的又猛劈过去。
这次两人相距得较近,出掌也越发神速,才见他手掌一动,又闻“蓬”的一声,还是击在牛郎的前胸上。
牛郎这次退了五大步,拿桩站稳,立又纵跃上来,笑道:“嘿!你这一掌太糟了,赶不上方才那一下,加点劲嘛,是不是你爹没给你吃饭?”
一言提醒梦中人,无常公子暗骂自己该死,自己怎么会想到神鬼上去,什么金童红孩妖,以致心神散乱,力量不够。
于是,疾忙收拢起心猿意马,暗中运取全身真力,陡然吐气开声,铁掌直击出去。
同时之间,右手之剑,由下盘暗暗劈去,扫掠牛郎的两膝。
无常公子这一招两式出手,满以为小牛郎仍然必会挺胸硬撞,然后再借力飘退。
所以他就打算利用小牛郎这点破绽,施展他的诡计。一掌劈出,开头时风力劲烈惊人,其实这一掌虚虚实实,潜力并没有用上。
他是要等牛郎挺胸借力之际,右手剑才扫掠出去,假如牛郎警觉得快,躲开了自己一剑,左掌之力才真个发出伤敌,任小孩功力再高,在真气已动之下,绝难护身,纵然不死,也得重伤。
无常公子这个主意,可说是想得周密毒辣,无奈,他看错了小牛郎……
就在他一掌方推出,牛郎是真的硬挺了一下,但在他一剑扫出的瞬间,牛郎竟然不见了影儿。
这一来,无常公子可就怔了,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对面这小娃儿,身形有这么快法。
他哪知道,小牛郎这一手施展的,乃是戴月使者潘奇所传给他的那“参商移位”步法,身形晃处人已到了无常公子的身后。
牛郎见无常公子发了怔,他却笑嘻嘻的道:“三招我可是让过了,现在该你接我三剑了,小心点哟……”
无常公子闻言,倏的警觉,蓦的转过身来,先机已失,牛郎那一柄金钩短剑,已递到了他的面门不远之处,相距着尚有一尺左右,并不递实。
乍看去,这一剑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如一细细打量,就可看出来,在这一剑之中,潜藏着无穷玄机,任是如何闪让腾挪,都无法逃出危机,更是无法递进招去。
这一来,无常公子却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小孩这一柄剑,竟然是夺尽玄机。
他在心惊之下,欻然飞纵开去,以为凭自己的身法,攻既不成,走总可以,狼狈的跃开半丈。
可是,小牛郎原式跟进,身法也快得出奇,手中剑更是不离开无常公子的面门。
无常公子连闪几闪,任是想尽办法,总无法脱出对方一剑之威胁,打算扬剑去架,但是却发觉自己手中长剑,简直毫无用处。
到这时,他才看出来牛郎这一式剑法,乃是和合八式的起手式“云龙三现”,更是吃惊不小,准知道今天筋斗是栽定了。
于是掌剑齐施,施展出数十年精修之功,苦苦抵挡,居然暂时招架了一下。
牛郎笑道:“咦!你还不错嘛?再接这一招!”
就见他剑法一变,径直划了过去,带出一股锐利的风声,凌厉得有如江海翻腾。
无常公子用尽了功力,对付人家这一招,他用出了五六招,方始勉强拆解开,但已累得发出了喘息之声。
只听牛郎大喝一声:“挂我这第三剑!”
喝声中,剑芒洒将出去万点寒光,迎头罩落。
无常公子正自感到这一招更难接下之际,倏觉头顶一凉,跟着胸前一响裂帛声起,寒芒闪处,头上儒巾随风飘走,连头发也被削去了一大截,再朝下低一寸,天灵盖可就得被掀了去。
同时胸前衣服,来了个大开膛,从中间划成两片,迎风飞舞,宛如似长了两个翅膀。
无常公子热汗立被吓成了冷汗,大叫一声,连退五六步,低头一看自己这模样,羞愧欲死!
小牛郎仰天长啸一声,流露出豪情胜概,接着又笑道:“螃蟹精,我这三剑怎么样,告诉你,这才只是一招,你可看出来,我是什么人的徒弟了吗?”
无常公子见三剑已过,对方并没有追逼,立即遏抑住胸中羞愤,厉声道:“本座今天认输就是了,但若存得一口气在,绝不忘今天之事,小友,可敢将姓名见示吗?”
牛郎不知他话中意思,还以为对方满有股汉子气,打败了就认输,方说道一声:“我就是牛郎……”
苗玉茹却听得懂,忙道:“他说以后要找你报仇哩!”
牛郎大眼一翻,登时明白过来,便举手划着脸羞他道:“哎哟哟,不要脸,打输了还不快滚,还充狗熊呢?”
无常公子气得干瞪眼睛,转向苗玉茹道:“臭丫头,珍重了,咱们也是后会有期。”
苗玉茹呸了一声,道:“我不信你能活上一百岁?”
无常公子一言不发,倏的一顿脚,转身疾奔而去。
苗玉茹望着他的背影,沉重的道:“这种人是不应该让他活在世上的,他这一走,无疑是放虎归山。”
牛郎迷惘的道:“你说他是个大坏人吗?”
苗玉茹轻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他毒书生!”
“毒书生!”牛郎惊叫了一声,短剑又复出鞘,双眉笼罩杀气。
苗玉茹瞟了他一眼,微微一怔,道:“他就是毒书生!怎么?你和他有仇吗?”
牛郎气哼哼的道:“你这个人真没用,怎么不早说他是毒书生呢?早知道是他,用不了三剑出手,就把他给宰掉了。”
他顿了一下道:“其实我和他也没有仇,但我曾答应一个人,要杀死他的。”
苗玉茹道:“你今天放了他,以后再杀他,可就难了。”
牛郎满有把握的道:“那没有什么?他早晚都得被我杀掉,这时留着他,替我传传名也好。”
苗玉茹闻言心头一凛,暗忖道:“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声名的重要了,将来不知要生出来多少事呢?……”
倏的一个人影儿浮现脑际,她一念未了,就凝神看着牛郎手中那柄剑。
牛郎此际也在看着对方,心中忖道:“是她吗?一点都不错,怎么又会改穿了道装呢?”
苗玉茹思索了一阵,缓缓的道:“孩子……”
牛郎蓦的一瞪眼,胸脯一挺,道:“谁是孩子,我早就长大了,最烦人家叫我孩子了,难听死啦!”
苗玉茹微微一笑道:“那我叫你什么呢?”
牛郎道:“你就叫我牛郎好啦!”
苗玉茹闻言,双颊倏的红将起来,秀眉一竖,脸含薄怒,似乎就要发作。
须知在那个时代,一般妻子称丈夫,爱人称情人,才叫郎,眼前这小孩儿竟要她叫郎,怎得不脸红,不发怒?
但她转而又一想,忖道:“人家自叫牛郎,我又何必多心。”
于是面色立缓,微微一笑道:“你这名字不好听。”
牛郎大眼一翻,道:“谁说不好听,我就喜欢这名字,本来我还有个名字叫谷鼎,但我就不给你说,我也不喜欢那名字。”
其实他早就告诉人家了,还说是不讲,这就是孩子。
但是听在苗玉茹的耳中,不禁一怔,心湖忽然激起无数涟漪,柔声道:“假如我猜的不错,你父亲一定是穷书生!”
牛郎陡的哈哈大笑道:“猜错了,哈哈!猜的最错最错……”
接着他立即放低声音,道:“我给你讲,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呀?穷书生是我师父!”
这是因为苗玉茹柔顺的态度,把小牛郎给征服了,要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讲出来的!
苗玉茹笑道:“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
说着俯身迎凑在牛郎耳边,低声道:“我是穷书生的妹妹,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牛郎迷惘的道:“那我该叫你姑姑啦!……不对!怎么能证实你不是骗我的呢?”
苗玉茹听牛郎这一问,心道:“这孩子真够滑的了,连一点亏都不肯白吃……”
接着又是一片哀愁升起,幽幽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块玉佩来。
这玉佩乃是她和穷书生谷凤翔定情之物,睹物思人,刹时间真是感慨万千,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牛郎圆睁着一双大眼,凝神看着苗玉茹手中那玉佩,他却不知这块玉佩上,含着有无限辛酸泪。
他只是觉着这玉佩,晶莹夺目,忙问道:“姑姑!那东西一定是件宝贝噢!”
苗玉茹默默的点了一下头,长睫毛上掉下了两点泪珠儿,但她强忍着,道:“是的,是一件世间少有的宝贝,你拿去吧!”
“给我?你舍得吗?这不是件世间少有的宝贝吗?”
苗玉茹淡淡一笑,道:“不是给你的,是托你带去给你师父,他一看到这玉佩,就会告诉你我是谁了,也就可以证明我不是骗你的了。”
“哦!”牛郎若有所悟的道:“还要这样费事,我相信你就行了嘛?”
苗玉茹道:“这也不算费事,你……”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哀怨情愁,扰乱了芳心,还玉佩无疑是恩了情断,哪能不肝肠绞痛。
小牛郎才十一二岁的孩子,他哪知道“情”滋味。
不过这孩子心肠却是甚软,他见人家哭了,他也无缘无故的觉着有些鼻酸,呆呆的问道:“姑姑,你哭啦!是不是我师父欺负了你,等我见着了他,一定得问个清楚。”
苗玉茹见小牛郎义形于色,忍不住又破啼为笑,道:“好孩子,不可胡说,也不要向你师父提起我,听姑姑的话,懂吗?”
牛郎翻眼道:“那为什么呢?”
苗玉茹笑叱道:“叫你不要多问嘛?不过,你得好好的保有这柄金钩剑,将来从这剑上,你会获得很多好处。”
牛郎闻言把嘴一嘟道:“才不呢?为这剑我可受了不少的气呐!”
苗玉茹微微一笑,道:“呵!那是怎么闹的?”
牛郎道:“就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人嘛!她有一个女徒弟,好坏呀!叫也有一柄短剑,剑尖上是歪的……”
苗玉茹道:“呵!那是玉斜剑!”
牛郎大眼一眨,诧异的道:“姑姑!你认识她们?”
苗玉茹笑道:“不,我认得那剑,你说下去吧!”
牛郎道:“我师父授我剑时,告诫我不可同手持那样一柄剑的人动手,其实我又不是打不过她,哪知,她偏找我打……”
苗玉茹插口笑道:“所以你见了她就跑,对不对?”
牛郎笑道:“姑姑!你真聪明,你是怎么知道?”
苗玉茹笑道:“我一猜就知道你一定得跑!”
牛郎笑道:“哈哈!我才没有跑呢?我和她收起剑来比拳,你猜怎么着?哈哈,把她摔了个大筋斗……”
苗玉茹道:“对付女孩子,不可以这样子,懂吗?”
牛郎又把嘴一嘟,道:“你们女人最自私啦!总是向着女人,你可知道她们多狠呀!”
苗玉茹笑道:“我又说错了,她们怎样的狠法呢?”
牛郎道:“她们一见我摔倒了那小丫头,就是我刚说的和你长得一样的女人,还有一个穿绿衣服的人,就一齐扑了上来,合力打了我两掌。”
苗玉茹闻言,心中知道是莫莺儿,和自己姊姊苗玉秀,她两人合力打出两掌来,威势劲力,非同凡响,忙问道:“你受伤没有?”
牛郎摇头道:“没有,但是我却中了那小丫头两支金针,还是有毒的呢?”
接着他就将自己疗伤经过,说了一遍。
苗玉茹道:“那你又是怎么练成了灭绝神功呢?”
牛郎道:“就在前面那山涧下,碰着一个怪老头,他把全身功力,都渡到我经脉之内了,要不然,我怎会打得过那螃蟹精?”
苗玉茹听了,心中不由一凛,暗忖:“我说这孩子哪会练成这么高的功力,原来是轮回居士以‘金针渡线’之法,把百年修为的元精,给了这孩子,不过那灭绝神功,乃是门歹毒的功夫,容易使人走入歧途的……”
苗玉茹想到这里,不由得就抬头打量了一阵牛郎。
见这孩子眉目俊秀,骨骼清奇,只是那两只眼,有些儿威煞。
心中又想道:“这样一块上隹美质,如不善加诱导,任其走入歧途,后果却实堪虞。”
她在念头连转之后,问道:“牛郎,你这要到哪里去呀?”
牛郎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真的要去一个地方,去找我师父去。”
苗玉茹道:“你师父也真放心你,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外边乱跑?”
牛郎豪壮的一昂首,道:“闯江湖嘛?我师父就是要我在外面闯几年的,那样才能成名露脸的呀!”
苗玉茹被这个灵慧果敢,豪气干云的小孩,说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也就越发担心这孩子会走入歧途了。
于是,幽幽的轻叹了一声,道:“我希望你有时间会去看我?”
牛郎笑道:“那可就好啦!我也正想多走几处玩玩,姑姑!那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苗玉茹道:“我住在……秦岭东河桥拢翠庵,你可不准和别人讲呐!连你师父也不准告诉他。”
牛郎得意的笑了一下,心中觉得十分光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对方的秘密。
他坚决的道:“我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姑姑!你叫什么名字,将来我好去找你?”
他这么压低着声音,分明是恪守诺言,不让别人听到他们的秘密,其实这荒山上,除了他们之外,哪里有个人影。
苗玉茹笑道:“我姓苗,名叫玉茹,你就叫我茹姑姑好了,记住,要常去看我呀。好吧!咱们就分手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朝着牛郎扬了扬手,径自走去。
当她走了一程之后,回头看去,见牛郎仍站在山坡上,朝她挥手道别呢!
牛郎别了苗玉茹,也找路下了山,找人一问,原来这里是属山西所管的中条山,又问明了去黄陵的路,连夜就朝蒲州赶去。
小牛郎并不是真的胆大包天,明知道桥陵派出人来捉他,他怎么还要自投罗网去呢?
可是,在牛郎的小心眼里,有他的打算,他要找他师父,送到那块玉佩。
他师父在哪里呢?没有人知道,牛郎也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知道,就是那戴月使者潘奇。
牛郎为了要遵守诺言送到那块玉佩,也只有冒险去桥陵了。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牛郎到了蒲州城,找了一家客店,安歇下来。
蒲州府属山西,但与陕西临界,舜都于此,地居汾水下游,为秦晋豫三省水陆两运要冲,官驿所经,客商云集,市廛甚为殷富。
牛郎一路上都在盘算着,究竟自己的师父和茹姑姑有什么关系,还有这块玉佩,以及苗玉茹一提起穷书生来,哀哀欲绝的样儿……
他年幼哪知柔肠一寸愁千缕,不过,他也为人担上了点闲愁。
所以,他也没有心思去逛逛热闹,一早就躲在房中睡了。
约有二更时分,他方一觉醒来,忽听窗外有脚尖点地之声,虽然极为低微,显见这位夜行人的功夫不错,但以牛郎目前的武功造诣,自然听得十分清晰。
似乎那人慢慢的接近到他这房间的窗下,点破窗纸,偷偷窥看。
此际的牛郎,经过近来一段时间的磨练,虽然童心未改,那是因为他仍是个孩子,但是江湖阅历,却是老练得多了。
他一发觉有异,身形闪处,已迅速绝伦的从房门拔关而出,反倒从屋背上,翻到后面来。
在牛郎的判断,这夜行人必是找他来的,好歹也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夜色迷茫中,凝目看去,却见一个身躯伟岸,留着三绺长须的人,站在另外一个窗门外,正然四下瞻顾。
牛郎看此人的样儿,不像个邪恶之辈,心忖:“常听师父他们说,武林中人最讲究面子,这位大个子,或许就是本地武林有名的人物,闻知有哪一路的绿林人落脚于此,故而夤夜侦察,以免做下案子来。自己面子不好看……”
他念头方动,倏听吱呀一声响,左侧房门开处,出来了一个瘦小老头,干咳两声,喃喃的道:“住上了这家店,多出几个钱都值得,晚上保险丢不了裤子!”
他说着,转了一个弯,想必是去解手去了。
那身躯伟岸的汉子闻言,似乎有点不受用,哈哈朗笑了一声道:“蒲州府有我华九在,过往的朋友们,也总得给个面子,要不然在江湖上交的什么朋友,如真有些不开眼的小贼,打算掏点油水,也得想一想我铁手丧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自我炫耀了一阵,也没听到有人答腔,撩衣又纵上房来,四下里走了一趟才回房中去。
牛郎见状,暗笑了一下,忖道:“我要不是有事,一定故意留下来一案,好教你哭笑不得!”
他不屑的冷嗤了一声,就悄悄的回到房中,解衣就寝。
但他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几次都想起来,实在也真气不过铁手丧门华九那几句话,最后他无法再忍了,心中哼了一声,道:“不行,我得看看他铁手丧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繁星在天,夜风拂面,天色也就是三更将过。
突然间,从右首一间客房中,飞出来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就只闪了两闪,已失去了踪迹。
但当那条人影方一消逝,倏的又冒起一条人影,敢情他是藏在暗处,故意等人家走了,他才现身。
“嗤!”他轻笑了一声,从后也追了下去。
约有半个更次,两条黑影又一先一后的回来了,全又缩进房。
整个客栈,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须知那些客商们,因为旅途劳顿,此际正睡得香甜。
鸡鸣早看天,五更锣都响过了,天虽然没有大亮,但已是起身上路的时候了。
哪知,这家店里出了怪事,客商们全都在房中喊叫起来:“咦!我的裤子呢?”
一个人在找裤子,全店中人都在找裤子,就连店家也不例外,一样的忙着找裤子。
刹那间,闹成一片,喊喊嚷嚷,一片找裤子声,不知是哪一位高叫一声:“咱们是住了黑店了!”
这一来,全店的客商神经像似受到了催眠,黑店?是要杀人劫财的,谁不害怕。
那胆子大一点的,拉开房门就朝外跑,可是跑没有几步,又都跑回来了,原来都没有穿裤子。
店掌柜的,着急得在房中直转圈,赶忙派人到估衣铺去买裤子,送去给每一位客人。
但只有一人在暗中窃笑,他是小牛郎。
没有好久,那铁手丧门华九来啦!
他一进店门就骂道:“蒲州府有我华九在,谁敢来偷。”
店主人打恭作揖的道:“九爷,这不是已经偷了吗?”
华九林道:“他那不是偷你的东西,简直就是跟我过不去。”
他说着话,就走在院子当中,又复扬声道:“是哪一位不开眼的朋友,看上我华九了,不妨划出道儿来,姓华的准接着就是。”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接得下来吗?”
华九林闻言,四下里瞻顾,并不见一点影儿,就是那声音来处,也似没有个准方向,不禁有气,道:“藏头露尾,又算是什么人物!”
“你自己不长眼,还怪人家,真正岂有此理?”
华九林循声看去,这才瞧见在走廊柱角间,蜷卧着一人,心中一惊,双手一抱拳,遥遥向那人拱了拱手,道:“华九真个是有眼不认得真人,倒是失敬得很呐!”
那人倏的一个转身,急如电旋,身形腾起,朝着那华九林一头撞去,口中喊道:“华爷你这样的大礼,老偷儿担当不起,金不换给你叩头了。”
华九林知道人家这个头他也受不起,身形一闪,迅如飘风般避了开去。
但听轰轰两声大震响处,那金不换卧处的走廊一角,立即倒塌下来,碎瓦乱飞,尘土飞扬。
原来华九林那一拱手,施展出内家的“百步神功”,打了过去。
而那老偷儿金不换的一头撞出,用的却是“大力鹰爪功”中的一式“鹏搏青云”,劲力也是霸道得紧,狂飙起处,竟将华九林身后一棵大树,撞断成了两截。
这两人照面的一出手,真个是石破天惊。
那吵嚷着丢裤子的客商们,立时被吓得呆了,刹时间,整个店中都寂静无声。
拼招的两人,也都各稳住势子,宛如二狗争骨般,互相都瞪大着眼,蓄势以待。
好大一阵工夫,华九林淡淡的一笑,道:“真没想到,金老哥也有空来蒲州玩玩,看样子是找我华九吧?”
神偷金不换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蒲州府藏龙卧虎,我老偷儿可是冒着万险来的。”
华九林笑道:“你这是贼性难改,冒着万险来蒲州城为的是偷人家的裤子。”
金不换把眼倏的一瞪,道:“老偷儿还没有那样没出息,会看上几条臭裤子,那却是另外有人动的手。”
华九林蓦吃一惊,道:“怎么还有高人,我华老九可真的是走了眼了。”
“你不但是瞎了眼,简直是蒙了头,昨晚咱还都见过面,怎么一忽儿就忘了。”
话声中,就听吱呀一声响,门开处,出来了一个瘦小老头,眼睛向上翻着,白的多,黑的少。
在房中偷看着的牛郎,入眼就看出来是昨夜说风凉话的那位。
神偷金不换笑道:“老华呀,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大哥哥可是有名的人物,人家是颖上四友中的老二……”
他话没说完,华九林摇头道:“不对!不对!瞽目阎罗凌老二我是见过的,这位……”
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什么人,方自沉思。
那瘦老头陡的把眼一眨,大家一看,不但不瞎,而且目力比谁都足,哈哈笑道:“华老九,你真可以,我还打算蒙过去,谁知你和人家认识,这一来我倒不好冒充下去了,不过你可想起了我是谁,我来这蒲州府,找谁来的吗?”
华九林一听,猛的颜色一变,呵了一声,道:“呵呵!我想起来了,你可是从前的老哥哥吗?”
瘦老头哈哈笑道:“你的记性还不错,只是你可知道我这次到这里,是找谁来的吗?”
华九林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瘦老头道:“这么一说,你姓华的就不够人物了,当年要不是我在您手中栽筋斗,你会有今天吗?你可知道,这二三十年的光阴,我是怎么过的,我这次是专程拜访,只想和你再较量一下,不知肯不肯赏脸?”
华九林笑道:“老哥哥,你还有那么好的记性,当年只不过弟兄们闹着玩,谁也没有往心里去,真没想到你竟当了真,这样吧,你如果觉得出不了气的地方,不妨就动手揍兄弟一顿,我还是绝对不还手,你看好不好?”
瘦老头笑道:“姓华的,你这招可就叫‘厉害’,你摔我筋斗头,可是当着好多人,现在你自知不行了,让我揍你,我就是出去说了!有谁会相信我敢动手打了华老九。”
铁手丧门华九林准知道,找上门来的,必不好惹,自己在蒲州地面,闯下来这点基业,可也真不容易,只好忍着点。
于是,忙又陪笑道:“老哥哥,你就这点气量吗?你如真要找回面子,不妨就在这里多住上几天,容我备酒,多找上几位朋友,向你陪礼如何?”
这么一来,华九林算是让到了极点,那瘦老头可就不好意思发作了。
就在这时,店门外有人喊道:“姓华的,你也太眼中没有人了,给脸不要脸,你出来,咱爷们两个比划比划。”
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华九闻言一,怔,心忖:“今天这是怎么闹的,霉气星都凑在一起了?”
那瘦老头仍然在无理取闹,朝着华九林一瞪眼,道:“华老九,别那么小气,真看不出,你还约有帮手哩!不论怎么样,咱们的事完不了。”
华九林此际被闹得头都大了,忙道:“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啦!难道要我华九给你叩头不成,你老先别急,咱们先瞧瞧又来了哪位高人再说?”
他说着话,领头就朝店外走去。
此际天色还早,街上仍是冷冷清清的,哪有一个人影儿。
华九林却扬声道:“是哪位高朋贵友,招呼上我姓华的?明人不作暗事,有什么过节,何妨当面说个清楚?”
他喊叫他的,连一点回声都没有。
神偷金不换微然一笑道:“老华呀!你是在请神吗?就是把玉皇大帝请下来,也当不了事。”
瘦老头接口道:“姓华的,听到没有,别耍鬼吹灯了,今天咱们是驴是马,也得拉出来溜溜。”
这么几下里一挤兑,把个铁手丧门华九林,可真挤得急了,扬声又喊道:“这是哪一位故意和姓华的拴对儿,要是再不露面,对不起,我可要开口骂了!”
他这一说骂,才算有了效验,就听院里有人接腔道:“小华呀!你可不能骂,要是骂了我,你就罪孽深重,可得遭天打雷劈。”
华九林一听,又是一怔,就是那神偷金不换和那瘦老头儿,也怔住了。
因为这可是大白天里,就凭在场的三人,哪位眼里也不揉沙子,先是在店外喊,这又在店内叫,竟然没瞧见人家是怎样进去的,这位主儿的能力未免太玄了。
三人赶紧回头,又跑到院中。
就见在上房门口的台阶上,挨肩坐着一僧一道。
这两个人,他们是全认识,乃是那笑弥勒和丑哪吒,竟也来到了蒲州府。
华九林一见这两位,他却没气了,反而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二位怎么也看上我华九林了。”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小华,少和我打哈哈,咱可是出家人,看上你也不能娶你,说真的,听说马耳山给你递了帖子,是真的吗?”
华九林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为了这一点事,闹得我都快要发疯了,还得罪了好朋友。”
丑哪吒一瞪眼,道:“是谁找上了你,我丑哪吒得见识一下高人?”
“你丑天王也没有用。”
声音发自廊檐上,这件事可就太离奇了,这么几个人,哪一个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竟然没有发现廊檐上有人,闻声全都仰首向上看去!
倏然间,淅沥沥,晒下水来,靠得近点的,立即溅了一脸,那水有些温烫,入鼻有点儿臊臭。
原来在房梁上,贴着一个小孩儿,正在往下撒尿。
丑哪吒一看,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小牛郎,一拉笑弥勒,就纵向院子当中,嚷道:“好小子,你在这里呀?可找到你了。”
牛郎哈哈一笑,纵下地来•,道:“找到我就好了,方才那点玉液琼浆怎么样,够热的吧!可是真正的童便呐!”
华九林一听,心道:“这孩子是什么人,可真够淘气的,敢找上丑哪吒的麻烦。”
笑弥勒道:“小子,你的事犯了!”
牛郎道:“不用你说我知道,那是尿蹩的啦!”
丑哪吒瞪眼道:“你在桥陵那场事,可害苦了我们啦!今天我看你还往哪里走!”
牛郎见丑哪吒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仍是笑嘻嘻的,道:“有话慢慢的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笑弥勒一眼看到小孩双目有一种霞光闪灼,准知道一定难惹,方想拦阻,丑哪吒已然发难。
牛郎笑嘻嘻的似如不觉,笑道:“丑杂毛,你敢对我发横,想是要找不自在了……”
他话没说完,丑哪吒手已到了牛郎身上,仿佛连肉都抓住了,看样儿只须往上一提,牛郎真的是跑不掉了。
铁手丧门华九林也真没将牛郎放在眼里,他心想:“就这么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了不得,不要说丑哪吒,就是自己也把他抓了起来。”
另一方面,他眼见这小孩生得十分讨人喜欢,小圆脸,大眼睛,真是又白,又红,又鼓,又嫩,他竟然替牛郎担上了心,怕丑哪吒这一下,会把小孩抓伤了。
那知不然,丑哪吒此际却吃上了苦头,他一掌抓下,方打算把牛郎提起来,非料用尽了全身力量,牛郎竟是纹丝不动,反而他自己却觉得手臂酸麻,有一股奇热的力道,顺着经脉内侵……
他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往回撤手。
可是,更是糟了,自己的一只手,就如同长在了人家的身上,休想动得一动。
并且,那股灼热的气劲,已从他那条胳膊上,传布了全身,软绵绵的,有一股酸疼劲,跟着黄豆般的大汗珠子,就流下来了。
就在这时,店门口又有人喊道:“丑师伯,把戏耍完了没有,我们可是饿了。”
随着话音,就见从店门口进来了两个小孩,一样的长像,一样的打扮。
这一来,把那华九林和神偷金不换,还有那个瘦老头儿,闹得糊涂了。
上面立着的,是一个牛郎,怎么店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牛郎,难道今天是见了鬼,或者是看花了眼?……
丑哪吒他知道这两个小孩是谷寒昌、谷明两兄弟,无奈他这时正在热锅上,熬得他难以张口说话。
笑弥勒眼看着丑哪吒那神气,知道必定吃上了苦头。吃惊得发了怔,也忘了打招呼。
牛郎一见两人,心中也是一怔,略一扬臂,道:“去吧!看你来了朋友啦!”
这一来,也没见牛郎怎样用劲,丑哪吒摔出去了一丈多远,跌得个屁股蹲地,忙喊道:“昌儿,明儿,快些上,他就是牛郎。”
谷寒昌和谷明这小哥俩,也在望着牛郎发怔,心中暗自奇怪,忖道:“天下之大,真个无奇不有,这人怎么和自己弟兄生得一模一样?”
还是牛郎较为老练,一昂头道:“嘿!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谷寒昌笑道:“这位哥哥,你就是牛郎吧?我叫谷寒昌,这是我弟弟谷明!”
牛郎笑道:“你们弟兄长得倒是很相像呀!”
丑哪吒接口道:“连你也和他们长得一样。”
“我?”牛郎有些迷惘,他也觉得对方有些和自己一样,但因无法看到他自己的容貌。
他沉思了一阵,问道:“嘿!你们是哪里来的,是什么人的门下?”
笑弥勒听牛郎这么一问,心中一动,忙插口道:“他们是小寒山来的,是穷书生的儿子,依我看,你们可能会是弟兄呢?”
“胡说!”牛郎一瞪眼,叱了一声,接着又道:“我姓牛,他们姓谷,怎么会是弟兄,不过我师父……这个不能给你们讲。”
丑哪吒插口道:“你不讲我也知道,你师父是穷书生。”
牛郎大眼连眨了几下,道:“咦!你倒聪明,真被你猜着了,是又该怎样?”
笑弥勒笑道:“那才真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呢?”
谷寒昌上前了两步,打算亲近一番。牛郎倏的一瞪眼,道:“怎么?你打算动手和我打架?”
谷寒昌笑道:“哥哥!我才不和你打哩!不过我告诉你,这两位都是我爹的好朋友,你如果真是我爹的徒弟,怎能和他过不去呢?”
牛郎道:“是他们要打我的吗?谁惹他们了?”
笑弥勒细想了一下,牛郎说得半点不错,他几时先动过手了?
看了看丑哪吒,丑哪吒也在瞧着他,于是笑道:“就算全是我们的不对……”
“你们根本不对嘛!”
“但那偷盗桥陵的‘万乘真经’,可是你干的吧?”
牛郎道:“是又该怎么样?你们不是又让小猴儿偷回去了吗?”
丑哪吒嚷道:“我的牛王爷,就因为又偷了回去,才出了大事!”
牛郎大眼连眨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自会去桥陵上苑的。”
丑哪吒他可不相信牛郎会去桥陵上苑,翻了几翻母狗眼,悻然道:“我可不相信你的鬼话,你如敢到桥陵上苑,我丑哪吒给你叩头。”
牛郎微微一笑,道:“咱们说话可都得算数的哟!你如不叩头又怎样?”
丑哪吒有些生气了,昂然道:“你如敢去桥陵上苑,我一定给你磕头就是,且还得当着天下英雄之面。”
牛郎道:“好!我信你这句话,你以为我没有胆量吗?才敢同我打赌的是吗?”
笑弥勒闻言,心中暗想:“别看这小孩嘴硬,他一定不敢去桥陵上苑,一个盗经贼去了,桥陵的人岂肯放过了他?……”
于是也插口道:“我也敢和你打赌,倘你敢上桥陵上苑去见璇玑上人,我和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也给你磕头。”
牛郎笑道:“你们是看我年纪小,实给你们说吧,我这就去桥陵,但我可不希罕你们磕头,我只要你们答应一个条件。”
丑哪吒接口道:“你说吧,是什么条件,别说一件,一百件都答应你。”
牛郎笑道:“条件是很轻的,在今后五年之内,你们的一切得全听我的,打不准还手,骂不准还口,叫你们干什么都得听。”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那不是给你当奴才吗?”
牛郎道:“就是那样,敢不敢赌?”
丑哪吒闻言,却迟疑起来,他知道那当奴才的滋味,尤其是跟着这位调皮的小牛郎,必然不好受。
笑弥勒略一沉思,反问道:“我们答应你,但是你若干不到时,输给我们什么呢?”
牛郎笑道:“我没有什么好输的,只有发个誓啦!我若在半月之内不去桥陵上苑见璇玑上人,将来死在刀剑之下,可以了吧?”
笑弥勒听牛郎发了毒誓,心中倏的一凛,暗忖:“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是真的敢去,这遭输定了。”
心中又一想,“就是他去了,必得被璇玑上人关起来,只要五年一过,输了也是没事。”
于是哈哈一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过限期可只得五年呐,过期一切失效。”
牛郎道:“好!就依你……”
他话音方落,神偷金不换插口道:“你们都讲完了,小朋友,人家店中那么多条裤子,该还给人家了吧!”
牛郎笑道:“你真不愧是个老偷儿,原来早知是我干的呀?呶!不就在敞厅那梁上吗?不过,我可没有起心作贼,只是气这位华老九,把话说得太满了。”
华九林老脸红了一下,讪讪的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朋友,我华老九服了你了。”
那瘦老头接口道:“你服了人家,咱们的事还没有完呢?”
华九林叹了一口气,道:“老哥哥!当年那点小梁子,你就不能饶过兄弟吗?”
瘦老头哈哈笑道:“得!华老九,就凭你这一句话,我瞎火神陶坤也服了你了。”
华九林道:“老哥哥,你也太小心眼了,就当年那芝麻大的一点结,也犯得着千里迢迢跑来蒲州。”
瞎火神陶坤一瞪眼道:“谁说我是专来找你的,当年那点事,老哥哥我早就抛在东洋大海了。”
华九林笑道:“这么一说,你老哥是和我开味了。”
陶坤笑道:“弟兄们多年不见,顺便来点见面礼。”
华九林笑道:“你这个礼太厚了,华老九几乎没有接得下来。”
此言一出,几人全不禁哈哈大笑。
细谈起来,原来几个人都是为那马耳山庄而来。
马耳山在涑水下游,地跨秦晋,两峰耸起如马耳,所以称为马耳山。
山下有一所大庄院,傍山临水,建筑宏伟。住有十几户人家,庄门上写着“五义山庄”。
其实这是那庄主人自己悬起的金字招牌,附近居民,则称它叫“五毒堡”,由此足见那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原来这庄中所住的,乃是那晋西五毒,他们自己却自称为晋西五义。
五毒当年为了玲珑白玉塔,曾追杀了魔鞭吕公泰,半路上被个假穷书生吓走。
他们哪肯甘心,暗中跟踪,追到青城下院金天观,趁着无为真人等和穷书生鏖战,观中混乱之际,盗了那玲珑白玉塔。
五毒弟兄这一番高兴,就别提了,一个个都在盘算着,这一练成了塔上的武功,立时就得在武林中扬名,在天下称雄了。
他们高高兴兴的回到五毒堡,打开包袱一看,全都给傻了。
原来包袱中哪是什么玲珑白玉塔,乃是块半截砖头。
老大见状责备老二道:“见到东西时,怎不看清楚,盗来半截砖头,有个什么用。”
老二道:“我盗时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都没有错,必是老三在路上掉了包。”
老三一听急了,抗声道:“当初盗时,我就说过你不愿带赃物,是你们逼着我带的,幸好老四老五跟着我没离开一步,要不然跳到黄河我也洗不清。”
为这件事,弟兄五个人几乎自相残杀起来。
总算老二温铨,不愧人称伏崖参军,这只老狐狸心眼是多点,看出老三飞背眠花袁诸,所说不假,勉力按下来这场纠纷。
事情都过十多年了,他们从一位江湖客口中,得知当年盗去那玲珑白玉塔的,乃是洛阳追云叟朱家祺所为。
恰在这时,五毒和断魂谷的五鸠帮连上了手,就在这马耳山设下五鸠分坛。
于是,他就乘机撒出了英雄帖,定在二月二日龙抬头那一天,举行英雄大会,宣布五鸠帮晋西支坛成立。
瞎火神陶坤和神偷金不换,就是接到了英雄帖,才赶来的,顺便探望一下铁手丧门华九林。
笑弥勒和丑哪吒同着谷寒昌谷明两兄弟,却是追寻小牛郎,遇巧碰上了。
大家一阵话完,店家早已代华九林备好了酒席,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性情爽朗慷慨不拘小节,也不客气,挨次入席畅饮。
酒过三巡,大家又商量了一阵。
因为离着二月初二时间还早,大家一致同意先去洛阳,因上元日正好是追云叟朱家祺万寿之期,以朱家祺在江湖上的声望,届时到的人物一定不会少,大家可以再慎密的计议一番,一同到马耳山赴会。
牛郎却是因为和丑哪吒打了赌,要去桥陵上苑,不等席散,先就向众人告辞。
谷寒昌弟兄,却和牛郎投了缘,恋恋不舍,一直送到店外,约了后会之期,才怅然分手。
此际正当十一月天滴水成冰,但北地多寒,真的是:“天地无情正北风……”秦晋边地,早已都下了雪。
牛郎仗着一股豪气,一点都不畏缩,一路上饥餐渴饮,顺着沮水,过澄城走黄龙,五六天的时间,就出了秦关进了中部县城。
北风正紧,整个桥山都换了银装。入眼一片雪白。
看那山苑高峰,成了一座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冻云弥漫。
山麓间树木,也都成了冰林,枝叶都如松柏,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牛郎先在城中打了尖,等到一起更,他就朝桥山顶上奔去。
月黑风高,冷风夹着雪粒,除了那风声呜呜低啸之外,大地寂静若死,只有那掩盖着地上的积雪,闪耀着深白的亮光,虽无月,却反映得一片清明。
他在冰雪之上疾驰,施展出轻身功夫,倒也不觉有雪深难行之苦,就只感到有点亘古不消的寂寞。
似乎在这冰天雪地中,只有他一个人在活动。
不久,他已到达龙飞峰下。
仰头向上看去,但见山势陡峭,而没有一处不被冰雪覆盖,一望而知,危险万分。
他略略调运了一下真气,便腾身向冰雪上纵去。
但见他比飞鸟还快,身形贴着山上冰雪表层,像一支破空飞起的劲箭一样,向上腾升。
不到半个更次,牛郎已登上了上苑,身立峰顶,觉得那罡风更是劲冽,风中挟着许多雪屑冰粒,打在身上,几乎就像暗器一样,强劲有力。
遥望这上苑一片皓白,隐约间有些屋宇。
当下他绕过了凝碧湖,又越过几处用冰雪堆成的小丘,迎面是一道白色的围墙,阻住去路。
牛郎打量这围墙,见约有两丈七八尺高,完全是用冰雪筑成。
他心中暗笑了一声,忖道:“桥陵的人,真是迂到家了,既然能上得了这高峰,一堵围墙还能阻得住吗?”
念头转处,也不多加考虑,一顿足就朝墙上纵去。
哪知,就在他身形纵起,方待越过墙头的瞬间,蓦的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声,有一排互相排荡倾轧的暴流,卷起他一个小身躯,就朝峰下抛去。
幸而他曾从戴月使者潘奇练了一手“参商移位”的步法,其中暗藏有“大力千斤坠”,赶忙一用力,向下坠落。
就这样,总算勉强稳住了身形,但已是脚踏峰沿,再出去一尺不到,就得被卷落千仞高峰之下。
那样纵然是武功怎么样的高法,也难免不被摔死。
这就是桥陵上苑在百多年来,没有人敢擅自登临的原因所在。
须知这上苑不但高绝入云,且还有一处风洞,位在峰最高处,连接天际罡风,由洞口喷出,斜掠而下。乃当年辅佐黄帝轩辕氏战败蚩尤的风后氏所留遗迹。
就因为罡风劲冽,再高的武功,也抵挡不了,所以自古以来,称为“横山绝险”之地。
后经桥陵历代掌教,根据前古所传下来的御风之法,劈石成壁,暗藏机关操纵,那罡风竟然变成桥陵的一种天然防御之物了。
登临上苑的人,如不得到桥陵掌教允许,任是再高的能耐,也无法接近。
牛郎这次的运气奇佳,在跌下时,竟没有被那罡风卷下峰去,提气先稳住了身形,慢慢的又朝前走去。
转眼间,又到了那雪墙之下,看着那墙发了一阵子的怔,双眉皱了皱,立时就有了计较。
他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坚雪,团成了一个雪球,抖手向上空扔去。
那雪球被他以内家真力发出,速度并不快,却是十分的坚定平稳,升高不到三丈,但听“啵”的一声,一股气流回旋,立时被罡风震为碎屑,刹时散得无影无踪。
牛郎见状,禁不住心中大惊,暗道:“好厉害的风力?”
但他也有点宽慰,因为在那雪球上升之际,他已看出那雪球是到三丈时,才被震散的。
墙高两丈七八,那么还有二尺左右的空隙,相信自己绝对可以过得去。
他紧紧的咬了一下牙,纵身再上。
不过他这时不似先前那样的急纵了,施展“壁虎游墙”的式子,整个身子都贴在那墙上,慢慢的伏身在墙头上。
罡风掠着身边而过,就只差那么两三寸。他轻轻移动着,移到墙里,很快的松手落地。
这墙里和墙外,成了两个世界,墙外是冰天雪地,这墙里竟然是个神仙境界,绿草如茵,种满了奇花异卉,可惜是夜晚,无法欣赏那些奇景。
花园中间,有一个小小湖荡,湖中有一座水阁,沿湖繁花满地,矮松成荫,大概是关于那罡风的关系,所以都生长得不高。
牛郎可不敢大意,试探着走进水阁,奇怪的并不见人,连个执事守夜的人,也没有一个。
他故意的放重了脚步,大声的喊道:“牛郎谒陵来了。”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阵的罡风呼啸。
他出了水阁,沿着走廊,仍喊了几声:“牛郎谒陵来了。”
但是,并没有半点儿回声。
他心中就又犯了嘀咕,忖道:“他们都睡得这样死呀?再不然就是他们搬了家了……”
念头转处,他迈步直入轩辕殿。
当他方一进得殿门,就见上首端坐着三位老人家,正中一位比较年轻些,须发也已花白,看样子也在六十开外,左右二人,却全都是霜发银髯,少说也有八十出头。
三个人全都是儒家打扮,童颜鹤貌,令人一见,不禁肃然起敬。
牛郎赶忙恭身一礼,道:“牛郎朝谒桥陵来啦……”
中间那人微睁双目,开口道:“你就是牛郎吗?何故擅闯桥陵,你可知罪……”
牛郎见有人答腔了,别瞧他调皮刁钻,在礼节上,他是一点都不落人话柄,赶忙倒地三拜,执晚辈之礼甚恭。
礼毕并不起身,接口道:“我这是自行投案,可不是擅闯呐?”
左边那位老人,是桥陵三老之一的吟竹上人,冷冷的道:“孺子好生大胆,夜犯桥陵,还敢说不是擅闯吗?”
牛郎道:“咦!这事怪了,分明那笑弥勒和丑哪吒二位,奉有掌教圣谕,要捉我牛郎的吗?怎么我自行投到,还投错了,那我只有再走啦!”
右边坐的是听松上人,微微笑道:“好个大胆的娃儿,就算是你投到,还是有罪的。”
牛郎道:“牛郎甫出师门,年纪又小,自信没有为非作歹,不知所犯何罪?”
听松上人道:“孩子,你年纪轻轻,大胆妄为,桥陵上苑的‘万乘真经’,也是你可以随便盗得的吗?”
牛郎这孩子可真够调皮的,也会做作,伏地磕了一个头,咽声道:“三位老前辈,牛郎虽不知你们是什么人,可准知是德高望重的人,我牛郎还小,却担当不起那盗经的罪名。”
听松上人还真没料到小牛郎有此一对,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岂可轻易诬人为贼,他当时就怔住了。
吟竹上人冷哼了一声,道:“真经自是你盗,还敢狡赖不成。”
牛郎毫无一点惧色,微微一笑道:“既然老前辈打主意要诬良为盗,牛郎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捉贼捉赃,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吟竹上人一听牛郎要证据,哈哈笑道:“当然是要给你证据的。”
话声中就见他扬掌虚空朝殿外天阶,虚虚一推,蓦的“当啷”一声钟响。
也就是眨眼工夫,轩辕殿上四周,打开了朱红隔角大门,点亮了三盏巨大玻璃灯,来了六位掌院,二十位使者,分在两边立下。
吟竹上人朝着墨稼使者杜文一点手,道:“文儿,将那卷假经拿来。”
墨稼使者杜文应诺,送上了一本书册,吟竹上人两指夹着往牛郎面前一丢,道:“你去看吧!”
牛郎他可认识自己之物,但他却不能承认,笑道:“这是小学生练字的簿子吗?怎么会算得是证据呢?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呀?”
听松上人听小牛郎应话从容,神色镇定,心道:“好个犟嘴的娃儿。”
第九章
轩辕殿灯火辉煌,六院二十使者,两边侍立,殿门外人影闪灼,三老上首趺坐,严词诘问小牛郎。
牛郎人小气壮,毫无所惧,一看到那书卷,存心狡赖,笑道:“三位上人怎么就认定这书卷是我的东西呢?难道这上面写有我的名字,或者由我身上搜出来的!”
吟竹上人在三位老人之中,他是大师兄,性子刚强,说话坦率,闻言哼了一声,道:“好个顶嘴的娃儿,书卷上字迹分明正是你写下的墨痕,打算诡辩,却由不得你。”
牛郎哈哈笑道:“莫非桥陵的掌教三老,也要学世间俗官污吏,打算将我牛郎屈打成招吗?”
听松上人怔了一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牛郎道:“三位老前辈可曾见过我牛郎的笔迹?”
桥陵三老互相对望了一眼,微微的摇了摇头。
牛郎道:“既然没有见过我的笔迹,何以就能认定那书卷上字迹是我所写的呢?”
吟竹上人道:“笑弥勒和丑哪吒二人的供词就是你盗经的铁证!”
牛郎道:“一面之词何足取信,如果我说那真经是三位上人所盗,又该怎么办呢?”
吟竹上人被问得张口结舌,胡发无风自动,显然是气极了,厉喝一声道:“好娃儿,竟敢信口辱及老夫?”
牛郎笑道:“老前辈既然没有盗经,何必要冒这么大的火呢?我是不会逼你承认的呀?”
他就这么两句话,竟然反客为主,硬指吟竹上人是盗经之人。
老头儿性本刚强,耐不住倏的站起身来,怒叱道:“胡说,老夫身为掌教三老之一,要练那经上的功夫,谁阻得了,还用得着去盗吗?”
牛郎并不为气势所慑也站起身来,昂然道:“牛郎一身武功绝世,谁稀罕练那什么真经,假经,盗经有个屁用!”
牛郎这一顶撞,那听松上人也有些气了,冷冷道:“好个狂妄的娃儿,敢在桥陵撒野!”
年轻人总有一种不服输的刚锐之气,尤其牛郎,他是初出犊儿不怕虎,发脾气怎会吓得住他。
小牛郎哈哈一笑道:“我牛郎来到桥陵,却是以礼当先,是尊重武林老前辈的,你们要这样逼我,谁是撒什么野了。”
璇玑上人为掌教首座,虽然年岁较听松吟竹二老轻些,涵养却比他们高,闻言冷冷的问道:“孩子,你的气度未免太傲了些,可知我们武林中人,最重尊卑之礼,你这样冒失的举动,不就是撒野吗?”
牛郎道:“我也不愿这样嘛!都是你们逼我的嘛!”
璇玑上人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他这一问,小牛郎心中打转,却吓坏了那清淑院的四使者,尤其戴月使者潘奇,他可知道小牛郎是穷书生的徒弟,担心这孩子说出来,那就糟了。
因为桥陵三老早就知道这渔读耕樵四使者,全都和穷书生交情颇厚,那样一来,自身岂不也有了嫌疑。
牛郎大眼连眨几下,蓦的想起了神州剑侣,心忖:“师父的名号却不能给他们讲,那样会找来麻烦,不如把死人搬出来,给他们死无对证,再说自己已得和合八剑秘诀,神州剑侣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师父呀!”
于是接口道:“家师人称凌云剑客……”
吟竹上人吃惊的道:“怎么你是闻沛然的徒弟?越发的胡说了。”
牛郎一瞪眼道:“老前辈,牛郎可是很尊重你老人家的呀?你怎知我是胡说?”
吟竹上人笑道:“小娃儿那点鬼心思,少在我面前卖弄,神州剑侣已死了二十多年,怎能会收个十二三岁的徒弟?”
牛郎笑道:“我说老前辈你才胡说呢,凌云剑客的死,莫非是你杀的?”
“这个……”吟竹上人一怔,他可不敢承认这件事,那样一来,桥陵可就不能安静了。
他顿了一下,才道:“武林中人,谁不知神州剑侣已死。”
牛郎道:“江湖传言,也是可以凭信的吗?”
吟竹上人被问得一瞪眼,无词答对。
听松上人接口道:“就算你是闻沛然的徒弟,可练成了那和合八剑?”
牛郎笑道:“八剑共有六十四式,勉强还可使得,只是没有家师那样的出神入化而已。”
璇玑上人插口道:“你那内家练气的功夫,是跟什么人所练?”
这位掌教上人半天不说话,说出话来可全都有些斤两,他之所以要问这内家练气的功夫,也就是逼着牛郎说出那“万乘真经”。
因为他看小牛郎目蕴精光,两太阳穴高高突起,分明内功修为已到火候,数天下练功真诀,除了“万乘真经”之外,没有这样速成的奥诀。
潘奇听牛郎词锋如剑,并没有说出穷书生的名字,心下稍定,闻言立又紧张起来。
他可知道牛郎内功练的是“大五龙蛰法”,只一说出来,门派立明,辩也无用。
牛郎却是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我练的是灭绝神功……”
他一言甫出口,轩辕殿中哄然一声,六位掌院和那二十使者,全都笑了起来。
须知那凌云剑客闻沛然,行事虽介于正邪之间,那是因为他性情的刚愎自用,其实却是个正派中人。
轮回居士史天灏却是个极为邪恶之人,仗着一手灭绝神功,为患武林多年,染了一身的血腥,峨嵋金顶武林会,他一手劈毙了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数百,江湖道上闻名丧胆。
谁会相信这两位武林中正邪两位煞星,竟然共传了一个徒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大家哪能不为之失笑。
小牛郎他却双目圆睁,扫视了一周,道:“你们笑什么?不相信吗?”
听松上人笑道:“谁能相信你信口开河?”
牛郎一摊手,道:“你们要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说的可全是真话哟!”
吟竹上人道:“既然你说的是真话,能耐必定错不了,我倒要和你考较一番。”
璇玑上人插口道:“大师兄,我们忝为前辈,何必要倚老卖老,和后生小辈计较呢?”
吟竹上人生就老姜脾气,越老越辣,越劝越怒,厉声道:“师弟,你怎么尽帮助人家,他只要能有胆量敢同我门下弟子印证一下,如能打个平手,就饶了他。”
璇玑上人作难的轻皱了一下眉头,道:“好吧!就依你!”
转头又向牛郎道:“孩子,你可敢和他们动手吗?……”
这么一来,潘奇更是着急了,他知道这位太师伯门下弟子,也就是他的两位师伯,“肯堂”“肯构”两院的掌院,扫月居士和拂云居士两人,武功可非轻敌。
心中暗忖:“牛郎这孩子真个胆比天大,对付这两位掌院,就让穷书生谷凤翔出手,也难有胜算的把握,最好他还是认输吧……”
他一念未已,就听牛郎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但总得赌个东道才对……”
潘奇暗叫一声道:“糟!这孩子要自寻死路!”
吟竹上人应声道:“好!你说怎么赌吧!”
牛郎笑道:“我要是打输了,那盗经和私上圣地之罪,我就认了,听凭处置绝不反悔,我要是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呢……”
吟竹上人接口道:“盗经之罪和私入上苑之过全都饶了你?”
牛郎摇头道:“不行,我根本没有盗经,哪来的罪,又要你饶的什么?私入上苑我是朝谒黄帝而来,难道作子孙的向祖宗行礼也犯罪不成。”
吟竹上人见这个孩子实在太刁钻了,伶牙利齿,说出来的话颇有理,不由得就化怒气为怜爱,他倒又喜爱上这孩子了。
于是笑道:“好孩子,你只要能打个平手,从今以后,这桥陵上苑,任你出入概不阻拦……”
牛郎笑道:“那么我要是赢得一招呢?”
此言一出,在座的六位掌院二十位使者,数十双眼睛,一齐盯上了小牛郎,他们谁也难以相信,就凭小牛郎这十几岁的小孩子,还打算赢上一招,真的是妄自尊大了。
牛郎却是笑嘻嘻的,望着吟竹上人,等待答复。
吟竹上人虽眼见牛郎双目神光逼人,显示出武功已到火候,但他估量着这孩子才有多大嘛?任他在胎中就练功夫,也不过十多年,能会有多高的成就。
于是拈须微笑了一下道:“你只要能赢得一招,随心所欲,只要说得出名堂,我都答应。”
牛郎笑嘻嘻的道:“咱们一言为定,可不准反悔哟!”
吟竹上人倏的面色一整,道:“好孩子,你就安心的比这一场吧!桥陵三老岂是无信之人?”
牛郎道:“那咱们怎么比法呢?”
吟竹上人道:“先比剑法,后较掌力,然后再考究内功修为,三阵为限。”
武功比试已然说定了,三老先自起身从殿后出去,跟着是六院掌院,最后才是那二十位使者。
牛郎因为一眼看到了戴月使者潘奇,他要找机会一问师父下落.,所以走在最后。
没等他开口,潘奇已然悄声责叱道:“好小子,你的胆子可真不小,怎么闹到桥陵来了?”
牛郎道:“我是找我师父来的嘛?”
潘奇道:“你师父早就去了小寒山啦!我看你只有等在这里,等你师父来救你吧!”
牛郎笑道:“师伯,你放心吧!我一定能打赢的!”
潘奇“呸”了他一声,道:“我瞧你会赢得五年囚禁。”
牛郎把小脸一苦丧,道:“师伯你真狠心,既知道我一定输,也总想个法儿教我呀!”
潘奇冷哼了一声,道:“你自己闯的祸,我怎么救你?看来我只有去求求两位师伯,手下留情,不打死你就很好啦!”
牛郎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只有在这里关五年了。”
潘奇道:“能那样也是便宜了你。”
说话之间,已出了殿后小门,顺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过去,在松柏园绕下有一个场子。
场子上首,是个绿瓦红椽的小亭,三老已然入亭坐好,六院掌院和一干人分列两旁站立。
牛郎含笑又看了戴月使者潘奇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场中已先站着一个人,朱服儒巾,黑髯飘胸,朝着牛郎一点头,道:“小侠土,肯堂院扫月居士奉命候教,见识一下震慑武林的和合八剑。”
牛郎拱手笑道:“请老前辈手下留情……”
牛郎忙反手抽出来“金钩短剑”,扫月居士赶忙摇手止住了他,道:“桥陵上苑已有十年以上不动真兵刃了,小侠士请用竹剑。”
牛郎闻言立即向四周寻视着,果见在身前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两支竹剑。
他立即将短剑还鞘,走前两步,拔出竹剑,在手中掂了两下。
扫月居士此际已然站好门户,微笑道:“小侠士就请进招吧!”
牛郎看这位扫月居士持剑在手,不撩手不揎袖,抱剑在怀,仅只左手捏诀斜指云天,神态悠闲而潇洒。
这孩子就有这份鬼灵精,他捧剑先向三老行了礼,然后又向人群拱了拱手,笑道:“老前辈,牛郎这就要进招了,这一场打完,下去是比掌法对吗?”
扫月居士有些不耐,冷冷的道:“论剑比拳,乃武林中常事,何必多言。”
牛郎在对方答话间,吸了一口气,暗凝真力应一声道:“好!”
蓦然踏步进身,一剑平刺而出,招走“云龙三现”,剑尖幻化出三支利刃,指着扫月居士上中下三盘大穴。
这一招正是和合八剑中的起手式,招中套招,式内藏式,精奥玄妙已极。
扫月居士的剑法,乃是流传数百年的子路剑法,讲究的是“诚敬不懈”,所谓“不诚无物”,“风夜敬止”,剑法不偏不激,永守常道,完全是至圣先师遗教,孔门传授心法,“允执厥中”。
但是他扫目一觑,竟然无法摸准对方所幻出剑影之中,哪一支才会真正攻到身上,不由得衷心赞佩的喝道:“好剑法!”
喝声中,同时脚下已走方位,身形避开凶锋,一剑抖出寒芒森森,招走“冰江无波”,反攻过去。
牛郎这孩子却滑溜得紧,他知道桥陵的武功却非一般武功可比,在第一剑招式未用老,立又变式,塌腰旋身,脚下一动,已抢到了绝好方位,竹剑沉处,直取下盘。
子路剑法,传于先贤仲由,及武林中正宗剑法,每一招一式,都显得光明磊落之极,一剑出处,有如迅雷忽发。
尤其由扫月居士这种功力火候的人施展,才能将剑法的威力发挥到神妙之境。
可是牛郎的和合八剑却诡奇盖世,变化无方,威力之大,天下无双,一式掉剑回击,竹剑化成寒芒长虹,星驰电掣,一抡急攻。
两人战到分际,天边已露曙光。
牛郎连续将和合剑法,施展出三式,共是二十四解,一百八十二招,此时内力渐弱,但他仍然勉力发招。
任是这样,已把亭中观战的三老,看得惊骇不已,他们真没有揣得透,牛郎小小年纪,竟有这么高的造诣。
戴月使者潘奇瞎为牛郎担了一阵的心,此际却抚剑无言,茫然如有所失!
扫月居士虽然占了点上风,但也呈力竭之象,心中凛骇不已,心忖:“这要是在五年之前,自己只怕也难是敌手……”
此际牛郎心中却有点难受,只以为仗着和合八剑就可获胜,哪知已属劣势,看来难逃那囚禁五年之危了。”
他一想到五年囚禁,心中打了个冷颤,暗中一咬牙,道:“那不行,宁死也不能被困在此。”
心念动处、豪情顿发,舌绽春雷一声大喝,真个的声惊四座。
就是他身退寻丈,跟着腾空而起,飞扑而下,竹剑随着劈出,人也随着剑势翻转,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身剑合一。
这是和合八剑中的一式煞招,名叫“神龙驭天”,刹那间,随剑发出一阵震耳的破空之声,一溜剑光,疾向扫月居士迎头劈落。
这一来,扫月居士自是惊骇万分,就是那坐在亭中的三老,两旁侍立的五位学院二十使者,也吃惊得几乎叫喊出声来。
他们没料到小牛郎会用出这么一式煞招来。须知安排好的使用竹剑过招,就是预防流血,双方只是印证,用不着伤命,哪知小牛郎竟然发起狠来。
别看他手中只是一柄竹剑,在真力贯注之下,实比精钢还要犀利,莫说血肉之躯,便是硬的岩石,也能刺透。
论剑术造诣,扫月居士可是要比牛郎高上一筹,但他轻敌在先,吃惊于后,作梦也没想到小牛郎会拼命。
就在众人神精紧张之间,说时迟,那时快,一溜剑光已刺落在扫月居士的头顶。
扫月惊惶之际,剑走“架海金梁”,全力贯注一挡,陡然间身光全消,牛郎已飘落一侧。
大家凝目看去,就见两柄竹剑断成了四节,丢在地上,小牛郎仍是俊脸含笑,而那扫月居士神色沮丧,微带惊骇之意。
吟竹上人道:“看来他们是不分胜负的呀?”璇玑上人道:“等一阵看扫月当真无恙时,才算得了数。”
他言下之意,似已看出来扫月居士已然吃了亏。
果不其然,那扫月居士是吃了亏,身形摇晃了两下,就觉得一口鲜血已冲到喉咙。
原来牛郎这一招驭剑下击之势,强劲绝伦已极,他是打定了拼命的决心,这一剑他用出了十成力道。
扫月居士却是仓皇出手,一剑上架,虽也用出了全力,但在势上已先输了一环,受那大力一震,即知自己受了伤。
可是以目下的情形,他这口血不能吐出来,那样一来,桥陵的声名就算是完了,于是,立即运了一口真气,强行压住翻腾的血气,提聚功力,旋身走了两转,方才稍为复原。
牛郎大眼连眨了几下,笑道:“咱们是否还要分出个胜负来。”
扫月居士苦笑了一下,道:“小侠士剑术高强,本院认输了。”
接着转朝着三老跪拜在地,朗声道:“肯堂院弟子扫月无能,第一阵输给小侠士!”
吟竹上人哼了一声,神态甚是气愤,方要发作。
璇玑上人接口道:“胜负常事,不可放在心上,其实你是应该赢的,只是大意轻敌了,以后和人动手,切忌‘轻敌’二字才是!”
他说着一摆手,扫月磕了一个头,退了下去。
拂云居士见师兄一剑输得冤枉,早已忍耐不住,立即纵身入场,向牛郎一点手,道:“小侠士,咱们该打第二阵了。”
牛郎闻言扫目一瞥,就看出来这位拂云居士,是个力猛劲强之士,忙道:“咱们怎样打法呢?”
拂云居士此际却多了一个心眼,暗忖:“看这孩子精灵的样儿,身法必定滑溜得很,如和他以拳招相较,自己还不是白费劲,输了更冤。”
他念头连转之下,道:“咱们不妨比一下掌力怎样?……”
牛郎闻言,眼珠子一阵乱转,笑道:“你说的是借三还三对吗?”
拂云居士年岁都已过了五十,气功也练到登峰之境,只是并未行走于江湖,对于江湖上所用的唇典暗语,可说是一窍不通。
他闻言怔了一下,道:“这个我不懂得什么借还……”
牛郎笑道:“这你都不懂呀!告诉你吧!就是你打我一掌,我挨你一下,不准还手,然后我再打你一下,你也不准还手,谁经不起打,或者谁要还手招架,就算是输,懂不懂呀?”
拂云居士想道:“好吧!就这样,咱们谁先动手。”
牛郎笑道:“当然是我先动手啦!我是客人嘛!”
拂云居士他自恃自己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都不惧,哪会怕小牛郎一掌,哈哈笑道:“也好,就让你先打。”
牛郎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眼见拂云居士那昂然的样儿,就知必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功夫护身,他要找对方练不到的气眼所在,却一时无法下手。
拂云居士见牛郎迟疑着不动手,便催道:“小侠士,要打就请快一点!”
他这一催牛郎立时就触动灵机,他慢慢的走到拂云居士跟前,朝那里一站,身高仅只到了人家的胸口。
牛郎此际却冒了坏,喃喃的自语道:“我是打哪里好呢?脑袋太高了我够不到,丹田又是致命的地方,比试武功又不能伤人,真不好打。”
他在说着话,眼睛却转向拂云居士,注意着他的神色,当他说出来“丹田”二字时,发现拂云眼睛眨了一下,就知那气眼所在是“丹田”。
这孩子真个是精灵得紧,虽然看出对方气眼在丹田,并不出手,打主意要赢得对方心服口服,于是,抬起手掌,比划着道:“老前辈,咱们讲好的,挨打不准还手呐,噢!是不是?”
拂云居士有些不耐,道:“是的!你就快动手吧!”
牛郎笑道:“那你就接着吧,我可要打了。”
此际那一旁观战之人,一个个都紧张万分,因为这样的打法,最是凶险不过,有一方功力稍差,不死也得重伤。
再看那牛郎,抬起小手来,轻轻的在拂云居士胸前拍了一下,道:“好!我打完了,该轮到你打我了。”
这轻轻的一下,简直就是儿戏,那旁观的人提起来的紧张情绪,被这一下轻轻的一拍,消逝净尽,有几位忍不住,竟“噗哧”笑出声来。
但是那拂云居士可就受不了啦,自己贯足了劲,却换得轻轻一拍,这分明是存心戏耍,哪得不气。
牛郎轻轻拍过一掌之后,顿足就向后纵退。
拂云居士气极了,喝一声道:“好!”反手便是一掌打出。
他这一掌,力猛势疾,激起来一股劲风呼啸,且有一股阴柔潜力,破空而入,当胸袭到。
牛郎把头一缩,伸了伸舌头,道:“哎呀!还真的打呀!挨上一下就糟了。”
他说着话,施展开“仙人隐踪”的身法,就见他脚下迅疾走着天罡方位,连转了两三个圈子,刹时间,竟将拂云居士的掌力,卸去了八九成。
但他身形并没有停止,一边仍走着方位,一边却嚷道:“第一掌打过了,小心点呐,又该我发掌了。”
他话音甫落,身形已然转到拂云居士近身,相距只有五尺远近,双掌像推动一件极重之物似的,忽的推出。
牛郎这一掌推出,却是用了十二成的力道,声势何等凌厉,响起一种“轰轰发发”的声音,连地上的碎石,都被那劲气滚动起来。
宛如滚球样的,越滚越大,越滚越快,势道凶猛已极,撞向了拂云居士的下盘。
拂云居士这一次没有防得,更没想小牛郎有这么高的功力,劲气滚动,又是袭他的下盘,不由就慌了手脚。
在这种情形之下,躲又无处躲,也准知道挨不起,其他地方都没有关系,“丹田”脆弱之处,可是受不得一击。
他下意识的护身要紧,蓦然弯腰低身,也是双掌齐发,平推而出。
“轰”的一声过处,牛郎立被震得站立不稳,顺着那天罡方位,又迅速的连转两匝,才卸掉了那反震之力,高喊了一声:“你已经输了,讲好的不还手嘛!”
拂云居士在双掌推出之际,觉得对方这股劲气,有些异常,气流中似乎有一股真火,奇热难当,不自觉就向后退了两步。
耳边倏的听到了牛郎的喊声:“你已经输了……”
不由得心中一惊,就因为这么一失神“轰”的一声,被那滚动的劲气,冲撞过来,摔了一个大筋斗。
转眼间,风平劲消,拂云居士抬头看去,见小牛郎仍是站在原处,望着自己在微笑。
他慌不迭站起身来,试着一运气,觉出并没有受伤,才算放心,道:“小侠士,咱们还有一掌了。”
牛郎摇手道:“不打了,你已经输了嘛!”
拂云居士一瞪眼,迷悯的道:“我几时输了?”
牛郎笑道:“看你胡子都长了那么长,怎好意思耍赖不认账,讲好的挨打不准还手,你为什么还手,可不是你输了吗?”拂云居士翻了一阵眼,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小亭前朝着三老跪拜道:“弟子也输了。”
吟竹上人可就更是气了,哼了一声道:“你们平日把功夫都练到哪里去了。”
听松上人笑道:“师兄,这却怪不了他……”
吟竹上人瞪眼道:“不怪他,那么怪我了?”
璇玑上人接口道:“谁都不能怪,怪我们桥陵故步自封,门下弟子缺乏临阵经验,就是功夫练得再高,也不过是个迂诞之士。”
听松上人感喟的道:“师弟所言甚是,我也早想到这一层上,门下弟子是该在外面走走才对。”
吟竹上人长眉扬了一下,道:“如此说来,那第三阵比起来,也是有输没赢的了。”
璇玑上人点头道:“不比最好,免得有所伤损。”
吟竹上人就是这么一个爽朗的性子,可以说是从善如流,刹时间,他竟对小牛郎起了一种爱念,倏的扬声道:“那小娃儿快过来,第三阵不比了,全算你赢了。”
牛郎一听这话,一颗心高兴得都要爆开花啦,想不到自己竟然轻易获胜。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道:“谷凤翔这里谢过三位老人家。”
牛郎自然听得出,这是他师父的声音,不惶向三老叩谢,先就高喊了一声:“师父!”
众人闻声,也都抬头看去。
就见在场中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梢上,站着一个神态潇酒的书生。
那树梢细枝,才有多大的力量,人家手足不用,站得竟然稳如磐石。
这手功夫,乃是比“壁虎功”更臻上乘的“混元气”,内功练到这种地步,可说已入化境了。
在场众人,那二十位上苑使者,一个个是惊愕和钦佩,六位掌院居士,可都面色微红,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须知,若是在黑夜之间,人家利用黑夜,再借树木房舍掩遮,隐身在那高树上,功夫高深的,不难做到。
可是,这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呀!场中又有这么多的人,最近的房屋,也距那大树有上十丈远近,再加上那树的高度,少说也有七八丈,人家是何时上去?怎么上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查觉……
何况,进入这桥陵上苑,还有一道天险,“罡风积雪”呢?
听松上人闻声哈哈大笑道:“贤契方到,怎么不多看一阵热闹呢?”
原来三老除了吟竹上人,因为连见牛郎赢了两阵,气头上没有觉察得到外,听松和璇玑二老,却早也看到来人了,所以才将三阵比试,最后的一阵取消,以便应付那后来之人。
哪知,来人却已先开了腔,且又是甚得三老欢心的穷书生谷凤翔。
听松上人言外之意,穷书生哪能听不出来,分明是责他不该卖弄,于是身形朝前一倒,“海鸥掠波”,轻飘飘的飞落地上,朝着三老跪拜在地,顿首道:“晚辈不敢打扰老人家,并非存心炫耀,望乞恕罪。”
牛郎一见师父都跪下了他也就随着矮下了半截,跟着也跪在地上。
璇玑上人微微一笑,道:“起来,谁怪你了。”
听松上人也哈哈笑道:“我们忘年论交,不说不笑,未免显得生疏了。”
谷凤翔这才站起身来,又和六院的掌院居士见了礼,二十位使者也都打了招呼。
吟竹上人陡的问道:“贤契,怎么这孩子是你的徒弟呀?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谷凤翔躬身道:“这孩子太顽劣了,竟敢擅闯圣地,我会好好的管教他的。”
吟竹上人倏的一瞪眼,道:“怎么管教,有这样胆识的孩子,往哪里找去,冲着我,谁也不准动他一根汗毛,要不就是和我过不去。”
谷凤翔躬身笑道:“老前辈这样的宠他,有了仗恃,他就更要无法无天了。”
吟竹上人笑道:“我就喜欢他这淘气的样儿,其他你不用管。”
璇玑上人插口笑向牛郎道:“两阵你都赢了,你可有什么要求吗?”
没等牛郎说话,穷书生谷凤翔已然目射精光,盯住了牛郎。
别瞧小牛郎淘气透顶,他在师父面前,可不敢有半点儿放肆,也抬头看着穷书生,带着点乞怜的神色。
吟竹上人嚷道:“小娃儿,不要怕,咱们有约在先,你师父管不了这么多,都有我呢!快说,你打算要什么呢?”
牛郎望了他师父一眼,穷书生谷凤翔却倏吃一惊,原来他看出来小牛郎那一双眼中,闪灼着一种金霞光彩,炯炯逼人。
这神光显示出一种无上的功力,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所能练成的。
他心中惊疑未消,就听牛郎道:“牛郎无所求,但愿在藏经楼上下帷读书一月……”
此言一出,谷凤翔心中又是一震,惊得张口结舌。
既是那桥陵三老,闻言也相顾失色。
须知那藏经楼自建成以来,历十二代,经数百年,从没有人在上面坐上半日的。
原因是秘籍太多,每一件都是以耗尽一个人的心血,只要入了迷,连救都难,能停留上半日的,已属难能可贵,这孩子竟打算下帷一月。
就是因为那些秘笈深奥费解,而招致损伤,所以数百年来,代有禁例,是不准弟子们登楼的。
桥陵三老相顾了一阵,却有些作难,答应嘛!是怕毁了这孩子,不答应,却又有言在先,要人家孩子随心所欲的呀!……
璇玑上人轻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们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牛郎听三老答应了,不禁大喜过望,慌不迭叩头道:“牛郎多谢老人家,但不知有什么条件。”
璇玑上人冷冷的道:“如有一得,不准妄自传人?”
牛郎赶忙磕头道:“这个牛郎懂得,如有妄传,甘受天谴。”
在这时,清淑院通虚居士已然命人准备好斋饭。一场龙争虎斗结束,大家一同进入清淑院。
戴月使者潘奇暗中拉走了小牛郎,到了无人处,问道:“好小子,你的胆子可是不小。”
牛郎笑道:“师伯,你看牛郎不是打赢了吗?”
潘奇没好气的道:“打赢了,哼!是谁教给你要进藏经楼的?”
牛郎道:“怎么?那里去不得吗?糟啦!我上了丑哪吒的当啦!是他让我这样的嘛!我们还打着赌呢!”
潘奇道:“怎样的赌法?”
牛郎道:“我要赢了他们跟我为奴五年,一切听我的。”
“你要是输了呢?”
“我这不是没有输吗!如果输了,我给他们一颗脑袋。”
潘奇闻言心中一凛,暗忖:“好个凶悍的孩子!他把自杀杀人的事,看得如此轻易。”
一阵斋饭吃罢,三老各自回房静坐,穷书生谷凤翔也被人带到一间静室中休息。
牛郎心中想着那块玉佩,他要找机会送给师父,于是趁空儿就溜到了静室中。
穷书生谷凤翔正盘膝坐在蓆上,闭目养神,陪着他的,是渔读耕樵四使者。
牛郎急走两步,跪倒师父身侧,低叫了两声“师父”。
谷凤翔睁开眼来,冷冷一笑,道:“你心里还有师父吗?看你眼中神色,已练成了一门奇功,是什么人的传授?”
牛郎惶恐的道:“那是灭绝神功,轮回居士所传……”
他话未说完,谷凤翔剑眉陡的一竖,心头也倏的一凛,忖道:“我说这孩子眼神有异,原来他已走入了邪道,如不趁机克制,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又一动念,想到了那轮回居士,心想:“怎么这魔头还在人世,轮回谷事后,曾搜觅了多年,都不见一点踪迹,却让这孩子碰上了,看来劫运又成……”
他在心念连转之下,时而皱眉,时而扬目,半晌不说话,闹得个小牛郎彷徨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大一阵功夫,谷凤翔才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早看出你一生有很多奇遇,所以才让你小小年纪,去经历江湖,没想到你真有了奇遇,竟然投得明师,天意使然,人力无法挽回,我是不愿多责怪你,但我也不愿有你这样的徒弟,咱们师徒从此一刀两断,你有你自己的前程,去吧!”
牛郎大眼连眨,迷惘的道:“师父!你不要我了?”
谷凤翔道:“是的!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师父,我也不再问你的闲事。”
牛郎骤然间听师父要和他切断师徒情义,一时却呆住了,他不知自己作错了什么事,引起师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沉声喊了一声师父,道:“师父真的不要我了吗?牛儿作错什么事了呢?要说是为了我私上桥陵,那你就打我好啦!”谷凤翔静坐不动,闭着眼睛,不再理会小牛郎。
牛郎一个劲的哀告乞求,无奈谷凤翔心似铁石,就是闭目不理。
他这样做,本是打算以恩情约束住这孩子,无奈他疏忽了小牛郎的心性。
牛郎是个十分倔强的孩子,他求了半天见师父这样的狠心,不禁犯了牛性,心忖:“既然师父不要自己了,要求也是没用,只要自己心中有师父!就不算是丧心……”
同时他又想道:“师父说得也对,各人有各人的前程,我牛郎只要闯出一番事业来,师父还是会要我的!”
他念头动处,蓦的站起身来,从身上摘下来金钩短剑,往穷书生谷凤翔身前一放,又探手掏出来一块玉佩,也放在地上。
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道:“师父既然坚决不要牛郎了,牛郎心中却永远要记着师父,金钩剑奉还,还有玉佩一块,是茹姑姑所托,命我转交绐师父的,我走了……”
他说到“走了”两个字时,眼中已然掉下泪来。
这孩子就那么倔强,他虽然心中十分悲痛,硬是强忍着,不让泪珠滚下,掉头出了静室,连头都不转一下,径自走去,一直就扑奔藏经楼。
那陪着穷书生谷凤翔的使者,眼见这师徒二位闹僵了,方待出声劝解,倏见穷书生神色大变,两只眼发直的看着地上那块玉佩。
他认识这块玉佩是自己和苗玉茹定情之物,自己离家游荡江湖,为的也就是寻找苗玉茹,如今却只见玉佩不见人,心情上立即掀起了狂涛巨浪,对于小牛郎的走去,他一点都没有查觉。
他凝目直视了好大一阵,蓦的问道:“牛儿!她!她人在何处?……”
戴月使者潘奇还以为穷书生师徒情重,此时有了悔意,忙应声道:“牛儿早走了,是否去唤他回来?”
穷书生谷凤翔闻言一怔,才知潘奇是会错了意,自己也忘了情,苦笑了一下道:“不必了,让他走吧!只是这剑,烦潘兄交给他留作纪念好啦!”
潘奇的心中,还是真喜欢牛郎,也更同情穷书生,他没想到穷书生谷凤翔会这样固执,也没料到有小牛郎这么的倔强。
他为这师徒二人可惜,但他又那知道:这师徒二人的心中,全有个难解开的结,难释的心病呢!
穷书生谷凤翔早已探知牛郎是他的亲骨肉,但他不愿意认下,因为慧根女尼当年的行为不端,使他觉得有辱他昊天剑客之名。
所以,他宁肯以师徒之名,来维持父子的情分,如今连师徒的名份也没有了,他既悔又恨,心中乱糟糟的。
小牛郎呢?他早也就疑心,好多人都对他闪烁其词,尤其在见到谷寒昌谷明两兄弟之后,越发的证明他自己也是穷书生谷凤翔之子。
人家有母我独无,自己的母亲是谁?……
他再参酌圩头村一帮牧童骂他的言语,和自己义父刘老实的情形,小心眼里已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了。
这么一来,使他产生出一种自卑感。
由于自卑,也就倔强,因为他要所有的人都看得起他,他要在人前称雄……
潘奇哪知这师徒间,有这么复杂的情绪,他弯腰捡起了金钩剑,出房而去。
此时的牛郎,在一登上藏经楼,暗中咬紧着牙,心中狠狠的喊着:“牛郎!牛郎!要尽一月之期,看完这楼上有用的书,练成盖世奇功,要天下人都尊敬你,还有无论如何,得找到自己的亲娘,不看人家的颜色。”
他这么心里念着,无疑就等于下了决心。
就在这时,潘奇走来了,一推楼门,竟然拴得紧紧的,忙喊道:“牛郎,牛郎,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里面有了应声,道:“是潘伯伯吗?有话请说吧,恕我不开门。”
潘奇一听,称呼都改了,忙道:“你师父让我把金钩剑送还给你,开开门吧!”
牛郎道:“我可不稀罕什么剑,既然要给我,就挂在楼门口好啦,门我是不开的!”
潘奇又连叫好几声,楼中的牛郎,是连答应都不答应了,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倔强的孩子!”
没有办法,只好将短剑挂在了楼门口,怏怏走去。
牛郎一个人关在楼中,眼见万卷图书,他真不知从何处看起,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感到头昏脑胀。
因为那么多的图卷,每一册都是稀世秘笈,眼中看上了一册,又舍不得放下手内的一册,拿起来这一册,又看中了另外一册。
半天工夫过去,一个字都没有看下去,已然闹得神昏颠倒,头痛欲裂,胸中逆血一阵阵上涌。
牛郎暗叫一声道:“不好!”心忖:“难怪无人敢在这楼上逗留半日了,如此下去,真个得吐血而死。”
念头动处,迅疾放下手中书卷,就地曲肱而卧,运气调息。
起初,因情绪如潮,时而思母,时而念父,齐涌上心来,意马心猿,怎么样也按捺不下,以前的,未来的,出乎料想之外的,无量杂念,一一袭来。
此念甫息,他念又生,那些秘笈典籍,又一一出现,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吞下肚去,自己也可以在一刹那间,成为天下最被尊敬的人。
他虽明知这是不可能,但却就是朝那里想,越想静越不能静,越求不动他偏要动,竟然无法澄神过虑,及照空门。
眼看着小牛郎已将入魔,心中一个把持不住,元神一失,散去主宰,就要心血枯竭而死……
忽然遥遥传来一个声音,细如蚊蝇,但听来却是十分清晰,道:“孩子!记着,贪字最害人。”
这一声细语,无殊春雷乍展,牛郎只觉得脑际“轰”然一响大震,赶紧收摄心神,千想不着,还诸寂灭,潜神内照,方始反诸空虚。
本来嘛!境是心生,幻由思起,什么不去想他,什么也就没有了,转眼间,他就入了忘我之境。
一阵工夫完满,牛郎此际灵台清净,不再起那贪念,他先顺序阅读那近代典籍,乃是天下武林各派的武功绝技,有的书写成文,有的绘成图解。
他一派派的看下去,一家家的研讨着,正邪各派都有,奇绝两道俱全,废寝忘食累了就曲肱而卧,饿了就服食下两颗得自地下丹室的辟谷灵丹。
桥陵执事的人,虽也按时送来饮食,可是全都放在了楼门口,牛郎不用说去动,他是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转眼间过去了七天,穷书生谷凤翔并不是绝情之人,父子情重,他怎能放下心来,曾不断的在楼下徘徊,也曾悄悄的飞上楼顶,暗中偷窥。
但见牛郎这孩子,竟然静心宁志,一切付之无闻,无见,无觉,一颗心全用到那典籍上。
看得个穷书生又怜又爱,几次都想出声招手,但他忍下去了。
牛郎连服了几个月的“玉液金髓丹”,灵丹已服完,功效也立见,他此际不但是一目十行,就是那领悟也较常人高出多多。
七天的工夫不算长,但牛郎已尽人家数月的工夫,他已看完了各家各派的武功秘笈,更是记得确实。
又是七日过去,他又读完了汉以下各代典籍。
再七日,他又详读默记了世间鲜闻的练气真诀。
最后的几天,他一股脑儿思悟参读了桥陵七十二种绝技。
看看一月之期已到,穷书生和桥陵三老,已然候在楼下,等着牛郎出楼。
那知等了半天,并不见人影儿,还以为小孩儿入了迷,立命戴月使者潘奇上楼去看。
不一会工夫,就见潘奇仓皇跑下楼来,道:“牛郎!他走了!”
“走了!走了!那短剑他……他可曾带走?”
穷书生谷凤翔气急败坏的问着,他真没想到牛郎会一声不响的走,更担心的是他是否带着那柄短剑。
潘奇轻叹了一口气,递给谷凤翔一张纸笺,上面写着:“师父!你不要我这个徒弟,但牛郎总把师父记在心里,同时,我还知道,在你我之间,还有一桩秘密,那得等我找到了生身之母,才能知道……”
谷凤翔看到此处,蓦的惊叫了一声,道:“怎么?他……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孩子,苦了你啦!”
吟竹上人忙问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孩子身世凄凉吗?”
他这一问,穷书生谷凤翔才警觉到自己的失态,只好支支吾吾地道:“是的,这孩子身世太凄凉了!”
吟竹上人哪知其中梗概,叹了一口气,道:“我早看出这孩子身世有异,膏梁子弟是不会有这样坚强的。”
穷书生谷凤翔接着再往下看去。
“——短剑我带走,以表明我不忘师恩,玉佩请善藏,那是茹姑姑衷心所寄,师责我所学非人,其实我是身落人手,无法自救,那轮回居士将百年修为元精渡予我之后,人已死去,是我亲手所葬,乞能恕牛郎不得已之过。”
谷凤翔看完了这一小柬,不由得珠泪沾襟,口中不停的念着:“孩子,我错怪你了……”
在这时的牛郎,早已下了桥山,离开中部县了。
这天他方进了秦关,当地土人,都称这个地方是北潼关,忽见从斜道里,走出来几个人。
他一眼就看出来,是傻小子鲁杰、脏孩儿司徒平、朱燕、南宫玉燕、杜小娟等五人,说笑着走了过来。
牛郎闪身躲了起来,看着他们走了过去,心忖:“我何不混在他们之间,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念头动处,就在附近一家烧饼店里,掏了一把锅底灰,朝脸上一抹,把头发也打散开来,又在一处灰土堆里打了一个滚。
这一来,可好看了,完全是个小要饭的,紧走几步,跟在几人的身后。
就听朱燕道:“咱们得走快点,无论如何得在除夕前赶回洛阳,要不然我爹都要想死了。”
傻小子鲁杰笑道:“朱师妹还说我傻呢!听到没有,你这才是傻话呢!”
朱燕一瞪眼道:“我怎么说傻话了,倒要听你这聪明人,是怎么说的啦?”
鲁杰道:“你爹都想死了,你还回去干什么嘛?”
他这一句话,逗得几个人全都哈哈大笑,气得朱燕秀目怒睁,娇叱道:“师兄!你这是咒我呀,我得罪你了,我爹几时得罪你了?等到长安见着师父再说,请她老人家评评理。”
鲁杰有些个不服气,大声嚷道:“评理就评理,是你说的嘛,你爹都想死了,关我什么事?”
朱燕气得浑身打颤,纵起身形来,甩手就打了鲁杰一个耳聒子。
“吧”的一声,打得是又脆又响。
好在鲁杰生得皮粗肉厚,再打重点,他也不在乎,不过他却不愿受气,倏的一瞪眼,道:“师妹,你怎么真的打呀!俺鲁杰怕师父可不怕你呀!”
脏平儿是个和事老,他和傻小子最投缘,鲁杰也最听他的话,忙上去一拉傻小子道:“师兄,别发气,挨两下有什么当紧的,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咱们离远点,不理她们。”
他这劝架的和事老,也是不会说话,这一来却引起了另外两位姑娘的不高兴了。
南宫玉燕秀目一瞪,叱道:“脏小子,你骂哪个是狗,我看你才是只狗呢?”
脏孩儿司徒平的一张嘴,却是个没遮拦,笑道:“好好!我是只狗,那么你是鸡……鸡了。”
他故意把鸡字的声音拖长,说出两个鸡字来,俗称小儿的小便为鸡鸡,不更是绕博骂人了吗?
南宫玉燕是个小姑娘家,闻言羞得粉面飞红,“呛”的一声,短剑出鞘,指着司徒平喝道:“脏小子,你满口放屁,看姑娘不把你舌头割下来才怪!”
司徒平把脑袋一缩,嚷道:“哎哟!好厉害呀,就会欺负我,见了人家牛郎,就喊哥哥了。”
南宫玉燕气得一顿脚,仗剑真要扑了过去,杜小娟拉住了她,道:“姊姊!和他生气才犯不着呢?由他放屁好啦!咱不理他就是啦!”
南宫玉燕顿着脚道:“你没听到吗?骂的都是些什么话!我非得和他拼了不行!”
杜小娟道:“姊姊!咱们不会跟师父讲吗?让他被打一顿好了,看他还胡说不胡说了。”
司徒平也知道二燕没有一个好惹的,趁机下台,忙道:“好,你们厉害,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请你们先走,我们跟得远远的,少说话免招灾,总可以了吧!”
闹到这个节骨眼上,南宫玉燕等似占了上风,低鬟一笑,短剑还鞘,径自前行。
脏孩儿司徒平同着傻小子鲁杰,远远的跟着人家,最后是那牛郎。
朱燕思亲心切,她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洛阳,倒在老爹爹的怀中,好撒上一阵子娇,所以一个劲的催着赶路,走到天已黄昏,还不让大家休息。
杜小娟忍不住问道:“朱姊姊!你是不是要在今天夜里,就赶到洛阳的?”
朱燕道:“我恨不得那样!”
南宫玉燕笑道:“此处离洛阳少说还有三千里,以我们的脚程,像这样不眠不休的跑,一日夜不过三百里,也得走个十天半个月,要打算今夜赶到洛阳,除非是神仙才行。”
朱燕笑道:“玉妹!难道你不愿走快点吗?”
南宫玉燕笑道:“像这样的跑法,我可受不了,不等跑到洛阳,我就得先倒下去了。”
杜小娟笑道:“我猜朱姊姊不是赶回去给朱伯伯拜寿的!”
朱燕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她也不好意思催了,回头去看,司徒平和傻小子鲁杰,已不见了影儿,她担心会把二人走掉了,也就放慢了脚步。
她听杜小娟这么一说,笑道:“死丫头,我不是赶回家去拜寿,是回去干什么的?”
杜小娟眨了眨眼,笑道:“我猜一定是有人在府上等着姊姊的?”
朱燕笑道:“死丫头胡说,谁等着我干什么?”
杜小娟笑着朝南宫玉燕一挤眼笑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是姊姊的心上人,他一定早在府上等着?”
“是谁?”朱燕笑着停下脚步,叱道:“碎嘴的丫头,你今天不说出来,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嘴。”
杜小娟似像真怕朱燕撕她的嘴,抬手抚住了樱口,笑道:“我知道是知道,但我不敢说。”
“你说!你说!你说呀!我才不怕人家胡说呢!”
南宫玉燕接口道:“我也知道是谁,要不哪会这样赶路似的,逼着人家跑呢!”
朱燕笑道:“好哇!玉丫头她也找上姊姊了,今天非得说出来不行。”
南宫玉燕笑道:“这可是你逼着我说的呀,说出来你可不能生气。”
朱燕笑道:“少贫嘴,快说,我倒要听你会编出个什么样的人来?”
杜小娟笑着接口道:“除了小牛郎还有谁……”
她话没说完,朱燕已纵身过去,抓住了杜小娟,笑骂道:“你这个小捉狭鬼,闹了半天,竟说出这样话来,胆敢胡乱编排起姊姊,看我先撕了你这张嘴再说。”
说着抬手真的向杜小娟嘴上抓去。
杜小娟反手就是一掌打到,朱燕伸手架住,杜小娟一使劲夺开被扯住的一只手,就势点向朱燕胁下。
朱燕施展开二十八手巧打应付,杜小娟也使出正反三十六手拿云手,打在一起,两个人一面动手,一面笑个不停。
正斗之间,忽然响起了哈哈两声大笑,接着就是两条人影扑到,一个是傻小子鲁杰,一个是脏孩儿司徒平。
他两人从后将一赶到,就看到两人打在一起,鲁杰蓦的停住脚步,瞪眼道:“是什么人敢打我师妹,看我不劈了她。”
司徒平道:“是她们在打着玩的嘛!谁敢惹那小妖精?”
鲁杰翻了翻眼道:“脏小子,你可看清楚没有,真的是打着玩的吗?”
司徒平道:“你长着眼睛不会自己看,打架有笑着打的吗?”
“嗯!”傻小子哽了一声,道:“真的是两个妞妞打着玩的,咱们得去劝劝,别让他们打恼了,可就真的打了。”
于是他先就哈哈笑着喊道:“师妹别打啦!我来了!”
别瞧傻小子心眼有点浑,他却分得出远近厚薄来,他一扑上来,就迎向了杜小娟。
脏孩儿司徒平见状,心道:“这个小子生得也有偏心眼的,不找他的师妹,却找上我的师妹……”
念头动处,也扑了上来。
就在两人身形方落,“吧吧”两声脆响过处,两个人一人挨了一个耳聒子。
傻小子一怔嚷道:“怎么打起我来了……”
脏孩儿抚着半边脸,气得一声不哼。
倏的有人接腔道:“这就叫管闲事落不事,一人挨了一巴掌,老实了吧!”
朱燕等五人闻言,抬头看去,见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孩,比脏孩儿司徒平还脏,一脸的黑油泥,涂得都分不出鼻眼,身上衣服,也是粘满了泥浆,可以说是脏到了家,只是那声音有些耳熟。
南宫玉燕扬了扬眉梢,惊叫道:“咦!你是牛郎,怎么弄成这个样儿了,好脏哟!”
牛郎见自己这副模样,仍然被人家认了出来,就又装出一副小无赖的样儿,挺着小胸脯,道:“还是妹妹好,能认出我这哥哥来,混糟了,有什么办法?”
南宫玉燕听了牛郎这两句话,没来由粉面通红,气得秀目圆睁,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自己是叫过人家哥哥的呀?
朱燕却咬紧着牙,一声不哼蓄势待机发难。
杜小娟瞪大着迷惘的眼,死盯住小牛郎,就如看穿人家的心脏似的,眨也不眨一下。
傻小子鲁杰一颗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嘴中喃喃的道:“这个人不像是小师兄嘛?……”
脏孩儿司徒平已然纵到牛郎身侧,高兴的道:“小师兄……”
牛郎摇手道:“从现在起,你改口喊我大哥,大大哥!懂吗?”
司徒平迷悯的道:“那是为什么呢?”
牛郎道:“这个你不用管!反正现在我要干一番大的事业,我要比任何人都大……比天都大!”
司徒平仍是不解,他闹不清牛郎在说些什么大呀大的,愣愣的问道:“你怎么会比天大呢?”
牛郎一瞪眼道:“叫你不用多问嘛!走!跟我去练武功去!”
司徒平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去?”
牛郎立时就瞪了眼,冷冷的道:“为什么?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像你这样的一个朋友,你不跟我走,我找谁去?”
司徒平道:“交朋友也不一定要跟你走嘛!这里不是也有我很多朋友吗?”
牛郎冷哼了一声道:“你脏平儿真没出息,和女人交朋友,该倒八辈子霉!”
杜小娟倏的一瞪眼,娇叱道:“咦!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和我们交朋友,凭什么倒霉!”
牛郎猛的一抬头,看出来是前些时和人家斗狗的那姑娘,不屑的撇了一下嘴,道:“这没你的事,给我滚开点!”
杜小娟反手抽出来一条软鞭,在手中抖振了一下,娇喝道:“我偏不滚,怎么样了,我叫你滚开些,讨厌死了!”
牛郎瞪眼道:“你骂谁讨厌!”
朱燕和南宫玉燕同声接口道:“就是骂你讨厌,不要脸,交朋友也有强求的吗?”
牛郎目光一扫,哈哈笑道:“怎么?你们想打架呀?好哇,要动手一齐来吧!”
杜小娟娇叱一声,纵身过来,抡起软鞭,一招“满天飞花”,掩头盖脸,朝下就打。
牛郎退后一步,让过了一招,笑道:“我牛郎从今天立下个规矩,不和女人单打独斗,要打就一齐上。”
一语未毕,朱燕和南宫玉燕,各抡起短剑,分左右扑上,一齐攻打小牛郎。
牛郎反手迎敌双剑一鞭,抽空儿还向朱燕招呼道:“小妖精!从今天起,我不再让你那短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燕咬紧着牙,一声不哼,抡起短剑,疯狂的进扑。
傻小子鲁杰翻了一阵眼,突向脏孩儿司徒平道:“脏小子,你说说看,他真是小师兄吗?”
司徒平呆呆的道:“你不会看吗?我怎会知道!”
鲁杰道:“我上去一试就知道,因为他摔过我的筋斗,能再摔我一下,他就是小师兄,摔不倒我,我就打死他。”
他说着,把两只拳头一攒,冲了过去,对准牛郎后心,猛的一拳捣出。
牛郎背后宛如是长了眼睛一样,就在傻小子一拳方一击到,他倏的一回手,扣住了傻小子的脉门。跟着身形快若旋风一样的一闪,人已到了鲁杰身后,傻小子作了他的挡箭牌。
在这时,朱燕等三位姑娘,三般兵刃,卷起一阵劲风,齐袭而下。
杜小娟鞭打肩头,朱燕剑刺后背心,南宫玉燕剑削左肘,三般兵刃何等凌厉,全都打了个实在。
就听“喇喇”几声响处,有一股反震之力,撞了回来,震得她们手腕生疼。
又听傻小子叫道:“你们怎么打起我来了,俺要不是有先天混元一炁神功护身,这不就完了吗?”
原来她们那三般兵刃,全都招呼在傻小子身上了。
这一来,把傻小子才上身的一件新褂儿,劈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三女方自一惊,就听牛郎道:“傻老兄,小心点,看我再摔你一个筋斗。”
说着手腕一振,傻鲁杰脉门被制,用不上劲,真的被摔了个仰面朝天。
他躺在地上并不起来,翻起了眼珠,瞪视着牛郎,愣愣的道:“咦!真是小师兄呀!这一筋斗摔得和从前一样嘛!”
就在这时,左侧树林中,忽然纵出来两人。
朱燕一眼就看出来是莫莺儿和苗玉秀两人,忙喊道:“师父快来呀!又是小贼牛郎在欺负人呢。”
喊声甫落,两人已到了跟前。
苗玉秀先向朱燕叱道:“又是你这丫头生事,害我们在永丰等了你们两天,又为什么打起来了?”
朱燕满含着委屈,道:“是这小贼欺负人家嘛!”
苗玉秀瞪了牛郎一眼,见这孩子脏得不成样儿,忙问道:“他是什么人呐?”
傻鲁杰躺在地上嚷道:“他就是小师兄嘛!”
“放屁!”苗玉秀喝骂了一声,鲁杰不敢吭声了。
南宫玉燕接口道:“他就是牛郎嘛!”
“牛郎?”苗玉秀心中这么叫出了一声,厌恶之感,随之而生。
她想起当年梁山水崖,穷书生和如意仙子于香红那一幕缱绻的情形,刹时间,妒火中烧,她恨!怎么自己不生育,狐狸精就那么一度春夙,就留下了孽种。
苗玉秀自从知道了牛郎身世之后,从内心里产生出这么一个不正常的观念。
莫莺儿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上了,她只觉得这孩子太淘气了,好坏他总是谷凤翔的骨肉,不能让他在江湖上胡闹下去,应该给他个教养。
于是,冷冷的道:“孩子,你就这样在江湖上胡闹吗?你师父呢?”
牛郎一仰头笑道:“我从现在起,没有师父了,谁也别打算管我。”
莫莺儿道:“你不是穷书生谷凤翔的徒弟吗?怎么又没有了师父呢?”
牛郎道:“从现在起,他不要我这个徒弟了嘛!”
莫莺儿道:“他人在何处?”
牛郎道:“他现在在桥陵上苑!”
“小野种胡说八道!”
苗玉秀接口骂了一句,本来她和莫莺儿离开桥陵不久,那时说穷书生去了小寒山,怎么这时又在桥陵。
但是她这一句“小野种”,骂起了牛郎的火来。
自从在圩头村牧牛之时起,牛郎常听到有人这样骂他,如今他悟出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他是穷书生谷凤翔的儿子以后。
小心灵上起了一种变化,他常常这样的自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认徒不认子,母亲又是谁呢?……”
所以也就最恨人家这样的骂他,“小野种”三字,无疑是一支毒箭,戳伤了小牛郎的心。
于是,他倏的一瞪眼,朝着苗玉秀喝道:“臭婆娘,你骂谁?”
他还骂了这一句,也激起了苗玉秀的怒火。
因为不论怎样,苗玉秀也是牛郎的庶母,怎可骂起“臭婆娘”来了。她怎能忍得下,一翻手,长剑出鞘娇喝道:“好小子,你胆敢骂起我来了,看剑!”
喝声中,剑气如虹,如青龙出海,刺向了牛郎。
牛郎仍是不亮出剑来,双掌一错,迎着来势,拆招还招,一边却喊道:“要上你们就一齐上,我说过的,不和女人单打独斗。”
朱燕喊了一声,“好了”抡剑也扑了上来。
南宫玉燕和那杜小娟,分左右齐扬兵刃,刹时间,把牛郎困在了核心。
牛郎力敌四个人,毫无惧色,但因苗玉秀的功力却非泛泛,他虽一时未落败,但已是防守的时候多,进攻的时候少,不如先前从容了。
莫莺儿一旁高叫道:“孩子,你认输了吧!再要不识进退,后悔可就晚了。”
牛郎哪听这些,但他可也知道眼前的形势不利,就这样拼下去,也觉得有些不值。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双眼倏的霞光闪烁,一掌横扫而出,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喝声甫出,身前卷起一股狂飙,真有开山裂石之势,激撞而起。
小朱燕和杜小娟首当其冲,两人都慌忙闪避。
朱燕身形较为灵巧,一个“细胸巧翻云”的式子,倒纵出去。
杜小娟功力较差,身形慢了一点,右臂被掌风扫着了一点,痛如刀割,“呛啷”一声,拿不住手中软鞭,竟然坠落地上。
牛郎趁势冲出重围,纵身就朝树林中窜去。
莫莺儿早已截在了那里,娇喝一声道:“孩子,你还走得了吗?”
牛郎“呸”了一声,呼的一掌劈出。
莫莺儿举掌迎击过去,“轰”然一声过处,树断枝叶纷飞,竟被震得退后了五六步,牛郎也后退了两步。
就这么一缓的工夫,苗玉秀已从侧面攻上,南宫玉燕也一剑扫到。
好个小牛郎,他并不和二人动手,猛然一个翻身,跃起数丈,窜到了脏孩儿司徒平身边。
司徒平知道自己的武功差劲,动手也是白挠,所以根本也就没有打算和他动手,但他却想溜开去。
就在他开溜的念头方起,不料牛郎出手若风,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
在这时,朱燕和杜小娟一剑一鞭,挟着风声,同时攻了上来。
牛郎提起了脏孩儿司徒平,当作了兵刃,抡起来横着一扫,喝道:“你们杀吧!”
朱燕和杜小娟赶忙撤剑,苗玉秀和南宫玉燕,也迅疾回身抢救。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失去了两人的影儿。
只听树林中传来一声长笑,笑声越去越远,显然牛郎也走得远了。
苗玉秀气得猛一顿足,就要纵身追去。
莫莺儿拦住了她,道:“秀妹,算了吧!你追也没有用,我想他是不会伤害司徒平的!”
苗玉秀道:“真气死我了!”
莫莺儿笑道:“气有什么用,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孩子,有什么办法,解铃人还须系铃人,让翔哥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吧!”
苗玉秀道:“可是又朝哪里找他去呢?”
莫莺儿道:“明年上元是朱大哥的万寿,我想他一定会去的,咱们不妨去洛阳等他,到时看他们怎样向我们交代吧!”
苗玉秀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一行六人,就顺着沮水,奔向了蒲州而去。
牛郎挟着司徒平,一口气跑出去三四里路,找了一个山谷冷僻之处,放下来脏孩儿。
他朝一块大石上一坐,气哼哼的道:“好你个脏平儿,敢不听我的话,我牛郎那一点对不起你,今天我非得治一治你不可!”脏孩儿司徒平一看牛郎的神色,吓得他慌不迭分辩道:“小师兄……不……不,大哥!脏平儿哪敢不听大哥的话呢?”
牛郎道:“那你得赌个咒,一辈子都得跟着我?”
司徒平作难的道:“我答应跟着你就是啦!何必要赌什么咒呢?”
牛郎冷冷的道:“那不行,赌个咒我才能信得过你!”
司徒平道:“我跟着你倒是可以,只是我怎向我师父说呢?”
“你师父?哈哈!不就是那丑道士吗?告诉你,连那个和尚在内,从今天起,他们得跟我牛郎当五年奴才!”
司徒平迷惘道:“这个我却不信!”
牛郎笑道:“到时你就会信了,他们是输给我的呀!”
司徒平眼见牛郎那得意的样儿,不由他不相信,忙道:“那样就更用不着赌咒了,我师父都听你的,我这个徒弟,还敢不听。”
牛郎道:“不是那样的,他们是输的,咱们没有打赌,你却没有输呀!”
司徒平笑道:“就也算我输好啦!”
牛郎道:“那不行,还是得赌个咒儿。”
司徒平嘟起了嘴,道:“放屁不疼,赌咒不灵,随便说个天打雷劈,有什么屁用,大丈夫一言……”
他没有啰嗦完,牛郎笑着摇手道:“好啦!好啦!看你的废话有多少,咱们是君子一言,可不许反悔!”
司徒平道:“那我是不是得拜你为师……”
牛郎笑道:“小兄弟,咱们话可得说清楚,我因为高兴和你好,我是你的大哥,就得传你的武艺,收徒弟太麻烦,才不那样哩!”
司徒平道:“那我叫你大哥师父好吗?”
牛郎装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儿,摇手道:“不行!不行!那样不好听,就喊大哥就成。”
司徒平又问道:“咱们这往哪里去呢?”
牛郎想了一阵,道:“当然是先找地方吃饭,练功夫,然后到洛阳去找你师父。”
两个小孩儿说笑着走去,他们忘了方才那一场恶战,走的方向,也是往蒲州府去的路。
走着,牛郎陡的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望着天,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脏孩儿司徒平迷惘的看着牛郎,他无法猜到人家的心思,便叫道:“大哥!你怎么啦?”
牛郎哦了一声,道:“平弟!你说什么呀?”
司徒平笑道:“你是在想什么嘛?”
牛郎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觉得她很像我娘,但又不像!”
司徒平笑道:“大哥!你什么都行,就这一点你却傻了。一个人还有不认得亲娘的?”
牛郎叹了一口气道:“人家都有亲娘,就是我没有……”
他说到此处,不由得黯然神伤……
忽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转身看着司徒平道:“平弟!咱们是好朋友,我是你的大哥,对不对?”
司徒平笑道:“这还用说吗?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大哥!”
牛郎松了一口气,道:“我就是因为没有母亲,好多好多的人,都看不起我,也仇视着我,连我师父在内。”
司徒平道:“你说的是穷书生谷师叔吗?”
牛郎倏的一瞪眼,道:“你怎知道的?”
司徒平笑道:“我早就知道了,是在苦泉镇关帝庙内,听我师父和笑师伯,还有莫姑姑苗姑姑,他们在说起你。”
“说我什么?”
“他们不但说你是谷师叔的徒弟,还说你是他的儿子呢!”
“可曾提到我娘的事吗?”
“提是提到了,不过他们没有说清楚,我也没有听清楚!”
牛郎咬了一下嘴唇,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司徒平迷惘的道:“你说是谁呀?”
牛郎道:“是我在中条山救的一个女人,我喊她茹姑姑的,我猜她一定就是我娘!”
司徒平道:“那你是不是去找她呢?”
牛郎道:“当然是要去找她啦!不过你跟着我不怎么好!”
司徒平愣愣的道:“你刚才还叫我跟你一辈子,怎么这时候不要我了。”
牛郎道:“现在仇视我的人太多,你和我走在一起,不是也让人看不起吗?”
脏孩儿司徒平也是个孩子,年岁和牛郎差不多,更也是个淘气鬼闯祸精,天不怕地不怕,闻言慨然道:“凡是有人仇视大哥的,便是脏平儿的仇人,那没有什么。”
牛郎道:“你真的对我好,听我的话?”
司徒平道:“脏平儿不听大哥的话,听谁的话?”
牛郎道:“我如果叫你去杀人,你也干!”
司徒平把胸脯一挺,大声道:“杀一百个也行!”
牛郎高兴得跳了起来,道:“好!这才是好兄弟呢。走吧!咱们先去秦岭东河桥,见了我亲娘,练成了功夫,咱就杀人出气!”
喊嚷声中,两个孩子,一迸三跳飞跑下去。
在这时,从矮树丛中,现身出来一个俊品书生,他望着两个小孩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是我的错,小孩儿家他有什么仇,他是失去了爱,走上了偏激的路,我更不该逼他,大错已铸成,杀劫随之来,难道真的魔由心生吗?……”
这书生正是穷书生谷凤翔,在桥陵他逼急了小牛郎,断绝了师徒恩义,但又无法捡回来父子情份,等牛郎一进入藏经楼,他就后悔了。
他不断的在那藏经楼下徘徊,想找机会向牛郎讲和,无奈那孩子太倔强了,竟然一个月没吃桥陵粒米颗饭,关门又关得紧紧的。
他几次想打算破门而入,但又不愿打扰孩子用功。
因为在桥陵来说,数百年来,还就没有人能在藏经楼上,停留过一日的,最多能熬上五六个时辰,但也都身受内伤。
但是这孩子竟能在上面住上一月,这岂非奇数,也是孩子的天缘。
若要冒然闯了进去,岂不是要害牛郎走火入魔,所以她始终没有勇气闯进去。
只以为一月期满,父子即可相见,哪知,小牛郎偷偷的走了。
于是,他才立即追下山来,暗中窥察牛郎的行踪。
他在暗处,听了两个孩子的对话,他懊悔,他惭愧,他内疚,但他更是惧怕。
他想:“要是由这孩子的身上,造下无边杀孽,可全是自己所逼出来的……”
刹时间,他又眉笼杀机,拳头握得紧紧的,喃喃的道:“趁着祸患未成,不如先除去了他……”
念头动处,顿脚就跟在牛郎后面,追了下去。此际已然是太阳西垂,他一口气追出去三四十里路,才远远的看见两个孩子的影儿。又赶了十几里路,忽然又不见了两个小孩,从山下传来一阵犬吠声,知道必是村落所在,就循声飞纵过去。
到得近前一看,见是两座草房,北房是三间、西房是两间,另有仅搭屋顶,没有墙壁的四间草棚,两间放着木槽,靠西房的一间,修起炉灶,就做了厨房。
剩下的一个草棚,乱七八糟的放了些东西。
院落四周,是用石块砌成的矮墙,有几处已倒了下来。
破板门上插了一个烂布的市招,乃是一家客店。
在陕北一带,居民大多都住的是窑洞,就是有客栈,也多是窑洞和草房毗连,但这一家却是仅有几幢草房。
尤其在这地方开店,路僻人稀,哪会有多少客人?穷书生谷凤翔就疑心是座“闷窑子”(黑店),于是借着山石树木掩遮,凑近过去,仔细的打量。
就见从北房中出来一人,身材高大,相貌凶恶,有四十以外的年纪,喊道:“田娃子呀!怎么叫你没听到吗?”
西房中有人应道:“爹!我这不就来了吗?”应声中,就见出来了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同着一个生得丑陋,但又打扮得妖精的少妇,端着饭菜,问道:“爹!在哪里吃呀?”
那人道:“有酒没有?”
那小伙子道:“我方才去赊,吴老二说,欠账太多了,不赊!”
那人气得一跺脚道:“这老王八蛋,是找不如意,不定哪一天,惹我白成财冒了火,不把他那鸟店烧光才怪!”
那小伙子惊慌的道:“爹!你是怎么啦!西屋里有客人呐!”
白成财“呸”了一声,道:“你这驴日的东西,什么客人不客人,不就是两个小杂种吗?白老爷狠狠心,就像捏臭虫样的,就把他们给毙了,要你多操心!”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块银子,朝那小伙子身上一丢,又道:“去,打酒去,多买点你也喝些壮壮胆,等会好捻秧子。”(注:江湖术语杀人。)
那小伙子接过银子,道:“爹,那两个小希娃,没有什么好油水,倒是开店的吴老二,听说积下几个钱,都兑成了银子,埋在地下呢?”
白成财笑叱道:“去吧!就你的废话多,给你讲,那将来都是姓白的银子。”
那小伙子接了银子,出门而去,丑妇和那壮汉进入北房。
穷书生迅疾纵起身形,上了西房,从后房坡用了一式“夜叉探海”,从后窗户向里看去,见那房中人正是小牛郎和脏孩儿司徒平。
两个孩子尚不知祸已临头,仍在商量着练功的事。
脏孩儿司徒平道:“大哥!我恐怕帮不了你多大的忙,因我的能耐太差了嘛?”
牛郎道:“前些时盗来的那‘万乘真经’,你把那真诀记熟了没有?”
司徒平道:“记了一半,也忘了一半,现在是一句都不知道了。”
牛郎笑道:“你真笨,记着的东西,怎么能忘掉呢?”
司徒平道:“我可是下狠心要记着的,但是脑子不帮忙,哪有什么办法?”
牛郎轻叹了一口气,道:“碰上你这个笨人,算我倒霉,今天我试一试‘金针渡线’的功夫,看看怎么样?”
窗外的穷书生谷凤翔一听,当堂一凛,心道:“这孩子也太胆大妄为了,这样的‘内功渡气’之法,也是随便可以试的,如一受惊扰,内力反侵,就得吐血而亡,连救都难。”
他心里在想着,就见两个孩子已对面盘膝坐好,牛郎两手平伸,双掌抵住司徒平的“华盏”、“紫宫”两穴,闭目作深呼吸。
转眼间,就见牛郎额间汗凝如豆,似极疲惫,但面上仍含有一种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司徒平却是二目垂帘,呼吸无闻,初时似有些不耐,瞬然间就已神仪内莹,宝相外宣。
穷书生谷凤翔见状,心中暗道:“真没有看出来,此子在经楼一月,内力造诣已到这样的火候,如不趁此除去,以后就要多费手脚了。”
念头转处,方得穿窗而入,脑际蓦的映出一段往事:
“——梁山水泊一小舟,一双青年男女,横卧在舟上,船小容不下两个人,他们硬挤着,月影波光里,酥胸双峰间……”
“——又是一都丽小寝宫,裸体美人自天降,只一纱裙掩身,何来狂风云雾,原是美人摆起了纱裙……”
好个的柳腰,越发显得纱裙如伞,媚绝人寰,撩得人眼花撩乱……
接着就是一场荒唐事,挥戈跃马闯玉关。
想不到,就那么春风一度,留下了这条祸根……也许是千里驹,岂奈以后的事儿,难讲……
小牛郎哪知生死就在一瞬间,他仍在默运神功,使自己的一股元阳真气,源源注入司徒平体内。
在此时,那司徒平已然面色红润,牛郎的头顶上却冒出蒙蒙白气。
窗外的穷书生谷凤翔,倏的一咬牙,暗叫一声:“此子不除,武林将无宁日,为消弭一场浩劫,我谷凤翔舍一子,岂可不为!”他似已下了决心,反脚一弹,人已穿窗而入。
倏的院中有人嚷道:“爹!酒……”就只喊出了半声!以下却没有声息了。
接着就是那白成财的声音,道:“田娃子吗?打酒回来啦,快点进来,瞧都二更天了。”
但并没有人回声,白成财可就急了,骂道:“这娃儿真没用……”
说着就开门出房来,就只惊咦了一声,以下也不响了?
厨房中刀铲坠地,“呛啷”一声响,不用看,想必那丑妇也被人制住了。
穷书生却不禁大奇,心忖:“以自己的武功造诣,这家店中住有高人,自己竟会没有查觉到?那么这人是谁?是友是敌?……”
他念头转处,立又穿窗而出,隐身房坡向下一看。
就见那小伙子捧着一坛酒,呆站在大门口,白成财瞪眼立在房门口。
厨房中灯光闪烁,那丑妇人依灶而立,一动不动。
这种情形,行家一看,就知是被人点中了穴道。
穷书生谷凤翔不禁大吃一惊,他看出人家这点穴的手法,却是高明得很。他长起身形来,故意暴露出目标,打算诱那暗中的人现身。但是,四外里寂静如死,只有寒风在呼啸,哪有个人影儿。他念头一转,心忖:“管他是什么人,以自己的武功,还怕着谁来,眼前是除去这条孽根,以为武林消弭掉一场杀劫才是。”
迅疾转身,一个“飞燕穿帘”的式子,又复回到房中。
他这次似已下了决心,闪身到牛郎跟前,手扬处,正待一掌劈下。
牛郎此际已醒,睁目一看,心中大骇,冷冷的道:“是你呀?我早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你能说出为什么要杀我吗?”
穷书生心中陡的一震,虎目中隐隐现出泪光来。
牛郎面色惨白,瞪眼看着这曾为他师父的穷书生,也是他身世之谑中的父亲,缓缓的道:“你哭了,我知道你心中很痛苦,要是你杀了我之后,心中会好受点,那你就动手吧!不过,我就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这两句话说得情深义重,任他穷书生谷凤翔再狠的心,那抬起的一只手,也无法落下,同时面色大变。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谷凤翔的一颗心,也是肉长的,怎能下得手去。
但当他想到将来武林中的劫难,狠了狠心,冷冷的道:“孩子,你认命吧!快说你有什么事……”
牛郎大眼中也滚落出两行热泪,哀哀的道:“我只要知道,谁是我亲娘……”
穷书生心中又是一凛。但他仍是狠起心肠,冷冷的道:“你到阴曹地府自会知道,恕我不能跟你讲……”
说着,一掌猛的下落,只听喇的一声,牛郎闷哼了一声,向后仰倒下去。
第十章
北风正急,霜天晓角闻塞笛,爱与恨,难择极……
谷凤翔双眼盯着牛郎,抬起的一只手,慢慢下落。
眼前的孩子,是他一手培育而成的传人,也可能就是他的亲骨肉。
虎毒不食子,他怎能下得了手?……
在这一刹那间,脑际闪过十二年前,充满着血腥的往事,再低头一看牛郎那宁静的神色,使得他豪气顿挫。
又一想到牛郎方才在路上对那脏平儿的几句话,分明此子要在江湖上掀起无边骇浪,为策今后武林的安谧祥和,宁可牺牲爱子的性命……
一时间,他那一腔热血,时而冲上头顶,聚又降到脚下……
但觉得,在他所经过无数磨折的劫难中,从没有一次比得上目下的难以解决,和令人困恼痛苦。
就在他正陷入苦恼之际,倏的窗外传来了一声幽幽长叹。
“什么人?”
谷凤翔轻喝了一声,穿窗而出。
“阿弥陀佛——”
丈许外的树后,应声又传出一声佛号。
跟着就见转出来一位缁衣女尼,手持佛尘,徐步走了过来。
谷凤翔精目如电,细看那女尼年约三十来岁,着一身宽大缁衣,虽然她铅华洗净,但仍掩不住她那修眉凤眼,以及雪玉般的皮肤,看去依然是美丽动人。
尤其那一双清澈得如一泓秋水的眼睛,在他心目中是十分的熟悉……
他微微的怔了一下之后,吃惊的道:“是你?”
那女尼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道:“怎么?你想不到吧!”
谷凤翔不自然的微笑了一下,缓缓的道:“是的!我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你?”
女尼道:“那么你是感到吃惊了?”
谷凤翔道:“那却不见得,我早就预料到会和你见面,只是没有想到在这里!”
女尼冷嗤了一声,清冷的道:“你认为你很了不起,是吗?”
谷凤翔笑道:“那却不敢当,不过我却从孩子的身上,猜到你终必要和我见面。”
女尼道:“你知道那孩子是你的了?别忘了!你错了!”
谷凤翔虎目连眨,微微一怔,道:“难道他另有父亲,不是我的……”
“是你的骨血,但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也大可不必去杀死他了!”
谷凤翔有些愠怒,冷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尼的神情,仍然是冷若冰霜,随口道:“可记得当年九龙山且退谷的事吗?我是怎样的求你,你答应了没有?……”
话音顿了一下,她见谷凤翔没有反驳,接着又道:“目前你却自认,且又要动手杀死他,姓谷的,你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吧!”
谷凤翔道:“他虽非我子,但是我的徒弟……”
女尼插口道:“毒害一个弱小的孩子,也是你这称为侠义之士所当为的吗?”
谷凤翔闻言,心情一阵激动,强自抑制住,缓缓的道:“我谷凤翔一生行侠仗义,把别人之事,看得比自己还重,此子如不趁今日除去,将来或许会在武林中掀起漫天血浪。”
女尼冷笑了一声道:“好一番正义磅礴大道理,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违心之论,枉称侠义之士。”
谷凤翔胸中又是一阵激动,冷冷的道:“你得说出个道理来?”
女尼道:“孩子有什么恶迹,你分明是打算斩草除根,怕沾辱了你那英名,沽名钓誉之辈,也配自称侠义。”
谷凤翔为之语塞,怔了一下,改变了话题,笑道:“我真没想到,像你一个皈依三宝的人,仍还尘缘未断。”
女尼突的把面色一沉,冷冷道:“信佛,佛就在心田,缘是不漏‘果’,佛也得爱其子女,进而以赤子之心,爱及世人,佛曰慈悲,不就也是爱吗?”
谷凤翔无言反驳,不禁有些愠怒,喝道:“不论你怎么说,我谷凤翔为人做事,只要无愧于天地,此心就安!”
女尼道:“你是决心要杀死孩子了……”
谷凤翔道:“不错!”
女尼道:“你有没有想到,假如你真的对孩子下了毒手,我能和你善罢干休吗?”
谷凤翔闻言一愣,冷漠的道:“那也没法,只好由你了……”
他说着,迈步就朝房门走去,理也不理!
女尼见状心头一急,身形晃处,已纵到了房门口,反身拦住去路。
谷凤翔脚下一停,愠怒的皱了一下眉头,道:“你真的打算阻我吗?”
女尼决然道:“除非你使我血溅三尺,不然休想伤我孩子。”
谷凤翔道:“既然这样,谷某可要得罪了!”
他话音方落,左右手一齐发难,左手发出一股潜力直劈对方前胸,右手却疾若闪电般攫捉对方手腕。
那女尼并不还手,只是把个身形像陀螺般,一阵疾转,灰影飘闪,煞是好看,居然轻轻卸去了掌力,也脱开了谷凤翔的手底,仍然没有离开那门口。
这一来,却激起了谷凤翔的真怒,陡然间又是一掌劈出,掌力雄劲得有如暴风呼啸,震得那幢茅屋,一个劲的抖动,就似要倒塌样的。
那女尼微微一笑,也迎着拍出了一掌。
谷凤翔但觉对方掌上潜力,阴柔强韧无比,正待要增加功力。
那女尼倏的一声惨叫,身形摇晃了两下,往后一仰,栽倒在地。
谷凤翔不禁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掌会将人击毙!再者,他和这女尼,当年总还有一段不了之情,心下也实在不忍。
一个箭步,扑了过去,从地上抱起了那女尼,眼中热泪已流了下来,口中频呼:“红姐!红姐!你……”
这女子正是当年的“如意仙子”于香红,她如今皈依了三宝,拜在大悲神尼门下,改名为慧根。
她这时面目苍白,口眼紧闭,嘴边还有一丝血迹,但听到了谷凤翔的呼声,慢慢的睁开眼来,露出来一丝苦笑,道:“翔……快……快,看……孩……孩子……”
谷凤翔这才意会到,房中的空气,有些紧张,同时也查觉到慧根女尼,并不是被自己所伤。
于是抬头向房中看去,不由得心中一震,身躯一抖,几乎把怀中的慧根女尼,扔在地上。
就见房中一灯如豆,牛郎躺在床上,双目圆睁。
那床边站着脏孩儿司徒平,右手扬着七宝诛心鞭,气虎虎的瞪大着眼睛。
房中地方本不宽敞,但却挤着七八个人,全都是黑巾蒙面,只看出两眼闪闪发光。
最靠近床边的两个人,正在说话,似乎起了争执。
靠左边的一人道:“本教曾被这娃儿闹得封坛收旗,我们教主也受骗远走南天山,结果带伤而归,不得此子实不甘心,没料到晋西五义会出手架梁。”
靠右边的人,哈哈笑道:“敝帮也曾被他连伤数人,是我们帮主传下红旗令,要将此子解往断魂谷总舵,屠堂主可知道我们帮规森严,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屠堂主见谅一二。”
原来这七八个人,并不是一路来的,一批是天残教的三位堂主,辣手金雕屠英、四方太岁况伦、铁鳞金线尤灿。
另一批乃是晋西五义了,子母追魂弹宫大方、伏崖参军温铨、飞背眠花袁诸、钻天鹞子雷济、窥灯鼠苗世玉。
屠英冷笑了一声,道:“久闻晋西五义威振秦晋,怎么这样脓包,老实告诉你吧!这小娃儿在下要带走,你们如觉着委屈,可请贵帮主向敝教主交涉……”
晋西五义闻言,都忿然作色,纷纷交头接耳。
伏崖参军温铨是晋西五义中的智囊,他瞧了瞧几个人的颜色,知道无法善罢干休,当下仰天大笑道:“很好!尊驾既然没有把我们兄弟放在眼内,你们就试着看看,能否把他带走……”
屠英闻言吸了一口真气,以他的性情,便要动手。
四方太岁况伦却是个有心机的人,伸手一拦,道:“敝教屠堂主在江湖上,可是有点不大不小的名气,一出手难免死伤,再者本教另五位堂主,转眼间就要到达,你们不妨考虑一下。”
温铨闻言仰天冷笑不已,缓缓的道:“没想到贵教尚有援手,本人也不妨坦告一事,敝帮的人赶来的也不少,而且也就快到了。”
原来这两批人,早在牛郎一下桥陵,就派人盯上了,天残教方面,因为教主白跑了一趟南天山,一无所获,结果被髯仙门下的守山神狒抓伤。
回来以后,才悟出受骗,但可准知道牛郎已得到了那和合八式,所以志在必得牛郎,始能逼出来剑法。
五鸠帮方面,因那无常公子看出来牛郎已练成了灭绝神功,也志在必获牛郎,以得到神功真髓。
双方人马,就在谷凤翔离开的瞬间,先后进了屋。
他们全心全意都注意在牛郎身上,也就疏忽了院中对话的两人,其中有一位竟是他们的克星穷书生谷凤翔。
等到慧根女尼堵住了房门,他们仍还以为对方不足为虑。
偏偏碰上个窥灯鼠苗世玉,他见一位缁衣女尼堵住了门,想也没想,就倏的出掌按向了女尼的背后心。
慧根女尼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暗算,又在方拍出一掌,迎架谷凤翔掌力之际,真气前导,欲救已然无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伤得实在不轻。
她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但是房中的人,越发以为门外的人没有多大的能耐了,叫由她叫,仍然为牛郎争论不休。
谷凤翔此际听了他们争辩的言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心头,暗忖:“我何不看他们一个自相残杀,然后再进房去救孩子……”
心念动处,就抱起了慧根女尼,朝店外走去,选了一个避风干燥之处,放了下来,柔声道:“红姐!你先在这里躺一会,等我去救孩子。”
慧根女尼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幽幽的道:“翔!你不会杀死他吧?”
谷凤翔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又不打算杀他了,你放心吧!”
说话声中,转身又朝店内纵去。
在这时,房中的两派人物,词锋越来越尖锐逼人,双方都忿然变色,形成了各不相让之势。
子母追魂弹宫大方,突然冷笑了一声,呛的一响亮出长剑,闷声不响,直取辣手金雕屠英和四方太岁况伦两人。
那屠英和况伦武功虽然不弱,但猝出不意,一时却无法抵挡,只好急急分头退开!
宫大方一剑出手,他那四位义弟,也全都亮出了兵刃。
屠英等三人也抽空取出了家伙,且都喝骂连声,纷纷作势欲扑。
但是房间中地方有限,都撤出兵刃之后,更挤得没有个地方了,稍一移动,就险些伤了自己人。
于是,眼前虽然是剑拔弩张,但却又凝滞得不能前进。
宫大方曲指一弹剑锋,“嗡”的一声响,他长笑了一声,道:“三位可要试一试我弟兄的‘五炁朝元’阵吗?”
屠英一挥手中短戟,看了手持混元牌的尤灿一眼,又朝四方太岁况伦使了一个眼色,道:“况兄暂且守住门口,我们得瞧瞧人家‘五炁朝元’阵,有什么惊人的威力?”
尤灿厉声喝道:“好!尤大爷有好久都没有尝到血腥味了,今天可要开开荤。”
喝声中,两人并肩扑了上去,但见牌风戟影,分头袭向了晋西五义。
立在床前的五个人,一见对方攻到,齐齐移动,各奔方位,宛如穿梭般往来游走。
房中的地方虽然有限,但在七个人游走起来,似乎有些绰绰有余。
脏孩儿司徒平已缩上床去,持鞭护卫看牛郎。
牛郎见这孩子傻得可怜,实在心中是十分的着急,气得他悄声喝骂道:“傻平儿,还不替我解开穴道,发的什么呆嘛?”
司徒平眨了眨眼,道:“我……我没学过嘛!”
牛郎道:“快!我教给你,挥指点我廿二节脊椎骨上的‘命门穴’,然后再轻拍我‘巨阙’、‘神封’,要快!不可令他们看到。”
司徒平真个是一点就通,依言做了,牛郎立觉浑身毛孔大放,自行呼吸,真力逐渐恢复。
调息了一下,觉着已然无碍,才又向司徒平道:“脏平儿,你可先走,在店外等我。”
司徒平迟疑了一下,觉着也只有这样。
放目一瞥,只见七个人打得正急,天残教中的两人,以二敌五,也还打了个胜负难分。
他立即跳下床,沿墙移到后窗。
场中拼打正紧,全都一心应敌,没有一人瞧见司徒平逃走。
守在门口的四方太岁况伦,虽然发现,但因他不是正主儿,也就视如不见。
于是,脏孩儿司徒平容容易易的,就从后窗跳了出去,撒腿朝向店外就跑。
在这个当口,况伦眼看着两位同伴,以寡击众,时间长了,可就难操胜算。
忽然心生一计,他立即从其他的房中,搬出来桌椅板凳,一件件的朝房中抛掷进去。
这么一来,任他“五炁朝元”阵再厉害,为了对付那抛进来的家具,也就不能从容对付敌人了。
时间一长,抛进来的也越多,阵式登时呆滞起来。
屠英和尤灿两人,到这时,方始能将武功施展出来,但听两人大吼数声,戟挑牌砸,数招之间,已将那“五炁朝元”阵打乱。
牛郎躺在床上,看得明白,心想:“我此时不走,还等何时?”
心念动处,倏的一个“鲤鱼打挺”纵起身来,竟朝七人兵器中间跃去。
正在动手的七人,一见扑下来的是牛郎,刹时间心意相通,立时就合起手来,全都对付牛郎来了。
屠英的一支短戟,尤灿的一面混元牌,先就分头刺砸而下。
牛郎此时的武功,岂是等闲,双手扬处,竟然荡开了两般兵器,同时,小身躯快如鬼魅一般,抢入到他们的怀中,双手各探二指,分点两人的“章门”、“五枢”二穴。
屠、尤两人,同时都觉着半边身子一麻,不由大吃一惊,赶忙的旋身急退。
那尤灿在旋开时,还打算发掌拒敌,冷不防钻天鹞子雷济在他屁股上,猛刺了一刀,疼得他“哎呀”一声大叫。
牛郎的手下够有多快,他两只小手舞起,右手拨起那混元牌,直朝房门外甩去,跟着左掌也到,击在了尤灿的胸口上。
尤灿闷哼了声,仰仆开去,但那房门口,也响起了一声惨叫。
原来是那四方太岁,冷不防被牛郎甩飞过去的混元牌砸倒在地,这一来,他倒成了个扁太岁了。
这一来,登时就把房中的人,全给震住了。
牛郎望着雷济一瞪眼,指着尤灿道:“你可是刺了他一刀?”
话声中,不由分说,一掌扫出,拍在了那雷济胸口,“咕隆”一声,也仰仆地上。
子母追魂弹宫大方见势不好,喊道一声:“风紧扯活!”
谁知没有牛郎快,一只小手已击在了他的胸前。
宫大方但觉内脏一阵剧疼,身形一直退后了六七步,靠在了墙上,手中剑也掉落在地,要不是身后有墙挡着他可能还要朝后退去。
还算他功力不弱,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仍不曾当时横死地上,但面上的神色,却惨白得惊人。
牛郎并不放过他,眼神中充满着杀气,一步一步,迫近过去!
就在这时,房门口倏的现出了一人,乃是那昊天剑客谷凤翔。
他先见房里房外,遗尸遍地,已然就觉着有些不忍,再又一看牛郎那情形,谁都会知道,他是要补上一掌,以杀死宫大方。
谷凤翔忍不住,厉声喝道:“好孽障!难道你就不能让他多活片刻吗?”
他一声厉喝,自有一种令人震慑的威严气派。
可是牛郎并不为所慑,仅只怔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认出来是他师父,想起来方才他要杀死自己的情形,冷漠的道:“你是说我的吗?”
谷凤翔虎目圆睁,喝叱道:“除了你还有谁,小小年纪怎么这样狠!”
晋西五义也不管倒在地上的一义了,全都朝后窗纵去,无奈窗口太小,勉强跳出去了个窥灯鼠苗世玉,和伏崖参军温铨。
飞背眠花袁诸,方一登上窗棂,牛郎已掷出去一条板凳,喝道:“放走两个就行了,你得回来!”
袁诸还是真听话,惨叫了一声,真的掉了下来。
原来他被那条板凳扫在了大腿上,一腿立被击断,“咕咚”一声栽下,只有惨叫的份儿,再也爬不起来了。
子母追魂弹宫大方见状,心中大凛,准知道是走不成了,一抡手中剑,喝道:“老夫今天给你拼了。”
牛郎笑道:“和你拼命太不合算,还是你死的好!”
话声中,抡起两只小手掌,竟不怕剑锋犀利,全是施展的进身招式,可说是奇诡绝伦。
双方拆了有七八招,牛郎低叱一声,左手已入扣住了宫大方的剑柄。
宫大方贯劲往回一挣,竟没有挣得脱,倏觉一股风飒飒声扑面,赶忙出左掌抵挡。
牛郎缓缓的道:“好,再听你一次话,不过他也活不到一个时辰。”
谷凤翔听牛郎这样说话,气得他双眼没有喷出火来,喝道:“小畜生,这是你对师长的态度吗?”
牛郎调皮的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而且方才还要打算杀了我呢!”
谷凤翔为之语塞,叹了一口气,道:“冤孽!这就是冤孽!跟我来,有个人她要见见你。”
小孩儿的心性,是没有记着仇恨的,何况对方又是他最尊敬的师父,也许就是他的生身之父呢?
闻言又见谷凤翔态度缓和,立刻就忘了一切,高兴的道:“那么你不杀我了吗?还是我的师父噢!”
说着话,就跟在谷凤翔身后,出了店门走去。
转眼间,就到了慧根女尼卧处。
牛郎迷惘的问道:“师父!是谁要见我呀?”
谷凤翔一指地上的慧根女尼,道:“就是她!”
说着就蹲下身去,扶起了女尼,柔声道:“红姐!红姐!你醒醒呀!孩子来看你来啦!”
只见她双目半张,面如金纸,口角露着一丝惨笑,嗫嗫嚅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谷凤翔禁不住一阵心酸,热泪滴在了慧根女尼的脸上。
过了好大一阵,她用力睁开眼睛,泪珠沿着面颊流下,慢吞吞的挤出了两句话,道:“翔!我怕是不成了,但望你善待此子,我……我……死也瞑目了。她……她怎么还不来呢?”
谷凤翔道:“红姐!孩子不是在你面前吗?”
慧根女尼道:“不……不是他……是茹妹妹!”
谷凤翔闻言一怔,忙问道:“你说是茹妹妹她要来?”
慧根道:“我们本是走在一路的,到桥陵去找你,半路上就碰上孩子,所以才跟了下来的,我……我已托了她啦!”
谷凤翔愕然睁大了眼,道:“红姐!你托了她什么呀?”
慧根喘了一阵的气,道:“孩子,孩子……”
她就只说出了两声孩子,竟已力竭,把脚一伸……
谷凤翔悲痛的高喊了一声:“红姐——”
赶紧扶正慧根的头,再一抚摸胸部,已经没有了气息,不禁失声,簌簌泪如雨下。
牛郎看着也有点儿心酸,忍不住竟悲由衷来,唏嘘的道:“师父!这人是谁?”
谷凤翔蓦如恶梦惊回,睁大着两只精光灼灼的眸子,长叹一声,也不答话。
但他心中,却在考虑着,是不是可以向牛郎说出真话……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含悲的柔声,道:“翔!你就告诉他吧!”
谷凤翔转身看去,倏吃一惊。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个美貌道姑,这人非别,正是他日夜萦思的苗玉茹。
他怔了一下道:“茹妹!我找得你好苦哇!你怎么才来呢?”
苗玉茹冷冷的道:“我因不愿见你,那知竟因此……不能和红姐见……最后……”
说到此处,她也悲不成声了!
牛郎却扑倒向苗玉茹怀中,哭道:“茹姑!你来啦!快给我讲,这尼姑是不是我娘?”
苗玉茹默默的点了点头。
谷凤翔心中倏的一动,忙插口道:“你的亲生母亲,是这位你唤作茹姑的,她……”
他指了指慧根女尼的遗体,哽咽着,说下去了。
牛郎的智慧超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并没有哭,两眼望着天,发了一阵子的怔,蓦地趴在地上,朝着慧根女尼尸体,磕了三个头。
转身又朝着苗玉茹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从身上解下金钩剑,往地上一丢,望着谷凤翔道:“师父我恨你!”
他就只说了这一句话,顿脚就朝一处土丘后纵去。
谷凤翔眼看着这一连串的怪异行动,正然诧异,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且又顿足而去,一时间怔住了。
苗玉茹也为小牛郎的行动而惊异,但她更为慧根女尼的死而伤心。
眼瞧着牛郎人都走得没影儿了,谷凤翔才恨恨的骂出了一声:“小畜生!”
刹时间,立又沉默,两人面对着已死的慧根,眉头深锁,相顾哑然,泪涌心酸,一时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才好。
当他们相顾茫然,微感冷意之际,东方已现出了晓日的光辉。
太阳出来了,这朝阳的光芒,射在谷凤翔的身上,却给他凭添了无限感触……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这荒野之上,凸起了一座新坟。
谷凤翔向着这一堆黄土,深沉的看了几眼,喉中似有痰涌者,低下头来,咽了又咽,一声长吁,忽的抬起头来,哑声道:“茹妹,咱们也该走了!”
苗玉茹无语点了点头,两人也联袂而去。
就在他们方走,茅店中起了火,虽然是在白天,但这地方太冷僻了,连个救火的人也没有。
土丘前的新坟上,跪伏着两个人,哭得十分悲痛。
他就是小牛郎,原来并没有远去,只是隐在附近,寻着了脏孩儿司徒平,两个小孩一商量,司徒平就在店里放了一把火,回头见谷凤翔已走,才又拜祭新坟。
两人哭祭了一阵,司徒平先止住泪,轻声的劝着牛郎道:“大哥!别哭了,咱们还有正事呢!”
牛郎也止哀,抬起头来,眼中冒出仇恨之火,望着司徒平,一声不响。
司徒平被他看得有些儿发栗,忙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好怕人呐!”
牛郎面色发青,恨恨的道:“脏孩儿!你可愿意帮我吗?”
司徒平道:“大哥!你放心吧!我脏孩儿跟着你走。”
“好!”牛郎猛咽了一口唾沬,道:“咱们要替我娘报仇!”
“报仇!”司徒平怔了一下,接着道:“找谁报仇呢?”
牛郎道:“先找晋西五义,还有五鸠帮,天残教。”
司徒平慢吞吞的道:“可是……可是……我的能耐不行呀!”
牛郎道:“目前你的内力已然差不多了,走!找地方咱们去练兵刃去。”
上元佳节方过,转眼间就快到二月二龙抬头了。
马耳山下的五义堡,这几天可也真热闹。
虽然他们五义在茅店中一场恶斗,折去其三,只剩下了伏崖参军温铨,和窥灯鼠苗世玉两人,但是虎死雄心在,温铨的野心更大。
何况他们门下徒众仍多,背后还有个五鸠帮撑腰呢!立坛之会,仍然照常举行,且还分派出去不少的弟子,到处在催请。
本来,以他们晋西五义的声名,在江湖上可是提不起来,谁也不愿淌他们这池浑水,稍微正派一点的人,谁也不肯来,所以也只有派人去请了。
就在会期的前七八天,宫大方的儿子宫豹回来了,但却带回来了一口大箱子。
宫大方的妻子红粉狼许妙妙一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乐得嘴都合不拢啦,笑道:“你看,豹儿这小子真不含糊,出去请人也忘不了做买卖,准是捞到一票。”
温铨笑道:“我看不见得吧!”
说话间宫豹就到了眼前,许妙妙就抢着问道:“豹儿呐!你这一趟去请人,居然忘不了做生意,第一次出道就见了采头,真给你爹露脸。”
那宫豹却洋洋自得笑道:“没有什么!也不过顺手牵羊,这都是平常叔叔们教得好。”
温铨也笑道:“好小子,你能这样,二叔我也就放心了,看看都是些什么金银财宝?”
语气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说说看,是怎么捞到手的?”
宫豹道:“二叔不是派我去蒲州请那铁手丧门华老九吗?没见到人!”
温铨道:“他去了哪里?”
宫豹道:“他家里人说,是去洛阳给姓朱的拜寿去了,过两天才能回来,我就留下帖子出来了。”
温铨道:“后来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宫豹道:“我就在街上闲逛,正赶上是灯节,好多少妇长女都出来逛灯,别提够多热闹啦!”
温铨笑道:“呵!你玩得还高兴吗?”
宫豹脸一红道:“我看见了一个大姑娘,长得真俊,咱们这马耳山附近,就没有那样的人才。”
许妙妙笑道:“瞧你这孩子,真是你爹的儿子,也喜欢那样的事儿。”
温铨道:“这也没什么!常走江湖谁不喜欢女人。”
他说着向那许妙妙斜瞟了一眼,这婆娘双颊红了红,也还了一个媚眼。
宫豹道:“所以我就跟在她的后面,等到那姑娘回家,我认准了门户,后半夜我就拨门撬户,掩了进去。”
温铨笑道:“你这一趟跑得真不赖,是不是在风流过后,顺手牵羊就捞了一票……”
宫豹摇摇头道:“不是的,没想到那姑娘是个练家子,我们打了起来。”
许妙妙插口道:“豹儿,我猜你一定是放倒了那妞儿,顺便就把财宝装满一箱子,带回来了。”
宫豹把脸一哭丧,道:“哪有那么好啊!人家把我打躺下了!”
这一来,可把温铨和许妙妙两人闹糊涂了,许妙妙心中一动,笑道:“那必是妞儿看上了你啦……”
宫豹仍是摇摇头,道:“她看中了我的脑袋,拿刀就跺了下来……”
一言未了,许妙妙惊得身子一抖,几乎跳了起来,将手抓住了宫豹,道:“儿啊!以后怎么样了呢?”
宫豹笑道:“娘,没有事,恰好我五叔的一个朋友赶到,他救了我!”
温铨诧异的道:“你五叔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宫豹道:“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糟了!”温铨顿脚惊叫了一声。
宫豹接着道:“别瞧人家年纪不大,本事却高着呢!一招不到,就把那姑娘打跑了……”
温铨突的厉声喝道:“别说啦!你这小子真没用,还拿着殃神当财神呢?”
他这一发脾气,宫豹吓得怔了,许妙妙却有些莫名其妙,忙道:“老五在外边交往甚杂,朋友也多,怎能怪着孩子呢?”
温铨道:“你知那小畜生是谁?”
许妙妙道:“豹儿不是说,那是老五的朋友吗?”
温铨气哼哼的道:“屁呀!他是牛郎……”
“牛郎!”立有好几个人发出了惊呼声。
原来他们说着走着,已然进入到大厅里来了。
天色已晚,大厅上点起了明晃晃的灯火,也围上来不少的人,有他温铨的妻子凌巧、姑娘温素梅,老三袁诸的遗孀花艳秋、老四雷济的妻子孙芳芳、老五苗世玉的妻子高倩倩,还有七八个小儿女。
他们听温铨一进门,就说出来“牛郎”,因为都知道老哥儿三位,是死在牛郎的手中,所以不由就惊叫出来一声。
许妙妙道:“我想他不会是牛郎,要不怎么救豹儿呢?”
温铨沉思有顷,冷冷的向宫豹道:“你再说,那箱子是怎么来的?”
宫豹道:“那人把我救出来之后,就交给我这口箱子,说是我五叔的东西,让我给带回家来的,还有一封信?”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了温铨。
温铨见那信封上写着:“字示温铨亲拆”几个字,就知道有些不妙。
还没等他说话,家丁们已将那口箱子,抬了进来。
花艳秋本和苗世玉叔嫂之间,有些暧昧,心疑箱中必然会给自己带有好东西,她怕高倩倩藏私,昧起来不给她,于是笑着道:“老五这一趟出门,不定又看中了哪家的妞儿啦!荒唐得家也不想回来了,把这一箱东西,叫孩子带回来,来!咱们瞧瞧是些什么宝贝?”
她说着,就点手招过来宫豹,娘们两个动手,先把绳子割断,再又把银钉一枚枚的起出来。
跟着又把箱盖打开,里面是方方的一个大包袱,用线密密的缝住。
花艳秋笑道:“老五几时学得细心了!五妹呀!快拿剪刀来拆吧!”
她是这么说着,其实手下早用了劲,因为苗世玉每次从外边回来,都要给她带东西的,也有几次她没有份,乃是被高倩倩给黑吃黑了,所以她心急,怕这次再得不到。
高倩倩见自己丈夫带回来的东西,也怕人家分了去,在一旁长着脖子往里面看。
许妙妙嚷着也凑了过来,道:“不论是老五带什么东西,咱们豹儿可也得分上一份呐!”
争嚷之间,丫娘把剪刀也拿来了,一阵绞剪,缝着的线全被拆开。
这时温铨刚刚看完了信,气得他浑身乱颤,吓得他面色发白,一见她们妯娌间,争先恐后都伸长着脖子,朝箱子里面看,不禁大惊,忙喊道:“小心暗算……”
他这一声喊得虽疾,但是那花艳秋手下也快,包袱已然揭开……
但听“嗖嗖嗖”一阵划风响处,射出七八支毒箭来。接着又是哎呀惨叫连声,刹时间,大厅上倒下了三四个人。
花艳秋首当其冲,她背上连中三箭,哼也没哼一声就倒地死了。
其余的就是那高倩倩了,还有温铨的妻子凌巧,和雷济的遗孀孙芳芳,也都各中了一箭。
这些箭都是歹毒无比,见血封喉的毒物,那几个人一被射中,登时间全身发黑,连打算救都难。
就这转眼之间,大厅上由欢笑之声一变而为嚎哭连天。
再看那箱中,哪是什么金银财宝,乃是苗世玉的尸首。
宫豹吓得嘴唇都白了,呆愣愣的看着那箱子发怔。
许妙妙却担心温铨会发怒,拿着她儿子出气,立将宫豹搂在怀中,凝目看着温铨,嗫嚅着道:“老二!这是怎么的一件事呀!”
温铨不怒反笑,哈哈连声道:“好!小畜生找上门来最好!”
许妙妙迷惘的道:“到底是怎么的嘛?”
温铨抖手丢过来一封信,道:“你看了就知道啦!”
许妙妙捡起来那封信,细看去,就见信上是这样的写着:“送上尸首一具,敬请笑纳,可记得前些时陕北道上的事吗?此人暗伤我母致死,须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尤其我牛郎之母,血债十倍索还,方解我恨!”
信后没有署名,就只盖了一个牛蹄印。
从这件事情的发生,他们连夜就派出人去向断魂谷告急,一方面也严行戒备。
温铨对这件不幸的事,虽然是在提心吊胆,但他内心里却是窃窃自喜,因为五毒堡这一片大家业,都成了他的了。
两三天后,五毒堡就更形热闹了,不但五鸠帮从断魂谷总舵派来了十几位高手,就是从各方来赴会观礼的江湖人物,也到了二十多位。
伏崖参军这只老狐狸,也就越发的高兴了,心忖:“凭这三十几位武林高手,加上自己堡中的门下弟子,不下百人之多,还能对付不了一个牛郎?”
哪知,没有他想的那么如意,当天夜里,就在他正陪着一帮朋友在大厅上,饮酒正欢之际,后宅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跟着又是火起。
别瞧他们的人手不少,缺乏统一指挥,立时大乱,拉兵刃往外就闯。
伏崖参军温铨往常满有个鬼心眼,这时也慌了手脚,随着人群,也向后宅跑去。
此际后宅可真乱成了个样儿了,火势并不大,但那么多人围在一起,谁救火谁捉贼,毫无一些儿调遣,全都怔怔的看着那火势蔓延。
还算有几个见识高的,临时出主意,分派了一下,拨出一部份人去搜觅贼踪,剩下的人救火。
一直闹到第二天的辰时光景,火总算是救熄了,但后宅也全都付予灰烬,但是捉贼的人,却是空手而回。
这一场混闹,气得个温铨又急又怒,当着那帮江湖中人,又发不得脾气,一个人呆在房中生闷气。
倏的想到他那多情的嫂嫂许妙妙,还有侄儿宫豹,怎么宅子里闹成这个样子,却不见他们的人影。
正思索间,忽觉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脖颈上,探手一摸,有点儿粘手,放在鼻端上一闻,有些腥臭,翻手一看,血!
他蓦地跳叫起来,惊叫了一声,人已吓得面目变色,浑身颤抖。
一声惊叫,登时惊动了不少的人,一齐冲进房来,抬头看去,房梁上悬着两颗人头,正然朝下滴着已将凝结的血。
一人惊喊了一声,道:“咦!这不是宫大嫂和豹儿母子的头吗?……”
他话音未落,温铨身体一晃,噗通一声,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五毒堡门外,又到了十几个人,来势甚凶,看样儿不像是赴会来的,却像是寻仇来的。
这一来,激怒了五鸠帮的一帮高手,一个个气愤填胸。
赤炼蛇焦天虹一竖三角眼,喊嚷着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的朋友,还有上门欺人的。”
喊嚷着就朝门外跑去,但当他一跑到门口,抬头一看来人,锐气全消,方才那股英雄气概,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在大门外,并排站着四个人,分着穿黄白蓝黑四样颜色的衣服,正在乱跳乱叫,就似跳神样的。
身后却是并排站着七个人,一色的灰白长衣,戴着又尖又长的高帽子,站在那里是一动不动,却又像煞是七具僵尸。
那焦天虹可是常走江湖之人,一见就知道这几个人难惹,无风他们还要起三尺浪,自己哪惹得起。
人群中闪出来雷泽公子葛浪,他乃五鸠帮中祝鸠堂的堂主,青蒙四公子中的首席,威风自是不小,神态却是十分潇洒!
他跨前两步,冷冷的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如是赴会的朋友,可到礼房挂号。”
黑衣人倏的一瞪眼,嚷叫道:“挂号?什么话!快点叫温铨出来,五爷有话问他?”
葛浪被骂得一皱眉头,他本来性情十分偏激暴躁,但这时他知道事非寻常,强自耐下了性子,冷冷的道:“温堡主心中有烦恼,今日不见客……”
那黄衣汉子插口道:“他有什么烦恼,我们愿给他帮个忙。”
葛浪也不答他的话,转头向焦天虹问道:“他们是哪条路上的?”
焦天虹低声道:“是崂山五魔中的四位,老大红衣魔已毁在了九龙山。”
“哽!那后面的七个人呢?”葛浪又追问了一句。
焦天虹道:“是崆峒七煞,莫大喜、刘二怒、王三哀、赵四愁、徐五乐、韩六恶、吴七媚……”
“哽!哽!”葛浪连哽了两声,同时双眼斜瞟了对面几人一眼,颇有一些看不起的样子。
蓝衣魔跳嚷着道:“我们要给温小子帮忙,还能推得的吗?”
葛浪冷冷的道:“五义堡有我们五鸠帮的人在,添上你们也当不了事!”
他这一语出口,崆峒七煞齐声冷哼了一声,白衣魔却是一声狂笑,道:“好哇!好大的口气,敢瞧不起我崂山弟兄,倒要叫你尝尝厉害才行。”
狂笑声中,唰的一声,亮出独门兵刃,“千幻如意爪”。
此爪末端锐钩箕张,钢柄可长可短,最长之时,可以长达六尺,短时可以缩成两尺,因此称为“如意爪”。
葛浪也冷哼了一声,取出来腰间九曲尺,指着白衣魔道:“你过来,本公子看看你的造化如何?”
眼看着两人就要拼将起来,蓦地从堡中传出来一声喊嚷道:“是好朋友!千万不能动手,全都看在我温铨的面上吧!”
就见从堡中奔出来一人,正是那伏崖参军温铨。
他飞奔到跟前,先和雷泽公子耳语了几句,立即朝着对方的十一人,一躬到地,道:“温铨迎接来迟……迎接来迟……”
崆峒七煞中的老大莫大喜,双颊牵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两声,道:“温兄若有事,我弟兄不打扰了!”
温铨一听,着急道:“哪里话,请都请不到哩……”
话音甫落,忙着又为双方引见,葛浪心中总是有些不释,四魔也有点不自在,双方都在鼻孔中,冷哼了一下,总算没有再吵起来。
温铨按下了双方的火气,立即吩咐厨下备酒,大厅上又排起筵席来。
酒过三巡,莫大喜干笑了一声,道:“温兄弟,你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咱们给你参酌参酌。”
温铨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晋西五义,这一遭实是栽到家了,在陕北道上,被那牛郎伤了我大哥及三弟四弟,前两天,他又杀了我们老五,且还钉箱送回来尸首……”
他话没说完,黑衣魔就已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叫道:“什么牛郎?敢这样欺人,我黑老五不相信……哎呀!唔啦!唔啦!”
座上群贼,眼见黑衣魔手舞足蹈的发威,样儿十分滑稽,有不少人想笑,暗忖:“这是怎么说话的呀,连手脚都不能安生……”
方忖念间,忽听他哎呀了一声,话语含糊,竟然唔唔啦啦的。
但当群贼抬头,却见黑衣魔嘴巴上多了一件东西,穿透了两面腮帮,鲜血从嘴角边向下流,难怪他说话不清了。
白衣魔见状,大吃一惊,狂叫了一声,飞纵过去,抓住猛力往外一抽,拔了出来,原本是一支鸟翎。
就在黑衣魔说出“我黑老五偏不相信”的一句话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鸟翎,穿腮而过,封住了他的嘴。
这一来,大厅上的人更是吃惊不止。
雷泽公子大喝一声:“有奸细!”
顿时就穿出厅去,再一垫步,人就上了房,就这份轻功可也不含糊。
刹时间,房上地下,都站满了人,可是就不见敌人的影儿。
这可是大白天,就有这么快的身法,凭在场多少武林高手,就没有一人发现。
赤练蛇焦天虹嘟嚷着骂道:“莫非这小子是闻太师的儿子,会地遁……”
刘二怒一瞪眼,道:“混账!我就不信邪……”
他也是一言未了,倏觉一股劲风袭至,赶紧的一偏头,嗖的一声,一物掠顶而过。
惊悸中转头看去,见还是一支鸟翎,斜插在大厅楹柱上,还在颤动,下面坠着一张白纸,纸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是:“尚欠人命三条,暂存府上待取,等你英雄会过,连本带利算给。”下面印着一个牛蹄。
任他崆峒七煞素常是狠出了名,此际却也禁不住失声惊叫。
群贼闻声,立刻又围拢过来,一看到那鸟翎纸柬,都从心口处,升起了一股凉气。
这人的功夫太高了,大白天里,又当着这么多武林高手,他竟然来去无迹,真有点太玄了。
刹那间,偌大一个五毒堡,寂静如死,数十位江湖客,全都面面相觑。
雷泽公子轻叹了一声,道:“这可是江湖中罕曾听闻的事,我不信他真会什么地遁……”
温铨接口道:“咱们何不分配人手巡查,先在堡中巡起,然后扩大范围!”
葛浪闻言蓦地一击掌,道:“对!我怎么就没想起这法儿来。”
于是立即进入大厅,和各派来赴会的领队,商量了一阵,拟定好巡查的范围,各自召集手下,便开始巡查。
经过了这一阵的扰闹,天色就又黑了。
黑暗替五毒堡带来了紧张,也带来了恐怖!
偌大的一座五毒堡,此际成了一座死堡,一片寂静。
但是,在黑暗中却有不少的人影晃动。
本来当初晋西五义在建筑这五毒堡时,就远离开村庄市镇,所以在周围十里之内,绝少村庄,此时更显得一片死寂,生似在十里之内,所有的生物也全都寂灭了。
他们紧张了一晚上,毫无所见。
但是南五台山的天残教,此时却也蒙上了恐怖的气氛。
原来陕北道上的失利,毁去了他们三位堂主,虽然算不了大的损失,但却损了锐气。
天残教主立坛不久,受此挫折,哪肯甘心。
于是,就备下卑礼厚币,向各处约请高人。
天下事就是这样,最大之魔力,莫过于金钱和女人,在这双重诱惑之下,几许英雄能不入壳。
何况一般邪派人物,对于劫财劫色,杀人放火的事,看得如同儿戏,既有人以重金美色相邀,还会有推辞的?
一个月不到,却也真被他招纳了不少的高手。
最出名的有那苗疆毒叟龙升、穿扬神弓郭侃、逐波斩鲸楚腾蛟、法华金轮行者觉元、天罡手顾士雄等人。
其余的只是名头没有先几人高,但也全是湖广、两淮、江左、山右等地的绿林豪雄。
南五台山巅,由古庙改建而成的神运宫中,筵开数十席,觥筹交错,充满着喜气洋洋。
这一场酒筵,他们吃着谈着,不觉时光流转,都到了二更多天,大家也都吃得酒酣耳热了。
天残教主突的站起身来,道:“目前有三件事要告诉各位,第一件,是江湖上最近出了一位年纪最小的高手,他不但练成了降魔十二式,且又得到了和合八式……”
群豪闻言,全都面面相觑,都想一问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须知那降魔十二式乃为武林人物心目中的旷代绝学,和合八式更是举世无匹的剑法,这两样绝技,能得其一者,即可无敌于天下,目前居然有人两者兼得,怎能不为之吃惊!
天残教主接着又道:“他的名字,就叫牛郎,今年才不过十来岁的小娃儿……”
“有这样的事,老朽得要会会他。”苗疆毒叟龙升,吹起了胡子,显得有些不服。
穿扬神弓郭侃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上的铁胎弓,大有一试的神态。
天残教主又道:“第二件事,是听说这娃儿,最近又得到了轮回居士的灭绝神功,在陕北道上掌毙本教三位堂主,和晋西五义中的三位……”
这第二件事,人群中立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个都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须知所说毙命的六个人,哪一个人在江湖上,都是成名的人物,会毁在一个小孩儿的手上,这真是罕闻的事。
天残教主扫目看了众人一眼,道:“第三件事,就是五鸠帮五毒堡立坛大会,咱们也得派人去看个虚实。”
第三件事情,倒没有什么影响,但却为了派什么人去,兴起了议论。
因为有的人认为五鸠帮只不过江湖小丑,兴不起大事来,去了有失身份,也有的看法不同,认为天残教要打算称雄天下,就得连络一些小帮小派作为外围奥援,以鱼吃鱼的办法,进而把他们控制住。
正当他们议论纷纷之际,蓦地起了一阵怪风,劲势回旋,灯烛全熄,好不惊人。
“好畜生!你也敢伤人,哎呀……”
这声音是那苗疆毒叟龙升所发出的,显然他已受了伤。
他那两个儿子,龙起、龙探,听到了他惨哼一声,急得大叫道:“爹!你受伤了吗?是什么怪物呀?”
龙升喘着气道:“鹰!是两只大鹰!”
他这样的又一喊叫,众人才向门口处留了心,就见在大殿门口,如悬起了四只碧光小灯,真的是两只巨大无比的怪鸟,但却不像是鹰。
楚腾蛟和龙升最为知己,闻声也扑了过来,黑暗中,但觉一物带着雄劲风声,直扫过来。
他立即奋起神威,一拳猛击而出,却撞在一处利刃尖上,且还有一股反震潜力,登时间,他的右腕就齐腕折断,也是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识相一点别动!我只是送信来的,人不犯我我不伤人。”是一个小孩的口音,话声爽朗清脆。
天残教主总是见过不少的大场面,他这时是虽惊不乱,冷冷的道:“你可是牛郎吗?”
那小孩嘻嘻笑道:“我大哥才不愿到你们这里来呢!只是派我送个信给你们,接好了,我可要走啦!”
话声中,就见那两只大怪鸟,展翅一掀,大殿中狂风又起。
穿扬神弓郭侃暗中早摸出三颗弹丸,趁着那两只怪鸟转身的瞬间,“嗤嗤”两响,破空之声,怪鸟“哇”的叫了一下。
一个小孩的声音骂道:“你敢伤我牛郎的银鹏,这笔账给你记下了,牛郎自会找你!”
声音越去越远,群豪一涌都出了神运宫,跃上了屋顶,放目看去,见二鸟比翼飞行,一鸟背上,跨着一个小孩,飞行绝速,转眼间,就只剩下一点黑影了。
郭侃望着那黑影,轻叹了一声,转身跳下房来。
此际神运宫的大殿上,又点起了灯火,就见那天残教主,一个人呆立在中央,手中拿着一物,在看着发怔。
在他立处不远的地方,倒卧着两个人,乃是那苗疆毒叟龙升,满脸血污,还有楚腾蛟抱着一只断腕,一迭一声的在呻吟。
原来龙升竟被那怪鸟啄去了一只眼珠,这一来,他成独眼龙了。
郭侃走近天残教主身旁,问道:“教主……”
他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天残教主把手一扬,道:“你拿去看吧!”
郭侃接过来一看,见是一支鸟翎,别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的有字,是:“你教中人,在陕北道上杀了我母,血债十倍,除去已死去的三人,尚欠七条人命,留心我随时来取。”下边印了一个牛蹄印。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任他穿扬神弓郭侃怎么样个老江湖,看了也不禁骇然心惊。
这时的牛郎,正在黄河岸边一处小山谷中,同着一个人,在商量着如何对付天残教哩!
这个人不是司徒平,因为他去南五台送信没有来。
乃是那丑汉冷云,也就是牛郎口中的大狗熊。
冷云存心要在江湖上掀起巨波,他知道自己的能耐不行,所以就看上了牛郎,数月不见,他们又在黄河岸边碰上了。
丑汉冷云自是喜出望外,但是牛郎,也正有一肚子心思,想找个人诉说一番。
脏孩儿司徒平所知道的,还没有他牛郎多,熟识的人又没有一个,于是,冷云就成了他诉说衷曲的人了。
他知道冷云心怀叵测,正是看中了小牛郎的年幼无知,好供他利用。
不过牛郎也不是完全信任他,只是在无人可共谈的情形下,聊胜于无罢了。
冷云也知道牛郎这孩子刁钻聪明得很,不下功夫,是难以入彀的。
于是,他就施出来浑身解数,以他在江湖上的丰富经验,尽力去向牛郎讨好。
几次的暗袭五毒堡,全都是冷云的主意,无形中,冷云在牛郎的心目中,虽知他奸,但已到了离不开他的境地了。
恰在这时,又飞来了两只大鸟,牛郎更是如虎添翼,命司徒平跨去南五台送信,又是丑汉冷云的主意。
黎明时分,脏孩儿司徒平同着二鸟回来了。
冷云先就迎了上去,喊道:“脏孩儿,你这一趟顺利吧!”
司徒平一噘嘴道:“好个屁!几乎把小命都丢在那里了!”
牛郎忙问道:“怎么?信没有送到吗?”
司徒平道:“信是交到,但他们高手可真多,有一个使弓的人,真不含糊,竟把大银给打伤了,你说气人不气?”
牛郎闻言一瞪眼,厉声喝道:“谁敢伤我大银,我要他的命来赔!”
冷云忙凑趣道:“我来看看伤势怎么样?管保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人出的手。”
说着就向大鸟银鹏走去,方伸手去动鸟的羽翅。
大银岁久通灵,还就是讨厌这位丑汉,倏的一抬爪,就把冷云掀了一个跟头。
牛郎急忙跑了过去,抱着鸟颈,探手抚摸长颈上的柔毛,温声道:“大银乖,就让大狗熊看看你的伤势,回头我给你疗伤。”
大银让他这一番温语之后,才让冷云接近了。
仔细的审视了一遍之后,就只在左翅膀尖上,被弹丸穿了一个小孔,伤势不重,涂上药过两天就会收口。
牛郎却是气哼哼的道:“大狗熊,快说你可看出来是被什么人所伤吗?”
冷云故作神秘的样子,伏首沉思。
其实他哪能看得出来,是被什么人伤的呢?他是在想武林中,哪些善用弓弹的人,谁人和自己有过节,好趁机借刀杀人。
他沉思了好大一阵,才缓缓的道:“数今日以弓弹称雄江湖的,只有四人,第一是青海大通山的穿扬神弓郭侃;第二是河南唐峪弯的射雕手唐建平;第三是保定府的神弹子谢中矢;第四是热河松岭的没羽箭石贯,看这伤处,好像似唐家的手法。”
牛郎闻言,大眼连眨了几下,笑道:“大狗熊,你是不是和姓唐的有仇?”
冷云闻言一怔,忙摇头道:“没……没有仇,我大狗熊从不和人结仇。”
牛郎笑道:“你骗不了我的,那射雕手姓唐的,用的是箭,对吗?要不然怎么能称射雕手?”
冷云扬眉一笑道:“是呀!他是以箭驰名的呀!你真聪明,一听人家的外号,就知道是用什么家伙,真了不起。”
牛郎冷冷的一笑道:“你可看清楚没有,大银受的伤可是弹丸打伤的呀?”
冷云闻言一怔,暗骂一声:“小东西真难缠……”
又尴尬的一笑道:“对……对的,我方才没有看清楚。”
牛郎冷冷的道:“什么没有看清楚,分明你心中有鬼。”
他说着探手一拉两只大鸟,就朝山洞中走去,对于冷云是理也不理。
恨得个冷云牙痒痒的,但他却不敢惹牛郎,一直看着他进了山洞,才顿足骂了一声,道:“我看你小畜生命有多长,早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哈!大狗霸!你敢背后骂我大哥,看我去告诉他,不抽了你的筋才怪!”
这一声,把冷云吓了一大跳。
转头看去,见是司徒平,不由就生了气,嗔目喝道:“小鬼头,凭你也敢欺负冷大爷!”
司徒平笑道:“怎么!你不服气吗?要不咱两个动下手看看!”
冷云哪知这几个月来,脏孩儿司徒平已被牛郎替他打通了三关,“万乘真经”上的功夫,他已练到了五成火候,同时也学到了不少的巧招呢?
他仰面朝天,哈哈一阵狂笑道:“我冷云真是倒霉到家了,连你脏孩儿也欺负到我头上来啦!”
司徒平大眼一翻,怔怔的道:“你不是大狗熊吗?怎么又叫冷鱼了呢?必是在冰窖里冻过了……”
冷云气得怒火冲天,大吼一声,道:“脏小子!先接大爷一掌!”
喝声中,人已随声前纵,左掌劈向司徒平的头顶。
司徒平闪身让过,笑道:“大狗熊!说着玩的何必发脾气呢?真要比也得立个规矩呀!”
冷云收势站住,冷冷道:“你说怎么比吧?”
司徒平道:“咱们不妨比一比谁的力大,你看怎样?”
说着,就伸出来小手,又道:“咱们先握握手,考一考力量,就知道了,用不着过真章,真要是伤了你,还说我欺负你似的!”
冷云闻言,他得意的笑了,心说:“这可是活该脏小子倒霉!自己戳过砂子,抓过坛子,在握手上考较,你可是碰到钉子尖上啦!”
于是,他哈哈笑道:“握手就握手,但可不准哭啊!”
司徒平笑道:“我还不会那样没出息,只怕哭的是你哩!”
冷云惟恐司徒平说话不算数,趁他说话没注意,火速就抢先握住了司徒平的右掌。
他一开头真怕脏孩儿吃不住劲,只用了五成力量,看那司徒平仍是笑嘻嘻的,完全不觉,口中还嚷道:“大狗熊!你没有吃饭吗?怎么不用力呢?”
冷云这火可就大了,立即加上了十成力道,右肩一晃,尽全身力气,都用在右手上,加劲握去。
可是,司徒平那一只小手,依然不软不硬,而且每根,仍然留着点空隙,任他冷云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连想握得并拢一点,都做不到。
到这时,他才醒悟到脏孩儿在这几个月中,有了奇遇,不是当年杜曲时节的脏平儿了。
正打算松指撤掌,可是脏平儿却不容得他,倏的五指一紧。
这一来冷云可就吃了大亏了,就觉着整条右臂发麻,手指也是木然,生像似不属于自己了。
司徒平望着冷云头上的大汗珠子,笑道:“大狗熊!怎么样,你给我朝前走三步。”
他说着往后一拉,冷云身不由主,果然朝前走了三步。
司徒平又道:“你再退回三步!”
右臂在话声中,朝前一推,冷云乖乖的又退了三步。
须知冷云当年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人有失足,马有漏蹄,他落到目前这等景况,已然是落魄到家了,今天又在脏平儿手中,栽下这个大跟头,心中别提够有多难受了!
他暗中一咬牙,起了拼命的决心,拼着右手废了,也得给这脏小子一点颜色。
心念动处,右臂作势向后一挣,左掌却迅速的向司徒平右腕砸去。
司徒平本就没打算和他拼,见状蓦地一松手,脚下移宫换位,闪电般晃了开去,笑道:“大狗熊,闹着玩的嘛!你怎么急了。”
冷云却不防对方松手这么快,一掌砸下却走了空,牵动得整个身躯往前一栽,踉跄跄,朝前跑了两三步,才站稳了身子。
脏孩儿司徒平他可不愿真的得罪冷云,于是回身一躬到地,笑道:“大狗熊,咱们说好不准恼的嘛!怪我不好,行不行呀?”
冷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脏小子,你行!”
马耳山五毒堡立坛之期将到,堡前的空地上,已搭好了一座七尺高的擂台,两旁还设着有浮沙阵,梅花桩之类的设置。
同时,立坛的主持人,由于晋西五义的连遭不幸,五鸠帮的帮主无常公子,也认为只剩温铨一人,也挑不起大梁来,于是就换了漠北潜龙余伟,并又加派了青萝四公子助阵。
立坛安窑论说也用不着设擂台,但五鸠帮要打算在江湖上立威,就得先以武功示人。
况且,正邪不两立,你能立坛,就有人闯坛,战争是避免不了,再者,就是同为邪派中人,也有借地方闯字号的人。
于是,五毒堡这方面,除了由五鸠帮派出不少高手之外,也还以重礼聘请了不少派的江湖人物,另外还有诡计安排。
五毒堡的大厅上,依然是盛筵方开,大碗酒,大块肉,呼叫喧天,吃得高兴,也喊得热闹。
有谁会想到这五毒堡的主人,眼看着伤亡殆尽,厅前的欢笑,却抑压住了后厅的悲痛,最惨莫若此。
原来,晋西五义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伏崖参军温铨却自己以掌力震破天门而死了,只有他那小女儿温素梅,孤伶伶的一个人,在伏尸痛哭。
房中一灯如豆,更显得阴风惨惨,小姑娘哭得都没有了声音,连个劝慰的人都没有。
大厅上仍然是觥筹交错,大笑哄堂。
就在这时,就见一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到了漠北潜龙余伟跟前,报告道:“在下奉命赶赴洛阳,谁知走在半路上,已发现了来有两批人马。”
余伟冷冷的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这位探报确能尽责,他竟调查得一清二楚,道:“第一批是天残教主的人,由他们教主为首,计有法华金轮行者觉元、天罡手顾士雄、穿扬神弓郭侃、九尾蝎子纪小连、黑莺胡七,连同门下弟子一共二三十人,现已在夹马口住下。”
余伟道:“洛阳都来了什么人?”
那飞探子道:“洛阳来的,是由朱家祺的儿子玉面专诸朱耀领头,计有少林的三位监寺,法虚、法云、法幻,各带弟子一人,武当派是赵明性、钱明因、殷明鉴等三人,龙驹寨的宇文恭,唐峪弯的射鹏手唐建平。”
余伟又问道:“他们朱家都来了什么人?”
探子道:“只有朱耀一位,不过同着他一路的朋友,有笑弥勒、丑哪吒、黄淮双侠石俊石杰、铁手丧门华九林、瞎火神陶坤、神偷金不换,还有两个小孩,没查清来路,看着有点像牛郎。”
他这一提到牛郎,大厅上立时就有人惊叫了一声。
余伟笑道:“我猜那绝不是牛郎!”
探子道:“他们长得可很相似!”
余伟道:“哪有两位都是牛郎之理,下去吧!”
探子起身方走没有几步,余伟又问道:“可听说昊天剑客有没有来?”
那探子转身回答道:“小的却没听说!”
“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王家渡口!”
余伟摆了摆手,支走了那探子,哈哈笑道:“只要穷书生不淌这池水,明日之事,只有一个天残教主是辣手,其余全没有什么顾忌的。
雷泽公子葛浪接口道:“余大哥,可别忘了,还有一个牛郎呢?”
余伟笑道:“一个小孩儿家,有什么了不起,全是大家给捧高了,没有什么?看酒都凉了,快喝吧!”
就在余伟方端起酒杯来,忽见隔桌一个妖艳的女人,正在向他抛着媚眼。
一时间,他心猿意马可就抓不住马笼头了。
那女人也真生得俊美,身穿短袖罗衫,系着一条绿裙,赤着一双天足,尤其那一对水汪汪的媚眼,有点儿勾魂摄魄。
他轻声的问着身边的雷泽公子葛浪,道:“这女人是谁?”
哪知,葛浪此际也被那女人看得失去了魂,余伟问他的话,根本就没有听到。
余伟跟着又推了他一把,道:“嘿!小老弟,怎么入了迷啦!”
葛浪才倏的惊醒,迷惘的问道:“余大哥!你说什么呀?”
余伟却板起了面孔,冷冷的道:“我问那女人是谁?”
大多数男人,在女人面前,是都会装腔作势的,以表现他那英雄气概,余伟他也不能脱俗,葛浪哪又肯甘愿服低。
于是,也把脸一放,冷冷的道:“你和哪一个说话?”
他们都已喝了不少的酒,酒精在血液里燃烧着,使人性暴易怒,余伟蓦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我是给你说话,听到没有?”
葛浪猛的也站起身来,冷冷的道:“你不配和我说话。”
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倏的一阵锣声乱响,就听有人喊道:“后宅起了火啦!”
余伟目前是这五毒堡的主人,他却不能不管,只有强忍下一口气,狠狠的瞪了葛浪一眼,带着人就救火而去。
火势并不大,乃是温铨灵前那盏油灯倒地,引着了帐幔而起,费不了多大事,但是却不见了那小姑娘温素梅。
余伟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目前的脑海中,全被大厅上那女人的影子占据了。
于是不等火势完全下去,就着急的赶回前厅来,心中所担心的,就是葛浪带那女人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两个人都不见了,究竟是葛浪带走了那女人,还是那女人带走了葛浪,不得而知,总之,两个人全走了。
漠北潜龙余伟却只有生闷气,毫无一点办法。
时间已过午夜,人也都散了去,五毒堡除了打更巡夜的之外,全都进了睡乡。
余伟他反复来去睡不着,心中总是想着那妖艳的女人,倏的一只手,抚在他的胸脯上,他猛的一惊,模糊的问道:“谁?”
那人并没有说话,但一只手已被余伟抓住了。
是一只纤纤玉掌,女人的手。
他脑际又出现了那妖艳女人的影子,立即放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半夜闯进来的那女人,没有接他的腔。
他抚弄着人家那只粉臂,一直摸到她的胳肢窝,也没有摸出是谁来,总之是个女人,他此时不正在涸的慌么?
不过他心中还在思索,这女人是来荐枕的了?为什么过了午夜才来?……
黎明不远,良辰已短,来何迟?……
他一念未了,那女人猛的朝他胸口上一贴,伏在了他的身上,两片香唇紧盖在了他的嘴上,猛吻猛吮。
这女人好狂,她一面吻吮,一面松散她那细长的秀发,扭成一股,就往余伟的粗颈里缠。
漠北潜龙余伟乃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且又在酒后,哪里经得起性诱惑的过度激荡。
他这时也不再问是谁了,更顾不得什么青红皀白,展开了双臂,死劲的搂住人家。
好大的气力,搂得好紧,砸得那女人的酥胸,像一对压扁了的气球,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昂起脸来舒喘着,两条腿直摔。
“哽——”她只轻啼了一下,忍耐着还是不肯开腔,更把脸往余伟的肩头上埋。
“佛——”余伟满意的吐出了一口气,松下了手来,接着就是那女人的一声娇笑。
他肩头倏的一缩,连忙抬起一只手,移开了她的脸,轻声道:“你咬我?……”
不行,移不开那女人的脸,因为那股秀发,紧盘在两个人的脖子上,分不开……
余伟终于软化了,他不再倔强,似乎被一种莫名其妙的魔力降服了。
他兴奋的抚弄着这女人的脸,从丹田升起一股热气,全身都在发着热,人似要被这股火熔化掉。
只觉着那女人也是一样的热,唔!滚烫!两个人都在发着烧。
他把指头贴在对方香润的唇缘上,急忙的又挪开了,因为他怕咬,方才肩头那一口,咬得好痛,怕有三四个牙印儿。
手指触到人家的耳根,这女人的耳朵滑腻腻的,和兔子的耳朵一样的软,一样的薄。
他又轻轻的在人家粉肩上,轻轻的一捏,捏不起一把肉来,肌肤奇紧,这是健美的象征,准知这女人也练武。
转眼间,两个人换了位置,是几时余伟又伏在了人家的身上。
黑暗里,但闻男的是气喘吁吁,那女人却辗转娇啼。
“哽……轻点,小心让人听了去I”
“怕什么?天下之所以有男人也有女人,就是为了这!”
一阵风雨过后,两个仍然粘在一起,全都晕陶陶的如腾云,若不是腾云,为什么空摇空摆四条光赤赤的腿?……
黎明前,堡外响起了更锣声:“当当……当当当。”
都五更天了,陶醉的人儿,仍在酣睡,也难怪,人家都累了哩!
余伟在酣睡中,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叮醒了他。
惺惺忪忪抬起手,“吧”的一声打下去……
“哽……”那女人像发梦呓般,哽了一声。
原来他打的不是蚊子,而是一只纤手,指甲尖尖的手,乃是那尖尖的指甲,戳在了他的臂上。
曙光里,他清醒的望着躺在身边的人儿……
我的天,吓得他翻身跳了起来,几乎失声大叫。
那女人一身的黑肉本就有些扎眼,再看那张粉脸,真是上帝的杰作,画匠也得作难,大麻子不分个,朝天的鼻子斗鸡眼,只有娇躯尚窈窕,多看一眼就呕心。
这副样儿,不用多看,只一眼就能使你吐出来隔夜饭,却怎么竟和……唉!有苦难言。
那女人此时还在撒娇呢!她慵懒无力,一个劲的娇喊着:“拉我起来呀!”
够了!稍一靠近,有一股狐臭味,直往鼻孔里冲。
漠北潜龙余伟闭起了眼,哪管那频频娇呼,毛手毛脚的穿衣服。
那女人却也真泼得可以,她撒娇没有反应,一骨碌爬了起来,大马金刀朝床边上一坐,冷笑了一声道:“姓余的!你就这样没有良心呐……”
余伟刚穿起一条裤子,闻声蓦地一惊,心说:“你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他倏的一张目,见那丑女裸体而坐,越发显得更丑,忙又把眼睛闭上,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丑女装模作样娇笑了一声,道:“咦!怪事啦!和你同床共枕,却还不知我是谁呀?告诉你,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
“呸!”余伟实在忍不住了,吐了她一口,喝道:“你少妄想,我余某人宁可这一辈子光棍打到底,也不会选上了你!”
丑女倏的站起来,瞪眼道:“好哇!你玩够了打算丢我,可没那么容易,你打听过没有,崆峒七煞可是容易欺负的吗?”
漠北潜龙余伟是真气极啦!也没听清楚人家报出来崆峒七煞的名号,冷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打算赖上我姓余的,你可也得打听打听!”
“这个我们早已打听过了,你不还是单身一人吗?这门亲事成定了。”不知是谁,远远的接上了这句腔。
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咔嚓”一声,门被踢开了,挨肩进来了六个人,一色的灰白长衣,戴着又尖又长的高帽子。
漠北潜龙余伟一见这个人,心中当堂一凛,暗道:“糟了!自己怎么会寻上这宗麻烦,崆峒七煞在江湖中可是难惹出了名。”
他心念动处,扫目又看了那丑女人一眼。
就见她仍是一丝不挂,曲肘支颐,正然向着他飞眼呢!
余伟又几乎呕了出来,转头向那六人道:“你们怎可以闯进我房中来?”
徐五乐嘻嘻一笑道:“今天是我们七妹的好日子,来讨杯喜酒吃的呀!”
余伟一怔,不由得就指着那丑女人,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说她……她……她是你……你们七……七妹……吴……吴七媚?”
莫大喜哈哈笑道:“小子!你猜对啦!”
余伟翻了翻莫名其妙的眼,愣愣的道:“她……她怎么是个女的?”
王三哀接口道:“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不但她是女的,就我们也全都是女的,只怪长相不俊,到现在还没有个头儿,还是七妹的命好,会找上你余坛主……”
“我的娘呀!”余伟闻言,暗中叫了一声娘。
心忖:“我这江湖算是白混啦!跑了半辈子,才知道崆峒七煞全是女儿之身,自己偏偏就惹上了一位!”
刘二怒见他沉吟不语,转头又见那吴七媚没穿衣服,冷喝道:“七妹!还不把衣服穿好,就这样出去见人吗?”
吴七媚她是乐昏了头,经这一喝,才如梦方醒,急忙奔回床边,取衣穿上。
韩六恶站前一步,朝着余伟冷冷的道:“小子!是你的好运道,能娶着我七妹这样的妻子,你是几生修得来的?”
余伟实在真没法忍得下去了,自己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对方还一声声的喊着“小子”。
再看那位大美人儿,天呐!这还要几生修得?……想必是几世缺德,所积下的阴德吧!
他不由得怒火冲天,喝道:“谁要娶她?”
喝声中,足尖一点地,就朝房外纵去。
吴七媚方穿好衣服,闻言尖叫一声,道:“好个没良心的,老娘跟定了你啦!”
跟着也纵出房来,追了下去。
莫大喜哈哈笑道:“走啦!看他们小两口打架去。”
赵四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只怕不是好姻缘!”
王三哀接口道:“我也这样想,强逼而成的婚姻,能会完满吗?”
刘二怒气哼哼的道:“哪管什么好姻缘坏姻缘,难道我们真的要丫角终老,来这五毒堡干什么来了,还不是要找个头家。”
韩六恶冷冷的道:“走啦!先解决了老七的问题,咱们也得打主意呢!”
他们一直追逐到堡外的广场上,仍然吵嚷不休,好多人都闻声追了出来。
人众一多,漠北潜龙余伟就更是下不了台,厉喝一声道:“丑八怪!你要再胡缠,我可要对不起你了。”
吴七媚把臂部一摆,蛇腰一扭道:“哟!好凶呐,但可吓不倒我,当着这么多人,咱不妨讲出来,让大家评评这个理。”
常山公子冯琨走近到余伟身旁,轻声道:“余大哥!是怎么回事呀?”
余伟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兄弟,你大哥栽了!”
吴七媚插口高声道:“诸位高朋贵友,你们给评个理,姓余的强奸了我,他却不认账……”
她话未完,人群中立时爆出一声大笑,有人还打趣着道:“余坛主准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去找一具僵尸打交道!”
这时因为江湖中人,谁也不知道崆峒七煞是女人,只知道他们狠毒黑辣惹不起,所以他们大笑了。
吴七媚抬手摘去了那顶高帽子,露出来青丝披肩,长发还是黑且细,就是那个脸儿难看。
这一来,人群中又起了一声惊呼,因为他们看清了七煞中之一的真面目。
吴七媚接着又道:“我和他……”
说到此处,她搔首弄姿的伸一指点了点余伟。
“好!”人群中竟有人喊起好来。
她继续道:“我和他已然一夜销魂了……哪知他今天一早起来,翻脸不认账,俺可是个女孩儿家,只知从一而终,您们各位给评个理?”
场中的人不少,也都有些江湖经验,一看就知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是投怀送抱早有居心,一个是饥不择食中人圈套。
这个情理难评得,一方面难缠,一方面也惹不起,大家只有沉默。
蓦地一人朗笑道:“这不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吗?这杯喜酒,我可要扰了。”
众人循声看去,见场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老者。
就见他生得却是个一表人才,庞眉皓首,鹤发童颜,面如满月,目似秋水,站在那儿,有些飘飘欲仙。
场中的人,十有八九都不认得,更不知人家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正在等待着大家评理的吴七媚,一看这位老者,她却认得,高喊一声:“师伯,你怎么才来呀!人家都等得急了呢!”
她这一喊帅伯,有些人才知道老头乃是邪教三老的阴阳叟马觉,在当今之世,算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魔头。
就听那阴阳叟哈哈笑道:“臭丫头没出息,找到了如意郎君,还急什么?”
吴七媚当着这么多人,她却向阴阳叟撒起娇来,可以说是丑态毕露,扭着蛇腰道:“你没听到吗?人家不答应嘛!”
阴阳叟一瞪眼道:“谁敢不答应?”
吴七媚道:“不信你去问问他?”
就在这时,五毒堡门口一阵大乱,原来是那崂山四魔呼啸叫着跑了出来。
他们边跑边喊道:“这可是件大喜事,七妹子嫁人了!”
只有那黑衣魔心中不高兴,嘴里咕嚷着道:“谁娶她,我捏死谁!”
随着他们后边跑来的,就是七煞中的另外六人。
他们进场一看见阴阳叟,登时停下身来,望着那老头发怔。
阴阳叟扫了他们一眼,冷冷的道:“你们这些东西,回头我再收拾你们。”
大家同声应了一句:“是的!师伯!”
阴阳叟前走了几步,朝着余伟道:“小子,我这侄女儿嫁给你,还有什么委屈的,答应了吧!”
余伟转身扭头,方说了一声,道:“我宁可一世不娶,也不要那丑八怪……”
阴阳叟冷哼了一声,这一声怪异之极,余伟不由得就朝他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就见这阴阳叟的两道目光迥异寻常,除了具有武功极高之士那种湛湛眼神之外,好像还有点邪门,能够看透人心里头想似的,令人毛骨微悚。
余伟就只看了这一眼,刹时间,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第十一章
五毒堡又出了什么事?一大早就围拢起好多人来?……
野鹜栖鸭,露水结缘,是一桩风流案——
急色儿走错了章台路,偷到了下风头儿的香,要在粪堆上,种下连理树……
自然是一个不肯,一个就要!
偏偏引来个,烟薰猫儿硬出头的阴阳叟。
那漠北潜龙余伟和阴阳叟一对目光,立觉有一股寒气袭人,登时感到有些儿不自在。
但他强自装出不在乎,朗声道:“我余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会娶那丑八怪……”
吴七媚娇声道:“师伯呀!你听他还在骂我呢?”
阴阳叟笑道:“那没有关系,打是疼骂是爱,他要真心喜欢你,还要用脚踹哩!”
吴七媚不知道她自己丑,更是现尽丑态,闻言把嘴噘了起来,道:“他就是不喜欢人家嘛!”
阴阳叟哈哈大笑道:“你这副俏样儿本就不讨人爱,怎怪得人家嫌你。”
吴七媚道:“但他却曾爱过我的呀!昨夜里……你不知他有好馋……。”
阴阳叟一瞪眼道:“有这等事,那他就得娶你。”
吴七媚又是肥臀一摆,道:“他就是不嘛!”
阴阳叟想了一下,道:“你且跟我来,传你两招手法,打着他叫他爱!”
吴七媚高兴得跳起身来,一把抱住那阴阳叟,在他脸上吻个不休。
常言道:丑人多作怪,这样动作实在肉麻,任是场中人都是江湖无赖,也不敢正眼去看。
但那阴阳叟也真有那份胃口,满爽意她这份丑态,一个劲的哈哈直笑。
她亲热了一阵,吴七媚停下手来,转向余伟笑道:“小冤家等着,待会咱们得交交手,你如接得下三招,奶奶就算被你白玩,要不然,可得乖乖的听话哟!”
余伟朝地上猛吐了一口,道:“呸!只要你三招赢了余某人,一切由你。”
吴七媚并不着恼,反向他抛了一个媚眼,风一般,飞纵向堡中去。
余伟心中却在暗笑道:“人家怕你们崆峒七煞,余伟可不怕……”
他一念未已,转脸看到了那雷泽公子葛浪,正站在一边,望着他微笑,身边紧偎着那美人儿。
耐不住,一阵阵妒火中烧,真想扑过去,一掌劈了那葛浪,夺过来那美娇娘,方解得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从堡内又出来了吴七媚,远远的朝着余伟一招手,道:“小冤家,咱们这就动手吧!”
看她那神态口气,竟似有把握赢定了的。
数十位黑道英雄,闻声也都一凛,他们虽知道崆峒七煞的能耐不错,但也明白漠北潜龙余伟的武功,可也不含糊。
能在三招中决定胜负,实在难以置信,心想:“难道那阴阳叟真有神鬼莫测之能?……”
跨海金鳌姜伦,他和余伟却是过命的交情,也就特别的关心,想了又想,低低道:“余兄弟!千万小心……唔……她手中必有古怪……”
他说话的声音是低之又低,就是在挨得他们最近的人,也没有注意到。
但当他眼睛一抬.立时就碰上阴阳叟那带点邪门的眼光,不禁微微一凛。
随即又发觉到,除了阴阳叟以外,那崆峒七煞和崂山四魔等,奕奕有神的眼睛,也在向他注视。
姜伦心中不由暗叫了一声惭愧,心忖:“敢情武林中果真能人甚多,以自己这等机智,暗中警告余伟,竟也瞒不过人家的眼睛。”
漠北潜龙余伟的心中,是十二万个不服,一顿足,飞跃过去,落在吴七媚面前大半丈之处。
吴七媚仍是搔首弄姿,极尽其丑态,媚眼飞抛,嗲声嗲气的道:“小冤家,输了你可得认账哟!”
余伟被她挑逗得满腔火气,发须猬立,沉声道:“那你就小心了……”
声未落已发难,相隔大半丈,便自一掌劈空击去。
这一掌余伟是含愤而发,功力深厚,掌风劲烈,声势凌然慑人。
场中那一帮黑道豪雄,有认识余伟的,也有不认识的,但见到这股掌力,却全吃一惊,都认为余伟只要应付得宜,就是不胜,也立于不败之局。
吴七媚又是一声丑笑,左掌护胸,右掌一招“推窗望月”,向前迎击。
她这一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加上掌力不强,毫无威势。
赵四愁叹了一口气,道:“唉!七妹是怎么搞的,往常她的功力不似这样的脓包呀!……”
王三哀幽幽的道:“看来马师伯的招式有毛病!”
韩六恶冷哼了一声,道:“这老不死的,就没做过好事!”
哪知却出了他们意料之外,但见吴七媚右掌的招式,只发了一半,蓦然间化为了“倒转阴阳”,手掌虚虚划了个圆圈,然后轻轻往侧边一带。
“呼”的一声,余伟那股沉雄无俦的掌力,全部劈在了她右侧数尺的地上,空自激起了满天砂石。
可是,吴七媚掌式尚未使完,一带之后,随即收回胸前,倏的又隔空向余伟胸口上印去。
漠北潜龙余伟但觉自己一掌掌力势尽欲竭之际,一股余力反撞回来。
这一来,他大大一骇,不敢不避,身形疾如陀螺般急转两匝,方始站定。
群豪看到这种情形,无不瞠目结舌,没有一个人认出来,这是一手什么功夫。
常山公子马琨和啸雨公子石生,虎侯公子吕筹,也大惑不解,骇然碰了碰跨海金鳌姜伦。
姜伦哑声道:“大概是内家无上心法‘修罗印’吧!”
三人闻言,为之一震,不由得就窃窃私议,面上显出骇然的神色。
须知这“修罗印”,乃是邪派中无上心法,再厉害的内家罡力,也无法击中,而且敌方越强,所受到出其不意的反击,也更为阴毒难防。
吴七媚咯咯一阵大笑道:“冤家!这是第一招!”
阴阳叟接口道:“第二招就该摔他个大筋斗!”
跨海金鳌姜伦那么深沉之人,闻言也禁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
阴阳叟笑道:“我早看出来你是关东参王的徒弟,就是鄂顺他亲自来,也不敢招惹老夫。”
姜伦一听人家出口就道破了自己的门派,连自己师父人家都熟,暗自一惊,抬头看去。
阴阳叟笑声陡收,冷冷的凝视着他。
四道目光相触,互视对峙,只隔了片刻。
那姜伦可就受不住了,但觉心头一刻迷惘,跌坠在平日轻易不肯撩拨起的往事中……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颗石子,“吧”的一声,正打在他的背后“至阳穴”上。
姜伦脑中“嗡”的一声,恢复了清醒,暗自打了个寒噤,忖道:“这老儿恐怕练有什么邪法,怎么会有这样邪异的眼睛……”
“还有那颗小石子,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哩……”
他想到了那打他的小石子,立即就向四外查看……
“哎呀!”阴阳叟蓦地一声怪叫,跟着也在晃着脑袋在朝周围搜觅。
原来他也挨了一下,正打在他的太阳穴上,砸得金星乱冒,手劲还是真不小。
观战中的那帮黑道豪雄,虽然听到了阴阳叟那一声喊,但全以为邪派中高手,大都有些怪癖,怪叫怪嚷,不足为奇。
在这时,余伟已攻出了两掌,均被吴七媚用同样的招式,带引开去,然后又反印了回来,弄得他狼狈不堪。
吴七媚斜瞟了他一眼,笑道:“还有一招了,服不服,要不然,我可真得要摔你大跟头了。”
漠北潜龙余伟是骇怒交集,怒哼了一声,道:“除非你要了我这命。”
喝声中,猛一跨步,迫到吴七媚身前,迎面又是一拳击去。
吴七媚笑了一声道:“我还舍不得哩!”
就见她护胸左掌五指伸直,如拂琵琶般向他拳头上拂去。
余伟陡的记起姜伦那一句警告,她手掌中必有古怪,不敢吃她拂中,猛然招化“横江截斗”之式,舒拳变掌,疾扫敌腹。
吴七媚五指拂出如故,底下却曲起一膝,身形微耸,昂高了一尺左右,膝头恰好迎上敌掌。
这一来,那帮黑道豪雄都为之一怔,四魔更是呼啸连天,六煞也慢慢向场中逼近。
因为他们谁也无法猜得透吴七媚这一招有何奥妙。
可准知道漠北潜龙余伟的掌力,是何等厉害,这一掌足可以击碎木石。
而那吴七媚拂出去的左手,离着敌人面门尚有两尺,毫无作用,但在余伟一掌砸下,她的膝盖焉能保存?……
漠北潜龙余伟能被五鸠帮主看中,选他来接晋西五义立坛五毒堡,武功自有过人之处,眼力也不平凡。
他在百忙中,早已瞥见对方五指指尖上,射出数缕奇幼奇细的银光,直袭自己五官面门。
心中一动,哪敢怠慢,仗着他数十年苦修之功,腰上猛一加劲,硬生生把上半身向后仰退,但铁掌原式击去,分毫无差。
刹那之间,场子中人影乱闪,加杂着呼啸怒骂之声。
先是一团耀眼的青光,从漠北潜龙面门上掠过,奇准绝伦的把吴七媚从指甲中拂出来数缕银光卷起,飞坠一旁。
跟着就是跨海金鳌姜伦,一声厉喝酒:“用暗青子伤人,也算得上能耐吗?”
原来那青光,乃是姜伦称雄关道上的“如意圈”,乃是海底磁铁所炼,专门吸取敌人兵刃,他经常都是套在手腕上的。
他比余伟更早发现到吴七媚从指甲中射出的银线,立刻发出“如意圈”,把对方那缕缕银线吸上了圈,坠落地上。
青萝四公子是奉有无常公子之命,来五毒堡辅佐漠北潜龙余伟的,任是那雷泽公子葛浪,为了一个女人,和他闹了点气,可也不敢眼看着让他吃亏。
于是,四人的身形几乎和姜伦那“如意圈”同时飞出,也早亮出了兵刃。
对面的六煞是姊妹情深,还有那四魔是同恶相济,也呼啸着扑了上来。
就在双方人手抢出之际,余伟的一掌,已击在了吴七媚的膝盖上。
掌锋到处,但觉对方膝盖上不知垫的是什么东西,奇硬惊人,而且还有锋锐如针的极短芒尖,刺入手掌皮肉。
双方列阵对峙,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蓦地一人高声喊道:“帮主驾到——”
这一声吆喝,突然间遏止住双方剑拔弩张之势。
青萝四公子本来神气活现,闻言退后了一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突然急步跑向广场的入口处,分班站好,垂下头来,神态间一片恭谨。
就是那帮黑道豪雄们,也全都迎了上去。
七煞四魔狂态也收,随着人群,走出了广场。
现在地上只剩下四五个人,一个是那漠北潜龙余伟,他像似中了邪,脸上神色一片肃然,呆立不动。
跨海金鳌姜伦赶快跑了过去,慌迫的推了他一把,道:“兄弟,你是怎么啦,听到了没有,帮主来啦!”
余伟冷峻的望了他一眼,默然不语,仍然呆立如恒。
姜伦眼看着余伟这副样儿,心中是又急又气,但又无可奈何。
另一位是那阴阳叟马觉,他自以为在武林中,身份最高,有邪派三老之称,哪能会瞧得起一个帮主。
但他却凝目看着三个长人发怔。
这三个长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生得是奇高奇瘦,足有二丈多高,一身的绿衣服,竖在那里,宛如三根青竹竿,插在广场边上,不言不动。
还有一个是那艳丽如花的女人,身穿短袖罗衫,下系一条绿裙,赤着一双天足。
她一听到那吆喝之声,蓦地咯咯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好大的威风煞气哟!”
笑语声中,陡的飞跃而起,绿裙扬处,露出了一双玉柱似的美人腿,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落在了阴阳叟的身前。
有若嫦娥自天降,撩得这老魔头眼花撩乱。
阴阳叟收回了目光,注定在这女人身上,哈哈笑道:“小鬼灵精,你是几时来的?”
那女人媚眼儿飘来,哈哈笑道:“我早就来啦!”
阴阳叟也报与一阵哈哈,笑道:“我早就算定你会来的,钓着了几尾鱼儿?”
她脸上立时荡起了一阵媚笑,轻扬柔荑,竖起一指,道:“就只一尾活鲜……”
阴阳叟突的低声道:“这家帮主,却是一尾龙鱼,就看你的本领了。”
她又是一阵咯咯大笑,道:“管保他翻不出我‘恨水女魃’辛荑的手掌心。”
就在她一言未了,又是一声遥遥的吆喝声传来,喊道:“帮主驾到!”
喊声方落,就见在七八位彪形大汉拥卫下,一个面貌奇丑的老道士,大步直向场中走来。
“恨水女魃”辛荑秀目连翻,怔了一怔道:“马老头,你说错了,这不是龙鱼,乃是个老甲鱼。”
阴阳叟笑道:“你这位恨水女魃,看来也是徒具虚名,瞧清楚点那丑面目的后面。”
辛荑长眉连眨了几眨,若有所悟,倏的一纵身,跃在了阴阳叟的肩上,绿裙往下一放,罩住了阴阳叟一颗脑袋,笑道:“是这样的吗?”
阴阳叟哈哈笑道:“对的了,小宝贝看你的啦!”
辛荑一听,竟然咯咯大笑起来。
走在那五鸠帮主前面的是一位红衣汉子,听到了笑声,飞身跃了过来,冷喝道:“姑娘,你可是有心来捣乱的吗?”
辛荑仍然立在阴阳叟的肩上,朝那汉子飞了一个媚眼,笑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那汉子方纵过去时,有点气势汹汹的,当目光和对方目光相触之下,竟然心中一荡,嗫嚅着道:“这个……”
那奇丑的老道士朝着恨水女魃辛荑扫目看了一眼,喝道:“车坤,回来!”
那汉子又抬头看了那恨水女魃辛荑一眼,才转身走了过去。
恨水女魃也纵身下地,望着那位五鸠帮主呆呆的出神。
五鸠帮主一眼又看到了那呆立场中的余伟,身躯停了一下,似乎有点吃惊,方怔得一怔。
跨海金鳌姜伦赶忙走过去,低声回了几句话。
五鸠帮主双目中精光一闪,道:“有这样的事,看看他手掌上所受何伤……”
说着亲自走了过去,冷冷的道:“余伟!把手举起来。”
漠北潜龙余伟此际成了一条死长虫了,木头人样的,知觉全失,呆呆的举起了一只手。
就见他手掌心中,有五点红点痕迹,鲜红夺目,五鸠帮主可就吃惊不小。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喊道:“别伤心,他死不了的,只是中了人家的‘闭血芒’一放血就会好的。”
姜伦插口道:“我把他带下去放放血看……”
五鸠帮主无语点了点头,仍然直奔正对擂台的一座蓆棚中坐下。
就在他方一落坐,场子中立时一阵大乱。
乃是崆峒七煞找上了恨水女魃辛荑,呼啸叫骂声中,一齐向她扑抓,无奈那妖女身形太轻灵了,飘忽若风,七个人竟然无法得手。
倏的又是一声高喊,道:“天残教主到!”
到底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天残教主这四个字,似乎要比那五鸠帮主威风些。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全都引颈向场外看去。
就见在一面黑旗引导下,进来了一群人。
群豪看那黑旗上并没有字迹,中间赫然是一个白色骷髅头,斜插着一柄剑。
是常在江湖上走的人,大多数都知道,如今的天残教主,就是当年血泪榜的主人。
但是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此刻竟然树旗而来,怎不令人惊异。
大旗之后,紧随着是一位行者,一位老者,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那行者手提一双巨大的五行轮,老者的身上却斜挂着三把硬弓。
这两件兵刃,就是那两人的招牌,提着五行轮的,就是法华金轮觉元,身背三弓的,是穿扬神弓郭侃。
走在两人身后的,是个装束诡密的人,脸上垂下了一层黑纱,全身都裹在一件黑氅之下,脸手腿也全被掩住,身材矮小,从薄纱中,隐隐射出一道目光。
黑衣人身后,又跟着一位老头儿,是个独目秃发,行动有些迂缓,一直跟着走进了西棚。
再后,就是高矮肥瘦,僧道文儒,不下二十几个人。
这等阵仗,可是吓不倒那五鸠帮主,他吃惊的是那东棚,安排的本是侠义道中人的坐位。
方才进来时,只有一个小童蹲在那里假寐,这时已不知去向,就这么转眼间,东棚已坐满了人,是怎么来的呢?
还有就是那三个绿衣长人了,仍是站在那里,不言不动,他诡异的笑了笑,似已知道那是什么了。
问了问五毒堡中的人,连那青萝四公子在内,也不知东棚中人是怎么来的……
“轰隆”一声炮响,这是报时,也就是说时辰已到。
五鸠帮主本来不敢犯武林大忌的,他知开山立坛,是得凭着真功夫,真力量的。
江湖上帮派不少,除了九大门派,他们是有历代祖师的余荫,在江湖上叫得响,人缘也厚,因之麻烦也少。
其余的帮派,大多是私树门墙,仗着门下有一身不凡功夫闯出来的。
如论明目张胆,撒下英雄帖,定日子挂牌匾,等于就是向武林挑战,闹好了,一跃而为武林盟主,一个不好,就将所有的一点基业,全都付之流水。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存亡成败。
五鸠帮敢这样,乃因他确已招纳了不少的绿林豪雄,况且还暗中设有诡谋,准备一网打尽天下英雄,所以就妄自尊大起来。
不过那五鸠帮主,还是有些忌惮,他心中在怕着一个人,就是那昊天剑客谷凤翔。
炮声已响,时辰已到,他运目向东棚打量个仔细,并不见谷凤翔露面。
于是,他胆气立壮,站起身来,抱拳向左右一施礼,朗声道:“各门各派各宗的武林同道,五鸠帮自从十年前在中条山安窑立柜以来,多蒙朋友们照拂,才有今日的局面,但因投效的朋友一天天的增加,人众一多,闲话也就有了……”
他话音一顿,扫视了全场一周,接着又道:“常言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借机会请诸位武林前辈,江湖同道,来到这马耳山五毒堡,宣布五鸠帮正式悬旗,这里就是我们第一个支坛,从今天以后,我帮中兄弟也好在江湖中行走,还请诸位多多照顾。”
他话音一落,立即就传出话去。
就听一个人吆喝道:“奉帮主谕令,放炮升旗——”
“轰”然一声炮响,旗还未升,就听一人喊道:“升旗就有这样简便的吗?真的这样,江湖那些阿猫阿狗,不也可以挂牌匾开码头了吗?”
五鸠帮主扫目看去,见是一个身带三张铁弓的老者。
他心中一凛,暗忖:“怎么第一阵天残教就派出这么一位高手?”
于是故示大方,微微一笑道:“郭老师父有什么指教吗?”
出场的人,正是那穿扬神弓郭侃,他哈哈笑道:“身为一帮之主,总不能连江湖规矩都不懂吧?”
他这一声甫出,东西两棚中人,立时响应,吆喝道:“对呀!按江湖规矩,升旗可以,得先用血把旗子染红了!”
一时间,人声沸腾,声震山岳,且在喝问之中,怪声迭出,声音有高有低,有尖有粗,听来刺耳已极。
五鸠帮主陡的一昂脸,伸高了双手,朝下按了按,朗声道:“各位!各位!暂且消一消气,我知道诸位的意思,当着天下英雄之前,谁都想将一身绝技高艺,施展出来,免得埋没了……”
他语气顿了一下,双目就如两支利箭,扫了全场一瞥,接着又道:“就请这位郭老师父给领个头,也热闹一点,咱这个立坛大会才够意思,呵!才够意思。”
“那不行,先办完咱们的私事,你们升什么招魂幡不升,姑奶奶却问不着。”
随着喊声,人群中冲出来个白衣怪人,乃是那七煞之中的吴七媚。
五鸠帮主那无表情的丑脸上,牵动了两下,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旁边闪过来常山公子冯琨,低声道:“这就是崆峒七煞中的老七,余坛主就是伤在她手下的。”
五鸠帮主哦了一声,道:“好!你暂且出场对付她一下,千万不可伤她姓命。”
常山公子冯琨受命尚未出场,蓦地又是一阵大乱,喊骂道:“这分明是来挑场子的嘛……”
吴七媚闪目一看,认出来是五毒堡约来助威的一帮江湖豪客。
她冷冷的道:“哪一个敢多管闲事,请前进三步。”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冷哼,有五六个大汉,举步前逼。
吴七媚倏的一扬左腕,日光下但见银芒乱闪,刹那间惨叫连声,一齐栽倒地上。
抬腕之间,立仆六人,使得那一帮江湖豪客,个个心头一震,有几个正准备随同出来的人,见状立时也停下了脚步。
这一来,立将那帮人给震住了,互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吴七媚冷笑了一声,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就请出来……”
“丑八怪,你少耍点威风吧!”
原来是那常山公子冯琨喝骂了一句,正打算出场,五鸠帮主拦住了他,低声道:“冯堂主暂且忍忍,快坐下来。”
吴七媚听人叫骂,瞪起一双怪眼,扫视了一下,却不见人出来,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人鬼叫,怎么不出来呀?”
一片寂然,没有一个人答腔,似乎都为她那威势所慑似的。
吴七媚更是顾盼自雄,越发的得意了,咧开大嘴哈哈狂笑起来。
就在她笑声未消,忽听一声大喝道:“不要脸的丑婆娘,横的什么?”
一个全身劲装年约四旬的大汉,分开人层,直冲了出来。
看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脸色红赤,短发如戟,根根见肉,背上斜插一柄金背开山刀,刀面足有一尺宽窄。
就只看那小模样的刀,就知此人臂力不凡,再观看虎背熊腰,高大的躯体,看上去,神威凛凛。
吴七媚一见这个人,心中一动,暗道:“这可是个好人样儿,比那漠北潜龙却要强得多哩!”
她心念动处,咧开嘴就笑,媚眼儿飘来,连浑身都在乱颤。
笑道:“哟!你这位壮士好威风哩,叫个什么名儿呀!”
这汉子一见吴七媚这份肉麻相,“呸”了一声,道:“谁不认得我金眼神吼,献什么假殷勤?”
吴七媚又是一阵怪笑,蛇腰扭了两下,有点浑身不得劲的样儿,竟然扭到了那壮汉身边,探手就待朝人家抓去,嘴里却仍嗲声嗲气,道:“你就是震泽双雄中的尤植呀!那可是早闻大名了……”
别瞧那大汉人样儿粗鲁,心眼儿可不马虎,蓦地往后一退步,冷冷的道:“少卖弄你那点破铜烂铁,尤大爷不上当,你不是上了阵吗?比掌法还是动兵刃?”
这金眼神吼尤植,却是干脆得很,直截了当,同时翻手抽出来身后的大刀。
吴七媚一见这金眼神吼尤植不领自己这份情,也不由生气,冷冷的道:“原来你是打架来的呀!我还以为是和我拉交情呢!”
尤植气哼哼的道:“呸!就你这丑八怪,嫁给猪狗都不要你,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打伤大爷的朋友,就不能放过你。”
他人高马大,声音更是洪亮,又是这样的大嚷大叫,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吴七媚被他这一骂,也骂上了火,冷哼了一声,道:“崆峒七煞在江湖上,只知杀人欠债,从不知偿命还钱。”
“你放屁,我宰了你!”
金眼神吼尤植突的猛喝一声,抡刀就朝吴七媚砍去。
他天生神力,兵刃又重,抡起刀来,带起一阵呼呼风声。
崆峒七煞在江湖上是狠出了名的,从来都不讲江湖过场,打架是一齐上,手下又毒,一见金眼神吼尤植动了手,呼啸一声,就全扑了上来。
崂山四魔更是热烈的助阵,怪叫连声,而且手舞足蹈,怪状百出。
蓦地一声弓弦响处,嗖嗖嗖,满空中钢弹子散飞,立时就将场中混乱局势按了下去。
场中那帮江湖豪雄见状,全都一怔。
五鸠帮主已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朋友静一静,比武较技这就开始,如此的乱法,未免有辱武林人物的身份……。”
半天都没有开口的天残教主,这时却冷冷的道:“请问是如何的比法?”
五鸠帮主闻声怔了一怔,因为这声音是他所熟悉的,心中仍还存有怯意,扫目看了那天残教主一眼,道:“以三阵定输赢。”
天残教主接口道:“愿闻其详。”
五鸠帮主道:“眼前到场的,大致可以分成四派,无论任何一人出场,必须连胜其他三派,胜者必须连战,败者不能再上……”
他话方一说完,东棚中传出来一声冷笑,道:“好个残毒的手段,败的没有命,胜的最后也是败。”
声音不大,但却令人听得逼真。
五鸠帮主朝东棚瞪了瞪眼,立又坐下,低声向常山公子冯琨道:“传下话去,这开头的几场,我们的人准败不准胜,见势不好就退。”
常山公子冯琨微微一笑,道:“这个我知道,咱们是坐山观虎斗,等他们都打得筋疲力尽了,再由高手出场,收拾残局。”
天残教那方面,也在计议,他们的方法,是第一二阵许胜不许败,尽可能要刀下见血,第三阵是准败不准胜,见势不好就退。
洛阳正派这一方面,却是见机行事,不可勉强,见好就收。
以阴阳叟为首的一拨人,可说是邪中又邪的人物,早已安排好了阴谋诡计。
五鸠帮身为主人,第一阵当然是由他们出场。
赤炼蛇焦天虹,纵向了擂台上,朝着台下一抱拳,道:“兄弟焦天虹,今天要在诸位高手之前,班门弄斧,也不过是领个头儿,这第一阵有哪一位朋友赐教?”
他在说话时,眼睛却看着东棚,心中暗自嘀咕:“这一阵最好是东棚的人上场,天保佑!天残教的人,可别出头。”
因为那东棚下坐的乃是正派中人士,手下都有个分寸,绝不会遽下毒手,天残教中的人,却就不同了,哪一个不是手狠心黑?
这小子他怕死,暗中祷告天,可是哪有天佑恶人的。
就听西棚中一声高喝道:“俺黑鹰胡七,来接这第一阵。”
这一声喊,焦天虹就觉着脑里轰然一声,三魂走了两魂,心中暗叫:“这才真是怕鬼就碰上了鬼,大概我焦天虹禄命当尽。”
他念头还没转过来,黑鹰胡七已上了台,笑道:“焦朋友,咱们怎么个打法呀?”
焦天虹人都变了脸色,怔了一下,道:“胡……胡老前辈,咱们就走一趟拳脚吧,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他这副卑躬的样子,引得全场都发了笑,有的人竟喊道:“凭这样的脓包也上得场子……”
黑鹰胡七心中也有些不忍,只好笑道:“那你就先进招吧!”
焦天虹这小子,别瞧神态卑躬,心下却是相当的狠,他这时见胡七态度缓和,心道:“我这一场是败定,但也不能让这黑炭头得了好去。”
心念动处,暗中就问了问身上的藤蛇钉,打主意冷不防,给人家一下,那样败也败得光彩。
于是,他就应了一声,道:“好!你就接招吧!”
跟着身形一挫,双掌平推而出,在这时,他手中早已扣好了五枚藤蛇钉,蓄力待发。
黑鹰胡七哪将这小子放在心上,朗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来,手臂并不外伸,单掌当胸,只用了五成力道,突然向外一翻,迎了过去。
论说以焦天虹的功力,就这五成力道,他也架不住,哪知他却另有居心呢?
他见对方翻掌迎挡,并没有贯劲进袭,哪肯错过机会,当即五指一收一放,藤蛇钉,随着掌力激射而出。
须知他这藤蛇钉,乃是上好缅铁打铸,体积十分细小,且又柔软无比,专打要穴,擅破气功,最是阴毒。
黑鹰胡七也太骄敌,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上了一个江湖末流的当。
就在他单掌方向外一翻,劲还没有贯足,倏觉掌心,“劳宫”、“大渊”、“少府”、“神门”、“单际”五穴,一阵发麻,真气难以凝聚。
情知不妙,大意中了敌人暗算,禁不住怒火冲天,横身上步,暴喝一声:“好小辈,敢施暗算!”
焦天虹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这一阵算我输定了。”
他说着话就待向台下跳去,心中却是满怀高兴,忖道:“这一下可该露脸了吧!也让武林中知道有我焦天虹这一号人物……”
他哪知这黑鹰胡七一身功力,乃是从童子功入手,纯阳之气,虽濒死而不散,又是在急怒之下,立将真力聚于左臂,朝前一踏步,一式“鹰爪追魂”抓向了焦天虹的脑后。
焦天虹作势尚未跳下擂台,胡七已然抓下,哪里躲得及,惨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后脑已被抓裂了一半,死于当地。
同时那黑鹰胡七也摇晃了一下,噗通一跤,又坐在地上了。
这开头的第一场,就闹得一死一伤,黑鹰胡七虽抓死了焦天虹,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坐在地上,迷迷惘惘,如痴如醉。
场中那些武林群豪,见状立时起了一阵哄动,双方都有人抢出收死救伤。
就在双方正要重新换人登场之际,蓦听五毒堡中人声沸腾,跟着又是浓烟冲起。
就见一个庄丁慌忙从堡中冲出,边跑边喊道:“走火了!走火了!”
转眼之间,浓烟罩住了整个广场,五鸠帮主却不动声色,面带微笑,竟然是坐以观变。
烟雾越来越浓,同时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随风飘来。
东棚中的丑哪吒先就喊嚷道:“咦!这是什么味道呀!有些羊膻般腥臭!”
笑和尚接口道:“怎么不打了,改用瘟㾮阵啦!”
就在他一言未了,耳边响起了个熟悉的声音,道:“赖驴,还不快点招呼他们离开这里,已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牛郎!”笑弥勒愣愣的喊出了一声。
丑哪吒惊诧的问道:“那小娃儿在哪里?”
笑弥勒道:“他在我耳边说话哩!说咱们中了人家的诡计了……”
丑哪吒撇了撇嘴,道:“别听他的,那小子也没居好心……”
就在这时,蓦听那天残教主娇喝了一声,道:“姬仁,你这点鬼蜮伎俩,能瞒得了我吗?羊膻瘴毒也算不上希奇,本教主今天找的是你,当年背叛血泪榜之罪,咱们也得算一算了。”
话音甫落,淡烟中就是几条黑影,扑上了正中那座蓆棚。
中棚中也纵扑出来一伙人,双方眨眼间就打在一起。
“哈哈!哈哈!”是那西右棚中发出一阵怪笑,接着又是一阵呼啸叫起,人影散乱,七煞四魔全都纵入场中。
他们并不向任何人进袭,只是围起来那恶斗中的人,且歌且舞,呼啸号叫不休。
东棚中人,在闻了那烟味之后,再又听到这吵杂的嚷叫,有几个定力稍差的人,已然昏昏欲睡,歪倒身躯趴下了。
就是少数几个定力强的人,听到那啸叫之声,只觉一股热气,自动荡不已的在心中升起,燥热难当,身子都像要解体的样儿,也想纵进场去,舞他一番。
西棚中就只剩下天残教中少数人,中棚也剩下了五鸠帮的青萝四公子,他们虽未手舞足蹈,但却紧闭了双目,似在浑身颤栗。
时间又过了一阵,先是那五鸠帮主领着青萝四公子,冲出了人群,面向那趺坐在地上的阴阳叟,拜了下去,道:“宗主有何吩咐,在下无不遵从。”
阴阳叟缓缓睁开了眼,冷冷的道:“率领你的部下,即日赶赴穆林河上游,居延海神女天山候命。”
五鸠帮主应了一声,打起一声呼哨,狂舞中的人,有一半跟了出来,随在五鸠帮主身后而去。
就在五鸠帮的一干人方走,那天残教主长长叹息了一声,也姗姗走出了圈子,到了阴阳叟面前停下。
阴阳叟猛瞪了她一眼,道:“你和你的手下,可去黑城候命!”
转眼间,两拨人马都走了,只有东棚中人,毫无一丝动静,并不见一人出来。
阴阳叟翻了翻眼,抬手向上伸了伸,狂歌乱舞立止,他也站起身来,慢慢的向东棚走去。
当他方进入棚中一看,就见那么多人,全都伏案熟睡,心忖:“难怪克制不住他们,怎么都睡了呢?”
仔细的逐人看了一阵,就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原来那些人,全是被点了睡穴,无怪他们不能入迷了。
他心惊之下,迅疾纵了出来,昂首回顾,朗声喝道:“是哪位朋友,敢坏老夫大事,不妨现身出来!”
微微听到一响冷嗤,并不见有人现身,一眼看到那场边屹立不动的三个长人,仍然站在原地,好像始终就没有移动过的样儿。
他望着那长人一龇牙,那长人须眉似乎牵动了一下。
他又一瞪眼,那三长人似乎眉目也有些儿竖。
“咦!怪事!”他惊叫了一声,倏的一掌拂了过去,立有一股雷霆万钧之力,卷起地上的砂石,袭向了那靠右中的两个长人。
左边那长人虽也被波及,但只是摇摆了一下,发出一阵汪咛咛的吠声。
右中的两个长人,却是应掌倒地,“汪汪”两声,窜出来两只黄狗,夹起了尾巴,飞跑而去。
阴阳叟见状却是一怔,他真没想到,凭他那两只眼,竟然将狗看成了人,其实那装扮也真像极了,不禁暗自失笑。
再看那倒下地的,乃是用绿衣裹起的两根木桩,黄犬是被用木架架起,再披上绿衣,乍一看,是真和长人无异。
眼睛忽然看到一物,是那两根木桩之间,有一条细绳,另一端系在黄狗腿上,那狗吃惊的撒腿一跑,细绳也被扯着向前延伸。
阴阳叟看着有些奇怪,心道:“这又是什么把戏呀?”
他一念未已,见一绳似已中断,跟着,就听地底下一阵隆隆之声震动。
随着这阵响声,刹时间山摇地动,广场上那新搭成的擂台,和三面蓆棚,就如喝醉了酒的醉汉,不停的颤抖摇晃,且还发出格吱吱的响声。
阴阳叟惊愣了一下,喃喃的道:“怎么?是地震……”
他一言未了,就觉地皮晃动得更厉害了,同时之间,那四魔七煞像似也失去了约束,呼啸连天,趺坐在阵中心的恨水女魃辛荑,也惊慌的站起来,娇喊一声:“老邪,快点走,这五毒堡要炸……”
话声甫落,她人已像燕儿似的,先向场外飞纵而去,同时,有一条人影,就那么一闪,进入了东棚。
阴阳叟见状,怒哼了一声,人也向东棚内扑去。
就在他人未到,从棚中蓦地一股劲风冲出,宛如似大河决堤般,滚涌而至。
阴阳叟不防,竟被那股劲风冲个正着,闷哼了一声,身躯被那劲风卷起,直朝后跌出去三五丈远近。
正当他身方落地,突然轰隆一声,震天价一下爆炸,偌大一片广场,当即下陷。
跟着就见黑烟滚滚,泥尘飞舞,真是名符其实的地裂山崩。
四魔七煞原本是被阴阳叟邪术所迷,闻声方一惊醒,想逃已然不及,惨叫连声中,已被炸得血肉纷飞,肢骸乱舞。
阴阳叟本来也难幸免,但他狡诈得很,又是个成名的江湖道,见多识广,当他身一落地的瞬间,就听出地底嘶嘶声响,和一阵阵硝磺气味,立时知道不妙,再见火光一闪。
他人急智生,施展出独门绝艺,“滚波赶浪”的身法,贴着地一溜翻滚,就出去了十多丈远。
又是一式“鲤鱼打挺”,身方纵起,跟着又施展出“独鹤冲天”的功夫,飒声风响,又跳起三四丈高,空中又一式“鹰翅斜展”,这一来,纵出去足有十丈以外。
越出了二十几丈,已脱出了爆炸范围以外,他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望着那冒起的火烟泥尘,发起怔来。
在这时,忽见场中冲起来几条黑影,眨眼而没,心中暗自诧异。
就稍停的一阵功夫,身上落了不少的沙土,喃喃的道:“可惜了那七煞四魔,死得太冤了,使我失去了帮手。”
轻叹了一口气,就朝山下直跑过去。
刚翻过一道山岭,倏闻有人喝骂之声,循声望去,不禁吓了一跳。
就见从岭下一条窄谷中,走出来一伙人,边走边嚷,以那丑哪吒的声音最高。
但听他嚷道:“你们天天都骂人家牛郎,今天要不是牛郎,咱们可全得祭了火神,要不也得被那阴阳叟捉向蒙古沙漠居延海去。”
笑弥勒接口笑道:“他们这是狡狠碰上了狐狸,五鸠帮早就布下了重重埋伏,想将武林中人物一网打尽,他好在江湖上称孤道寡。”
瞎火神陶坤道:“偏偏就碰上了阴阳老邪,施展出‘天魔摄心术’来,奸谋未得逞,就先做了阶下囚。”
神偷金不换茫然问道:“那个骚娘们是什么人?我看那阴阳老邪,还要怕她几分呢?”
笑弥勒道:“提起她来,可是大大的有名人物,论身份名位,不在邪派三老之下,人称恨水女魃辛荑,可是毒辣得很呢!”
少林寺的三位高僧,也不发言,只一边走,口中一边低宣着佛号。
丑哪吒闪身过去,笑道:“你们念的是什么咒呀?”
法虚倏的一瞪眼,冷冷的道:“丑道兄不可玩笑,我们是在诵念佛号,以感谢我佛的慈悲。”
丑哪吒道:“这么说来,咱们这一场劫难,是我佛如来救的了?”
法云接口道:“阿弥陀佛——道兄所说甚是。”
丑哪吒翻了翻母狗眼,笑道:“说真的,大师父,那如来佛他叫什么名儿呢?就叫如来吗?”
法虚道:“释迦牟尼!”
丑哪吒把个小脑袋摇成个泼浪鼓,嘴中连声嚷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一定是记错了!”
法幻瞪起了眼,冷冷的道:“道兄!对佛不可欺,妄言必获罪。”
丑哪吒笑道:“我只记得今天救我们的是牛郎,可没有看到什么如来,什么牟尼!所以你们应该感谢牛郎,对不对呀?”
三位少林高僧闻言,齐哼了一声,紧走几步,离开了丑哪吒,不再理他了。
这时的牛郎,正和他那两位异母兄弟,谷寒昌、谷明,谈得满投机,时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两兄弟细问牛郎是怎么知道五毒堡的阴谋,以及阴阳叟那天魔摄心之术,怎么会迷不了他呢?
原来牛郎借着两只银鹏飞翔之便,可以说是瞬间千里,经常来往于南五台山,和断魂谷五毒堡之间。
在五毒堡立坛大会的前几日,他为报母仇正当进行着杀戮时,发现百十名庄丁,由一个名叫穿山甲尤元的人指挥着挖掘地道,且还用几丈长的毛竹,截去头尾,只剩中间空心处,一条条的接驳起来,装上药线,就明白他们的阴谋了。
所以他一早就到了五毒堡,虽曾连着给贼人们警告,无奈那些黑道中人,贼性难改,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会开始时,他正躲在擂台顶上,也曾向丑哪吒示过警。
但是丑哪吒生性就是半癫半狂,正事反当作了儿戏,几乎误了大事。
至于说他的不迷于“天魔摄心术”,那得归功于“万乘真经”,其实当时他也有点气机不静,幸他禀赋特异,所习那“万乘真经”,又是祛魔神功,赶紧守护着心神,荡漾之心,才镇定下来。
在这时,他蓦见那五鸠帮和天残教主的两拨人,入迷的情形,心中大惊,这才暗自溜入东棚,点了那些人的睡穴,才没有为邪法所惑。
利用这一段时间,又探出五鸠帮早先设下的退走秘道,这时却救了急,总算把人都救出来了。
两弟兄听了牛郎这一段惊险的情形,打心眼里就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此际,只有一个人心中闷闷不乐,那就是玉面专诸朱耀。
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在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和武林人见面,满怀着兴奋,凭自己所学,要在人前露脸。
哪知道,一招都没有亮出来,却闹了个灰头土脸,心中哪能会高兴得了。
他们这一行人,全可以说是捡回来的一条命,人在脱难后的一段时间,因神经受了越常的刺激,情绪也会反常,不是颓丧,就是兴奋。
任是那玉面专诸朱耀的心情虽然很不高兴,但大多数人,是十分兴奋的。
所以吵吵嚷嚷的,边走边谈,说说笑笑。
哪知,却惊动了老魔头阴阳叟,他闻声偷窥,一眼就看中了那默默走在前面的朱耀。
老魔头认错了人,以为他就是牛郎。
心忖:“江湖中最近传说牛郎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我何不掳了去收在门下,那样一来,我老邪后继有人,武林之主就非我莫属了。”
他念头一动,就移动着身子,掩掩藏藏,朝那狭谷靠近。
也是该当朱耀有此一难,在他将走进谷口的瞬间,阴阳叟突然发难,身形腾起,宛如苍鹰攫兔似的,遽扑而下,探爪就向朱耀抓去。
朱耀正自心中发闷,作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向他偷袭,等到察觉,为时已晚,人已受制。
此时少林的法虚和尚离得较近,见状厉喝一声:“孽障大胆!”
腾身跃起,双掌一翻,猛向阴阳叟扑去。
阴阳叟一身功夫,武林中已属少有,他哪会把个莽和尚放在心上,一见劲风卷到,长笑了一声,单掌一挥,奔雷掣电,扫向了法虚和尚。
但听一声震天价响,法虚一个身子,直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飙劲风卷了出去。
走在他身后的,是法云法幻,见状也是将身纵起,没防到他们这位师兄,却倒撞了回来,哎呀连声中,三个和尚滚在了一团。
牛郎三弟兄走在最后,等到闻讯赶了上来,再循踪追下去时,哪还有个影儿。
他蓦地一顿足,生气道:“要是我那大鸟在就好啦!”
变生猝然,再大的能耐,也只有徒呼自负。
丑哪吒气得直拍脑袋,一个劲的直嚷,道:“这叫我回去,怎样向朱老头交待呢?人家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呀!”
山谷下的法云、法幻二位,却望着那躺在地上的法虚和尚,向宇文恭道:“我师兄怕是不行了!心脉已被震断了。”
宇文恭望着那奄奄一息的法虚和尚,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小牛郎怒目圆睁,狠狠的道:“这是我踏入江湖,栽的第一个跟头。”
一转身,蓦地抓住了笑弥勒的两条手臂,道:“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没有?快说,我得找他去。”
笑弥勒也真没想到,数月不见的小牛郎,功力精进若此,连自己也受不住他这一抓,就觉牛郎手抓处,有一股奇热之力,沿臂上行,好热,热得都溶了。
他经常都是笑容满面,这时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光头上已见了汗珠子,哪还说得出话来。
丑哪吒可看出来那笑弥勒是受不了哪,忙向牛郎道:“我的牛王爷,你少用点劲行不行,你没看,和尚都冒汗啦!”
牛郎闻言,又看了看笑弥勒那往常唇红齿白的笑脸上已变了颜色,才意会到自己一时心急,妄自用了真力,这一来,对方可能就会受了伤。
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松了手,歉然的道:“我这是一时心急,你可别生气呀!”
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只小瓷瓶,倒出来两粒朱红色的药丸,不容分说,就塞在笑弥勒的嘴里。
他这又是忙中有错,原因他在终南山下,地底丹室所得到的灵药太多了,有破坏性和那有毒性的药品,他放在左肋下囊中,疗伤的灵药,放在了右肋下囊中。
本来是要取疗伤的药,一时心急,竟然探手左肋囊中,取出了瓶剧毒的药物来。
等他一塞进了笑弥勒的口中,再一看瓶儿,吓得他惊叫一声:“不好,那是毒药,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呀!”
药丸入嘴即化,哪能吐得出来。
就见笑弥勒两眼一翻,身躯向后倒去。
这一来可急坏了丑哪吒,他一瞪母狗眼,朝着牛郎喝道:“小畜生,我们和你有什么仇恨,你竟这样的害人。好吧!我知道动手是打不过你,你也成全我吧,把那药丸给我两颗,和尚一死,我这道士活着也没有味儿了。”
他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黄淮双侠石俊石杰见状,立时就红了眼,“嗖”的一声,金龙鞭出手,恶狠狠的骂道:“牛郎,你是居的什么心,可知这二位和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交情吗?当年血泪榜重现江湖,要是没有这两位,一百个穷书生都死了,他还能会有今天的扬名天下。”
牛郎站在地上,望着那倒在地上的笑弥勒发怔,虽然耳听着两人在恶骂,他仍是不言不动,心中也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石杰性子较暴,冷冷的道:“畜生,今天石二爷得先和你拼了。”
说着抡鞭就要下砸,谷寒昌纵身过来,拦住道:“二叔,你先别着急,看吧!笑师伯不会死的,其实牛哥哥也是好心的!”
石杰哪听得下这些,瞋目怒喝道:“你走开点,小孩子懂得什么,石二爷今天非得和他拼了不行……”
就在他喝声未止,倏见那笑弥勒忽的坐了起来。
丑哪吒见状,往前猛的一跳,嚷道:“不好了,和尚哥哥走尸啦!”
他这一声喊,吓得谷中那少林寺的两位和尚,法云、法幻大吃一惊,赶忙探手去按住地上的法虚。
触手处,冰冷僵硬,哪里走的什么尸,不由得仰首岭上,望着丑哪吒狠狠的“呸”了一声。
再看那笑弥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我这是又死了一次。”
牛郎圆睁着一双大眼,怔怔的道:“怎么?你不是死了啦?”
笑弥勒笑道:“上西天去的路不好走,所以我又回来了。”
丑哪吒翻着母狗眼,道:“和尚哥哥,你下次要是真要上西天去,可得告诉我一声,咱们两个还是结伴同行。”
笑弥勒道:“那咱们真成了死对头啦!”
石杰茫然的问道:“笑师兄,你到底是在闹什么呀?可把我吓坏了。”
牛郎接口道:“你要是真的死了,不知会有多少人找我拼命呢!”
笑弥勒笑道:“我本来是应该死的,你想,吃了那样剧烈的毒药还能会活?不过以毒攻毒,倒便宜了我啦!”
说话之间,天色也就黑了,一场风险过去了,剩下的只是善后问题,最难办的就是朱耀被人劫走了,死者已矣,但是活的总得救回呀!
他们离了马耳山,一边走着路,一边推测着那劫人的是谁。
在这些人之中,论江湖上的经验阅历,还就数丑哪吒和笑弥勒,以情势参详,判断那劫人的是阴阳叟。
他们是说者无心,但小牛郎却是听者有意,不等一行人回到王家渡口,他趁空儿早溜了。
等到丑哪吒几人发现不见了小牛郎,心中也觉着有些怅然,黄淮双侠石杰、石俊,心中更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因为他们知道这孩子的身世,怜悯之心一起,越发觉得牛郎太可怜,自己作事也太鲁莽了。
谷寒昌、谷明两兄弟,更是若有所失。
二更多天的时分,他们就到了王家渡口,胡乱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起程赶回洛阳。
两天以后,他们渡过了风陵渡,进入到潼关。
潼关可是个有名的地方,历代都是兵略要地,西薄华山,南临商岭,北拒黄河,东接桃林,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天堑。
也是官驿所经,水陆两运要冲,市廛甚为繁盛。
他们在东大街找了一个客栈,便走了进去。
店小二见生意上门,赶忙笑脸相迎。
谷寒昌、谷明两弟兄,一蹦一跳的当先跑了进去,一边跑着,口中还叫道:“我好饿呀!快弄饭来吃吧!”
当两弟兄方一走近北厢上房,便听咿呀一声,院子左侧的房门打了开来,露出一张艳丽的俏脸。
她一见谷寒昌,倏的一怔,两只眼儿瞧着他,越睁越大,那张俏脸也登时艳中透冷。
两弟兄并没有察觉到,迈步仍在朝房中走,一边却又喊道:“店掌柜的,快拿饭来呀!都饿坏啦!”
就在他喊声未落,忽听一声娇叱道:“小贼!你逃向天涯海角,姑娘也找得到你,还不纳命来。”
娇叱声中,谷寒昌就觉一丝劲风袭到。
谷明较为调皮些,眼也尖些,早看出是位姑娘找上了他哥哥,他并不加入,反而一跃跳上了栏杆,袖手旁观起来。
谷寒昌被袭,初时也吃了一惊,立即右脚一曲,便已横跨开一步。
虽然是变起仓促,他却躲得轻松飘逸,只道是暗器袭来,哪知转头一看,见是一柄短剑。
原来那暗袭之人,乃是位小姑娘,一身翠绿衣裳,丹凤眼儿含威,柳叶眉儿挑煞,好俊,她手中正提着一柄短剑。
在这时,丑哪吒也进了店,他一眼认出来那小姑娘是朱燕,心忖:“不可惊动,让他们先打一场,作个见面礼吧!”
心念动处,就转身阻住了后来的人,一齐堵在门口,朝院中看人家打架。
就听谷寒昌道:“姑娘!我和你素不相识,怎么一照面开口就骂,动手就打?为了什么吗?”
朱燕闻言,却怒得咬牙切齿,浑身都似在微颤,冷嗤了一声道:“你少装蒜,你死掉了剥层皮,我也认得出来。”
话出手出,短剑挥起,唰唰唰,连环三剑,刺喉、削肩、扫劈下盘,好不凌厉!
任是谷寒昌身手不凡,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堪堪没有伤在对方剑下。
谷寒昌可就不由生了气,但他又一想:“自己打从离开小寒山,从未和人动过手,这姑娘好没来由,想必是认错了人。”
于是忙将心中上撞之气压住,闪身退了两步,笑道:“姑娘且慢动手,有话好说吗?”
小姑娘就是一气不哼,早又迫近了两步,右腕微抬,短剑倏的斜劈左肩。
谷寒昌这次早有防备,两脚前后弓,一塌腰便已躲过。
不料朱燕这一招,乃是个虚招,不等剑势走老,蓦地化劈为刺,直扎了过来。
谷寒昌眼见躲开了一招,方一长身,估不到她竟直刺过来,变招如此诡谲,而且又快如闪电,方一闪身,就听嘶的一声,剑锋竟刺破了他左胁下衣衫。
这一来,谷寒昌再也忍不住了。翻手也抽出来短剑,怒道:“你这姑娘也太不讲理了,无冤无仇,怎么便出手伤人,难道小爷怕了你不成?”
朱燕仍是气哼哼的道:“谁说你怕了,有种的就还手呀,老躲着是干什么吗?”
话声中进身上前,玉剑斜抡起―片银光闪闪,只见弥空剑影,已将谷寒昌全身罩住。
谷寒昌怒喝一声道:“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姑娘,我今天得教训你一番。”
别瞧谷寒昌温文儒雅,这孩子要是生起气来,无疑也是一只乳虎。就见他抡起手中短剑,挑、拨、劈.、刺、磕,连着接了五招,把对方的攻势消解掉,招数实是精奇。
他也是恼得性起,手中短剑倏的一抖,顺势刺出,眼看着这一剑扎实了,朱姑娘最轻也得血染衣襟。
蓦地又是一声娇喝道:“牛郎!休得伤我姊姊!”
喝声中,陡见银光一闪,一条软鞭的鞭梢,已向他右腕脉门点到。
在这时,谷寒昌前刺虽能伤得了人家,自己也难保不带伤,赶忙推腕撤剑,待要横跨一步。
那姑娘一声娇叱:“撒手!”
隔岸观火的谷明,却不能眼看着他哥哥挨打,早已暴喊一声:“小丫头,休伤我哥哥。”
喝声中,他已倏的欺身扑了上去,一式降魔十二式中的“拂云手”,快如闪电般,竟将那姑娘手中软鞭夺了过来,笑道:“撒手的是你,对吗?”
那姑娘失去了手中软鞭,本来是很生气,但当她瞪眼一看谷明,再又转头看了看谷寒昌,,惊叫了一声,道:“咦!是怎么搞的吗?两个牛郎呀!”
朱燕输了一招,若不是杜小娟来救,就得伤在对方剑下,正自气得一脸铁青,闻声一怔,细打量眼前的两人一模一样。
于是冷冷的道:“你们哪个是牛郎?”
房中又是一位姑娘飞纵出来,道:“让我来看看,他死了烧成灰,我也认得出。”
这时候,谷寒昌弟兄二人,也明白了对方是把自己弟兄误认成牛郎了,也就泰然处之,含笑而立。
那后出来的是南宫玉燕,她打量了一阵,摇了摇头,道:“咦!怪事,怎么真的两个牛郎呀!”
丑哪吒见是该出面了,打了个哈哈,笑道:“我说是三个牛郎,除了我,你们谁也认不出来。”
他的嗓门特别大,尤其是贯足了真气,这一声喊,惊动了房中二位美艳少妇,立即走出房来。
杜小娟一眼看到丑哪吒,高兴的跳了起来,嚷道:“师伯是你呀,怎么来的呢?”
丑哪吒笑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走路来的啦!”
南宫玉燕也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丑哪吒的袖子,道:“师伯,你快过去看看呀!哪一个是牛郎呢?”
笑弥勒插口笑道:“他们呐,没有一个是牛郎。”
这时才由房中出来的莫莺儿和苗玉秀,也对着谷寒昌兄弟二人在发怔,闻言也向丑哪吒两人打上了招呼,道:“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笑弥勒笑道:“这两位吗?是从小寒山来的。”
莫莺儿笑道:“你是说,他们是寒玉姊姊的儿子?”
丑哪吒笑道:“对了,人家是一对双胞胎,你看不是很像吗?”
接着又向两兄弟一招手,道:“你们还不过来,叩见你们的大娘二娘。”
谷寒昌两兄弟闻言正欲迈步上前,早被莫莺儿和苗玉秀两人闪身过去,一人抓住了个孩子的手,笑道:“房里坐吧!在这院里怎好见礼呢!”
丑哪吒笑道:“好,你们娘们先进去,等我安排好朋友的下处再来。”
丑哪吒同着笑弥勒两人,领着那一帮武林豪侠进了店房,店小二送上了洗脸水,大家嗽洗已毕,又叫来酒饭吃了,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他两人才向左侧房中而来,边走边打着招呼,道:“师妹!你们娘儿几个谈完了没有?”
说着话,一掀门帘子,方踏进去一只脚,就吃惊的叫了一声,道:“哈!大剑客也在这里呀!”
原来房中坐着一个俊逸秀士,正是那昊天剑客谷凤翔。
他一见二人进来,赶忙起身相迎,笑道:“我本来要过去看你们的,没想到二位竟先来了。”
丑哪吒笑道:“我们本是打算先来的,那料到你早已到了,哈哈!对吗?和尚哥哥?”
笑弥勒哈哈一阵笑,没有说话。
谷凤翔俊脸红了一下,道:“实在是兄弟失礼,二位师兄加见怪。”
说话之间,莫莺儿领着一群儿女也从里间出来。
丑哪吒一贯的性情,都是半疯半癫的,嘴上毫不忌讳,母狗眼翻了翻,道:“老兄弟!咱们可是实话实说,你现在和十二年前不同了,有儿有女,怎么还是那样的胡跑,你说说看,是跑的什么名堂,闹得家宅不安,都为了你重入江湖,要是有个什么的,你能心安吗?”
别瞧丑哪吒疯疯癫癫的,这几句话,却是肺腑之言,教训得谷凤翔俊脸又是一红,道:“我心中自有苦衷,二位师兄是不会知道的。”
丑哪吒笑道:“我怎么不知,我是你肚子里的混世虫,你的事瞒不了我。”
朱燕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跟着谷寒昌兄弟也笑了。
丑哪吒一瞪眼,叱道:“你们笑什么?当着我的面,这样的没规矩。”
莫莺儿笑道:“丑师兄几时学正经了,这样板着脸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丑哪吒朝她做了个鬼脸,转问朱燕道:“小丫头,你是笑的什么?”
朱燕笑道:“人家都说回食虫,你怎么是混世虫呢?”
丑哪吒一翻眼道:“我本来就是混世虫嘛!你懂得什么?”
谷凤翔笑道:“丑师兄,你都知道我的什么事?”
丑哪吒道:“第一件,你这次的重入江湖,为的是找苗玉茹,找到了没有?”
谷凤翔脸上立即蒙上了一层哀愁,道:“找是找着了,但她又走了。”
莫莺儿迷惘的道:“怎么?茹妹妹还生你的气?她也太任性了。”
谷凤翔道:“当年北岳聚仙台那件事,她早已都不气了,只是又生了新的误会!”
莫莺儿笑道:“你呀!也是个牛脾气,就让她点有什么吗?”
谷凤翔叹了一口气,道:“她哪是为了我,乃是为了孩子,为了牛郎那孩子!”
苗玉秀接腔道:“我早知那孩子是个惹祸精!”
谷凤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莫莺儿问道:“茹妹妹是怎么认识他呢?”
谷凤翔道:“牛郎在中条山从毒书生手中救了她,哪知他们一见就投了缘,后来她到巫山白云庵去,见了慧根女尼,说起了孩子,两个人就联袂下山去找!”
“她们知道牛郎在哪里吗?”
“是牛郎告诉茹妹,说上桥陵找我,另外也是和这二位师兄打赌而去桥陵的。”
丑哪吒插口道:“他真的去了吗?”
谷凤翔道:“他不但到了桥陵,且还连败人家两位掌院,赢得了在藏经楼上闭户读书一月。”
“哎呀!我的天啦!”丑哪吒惊叫了一声,转眼看着笑弥勒道:“师兄,咱们输了,当年跟着穷书生作了几年的牛马,这又得跟他儿子当五年奴隶。”
笑弥勒一摊手,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命,天生成的牛马命。”
谷凤翔迷惘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样的赌法呢?”
笑弥勒就将在蒲州府和牛郎打赌的事情说了一遍,逗得莫莺儿和苗玉秀及三个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谷凤翔笑道:“当年的事,兄弟是感恩不尽,今天的事,是你们赌输的,恕我不能领情。”
他话音一落,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谷凤翔接着又道:“藏经楼上一月,使他功力大进,也赢得了桥陵三老的赏识,但他不别而去。”
莫莺儿接着道:“在路上碰上了我们,又打了起来。”
谷凤翔道:“不知你们骂了他什么难听话,使他性情大变,开口闭口要杀人出气。”
他说着话时,眼睛却瞟了苗玉秀一眼,她粉脸红了一红,垂下头去。
谷凤翔继续道:“我早在暗中跟随,听了他们的话,大吃一惊,打算弭祸于未彰之际,就准备除去这个孩子!”
“呀!”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令得小姑娘朱燕失声惊叫了一声。
苗玉秀也失声的道:“翔!你把那孩子杀掉了?”
谷凤翔叹了一口气,道:“正当我一掌方要砸下之时,来了慧根女尼,她向我替孩子求情。”
接着他就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无限感慨的道:“没想到她为了孩子,死啦!在死前她托了茹妹,但也逼反了牛郎,还给我金钩剑,他走了,茹妹妹为了孩子,也走了。”
他说到此处,显得十分伤感,虎目中滚下了两点泪珠儿。
房中全都被这悲伤的气氛所笼罩,好久!好久,没有一个人大声喘出一口气来。
谷凤翔蓦地抬起头来,扫目看了一下房中人,缓缓的道:“结果!祸事还是发生了。”
他这一句话,立使沉默的气氛,起了波动,房中数道目光,齐都投向了谷凤翔。
莫莺儿忙问道:“是出了什么祸?”
谷凤翔道:“小畜生胆敢火焚少林寺,幸而救得快,只烧去了达摩院,掌劈武当解剑岩,和十二年前血泪榜出现时一个样。”
莫莺儿忙又问道:“他可曾杀人?”
谷凤翔道:“夜犯丐帮总坛,杀了人家七名守坛弟子,且还大言不惭的留字,说要血洗江湖道。”
苗玉秀好半天都没说话,这时插口冷冷的道:“我早看出来这孩子是条祸根。”
丑哪吒摇着个小脑袋,道:“这个我不相信,请问有什么证据?”
谷凤翔道:“当然是有证据,鸟翎牛蹄印。”
笑弥勒插口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谷凤翔道:“五日前的几天,事情是一连串发生的。”
丑哪吒道:“老兄弟,你说清楚一点行吗?”
谷凤翔道:“火焚少林寺是正月廿八、掌劈武当是三十日、夜犯丐帮是二月初一。”
丑哪吒闻言,转头看了看笑弥勒,抚掌大笑道:“我知道了,老兄弟从这件事起,你已不是昊天剑客了,成了偏心糊涂蛋。”
笑弥勒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我看你们这一家,心术全不正,我佛慈悲,真要打起来,我是站在牛郎那一边。”
丑哪吒倏的站起身来,气哼哼的道:“我看不惯你们这副假仁假义的嘴脸,专会欺负人家没娘的孩子。”
他们两人这么一递一句,说得昊天剑客谷凤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呆呆的发起怔来。
莫莺儿是和这一僧一道从小在一起旳,感情无异兄妹,忙问道:“师兄,你们这是干什么嘛?有话怎不说明白呢?”
丑哪吒望着谷寒昌、谷明二人一呶嘴,道:“这两位是你们最亲最疼的孩子,让他们说吧,看看那没娘的孩子在这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谷凤翔闻言,注目看着谷寒昌,莫莺儿也探手抚着他的头顶,柔声道:“昌儿!你说吧,不要怕。”
于是谷寒昌就打从牛郎在五毒堡索命,群贼丧胆,南五台大闹天残教,一直说到五鸠帮的立坛大会,牛郎发奸摘伏,独力救侠义,以及途中被人暗袭,劫走朱耀的事。
朱燕一听说朱耀被人劫走了,吃惊的道:“哎呀!朱耀是我哥哥呢!他被什么人劫走的呢?”
丑哪吒道:“判断可能是被阴阳叟劫走的,牛郎这时,怕都正在大沙漠地带追着呢!”
笑弥勒却转向谷凤翔道:“老兄弟,你算算看,少林、武当、徐州、晋西的五毒堡、南五台,相距有多远,二月初一牛郎正在五毒堡,怎么又会去了徐州丐帮总坛,就算是飞行神速,大剑客,你办得到吗?”
丑哪吒接口道:“难怪那孩子还给你金钩剑,就我们弟兄交上你这位朋友,也真觉得有点资呢,好吧!话说完了,和尚哥哥,咱们也该走啦!找牛郎去。”
谷凤翔也真有个耐性,被两人连损带骂,糟蹋了半天,并不着恼,闪身到了门口,拦住道:“二位师兄,你们骂够了,就这样走吗?”
丑哪吒一瞪眼,道:“怎么,你要留下我们?实给你说,合我们二人之力,也不见得就会输给你大剑客。”
谷凤翔陪笑道:“哪里,哪里,我谷凤翔天胆也不敢和二位师兄动手。”
笑弥勒道:“那你要怎么着?”
谷凤翔笑道:“师兄请暂坐一会,喝完这杯茶。”
丑哪吒道:“那不行,我们还等着赶路呢!”
莫莺儿也走了过来,笑道:“师兄有什么事这样忙吗?”
丑哪吒道:“我们要去蒙古沙漠追你们说的祸根去,生死不渝,我们是跟定了他啦!”
笑弥勒接口道:“常言说的好,宁跟好汉牵马坠镫,不跟赖汉……”
下面他没有说出口来,眼睛却瞟向苗玉秀。
这时的苗玉秀心中,别提有多难过,不就为那和合八剑吗?自己怎么就恨上了牛郎?心忖:“自己的儿女得了好处,和自己得到有什么分别?”
她心中一阵翻腾,是惭?是愧?是恨?是悔?……
眼睛圈红了,泪珠儿只在眼眶里打滚,几乎就滴了下来。
笑弥勒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也就作好作歹的拉住了丑哪吒,道:“好啦!丑师弟,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
丑哪吒笑道:“师兄,你真没有个耐性。”
谷凤翔笑道:“得啦!我的丑师兄,笑师兄要是和你一样,谷凤翔今天就得抹脖子了。”
莫莺儿叹了一口气,道:“听你们这样说来,我们真是错怪了那孩子了,但是武林道上又掀起这样的大波浪,你看是谁干的呢?”
丑哪吒道:“第一、你们想想得罪了什么人没有;第二、许是牛郎得罪了人。”
谷凤翔沉思了一阵,道:“我看准是牛郎得罪了人,可惜他不在跟前,要是在的话,一问就知道是谁了……”
他话音未落,蓦听院中一阵大乱,一个孩子的声音,嚷道:“你们真要拦我的话,可别怪我手下不客气了。”
莫莺儿有点神经过敏,忙道:“是牛儿找来了?”
杜小娟这姑娘听得清楚,插口道:“不是的,我听着好像是平哥哥的声音嘛!”
丑哪吒一听,猛的站起身来,道:“你是说平儿那孩子吗?我去看看。”
说着掀帘就出房而去,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小孩被铁手丧门华九林等人弥住,他正在发气,眼看就要打了起来。
那孩子正是司徒平,他正在争吵中,一眼看到了丑哪吒,高喊了一声:“师父!”
脚下一顿,就从那些人的头顶上,飞越而过,扑向了丑哪吒。
大家一见是丑哪吒的徒弟,笑了笑也就散去,不过却有人暗中道:“看不出,丑哪吒那么一个癫狂,倒收了个好徒弟……”
那司徒平一扑到丑哪吒跟前,就跪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闹得丑哪吒也没了主意,连声道:“平儿!平儿!好乖徒弟,别哭,有话快说嘛!是谁欺负了你?”
司徒平哽咽着道:“牛郎……牛郎……”
丑哪吒一瞪眼,嚷叫道:“怎么?是牛郎欺负你了,好个小畜生,我方才还为他辩冤呢,他倒欺负起我的徒弟了。”
司徒平一见师父会错了意,忙道:“师父!不是的呀!”
丑哪吒翻眼道:“那么快说,是谁欺负了你。”
司徒平仍是吞吞吐吐的道:“是……牛郎要死了。”
丑哪吒闻言大吃一惊,蓦地一把抓住了司徒平道:“怎么……牛郎他……他死了?”
司徒平哽咽着点了点头,丑哪吒倏的放下手,转头就朝房里跑去,司徒平也跟着进去。
就见那丑哪吒一进房,探手抓住了笑弥勒大哭起来。
闹得个笑弥勒也慌了手脚,着急的道:“师弟!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吗?”
丑哪吒唏嘘着道:“牛郎……牛郎……他死了呀!……”
他这一言出口,就听“咕通通”两声响,房中立时就倒下了两个人。
是那谷凤翔和苗玉秀两人,原因是当他们听到了牛郎的所有行为之后,心中实在有点惭愧,感觉到有些对不起孩子。
正在心中盘算将来如何疼爱那孩子,以弥补心中的歉疚,乍闻噩耗,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痰涌咽喉,昏倒在地。
刹那间,房中闹成一团,呼爹叫娘,声喧房外,在北厢房住下的那帮朋友,闻讯也都奔了过来。
石俊石杰先进房架住了谷凤翔,莫莺儿抱住了苗玉秀,提胳膊盘腿,掐人中。
谷凤翔醒了过来,翻了翻眼,长叹了一口气。
苗玉秀也睁开了眼,她却放声大哭起来,儿呀!儿呀!悲号不休。
谷凤翔镇定了一下神,出房门向众朋友谢了关怀之情,才回到房中,道:“秀妹,先别哭,问清楚了,咱们得替孩子报仇。”
苗玉秀强抑悲痛,望着丑哪吒道:“师兄!牛儿他死在哪里了?”
丑哪吒道:“这是我徒弟说的,你问他吧!”
司徒平道:“牛郎还没有死嘛!看你们就哭起来了,早要对他这样,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苗玉秀倏的站了起来,急迫的问道:“怎么?你说牛儿没有死,他人在哪里?”
谷凤翔苦笑了一下,笑向丑哪吒道:“师兄!你这玩笑开的可是不小,几乎闹出来两条人命。”
丑哪吒母狗眼连翻,倏的瞪着司徒平,喝道:“好小子,你倒开起师父的胃来了。”
司徒平道:“是你没听清楚嘛!我说牛郎快要死,你却要说他死了,我有什么办法?”
丑哪吒一听,恼羞成怒,就要扑过去殴打司徒平。
笑弥勒拉住了他,道:“师弟!别闹了,你看目前这场合,还不够热闹的吗?”
丑哪吒气哼哼的才勉强坐了下去,不过还是怒目瞪着司徒平。
谷凤翔探手把司徒平拉到身前,柔声道:“好孩子不要怕,快说牛郎他怎么啦?”
司徒平揉着眼道:“自从那夜在陕北道上打了一场架之后,牛郎每天就长吁短叹的,说他娘已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他的人了,他要报仇。”
谷凤翔道:“你们是住在什么地方呢?”
司徒平道:“就在黄河对岸一个山谷里面,恰巧又碰上了那两只银鹏大鸟,还有一个叫大狗熊的人。”
“大狗熊替我们出主意,去五毒堡和南宫五台山两方面闹、也去了两趟断魂谷,半个月前,大狗熊跑了。”
谷凤翔诧异的问道:“大狗熊是谁呀?”
司徒平道:“他叫冷云,这一点小师兄他不知道,是我和大狗熊打架时,他自己说出来的。”
谷凤翔哦了一声,把头连点了两下,道:“那么以后呢?”
司徒平道:“大狗熊跑掉之后,小师兄他可忙了,说什么五毒堡要立什么鬼坛,他得去救人,于是他天天骑着那两只大鸟去五毒堡,最后一次,大鸟回来了,他没有回来,过了两天,他才回来。”
“那时就受伤了吗?”
司徒平摇了摇头,道:“他这次回来很好,只是越显得不高兴了,常常叹气的说,武林中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他要作出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来,要出人头地,要让谁都看得起他。”
“在那山谷中,就只休息了一天,带着两只鸟又走了,说是到蒙古去救人,叫我在谷中好好的等他。”
苗玉秀含泪叫了一声,道:“可怜的孩子,我真不该那样待他的。后来呢?”
司徒平道:“他走了四天,到第五天夜里回来了。但人已死了大半啦!两只大鸟也死去了一只,他一时清醒一时昏迷,醒了就哭,昏了就睡。他又不叫我来找你们。”
“后来!后来!我实在没法儿了,才骑上大鸟跑来潼关。打主意碰碰运气,能找着我师父,求他想法去救救牛郎。要是运气不好,碰不上你们,我……我也不活了。”
司徒平说到这里,已是悲不成声了。
苗玉秀又已哀哀痛哭起来,房中人没有一个不是热泪满眶的。
谷凤翔强忍着,没有让泪滚下来,缓缓的抚着司徒平的头顶,道:“孩子,你的运道不错,找着我们了,大鸟在什么地方?”
“就在河边芦苇丛中!”
谷凤翔回头向莫莺儿道:“莺妹,你们先去函谷关高大哥家中等我,我去接孩子回来。”
他说着一手拉了脏孩儿司徒平,就匆匆出店而去。
夜晚的黄河岸边,风沙漫天,显得有些凄凉。
司徒平撮口打了声呼哨,扑腾腾,“哇”的一声怪叫,芦苇丛中钻出来只银鹏。
谷凤翔认出是小银,那么死去的一定是大银了。
那银鹏也还认得谷凤翔,长颈伸到他的胸前,一边揉搓,一边低鸣,似在向人哭诉。
谷凤翔又是一阵感触,抬手拍了拍鸟头,道:“小银,快带我们去救你那小主人。”
那鸟闻言张翼伏下,谷凤翔一手挟起了司徒平,跨上鸟背,呼的一声,冲霄而起。
银鹏鸟有展翅千里之能,不消半个时辰,就已到了那道山谷,大鸟慢慢的落下。
远远的就听到了牛郎的哭声号喊道:“天啦!世上的人就都是这样残酷吗?脏平儿他也背弃了我走啦!”
这一声,叫下了谷凤翔眼中痛泪,忍不住扑簌簌滴了下来。
司徒平早跑了过去,喊道:“小师兄,脏平儿不是那样的人,你看谁来了。”
第十二章
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
牛郎救群雄离了马耳山五毒堡,没想到半路上会又生出了事故,阴阳叟劫走了玉面专诸朱耀,在他小心灵上,觉着是栽了跟头。
加以笑弥勒误服毒药,虽然没有中毒死去,但他敏感到一帮人的对他不友善。
他心中在想:“哼!我总有一天让你们服我,看得起我,尊重我……”
于是,一路上他就和丑哪吒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着,乘机套问阴阳叟的居处。
丑哪吒本就惯常胡说八道,这一来更对了他的胃口,信口开河,真个是有问必答。
他是说者无心,哪知听话的人,却留了意,无意之间,就将他所知道的一些有关阴阳叟的事,全说了出来。
等到一众人等进了王家渡口,牛郎趁空就溜走了。
他回到了黄河岸边的临河山谷之中,整整思索了一整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交代一下脏孩儿司徒平,小心在谷中等着,他骑上了小银鹏,带着大银鹏,径直朝居延海飞去。
常言说鹏程万里,可知其飞翔之快速,诗有:“鹏程九万扶摇近,世界三千指顾低。”
也就是一日夜的光景,牛郎跨鹏已飞到了居延海的上空。
人在高空向下俯瞰,但见在浩瀚无涯的大沙漠中,有两湖对峙,一湖是半月形,一湖圆如日形,水色暗青如靛,平静无波,中有一道山岭,纵亘两湖之间,南北伸出有五七百里外。
山岭上丛草密菁,参天蔽日,目被恶云毒烟所笼,看不清地势回环。
牛郎初次到此,不知那主峰神女尖山所在,就驭鸟下降到距地面二三十丈处,低飞回翔寻觅。
银鹏飞低了,下视也更看得清楚,就见那满谷之中,似有奇虫大蟒之类,盘居追逐,鳞彩斑斓,红信吞吐,形势险恶已极,不禁触目惊心!
心忖:“自己此来,本打算找那阴阳叟救回那被劫来的朱耀,还未深入重地,怎么就先怕了起来?这样还能名震武林吗?”
心念动处,壮起胆来,驭鸟掠飞,一路上留心观看,寻找妖人巢穴。
忽见前面烟岚,由稀而净,山势尖如五丁斧劈,一齐塌下,现出数百顷方圆一片平原,中间一峰孤矗,高出天半,四面群山拱揖,万崖断处,像是大瀑飞泉,围拢在那平原上下,飞翔交错,涛声似轰雷喧啸。
牛郎不禁大为惊异,心忖:“这里莫非就是主峰,神女尖山了么?”
渐行渐近,见那主峰虽只百顷大小,因为上丰下锐,嵯峨峻峭,遍处都是怪松异石,山石缝中,满生着许多草花藤蔓,五色相间,直似一个撑天锦柱,瑰丽非常。
牛郎从一路恶云毒烟上面,乘鸟飞了过来,万没有想到,在这边荒殊域,妖邪奥区,会有这般山景,心中更是惊异。
但他知道妖人厉害,哪敢大意,驭着两鸟,只围着那峰,在上面绕行观察。
当他刚刚绕飞到西面,就是靠近日湖的一边,忽见高崖后,似有几缕彩烟,袅袅飘荡。
他心中一动,探手一拍鸟颈,道:“小银!飞过去看看!“
小银鹏把头一点,鸟儿通灵,似乎也知道妖人厉害,就没有叫出一声来,掠翼飞了过去。
那高崖背倚孤峰,面向日湖,十分高阔,崖前有数十顷山田,种满了一种不知名的花草。
崖壁被一种古怪的山藤铺满,一片碧绿。
在那无叶怪藤中间的崖上,一顺边排列着三个大圆洞,怪藤盘虬交错,有几缕彩烟,就从那藤隙中喷出,飞扬向天空。
仔细一看,更使牛郎吃惊,原来那彩烟好似一种实质,并不随风吹散,在空中摇曳了一阵,又缓缓的收了回去。
飞行较近,便闻到一股子奇腥,二鸟似乎知道那烟的厉害,不敢靠近,只在远远的盘旋。
大银鹏更是不时的飞过来,探头扬喙,啄牵牛郎的衣袖。
牛郎心念动处,细看田畴中那些花草。
但见那花似黄金一般,叶色绿如翠玉,作掌状分裂,有些已结实,红紫白绿相杂,在阳光下闪动。
又似一片广阔的翠玉丽褥上面,点缀着百万朵艳花,更显得鲜丽。
牛郎从小就在牧童群中长大,认识的野花野草很多,所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种什么花草了。
心忖:“这可真怪,此处怎么种了这么多蛇葡萄,莫非养的有蛇……”
正在他一念未了,“呜哇!嘎!”忽听一阵怪啸之声,起自岩后孤峰那边。
牛郎连忙一拍鸟颈,二鹏并翼,铁翅展处,遁入空中,往孤峰那面一看。
只见峰脚南面一个洞中,走出二十四个汉子来。
这些人都是穿着奇装异服,每人手中持一面麻布做成的小幡。
那领头的是个面目狰狞的少年,他打扮得可是漂亮啦,短袖短裤赤足,敞着颈口,胸前带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项圈,手脚上也都带着手镯,乍看之下,有点像古时的红孩妖。
他右手拿着一柄长剑,左手持着一面白麻制就的小幡,血印斑斓,上面画着许多符箓。
走起路来,不成个样儿,摇摇晃晃的走上两步,就蹦跳一下,口中也不停的,发出嘘嘘之声。
渐渐走近到那崖前,怪童子倏的怪啸一声,眼看那二十四个汉子,就迅速按八卦方位,分散开来。
“嘎”——怪童子又是一声怪啸,那些人立即将麻幡举起,乱舞起来。
忽的一阵乐声传来,吹吹打打,七音齐放。
牛郎心中暗自诧异,心道:“他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祭神?……”
错愕之间,那乐声已越来越响,黄钟大吕,响遏行云,随着乐声,就见崖上那三个圆洞上,藤蔓掀起,出来了二十四位半裸少女,一个个都是敞胸露臂,下面短裤也仅护胯裆。
她们也是按照八方而立,宛如一座八卦阵。
手上玉如意横持,金炉中烟雾缭绕,击钹的击钹,敲磐的敲磐,垂首闭目,神聚精凝,自有一番肃穆气象。
乐声嘎然而止,只余鼓声“咚咚”,随着就在圆洞中冲出一团烟雾……
在那烟雾环绕下,飞纵出来三个人。
此际牛郎已然驭两鸟降落在峰顶,二鹏飞翔在空中盘旋,牛郎却隐身石后,向下偷窥。
那为首之人生得鹤发童颜,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阴阳叟,在他身后立着两个红衣番僧,全都生得豹头环眼,躯鼻阔嘴,形象十分凶恶。
牛郎方纳闷,心想:“这是什么人,生得好恶相呀!……”
他心念动处,就又想到那两只银鹏,心忖:“等会动起手来,自己去找那阴阳叟,让两只大鸟去抵敌那二凶僧,就可稳操胜算了。”
这么一想,不禁就仰首向天上看去,但见两点黑影,流星一般,仍在天空盘旋。
当他再又伏首向下看时,不由吓了一跳。
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但听一阵嘶嘶连声,从那崖壁上的藤蔓中,飞出千万只大蛇来,一条条昂起头来,红信吞吐,火焰一般蜿蜒飞入那花田中,食那蛇葡萄果,嘶嘶之声,汇成一片异响。
那些毒蛇,也真个厉害,但听爬行磨擦之声沙沙,和那吞吃花果之声嘶嘶,混合一起,震人耳鼓。
那花田里面,竟如怒海涌起波涛,起伏闪动,不消片刻,花果全被食完。
又是一阵万马奔腾,“轰”的一声,宛如惊涛骇浪拍岸,一下子盖了过来。
这一来、那童装怪相少年及二十四个汉子,可全都吓慌了。
别瞧他们手中全拿着兵刃,可没有一个人敢伤一条蛇,因为在阴阳叟的心目中,那毒蛇的一条命,要比他们的命值钱得多。
他们心慌之下,各把那麻幡抡起,一阵抡舞,抵挡着那扑来的毒蛇。
有一人动作稍为慢了一点,已有三五条毒蛇扑上了身,张口吐信就咬,转眼间,蛇群蜂拥上来,围绕起那人,周身乱咬。
那人当时只惨叫了一声,已不能支持了,倒在地上,刹那之间,已被咬得血肉纷飞,他连抗拒都不敢。
这般惨状,不要说躲在危石后的牛郎,看得心惊肉跳,就是另外连那怪人在内的二十三人,见了这样,脸上也都含有不忍之色,但是,谁也不敢开口。
就在这时,阴阳叟挥手唤过来身后的一位红衣番僧,低语了两句,那番僧身形纵起,穿入洞中而去。
转眼工夫,就见他从洞中攫出来一人,又行飞落在阴阳叟面前。
牛郎定睛看去,认出来正是那玉面专诸朱耀。
到这时,他方始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是那阴阳叟掳走了朱耀,怎么会走在了自己的前头,先已赶回到居延海来呢?……
心忖:“自己这一只银鹏,展翅千里,已然是最快的了,那么阴阳叟他是如何走得这么快呢?……”
他一念未已,就听那阴阳叟笑道:“小娃儿,我已知你是牛郎了,听说你的能耐不错吗?我的功夫你也看到了,怎么样?不比你差吧?”
朱耀冷冷的道:“靠着神驹之力,再快也算不上能耐!”
牛郎听了,才明白阴阳叟有一匹宝马神驹,难怪他能在一日夜间,赶回来了。
又听阴阳叟笑道:“不管什么能耐不能耐,你今天落在我手里,乖乖的降了,我破例收你作个徒弟,要不然,你看到没有……”
他抬手指了指那躺在地上被毒蛇噬食的人,道:“那就是个样儿,把你喂了我那些蛇乖乖,你酌量着看吧!”
说罢撮唇一声怪啸,那些毒蛇似有灵性,纷纷舍了那人,又是一阵嘶嘶声响,又复蜿蜒爬上崖壁藤隙之中而去。
再看那被毒蛇噬食的人,已成了一堆白骨,没有一丝血肉,白惨惨的令人触目惊心。
朱耀并不稍惧,仰头看着天,不言不动。
阴阳叟哈哈笑道:“好个倔强的娃儿,难怪你小小年纪,能够成名江湖,暂时不处置你,等后面的人都到了,你再要这样的不听话,可休怪我要下毒手了。”
下面在说着话,峰上石后的牛郎,却沉不住气了,他见机不可失,就在阴阳叟方一挥手带下去朱耀的瞬间,蓦地大喝一声:“老妖休要逞能,真的牛郎来了!”
喝声中,他先贯注真力,抬脚踢向那块大石,“轰隆隆”如晴天霹雳,真个是石破天惊。
那样数丈方圆的一块大石,何止万斤,这么从百丈的高峰上向下坠落,声势端的是惊人。
牛郎是人后石先,从峰上飞掠而下,直扑朱耀。
同时,飞翔在空中的一双大鹏鸟,也“哇哇”怪叫连声,生像似在替牛郎助威。
阴阳叟还真没想到竟然会变生肘腋,一时也慌了手脚,那两位番僧见状不好,只觉着眼前山摇地动,碎石如雨,哗啦啦,齐罩而下,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一尊菩萨,一时竟然惊得愣了。
那帮赤足汉子和那些半裸少女,这一来可遭了殃,被碎石砸得惨叫连天,没有阴阳叟的令下,守在方位上连动也不敢动。
还算阴阳叟真不愧人称老邪,朝着番僧喝道:“还不快将那小子解回洞中去。”
在这时朱耀已看清来势,准知道是有人来救自己,腾身方要向崖上奔去。
“嘶——”一阵蛇鸣,使他惊而却步。
就这么一迟缓,那两位红衣番僧已然扑到,各探出一只大手抓来。
朱耀迅疾一个转身,双掌连环劈出,呼呼风响声中,就见那两位番僧,身形往后略退,立即拿桩站稳,各自全力推出两掌。
那朱耀的功力,在中原武林小一辈英雄中,也算得是一位杰出之士,无奈他所接触的人,乃是两位武功奇高的番僧。
双方掌力一触,轰然两声响,朱耀可就吃不住劲了,闷哼一声,身形微一摇晃,两番僧人又扑到,一人架起他一只胳膊,飞身纵起,朝山洞中奔去。
此际,牛郎身形方一落地,见状纵身前扑。
阴阳叟喝道:“小娃儿!休得撒野!”
声出人已纵起,五指加劲,朝着牛郎肩井穴上扣去。
他这一下,是扣得实了,但也大吃了一惊。
敢情牛郎的肩头,竟然坚如铁石,以他的指力,就是五金之物,也能抓得改变形状,但却抓不住小孩儿的肩头。
他在一惊之后,方要增加指力时,牛郎的肩头一沉,手肘也同时撞了出来。
在这情形下,阴阳叟可就无法不立刻放手,迅疾闪开一步,右掌已运足真力,猛劈过去。
掌力如山,呼的一声撞到……却已击了个空。
原来牛郎在摆脱阴阳叟五指的瞬间,已施展出“参商移位”步法,人影一闪,就到了朱耀身边。
朱耀这时,受伤已然不轻,人要不是被两位番僧架着,怕不早已倒地。
左边那番僧一见牛郎扑到,慌不迭丢下了手中朱耀,大喝一声,奋力一拳击来。
拳头未到,烈风先至,足见这个人的功力,非同小可。
牛郎趁着那番僧松手的刹那间,一手已抓住了朱耀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却力劈出去,和那番僧硬碰。
拳掌相触,“砰”的一响,牛郎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那番僧却被震退了两三步远。
牛郎只是一心在救朱耀,没有注意到那架住朱耀的,乃是两位番僧,而且和他对掌的一位,乃是以臂力沉雄见长的大力金刚巴哈。
他这一拳猝然发出,未竟全力,但也逼使牛郎身形一晃,加以架住朱耀的另一位番僧,就势又将朱耀往外一拉,是以牛郎将要抓到手的朱耀,也落了个空。
牛郎他是救人心切,他想也没想,疾然翻身再次去抢朱耀……
倏觉劲风微拂,曲尺穴上已被人家指尖风力罩住,他不必看,已知那出手之人,乃是阴阳叟。
但他这时,仍是舍不得丢弃朱耀,冷哼一声,气贯手臂,疾然抓下。
阴阳叟一指已然点到,同时那大力金刚巴哈,劈空一掌,也已挟着劲风攻至。
就在阴阳叟指尖堪堪点在他肘臂的瞬间,他倏的将手臂微侧,让开了“曲尺穴”的右面,任对方点在穴道旁边。
牛郎这一着,可真说得上是初出犊儿不怕虎了,就以阴阳叟这么一个功力深厚之人,这一下就是未点正穴道,却也能把他手臂血气闭住,麻木上一阵。
可是,牛郎就没有想到这些,他一面应付着这种最坏的形势,一面却向左面劈出一掌,迎敌那大力金刚巴哈,隔空捣过来的拳力。
这时,阴阳叟的手指,已点在了他的臂上,他似觉着有些点儿麻疼,但那阴阳叟却惊叫了一声,疾然而退。
牛郎见阴阳叟竟被自己的护身真气震了开去,极感惊讶,因为他到这时,才真的试出了自己的功力,一见能够震得开这一代老邪,心中不禁大喜,仰天长笑一声,刹时间豪气凌云。
就在他笑声未遏,阴阳叟一声怪叫,先是那架着朱耀的番僧,身形纵起,已将朱耀送进洞中,跟着就是那二十四位半裸体的少女,和那二十三位奇装汉子,循着方位,跳走着围了上来。
转眼间,已将牛郎困在了核心。
但听乐声也奏了起来,虽然是细吹细打,但那声音有些荡魂慑魄。
同时,那二十四位少女,也边舞边唱,真个是轻歌妙舞,她们本就是半裸,这一歌舞起来,竟然全裸了。
啊呀呀!那藕股酥胸,妙相袒裎……
那二十三位奇装汉子,似乎已中了魔,怪啸一声,突将两手举地倒去,时而疾走如飞,时而筋斗连翻,旋转不绝。
牛郎目睹妖人怪状,几疑置身西方极乐世界,见诸宝相,大放奇观。
他哪知道,这乃是邪教中最厉害的慑心迷魂阵,在无形之中,控制人的心志,使其全听施术人的指挥。
如果那受困之人,妄图运行全身功力抗拒,如果功力不继,一个不好,就得心血枯竭而死。
约有一盏热茶的光景,牛郎就有些支持不住了,一颗心倏的猛跳起来,身子也软绵绵的,有些站立不稳,眼前只觉五彩缤纷,景物全非,一片迷蒙。
“哇!”蓦地传来一声鸟鸣!
牛郎翻眼看去,是鹏鸟大银,正然掠翅下飞。
原来二鸟俱通灵性,已然看出牛郎的危况,一鸟盘空监视,一鸟下掠救人。
这要在半个时辰以前,牛郎未为所迷,合人鸟之力,他这邪阵就难发生效果,但目前牛郎已在半昏迷状态下,虽眼见银鹏来救,但却无动于衷,只是翻起眼来呆看着。
眼看着大鹏鸟落地,双翅煽起劲风凌冽,卷得沙飞石走,那些裸体少女,和二十三位倒立汉子,乐既奏不成,舞也不能跳了,有几人竟被劲风卷起,抛飞出五七丈外。
鹏鸟大银是救主心切,身一落地,探爪就抓起牛郎,展翅方欲起飞。
就在这时,那阴阳叟突然鬼嚎一般,响起一声怪啸,突然间在这一片广场周围,万弩齐发。
鹏鸟大银,飞不到一两丈高,箭已射到,它怕伤着了牛郎,侧一翼挡护。
这么一来大银身上连着就被射中了七八支箭。
箭头上全喂有剧毒,可说是见血封喉,大银哪能承得住,飞高不到十丈,双翼就已失去了劲力,摇摇晃晃就要下坠。
此际那阴阳叟又是一声怪啸,一阵嘶嘶声响,藏于藤隙中的毒蛇,全部窜了出来,一条条盘起蛇阵,昂首上视,红信吞吐,喷出一缕缕五彩淡烟。
那在空中监视守望着的鹏鸟小银见状,知道不好,“哇!”的一声长鸣,侧身掠翼,飞了下来,一头钻在大银腹下,又是一声长鸣,冲霄而起,转眼间没入空中。
阴阳叟眼见两鹏鸟舍命救主,这样的通灵,心中惊诧不已。
再者自己门下那些人,可说是死伤过半,足见那鹏鸟是有多大的威力了。
最难处置的,是那一群毒蛇,既已招出来,它们是不见血腥不回的。
阴阳叟只有牺牲掉几位徒众的生命了,将那已死或受伤未死的几个人,全都丢去喂了毒蛇。
可怜那受伤的男女数人,在将饱蛇腹前的一刹那,惨叫着:“师父饶命呀!”
残毒的阴阳叟哪管这些,他是充耳不闻,眼看着他那十数位门下弟子,眨眼间变成了一堆堆白骨,他才满意的笑了笑,驱蛇回巢。
小银鹏驼着大鹏尸体和受了伤的牛郎,一路急飞,赶回到河安山谷中时,已累得不成个样儿了,连鸣叫一声,都没了气力。
脏孩儿司徒平见状,也吓得没了主意。
他先将牛郎移进洞中,再来看视那大银时,早已毒发身死。
总算他不是个傻子,用兵刃挖了个大坑,埋掉了鹏鸟大银,但是在入土之前,大银却毛翎尽脱,他也把那翎毛收拾起来,准备等牛郎伤好之时,拿给他留个纪念。
一直两三天过去,牛郎是时醒时昏,醒时是唤天呼地,大哭不止,时而喊娘,时而又叫着:“大银救我!”
过了两天以后,昏迷的时间更多了,每天仅只醒转过来一两个时辰,却又哭闹不休。
闹得司徒平实在没有个法儿了,他又是个小孩儿家,自己没了法,就想到去找亲人……
但!亲人是谁呢?
不由就想到了他师父丑哪吒,因为司徒平他的双亲都死在五鸠帮中人手上,孤苦无依,所以也就只有师父了。
就这样,他偷偷的离了山谷,骑上小银飞向了潼关,总算是吉人天相,却让他给搬来了昊天剑客谷凤翔。
……………………
“世上的人,真都这样残忍吗?脏平儿怎么也背我而去了,天啦……”
司徒平听到了这一声喊,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飞奔过去,边跑边喊道:“小师兄!平儿来了,我怎会背弃你呢?”
司徒平跑到了牛郎身前,两个孩子立即拥抱在一起,同声大哭起来。
谷凤翔虽也跟着走来,但他就站在了洞门口,眼看着两个孩子拥在一起,耳听他们的哭声,任他是个铁石心肠,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两个孩子哭了多时,司徒平才收泪道:“小师兄,你看那是谁?”
牛郎那滞呆的目光,当一看到谷凤翔时,他突然显得冷静起来,呆呆的看了足有一盏热茶光景,转头望着司徒平苦笑了一下,道:“脏平儿!可是你去请他的?”
司徒平点了点头,道:“是的!小师兄你生我的气吗?他是你的爹呀!”
牛郎冷漠的道:“我知道,我不会生你的气,大银死了,望你以后善视小银……”
他说到此处,突的扬声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动手吧!我早知道有这一天。”
一阵狂笑之后,人又变成了癫狂状态,并且向谷凤翔嘲笑着道:“我知道,嘿嘿!我知道!你是我师父,也是我父亲,嘿嘿!呵呵!哈哈哈哈……”
谷凤翔热泪夺眶而出,司徒平着急的道:“小师兄,你……你这是怎么啦?”
牛郎倏的一瞪眼,道:“脏平儿!说实话吧,我早就知道了!”
司徒平道:“你知道了什么?”
牛郎道:“你们所有的人,也可以说是世上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都骂我是野种,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徒平摇了摇头,眼泪更是涌泉般,又像似大河决了堤,流了出来,且已悲痛失声,喊了一声:“小师兄……”
人再也支持不住,伏在地上,抚面大哭起来。
牛郎此际虽也眼眶含泪,但他似乎感情有些麻木了,缓缓的道:“脏平儿,你并没有做错,又哭什么呢?我不会恨你的……”
“孩子!”谷凤翔实在忍不住了,悲声叫了一句。
牛郎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时间到了吗?那你就动手杀我吧!我知道,你不杀我是不会甘心的,我娘不是也死在你的怀中吗?”
谷凤翔闻言怔了一下,道:“牛儿!你还恨我吗?”
牛郎淡淡的道:“是的,我仍在恨你,但是马上我就可以见到我娘了,恨有什么用处?”
谷凤翔道:“在这世上,你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吗?”
牛郎道:“只有一人,那就是茹姑姑,无奈我已没有时间向她告别了。”
谷凤翔长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不是来和你为仇的,我是来救你的,懂吗?”
牛郎道:“我自愿死,就是你不动手,我也活不了。”
谷凤翔眼睛有些模糊,原来热泪又已盈眶,他几乎就要失声哭了,强抑住激动的情绪,缓缓的道:“孩子,不论你怎样恨我,今天我也得要救你……。”
说着,探手一指点了过去。
“别碰我!”牛郎一声厉吼,闪身就躲。
但是一代剑客谷凤翔的手下,是何等快捷,他又是重伤之身,哪能躲得了,立被谷凤翔制住,回手又点了他的睡穴,总算安静下来。
谷凤翔却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向司徒平道:“平儿,咱们走吧!”
两三天后,他们就到了函谷关的高家屯。
提起了函谷关的高智,江湖上没有不知道的,人称妙算高,但他自己却称为造化高,武功并不怎样,那是限于天赋,水底下的功夫,在武林中却是竖得起大拇指的,尤其是他的智计,眉头一皱,就会有一连串的新鲜主意。
谷凤翔带着牛郎一到,先僻了一间静室,安放下牛郎,趁着他昏睡,由谷凤翔施展无上内家功力,替他推宫活穴,一双铁掌走遍了牛郎全身三十六大穴道,无奈仍无起色。
像这真气过穴的手法,又是出诸武功冠绝一时的昊天剑客之手,端的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
但是用在小牛郎的身上,他只是翻眼看了看,慢慢的重又闭上了眼睛,神功也挽救不了小牛郎。
这么一来,使得谷凤翔也慌了手脚,直拍脑袋,无计可施。
妙算高智看在眼内,暗中朝谷凤翔一点手,两人一路又回到客厅落坐,谷凤翔却唉声叹气不止。
高智道:“老弟,你瞎叹气有什么用?”
谷凤翔道:“我怀疑我的功夫,怎么忽然不行了!”
高智笑道:“那并不是你的功夫不行了,而是孩子起了自绝之心。”
就在这时,大门口一阵乱,从潼关来了莫莺儿等人。
苗玉秀刚进门先就问起了孩子,道:“翔!牛儿伤的怎么样?”
谷凤翔道:“这孩子太倔强了,他力抗阴阳叟的摄魂大法,心力交瘁,受伤甚重。”
苗玉秀吃惊的道:“那你为什么不替他施行真气过穴之法,打通他的关穴?”
谷凤翔叹了一口气道:“用过了,无奈他存心自绝,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莫莺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进去看看他吧!”
说着动身就朝牛郎的卧室走去,除了丑哪吒和笑弥勒之外,几个小兄妹也全都跟在后面。
众人进了静室,见那脏孩儿司徒平,垂泪坐在枕边,一见众人进房,慌忙站了起来。
苗玉秀紧走几步,先到榻边,看牛郎闭眼仰卧,一张美如朝霞又红又白的俊脸,此刻却是惨白得难看,不自禁滚落下泪珠儿,低低喊了声:“孩子!……”
司徒平含悲忍泪,望着众人道:“小师兄恐怕是不行了!”
莫莺儿强忍一腔酸楚,道:“你休胡说,他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谷寒昌、谷明弟兄二人也进了屋,甫一进门,喊了一声:“哥哥!”便向榻上扑去。
莫莺儿横臂挡住了他们,道:“你哥哥正在昏迷中,功力尽失,你们这一猛扑,他如何受得住呢?”
谷寒昌道:“大娘!哥哥是不是还有救呢?”
莫莺儿还未及答话,谷明已抢着道:“哥哥不会死的,他要是真死了,那就是老天爷瞎了眼啦!”
他在说着话,就从莫莺儿臂下钻了过去,伏下身子,把一张小脸贴在牛郎胸前,倾耳静听。
莫莺儿低声沉痛的喊了几声:“牛儿!……牛儿……”
牛郎从半昏迷中,缓缓清醒过来。
他抬头先看见了莫莺儿和苗玉秀,微微一怔,苦笑了一下,道:“这一遭牛郎打败了,落在了你们手上,杀剐任便,千万不要骂我……”
他话没说完,苗玉秀已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莫莺儿抹了一下眼泪,道:“孩子!你在恨我们吗?”
牛郎苦笑道:“我不恨任何人,只恨我自己,也求你们不恨我。”
苗玉秀也伏身榻上,抓住了牛郎一只手,道:“孩子,我们怎么能恨你呢,过去的全是误会呀!”
牛郎喘了两口气,道:“但愿那样就好,我也可以瞑目了。”
他慢慢的把眼光转了一周,又道:“你们全来了,是送我的吗?我这就要走了……”
一言未了,全屋中的人,都失了声,刹那间,就如牛郎真的死了一般。
哭声惊动了大厅上的人,丑哪吒喊了一声:“莫非牛儿真的死了,我得去看看!”
他说着站起身来,往里就跑,笑弥勒随后紧跟,谷凤翔也沉不住气了,同时也惊动了高智家中的人,一拥都进了牛郎的卧室。
丑哪吒先就大嚷道:“牛郎!呵呵!牛郎!呵呵!你可死不得呀!……”
他这么一嚷叫,也不知他是在哭或者是在笑,但却把房中的哭声压下去了。
高智趁这机会,就把众人请出了静室,一齐到前厅落坐,房中只剩下司徒平,和谷寒昌兄弟等五六个人。
牛郎又缓缓睁开了一双失神的大眼睛,先向司徒平道:“脏平儿,你还在哭吗?不要哭了,人总是要死的,算不得什么?……”
他说着,一眼看到了朱燕和南宫燕两人,接着又道:“你们也在这里吗?不恨我了……我心里很高兴,只是咱们没机会再好了。”
双燕一言不答,微微点了点头,竟然站在榻边对泣起来……
远远传来丑哪吒的吼叫声,道:“那不行,小牛郎是伤在了阴阳叟的手中,我得找他报仇。”
高智不知道丑哪吒的毛病,他是越劝越僵,吃激不吃劝,方想拦阻,被谷凤翔示目止住了。
笑弥勒可是摸得透,接口笑道:“对,小牛郎一条命,让阴阳叟门下弟子一百条抵偿,我和尚跟着你走。”
两人一弹一唱,而且还是拔步欲走。
高智可就不能看着他们走了,方抢前几步拦住,还没有说话。
丑哪吒母狗眼一翻,道:“谁要拦住不让我走,谁就是我的儿子!”
高智一听,火气就来啦,往侧边一让步,气呼呼的道:“好吧!你请,龟孙子才拦你,你要不走,就是孙子。”
丑哪吒往后一退步,笑道:“那不行,人管肚子不管,我等吃饱了才走。”
笑弥勒笑道:“我早知道你不会走的!”
丑哪吒道:“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笑弥勒道:“我是想看你挨骂。”
丑哪吒笑道:“我是看看人家妙算高有多么妙,结果并不妙嘛?受不得一激。”
高智笑道:“我没有你那么赖。”
谷凤翔插口道:“各位别闹了好吗?总得想法子救救牛儿呀!”
高智道:“老弟,你看出来没有,令郎他是存心自绝,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一心一意的想死,打算挽回他这条小命,恐怕很不容易。”
丑哪吒道:“老高,要是你都没有办法,小牛儿也就只有死了,你还妄称什么造化高,妙算高,我看你简直成了豆沙糕了。”
高智瞪了他一眼,道:“法子是有,但却很难。”
谷凤翔忙道:“高大哥,你不妨说出来参酌参酌。”
“让孩子他娘来,以慈母之爱,许能挽回他一线生机。”
高智斩钉截铁说出了这两句话,丑哪吒和笑弥勒相顾无言,都摇了摇头。
谷凤翔长叹了一声,道:“看来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
高智有些吃惊,眨了眨眼,诧异的道:“怎么?你和寒姑娘闹翻了?若想救她自己的儿子,她总不能说是不来吧!”
谷凤翔又轻叹了一声,道:“老哥哥!不瞒你说,这孩子不是玉姊姊生的,他娘已在两个月前死去了……”
“哦!”高智愕然哼出了一声,接着道:“那他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老高哩!凭你这句话就该掌嘴,牛郎是穷书生的儿子,父子算不算亲人,还往哪里找亲人去?”
丑哪吒插口向高智诘问,同时小脑袋连连摇晃。
高智笑道:“丑狗,你少挑眼,我说的亲人,是在孩子心目中,认为最亲的人,你没看出来吗?他们父子母子之间,似乎存在着有一点嫌隙吗?”
谷凤翔默默的点了点头,道:“这孩子脾气很倔强,但在他心目中,最亲的也就是茹妹妹了。”
高智道:“你说的是苗玉茹,她在什么地方?”
谷凤翔道:“她现在秦岭东河桥拢翠庵。”
高智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就快派人去请她来才好。”
谷凤翔哀伤的叹了一口气。丑哪吒插口道:“人家闹翻了,你不知道吗?我看去找苗玉茹,只可用智取,不可用礼请。”
高智思索了一阵,又详细问了一番谷凤翔和苗玉茹生嫌之故,他立即就令人找来了司徒平,道:“孩子!牛郎对你很好,是吗?”
司徒平含泪道:“小师兄对我太好啦!他传我武功,且还冒险助我增强内力。”
高智叹了一口气道:“他现在已然没有救了,你还是不要太过悲伤了,懂吗?”
司徒平一听急了,倏的抓住了高智一条手臂,一阵乱摇,跟着人也跪了下去,哭道:“高伯伯,你总得想法才行,要不然我也不愿活了。”
高智冷冷的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儿,那就要看你了。”
司徒平道:“只要能救得小师兄,让平儿死我都心甘情愿。”
高智道:“好吧!我要你去秦岭东河桥拢翠庵,去请苗玉茹来,如果请不来,就只有看着牛郎死了。”
司徒平道:“我去是可以,但是茹姑姑她要不来呢?”
高智笑了笑,附在司徒平耳边上咕噜了一阵,脏平儿脸上现了笑容。
丑哪吒嚷道:“老高!你又在闹什么鬼,可不可以说出来大家听听?”
高智笑道:“法不传六耳,这个不能跟你讲,你要是知道,可就不灵了。”
脏平儿受了机宜,即日就备了一骑快马,离了高家屯,直奔秦岭东河桥。
……………………
再说那苗玉茹自从慧根女尼死后,也真的看破了世情,她早先本打算还和谷凤翔破镜重圆,此时也大彻大悟了,结束了云游生活,重又回到了拢翠庵。
可是,天运使然,命中注定她不是三清门下人,武林浩劫还待她出头收拾。
就在她回庵不到两三个月,事情就找上头来了。
近几日来,拢翠庵忽然发现不少江湖中人,在附近徘徊。
这还没有什么,奇怪的是庵中值夜的女道姑,几日来竟常常失踪,使得庵主长发麻姑披云,悲痛失常。
一日晚上四更多天,苗玉茹正自打坐,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起来,耳中好像听到了一下沉闷而刺心的惨咽声。
苗玉茹久经风浪,为人聪明而精细,念头一转,立即想到目下这拢翠庵,已不是往日平静安宁的善地了。
江湖中人已对本庵起了敌视之心,但又苦于不知仇由何起。
因为以她在这庵中已有十多年了,除了庵主披云,据闻是曾练过武功外,其余那些女道士,却没有一人是会武功的,怎么会引起江湖中人寻衅而来呢?
她心念转处,毫不犹豫,一溜轻烟似的,纵出房来,双脚微一点地,人就上了屋顶,居高临下,四面眺望了一眼。
但见散关雄峙,繁星在天,无云、无月、无风,全庵均无异状,只有后进有十余间静室,闪烁着两三点灯光。
夜阑人静,轻风拂衣生凉……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突然又是一声惨哼传来,声音虽不大,但在静夜听来,却是非常清晰。惨声来处,也正是亮着灯火的三间静室。
苗玉茹闻声,连想也没想,疾忙扑将过去,身形有如春絮般飘落院中,连一点声息俱无,刚好停在那三间静室窗外。
她悄悄掩到窗边,凑近窗纸上的破洞向房内一瞄,几乎把个苗姑娘的肺给气炸了。
就见房中灯火甚为明亮,榻上纱帐悬起,一位女道士浑身全裸,两胯张开,妙相毕呈,正胸口上斜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正自急涌狂喷,分明是先奸后杀。
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是什么人造下的孽……。
黑暗中陡见青光一闪,原来她已掣出了长剑,左手暗暗捏着七八支金针,倏然间向隔壁院落中纵去。
她去势有如长空星陨,神速无比。
正当她身形方落,忽见一条黑影,奇快的没入墙外竹林之内。
苗玉茹此际愤怒已极,哪能容得贼人轻易逃走,但也怕惊跑了对方,脚尖一点地,倏然折转方向,两三个起落,已截在竹林的出口处。
不大一会功夫,竹叶簌簌作响,就听一人道:“师兄,咱们今天做的不赖,没想到这小庵中,还真有不少的俏姑娘们,要不是师父交代,我是真不愿杀她们,留着多享受几天不好吗?”
另一人道:“师弟!你懂得什么?不这样会能把那老道婆气走吗?等着这庵归了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呢?”
这两个人,也是恶贯满盈,该当遭报,面前站着那么个女煞神,他们竟然会没有看到,仍然低头前行人•
“站住!”倏的一声娇喝。
两人骤闻喝声,身躯陡的一震,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去。
见面前站着个绝色丽人,两人不禁全都愣了,两只眼也全发了直,心想:“深山出俊鸟,真没想到这庵堂中还有这样的美人儿……”
苗玉茹冷冷的道:“在庵中行凶的可是你们吗?”
两人目前全被美色所迷了,只觉得有点儿迷迷糊糊,人家问他们什么话,是压根儿没有听到。
苗玉茹见二人不回答,怒气更是冲上了心头,恨声道:“你们罔披人皮,作此伤天害理之事,姑娘今天却容不得你们。”
话声一落,抖手打出去那七八支夺命金针。
苗玉茹左手金针出手,手中剑一紧,人随针后,也冲了过去。
那两人猝出不意,“哎呀”连叫声中,才惊觉到已负了伤,方待抡起手中兵刃招架,眼前青光一闪,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身首异处,倒在地上了。
想是两人惊叫之声,惊动了同伴,远远的有人问道:“老三!发生了什么事呀!老四……老四……”
静夜中唤声传得很远,听起来也十分清晰,但是人已化为游魂,并没有回音。
苗玉茹在愤怒填胸之际,虽杀两人,怒犹未解,已然循声扑了过去。
两三个起落,人就扑奔到了庵后山脚,就见在那里并肩立着两人,全都生相凶悍,年龄约有三十开外,同样的一身青色劲装,手持着单刀。
一个人脸色微黑,左颊上有一道殷红的刀疤,一人面色紫红,瞎了一只右眼。
两人一发现人影扑到,方喊了一声:“老四……”
一看来的是个女道士,而且生得美艳绝伦,手横三尺青锋,来势凶煞已极,不由大吃一惊,忙喝道:“什么人?”
红脸汉子单目闪动,一道冷电般的逼人神光,直瞅在苗玉茹脸上,喃哺道:“没看出来,这庵中还真有俏娘们,难怪师父要打这里的主意了。”
苗玉茹闻声早已停下了脚步,冷冷的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红脸独眼的人,傲然道:“江湖上人称三鸟五雕,大爷就是独眼雕巫良,这是我二弟花面雕苟雄,你可听人说过吗?”
苗玉茹冷冷的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无良狗熊,只问本庵中的血案,可是你们下的手吗?”
花面雕苟雄狂笑了一声,道:“这不过是通知披云那老道婆一声,叫她快点搬,我们看上这个地方了!”
苗玉茹闻言,知道对方就是凶手,且还大言不惭要占有此庵,哪能忍得下,柳眉一竖,横剑怒道:“江湖未流,也敢兴风作浪,那是自寻死路。”
独眼雕看那苗玉茹秀眉怒竖,星目射光,横剑而立,衣袂飘风,绝世姿容中,隐现肃杀之气,不由得心中一荡,暗忖:“能和这婆娘一宵缱绻的话,就是马上叫我死也值得。”
他正自想入非非,一只独眼,直勾勾的看着苗玉茹,不言不语。
苗玉茹就更是不耐了,粉脸一红,杀机陡起,娇喝一声,当先发难,一招“开山导流”剑化一道寒光如电,精芒颤动,直刺巫良前胸。
独眼雕巫良不防对方出招有这么快,慌不迭抡刀砍去。
苗玉茹剑走“金丝缠腕”,不避敌势,以攻迎攻。
巫良沉腕再攻,刀走“玉带围腰”,冷芒卷风,疾扫中盘。
苗玉茹娇喝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挫腕出剑,凌空下击,一圈耀眼银虹,兜头向巫良罩下。
这一招威势奇猛,凌厉无匹,巫良心头一凛,疾退三五步去,方才让开了这一剑。
苗玉茹脚落实地,已抢得先机,不等巫良出手还攻,迅即追袭猛刺,霎那间冷风卷起,精光如电,剑势绵绵不绝,立把巫良圈在一片银光之中。
此际,东方已然放晓,山背后现出了旭日的光芒。
横刀一侧的花面雕苟雄,直眼看着苗玉茹,心中也起了遐思,心忖:“我何不也加入去,如能活捉住这妞儿,尽情享受一番,也不虚此行……”
“——再不就活捉后献给师父,以此女绝世无伦的姿色,必能讨师父欢心,只要老头儿一高兴,嘿嘿!说不定就会破例传授几种绝技……”
他心转念生,一声不哼,挥刀就扑了上去,一出手就是连环三招,一抡急攻。
苗玉茹被迫,封架拼搏接下了三刀,人却退后了五六步远。
花面雕苟雄一见把人家逼退了数步,狂笑了两声道:“你要识相一点,赶快弃剑投降,要不然,像你这花朵般的美人儿,溅血刀下,实在可惜。”
他说完几句轻薄话,又是狂笑了两声,抡刀立又展开了猛攻。
苗玉茹又急又怒,把牙齿咬得格格乱响,娇叱一声:“狂徒找死!”
人随声出,剑走轻灵,但见寒光飞绕,剑影纵横,精光耀目,滚滚攻来,有如长江浪涌,怒海翻波,丈余内尽是逼人寒风。
两人到此时,才知碰上了高人,虽然是以二攻一,却被逼得喘不过气来,不禁大惊。
独目雕巫良见势不好,心中暗忖:“这婆娘真有一身绝学,再不见机退走,难免要吃大亏。”
那花面雕苟雄也是和他同样的心理,心想:“看不出这妞儿手下真不含糊,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莫等天鹅肉吃不成,让她啄上一口,才不划算哩!”
两人起了逃走之念,同时发动猛攻,全都振腕疾攻一刀,都打算封开苗玉茹绵密的剑光,借机会跃出战圈,好逃走一条命。
哪知苗玉茹的武功,岂是等闲,一手灭绝剑法,当中还渗杂着降魔十二式,这正邪两派绝艺,招招都含着精微的变化,已被圈入剑光之后,极难破围而出。
独目雕巫良实在不能耐了,心中只想着逃走。
这么一来,苦头可就吃大了,他在一刀攻出之后,人方借势向外一纵,正当他刚刚纵起,突觉一刀劈空,眼前寒芒一闪,冷锋已逼前胸。
这一剑奇幻至极,巫良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对方剑招是从哪里递来。
百忙中,吸气收胸,硬把纵过的势子稳住,刀走“推波逐浪”,迎截苗玉茹握剑右腕,没料到,苗玉茹左手就势一扬,但听他惨叫了一声,抖手甩掉了刀,双手抚面,人就倒坐地上。
原来苗玉茹左手发出一支金针,竟打瞎了巫良的另一只眼,这一来,他立时成了瞎眼雕啦!
就这么一瞬间,花面雕苟雄抡刀也已扑到,他是打算解招救人,可没想到,苗玉茹身法快速绝伦,等他刀到,苗玉茹已转过身来,剑锋偏转,恰好又封住了苟雄出手的一刀。
苟雄见势不好,方打算挫腕收刀,哪里还来得及,只觉得手上一凉,接着就是一阵奇疼,右手五指,竟被剑锋削去其四,刀也脱手坠地。
苗玉茹也真的恨透了他两人啦,剑光飞绕中,苟雄已然身首异处,尸横就地。
但是,她并未因此稍解愤怒,回剑转身,又朝独目雕巫良劈到……
“茹儿不可妄结杀孽!”
突然传来一声清朗悦耳的口音,苗玉茹一怔神,剑锋过处,已将巫良右臂,齐肘削断,他更是杀猪般惨叫不休。
就这一眨眼间,一阵轻风过处,场中多了一人。
就见这人,乃是道姑打扮,面如三秋古月,不怒而威,头上白发如银,未盘道髻,发垂脚跟,手中持着一柄拂尘,真有些仙风道骨,正是庵主长发麻姑披云。
苗玉茹叫了一声:“师父!……”
泪已盈眶说不下去了,她实在是为惨死的同门悲伤,也更因贼人们的毒辣气愤。
披云抬手轻抚着她的右肩,缓缓的道:“这是在劫者难逃,你也用不着悲伤。”
苗玉茹道:“像这种丧尽人性的贼人,师父为何阻我杀他?”
披云道:“作恶作孽,也有首从之分,擒贼擒王,杀了他们,又有何益,不如放他们回去,等于送信给那贼首,叫他们知难而退,也免却了一番杀劫,真的仍是怙恶不悛,除之尚不为晚。”
苗玉茹闻言,怒火方始息下,望着那倒坐地上的独目雕巫良,气呼呼的道:“便宜了你!”
师徒二人,也不再停留,立即奔返庵中。
从这一事情发生之后,连着有七八天,都很平静,但是拢翠庵中的师徒二人,并未为之稍懈,轮换着班在四周巡查。
又是几天过去,庵前忽然来了个瘦小老头,须发皆白,乍看去有些老态龙钟,细一打量,从他那一双老鼠眼中,露出来他是个练武的人。
他手中握着一支二尺多长的大烟袋,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是精钢打造的。
庵门口本有两名守望弟子,一见这老儿形迹可疑,就留上了心。
看那老儿握着烟袋,在嘴里一口一口的吸着,左手背在身后,踱着方步,那样子似乎是游山玩景。
走到那两个女道士跟前,用烟袋指了指拢翠庵,以惊讶的口气,道:“咦!这不是和尚庙吗?几时又住进了女道士,这才真是青莲白藕一家人,和尚尼姑玩腻了,怎么又姘上了女道士?”
那两位女道士一听老头不说人话,怒不可遏,一个名修缘的,曾跟着苗玉茹练过几天功夫,胆子也较大一点,娇叱道:“老施主,看你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连句人话也不会说。”
那老儿一翻老鼠眼,道:“怎么你嫌我老了,真要办起正事来,床弟间功夫,准比小伙子强,要是不信,咱们不妨试试。”
修缘听老儿越说越不像话,羞得她粉脸通红,娇叱一声,纵过去向那老儿胸前推去一掌。
以修缘的功夫,比着一般看家护院的武师们,略微胜过一筹,但要和这老儿较量起来,可是差得多。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虽在盛怒之下,发招却是加倍的小心,她这一推掌,竟是虚实并用,预先就留下了变招撤身的地步。
老儿“嘿嘿”两声冷笑,身形不动,右手的旱烟袋,却朝修缘的脉门上砸去。
修缘知道对方必然精于用烟袋打穴的功夫,哪敢让他砸上?火速的撤右掌,迈左脚,跟着进身,右掌横切老儿右肘,左掌斜截老儿右肋。
她这一招“剖瓜摘李”,用的不错,可惜她功力不足,火候不到。
那老儿的功夫,却高出她多多,身形向左一转,不仅使修缘这一招落空,而且烟袋乘虚进袭,点向了修缘那不便之处。
这一招可说是下流到了极点,也狠到极处,另一位女道士见状,也羞得面目变色,正打算纵身解救。
就在这时,一方大石后,喝起了一声:“打!”
跟着就见一颗拳大的石子,来势劲疾,砸上了老儿的右肋。
那老儿此际如果不躲闪格拦那打来的石子,女道士修缘固然要遭烟袋点伤,但他那右肋,也得被那颗石子砸个窟窿。
眼前他顾命要紧,哪还能去伤人。
于是火速撤回来旱烟袋,迎着打来的石子,横挡过去。
“当!”的一声响,火星乱迸,石子被他砸落了,却震得他手腕发麻,心中一惊,迅速垫腰后退。
这老儿乃是金佛山三鸟中的老三,南川枭鹰熊飞,在江湖上向称奸滑,他是怕对方再有第二颗石子打来,也防备庵中再有高手现身,乘机进袭。
他这一招功败垂成,又吃了暗亏,明知那掷石之人,功力不弱,但就这样罢手,心也不甘。
等到身形站稳了,高声喝问道:“什么人?敢暗算熊三爷?有种的滚出来!”
大石后面缓缓走出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孩来,但看这份脏,就难讨人喜欢,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黑黝黝的脸皮上,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珠,身穿零落百碎的短衫裤,赤着双脚。
修缘一见小孩现身,她倒是一番好心,怕小孩再吃亏,于是忙喊道:“嘿!那孩子走远点啦,这位老头会打死你的!”
那脏小孩乃是司徒平,他闻言嘻嘻一笑,露出来两排白牙,道:“不妨事的,我一动手,他这根旱烟袋就得砸锅。”
修缘一听,心中就想笑,暗想:“这孩子别看有点儿脏,听说话这么刁钻,说不定或许真有点能耐,倒要开一开眼界。”
南川枭鹰熊飞在挨了人家一石头之后,就已测出来对方功力不凡,又见对方是个小孩子,更是吃惊。
须知常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在江湖上有几种人难惹,就是小孩、女子、残废人等……。
因为这几种人,如没有过人的能耐,是不敢出入江湖上的。
枭鹰熊飞是个老江湖,哪会不知道,所以他心惊,就打主意开溜。
无奈脏孩儿司徒平的身法太快了,脚下略一用力,就是一丈五六的距离,双肩、腰身,看不出一点的迹象,身形落处,截在了熊飞面前。
枭鹰熊飞一见,心中大凛,但他是出了名的狡猾,算得上能软能硬,立刻收取方才那股狂傲的神态,陪着笑脸道:“小朋友,看你身手不错吗?是什么人的门下,说出来看,也许老夫和你师门,还有点渊源呢?”
司徒平一撇嘴,道:“屁呀!我师父才不交你这样的朋友呢?我只问你,来人家这庵前,干什么来的?”
熊飞笑道:“老夫一生最喜欢好山好水,无意间就逛到了此处。”
司徒平一瞪眼道:“羞也不羞呀!活了这么大的年岁,还说瞎话,你说那些不三不四的屁话,也是游山玩水吗?”
他这一句话,倒将枭鹰熊飞给问得怔住了,以他那样奸滑,在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孩儿面前,竟然结结巴巴答不上话来。
在此时,苗玉茹也闻讯赶出庵来,一到门口,就看到司徒平截住了熊飞,心中大为诧异,暗忖:“这孩子怎么来了?他是牛儿的前站,说不定小东西也来啦!”
熊飞支吾了一阵,才道:“既然小朋友你不相信老夫,那我只有告辞了。”
司徒平笑道:“你就这样走吗?总得留下个姓名来呀!”
苗玉茹站在庵门口插嘴道:“平儿!他就是金佛山三鸟中的老三,南川枭鹰熊飞。”
司徒平一听苗玉茹的声音,转头朝着她一笑,又回头笑道:“你就是那夜猫子呀!可巧啦!我还真喜欢你……”
熊飞哈哈笑道:“你是出道晚了几年,不清楚我熊老三,平生最喜欢交朋友……”
司徒平笑道:“我才不和你交朋友呢?我是说喜欢夜猫子,抓住了用火烤熟了吃,味道鲜着呢!”
熊飞气得一瞪眼,冷哼了一声道:“小朋友如此的逼人,莫非以为老夫怕了你吗?只是不愿有人说我以大压小罢了,再见了。”
他说着纵身就要走,苗玉茹心中却有些不服气,方待截了上去,哪知,司徒平身法快得很,一晃身早已拦住了熊飞的去路,笑道:“夜猫子,你放了半天的臭屁,就这么甩手而走,我可没法交代……”
熊飞强捺下一腔怒火,冷冷的道:“你要怎么样?”
司徒平道:“我想出了一个办法,你照着做了,就放你走。”
熊飞此际正恨不得一掌劈死了这娃儿,但当他一发现苗玉茹露了面,虽然记不起来是谁,可看出人家武功一定不凡,脑际同时闪出了苗玉秀的倩影,准知道今天戳上了马蜂窝,如不快走,就得吃亏。
于是赶快接口道:“你有话快说,只要熊三大爷能办得到……”
司徒平笑着一指拢翠庵的大门,道:“你看到大门外的石阶吗?你过去跪在那里,高声喊道:‘夜猫子熊老三得了寒症,发烧发糊涂了,对庵中弟子放了半天臭屁,本该死在小祖宗的七宝诛心鞭下,蒙他老人家慈悲,饶了一条狗命,愿意自打三十个嘴巴,然后学着狗叫,爬出东河桥……’”
他话没说完,修缘两人,已然笑不可遏,苗玉茹虽然用手掩住了嘴,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心想:“怎么这孩子也是那样的淘气,看来比牛儿那孩子还刁钻得多,出的这个法儿,算是阴损到家了。”
而那熊飞听了,面色立变,厉喝一声,道:“小畜生,你欺人太甚……”
司徒平笑容未敛,仍然轻松的说道:“我怎么欺你了,你方才怎么不说,你娘,你姊妹的床上,爬出几个和尚来呢?”
修缘两人,连同苗玉茹在内,几曾听过这样刻薄尖酸的话,终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反了!反了!”熊飞暴跳如雷的嚷叫了两声,道:“熊老三在江湖上跑了数十年,从没受过这样的气,小奴才,你欺人太甚!”
司徒平眨了眨眼,笑道:“谁!谁欺人了,你用狗屁的话,逼着人家两位女道士,是不是欺人哩,我实给你讲,你今天是碰上了我,要是碰上我小师兄牛郎,怕你早就进了鬼门关,识相点,赶快跪下叩头赔礼,要不然,我脏平儿也不好惹的哟!”
熊飞忍不住怒火上升,老鼠眼一瞪,喝道:“小畜生,你以为我真怕了你不成?”
司徒平仍是笑嘻嘻的道:“谁讲你怕了,要不服气,咱们不妨试一试看,总之,你今天要是不磕头,那是不行!”
要论枭鹰熊飞的年纪,比着司徒平少说也大上六倍多,讲出道也比脏平儿早上五十多年,尽管他武功怎么高,也不该有这样狂妄!
苗玉茹心中,先就认为这孩子也太眩露锋芒了,真的动起手来,不见得就能斗得过人家。
但是熊飞,可是出了名的奸滑诡诈,换了别人,早就一气之下动手了,而他却哈哈大笑起来,道:“孩子,你也太猖狂了,动手也行,总得有个规矩!”
司徒平笑道:“我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以往和人动手,就只以十招为限,谁能接得上十招,天大的事,都归我承当……”
“十招!”先是苗玉茹发出了一声惊叫。
跟着那熊飞也瞪了眼,这么大的口气,出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口中,难怪他们惊异了。
司徒平仍是笑嘻嘻的道:“这还是碰上了我,要是碰上了我那小师兄牛郎,只要三招就行。”
熊飞哈哈大笑,道:“好!十招就十招,如果老夫我撑到十招以外呢?……”
“平儿不可轻诺!”苗玉茹惶急的插上了一句。
司徒平笑道:“茹姑姑!你放心吧,他能撑到八招,脏平儿就认栽了!”
苗玉茹哪能信得过脏平儿的话,心中暗自替他着急。
苗玉茹哪里知道,脏孩儿司徒平自经牛郎以“渡火过脉”之法,增加了其内力,又将和合八剑的招式,变化为鞭法、掌法,传授了他之后,其功力较之他师父丑哪吒,还要高上一筹呢!
司徒平笑道:“夜猫子,我放大方一点,你只要能撑过九招,从今后我见你就磕头,如果你撑不过,对不起,可得留下点记号哟!”
“好!”熊飞喊了一声,抡起手中的旱烟袋,尽出平生功力,向司徒平要害处,一口气连攻了五招之多,都被脏孩儿轻轻松松的闪开了。
等他第六招方要递出时,司徒平突然退后一丈多远,笑道:“夜猫子,我是跟着我小师兄学来的规矩,因为今天是你完蛋的日子,官员出巡,碰到出丧的棺材,还要让路呢!所以我让你五招,现在就该我出手了,倘你能躲开我五招,就算你赢了。”
苗玉茹听了,暗中真在为司徒平着急,心道:“这孩子也太狂了,已经让了五招,如果人家也能闪开了你五招,那可就糟了……”
她一念未已,就见司徒平右手食指平伸,指着熊飞道:“夜猫子,你准备好了没有,我可要发招了!”
话音方落,但见眼前人影一晃,那根指头已点向熊飞的肩井穴。
熊飞可真没想到这孩子的身形,竟然快速无比,就这么说话之间,招已递到,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不敢怠慢,一面向后闪身,一面将旱烟袋由下上绷,砸司徒平的左肘。
司徒平的左肘,火速的划了一个半圆,避开了熊飞的烟袋,反而向烟袋抓去。
熊飞哪敢让他抓住,赶紧撤臂垂肘,打算闪开第二招……
哪知司徒平刁钻得紧,左脚及时踢出,正踢在熊飞的右腕,烟袋握不住了,“当啷”一声,坠落在山石上,心中倏一惊栗,怔了一下。
好个脏平儿,他就在熊飞惊愕失措的瞬间,左手撩起来,一个耳光打过去,正抽在熊飞的右脸上,打得他向左一歪,同时之间,司徒平右手中食二指,快逾闪电,宛如算准了尺寸部位,点在了老地方——熊飞左肩的肩井穴。
南川枭鹰熊飞这一跟头可算是栽到家了,那么大一个人,被一个小孩儿玩于掌上。
当他上身向左斜时,左肩又被点中,当然会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欲倒,司徒平早探手抓住了他左肩的衣服,将他一拉一稳,熊飞方始站住了。可是,也成了木雕泥塑般竖在那里。
司徒平笑道:“夜猫子,你算过了没有,这才只有八招呢!”
熊飞此际,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站在那儿静听,心中此时可说是懊悔万分,但也怒极,一双老鼠眼,睁得圆圆的,似要突出眼眶。
苗玉茹见状,却是大大感到惊异,心道:“看来这孩子的能耐,并不弱于牛郎,只是那南川枭鹰熊飞,怎么这样的不济……”
她思之未竟,脏孩儿司徒平已跪在了她的身前,道:“脏平儿给姑姑叩头!”
苗玉茹赶忙扶起了他,笑道:“起来!是你一个人来的吗?牛儿呢?”
她这一提起牛郎,司徒平泪已涌出,悲声道:“小师兄……他……”
苗玉茹一看他这个样儿,大吃一惊,忙问道:“他……他怎么啦!快说,是不是被你谷师叔下毒手……”
以下的话说不下去了,眼泪也夺眶而出。
司徒平道:“他只是受了伤,伤得很重,眼前已是奄奄一息,就等着断气了。”
苗玉茹气得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谷凤翔早晚会下毒手的,我不能和他算完。”
她说着扭头看了司徒平一眼,又问道:“那么你来拢翠庵,就是给我送信来的吗?”
司徒平道:“是小师兄叫我来的,他要在死前见你一面。”
苗玉茹闻言,可就沉吟起来,心忖:“孩子可是慧根女尼托给了自己,不能不问,但是目前拢翠庵正有事,自己也不能不管……”
南川枭鹰熊飞听了两人的话,心中是万分后悔,自己何苦在众人面前,硬充这份好汉?竟没想到在这拢翠庵中,竟然隐着当年的女煞星苗玉茹。
巧不巧,自己这又碰上了脏孩儿,近日江湖上已有一个传说,出了个飞天牛郎,脏孩儿就是牛郎的影子……
一个苗玉茹就够难惹的了,她那背后的靠山昊天剑客,更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人物,没料到脏孩儿也难缠。
金佛山三鸟在江湖上武功算不上很好,却应在高手之列,人家一个小孩子出手,空手先让五招,然后又在三招之内,击败了自己……
凭着自己的年纪,在江湖中的声望,手中又挥动着得手的兵刃,眼睁睁的被人家一个耳光拍在脸上,以后如有人问起来,自己和脏孩儿动手,是怎样失利的,是怎么说出口呢!……
他思前想后,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司徒平并不理他,仍让他竖在那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庵门外的空气,刹时间变得有些沉闷,静寂若死。
司徒平眨了眨大眼,似已看出来苗玉茹的心思,打破这沉寂的气氛,道:“姑姑!你不愿去看牛郎吗?”
苗玉茹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愿去看牛儿,只是目前这庵中正有事故,我能丢下不管吗?”
司徒平想了想,眉头一皱,就有了主意,转身走向那枭鹰熊飞,扬手拍处,先替他解了穴道:“熊老前辈,对不起,我这人就喜欢开玩笑,不要见怪,不过你得知道,这庵中住的是我姑姑,提起来你一定也有个耳闻,她就是苗玉茹,你找上了拢翠庵的麻烦,也就等于找上我师叔昊天剑客的麻烦,他能会不管吗?还有我脏平儿,武功能耐说不上,但也不能袖手不管呀!”
熊飞何等狡猾,一听司徒平这番话,心道:“好娃儿,真不含糊,单凭这几句话,可说是恩威并施,我熊老三还得认栽。”
心念动处,向着司徒平一抱拳,道:“小老弟,熊飞服了你啦!刚才对于拢翠庵冒犯之处,烦你转告苗姑娘,就说我熊飞改日再来请罪。”
司徒平笑道:“如此说来,我司徒平得罪的地方,还得请你包涵点呢!”
熊飞摆着手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
他说着弯腰拾起烟袋,身形纵起,宛如脱了网的兔子,飞奔而去。
苗玉茹眼看司徒平放走了枭鹰熊飞,打心底里就佩服这孩子,心道:“丑哪吒一辈子都是半疯半癫,却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才十来岁的小娃儿,处理起事来,就是老江湖也自叹不如。”
司徒平眼看着熊飞走得没影儿了,才笑嘻嘻的向苗玉茹道:“姑姑!平儿办事怎么样,担保他在半年内,不敢来这里生事。”
苗玉茹笑道:“由你说得嘴响,但是我这庵中,已被他们搁下了好几条人命呢!”
司徒平道:“血债血还当然不会饶了他们,但也不急在一时,等治好了小师兄的伤,咱要他们十倍算还,只是目前得忍一下。”
苗玉茹笑道:“看不出你这孩子却是老练得很哩!这都是谁教给你这么多歪主意?”
司徒平笑道:“除了我小师兄牛郎,还能有谁?”
他这又再次的提到牛郎,苗玉茹神色立变黯然。
这时在高家屯的牛郎,真个是奄奄一息,僵卧木榻,只等着咽气了。
谷凤翔眼看着垂死的孩子,心情激动得难耐,司徒平都走了五六天啦!还没有个音讯,再迟个两天下去,只怕牛郎更难救了。
又是一天过去,昼去夜来,他先到牛郎房中看了看,就见牛郎仍是半昏迷状态,而且气息越来越弱,脉速渐减,不由得泪珠簌簌滚下,心如剑穿。
他忍住悲痛,又回到他自己房中,和衣倒在床上想睡,但是,他哪能睡得着呢?……
他心神凄惶,往事齐涌心头,梁山水洼,且退杏前,大悲神尼,新落发的慧根,巫山东麓云起峰,孩子、大鸟……陕北道上,慧根之死……
他心乱如麻,睁大着眼睛,仰卧在榻上出神。
正当他意乱神迷的时候。
“谷凤翔!你出来!”房外倏的传来一声娇叱……
静夜里声虽不大,但却清晰可闻。
谷凤翔心中一惊,慌忙里翻身抓起长剑,一长身形一式“穿云取月”,飘飘如巧燕翻飞,脚落地人已到了房外。
一轮明月高悬,照耀得似水银泻地。
但见面前人儿乃一黄冠女道士,他失声脱口喊道:“茹妹妹……”
来人正是苗玉茹,她面对着自己当年的情人——穷书生谷凤翔,似有满腔的话要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拿眼瞪着谷凤翔,张着个樱桃嘴儿……
两人对望了好半晌,苗玉茹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好狠的心哪!孩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别忘了,他是你的骨肉,我真不知你怎能下得了手?”
她这两句话,问得个谷凤翔摸不着头脑,瞪大着眼,望着她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光,摇一摇头,没有说话。
苗玉茹冷冷的道:“你敢是觉得很惭愧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惭愧又有什么用处?”
谷凤翔仍是默默不语,面上一片迷惘的神情,他闹不清苗玉茹发这无名之火,是为了什么?
苗玉茹就更是气恼,哼了一声道:“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呀!”
谷凤翔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道:“你一上来就发那么大的气,我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要我说什么呢?”
苗玉茹气呼呼的道:“你当然是没有话说了,这一来称了你的心啦!”
谷凤翔实不能再忍了,怔怔的道:“茹妹!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吗?”
苗玉茹秀目一挑,冷嗤了一声道:“你倒做作得很像,牛儿不是伤在你的手上吗?我真没想到,你怎么忽然变得心黑手辣了,连自己的儿子,也下得去手……”
谷凤翔不等她把话说完,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更令苗玉茹气冲上心头,恨声道:“亏你还笑得出来,我看将来为祸武林的不是牛郎……”
“那又是谁呢?”谷凤翔以调侃的口吻,笑问了一句。
苗玉茹秀眉一竖,道:“是你!就是你谷凤翔!”
谷凤翔见苗玉茹气得急了,不忍心再气她,笑道:“茹妹!别生气了,你是听谁说我打伤了牛儿?你上了当啦!”
“上当!”苗玉茹迷惘的眨了眨眼,道:“莫非牛儿他没有受伤?”
谷凤翔道:“伤是伤得很重,只是并非我打伤的。”
“那是谁打伤的?”
“他是被居延海阴阳老邪打伤的,其实也并不是不能救,只是这孩子……唉……”
谷凤翔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孩子起了自绝之心,所以才千里迢迢请你这女华陀来了。”
随着话声,房角处转出来妙算高智。
苗玉茹一看到高智,就知自己是真的上了当,笑叱道:“有你这狗头军师在,会没得主意,千里迢迢找我来,有什么用,我这女华陀却不会治伤哪!”
高智笑道:“你虽不能,但却能使小牛恢复生的意志,那样不就等于妙手回春了吗?”
他们说着话,就一同进了谷凤翔的房中坐下,苗玉茹忙不迭问道:“高大哥!牛郎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
高智道:“他以无上玄功,对抗阴阳叟的移魂慑心大法,伤是有些,并不是不治之伤,无奈这孩子不知因为了什么事伤心,他要放任伤势恶化而死!”
苗玉茹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他是需要爱,和一般孩子一样,他要人爱他,也要人家看得起他……可怜的孩子……”
她说着,忍不住泪又盈眶。
高智接口道:“这就是要找你来的理由,设法引起他生的意念,然后才能救得,否则就是起华陀扁鹊于地下,也无法挽回他垂死的性命。”
谷凤翔插口道:“大哥说的不错,可是要得早点想出办法才行,我看他恐怕再难支持了!”
苗玉茹闻言白了他一眼,叱道:“这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要是早不对孩子歧视,也不会有今天了,现在又假慈悲了。”
谷凤翔张了张口,似是有苦难言,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幽幽长叹了一声。
高智笑道:“现在谁也用不着怪谁,救孩子要紧,当前第一件事,咻先去看看牛儿再说吧!”
于是,苗玉茹就在高智引导下,进了牛郎的卧房,跟着高智就退了出来,他和谷凤翔两人,伫立窗下,往房中看着,静观其变。
苗玉茹一见僵卧中的牛郎,心如剑扎,忍不住泪如雨下,抱着牛郎就哭了起来。
受了震动的牛郎,慢慢睁开眼来,呆呆的注视着苗玉茹发愣。
苗玉茹一见牛郎醒了,强抑住悲伤,提着他的一只手,低声道:“牛儿!我的乖孩子,你不认识我了吗?”
牛郎眨了眨眼,迷惘的道:“你……你是……茹姑姑……娘……娘……”
他突然抱着苗玉茹喊起娘来,同时宛如大河决了堤,放声大哭。
苗玉茹方止住了的泪,被他这一哭,又勾引起伤心往事来,不由得也陪着哭了起来。
娘儿两个这一哭,足足哭了有大半个时辰。
哭是一种发泄,心如有解不开的郁闷,最好是痛痛快快的哭一场,那样是有益身心的。
一场痛哭过后,两人全都感到一阵轻松。
苗玉茹抹了一下眼泪,道:“牛儿!你是不是觉得好些啦?”
牛郎将一颗头揉在苗玉茹怀中,道:“觉得没有先前那样闷了,你不知道,我怎么老是想着死!”
苗玉茹道:“我看得出来,你好像很想死,是吗?”
牛郎叹了一口气,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更没有人看得起我,娘死了,爹不要我,活着有什么味道,还不如死了好呢!”
苗玉茹叱道:“胡说!哪一个不都是很喜欢你,你爹如不要你,会传你武功?你娘虽说死了,但她已将你托给了我,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牛郎闻言,就在苗玉茹怀里撒起娇来,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来着?人家刚才不是喊你娘了吗?”
苗玉茹道:“既然这样,那你死了,就不管别人心里怎么难过吗?”
牛郎听了,呆了一呆,叹口气道:“娘!我知道错了,但是病已经入了膏盲,只怕难救了。”
苗玉茹道:“只要你心中不想死,没有不治之症。”
牛郎道:“那你就快帮我试试,看看还能不能救。”
说罢,欠身坐起,闭目垂帘,两掌平伸,运气行功。
苗玉茹看牛郎求生心念已动,转头对着窗外笑了一笑,赶忙就在他对面坐下,两只玉掌伸出,抵住了牛郎双掌,气聚丹田,功行双臂,立时就觉从小腹中升起一股热流,奔行而上,循臂自出,直贯两掌,又慢慢的浸入牛郎掌上。
谷凤翔见状,心知自己的爱子生死,在此一举,望着高智微一点头,两人纵身上房,竟为牛郎护起法来。
苗玉茹和牛郎四掌相抵,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苗玉茹已然感到周身力尽,渐渐的有些不支。
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一个失神,就要功亏一篑,只有拼尽余力,咬牙苦撑。
又是一刻工夫,天色也都大亮了,牛郎突然松开了相抵的手掌,望着苗玉茹道:“娘!我已没有妨碍了,只需七日静养,就可复元,只是你为我损耗太大了。”
说着,掀枕取出了一个兜囊,拿出来一个古瓷小瓶,道:“这是我得到的一种灵药,‘玉液金髓丹’,服下三个月后,功力可以增高十倍,是孩儿一点孝心。”
苗玉茹喘着气,道:“有这样的灵药,还是你留着吧!只要你听娘的话,我就很高兴了。”
牛郎笑道:“我已吃过一瓶了,这一瓶是女人用的,我怎么能吃?不信你看看后面的说明。”
苗玉茹闻言,接过那瓷瓶细看。
见这个瓶子,做得特别精巧,瓶身烧有暗纹——彩凤翱翔。
瓶背后写着几行金字是:“道君皇帝赐下世间七种宝物,命制‘玉液金髓丹’,丹将炼成,而二圣为金邦所掳,天下大乱,不克进呈,留待有缘之人……”
“——此丹分男女服用,不论习文练武,三月而增强十倍功力……奇妙无穷……”
苗玉茹看罢,心道:“难怪这孩子小小年纪,能有这么高的功力,谁知他竟有这样的仙遇……”
在这时,院中已有了人声,忙道:“好孩子,你赶紧运气行功吧!不要伤穴再遭气血阻塞,我也该去休息一下啦!”
牛郎笑着点了点头,苗玉茹站起身来,闭上门窗,悄然退出。
方一出门,迎头碰上了谷凤翔,怆惶的道:“茹妹!牛儿怎样了,有救吗?”
苗玉茹嫣然一笑道:“没有大碍了,只是他得闭关七日,在这七天之中,无论如何,不要去惊扰他,一个不好,再害他走火入魔,大罗神仙也得束手。”
高智接口道:“那就好了,眼下得分配人手替他护法。”
于是,一帮小弟兄全都有了差事,整个高家屯,气氛立变,尤其笑弥勒他本就是个笑和尚,憋了这么多天,才又重听他的笑声。
七天转眼就已过去,牛郎功德完满,论说更是该大家欢笑了。
但是,妙算高智,连同丑哪吒、笑弥勒等,却都忧形于色,也特别忙了起来,呈现出一种焦灼不安的样子。
苗玉茹不由得满腹狐疑,笑向谷凤翔道:“闻说妙算高大哥,为人爽直慷慨,怎么咱们只住了这几天,他就有些儿不耐烦了。”
谷凤翔道:“你可不要那样想,高大哥心中此际都快急疯了。”
苗玉茹道:“为了什么事呢?”
谷凤翔叹了一口第,道:“为了救我们的孩子,但却害了他的孩子。”
第十三章
晋西五毒堡英雄会后,阴阳叟劫走了玉面专诸朱耀,小牛郎一探居延海,受重伤而回,养病高家屯。
在这时,武林中人,有和洛阳朱家交好的,大多派自己门下弟子,赴朱家慰问。
高智也差了他那爱子高一鹤去洛阳,除了探候之外,并送去牛郎一探居延海的消息,告诉他朱耀未曾受害,请他宽心,慢慢的设法搭救。
朱家祺当然是感激不尽,款留下高一鹤在洛阳住了三天,才告辞回来。
中午时分,高一鹤到了张茅店,离家不足百里,下半天一口气就到了,也用不着忙,就在镇上打尖。
此际在他邻座,坐着一个妙龄女郎,俏模俏样生得十分的美丽,只是眉目间,有一股淫荡妖媚之气。
高一鹤虽然少在江湖上行走,但是家传艺业,自非寻常,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个有功力的黑道人物。
可是,他懒得管这闲事,心急着回家,看看牛郎的伤势如何,同时几天来,他已和脏平儿、谷寒昌、谷明三人,谈得满投机,也想早些赶回去。
但那女郎却一再的盯着他,眉挑目语,似想与他搭讪。
高一鹤心中暗想:“好贱人,你找上了高大爷,可是自寻霉气。”
须知这高一鹤从小就以淘气出了名,年纪大了些,脾气并没有改,仍常闹些狡狯捉弄人。
他今天是因急着回家,所以变得老实了,要是往日,只怕里已就动上歪脑筋了。
但是那妖冶女郎,偏偏要找上门来……
这一来,就引发了他那脾气,心念动处,故意朝那女郎笑了一笑。
那女郎被他这一笑,身子扭了几下,好像觉着混身舒服似的,伸出来细长白嫩的手指,隔桌指点着道:“你这位相公,一个人出门走路哇?”
高一鹤嗯了一声,道:“是呀,找我师父去。”
这一搭上了讪,那女郎竟自动移了过来,又问道:“你那师父是谁呀?他现在哪里?”
高一鹤装出一副不懂事的雏儿神气,一本正经的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那女郎笑道:“你不愿告诉我就算了,反正你是由东向西走,远的地方是长安,近一点的是潼关,这我没有猜错吧?”
“咦!”高一鹤装着吃惊的样儿,瞪大着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女郎见他吃惊的样儿,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既媚又荡,道:“我当然知道了,我师父是个神仙,传给我一种能知过去未来的本事,你要愿意学,我可以教给你。”
高一鹤摇着手道:“我这时没有空,你可以告诉我你住在哪里,等我想学时再找你去好啦!”
那女郎笑道:“你这主意倒好,可是你一个人上路,多么寂寞呀!我陪你一路走好吗?”
高一鹤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一皱眉头道:“好是好,但我带的盘费不多,吃饭住店,我可请不起客哟!”
那女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道:“你放心吧!全由我来付,不用你化用一文钱,总行了吧!”
说话间,她真的就先抢着付了账,领着高一鹤出了店门,奔上了驿道。
这一带乃豫西山区,离了张茅店,出去没有多远,就进了山。
高一鹤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我还没有问你姓名哪!”
那女郎吃吃一声娇笑,道:“谁又不和你拜堂成亲,打听那么清楚干什么?”
高一鹤笑道:“同船过渡都是有缘之人,何况咱们同行呢!”
那女郎笑道:“你倒满会说话的嘛!不过我有个规矩,要想知我姓名,得同我喝上三杯薄酒,才算得上有缘。”
高一鹤道:“三杯酒算得了什么?你先说出来听听,看看值不值三杯酒。”
那女郎媚眼儿一瞟,漫声道:“小冤家……”
她这一声叫得既媚又甜,接着又道:“你能认识我,可算你的福气,我姓辛名荑,是阴山派的门下,江湖上很有名望,人称我恨水女魃。”
高一鹤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道:“啊!好可怕的名字,你真的是个女魃吗?吃不吃人哪?”
其实高一鹤确是真的吃惊,他早听说过恨水女魃辛荑,乃系阴山门下第二代唯一能手,凶淫异常,喜怒莫测,更善于化装术,美男壮夫只一被看中,方以本面目相见,多方缠扰,不成苟且,绝不舍去。
更又闻知这妖女曾在晋西五毒堡的英雄会上露过面,且和那阴阳叟联起了手。
他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将这贱人擒下,岂不可以换回来我那朱大哥吗?”
他心念方动,还没等他采取行动,那恨水女魃辛荑已然咯咯一声娇笑,道:“我当然是要吃人的哟,专吃像你这般水葱样的人,才够味口……”
说着,冷不防,一伸手,便点向胁下。
高一鹤立觉半边身子全麻,呆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那辛荑又是一声娇笑道:“小子,你打算在姑奶奶面前闹鬼,那你是打错了主意,就是你今天不陪我,也由不得你,且随我住上两天再说。”
笑语声中,探臂挟起了高一鹤,飞纵而起,竟专走的是荒山绝径。
转眼间,连翻了三座峰头,到了一条夹谷,就在夹谷尽头处,有一片小小平原,绿竹掩映中,露出来屋瓦一角,乃是个小庄院。
辛荑径直进了庄门,迎面来了两名夜叉也似的村妇,并不说话,从辛荑手中接过来高一鹤,搭起便走。
不一会工夫,似又穿过了一座大院落,停了下来,身子被放在一张软绵绵的榻上,微闻门声一响,便不再听见动静了。
高一鹤侧身打量,见是一间布置极其富丽的精室,极似女人绣阁,心中知道,自己既落人手,必来啰嗦无疑,不由得就惴惴不安,思索着对付之策。
哪知,妖女辛荑竟然一去不来,一直过了有两三个时辰,仍未见有何动静,只是穴道被制,身上万分难受,同时肚里也渐渐饥饿难忍。
天色渐暗,知是外面已到了黄昏时分。
倏见窗外灯光一闪,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粗眉大眼,高个儿仆妇,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个食盒,一进门就支着黄牙笑道:“你这小子想必饿啦!我奉命给你送点吃的。不过听我家姑奶奶说,你手底下有点功夫,可没法解开你的穴道,只好将就些,由我来喂你了。”
她说着,先放下灯笼,打开了食盒,取出来一壶酒和几个肉馅包子来。
就这样肉包子就烧酒,一口口的喂给了高一鹤。
高一鹤也实在饿得难受了,只有就那仆妇手中吃着,一边心中却盘算着主意,一面问道:“你们姑奶奶怎么不来呢?把我这样的制住,可是待客之道吗?”
那仆妇一支黄板牙,嘻嘻的笑道:“她现在正有事,等一阵她会来的,你忙个什么吗?”
她在说着话,一个劲的向高一鹤飞着媚眼。
这就是所谓丑人多作怪,她这么一卖弄风情,高一鹤几乎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就在这时,房门口突然现身一个人,云裳霞披,正是那妖女辛荑,随着她的现身,飘送过来一阵香风。
那仆妇也不敢再多嘴了,赶紧收拾起家伙,出门径去,辛荑却慢慢走近床来。
但见她那一张瓜子脸,黛眉巧画,樱唇新染,玉颊上两片胭脂微润,真个是朝霞和雪,天生丽质。
她竟老实不客气的,坐向了榻边,一手搭向高一鹤的肩上,娇笑道:“吃饱了吗?”
高一鹤含怒喝道:“你把高大爷搭到这里来,打算干什么?”
辛荑咯咯浪笑道:“你不是说同船过渡都是有缘之人吗?我是来送缘的呀!”
她说着,竟然将香腮贴向高一鹤的面颊上,又浪笑道:“你看我还生得不算丑吧!”
高一鹤只闻得那口脂之香,袭人欲醉,那片玉颊又火一般贴在自己腮上,禁不住有点不克自持了……
但他总是正派门户中子弟,闻言怒道:“贱淫妇,你看错了人,小太爷磊落男儿,宁死不污!”
辛荑笑道:“哟!这么大的火气呀!你打听过没有,只要是被我恨水女魃看中的,有谁逃得出手心去?”
高一鹤闻言越怒,冷哼了一声,道:“高某人头可断,血可流,却绝无和你这贱人苟且之理……”
辛荑又是一声咯咯娇笑道:“好哇!你倒是越劝越横了,我这个人就是有个不信邪的脾气,就这么让你一点不能动,玩起来也没个意思,我这就解开你的穴道,大家痛快一下,不过你要打算走,那可别怪我……”
她在说着,倏的樱口相向,竟然丁香暗度过来,娇躯也伏向高一鹤的怀中,纤手却向他背上轻轻一按。
高一鹤立觉气血全通,只是却又感到丹田火发,腹中真阳鼓动,欲火高涨,十分难当。
辛荑浪笑了一声,道:“怎么样?耐不住了吧!实给你说,在你吃下那几个包子中,我已暗下了迎春散,就是铁石人服了,也耐不得……”
高一鹤道:“你这手段,未免太卑鄙了……”
辛荑又是一声咯咯娇笑,伸手挽起了高一鹤来,道:“我可是实心看中了你这个人,并没有安着坏心眼儿,不信等会你就知道了。”
接着又低头挨在高一鹤耳边,悄声道:“待会我传你一手无上妙法,管教你澈悟人生真趣所在,而甘愿俯首称臣,我也不要你什么报答,只须亲亲热热叫我一声姊姊便行了。”
高一鹤站起身来,怔了一下道:“你这是拉我到哪里去?”
辛荑笑道:“去我那逍遥别苑哪!那里却较此处好得多呢!”
高一鹤闻言,心中倏的起了一个念头,忖道:“这要一随她进入那逍遥别苑,再打算出来,怕就难了,何若就在此和她一拼,或许会能逃得出去……”
心念动处,冷不防,乘她依偎而行,一伸手便向她晕穴点去。
恨水女魁辛荑的一只右手,正挽着他的左手,胁下全空着,竟被点了个正着,但她却似毫无知觉一般,且还浪笑道:“方才在路上你被我点了一下,有些不服气,打算翻本也治我一下是吗?那我们且到逍遥别苑中,由你动手便了。”
高一鹤并不理她,探手又是一指点去。
辛荑又是一阵浪笑,翻手拧了他一下腮帮子,道:“凭你这点鬼门道,打算向我递爪子,还差得远呢!告诉你吧!我这浑身上下三百六十五穴,一日十二时中,可没有一次空隙,你却如何点法,不信你再点上几下试试看。”
高一鹤冷哼了一声,甩手挣脱了左臂,大喝道:“好妖妇,你当真认为我是那样下流吗?高某人跟你拼了……”
辛荑又是吃吃一声娇笑,道:“好哇!我真看不出你有多大的能耐,今天要不让你施展所学,你会觉着满抱屈的……来人呀!”
应声从树荫深处,现身出来四个村妇,全朝着那辛荑一躬身。
辛荑笑嘻嘻的道:“找你们来领教一下人家大侠的门人几手能耐,每个人只限五招,懂吗?”
高一鹤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和她们动手,我找的是你……”
他在说话时,已暗运真气,把潜力提到九成以上。
在此际他却有个打算,那就是不再中人圈套,暗忖道:“自己在和四周村妇打过之后,内力总得消耗一点,然后才去接战那生力军的妖女辛荑,太不合算……”
所以他才直接的向辛荑挑战,话音未落,就一掌向妖女劈下。
他这一掌,俗名叫“单掌开碑”,又名“独劈华山”,如果是外家掌力,练到绝顶,不怕一尺厚的大石,只下面稍有空隙,立即就得迎掌断为两半。
内家功夫,却就不同了,它讲究的是外面石皮不碎,内面全成齑粉,人畜当之无不立毙。
妖女辛荑知道这一掌的厉害,却也不敢硬接,闪身让过,冷笑了一声道:“好小子,还真有两下子,看你有多大能耐,就全力使出来便了。”
话声中,她右手虚晃一掌,左手在右肘下,便当胸点来。
高一鹤也忙一闪身,避开了正面,手腕一沉一伸,一招“金蜂戏蕊”,骈起二指,直奔对方双目点到。
妖女辛荑倏的将头一侧,手腕向上一翻,便来硬接。
两个人就在这小院中,斗在一处,连着十几个照面过去,竟然谁也没有赢了谁。
但在高一鹤的心中,却觉着心宽了不少,暗道:“这妖女的能耐并不怎样高嘛?……”
可是,那辛荑像是应付裕如,每一招一式,都含有无限玄机,高一鹤使尽浑身解数,总无法抢占到先机。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三四十招,仍没有分出胜负来。
辛荑笑道:“好小子,你还真有几手能耐,我可不愿和你玩了……”
她笑语声中,蓦地变了手法,手底下紧逼了上来。
高一鹤虽然勉强支持,无奈对方的掌法太奥妙了,慢慢的就只有招架之力,心中不由就着了急,暗忖道:“我怎么这样笨,真的和人家打起来了,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好。”
心念动处,虚晃一招,倏然向后一纵,顿足跃退有三丈之多,抹头就跑。
妖女辛荑娇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打算走?”
人随声起,飘身而进,如影随形,也跟进了三丈,蓦地扬手一掌遥遥劈去。
她这一掌出手之快,劲力之猛,实在使高一鹤吃惊不止,真没想到对方有这等功力,自问自己没有这等功力接下来,但闪避更是不行。
他心中就这么微一犹豫,劲风已然卷到,他只有硬拼了,立时把心一横,清啸一声,也把全身功力运聚掌上,猛然推了出去。
两股掌力相交,“蓬”的大响一声,只见高一鹤身形倏的凌空飞起。
辛荑见状,不禁为之一怔,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一年青人,竟会借着自己的掌力,划空飞退。
她就只微微一怔,脚尖轻点,身形立如闪电般,移了过去。
就在这时,蓦地一人高喝了一声:“打!”
跟着就见一团黑影飞打而来,辛荑赶紧闪身躲开,反手拍出了一掌,把那暗器震落。
哪知对方的功力,似比她高上了一筹,她一掌只是把那飞来的东西挡歪了,却打中了左臂,不由得微哼了一声。
但她哪吃过这样的亏,不禁激发了她的凶性,倏的柳眉倒剔,杏眼圆睁,一声娇叱,双手一扬,两蓬银光针雨,分打出去。
那暗中相救高一鹤的人,功力不凡,毒针怎能伤得了他,引袖一拂,立将毒针挡了回来。
但那高一鹤虽然勉力借劲飞起,无奈已被震受伤,就在身形下坠的瞬间,一蓬毒针打到,真个是御之无力,避之无法,已被那七八根毒针,透衣而入,俱中后背,惨哼了一声,跌下地来。
那暗中人心急救人,也不遑和那妖女对敌,从地上抓起来高一鹤,顿足飞起,两三个起落,已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
这一来,气得那恨水女魃玉牙咬得乱响。
恰在这时,那四个村妇尚不知趣,逼近前来,方要问话,口尚未张,妖女已然连环两掌劈出。
但见她掌力过处,四下里劲风乱旋,四村妇全都惨哼了一声,栽倒地上,乃被掌力震死了。
……………………
天将亮的时分,高家屯来了一人,是个瘦小老头,身上背着高一鹤,直往大门里闯。
此际正赶上脏平儿值班为牛郎护法,一看那闯进来的人,是个五十以外的清癯老者,白净净的瘦长脸,细眯的眼,高高的鼻子,颔下还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
他忙拦住道:“喂!老头儿,你找谁?”
那人一瞪眼道:“小子,快进去叫高智出来,我老人家给他送孩子来了!”
脏孩儿司徒平虽然生性调皮,但他可知道人家妙算高智,却是相交满天下,他可不能替人家得罪人,忙道:“他现在有事,见不见你我可……”
他话没说完,从大厅中就出来了高智,他一看到那老头,先就矮了半截,跪下叩头道:“是什么风把七叔吹来了?”
接着昊天剑谷凤翔也出来了,见了那老者,同着高智一个样,矮了人。
司徒平暗中一伸舌头,心道:“自己幸好没有得罪人,看不出这老头还是真不凡,连大剑客都得给他磕头。”
他心中正在想着,就听那老者哈哈笑道:“我这是给你送孩子来了,我看你这妙算高,也得改改匾牌啦!连自家儿子都看不住,妙算却称不起高了。”
高智闻言,才留心到那老者背上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高一鹤,赶忙探手接过来,一同进入大厅,看那高一鹤时,人早昏了个不醒人事。
谷凤翔诧异的道:“七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原来这老者乃是寒山九义中的老七,瘦金刚祝清,他也是方从洛阳回来,正走在张茅店,就遇见了高一鹤和恨水女魃辛荑。
他可是认得高一鹤,心道:“我要看看这孩子闹的什么鬼?”
于是就跟了下去,他把两人的事看了个清楚,暗赞道:“这孩子的本质还不坏……”
就这样,他才动手救了高一鹤,且还把他送回高家屯来。
高智却是父子情深,眼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爱子,此际他是连个主意都没有了。
祝清笑道:“你也用不着这样的焦急,他已服了我那化毒丹,保住了毒不内侵,不过,如无那恨水女魃自制的解药,至多能够支持十二天,我们还得快想办法才行哩!”
谷凤翔霍的站起身来,道:“七叔,走,咱爷俩去找那妖女去。”祝清道:“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说着也不愿多停,立即就动身去那“逍遥别苑”。
哪知,他们赶去的快,妖女辛荑走得更快,“逍遥别苑”只剩下了一幢空屋,连个人影儿也没有看到,只好败兴而返。
一连几天过去,眼看着高一鹤伤势恶化,大家全都束手无策,无不忧形于色。
恰在这时,牛郎七日坐关已满,苗玉秀、莫莺儿等人自是压抑不住喜上眉梢,但在欢悦中,却隐含着一丝阴霾。
牛郎已从谷寒昌和谷明口中,知道高一鹤受伤的事,他缓缓的道:“我在五毒堡见过那妖女一面,便知道她飘忽无定,真要打算拿她,非用计不可。”
苗玉茹笑道:“你这孩子,自己才好了没有半天,就又逞能来了。”
牛郎笑道:“这并不是我逞能嘛!实在是妖人不除,天下就无宁日,对付这样的人,就只有用计……”
他话没说完,房外进来了谷凤翔,笑着接口道:“牛儿大好了吗?”
随着话音,人已进了房,苗玉茹慌忙站起,牛郎低声喊了一句:“爹——”
谷凤翔道:“你们方才说什么?对付谁要用计呀?”
苗玉茹斜瞟了牛郎一眼,道:“这是牛儿的主意,他说对付那什么恨水女魃要用点计才行。”
谷凤翔道:“啊!是这样的呀!但是一鹤那孩子却等不及了……”
牛郎道:“我这里有很多药,不知能不能用,救了高大哥之后,再想法去对付那妖人就好了。”
牛郎说着,就从床头上取出来两个革囊,一齐递给了谷凤翔。
谷凤翔打开一看,见两个革囊中,装了有十几个瓷瓶儿,不论是极恶毒物或疗伤圣品,竟全是希世灵药,也不遑多说,拿起来就往外走。
在这时,房中进来了一伙人,但听环佩叮当,鬓香发影,来的正是苗玉秀和莫莺儿,身后跟着谷寒昌、谷明,和朱燕、南宫玉燕、杜小娟、司徒平、傻小子鲁杰等人。
寂静了好多天的静室,此际顿形热闹起来。
莫莺儿等三姊妹,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就是那帮小弟兄,也咕咕咯咯说笑个没得完。
“小牛儿!我算服了你啦!”
突然响起了个破哑的嗓子,随着进来了丑哪吒和笑弥勒,笑向牛郎道:“你这条小蛮牛真有办法,在什么地方找来了那么多药,不论有毒的无毒的,真还都是神品。”
莫莺儿笑道:“二位师兄,先别嚷嚷,我问你们出去打听得怎么样了?”
笑弥勒道:“就凭我们一出面,还能会有差错,但不知你问的是那一桩呢?”
莫莺儿道:“眼前最重要的,当然是那恨水女魃了!”
丑哪吒道:“她呀!早在三天前,跑回大漠穷荒去了!”
苗玉秀吃惊的道:“她跑了,那么高家小哥儿怎么办呢?”
笑弥勒用手一指牛郎,道:“这就得问他了!”
牛郎一翻眼,道:“我?我有什么办法?”
笑弥勒道:“你在什么地方找来的那些药,小高一服见效,此时怕已坐了起来呢!”
牛郎笑道:“你说的是药呀?那是在一处地下丹室中得到的,高哥哥好了吗?”
“好了,多谢你牛哥儿慨赐灵药,犬子已然完好如初了。”
随着话音,进来了妙算高智,他说着话,就向小牛郎一躬到地。
慌得个牛郎赶忙让开,道:“高伯伯,你这样对我是打算折我的福吗?”
倏的一人接口道:“人说你高智妙算如神,并不怎么样嘛!原来就会打躬作揖呀!”
说话的是丑哪吒,一言出口,闹得妙算高智老脸通红,讪讪的道:“我老高没有什么,妙算也是虚名……虚名……”
房门口又来了昊天剑客谷凤翔,笑道:“丑师兄就是这么个脾气,一张嘴好像从未吃过好东西,说出话来有些熏人,高大哥不要和他一样,咱们还得商量正事要紧。”
高智闻言,容色才缓和过来,丑哪吒却是一瞪眼道:“老兄弟,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否给我丑哪吒说一说。”
谷凤翔摇着手道:“那不行,你没听人说过吗?法不传六耳,该让你知道的,自会给你讲。”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你就那样看不起我呀?我是非得跟你去听听不可!”
谷凤翔伸手递过一方白笺,道:“你既要问,就先看看这封信,待会我们可要听你的主意呀!”
丑哪吒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字示翔儿知悉,日昨途过北岳,拟找纪君一晤,熟料他和瘦和尚,已被阴阳叟困于居延海神女尖山,本应出手施救,奈恪于当年誓言,用特示警。贼不可惧,惟有万蛇毒阵,较为可虞,速去大雪山找蓝婷婷,黑霜指能奏效奇功,仓促传言,希勿漠视……
天池老人”
丑哪吒看完了信,不觉发起呆来,嘴中喃喃的道:“怎么搞的,我们老狗被人家绑了票,这个……这个……”
笑弥勒站在他身后,也把那信看了个清楚,有些不耐的道:“丑师弟!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丑哪吒直翻母狗眼,他哪还有主意。
高智道:“我倒有个办法,只是却算不上是妙算哟!”
丑哪吒道:“得啦!高兄弟,谁让你姓高呢?这一招丑哥哥我不行,还是你高明。”
高智微微一笑,道:“以眼前的情势来讲,那扰闹九大门派的人,咱们须得找到,但是居延海救人,又是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
丑哪吒着急的道:“老高!你少卖关子行不行,有主意就快点拿出来吗?”
高智倏的一瞪眼,道:“你要是着急,不会自拿主意,我还犯不着替人划筹呢!”
谷凤翔插口道:“丑师兄,你休胡扰行不行?听高大哥说嘛!”
丑哪吒道:“好,好,我不说就是,高智你说吧!”
高智微微一笑,朝着谷凤翔道:“以我的意思,先命小弟们上大雪山去请蓝姑娘。扰乱九大门派的小贼,由你大剑客伉俪出马,再配合上这两位江湖奇人,丑哪吒和笑弥勒,料他也无所遁形,在七月十五日前,会师于西霸镇,合力去对付那阴阳叟,拙见如此,不知各位高见如何?”
大家全都默默无语,谷凤翔筹思了一阵,缓缓的道:“也只有这样了!”
接着大家又商议了大半天,总算订下了个步骤。
瘦金刚祝清带着谷寒昌、谷明两弟兄,赶回小寒山,在七月十五日期前,到西霸聚齐。
这两个小孩也够淘气的,临起身偷走了丑哪吒的风火轮,两只白毛小犬。
丑哪吒和笑弥勒两人,也同时动身东上洛阳,追踪贼人形迹,等候昊天剑客谷凤翔等人到了之后,再动身去捉那冒名惹祸之贼。
小弟兄以牛郎为首,(以后改称谷鼎),计有司徒平、朱燕、南宫玉燕、杜小娟等五个人,奔赴大雪山。
高一鹤本来也打算去,只因他创伤未愈,所以只有留在高家屯家中。
单说那谷鼎一行五人,离了高家屯,兼程前赴大雪山翡翠谷,找那九天玄女蓝婷婷。
一路上说说笑笑,颇不寂寞,谷鼎心中更是特别的高兴,因为他自出生以来,这算是第一遭的享受到人间的情爱。
尤其是朱燕和南宫玉燕两人,越发的对谷鼎要好,每当到了一站住下时,谷鼎不厌其烦的,传授两人那和合剑法。
同时,他征得南宫玉燕的同意,将南宫玉燕之母玉芙蓉林晚香所遗的红线剑谱,赠给了杜小娟。
这一趟大雪山之行,他成了她们的师父了。
不管他们一路上是如何的走法,大雪山却是越走越近了,远望皑白的峰顶,隐现在云端里,好像白发仙翁,屹立在天际。
司徒平望着那一片深壑无比的大山,搔着头道:“小师兄,蓝姑姑究竟是住在哪里嘛?这大的山,可真没个找处。”
谷鼎笑道:“我也没有到过这里呀!听我娘说,(他指的是苗玉茹),在山后西南方,有一峰突起在乱山中,形如一柄大伞盖,谷在峰下,庙在谷中松林内,极容易认,咱们走快点吧!许就快到了。”
话声一落,先就朝前跑去,司徒平和朱燕等人,也将脚程加快。
越走地势越高,渐渐群山合围,四下里再也瞧不见人烟。
由于地势的增高,气温越来越低,可是那大雪山皑白的峰顶,仍好像远出在云层之上。
到了黄昏时分,他们已走入到冰天雪地之中,冷风啸号,其寒刺骨,放目四望,入眼尽是一片雪白,环绕在四周的冰山雪岭,似乎无穷无尽。
任是五个人全都练有一身功夫,御得了寒气,无奈这里冷风势强,不由得全都瑟瑟打抖。
司徒平先就抱怨着道:“我猜蓝姑姑是个怪人,要不怎会住在这冰天雪地中呢?”
朱燕接口道:“你少胡说吧!我听我师父说过,蓝姑姑人可长得俊美着呢!”
司徒平道:“人再长得好,住在这冰天雪地中,冻也会把她冻丑了。”
谷鼎却不管他们抬杠的事,他只是四外打量着,找那伞盖样的高峰。
忽然平地卷起一阵腥风,刮得雪花纷飞,扬起来半天迷蒙,他不由得惊异的道:“咦!这阵风太奇怪了!”
他语声未落,蓦听传来一声虎啸,跟着就见从一片密林中,窜出来一只白额吊睛的大虎。
那虎足有水牛大小,睁着一双铜铃大眼,直望着眼前的几个人,形状十分凶猛。
五兄妹谁也没见过这百兽之王,不由得纷纷亮出兵刃来。
杜小娟首先发难,娇叱一声,连人带鞭向那猛虎扑去。
司徒平见状,不知杜姑娘功夫练得如何,他可是特别关心,眼见那猛虎凶恶异常,深恐有失,忙一松腰中活扣,亮出来七宝诛心鞭,喊了一声:“娟妹小心!这是一只老虎呀!”
喊声中,一个“蜻蜓点水”,人随鞭走,也扑了上去。
那虎见有人扑来,这时凶性大发,一声怒吼,声似一响闷雷,震得四外树枝簌簌作响,空谷传音,越发觉得惊人。
吼声方落,虎已跃起,势子绝快,张牙舞爪,扑向了杜小娟。
杜姑娘一条银菱软鞭也真不含糊,施展出是新学的红线剑法,以鞭作剑,划出一片银虹,直向那虎头劈去。
那虎似知对方厉害,顾不得伤人,为避开那一鞭,向一旁窜去。
恰在这时,司徒平已然赶到,一抖七宝鞭就向虎身上扎去。
前文说过,司徒平这一条七宝鞭,可用作枪、剑、钩、戟使用,他一扎,用的是枪法,那虎一闪身,正碰在第二节的月牙钩上,连皮带肉,被撕下了一大块。
虎一受伤,野性大发,狂吼一声,四爪用力一登,前身一伏,蓦地又一长身,竟窜起来一丈多高,钢爪如钩,疾向司徒平当头扑下。
司徒平此际是鞭已发出收招不及,猛虎的来势又急又猛,他忙不迭把右脚向前一滑,挫腰垫步,迎着那虎扑来之势,向前一纵,成了个换位之势。
司徒平虽然避开了来势,但他百忙中,左手运足了真力,回手一掌向虎身后胯上打去。
“蓬”的一声,那虎挨了一下重的,牛一般的身躯,向前栽了一栽,爬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司徒平可说是险胜了一招,侥幸打出了一掌,但是额头上,却已见了汗。
而那杜小娟更是惊诧得花容失色,小姑娘就有那么狠,她是恨透了这只虎,银牙一咬,抡起手中银菱软鞭,一招“恨福来迟”,抖起一道寒光,向虎头上砸去。
就在她鞭方抡起,尚未落下,倏的一声大喝道:“丫头住手!”
随着那喝声,有两点寒星劲急打向了她的右腕。
杜小娟一身功夫深得苗玉秀真传,小姑娘又是十分的明慧,闻声就知有人出面,她临危不乱,眼神一合,见那暗器来势极快……
这才心中一惊,因她右手银菱鞭乃是用足了劲打出的,存心这一下要把老虎给毙于鞭下,势已用老,再打算收拾,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在这情形之下,她除了撤手扔鞭之外,就只有任使右腕受伤了,哪得不惊急万分。
就在这瞬然之间,眼看着暗器已然打到,倏的一人高喝道:“暗中偷袭,算不得能耐。”
随着那喝声,也是飞起来两道白光,迎着那暗器打去,恰好迎个正着。
但听“噗噗”两声,四物同时坠地,那打来的暗器,乃是两枚坎离钉,阻下那坎离钉的,却是两团雪弹,落地即碎成片片。
杜小娟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心忖:“这要是慢上一点,自己的右腕不被打折,也得落个洞穿……”
就在那暗器一落地,从林中纵出三个人来,两个起落,就到了五人面前。
谷鼎打量对面这三个人,只见中间一位,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左右两人却是生得像貌威猛,全都是一身黑布紧身短装,斜背兵刃。
杜小娟惊魂甫定,一见对方现身,就又气得粉面通红,正想发作,谷鼎已抢到前面,冷冷的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可以随便乱发暗器打人?”
那三人也把谷鼎打量了个够,枯干瘦小的老者,陡的一阵哈哈大笑道:“小娃儿还满横的,你们要打杀我那虎,我要不发暗器,能阻得住吗?”
谷鼎道:“你们只须喊一声打个招呼就行了,何须要发暗器,伤了人是好玩的吗?”
左边那个虬髯汉子笑道:“我们只管救虎,哪管什么伤人不伤人!”
司徒平插口道:“喂!我问你们,是人命重呐——还是虎命重?”
右边那汉子道:“在我们这里,却是虎命高过人命!”
杜小娟嘴上不饶人,接口骂道:“莫非你祖宗都不是人吗?”
这一声骂,激怒了那三个人,那瘦小老头厉喝一声,道:“好丫头,胆敢出口伤人……”
杜小娟娇喝一声,道:“骂你们的,怎么样?”
那虬髯汉子狂笑了一声,道:“丫头,你胆子是不小,可打听过没有,在雪山周围三百里内,有谁敢惹上虎姑婆的?”
南宫玉燕插口笑道:“你们可也曾打听过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三人闻言一怔,那紫面大汉向那瘦小老头,低声道:“大哥!他们会不会是净尘庵那丫头所说要来的人哪?”
瘦小老头道:“我想不会是的,没听说有她会去找几个小孩子来的呀!”
虬髯汉子道:“干脆就全把他们毙在这里算啦!”
他话声一出口,双双向外一跳,各自伸手从背后拉出来兵刃,冷冷的道:“丫头!我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快说是哪一门派的。”
司徒平朝着谷鼎一眨眼,笑道:“我们都是追魂的门下,夺命的弟子,是来收你们的狗命来啦!……”
他话没有说完,紫面汉子一抡手中轧油锤,厉喝一声道:“小子,你找死!”
喝骂声中,就扑向了司徒平。
南宫玉燕一顺手中剑,抵住了那紫髯汉子的大环刀,四个人战在了一起。
司能平一上手,就尽展所学,七宝鞭抡起来急如狂风骤雨,一路的抢攻。
紫面汉子的一对轧油锤,可也不含糊,力大锤猛,舞起来呼呼生风。
虬髯汉子的大环刀,招数更奇,展开来若神龙戏水,吞吐间似猛虎怒扑,招招都见功夫,尤其那刀背上的铜环,“当啷啷”一阵乱响,更增声势。
南宫玉燕的一柄长剑,可是一件神品,新学会的和合八式,虽然不十分熟,但那前古剑诀,奥妙无穷。
转眼间,十几个回合过去,四人竟打了个难分难解,分不出谁胜谁负来。
那边那瘦小老头,见状却暗自诧异,心忖:“自己这两位兄弟,在江湖上全都是成了名的武林健者,自从被主人收服以来,也有六七年了,他们每日苦练功夫,从没有间断过一日,竟然斗不过人家两个孩子……”
就在他思索之间,场中的情势已变,两个大汉,分明已落了下风,心中一急,两手向背后一抖,取出来一对五行轮来,两臂一抖,直向场中冲去。
朱燕倏的一声娇喝,道:“要打这里来,别找人家的麻烦。”
瘦小老头怒目圆睁,厉喝一声道:“好!接招!”
喝声中,左手轮“凤凰舒翼”,右手轮“平分秋色”,直取上盘,平推中路,就奔向了朱姑娘。
好朱燕,微微一笑,右脚疾旋,身形像风车般一转,让开了双轮,又娇笑了一声,道:“好霸道的轮法呀!”
瘦小老头也暴喊了一声:“好身法!”
跟着双轮又一送一吐,“双风贯耳”,挟起两股劲风,左右一合,又扑向了朱姑娘。
朱燕这却不能大意了,剑锋一偏,“野火烧天”,一剑封双轮,逼得对方后退了一步。
瘦小老头冷哼了一声,双轮一展,“日月拱璧”,又反扑而上。
朱姑娘剑随身走,又一式“截江夺印”,重把对方逼退了一步。
瘦小老头乍退又进,双轮招数施展开来,只见轮影纵横,激起一片寒影锐风。
他这双轮确有鬼神不测之妙,惊涛迅雷之势,发招虽猛,收招却快,这就是功夫。
朱姑娘可不禁暗暗吃惊,立即剑法一变,施展开谷门独传“万象剑法”,其中含有降魔十二式的绝招,还以颜色。
但见一道寒光矫若长虹,片片冷芒映雪生辉,剑花错落,锐风四起,倏而似匹练绕体,倏而似银龙舞空。
她这剑法一施展开来,刹时间,就把对方那双轮给封住了!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听起来刺耳难闻,声震四野,有一种摄人魂魄的味儿。
对方三人一听见这声长啸,似为所震,迅即跃出圈外,抹头就跑。
这一突来的行动,把几个人闹得怔了。
司徒平道:“咦!这里人真怪,怎么说打就打,说跑就又跑了……”
谷鼎道:“你没听方才那一响怪叫吗?我猜一定是他们那什么姑婆叫他们了。”
司徒平笑道:“真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名字叫不得,偏偏叫个什么虎姑婆,干脆叫个狼姨娘,不好听些?”
他这一说,逗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几人笑声未歇,司徒平忽然“哎呀”了一声。
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就见司徒平嘴腮边,红肿起来有胡桃大小一块,痛得他“哇哇”直叫不止。
谷鼎低头在雪地里一找,却见司徒平脚边有一颗松子,心中暗自一凛,忖道:“此人好大的手劲呀!”
一念未了,远远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道:“大胆的一群小狗,竟敢擅闯我伏虎谷,这里就是你们葬身之地,知趣的赶快伏地请罪,可以免你们一死。”
司徒平挨了一下闷招,正自生气,闻言高喝道:“放屁!司徒大爷降过谁,有种的你出来……”
对方好像被他这一声骂,震慑住了,毫无半点回音。
雪光映得遍地银辉,四野寂静如死。
众人方笑那发话之人有点虎头蛇尾,忽听对面峰上,传来两声厉啸。
随见那啸声起处,现出一黑一白两点影子,宛如陨星飞坠般,从一处悬崖上,飞奔而来。
晃眼工夫已落崖底,乃是两个面目狰狞的怪人,一人身着黑色长衣,一人是白色长衣,乱发披肩,口中发出低沉的啸声,全都张着两只长臂,飞扑而至。
他们像似久在山中锻炼,在这一片悬崖危石间,竟是纵跃如飞,快速已极,众人尚未看清,两人已到眼前。
那白衣怪人动作较快,探臂一伸,就向南宫玉燕扑去。
朱燕离得较近,见状娇喝一声,扬拳就向白衣怪人打去。
那怪人低吼了一声,左臂一探竟然直迎过去,两人迎个正着,“蓬”的一声响,如击铁石,震得朱姑娘一条玉臂又麻又痛。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风一般也扑到杜姑娘身前,一个样儿,张臂抱去。
小牛郎谷鼎忍不住心头火发,蓦地抡臂一掌打出。
这一下正打在那黑衣怪人的前胸,又是“蓬”的一声响,黑衣怪人闷哼了半声,长大的身躯已被劲风卷起,抛出去两三丈远,跌坠陡崖边,他又一翻滚,响起了一声凄厉惨嗥,摔下崖去。
此际那白衣怪人,已挟起了南宫姑娘,转头跑去。
但见一点白影快逾闪电,一跃之间,便是五丈开外,又是一起一落,已出去了十丈左右。
谷鼎倏的一声长啸,人也跟着纵起,追扑下去。
那白衣人跑得快,但是小牛郎谷鼎可也不慢,眨眼间已将追上,他蓦地顿足纵起,人在空中一个转侧,掠向那白衣怪人身前,阻住了去路。
白衣怪人又是一声低吼,似怒极,又似怕极,松手放下了南宫玉燕,双臂伸开,十指箕张,扑向了谷鼎。
谷鼎人方落下,还未站稳,一见敌人扑来,赶忙拿桩扎马,准备迎击。
哪知,白衣怪人只是个虚势,没等谷鼎站好,他倏的一翻身,从地上挟了南宫玉燕,转身又跑。
谷鼎气得厉喝了一声,道:“你还走得了吗?……”
就在一喝之声未了,忽听空中传来一声怪鸣,“哇——”
谷鼎扫目一瞥,就见空中扑下来一只大鸟,他还以为是他那小银鹏呢?
方喊一声:“小银……”
那大鸟双翅展出,扬起一阵强大的劲风,竟然把谷鼎卷了一个跟头。
跟着就见那大鸟又是一声长鸣,长颈一掠已穿云而上,瞬然间已没入云层之中。
等到鸟去谷鼎站起身来,再找那白衣怪人,已然失去了踪影,他不由得怔了。
就在这时,朱燕等人也追了上来,互相一问经过,谷鼎一皱眉头,道:“这批东西好可恶啊,我竟上了他们的当。”
朱燕接口道:“玉妹被人掳走,咱们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呀!”
谷鼎道:“看情形贼巢就在附近,我们不妨细搜一下。”
说时,就当先飞跑下去,朱燕等三个人随后紧跟。
转过这一段悬崖,面前忽有一座冰峰,孤拔峭立,遮住了视线。
谷鼎迟疑了一下,又往前行,走到冰峰脚下,再一打量,前路竟被一块冰雪积成的屏障所阻。
方打算回头走去,蓦听朱燕惊叫道:“咦!咱们这是进入迷阵了呀!”
谷鼎闻言大吃一惊,扫目四下一看,暗叫了一声道:“这可糟了,我怎么这样笨。”
原来他一路上未曾注意,这一回头看去,就见沿路堆起一座座的屏障样的雪堆,约有百数十个,细看去,每一堆雪都是一个样儿。
他因心急南宫玉燕的安危,一个劲的往前闯,其实却是尽绕着那雪堆在打转。
女孩儿家心思较细,早就发觉不对,但因朱燕知道谷鼎有个牛脾气,一直隐忍未发,到这时实在忍不住了,方脱口叫了出来。
司徒平也接口道:“这地方真奇怪,我们闯进来转了半天,老是绕着雪堆打转,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谷鼎没好气的道:“你们真笨,觉着不对,怎么不早说?”
司徒平一伸舌头,笑道:“早些时我却没有发现,朱姑娘一声才把我唤醒的呀!”
谷鼎转头看了朱燕一眼,就见她双目凝珠,似乎就要哭了,心中立又自责道:“这怎么能怪着人家呢?还不是因自己逞能才身入险地。”
他这么一想,方始回嗔作喜,笑道;“我想这必是妖人们摆的鬼阵,咱们不要慌,总会想出个出阵的法儿呢!”
于是,四个人就偎依在一起,全都凝神看着那些雪堆。
就在这时,忽听远远传来一声“桀桀”怪笑,接着是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们这几个小畜生,胆敢伤我门下,看你们还向哪里逃去。”
随着话声,斜刺里人影一闪,窜出来一个怪人。
但见他满头白发蓬松,面目挣狞可怕,且还是一只独眼,手中拿着一面追魂幡,一现身,抡风一展,呼的一声,卷起满空雪花,向四人袭来。
几人全不禁大惊失色,迅疾地身子一伏,让过了这一阵强猛无伦的劲气,跟着一长身,四人分纵向四方,圈定了那人。
这才看清楚对方乃是个老婆婆,她一招走空,跟着是招招连环,一口气使出了六招之多,纵击横扫,上下抽打,同时攻取四人,招式诡异,凌厉无比。
谷鼎等四人,一时搞不清对方的来路,不知是友是敌,所以并没有还手,只是打起精神来,闪避应付。
但那独眼老婆像似失去了常性,却将招魂幡更是施展得凌厉,化作了千层波浪,万道飞霞,挟着啸风之声,一招紧似一招,卷扫而上,竟把四人困在了幡影之中。
谷鼎见状,大眼连眨了几下,喊道:“脏平儿,这老婆是个疯子,跟她有理说不清,七宝鞭缠她那小旗。”
司徒平闻言,应了一声:“知道了!”
应声中,手中一抖七宝鞭,呼的一声扫将出去,朝着那独眼婆子,拦腰便砸。
独眼婆子忙把招魂幡一抬,挥扫迎击。
哪知,这一来正对了脏平儿的心意,因为他那一条七宝鞭,有着勾刀挂刺,和招魂幡一碰上,就纠结在一起,不能分开了。
独眼婆子劲力还是真猛,倏的一叫劲,把幡杆一抡,竟将司徒平小身躯给抡了起来。
吓得个杜小娟“哎呀”一声尖叫,谷鼎迅疾一步抢上,手中金钩剑凌空一闪。
“唰”的一声响,剑削幡杆断,司徒平被掷飞出去三四丈远,那独眼婆子重力一失,身子往前一栽,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她却也知趣的很,摔下了那半截幡杆,厉啸一声,飞奔而去。
谷鼎忙叫道:“走!跟着那臭婆子,就可出去了。”
朱燕等人闻声心中一想,心忖:“这倒是个好主意……”
就这样,四个人追着那独眼婆子,飞奔起来。
说也奇怪,谷鼎等人方才被困时,只觉着似乎迷失在千重万叠的雪岭之中,视线为那些雪堆所阻,看不见阵外景物。
只以为就算是能冲出阵去,也要走上好远的时间,才能步上正路。
哪知,他们这一追那独眼婆子出来,但觉转了几转,眼前豁然开朗,远见翠柏积雪,林荫深处,露出来灯火摇曳。
再找那独眼婆子,已然不见了。
朱燕秀目连眨了几下,道:“鼎哥哥,我猜那鬼婆子一定是住在那灯亮里,只怕玉妹妹也在里面了。”
司徒平道:“管它是不是贼窝,先去探探再说。”
谷鼎此际也拿不定主意,但他终是年轻人气盛,闻言点了点头,四人就朝那灯光之处奔去。
跑没多大一阵,已穿入那一片翠柏林中,发现林中有一条上行之路,宽约四尺,蜿蜒前行。
往上看林荫密覆,两旁竹子排列甚整,路也宽大如一,地上并无杂草,更奇怪的是,连积雪也没有一点。
四人循径上升,走有数十丈远,前面地势突然中断,下临绝壑,深不见底,形势险峻非常,不能再进了。
但在左侧,却有一路似与两岸相连,高林之中,隐现红灯两盏。
四人定睛细看,见在那绝壑横亘半山之中,是一个广大的石梁,恰将两岸连住。
就在那石梁上,建了一座庙宇,前后三面,俱是密林环绕,只对四人这一面,现出了一角庙墙,墙基紧傍石梁边缘,仅有半尺余地。
此外危崖峭壁,无可攀附,真是个极为险恶的所在。
看那庙墙高有三丈,有两株大树,由庙墙内伸将出来,虬枝盘舞,繁枝若盖,雄奇已极。
谷鼎心中暗忖道:“这样一座大庙,深藏荒山绝岭,已是不称,却又占着这样奇险之地,形迹太已诡异……。”
“——看情形就许真是恶人盘踞,这庙内外,可能还有别的埋伏,不如自己飞越过去,先往一探……”
他想到这里,转首对着三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阵,让我先进去探个究竟……”
三人也看出这庙有些诡异,他们也知道谷鼎的功力,是要比他们高得多,于是全都会意应诺。
他们立处,距那怪庙,约有五六丈远近,哪能放在谷鼎的心上,他微微一笑,便走到崖边。
借着积雪映起的光亮,把对面落脚之处,连同上下形势,详细观察了一阵。
这就是谷鼎的精细处,他是以防骤入重地,万一对方心存叵测,庙墙内外,有什么机关埋伏,变起仓卒,好作应付。
等他打量好了,右手紧握剑柄,双足轻轻一点,一式“飞燕投怀”之势,朝对崖斜射过去。
但他飞纵过去,并不往庙外墙脚下落,等到临近,左手往前一扬,化出了一式“金龙探爪”的解数,一把抓紧墙外树枝,猛把真气一提,身子就势荡了起来。
他在这时,正打算落在庙墙上面,等看准了庙内情势,再往下纵。
“嘶——”蓦地响起一阵吹竹之声。
谷鼎惊愕之中,扫目看去,猛瞥见另一株大树上,有一条尺许粗的白影,匹练也似的,迎面抛将过来。
他认出来乃是一条其大无比的蟒蛇,不禁心中大怒,顺手一扬手中金钩短剑,照准来势,往上便撩。
就在这瞬然间的工夫,他双脚已落墙上,打算等杀死怪物之后,再找庙中人动手,救出来南宫玉燕。
那条大蛇来势本疾,两下相距,也不过两丈左右,谷鼎手中剑,又正是蛇类的克星,两下相触,不是人伤,便是蛇亡。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这危机不容一瞬之际,倏然传来一声断喝道:“白儿退回去!”
那条大白蛇来得势疾,闻喝声去得更远,迅疾闪电一般,往那树上掣了回去。
跟着又听一人喝道:“施主请慢动手。”
声到人到,就见从下面飞上来一个小尼,已落到近侧墙上。
谷鼎近来连经大敌,已不似以前的轻率了,他扫目看去。
就见那小尼年约十四五岁,和自己大小差不多,生得又丑又瘦,但是武功确不含糊,不由心中一凛,心忖:“凭自己的目力,竟没有看出她发脚之处!……”
那丑尼并不向谷鼎说话,偏头戟指着那半伸出的大树,喝道:“师父是怎样嘱咐你的,不可随便伤人,怎么又不听话了,还不快些退去。”
谷鼎闻言,侧头看去,就见一个粗如水桶般的一个大蛇头,二目凶光四射,口中红信如焰,正自吞吐不休,后面还拖着丈许长的一段蛇身,正由树桠当中的空隙里,蠕动着,作势正待暴起袭来!
那蛇似通人性,听了丑尼的话,立即把头一昂一缩,收了红信,往树荫深处退下,晃眼无踪,更没一点声息。
看那神气,丑尼如不及时遏止,自己只顾用剑去敌当前大蛇,决防不到身后还有一条大蛇,必被所伤,或为毒气喷中无疑。
但他谷鼎胆子再大,在此情势下,也不禁骇异。
丑尼喝退了大蛇,才转面笑道:“施主是由何处而来呀?怎么越墙而入呢?”
谷鼎见人家客气,他可不好意思再发作了,也陪笑道:“我是由洛阳来的,到这里找一位前辈,误入贵寺,还请见谅……但也实在找不到寺门,所以只好越墙了。”
丑尼道:“这也难怪得你,此庙是我师祖为了静修,不愿和外人交往,所以在盖庙时?特意找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势,将山门开在了后山顶上,外人就是到了跟前,也看不出来呢!”
谷鼎笑道:“也真太古怪了,我猜你师祖一定是个怪人?”
丑尼一瞪眼道:“我可是很客气的和你说话哟,你怎可以随便说我师祖是怪人呢?”
谷鼎笑道:“佛门善地,竟会养着这样的毒虫,还不够怪的吗?”
丑尼道:“这是当年我师祖防自己入定时节,徒弟偷空出去淘气,更防对头来此侵扰,才命两条蛇在此把守,其实它并不伤人,如见有人越墙出入,只是将人缠住,听候发落而已。”
谷鼎听她说到那发落二字,暗含轻视之意,心中老大不快,冷笑了一声道:“幸亏是小师父出来得快,稍微晚了一步,我这黑夜轻进宝山,主人未见,先将把门的东西杀死,可就不好着相了!”
丑尼笑道:“听你说得满有把握的,可知这两条蛇在这庙里年代却不少了哩!以前很有些出了名的恶人,被它咬死了呢,你如能杀了它,倒是无妨,要是你被它们咬伤了,知道的,说是无心之过,不知道的还当主人少调教,随便让它在外面冒失走动,连个好坏香臭都分不出来,岂不得罪人吗?”
谷鼎听这丑尼口齿伶俐,竟是毫不让人,借着说蛇,竟然讽骂上来了,心中越发有气,冷哼了一声,道:“你别看我年幼,似这类冷血毒虫,向例遇上便杀,免留世上害人,今既知是主人豢养,自然另当别论了。”
丑尼翻着一双三角眼,望着谷鼎把话说完,慢吞吞的笑道:“本来这两条蛇因是家师祖所养,颇通人性,自从我师祖坐化后,它们就失去了管头,谁也不听,每日蟠伏在树上,腥气烘烘的,真烦死人了!听施主说这类毒虫你见得多,遇上便杀,那可妙极了,就烦你替我们除去怎样?”
谷鼎一听,丑尼竟替蛇向自己叫上了阵,心忖:“听父亲说自己手中这柄金钩剑,乃是毒蛇克星,当年蓝姑姑曾仗此剑在轮回谷除去了一条蛇王,以自己的武功,再配上这神剑,区区两条毒蛇,那还不是应手立毙,何足介意。”
他心中这么一想,便假笑道:“按理我是不应该,但是贵庙长留这类毒物,终非所宜,既然小师父这样说,那我就代你们除去吧!”
在这时,隔崖的朱燕等人,见谷鼎和一小尼只管站在墙上唠叨,早已不耐,就连袂飞纵过来。
丑尼也不问几人来历,只是对着朱燕打量了两眼,笑道:“你想凭你一人,要杀两蛇吗?”
谷鼎道:“你看我不行?”
丑尼道:“你本领如何,我不晓得,但我庙中规矩,不问是人是畜牲,照例只许一对一,不能为你乱了章法!”
谷鼎笑道:“你可知道我的规矩吗?不论是人是畜牲,有多少,我都要一个人上。”
丑尼道:“施主!不是那样说法,须知这两条蛇很是义气,一条上前,一条也不落后,假使和方才一样,另外一蛇从后偷袭,那怎么办呢?”
谷鼎道:“不妨事的,我自有对付之法。”
丑尼道:“万一不留神,被它咬中了,就将两条蛇一齐剁成肉泥,作主人的也过不去呀!”
谷鼎素来本是滑稽刁钻,话不让人,不料碰上这么一个懈怠鬼,啰嗦个没有完,且又语含讥刺,明明指着他不行,却又无话反驳。
再看那丑尼的长相,和她说话一样,处处不得人心。
他此际是恼在心里,无奈就是说不出口来。
朱燕心思聪敏,早看出这庙中所住,决不是寻常人物,暗忖:“那蛇经对方豢养多年,岂能随便让人杀死。听丑尼的说法,分明那蛇厉害,非人力之所能敌,有意借此使来客丢丑,真要杀死,主人必不肯甘休,眼前是找人和救人要紧,何苦自惹麻烦……”
但是谷鼎又何尝不知道这些,无奈一上来便被对方用话套住,连僵带激,势成骑虎,负气头上,哪还管什么厉害,扬声笑道:“小师父不必多说了,我的本领有限,虽不能一定除此二蛇,大概还不致使为所伤……”
朱燕存心从中转圜,忙插口道:“我们跑了一天有点口渴了,就请主人赐下一杯水,等解了渴,再将蛇唤出斗上一场,你看如何?”
她是说给那丑尼听的,但眼睛却看着谷鼎。
丑尼似乎懂得了朱燕的心意,也不说破,只微微一笑,道:“四位就请随小尼来吧!殿台上已准备好了。”
说罢,双足微点,纵身就朝正面大殿台阶上飞去。
谷鼎等四人,也循踪飞纵过去,等身形落下,仔细打量。
见这地方是庙中最后一层大殿,四面俱是石栏,台阶颇为宽大,一色的大块白石铺成,甚是平整。
台前是个长方形的院落,约有四五亩大小,右方不见庙墙,乃是一片三五丈高下,形似山石堆积的危崖,左方就是方才立处的庙墙。
内有三株古树,一株老松孤立在前,最为粗大,但已枯死,只剩下三五杂枝,盘拿其上,势甚飞舞,头一条大蛇,便是蟠在这棵树上。
后面的一枝老松,树虽不高,但却荫蔽最广,柯干蟠纠,枝叶繁茂,一阵山风吹过,便觉鳞鬣浮动,风雨欲生,端的是雄浑苍古,从来罕见。
四人到了台上,见酒食果物早已备好,放在台前石桌上,另有五六个石礅。
丑尼含笑让座,劝客饮用,绝口不谈除蛇之事。
朱燕笑问道:“还没有请问小师父法号呢?”
丑尼笑道:“小尼名叫无缘,是这庙内最小的徒弟。”
朱燕闻言低鬟笑了笑,转又瞪眼看着那丑尼无缘,心忖:“我问了你,于理也总该问一问我们呀!”
可是那无缘竟然装作不懂,毫不理会。
朱燕心中暗骂了一声,道:“好一个丑秃的丫头,要不是有事,就是鼎哥哥不除去那蛇,我也得动手。”
她心中虽这么想,形色上可没有显出来,便朝谷鼎使了个眼色,笑道:“鼎哥哥!这里的老师父戒行高超,不喜伤生,我们又何必惊扰人家呢?再说咱们还有很多事呢!玉妹妹生死不知,咱们就不管了吗?”
谷鼎闻言,心中明白朱燕已看出事难,一半是找台阶,一半是留地步,对方如不相逼,能这样下台更好,真要逼着非动手不可,胜败都说到……
就在他心中寻思,还未来得及答话。
丑尼倏的一翻三角眼,哈哈笑道:“我这里待客的规矩,是只供斋饭,却没有酒吃,为着想请你们代我除去这两条蛇,才把我师叔自酿的玫瑰花露酒,偷了一壶来,请你们吃,好加点气力,替我除害。怎么?吃喝完了,打算一抹嘴就走,可没那样便宜的!”
朱燕一听,丑尼是坐定要生事了,不禁心中有气,心忖:“这小秃驴真可恶,如和她争论,反倒坐实是怕事了。”方待反驳几句……
谷鼎已哈哈笑道:“燕妹!你真糊涂,自来客随主意,既然小师父作得了主,管他老师父什么……”
接着又转向那丑尼无缘笑道:“我这位妹妹不懂事,她平时就只听师父的话,人前人后都不违背,先听你说老师父不愿杀生,所以如此说法……”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这两条毒虫能否除掉,虽拿不稳,但我们有一试之心,就烦你将蛇唤出来,或是指明点,不论行与不行,我们办完了好赶路,如何?”
丑尼无缘闻言,意似不快,冷笑了一声,道:“你莫和我贫嘴,不错,我师父戒律甚严,我当徒弟的怎敢违背,去勾结外人在此杀生,这全是你说大话,自找没趣。如不是看准了你不能把我那两条蛇怎么样,还不说这话呢,只是气你不过……”
谷鼎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想借那毒蛇来较量我们了。那更好,你要一对一,我和燕妹妹两人,就一人对付一条,唤蛇出来好了。”
丑尼无缘笑道:“这个容易,它们早在你旁边等候着呢!”
谷鼎等四人虽是年幼,俱得高人真传,身手轻灵,耳目敏捷。
闻言方向四人看去,猛听身后“嗖”的一声,就知道有异,刚刚往侧边一纵,才要避开来势喝问,身子还未落地。
就听那丑尼无缘厉声喝道:“孽畜!忙些什么?没得叫人笑话。”
她话音方落,四人已转过脸来,瞥见谷鼎和朱燕身后,各有一条尺许粗的白花大蛇,口中吞吐着火焰般的红信暴窜起来,已然伸起有三丈来长,两丈来高,后半身仍在台下。
以四人那样的机智警灵,那么两条长大的怪蛇,由台下暴袭上来,事前竟会毫无惊觉,心中无不吃惊。
那二蛇被丑尼遏止以后,只是不再前进,并没有缩退回去,各瞪着一双鸭蛋般的怪眼,凶光四射,一齐注视在谷鼎的身上,意似愤极,只待那丑尼发令,便欲得而甘心。
谷鼎冷笑了一声,一手按剑,一手问了问囊中钢翎鸟羽,待要发话。
丑尼无缘又向二蛇喝道:“看你们那小气相,够有多丢人的,人家决不会走,还不缩短一些,去到台下等着。”
丑尼话声方落,那蛇吹竹般叫了两声,又朝谷鼎恶狠狠的瞪了两眼,方始缩退下去。
这次两蛇的身子,并没有隐起来,走的不甚迅速,一路蜿蜒绕向台的正面,乍看去,足有十丈来长。
蛇行到那枯松树前,各蟠作一堆,昂起头来,望着台上,一动不动。
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先前没有看清二蛇凶威,心胆尚壮,此际一看,不禁有些气馁,幸经谷鼎示意下令上前,也只得罢了。
朱燕自从和谷鼎和好后,一颗心就给了人家,当然是有难同当了,何况她已得师门心法的真髓,对于毒虫凶物,均有克制之术。
但是一看到二蛇如此灵异,也未免加了点戒心。
谷鼎他却不同,始终仗着自己一身神功,虽然戒慎,仍然气壮,一见二蛇蟠好蛇阵,忙道:“燕妹!随我动手吧!”
说话声中,一按绷簧抽出来金钩剑,但见黄光一闪,发出一片金霞剑光。
那朱燕也抽出来玉斜剑,两人纵身跃下台阶,分左右两面站好,各人对付一条。
谷鼎却在替小姑娘朱燕担着心,因为他深知小姑娘能耐,同时心中还作着打算,那是稍见不行,他便把朱姑娘替下来。
那两条大蛇虽见二人下场,竟然全都对着谷鼎为敌,没把个朱燕姑娘放在眼里。
谷鼎暗中运气,蓄势而进,打量了一下,笑向朱燕道:“燕妹,你斩左边那条,这东西皮鳞坚厚,能大能小,不必一下杀死,且和它多斗些时,看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这是用隐语点醒朱姑娘,令其格外的留意,最好暂时且守不攻,免为所伤。
“哼!哼!”就在谷鼎的话音方落,丑尼无缘冷笑了一声。
谷鼎虽闻声,也没在意,心中却暗骂了一声,道:“等我杀了蛇,才找你丑小秃算账……”
此际,人蛇相隔不足三丈,金钩剑上的毫芒更是光亮,他心中知道,此剑乃是前古降蛇之物,一触着蛇腥,光芒就越发盛大。
他一手紧握剑柄,方打算猛然纵起,一举成功,倏见那二蛇凶光闪闪蛇若电,口中红信吞吐如焰,通身皮鳞也不住鼓动起来。
谷鼎见状暗骂道:“孽畜!我知你年久成精,凶恶神速,我只稳扎稳打,不到时候我决不先动手,使你乘隙暴起。”
他一边想着,就往前走,二蛇见人行近,越发急怒,口中嘘出吹竹之声,又连叫不已。
左边的朱燕心中知道,像这类人蛇相斗,第一地势和退路,得先相度好了,方不吃亏,最忌先动。
于是在行离那花蛇两丈左右,便自立定,问好了手中金剑,方娇喝了一声:“该死的花蛇……”
她一言未了,突见那两条大蛇,陡然似箭一般,将头一低,后半身速如流水,竟然一同平射向谷鼎。
谷鼎却是早有戒备,一见二蛇齐攻而至,来势猛恶异常,心中颇为吃惊。
他惊悸中忙把手中宝剑一挥,双脚一点,迅疾往后纵退,同时手中的钢翎鸟羽,分打两条蛇头。
须知那钢翎鸟羽乃是大银鹏死时蜕化下来的,坚逾钢铁,加上谷鼎又以内力发出,就是钢铁也能穿透。
可是,一打在那蛇头上,竟然激撞而回,且还把下半身的长尾,舒张开来,一齐向谷鼎扫到。
谷鼎慌不迭顿足纵起,向后跃退了一丈。
丑尼无缘大喝道:“不许两打一,花儿对付那朱姑娘,记着呀,人家朱姑娘是好人,莫要认错了。”
她语声才住,花蛇立即缩退回去,复了原状,蟠成一堆,偏头斜睨看着她。
谷鼎见有机可乘,忙又纵身而起,一顺手中金钩剑,朝定白蛇砍下。
他的身法可说是快速已极,但那一剑却砍了个空,剑落地上,石火星飞,不禁倏吃一惊。
这一来,却激起了谷鼎的牛性,他原式不变,倏的将剑掣回,剑光辉动,冷气森森,扑上了白蛇。
刹时间,就见霞彩飞舞,蛇影纵横,腥风飒飒,一人一蛇,斗了个难分难解。
那白蛇似乎已看出了谷鼎手中金钩剑,是它的克星,所以把凶睛全神贯注在那剑上,随同纵落飞舞,疾如电掣,不敢使剑光下落沾身,百忙中,不时还把长尾扫去。
还算谷鼎神目敏锐,纵跃轻灵,长于应变闪避,好几次都是危机瞬息,几乎都被长尾扫中,看去情势险到万分。
谷鼎虽也曾连发鸟羽,几次都险些打中那蛇眼,但全被平空激退回来,坠落地上。
打在那蛇身上,更是没用,枉被激撞起老高,休说透皮穿肉了。
朱燕看着更是吃惊,她想不到这蛇竟有如此厉害,身上皮鳞坚厚,连谷鼎那重的内家手法,打在它身上,居然一无损伤。
再一想到自己的功力,却比鼎哥哥差得多了,幸而花蛇不与自己为敌,否则吉凶正自难料。
小姑娘正然愁思,恐有疏失,暗中却还替谷鼎担心,忽听西南方天空中,远远传来一声鹤鸣。
空山雪夜,碧天云净,听去分外嘹亮。
朱燕从小跟着莫莺儿、苗玉秀这两位师父,走了不少名山大川,也见过不少的奇禽怪兽,耳目也练得格外灵敏,一听到那鹤鸣声音,有异寻常。
心中不禁暗忖道:“听这鹤鸣来处,少说也在三四十里以外,而鸣声竟有如此的嘹亮……”
她心念才动,蓦地又听到一阵嘘嘘之声,起自树间,暗中一凛,忖道:“这里毒蛇何其多,怎么又出来了一条?……”
疑念中循声看去,却见是那丑尼无缘,坐在当中一棵大树的桠上,正然口效蛇鸣,手朝下面连比,在指挥着那白蛇和谷鼎恶斗。
她一见朱燕看她,笑嘻嘻立即将手缩退回去。
朱燕见状,一时测不透丑尼是何用心,可是她自己也是大敌当前,哪敢疏神。
她也不敢全神去注意那丑尼,忙又低头去看身前的花蛇时,不禁又是一阵骇异。
原来她身前那条蟠伏着的大花蛇,已然失踪不见,但见靠近的一株大树上,枝叶微动,似有白影一瞥即绝,是否那蛇,也未看清,端的神速已极。
眼前去了强敌,芳心总算稍安,再转头去看那谷鼎。
就见一人一蛇斗势越发猛烈,蛇身也时长时短,伸缩不停。有时全身离地而起,直似天际神龙,凌空翔舞,随着谷鼎的剑光,上下腾挪,往来驰遂,变幻百端,倏忽若电,盘旋飞舞,蔚为奇观。
谷鼎初时没料到那蛇能凌空搏斗,顿觉手忙脚乱,经过几个回转以后,似才深知厉害。
但见他猛然跃起十几丈高,施展出轮回神功中的奇妙身法,浑身亦被一般黄色浓雾布满,挥动起金钩剑,乘着降落之势,凌空下击。
那蛇似也惧怕谷鼎那护身浓雾,骤出不意,忙即掉头,身子转成笔直,头上尾下,箭也似的,直射上去。
它的初意,是打算不顾受伤,窜上去一口将敌人咬住,拖了下来。
哪知晚了一步,头方触及那黄色浓雾,立觉一阵奇热难当,攻势立时受挫。
谷鼎却不容它,立将上升时的一式“大鹏展翅”缓过势子,迅化“飞鹰捉兔”,外加“激风八刀”,将剑法参上刀法,脚上头下,剑光如虹,金霞闪闪,一路乱挥乱劈,飞扑下来。
那蛇甫一受挫,又见剑光由空下击,不敢强抗,仗着伸缩自如,流水般退了下去。
谷鼎这一招,又没有砍上那蛇,但却挽回了败势,占了先机,紧跟着纵跃刺击,一口气劈出去十几剑,先挫下去大蛇的锐气,然后又猛的收势,转攻为守,待机再动。
那蛇连着闪让过几个回合之后,总算避开了锋锐,忽见敌人变计,转攻为守,就知上当,方想再发威猛扑时,谷鼎已然解去危机,不似先前那样,一步失措,步步吃紧了。
经此一来,双方暂时算扯了个平手。可是,人终不如蛇的气长,何况此蛇乃是灵物,时间一久,却就难料了。
朱燕捏着一把汗,在替她鼎哥哥担着心,但亦佩服他的胆大心灵。
在台上观阵的司徒平和杜小娟,早已都看得目瞪口呆了,双眼注视着人蛇恶斗,面现惊惶之色。
那隐在树梢上的丑尼无缘,仍在嘘嘘作声,似在和那白蛇互相问答。
白蛇在听到她那嘘嘘之声后,发威越甚,通身皮鳞都在一齐颤动,闪起了万点银星,好似愤怒已极。
朱燕见状越惊,她情知时间长了,鼎哥哥决难支持,但却知他心性好胜,决不服输。
小姑娘焦急得头上都冒汗,也打不起一个主意。
就在这时,遥遥空中,又传来一声鹤鸣,听声音相隔不足十里左右了。
心忖:“这鹤飞行的如此快法,怎么转眼就到了?……”
念头方起,鸣声又响,这时已到了头顶。
她忍不住仰头看去,就见凌空一片银光,划风生啸,疾越闪电般,自空中飞坠而下。
在这时,谷鼎和那大蛇,也正斗到紧急之处。
那白蛇好似情急万分,乘着谷鼎飞身纵起,猛把蛇头一摆,疾如箭射般,直窜上去。
这次势子特猛,一窜之下,竟高逾人头,血口张处,首先喷出一片红焰。
谷鼎一见大蛇冒过头去,转首向下压到,势疾力猛,不禁大惊,知道自己这一招,弄巧成拙,赶忙挥动剑光,护住头面。
哪知大蛇因几次被剑芒扫中,那剑又是它的克星,虽仗内丹护体,终不免伤了些元气,不由激动了野性,发起凶威来。
它立意要使敌人受伤,所以连身飞起,首尾一齐发难,等到了空中,一边口喷毒烟,底下长尾,便自折转向人横扫。
谷鼎骤出不意,又是身子凌空,虽然神功盖世,岂奈伤病初愈,有些后力不继,再者那蛇已岁久通灵,一个长大身躯,屈伸变化,灵活无比,人怎与它相比。
可是,事机又绝神速,无法解救……
此际那丑尼无缘也慌了手脚,她本早知这五人来历,因受人蛊惑,想起亲仇,要拿仇人来消一消胸中冤气,并无伤人之心,一见那蛇忽发野性,忙即厉声遏止,于势已然无及。
眼看着危机一发,小牛郎谷鼎就有那么狠,暗中一咬牙,施展出神功绝技,身剑合一,不朝下落反向上冲,但见霞光陡炽,宛如金龙冲霄,直冲而起。
他这一招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剑气护体,竟然直冲向蛇口,蛇如咬伤不了他,那蛇就得腥血飞溅;他如伤不了蛇,也得一饱毒吻。
眼看着人蛇就要撞在一起,朱燕先惊得一声尖叫,跟着杜小娟也是一声惊呼。
司徒平吓得发了呆,丑尼无缘却惊慌失措,一直的在喝叱那蛇。
就在他们惊恐惶乱的瞬然之间,猛觉银光电泻,一阵寒风过处,那蛇一声急叫,随着就是银光一闪而没,化成一片白云凌空上升。
谷鼎一冲之下,竟然扑了个空,张目看去,却见凌空拖下一条蛇尾,掠顶而过,幸而未被扫中。
心方惊异,倏闻一声鹤鸣,跟着身也落下地来。
这原是瞬息间事,稍差上一步,便无生理,他不禁抬手抹了一下头上冷汗。
朱燕立得较远,瞧得也真些,已看出那是一只仙鹤。
那鹤通体雪白,银光如雪,就在人蛇一拼的眨眼工夫,自高空中飞下,鹤背上还坐有一位白衣道姑,直扑那蛇,探爪便将蛇颈抓住,凌空而起。
一场惊险化作骇异,看那情势,仙鹤好似专为解救谷鼎危难而来。
仙鹤抓起大蛇,在空中转了一转,又复飞将下来,冉冉落地。
此际,那丑尼无缘已从树梢上,纵落下地,一个劲的直喊:“师叔慈悲——师叔慈悲——”
谷鼎仅只受了一场虚惊,仍很镇静,丝毫未现惊容。
朱燕却紧偎在谷鼎身边,抱着他一只手臂,但已花容失色了。
此时,那仙鹤已落下地来,鹤背上那白衣道姑,也已纵下,丑尼无缘正拜伏在地。
再看那蛇,已缩作一团,成了个陀螺样儿,被鹤紧抓在爪下,但那凶睛,仍瞪着谷鼎,并无乞怜之色。
司徒平和杜小娟见状也纵下台来,四个人站在一起。
那白衣道姑看了四人一眼,倏的发现谷鼎和朱燕二人手中之剑,面上微现惊愕之色,她也不理那丑尼无缘,笑向谷鼎道:“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谷鼎忙道:“晚辈名叫谷鼎——”
白衣道姑道:“你就是江湖上新近成名的飞天牛郎吗?”
谷鼎俊脸一红,道:“那个名字不好,我现在改叫谷鼎了。”
道姑笑了笑,指着朱燕道:“小姑娘你也姓谷吗?”
朱燕忙道:“不!不!我叫朱燕。”
那道姑似有意打趣小姑娘,笑道:“你将来也会姓谷的,对吗?”
朱燕闻言,蓦地玉面飞霞,红过了耳根,将一颗头,埋在粉颈之下,不敢抬起来。
道姑笑道:“我一看你们手中剑,金钩玉斜,我就知道你们是谁了。”
谷鼎闻言心中一动,忙道:“你认识我们这金钩玉斜双剑?那么你一定认得我蓝姑姑了!”
道姑笑道:“你们见过你蓝姑姑吗?”
谷鼎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爹叫我们来大雪山,就是凭剑来找蓝姑姑的!”
道姑笑道:“那你们算找着了,我就是蓝婷婷,你们的来意,我也早已知道了……”
她话没说完,谷鼎等四人,全都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各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
谷鼎趁机撒起娇来,捉着蓝婷婷的一只手,笑道:“姑姑!我猜你一定成仙了哪,对不对?”
蓝婷婷笑道:“胡说!成仙有那么容易的……”
谷鼎道:“那么我们怎样找了好几天,都找不着你呢?”
蓝婷婷道:“我住在山的西南,你们却跑来山的东北,哪会找得着?”
朱燕接口道:“我们还有一个妹妹,叫南宫玉燕被他们抢走了。姑姑!替我们找回来好吗?”
蓝婷婷闻言面色突变,身前陡然升起了一股寒霾,逼人生寒,转身向丑尼无缘看去,却见她嘴角微现白沫,蓦吃一惊。
突然身形一转,按到她身前,伸手疾点,刹那间点住了她的咽喉“廉泉”,胸前“紫宫”,两处大穴。
跟着探手一勾她那肩胛,一手拖腰,把她倒转过来,面孔向下,喝道:“傻丫头,这也用得着畏罪自杀?……”
第十四章
且说蓝婷婷正和牛郎等人说着话,才转头一看那丑尼无缘,就见她身躯摇晃,嘴角微现白沫。
她心中一动,暗骂道:“这小孽障也太骄纵了!”
念头转处,突然间,身形神速绝伦的欺到丑尼无缘身边,伸手疾点,同时之间,点住丑尼无缘的咽喉“廉泉”,胸前“紫宫”两处大穴。
就在丑尼无缘被点中穴道,身躯一晃,尚未倒下……
蓝婷婷早一手扣住了她的左肩,跟着左手一拖她的腰,举了起来,拖了个面孔朝下。
丑尼无缘此际完全受制,嘴巴张开,流出来许多白沫,滴在地上。
蓝婷婷秀目扫瞥过地面,已见她口中吐出的白沫中,有一团淡红色的蛇涎,尚未吞下,不由得舒了一口气,道:“幸亏未曾吞下,否则,只怕神仙难救了。”
过了一阵工夫,丑尼无缘已经不吐白沫了,才把她放回地上,衣袖拂处,震开了她的穴道。
无缘此际的面上,苍白异常,没有半点颜色,身形晃了几晃,跌坐在地上。
蓝婷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嗔道:“好你这个小孽障,打算以死来威胁我,对吗?那可由不得你,让你就这样的死了,也太便宜啦……”
“师叔!”丑尼无缘哀哀的叫了一声。
蓝婷婷叱道:“怎么,你还有委屈?须知这两条孽畜虽然岁久通灵,但是野性存在,岂是随便可以纵容得的吗?打算以服毒求我怜悯,居心诡诈,情不可原,花蛇更是可恶,居然想仗你作主,知我不容,欲乘我未到之前,先肆凶威将人杀死,然后再由你向我求情,饰辞推托,任它逞了凶毒之性,仍可免去一死,越发容它不得……”
她在叱骂着那丑尼无缘之际,本已回顾仙鹤,待要发令诛杀……
丑尼无缘眼见蓝婷婷星眸炯炯,秀目轩举,怒气溢现,情知不妙,赶忙跪倒叩头道:“师叔请暂息怒,弟子有事情禀告……”
蓝婷婷闻言,停令未发,冷冷的道:“有话快说!”
丑尼道:“此事实弟子一人之过,与蛇无关。”
蓝婷婷道:“他们一行来到大雪山,你可是事前知道?”
丑尼道:“昨天徐太师祖从这里经过,提起牛郎一行人,已来到大雪山,弟子才知道的。”
蓝婷婷道:“你既知他们来,就该导引他们入寺,然后再通知我才对,为什么还要纵容妖蛇伤人?”
丑尼无缘道:“弟子只是为友报仇,本打主意略略将他挫辱一番,一上来我就叮嘱了二蛇,不要伤他性命,小胜即止,哪知花蛇情急发了性子,猛使全力进攻起来……”
蓝婷婷一听她说为友报仇,心中感到一阵讶然,冷哼了一声,道:“你的什么朋友和他有仇,竟然纵使起两条孽畜来了。”
丑尼无缘道:“就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她叫温素梅,说是牛郎杀了她的满门,逼死了她父亲。”
蓝婷婷闻言,沉思了一下,转向谷鼎道:“鼎儿!可真有其事吗?”
谷鼎笑道:“是有这件事,不过那晋西五毒却不是好人啦!何况他们却是先动手伤了我母而致死的,我那不但是报仇,而且也是为天下除害,姑姑你评评看,我做得合理吗?”
蓝婷婷朝着丑尼无缘一瞪眼,道:“你听到没有?大约你也知道晋西五毒的声名吧?温素梅那丫头我可饶不了她,等见着你师父,我得问问,就你也不能免责……”
丑尼无缘闻言,神色一变,又向蓝婷婷哀求道:“弟子甘愿领责,请师叔放了花儿吧!”
蓝婷婷道:“我早就厌恶这妖蛇了,只为你师父再三相劝,怜它经多年修为不易,勉强相容,今又重蹈前习,却是饶它不得……”
那花蛇虽在鹤爪之下,但却拿眼望着丑尼,闻言似害怕已极,连声哀鸣起来。
仙鹤听蛇哀叫,似乎动了气,立把那只擒蛇的鹤爪一紧,那蛇立即痛得浑身乱抖,神情越发畏惧。
丑尼无缘先和蓝婷婷说话之际,本是面含微笑,闻言也知不妙,立现惧容,嘴皮微动,似欲告饶,
就在这时,从殿台上飞纵而下一条人影,扑倒在蓝婷婷跟前。
谷鼎正自心中惊讶,暗忖:“这又是什么人?……”
方当他一念未了,猛听咝咝连声,从耳旁掠过,心中不禁大惊,倏的一阵奇痛,肩头上似被一宗暗器打伤。
同时之间,耳闻蓝婷婷一声怒叱,朱燕的尖声惊叫,司徒平的怒喝,叱叫连声中,又是一人的痛极失声,喊出了一声:“哎呀!”
他忍着奇痛,定神看去,但见司徒平的脚下,踩着个小姑娘,似乎已受了重伤,芳颜失色,但却怒目瞪着自己。
那丑尼无缘人已跪在地上,不停的向蓝婷婷叩着头。
蓝婷婷此际已气得美眸圆睁,也不理地上的二人,先向谷鼎问道:“鼎儿!你伤着哪里没有?”
谷鼎闻言,顺手在肩头上拔下一枚钢缥,笑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点皮伤,不当紧的……只是逗小姑娘!……她……”
蓝婷婷道:“她就是温素梅!伏崖参军温铨之女!”
谷鼎一听,心中忖道:“当年五毒堡之事,自己也确有手段过辣之处,冤仇宜解不宜结,又何必再结嫌怨,再说温素梅已然投身正派门下,不妨就此解消的好……”
他心念动处,忙向蓝婷婷笑道:“当初五毒堡那场事,我也有不是之处,不该手段太辣,其实就是我不动手,五鸠帮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如今事过境迁,温姑娘打了我一镖,也总算是出了气啦!姑姑,你就一并饶了她们吧!”
这几句话,说得婉转得体,蓝婷婷转怒为笑,向着地上的两人道:“我本来不能饶你们,念在鼎儿初来大雪山,梅丫头虽然不该出手伤人,但是一片孝心可嘉,暂不追究……”
“师叔!就请你开恩,把花儿一并放了吧!”
丑尼无缘是打铁趁热,绕上了蓝婷婷,就势又为大蛇求下了情。
蓝婷婷笑道:“今天算你们运气好,赶上你师父入定,我又来得恰是时候,大大的便宜了你,孽畜无知姑且免死……雪灵,放了它吧!”
那只大仙鹤闻言将爪一挥,将足下蛇掷出去两丈多远,跌伏地上,略微缓了缓气,慢慢的移向浓荫丛中而没。
蓝婷婷看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去前殿坐吧!有话回头再细谈。”
她话音未落,但见人影一晃,早已纵上了殿台。
丑尼无缘笑向几人道:“走吧!随我到前殿去。”
她虽是笑着说话,但那神气,仍还有些含忿的样儿,尤其那温素梅,眼中透出一种羞恨的光彩,瞪着谷鼎。
谷鼎心中一动,笑向丑尼无缘道:“方才彼此有误,师姊不要生气。”
丑尼无缘笑道:“你们这四个人,只有你这个人最坏,今天算你占了彩头,因有蓝师叔作主我不敢强,心中实恨你不过。”
谷鼎笑道:“人家都挨了一镖啦!你怎么还生气,莫非你还要打我一顿不成吗?”
丑尼无缘笑道:“我才不敢打你哩?你只须答应我一件事,咱们就解去这结如何?”
谷鼎道:“你说出听听看,也许我能答应你!”
丑尼无缘道:“你只须见到我师父时,替我求一求情,让我跟你们去一趟居延海,瞧一趟热闹,连我温师妹的一场过节,也算化解了,好不好?”
谷鼎闻言,不由得沉吟起来,心忖:“对方师父既是自己蓝姑姑的师姊,又是初见,怎的和人家说呢?”
他念头连转之下,一时不敢骤然答应。
丑尼无缘立把怪眼一翻,道:“怎么?你不答应?”
谷鼎忙笑道:“此去居延海,正需要像师姊这样有本领的人去帮忙才好,我哪能不答应。只是我初见长辈,随便开口怕不会答应。”
丑尼无缘道:“那却不会,你是不知我师父的脾气,最重交情,她和令尊乃是旧友,你又是小孩,就说错了话,她也不生气……只要你说成了,以后无论你有什么难事,我必帮你如何?”
谷鼎闻言心中暗想:“这丑尼的样儿,武功必然不错,适才为自己也实受了点委屈,能带这丑丫头去一趟也好。”
他心中这么一想,转觉她不似先前那样,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了,反而感到她滑稽爽快得有趣,便忙笑答道:“既然这样,不问行不行,少时我一定说就是。”
丑尼无缘闻言大喜道:“你这人真是有趣,我先恨你狂,其实我也早知道温师妹她爹不是你杀的,只是气你不过,如今想起来,还是怪我……”
司徒平插口笑道:“自来不打不相识,小师兄的脾气,向来都不肯吃人的亏,幸而和那蛇打个不分胜败,如果他要是被蛇伤了,除非他早晚把蛇杀死,决完不了,也决不会理你,幸好蓝姑姑来得正是时候,这样的化解最好。”
朱燕接着又道:“但是那也不能算完,咱们也去不了居延海。”
丑尼无缘倏的又是一翻眼,冷冷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朱燕道:“我们还有一个小妹妹,被人掳了去,不救回来怎么去?”
丑尼无缘笑道:“那没有什么?恶龙谷的事,只须我师父一句话,还不是乖乖的送回来。”
谷鼎道:“恶龙谷在什么地方,住的是些什么人呢?”
丑尼无缘道:“恶龙谷在本寺西北五十里,地方却是险要得很呢!住着的是当年一位武林邪魔,名叫虎姑婆,武功高得很,只是就怕我师父……”
她话没完,忽听身后有人叱道:“无缘师妹!你胡说些什么?小心被人听了去,又得挨上一顿好打。”
谷鼎等人闻声看去,见身后殿门中走出来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生得是秀眉星目,肤如玉雪,又白又细,穿着一身玄色道装,和她那玉肤相映,令人觉得黑白分明,自然娴雅,姿容英秀,清丽绝尘。
丑尼无缘望着那少女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笑向谷鼎道:“师弟,她就是我大师姊徐莹,最喜欢做张做智的骇人啦!”
谷鼎闻言,心中暗暗诧异,忖道:“来时曾听高伯伯说过,大雪山倒坐寺的主持,乃是巫山大悲神尼的师妹大觉神尼,论辈份和云台三绝同辈,却收了蓝姑姑作了师妹,许因她们有渊源,怎么却又收了个穿道装的徒弟,实在令人费解……”
他正在寻思,那徐莹已然走近,一面向四人含笑点头为礼,一面向着丑尼无缘微带嗔容道:“你当那虎姑婆真怕师父吗?那你算错了,她是忌惮着一个人,要不然咱这倒坐寺也早被她烧了哩!”
丑尼无缘道:“你说是在偏殿烧火那老太婆吗?除了装聋装哑之外,她有什么能耐……”
她一言未了,忽觉微风飒然,面前现出一个庞眉皓发,扁脸突额,凹鼻阔口,貌相丑怪,手执红漆杖的胖老婆婆,笑向丑尼无缘道:“小鬼头,莫太得意了,须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叫做能耐?”
谷鼎等人,料定这老婆婆必非常人,决不是什么烧饭香婆,一齐上前见礼。
那老婆婆把手微微一伸,立有一股潜劲发出,阻住了几人下跪之势,就只有谷鼎一叫劲,方勉强跪了下去。
老婆婆似乎微一吃惊,然后就喃喃的道:“好!你起来啦!小哥儿功夫是不错,我老婆子又见到一辈新人了。”
丑尼无缘一听那老婆婆夸赞了谷鼎,心中好不舒服,忙道:“老婆婆,恶龙谷那老东西掳去了人家一个小妹妹,你也不管管她吗?”
老婆婆道:“小鬼头,就你的话多,我早就知道了,祸由你和梅丫头闯的,找我干什么?你不是喜欢闹事吗?现在就命你二人去向她要人好了!”
丑尼无缘道:“我师父不准有什么用,我又不敢违师命,要不然,我早就将她除去了。”
老婆婆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有胆子,就去吧!我也早想除去那厌物了,你师父日后如果知道,就说我老太婆大胆妄为派你们去的,有什么责罚,由我代领好了……”
徐莹方打算启口代为说话,免了丑尼无缘恶龙谷之行,那老婆婆陡的一轩眉,瞪了她一眼,她立时不敢启口了。
老婆婆又向丑尼无缘道:“小鬼头,你不敢去了吗?”
丑尼无缘是真应了初出犊儿不怕虎那句话了,闻言一翻怪眼,道:“谁说我不敢去?”
老婆婆道:“要去就快点动身,莫等夜长了梦多,我倒真想看看你师父传给你了多少能耐。”
她说着话,也不俟丑尼无缘答言,便往殿门内走去。
丑尼无缘本就淘气透了顶,这一奉派去恶龙谷,心中自是高兴,笑嘻嘻的朝着老婆婆身后,扮了一个鬼脸,笑向温素梅道:“师妹你有胆子没有……”
温素梅也是个喜欢惹事的姑娘,闻言答道:“怕什么?大不了一条命,有什么了不起,走就走吧!”
偏偏还有一个淘气精,就是那脏孩儿司徒平,他忙插口道:“我司徒平也陪你们去一趟……”
杜小娟秀目连眨,道:“平哥哥去,我也去!”
朱燕道:“为了救玉妹妹,我也去!”
都要争着去,谷鼎更是义不容辞了,于是笑道:“那么我也不能不去了。”
说话间,天色已近辰初,香火婆子送上来素斋,大家饱餐了一顿,丑尼无缘先已不耐,拉了温素梅就出庙向恶龙谷而去。
谷鼎等人也打算动身,方一移步,禅房中出来了蓝婷婷,一看他们的情形,笑道:“你们就这样急着走吗?恶龙谷地势凶险,且不可冒险深入,如若有失,无论如何也得回来一个人送信,记着了吗?”
“知道了!”四人齐应了一声,出庙而去。
他们因是初去恶龙谷,虽从丑尼无缘口中知道了一个大概方向,但仍是路径不熟,翻过了一条丛莽大岭,直朝西北飞奔。
跑到黄昏时分,方算找到了位置。
见这恶龙谷位于群山之中,经由日影斜照,入眼是群峰倒影,蓬蒿没胫,岩壑纡回,一片阴森森的景色。
在这寂寞的荒谷之中,只有寒鸦数只,一阵旋风起时,令人毛骨悚然。
谷鼎叹道:“我总也算到过了不少地方,却少见这样的穷谷荒山。”
朱燕笑道:“恶龙谷这个名字,许是形容这里太凶险了,不过凭我们几个人的能耐,真出来一条恶龙,也得乖乖的降服。”
几人说笑之间,陡的传来蓬的一响,跟着又是一阵女孩子的笑语声。
这笑声像银铃一般,十分的清脆悦耳。
几人闻声,循那笑声来处望去,入目全是岩石嵯峨,哪有个人影儿。
司徒平惊咦了一声,道:“咦!刚才分明是听到有人笑吗?怎会看不见人呢?”
谷鼎笑道:“我记得唐诗上有这么两句,‘空山不见人,但闻笑语声。’这么看来,声音许是曲折传来,我们不妨试向崖壑处找一找……”
于是四个人立时分散开来,循声搜了下去。
“哈哈——哈——”
蓦地又传来一声桀桀怪笑,夹杂着还有说话的声音,来自前面峭壁。
朱燕道:“这里是空谷传音,山峰之后,一定有人。”
几人闻言,不由得精神陡震,脚下一加劲,全都朝对面峭壁处纵去。
翻过峭壁,向下一望,见那里乃是一个峡谷,谷底一片黄土地上,正有两个人在那里练功夫。
四个人互相一打手势,全都伏在崖顶,探头向下看去。
见那两人之中,一个是身量奇伟,虬发蓬松,衣着怪异的老妇人。
另一个是位身着短袖罗衫的绿衣少女,看年纪也都不小了,但仍作少女的打扮,她正跟着那怪妇人练掌。
偷窥中的四个人,都算得上是武术大行家,一看就知他们所练的不是中原武功,而是练的一种传导气功。
就见那老怪妇站在那女子背后,双掌按在她的肩头,口中咕噜着,不知是念些什么?
那绿衣女子双掌随着老怪妇的口语,盘旋起落,疾徐有秩,推移翻动,都带起一股劲风,把数尺内的草抵落叶,一齐卷起。
朱燕诧异道:“看来这女的来历定是不小,竟能练成这样的本领……”
谷鼎道:“不错,没有很好的根基,也接受不了这传导气功。”
就在他们低声谈论时,有几只寒鸦,哇哇连叫声中,从他们头顶上飞掠而过。
“下来吧!鸟儿!”
蓦地谷中传来一声娇喝,四人以为形迹败露,着实吃了一惊,急忙扫目看去。
就见那绿衣女子,柳腰儿倏的一摆,随着喝声,仰身推出来双掌。
说也奇怪,那飞掠在空中的十几只寒鸦,离地少说也有十丈高上,像似遇上了一阵强烈的暴风,陡然晃荡了几下,双翼一敛,便朝下跌了下来。
那绿衣女子娇脆笑出来一声,回头望着那怪状老妇道:“师姊!你这种传导气功,真是妙极啦!昨天我还只不过摄下一只来,今天竟然摄下十数只来了。”
那怪状老妇把掌收回,桀桀怪笑了一声,道:“这全是你的武功根基扎得好,要不然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绿衣女子道:“你将这功夫练成,就能打得过昊天剑客了吗?”
怪状老妇道:“那个得三年苦功才行,眼前还不成。”
绿衣女子道:“你到现在练了有好多时间了呢?”
怪状老妇笑道:“快已两年了,我为的是对付倒坐寺的聋哑婆婆。”
绿衣女子笑道:“我猜你现在一定能打得过她了,可对吗?”
怪状老妇道:“你不要把她估得太低了,须知她虽然没有列名云台三绝,论功力也不弱于他们,不过有了这两年的苦练,真要动起手来,我也不怕她就是啦!”
谷鼎闻言,心中暗吃了一惊,心道:“这怪妇人大概就是那虎姑婆了吧,只是那绿衣少女是谁呢?……”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就凝目注视,但因相距太远,而那绿衣女子又是背面而立,一时想不起是谁来?何以要练功夫对付自己父亲?
这时,已临日薄崦嵫,夜幕将要罩下来了。
倏闻那怪状老妇道:“师妹太阳下山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那绿衣少女闻言转过身来,微笑着应了一声,道:“好呀!我也正觉着累了呢!”
谷鼎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禁不住惊叫了一声:“啊呀是她!——”
一声未了,朱燕用力一扯,将他拉退了两三步,掩身在一块大石后面,诧异的道:“你叫什么吗?几乎被她们听到了,那可就糟了!”
谷鼎仍在惊异的瞪着眼,喃喃道:“是她!……她怎么到了恶龙谷呢?……”
朱燕见谷鼎这个样儿,没来由,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含嗔道:“你认得那女人吗?”
谷鼎眨了眨大眼,道:“我当然是认得的。”
这一来,小朱燕更是急了,便问道:“她是谁?”
谷鼎见状,心中不禁暗笑道:“这丫头管得真……”
念头转处,他就打算逗朱姑娘一阵。于是,就故作神秘,轻叹了一口气,双眉微皱,无限感慨的道:“她呀!提起来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江湖中人只要跑过两天,谁都知道她这么个人……”
朱燕赌着气,插口接着道:“她武功既高,人又生得艳丽,可对?”
谷鼎笑道:“是呀!暂不说她武功怎么样儿,俏模样儿,你可是看到的,不含糊吧!”
这么一说,气得朱燕眼圈一红,泪珠儿几乎滚了下来,恨声道:“我不管这些,只问她是谁?”
谷鼎见朱姑娘真的急了,同时也知道大敌当前,玩笑开大不好,有害无益。便笑道:“她就是阴山派的高手,恨水女魃辛荑,我还是在晋西五毒堡见过一面……”
他话没说完,朱姑娘已是怒消气平,娇嗔道:“是那个女妖呀!她几乎害死了高大哥的,对吗?”
谷鼎笑道:“不是她,还会是谁?……”
“你最坏啦!亏你还是哥哥呢?惯会作弄人。”
朱燕娇叱声中,斜瞟了谷鼎一眼,她自己竟然会双颊飞红了。
谷鼎却涎着脸笑道:“哥哥最坏?是真的吗?那你别理我好了。”
朱燕娇嗔道:“谁愿意答理你,才倒霉呢?”
谷鼎笑道:“那么我非得找你说话不成,也好让你倒个霉给我看看。”
朱燕道:“我不理你,看你有什么办法?”
司徒平远远的笑喊道:“小师兄,你们别闹了,人家都走得没影儿了。”
谷鼎闻言,再探首向下看去,但见满山浓雾,氤氲缥缈而起,那谷中的虎姑婆和恨水女魃辛荑,果然走得不见影儿了。
朱燕道:“他们走得不远,咱们快追上去呀!”
暮色苍茫中,有四条小人影,在荒荆夏草中,搜索前进。
山路越走越陡,情势也越显得阴森,翻过了几处峭壁,入目尽是嶙峋怪石,荒荆疏林。
朱燕先就不耐,抱怨着道:“这是什么个鬼地方,走向哪里去了吗?”
谷鼎笑道:“我们在这崖壑里回旋,视线被掩盖了,有什么稀奇的。”
朱燕一瞪眼,娇嗔道:“谁问你了?”
谷鼎笑道:“在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不是问我是问谁?”
他们说着,仍在搜索前进,眼看是越入越深了。
此时夜已深了,说得上是月黑风高,星斗满天,司徒平和杜小娟,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
朱燕又嘟嚷着道:“像这样找到明年今天,也怕找不出个端倪来。”
谷鼎此际却不说话了,忽地爬在了地上,以耳贴地,听了好大一阵,站起身来,辨别了一下方位,蓦地拉住朱燕的一只手,道:“燕妹,快走,奔正北方,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了!”
说着,也不等朱燕答复,拉着她就跑了下去,一连翻过了两三个山头,到了一处断崖,崖下是一个穷谷,阴沉沉的,一片漆黑,深不可测。
但在那阴暗中,有数点磷火闪动,掩映在一个山渊里面,又像似几点灯光。
谷鼎到这时,方舒了一口气,道:“这下边怕就是恶龙谷了……”
朱燕道:“走!我们下去探察一番……”
话声中,身形一闪,就沿着峭壁攀援着向下溜去。
谷鼎见状,也只好跟着向崖下溜去,不过他心中却在暗笑,心道:“这丫头要不吃点亏,她也不知道天外有天。”
两人下到崖腰处,停下身来,借着天上星光,映着崖壁上的积雪,向谷中打量去,隐约间,看出来这山谷,迂回蜿蜒十数里,中间被无数峭壁隔着,分划成无数个沟渠,除了能飞到上空,可以看一个大概之外,平视去根本就无法看出谷中形势。
二人看了一阵,谷鼎叹道:“这恶龙谷并不像一条恶龙嘛,却像一只癞蛤蟆,这么多的山沟就如一块块的黑斑样的,他们到底是藏在什么地方呢?”
朱燕道:“我猜他们一定就在下面崖壑里……”
谷鼎又贴耳壁上,细听了一下,小声道:“妹妹说的不错,下面果有脚步声。”
朱燕道:“那咱们就赶快下去呀!”
谷鼎道:“不慌!脏平儿他们呢?等他一会好了。”
朱燕道:“他们不是三岁小儿,还能找不到路,你等好啦!我要下去了。”
说着话,真的一纵身,纵下崖去。
谷鼎是既不放心司徒平和杜小娟,又担心朱姑娘有失,一见朱燕纵了下去,也只好跟着翻落。
停身处,紧挨着一条山沟,积雪有三四尺高,一丛丛的矮树上,缠满了枯藤。
他们心知已入重地,全都担着十二分的小心,身甫着地,就迅速的闪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伏伺了一阵之后,见没有什么动静,才转了出来。
这条山沟,乃是由石缝构成的一条坑道,两边嶙峋怪石,参杂着一堆堆的积雪,都高过人头,夜暗中视之,真的是鬼影婆娑。
正走之间,忽听远处传来了人声,出自崖壁罅隙中。
就听一人道:“方才谷主传下令来,西山口已捉到了两个奸细,叫我们小心留神,你猜捉到的两人是谁?”
另一人道:“除了倒坐寺的人外,我不信还有人敢招惹咱们恶龙谷。”
先前那人笑道:“这倒被你蒙着了,两人正是倒坐寺来的。”
“哎呀!怎么是她们,这事可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可知道,咱们谷主的神功已练成了,任是那老尼姑和那聋哑婆婆找上门来,也得倒下去。”
谷鼎从石缝中间往里看去,见是一个崖洞,里面横七竖八,倒睡着有十几个人,另有三个人,正围着一堆火在喝酒聊天。
他立向朱燕打了个手势,一伏身捡起了一颗小石子,投了进去。
“当”的一声,正打中一人手上的圆碗,碗碎酒泼,他登时大吃一惊,喝道:“谁在外面,是老钟吗?”
他连问了两声,外面毫无反应,心中不由发了毛,忙向另一人道:“宋铭,你出去看看去。”
那人好像是一个头目,宋铭闻言,心中虽然也是一样的发毛,他可不敢抗,只好仗着胆子,摸索着走出洞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却咕嚷着道:“大半夜里闹什么?老钟!老钟!我知道就你会瞎搞蛋,小心谷……”
一言未了,突觉脖子一紧,脚下一轻,被人提了起来,又觉着一阵凌空飞腾,竟被人家提着飞纵出去了十几丈远。
他还是乱嚷着道:“老钟呀!难道你忘了谷中的规矩了吗?开玩笑也有个时间……”
说着话,觉着脖子一松,扭转头向后看去,刹时间真魂离窍。
见对方哪是什么老钟,乃是一个仗剑的童子,别瞧人不大,那剑光闪闪,却使他魂飞魄散,不由得嗫嚅着道:“小……小朋……”
他话方出口,谷鼎低声冷喝道:“要命的不准乱嚷,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宋铭道:“这是恶龙谷的进口。”
谷鼎道:“那虎姑婆住在什么地方……快说!”
宋铭道:“她……她……啊……啊……”
他一句话没说完,在啊啊两声之后,突然两眼一翻,登时之间,气绝死了。
谷鼎见状,不禁十分惊异,细查那宋铭全身,毫无伤处,想想自己的出手,并没用多大的劲,怎么会死人呢?
他正在惊异,忽见那宋铭口中坠下一物,乃是一枚橄榄大小的野生果实,已经咬破,流出一些白色津液。
这才豁然大悟,忖道:“原来这小果子是有着剧毒的呀!”
原来这是那虎姑婆作事的缜密处,这样一来,那被人捉获的人,只一咬破果子,立即毒发毙命,就不会把一切秘密泄露出去了。
在这时,陡听朱燕那里,也出了一声惊叫。
谷鼎闻声,赶忙纵身过去一看,原来倒在朱姑娘脚下的两人,和那宋铭一样,全都中毒死了。
他心中一动,忙向朱燕道:“燕妹,忙进洞去,点了那帮人的睡穴,不可放走一人。”
朱燕应了一声,跃形闪处,人已进了崖洞。
由于方才她那一声惊叫,洞中大半都被惊醒,有的且已立起身来。
正当他们方惊异那叫声来处之际,蓦觉眼前一片红霞闪处,就听噗通通一阵响,立有五六个人,倒下地去,有两三个人,慌不迭吞下那毒果。
最后一人将毒果才填在口中,还没等他咬,蓦觉后脖颈上,“啪”的一声,挨了一下。
他口中再含不住那毒果,吐了出来。
谷鼎在他身后,笑道:“这一遭你可死不了啦!问你的话,给我实说,就饶了你。”
那人沉吟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好吧!反正说也活不了,不说更是活不成,你们问吧!”
谷鼎道:“你们前天捉住的那个小姑娘,他现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她被囚在虎蛇谷中,我家谷主还打算收她作徒弟呢!但是她没有答应。”
谷鼎道:“另外捉住那两个倒坐寺的人呢?”
那人道:“囚在雪崖冰壁……”
谷鼎道:“那个绿衣女子是几时来的?……”
那人道:“她是……昨天……不……前天,啊!”
他在答着话,暗中早伸手捡起那毒果,塞在嘴里,用力猛的一咬,登时中毒而死。
此时,天色已然破晓,二人心挂丑尼无缘的安危,也知道再问下去,也难问出个究竟,就出了山洞,直向谷底飞奔而去。
山背后现出了晓日的光芒,在这恶龙谷的上空,布成了缤纷夺目的丽彩霞辉,射向两边崖壁上,金光闪烁。
朱燕忽的叫出来一声,道:“咦!那不是无缘师姊吗?”
谷鼎纵目看去,上见淡霁迷濠中,现出一面雪崖,在日光照射下,腾冒着一片轻淡的水雾,丑尼无缘就坐在那雪崖的边沿,双目低垂,合十打坐。
这种情形,可真的是险极,积雪一化,她就得坠下那万丈深壑。
谷鼎忍不住喊出了一声:“无缘师姊!”
以谷鼎的内力造诣,这一声喊出口,少说也能传出三二里路去。
但是那丑尼无缘坐处,看去似在十丈以外,不会远过二十丈,在谷鼎连叫了两三声之后,她好像入定一般,竟然是无闻无觉。
就在这时,陡然间目光一暗,眼前景色全失,面前只是一片断崖,哪有丑尼无缘的影儿。
“啊!鼎哥哥快看,那不是温姑娘吗?”
朱燕倏的又叫出来一声,而且还纤手遥指。
谷鼎循着她所指处看去,见那光被云所遮,却又斜照向另一处山崖上,又现出了一幅景物。
那里是一片青白色的冰山构成的夹壁,温素梅就躺身在那夹壁之中,面目凄楚,似乎是刚刚哭过的样儿。
在她身侧的两边,全是倒垂着的冰柱,有点儿像似石钟乳,被日光斜照下,闪烁生辉。
蓦然间,扬起一阵微风,眼前景物暗淡了,轻烟薄雾,也瞬即消失。
朱燕诧异的道:“鼎哥,莫非虎姑婆还会邪术,早知道,咱们带来些黑狗血就好了!”
谷鼎笑道:“这哪是什么邪术,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朱燕笑道:“你又骗我了,认为我真的不懂呀?这里又不是海,哪里会有海市蜃楼?”
谷鼎笑道.:“你这才是少见多怪呢!”
朱燕却有些不服气,嘟着嘴道:“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地方我少见多怪啦!”
谷鼎道:“所谓海市蜃楼的意思,是指幻景而言,不但是海面上,在大沙漠里也常有这些景物出现,有时还能看到人物走动,等你追过去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不过是折光的影子罢了!”
朱燕道:“此处既非海上又非沙漠呀!”
谷鼎道:“但是此处有的是冰雪呀!在晨雾初散之际,水气升到上空,被阳光反射,便映出隔山的景物来,我猜她两人被困之处,可能就在山的那一边。”
朱燕笑道:“原来这样的呀!鼎哥!你知道的最多,她们既然被困在山那边,,我们快去救她们去才是呀!”
“好吧!”谷鼎应了一声,两人就施展起轻身功夫来,一路上渡崖跃涧,飞奔而去。
正跑之间,忽然一峰阻路,朱燕喊道一声:“糟了,前面没路了呢!”
谷鼎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一阵,道:“咱们找一找看。”
话音甫落,人再往前,等到身一临近,就见峰侧露出一个缺口,有石级通到下面,忙喊道:“这里有路了!”
喊声中,人却当先向下走去,朱燕也跟踪扑到。
顺着石级下行,所经尽是由冰块铺成的灰径,两边陡壁夹峙,寸草不生。
走了有半个时辰,眼前到了一座石门。
出了石门,外面豁然开朗,另外又是一道峡谷。
这道峡谷,似为一个死了的火山口,地势下陷,望下去一片迷蒙。
崖下断层中间,突出来一块危石,四面都铺满了皓皓白雪,危石上端坐着一个人。
朱燕眼尖,早已看出来是那丑尼无缘,忙叫道:“鼎哥!你看丑尼无缘姊在下面哩!”
她一声未了,一块大山石后面,呼的一声,衣带风响,窜出来一个绿色短袖绿衣的女子来,手持一柄利剑,娇道:“丫头休走!”
喝声中,突然纵身欺进,手中剑一式“太公垂钓”,唰的一剑刺来。
谷鼎一眼就认出来,乃是恨水女魃辛荑,正想闪身过去挡她一剑。
朱姑娘何等乖巧,早已亮出来玉斜宝剑,身形一矮,用了一式“天际流云”架了上去,冷冷道:“臭婆娘!你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
恨水女魃辛荑娇笑了一声道:“你骂我是臭婆娘,哈哈!骂得对,别忘了,你也不能当一辈子小姑娘,早晚还不也是个臭婆娘。”
她在笑语声中,突然足下一滑,随剑一引,风一般退开的寻丈。
这一来,朱姑娘不禁大吃一惊,她没料到对方竟轻巧的避开了自己这一招。
谷鼎在一旁接腔道:“燕妹,她就是阴山妖女恨水女魃辛荑,不要放走了她呀!”
朱燕气哼哼的道:“你放心吧,她走不了!”
随着话声,手中剑紧抡起来,洒出万点寒芒。
辛荑娇笑了一声,道:“小妹子,你真狠哪!”
朱燕是一声不哼,剑随身走,招随“游蜂戏蕊”、“横锁断舟”、“老僧飞钹”,唰唰唰,一连三绝招,刹时间,化成一片剑气怒潮,涌了上去。
恨水女魃辛荑见朱姑娘剑似骤风急雨,凌厉无比,也不敢怠慢得丝毫。
只见她柳眉一皱、一扬,陡然间眉梢带煞,也是一声娇叱,身形闪电般欺身进来,平剑朝着朱燕的剑上一沾,娇喊了一声:“撤手!”
谷鼎见状,知道对方施展出传导气功来了,他却关心着燕妹妹,手中金钩剑一晃,欺身过来,身未到,剑已至,“剑臂引龙”剑挑恨水女魃辛荑右腕。
此时朱燕姑娘,玉剑被对方长剑压住,她前刺不能,打算收剑也无能为力,自己的玉斜剑,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住,收也收不回来倒真有撤手丢剑之势。
这一来,心里就不单是惊了,是急、是骇,而且是尴尬十分。
恰在这时,谷鼎帮上了手,那恨水女魃辛荑右手扔剑,正贯力逼使朱姑娘撤手扔剑,任她武功了得,可是人家的剑已挑上了手腕,不撤招是不行。
她这一撤招,朱燕也正巧在全力挫腕撤剑,禁不住打了两踉跄,方拿桩站稳。
恨水女魃辛荑,瞟了谷鼎一眼,又媚笑了一声,道:“哟!小兄弟你这是要打群架呀?”
谷鼎笑道:“我要领教一下阴山剑法……”
他在话声中,剑如闪电撤出,一式“云龙舞空”,抡起一团寒风剑气,裹向了辛荑。
恨水女魃辛荑武功可也不凡,一见剑到,娇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双足一点,身形拔起来数尺,开口吐声:“嘿!”长剑向下一挑,便把谷鼎的挑开来了。
不过她在这一挑之下,已试出对方的功力,知道对方这个大孩子,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后辈。
同时谷鼎也试出恨水女魃辛荑的功力,心中暗忖:“难怪这女妖可以横行江湖,功力是真不含糊。”
心念动处,当下剑影一圈,身随剑走,寒光闪处,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剑光如潮,排空卷到。
恨水女魃辛荑万万想不到谷鼎剑上有这么高的功力,立时感到对方剑势重如山岳,竟然无法抵御,迫得她成了没头的苍蝇。
立时也施展出剑法绝技,一个劲的直刺横扫,打算冲出剑圈。
无奈,谷鼎的剑气竟然越来越浓,剑剑相交,发出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火星此起彼落,冒起老高。
眼看着恨水女魃辛荑无法冲出那剑层,再过一个时间,女妖就得血溅剑下了……。
就在这生死呼吸一瞬之间,蓦地响起“噗嗤”几响破空之声。
谷鼎准知道必是有人偷发暗器,忙叫道:“燕妹妹,当心暗器……”
他一声未了,一紧手中剑,招化“拨云见天”,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全被他震飞开去。
恨水女魃辛荑就趁着这一瞬之机,身形往下一矮,仆地连着几个翻滚,已从谷鼎剑下溜出,飞纵上一块大石上面。
谷鼎也跃出圈子,一看地上散坠着几枚白骨钉,再扫目四下打量,但见满眼都是怪石嶙峋,哪有一个人影儿。
倏的那恨水女魃辛荑又现身在一块大石上,娇笑着向谷鼎道:“假如我没有猜错,小兄弟!你一定是那飞天牛郎了,可对吗?”
谷鼎笑道:“算你会猜,但我却早知道你是辛荑!”
恨水女魃辛荑闻言瞟向谷鼎一个媚眼儿,浪笑道:“小兄弟,你认得我呀!是几时咱们见过面的呢?”
谷鼎道:“你忘了在晋西五毒堡的事了吗?那时我就认识你了。”
恨水女魃辛荑道:“你喜欢我吗?那我作你的姊姊可好……”
他们在笑谈着,朱燕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是妒火中烧,娇喝一声,纵起身形,一剑刺了过去。
恨水女魃辛荑抡剑一架,“呛”的一声,双方全都使出了内劲发招,朱姑娘受了一震,当堂被震退了数步。
朱燕被恨水女魃辛荑一剑震退,冷哼了一声,纵身再上,剑走“风卷幢幡”,横扫了过去。
那恨水女魃辛荑确是利落得很,一见剑到,双脚一顿,纵了起来,朱燕的一剑,正好从她脚下扫过。
辛荑咯咯一声娇笑道:“小妹子,真的要拼命呀?”
笑喝声中,人如风扬柳絮般,轻飘飘的,飞跃了一丈开外。
朱燕斗得性起,哪肯罢休,娇喝一声:“臭妖精,你哪里走!”
身形晃处,施展出小提纵轻身功夫,一顿脚下小蛮靴,就追了下去。
恨水女魃辛荑一见朱燕姑娘追来,她是一边跳跃闪避,一边娇笑连声道:“小妹子呀!我不信你能追得上我……”
她那笑声越来得娇脆,朱姑娘也越气得冒火,追得也就更紧,转眼间,恨水女魃辛荑陡然失去踪迹。
朱燕人也追进了一处山沟中,入目但见有无数洞穴错落,岔道纵横,怪石如林,阻住了视线。
此际,谷鼎也赶了过来,拦住了朱姑娘道:“燕妹不可深入,我看此处道路纷歧,如果一步走错,轻身涉险,可不是耍着玩的。”
朱燕何尝不知谷鼎的话是真的,但她这时已被恨水女魃辛荑激起了怒火,哪管这些,闻言冷冷的道:“怎么?你是担心我杀死了那妖女,还是胆怯不敢前进,你害怕的话,就在此处等我好啦!看我一个人下去。”
说着,一使性子,纵身就向一处断崖下面,跳了下去。
谷鼎本是一番好意,哪知碰了一个钉子,既见朱燕真的纵下断崖,他也只好跟着跳了下去。
这道穷谷,端的是险恶异常,两人沿着一道凸出的断崖,小心翼翼的向前纵走,望下看,不时升起一团团白烟蒸腾。
他们纵跃了一程,隐隐传来一个声音,道:“前面危险,不可再进。”
两人闻声,蓦地止步,朱燕道:“似是无缘师姊在下面叫的呢?”
谷鼎道:“待我喊她一声试试……”
跟着就提了一口真气,施展出千里传音的功夫来,喊道:“说话的可是无缘师姊吗?”
声方落,立刻有人应声,道:“是我呀谷师弟,我和温姑娘都被困在这里了,无法逃得出去,你们可不要再轻进了,快回去请聋哑婆婆来吧……”
朱燕闻声,也跟着喊道:“无缘师姊,我和鼎哥哥都来了,你和温姑娘在哪里呀?让我们下去救出你们好吗?”
下面又回答道:“我知道了,快停步不可再进,虎姑婆那老妖精守着我们呢!她呼音摄魄传导气功,确是厉害得很,我若上来,立刻就会被掉下深谷中去。”
朱燕又高声道:“温姑娘怎么样了?”
丑尼无缘应道.:“她比我还惨,被困在冰壁中,连死都难。”
朱燕道:“你们怎不和那老妖精拼了呢?”
丑尼无缘道:“你说得倒轻易,我们被困在这下面,是个烧熔的硫磺潭,跌下去便立即化成飞灰。要不然,我会这样听话,你们快回去找聋哑婆婆设法,快走快走!”
朱燕转向谷鼎道:“丑尼无缘叫我们快点走呢!”
谷鼎此际却激发了牛脾气,接口向下喊道:“师姊!你在哪里呀?我们怎么看不见你呢?”
丑尼无缘接口道:“我在你们脚下数十丈处,要经过好几处隧道才能到来,这里叫做恶龙潭,再走就更危险了。”
朱燕闻言心中起了怯意,忙道:“鼎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一语未了,倏见十丈之外,崖穴中闪出来一个人影,站在原地一扎马,双掌平推过来。
但觉一阵狂风卷起,宛如似翻江倒海般,有一种风雷之声,慑人心魄,立处的崖石,也都格勒勒作响,石屑纷纷坠落。
谷鼎和朱燕见状大吃一惊,迅疾顿脚纵起,扑向另一块危石上。
等身形落稳,定神一看,认出来正是昨日所见那怪状老妇,也正是那虎姑婆。
谷鼎气得双眼冒火,一顺手中金钩剑,大声喝道:“虎姑婆,你认得我牛郎吗?”
虎姑婆闻言,怔了一下,也朝前纵近了两丈,瞪着谷鼎打量了一阵,冷笑道:“你就是牛郎,好哇!我听说你很有点能耐,早就打算找你,估不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
谷鼎冷冷的道:“送上门来怎么样,我也正打算找你哩,今天你要不放出我那几个朋友。哼!要你知道厉害……”
他声音未落,倏的身形一矮,扬手打出去一支钢翎鸟羽,嘶的一声,射向那虎姑婆。
虎姑婆刚刚练成的无上气功,正欲要找人试试手,一见鸟翎射到,哈哈一声狂笑,挺指倏的大大喝了一声。
一股劲随指射出,裹起来那鸟翎,直向石崖上插去,“敕”的一响,,没入石内数寸,翎尾却不停的震动。
谷鼎这钢翎鸟羽,自从使用以来,可说是无往不利,同时,他也视此鸟翎逾过性命,因为这乃是大银鹏蜕脱下来的翎羽呀!那大银鹏却是为救他而死的。
所以,他一见钢翎被毁,哪得不气,立时激发起他那偏激的性子,忘掉了自己的脚下,乃是千寻削壁,厉喝一声,扬剑纵扑过去。
哪知,正当他飞纵到中途,虎姑婆嘿嘿一声冷笑,圈臂一掌推出。
谷鼎踏虚凌空用不上力,饶是神功盖世,也派不上用场,但见他身躯一震,宛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全身立时失了控制,直向下面恶龙潭中跌落。
朱燕见状,吓得一声尖叫,眼看着谷鼎飘堕入白烟浓雾之中,瞬即不见。
这一来,朱姑娘神经大受刺激,忍不住悲愤填胸,立将手中玉斜剑一挺,一式“鸿飞九霄”的身法,升在空中,又变式“苍鹰搏兔”,头下脚上,短剑洒出万点寒星,罩向了那虎姑婆。
虎姑婆身形一闪,跟着用了一式“白鹤冲天”,冷哼了一声道:“丫头你莫非要找死不成?”
朱燕面泛怒容,冷冷的道:“今日你能把我杀死,我只怨学艺不精,并不怪你,不过那得凭真实本领,要是像你这样以诡计害人,乘隙偷袭,算得上是什么人物?”
虎姑婆桀桀一声怪笑,道:“好,给你臭丫头个便宜,今天管教你死得瞑目就是,若让你生出此谷,我老婆子立时撞死!”
朱燕冷笑一声道:“你这话可算得了数吗?”
虎姑婆怪笑道:“臭丫头,啰嗦些什么,来!我老婆子先空手让你三招。”
朱燕冷叱道:“你若在三招之内丧命,死了可不能怪我……”
她话音方落,倏地颠了颠手中玉斜剑,闪烁出一蓬剑气寒光,蓦地欺身而进。
虎姑婆方答应了一声:“莫说三招,三十招我……”
一言未了,忽见一蓬寒光暴涨,圈转而来,一时之间,竟看不出小姑娘这一招如何变化。
任她虎姑婆武功精湛无比,这时也为之一凛,双脚一蹬,身形破空而起。
朱燕一见敌人动作如电,仰头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虎姑婆居然一飞冲天,竟然拔高四丈以上。
她这第一招虽然狠毒,但已走了空,小姑娘暗中一咬牙,招演降魔十二中的“长虹贯日”,剑尖斜举,指着敌人。
虎姑婆身在空中,俯首鹰视,但觉下面两丈方圆之内,全被敌人剑招威力笼罩,心中也是一凛,立即怪啸一声,双臂一振,身形斜斜飘飞三五丈远。
朱燕没料到敌人竟有如此高的轻功,足可和自己师父无影女侠莫莺儿并肩。于是,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打起了精神。
更是毫不迟疑的抢占先机,疾扑下去,打算抢先占据有利的形势,仍以原式去对付敌人。
虎姑婆身在半空,一见小姑娘要抢占先机,却也不敢怠慢,猛然翻掌向天上一击。
但听“轰”然一声暴响,她那身形竟然加速的斜坠而下,竟和小朱燕同一时间落地。
朱燕眼见人家使用上乘掌力,劈向空中,竟借着空气反震之力,而增加其下降速度,这种身手功力,端属生平罕睹……。
但是,她此际却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阻敌要紧,于是挥起了玉斜剑,招走“发踪指旗”,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咝咝之声,疾卷过去。
这一招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第七式,最具威力,一般武林人物,实难躲过。
可是,那虎姑婆的身形太快,她方施展出了半招,人家已退出去了三丈开外。
朱燕并不就此罢手,剑招原式不动,放尽脚程,拼命的追了下去。
两个人一追一逐,几个起落,已脱离了险地,到了一处平旷的草地上。
双方距离一拉远了,剑招威力就不能达到,朱燕却不追了,倏然收剑冷笑了一声,道:“这种让招法,只是比脚程而已,还冒大气说让人家呢?真不要脸!”
虎姑婆冷哼了一声道:“难道要我站着等死……”
朱燕道:“让招总得要我的剑够得着呀!否则,我可以让你三十招,你信不信?”
虎姑婆道:“好哇!咱们就试试看。”
朱燕道:“那你就快到那边山头上,我就站在这里,只怕你使出来三万招,也奈何不了我呢?”
虎姑婆怪眼一翻,道:“放屁,哪有这样的打法!”
朱燕道:“那你就不要跑呀,等着我用剑劈你,如果三剑劈不死你,就算我输了行不行?”
虎姑婆蓦地一阵桀桀怪笑道:“好个刁钻的臭丫头,有那样便宜的事?我老婆子不上你的当,也不和你打了,就让你困在这里吧!”
她在笑语声中,倏的一转身,怪啸一声,飞纵而去。
“老妖精,你往哪里走!”朱燕娇叱一声,纵身也追了下去。
那虎姑婆的身形太快了,连着几个起落就失去了踪迹。
正当朱燕方追到一处山口,蓦地从里面传出一阵猿啸虎吼之声。
她这是只顾的是追人要紧,并没有把虎猿放在心上,仍然往那山口中冲去。
又是一道山谷,不过这谷中出奇的岑寂,虎猿的啸声早歇,谷中显得有些阴森森的沉闷,有一种紧张的气氛,使小姑娘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前行约有半里,眼前忽然闪耀起彩光万点,定睛看去,小姑娘不由得毛骨悚然几乎昏了过去。
原来,面前一段谷径,全都爬满了一条条毒蛇,蠕蠕而动,在阳光照射之下,闪耀出那点点彩光。
另外在两边崖壁上,蹲卧着十几只大虎,一发现生人入谷,全都蓄势欲吼,刹时间,腥风劲刮,声势惊人。
好在朱燕这姑娘聪慧无比,她星眸连转之下,紧张的想道:“可能那老虎也怕毒蛇,故此不敢踩入蛇群,以自己的武功,这些个老虎并不难对付,只是那些毒蛇,可就难料理了……”
他念头转处,忽然有了计较,急忙转身又飞奔出谷来,到了一处野竹丛生处,亮出玉斜剑,砍倒了两枝碗口大的毛竹,削成丈半来高,光溜溜的竹竿。
但却在两根竹竿近根处三四尺的地方,留下了一处粗枝桠。
她就像踩高跷样的,双脚踩在那枝桠上,蹦跳了一阵,立又持着两根长竹竿,重又飞奔入谷。
那虎蛇一见小姑娘又回来了,立时轻动起来。
朱燕不慌不忙,倏然跃起半空,双手各持一根竹竿,往地上一点,双足就踏在那枝桠上,双脚平空长了丈许。
她踏着那两根竹竿,去势如风,走得既稳且疾。
那些吊睛大虎一发觉,吼啸了一声,方欲扑下来时,也已踏入了蛇群。
两根光溜溜的长竹竿,落地一沾即起,地上空自有着密集的蛇群,往那竹梢点处,总有好多条拆皮断首的。
不一阵工夫,已走近入大半里路,眼看着再有二三十丈,就可冲过这道虎蛇关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路侧有一棵枯树,在树上伏着一个小姑娘,正是自己的师妹南宫玉燕。
这一来,她心中不由得一阵骇然,眼下她不知如何救人才好。
南宫玉燕似在这棵树上,被困了好几天了,连惊带吓,已然闭目欲晕,这时忽被虎吼之声惊醒,一眼看见了持竹而来的朱燕。
一时间,禁不住大喜若狂,忙喊道:“师姊救我……”
朱燕仍然拿不出个救人的主意来,但是她已是走近了那树边,瞪眼看着南宫玉燕发怔。
南宫玉燕又喊了一声:“师姊救我!”
这一来可就难住了小朱燕,虽然南宫玉燕身体不重,无奈她腾不出手来去把她拖起。
可是,时机危迫,远远猛虎狂吼之声,而且那蛇群也朝这边移来……。
就在她无计可施,还没有想出来个救人的主意之瞬间,有一条特别粗大五彩斑斓的毒蛇,已率先朝树上爬来。
朱燕此际也顾不了那么多啦,腾开一足,提起一根长竹,抡起来猛的一击。
竹上传出她内家真力,那条大蛇立被她一竹击扁了一节,掉落地上。
但是,转眼间又有两三条抢着又朝上爬来。
她此际可说是人急智生,略略借着树身之力量,靠了一下身躯,腾出来一只手,把南宫玉燕悬空提起,放在肩上,然后用一颔侧压着她的背脊,跟着离开那树,径自飞渡过那蛇群,方始喘了一口气。
就在这当儿,陡的半天响起一声霹雷,原来面前来了一只猛虎,拦住了去路。
这一来,朱姑娘立又踌躇不前了……。
因为自己身上背着个南宫姑娘,用不得全力,而且也影响到自己的身法,就是能杀了那虎,势必抛下两根长竹,而使用宝剑,但她又担心那蛇群追来。
那样一来,势必被困,任是大罗神仙,只怕也难逃此危。
她心中在寻思着,星眸却四下里打量着形势。
忽见对面石壁上一个穴洞,大约有三丈来高,深凹进壁去。
对正洞口,是一条仄仄的斜径,直通壁下,两边却突了出去,平溜陡峭,蛇虎难上。
她打量了一阵之后,心中暗忖:“假如能到达那洞穴,至少可以喘息一会,等到南宫师妹体力复原,有两人合力,何怕这些虎蛇?……”
可是,目前情形是危在眉睫,前面有猛虎拦路,身后有毒蛇追踪,背上又驮了个半昏迷状态的南宫姑娘。
然而,不起更不成,如果迟上一步,等那些猛虎蛇群追来,便要对付三只或五只猛虎,以及数以千计的蛇群,就越发糟了。
她在无可奈何之下,咬了咬银牙,心道:“罢了!死地而后生,只有冲了!”
朱燕主意打定,硬着向前一冲。
那只猛虎也同时发难,倏然大吼一声,蓦地扑跃上来,竟然跃起有一丈来高。
猛虎这一扑跃,虽然扑不上朱燕姑娘,但它那四爪张开,些微碰上小姑娘一根竹竿,她是非得跌倒不可。
朱燕见状,当下鼻孔中哼了一声,真力贯注在竹上,用了一手巧妙的手法,四两拨千斤,斜斜一插。
竟被她挥了个正着,正打在那猛虎的下额,那虎痛吼了一声,斜飞开去两丈多远。
猛虎这一让开了路,朱姑娘不由得芳心大喜,运转起两根长竹竿,飞也似的扑向了那壁洞穴中。
她一到了石洞,先打量眼前形势,见这洞确实安全不少,就是那些虎蛇能够上得来,也是猛虎最多只能站下一只、毒蛇也不过十来条,自己有一剑在手,足可挡住。
朱燕辛苦了大半天,到这时方始大大喘息了一下,笑向南宫玉燕道:“师妹,咱们总算脱了险境啦!……”
南宫玉燕含泪道:“我几乎拖累了师姊,如有个差错,我真就有死算赎了。”
朱燕道:“自己姊妹不说这个,我问你受了什么伤了?”
南宫玉燕摇头道:“他们一把我掳来,就放在了那树上,我已和那蛇虎力斗了两日夜,又累、又渴、又饿,没有伤也受不了呀!”
朱燕笑道:“你只要没有受伤就好办,鼎哥哥给我的辟谷丹,我还有两粒,你吃下去,再调息一阵就好了。”
说着就探怀掏了出来两粒辟谷丹,递给了南宫玉燕服下。
南宫玉燕星眸眨了两下,道:“鼎哥哥呢?”
她这一语出口,朱燕刹时玉面失色,热泪立时夺眶而出,哀哀的道:“他……他可能死了……”
话没说完,她再也忍不住了,竟然抚面痛哭起来。
方才她是在紧张之中,尽情发挥着人类求生的本能,所以把一切都忘了,如今一定下来,感情哪有不崩溃的,禁不住悲从中来,怎不哭个梨花带雨。
朱燕是嚎啕大哭,南宫玉燕何尝也不成了个泪人儿。
就在她们正哭得伤心之际,忽然腥风大作,跟着又是震天价一声虎吼,就见一头水牛般大的猛虎,已从斜凹处,冲了上来。
朱燕立时改哭声为清叱,玉斜寒光闪处,把那只猛虎的一双前爪,齐齐削断。
那虎受创,登时滑跌下去,自痛怪吼连声。
这一来,立时又冲淡了她们那悲伤的气氛,就连南宫玉燕也有了精神,摸一摸腰间长剑,幸好还没有丢掉,于是立即掣出。
当她方一准备好,眨眼间又是一只猛虎扑了上来。
南宫玉燕横身前移,一剑斩去,立将那只猛虎斗大的一颗虎头,斩下了半边来。
玉姑娘一出手,剑斩了一只猛虎,心中一喜,方待抬腿踢去。
就在她纤足方一沾上虎肩,倏见一条大毒蛇已爬了上来。
她赶紧一沉剑,又将那蛇横斩两段。
这一来可好了,先是那虎血四溅,为了急着去斩那毒蛇,冷不防被溅了一身一脸,她倒成了个大红人了。
就是那朱燕姑娘,也没有防到一着,也被溅了一脸,玉面上血迹斑斑,登时把个绝世容颜掩住,反变得可怖惊人了。
两个姑娘立在洞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竟又咯咯娇笑起来,真个悲喜失常了。
猿啸虎吼,一声声传来,响震山林。
蓦地又起了一阵腥风,那毒蛇也源源的游了上来。
朱燕倏的呼叫了一声,南宫玉燕也吓得花容失色,两人各挥动手中剑,砍劈个不停,一面还得运起内家真力,把蛇尸扫下去。
好在这时因毒蛇布满了那道狭仄的凹坑,猛虎已不敢上来,经过一阵劈砍,蛇也暂时肃清了。
南宫玉燕大喘了一口气,道:“师姊,咱们怎么办呢?不能老躭在这里呀!”
朱燕星眸一转,道:“咱们沿着这条仄径,慢慢的溜过去,先躲开蛇虎的追袭再说……”
说着,她就先将身形一侧,施展出壁虎游墙的功夫来,贴壁游移过去。
南宫玉燕也随后紧跟,不过,她总还是体力未复,有几次真力不继,眼看就要坠下崖去。
还算她咬牙强忍着,没有失足,但却踢下去不少碎石,于是也就惊动了那群蛇虎,从后又追了上来。
这一来,南宫姑娘就更是心慌了,幸而朱燕已然发觉,迅疾探臂一抓南宫姑娘腰带,双足猛一踹石壁,人就腾空而起。
她这借力使力,竟纵出去三丈多远,半途中身形一落,就势又一点足下怪石,身形又起,这一次出去有两丈多远。
她这施展的,乃是“燕子三抄水”的功夫,三五个起落,已出去了十多丈远,同时人也脱离了那道峡谷。
那群蛇虎也只追到了那峡谷口,想必是有什么禁制,只是咆哮着施威,并没有追了上来。
姊妹两人,仍是亡命的飞奔,又是大半个时辰,天色又已黄昏了,两人赶到了一道溪边,听了听后面没有声响,方始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
但见那窝藏虎蛇的峡谷,早被抛在远远的,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儿,蛇虎也早已失去了踪迹。
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长出了口气。
那南宫玉燕似已支持不住了,身形一摇晃,闷哼了一声,倒下地去。
朱燕见状大吃一惊,赶忙扑了上去,抱住了南宫玉燕,叫道:“玉妹妹!玉妹妹!……”
南宫玉燕星眸微睁,喘了一阵气,缓缓的道:“姊姊!我没关系,是累的啦,休息……休息一会……会好的,你……你放……放……放心吧!”
朱燕到了这时,不放心也不行,无可奈何的,也只有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卧,待在小溪边,调精养神。
夜,降临了,无月、无星、无光,寂静若死。
只有这条银蛇般的溪流,潺潺低鸣,似暗泣、如低诉、又像是琴韵箫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南宫玉燕方欠身坐起,抬手掠了一下鬓发,长长吐了一口气,低叫了一声:“姊姊!”
朱燕此际却是泪眼模糊,哀痛欲绝。
原来她被那清冷的流水声,唤回来记忆,刹时间想起了掉在万丈深渊下的谷鼎,禁不住百感交集,怆然神伤。
秦岭的初遇,虽然一见面就打了一架,也就在那时,她心灵上留下了牛郎的影子。
陕北道上的再相逢,仍然是动手相搏,她越发的爱上了他。
潼关客栈中的一场,虽然此牛郎不是那牛郎,但小姑娘的心中,已深烙上了情的火印。
接着是恶噩传来,使得她芳心欲碎,高家屯侍病床侧,又是衷情难诉,好不容易的天赐良机,一路同来大雪山,只以为夙愿得偿,哪知又天不遂人,他又坠落下万丈深渊,眼看着是百死无一生,她怎不伤感?
溪水仍在淅沥沥低鸣,这声音入在欢乐人的耳中,是安祥柔和,但在伤心人听来,也就更是魂销神黯。
“姊姊!”
这一声喊得个小朱燕娇躯一震,神智恢复,忽见南宫玉燕已坐了起来,满脸显着一种关怀的神情,凝目看着她……。
南宫玉燕道:“姊姊!你不舒服吗?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人家!”
朱燕苦笑了一下,答非所问的道:“玉妹妹,你可喜欢鼎哥哥吗?”
南宫玉燕星眸连眨,道:“咦!他曾替我找到我娘遗下之剑,虽然逼着我喊他哥哥,我知道他一定也很喜欢我。”
朱燕道:“但是他现在已死了,咱们要给他报仇,你可愿意?”
南宫玉燕刹那间也是泪水迷蒙,哀哀的道:“我知道,他是为救我而死,我怎可忍辱偷生,要报仇,报完了仇,我也死!”
朱燕闻言心中一震,暗忖:“这丫头怎么也存了这个心呀!”
原来朱姑娘既认为谷鼎已死,就打定主意要以死殉情,没想到南宫玉燕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阵,估量时间,约在二更多天,就站起身来,沿溪向下游奔去。
小溪曲折而窄,流水清湍而急,在四山包围之下,显得有些紧,而那些山谷峻峭,乍看去觉得格外的瘦高。
深夜荒山,寂静若死,怪的是连个鸟儿也看不到。
云深不知处,两个人毫无准据的,只是顺着小溪跑,究竟虎姑婆的老巢,在什么地方呢?……
溪流尽处,到了一座山峰后背,入目但见乱石嵯峨,荒草没胫,几疑无路。
经过仔细辨认之后,才见那高高低低的石缝里面,却有一条曲折小径。
走尽曲径,地势渐高,步上了一个崖顶。
忽然从崖腰处,随风送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朱燕轻轻一扯南宫玉燕的衣角,朝她打了个手式,两人看准了方向,鹭行鹤伏,掩了过去。
出去有三五丈远,依稀的看到,在十步开外的一片断崖下面,站着两个青衣大汉,各人手上都持着兵刃。
两位姑娘身形闪处,隐身在一株高松背后,暗中向下窥探。
就听其中一人道:“我们谷主这两年能力真的高多了,不费吹灰之力,竟然捉住了对方四个人。”
另一人道:“听说他们都是倒坐寺来的,对吗?”
“那还有什么错的,雪崖冰壁中困着的,就是那老尼姑的徒弟。”
“今天捉到的听说是两个小孩吗?他们也是倒坐寺的人吗?”
“那倒不清楚,不过听内谷总管说,那两个小孩来头大着呢!”
“小孩家会有什么来头,我不信会大过咱家谷主。”
“你别小看了小孩子,听说他是昊天剑客的徒弟……”
“怎么?是那飞天牛郎来了?”口气中似乎很吃惊。
那人哈哈笑道:“飞天牛郎呀!这时怕都化成飞灰了……”
他这一言未了,两位姑娘全都觉着心中一阵绞痛,互相一使眼色,全都是剑交左手,探右手摸出来“夺命金针”,嗖的一纵身,窜到断崖前面,一抬腕,两道银钱,疾射而出,同时,人也跟着纵了过去。
那两个笨汉,连“哎哟”一声都没来得及,就全都栽倒地上,糊里糊涂的死了。
两位姑娘扑到跟前,将尸首移向隐僻处,再仔细打量眼前形势。
原来已误打误撞,深入贼人隐秘重地了。
转过断崖,在山形环抱下,有一片黑沉沉的竹林,占地颇广,隐约间,透出来丝丝灯光。
南宫玉燕道:“姊姊!你看,竹林后面有灯光,贼窝可能就在里面。”
朱燕此际是横了心,她打主意要以死殉情,誓不生还,凭手中一支短剑,囊中一袋“夺命金针”,要血洗恶龙谷,然后自己也投下那万丈深渊下的恶龙潭。
她闻言毫不考虑的道:“妹妹,咱们不都是不愿活了吗?管它是什么,闯进去再说。”
于是,两人就纵下崖坡,钻向竹林之内,也不管有路无路,直朝竹林缝中穿行。
但是,那竹林既密且广,脚下踏着地上厚厚的枯叶,立时就发出簌簌之声。
两位姑娘都是冰雪聪明,虽已抱定死志但却不愿白白的牺牲,所以仍是不敢大意,不得不运用轻身功夫,提气蹑足而行。
同时,还得提防着有无敌人暗中袭击。
这么一来,未免有点费劲,而且也费时间。
好不容易总算远远已望见了竹林边缘,再有两三个起落,就可穿出竹林了……。
蓦见林外火光乱晃,人声沓杂。
两人慌忙隐起了身形,向林外细看时,就见沿着竹林一条小道上,约有十几名壮汉,高举着松燎,向前飞奔。
中间有数名壮汉,抬着两块木板,上面各绑着一个人。
火光照处,木板上绑着的人,似乎用红绸子周身密裹,连头带脚,密密裹紧,另用绳索,捆在木板上。
南宫玉燕见状大惊,忙向朱燕道:“姊姊!他们捉到的,是娟妹妹呢!”
朱燕冷冷的道:“我早看出来了,前面那个是司徒平!”
南宫玉燕道:“咱们是否动手救他们?……”
朱燕道:“不慌,那样未免打草惊蛇了,我们暗中跟着他们,看抬向何处。”
他们商议方定,就听前面一个头目装束的人,高声呼叫道:“快走!快走!今天咱们是鳌里夺尊,总算把那两个小男女要到手了,到了内谷,准有好戏看的。”
另一人接口道:“我真不知道,这位二谷主留下这两人打算干什么?”
那头目道:“这个你怎么不懂,江湖上谁不知咱们二谷主,提起来恶麻姑可说是名震武林,她最喜欢吃人肉人脑,最讲究的是油炸人心,听她说,那比鸡鸭肝还鲜美哩!”
那人闻言,惊悸的发出一声浩叹,道:“哎呀!那该有多残忍啦!”
那头目道:“这就算惨了?她连伺候她的小丫头,也都拿来宰了下酒呢!”
他们嘻嘻哈哈说笑着,如飞的向前抬去。
此际的两位姑娘,都全存了以死殉情之心,咸都认为杀死几个喽啰小卒,也无济于事。
报仇吗?冤有头,债有主,要杀的是虎姑婆和她那一狐群狗党,关这些小卒什么事?
再说,既听他们说要到内谷去,正可借他们引路。
于是,两位姑娘就等那一群壮汉,抬着两人走远了一点,立时跃出林外,跟踪前进。
因为双燕都存着必死之心,所以绝不预备自己的退路,四只秀目,就只盯着前面那一群壮汉。
一路上都经过了些什么地方,以及所定的方向,是个什么样的形势,她们全没留心,只是跟着那群人走。
前行约有二里多路,忽见前面的一群人,在一处崖角处,拐了过去。
朱燕一纵身,扑了过去,赶到崖角拐弯之处,隐起身形,望前看去。
见由这里过去,有一条较宽的山道,通到一个山环中,那里盖着一大片房舍,四周围着一圈短短的虎皮石墙,墙外尽是参天古木,遮住了那座庄院。
从那庄院中,映起一片火光烛天,远听人声喧哗,想必聚着不少的人手。
那群壮汉,抬着两块木板,转过一道土丘,没入树荫丛中。
朱燕朝着南宫玉燕一点手,两人立即展开身法,从道旁树林中,隐着身形,直奔围墙。
倏闻墙内笑语喧天,步履杂沓,不知里面是什么光景,心忖:“要是还没看到那为首之人,先就和一些不相干的人混战起来,太不合算,不如先暗地窥探明白,再下手不迟。”
朱姑娘主意打定,先点手招过来南宫玉燕,两人商量了一阵,两人立即分开,捡了一株枝叶最密的松树,腾身而起,纵上树去。
但说朱燕全身隐在枝叶丛中,微微拨开了一点树叶子,向下面樯窥探。
就见墙内匝面是一座高大的厅房,大厅前是一座十多丈方圆的平台。
围着平台一周,每隔三五步,都立着根碗口粗的木杆,杆头上的铁环内,插着一根火炬,火苗冒起一尺多高,照澈全场。
平台中间,朝外坐着半圈人,高低俊丑,男女老幼,僧道俗儒全有,约有十几个人,围着两张圆桌,正在大块啃着肉,大碗喝着酒。
朱燕首先在意到平台上的几个女的,仔细的辨认下,已看到居中而坐的一位怪状老妇,正是那虎姑婆。
在她肩下也坐着一个老妇,她认出乃是陷入雪阵时,潜入偷袭的人,她就是那恶麻姑金高。
正当朱燕打量众人之际,忽见一个头目打扮的壮汉,奔上了平台,走到虎姑婆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虎姑婆点了点头,向那壮汉吩咐了一句话,那壮汉翻身奔下平台。
虎姑婆站起身来,扬手拍了拍腰中围着的一圈飞刀,哈哈笑道:“我们今天可算是英雄会,没料到佛山三鸟和湘西五霸也会来,实在使我这恶龙谷增色不少……。”
朱燕一听到佛山三鸟,不禁就想起了那秃鹙孟扬,扫目看去,确见在那些人中,正有一位秃顶怪状的老人,心中不禁一凛。
接着就见那秃鹙孟扬站起身来,笑道:“这全是你岑大姑的神威,不瞒你说,我们佛山三鸟,这一遭全栽在飞天牛郎的手上,要报仇,只有来请你岑大姑出马了。”
虎姑婆哈哈笑道:“你们放心吧!飞天牛郎以后他再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因为他已被老身一掌打下恶龙潭了,就算他是大罗神仙,也得化成飞灰……”
她话音未落,蓦地站起来一人,道:“就凭岑老前辈您这一掌,就算是咱们黑道上朋友除了害,我冷云先敬你一杯。”
丑汉冷云这一发动敬酒,刹时间,立有不少的人,也在嚷着敬酒。
只有那南川枭鹰熊飞,默默的端起杯子,道:“飞天牛郎虽然死了,但是还有一人,也不可轻视呀!”
虎姑婆神色一变,冷冷的道:“熊老三,你说那人是谁?”
熊飞道:“他就是牛郎的影子,脏孩儿司徒平。”
冷云接口道:“对!那娃儿的能耐,和牛郎差不多,也是难对付的。”
虎姑婆笑道:“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他也难逃老身手掌,只是眼前咱们喝着这些寡酒,有点无趣,幸好金二妹子给送来了一件活宝,等一会,各位都可以在那活宝身上,显点功夫,然后我再抖露出来,大家一看,管保大乐特乐。”
冷云笑道:“究竟是件什么东西,不妨先说出来!”
虎姑婆笑道:“现在不能说出,先抖露了底子,到时就没有意思了。”
她这样一说,更增加了那宗活宝的神秘感了,于是座上所有的人,全都将目光射回那虎姑婆的脸上。
虎姑婆又道:“我的这位金二妹子,在江湖上也有个薄名,人称恶麻姑金高,一手飞刀绝技,武林中罕有其匹,今天就请她先露上一手,然后各位再随意显功夫,岂不更有趣吗?”
恶麻姑金高闻言一咧那一对黄根牙,笑道:“大家既然要我献丑,我也不便推辞,但我那飞刀不在身边,怎么施展呢?”
熊飞插口道:“我们早就想瞻仰你金二姑的绝技了,今天如不露上一手,该有多扫兴,飞刀既然不在身边,不妨暂借岑大姑的一用如何?”
恶麻姑道:“她那东西我用着有点不顺手……。”
秃鹙孟扬道:“那你不妨回去取来吧!又没有多远。”
熊飞道:“如果显得孤单,我熊老三陪你取去。”
恶麻姑点了点头,朝着熊飞瞟了一个令人呕心的媚眼,两人就在席前纵起,飞窜而去。
这时在树上窥探着的朱燕,虽然离着那平台不远,但因那松树长得十分高大,对于平台上那些人的话,仅只能听到一半。
但是她确认那被称为活宝的,必是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心道:“我必得救出这两个人来,等会和敌人战起来,也好有个帮手。”
但她又一想:“在那平台上的人,可说是没有一个庸手,虽然自己和南宫玉燕两人,也终是势单力孤……。”
就在她正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如何救人之际。
猛见从通道上来了四个壮汉,已抬着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跑向台上。
此际她更看清了两人的形状,心中可就犯了疑。
因为在竹林中骤然看,好像身躯没有这么大,虽然一样的是用红钢子缠了个严,分不出面目来,但那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也不会突然长大许多呀!
她正犹豫间,那四名壮汉已将人抬上了平台,同时另有两人,扛来了两个木架子。
就在离他们那酒席桌前两丈来远,将木板带人,竖了起来,后面用木架子支住。
那平台上的一帮人,一见突然支起了两个红人,立时就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二人是谁?
虎姑婆一见活宝到了,桀桀大笑道:“你们看,活宝来了,咱们也有吃酒助兴的法儿了,就把它当作练暗器的鹄子,诸位身上带什么,便用什么,随意用什么手法全行,但有一点,可得先说出部位来,说哪儿打哪儿,中鹄的公贺一杯,不中的或打歪的,罚酒三杯,怎么样?”
秃鹙孟扬道:“我看还是请金大姑领个头吧!”
虎姑婆道:“好吧!我就领个先,怎么我那二妹还不来呢?”
孟扬笑道:“她同我老三一路去,可能两个谈得投机了,把这里的事给忘掉啦!”
虎姑婆她知道恶麻姑有这个毛病,最是贪淫,而那熊飞也是恋花的能手,或许两人真的玩上了。
她念头一转,顺手从腰中抽出飞刀,笑道一声:“献丑了!”
但见她两手频挥,飞刀从她手上飞起,一柄接着一柄,划出道白光,分射木板上的两人。
同时之间,她口还高喊着全身部位,木板上嚓嚓连响,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转眼之间,二十四柄飞刀,一柄也没留下,全扎中她喊的部位,鲜血随着刀刃外淌,但全不是致命之处。
看得另一株树上的南宫玉燕,忍不住眼泪直流,心中暗为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叫屈,死得太惨了呀!
第十五章
且说朱燕和南宫玉燕两位姑娘,眼看着那虎姑婆施展飞刀绝技,分打木板上那被红绸子裹紧的两人。
但见二十四柄飞刀,化成两道银线,分射左右,只见白光,不见刀片,耳听刀穿木板声,嚓嚓连响。
隐身在树上的姑娘,两颗芳心,随着那嚓嚓之声,蹦蹦乱跳,一阵心酸,眼泪直流。
两位姑娘一样的想法,心中都在暗忖道:“脏平儿和娟姑娘这样死去,太惨了,眼前只有待机出手,非得把这恶龙谷的人剑剑斩绝,难消心头之恨。”
就在两位姑娘正为司徒平和杜小娟悲伤之际,忽听那丑汉冷云道:“金二姑和熊老三这两个人是怎么搞的,还没有来呀?岑大姑这样好的功夫,他们偏没福瞻仰。”
虎姑婆笑道:“那没有什么,不必等他们了,我已露过手了,现在该各位施展啦!”
平台上坐着的人是不少,但因虎姑婆施展了绝技在前,自己再出手也不会比人家高明,是以大家面面相觑,都迟疑着不敢争先出手。
虎姑婆却有点儿误会,以为那些人是心肠软了,她本意是拿这法儿来震慑群贼的,可没想到这些人全都不敢下手,不禁有些扫兴。
于是冷笑了一声道:“听说各位在江湖上,也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今天被几个初出茅庐的小辈,赶得走投无路,我想那绝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心肠太软了,难道你们没听人说过,‘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吗?哈哈!哈哈!”
她这几句话,本就说得火气十足,平台群贼有不少都变了脸色,在最后她又打了两声哈哈,真个冷讽热嘲,群贼如何受得了。
秃鹙孟扬先就动了火,大喝道:“你们都不出手,瞧我的吧!”
说着,探手革囊中,摸出来六支五毒白虎钉。
钉长三寸三分,粗有半寸,全都经毒药熬炼过,只一中上,见血封喉。
他把毒钉在手中一扎,朗声道:“孟扬在各位面前献丑,我今天要打出一个名堂来。”
“好!我们正要见识孟老绝技,不知打出个什么名堂,说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
群贼中,有人一响应,立时就掌声如雷,劈劈啪啪,一阵鼓噪喝喊。
孟扬尚未出手,先就获得了一阵彩声,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微微一笑道:“我要两手互发,各打出一个‘三元及第’来……”
“好!看你这乡试第一,怎样打出个解元来!”有人高喊了一声。
孟扬道:“瞧我打他们丹田,使得他们大解小解!”
喝声方住,反手一抖,但见一道寒光微闪,跟着就听噗噗两声。果然两钉齐中板上两人的“关元穴”。
须知这“关元穴”就是道家所说的丹田,在脐下三寸,深部容小肠,近膀胱,脉贯腹壁神经,为任脉经穴。
秃鹙孟扬双手各发一钉打出,真的是钉不虚发,正中鹄的,穿透小肠,逼压膀胱,伤及大肠,噗嗤一声,屎尿和血,一齐射出。
贼群中突有人高喊道:“好!真个的大解小解全解了,还披了红呢!”
又是一阵阵的喝彩之声,孟扬也就越发得意了,手中又托出两支白虎钉来,笑道:“这一回该京试第一中会元了。”
笑语声中,两钉齐出,正中“膻中穴”,位在两乳正中,正当心窝,红绸子上立时沁开一大片血水来。
群贼更是连声喝彩,喊道:“孟老儿,看你状元及第了。”
“好!”孟扬应了一声,双手再连扬,又是两支白虎钉打出。
这一遭,正打向木板上两人的“神庭穴”,头骨立碎。
虎姑婆笑道:“孟秃子这手‘三元及第’真有功夫,老身佩服得很!”
丑汉冷云道:“岑大姑,你总可以揭开迷底了吧!”
虎姑婆笑道:“那是当然,我只须扯下那红绸,管保会使各位大吃一惊……”
秃鹙孟扬笑道:“我却不信,除非他是那飞天牛郎。”
虎姑婆笑道:“虽不是小牛郎,但也差不多……。”
她说着,又是一声狞笑,大步向右边木板走去。
到了跟前,又回头笑道:“大家可要看清楚了,瞧!是什么人?”
话声中,倏的一伸手,揭下了木板上那人面上的红绸。
她这一揭不当紧,那隐身在树上偷窥的两位姑娘,一颗心都几乎跳出腔子来,一手按住剑柄,就待要亮剑下纵,和群贼拼命……
而那虎姑婆宛如碰上了恶鬼,凄厉的一声狂叫,顿时呆若木鸡,愣在了当地。
那席上群贼,也看清了那木板上死人面貌,也是齐声惊叫。
原来那木板上哪是什么司徒平,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竟然是恶麻姑金高,难怪虎姑婆吃惊得愣住了。
同时,那席上人群,也一窝蜂的涌了过来,拔刀的拔刀,解索的解索。
秃鹙孟扬却是关心着他那三弟熊飞,所以对另一块木板上之人,就起了疑心,纵了过去,一伸手也就揭下那块红绸来。
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枭鹰熊飞,登时哭喊道:“老三,你死得太冤了……”
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没想到虎姑婆所说的活宝,竟会是自家人。
可是也太奇了,明明看到那恶麻姑和熊飞两人,刚刚纵出庄去,两块木板就抬了上来,怎么掉换得这么快法。
秃鹙孟扬捶胸顿足,状如发疯一般,举着双手哭叫道:“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兄弟了,老三,快说!是什么人把你治住的呀?”
枭鹰熊飞人早死了,哪还会指出摆弄他的人来。
虎姑婆也顿着脚,把地皮踩得巨响,叹了口气道:“我这是发的什么疯?无缘无故耍噱头,怎知却自相残杀起来。”
秃鹙孟扬厉声喝道:“老鬼婆子,我三弟已死在你这活宝上,你还在卖弄,快还我老三一条命来!”
虎姑婆道:“孟秃子,你说话可得有个分寸,我那二十四柄飞刀,打得刀刀透板,可没伤着板上人毫发,如没有你那什么‘三元及第’,他们会死吗?你叫我偿还熊老三一条命,那么我金二妹子的命找谁去赔?”
丑汉冷云插口打着圆场道:“二位也别争了,我猜你这恶龙谷,必定出了奸细……”
“奸细?”虎姑婆闻言怔了怔,突的大悟,赶忙一叠连声的喊道:“来人呀!快叫那些抬送活宝的人一齐来。”
任她叫破了喉咙,怪了,就是没有人答应一声。
这一来,她越发的急了,一顿脚就纵下平台,直朝庄院门口扑去。
那里是一排木房,经常住着有二十多个匪徒,但这时却冷清清的不见一人。
虎姑婆此际已犯了凶性,她拳脚齐施,踢打得门窗碎飞。
等她进去一看,更是怒火高涨,气得哇哇怪叫不止。
她也真的够狠,许是气愤攻心,使她发了疯,一见木屋中那些人,全被点了穴道,横七竖八,倒了满屋,一时激发了她那残忍的凶性,掌扫脚踢,二十几个人全都毙命在那拳脚之下,糊糊涂涂的死去了。
经过了这一阵血腥的屠杀,她火气稍敛,桀桀怪笑声中,纵出了木屋,又奔向那厅前平台。
丑汉冷云迎了上来,问道:“岑大姑,你找到了奸细吗?”
虎姑婆冷冷的道:“全被我宰光了!”
秃鹙孟扬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虎姑婆道:“全是我谷中的弟子。”
丑汉冷云道:“你可问过他们受何人主使……”
虎姑婆闻言,怔了一怔,突的大叫一声,道:“我又杀错了?”
冷云见状,不由也吃了一惊,忙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啦?”
虎姑婆道:“我那守庄二十几位弟子,全被人家点了穴道,我连问也没有问,一气之下,全都打发了……”
她话没说完,冷云插嘴道:“大姑,也不是我冷云说你,这件事实在做得太冒失了,总得留个活口,问一问事情怎么来的呀!”
虎姑婆倏的一瞪怪眼,道:“好小子,你这不是马后炮吗?有主意为什么不早说?”
冷云虽听她这话是不讲理,但却不敢顶撞,忙又改口道:“大姑还没说那活宝是什么人呢?竟会这挪移大法,我得见识一下。”
虎姑婆道:“他就是你说的那小牛郎的前站,脏孩儿司徒平呀!还有一个姓杜的小姑娘!……”
“司徒平?”冷云惊叫了一声,接着又道:“那小子可是人小鬼大,放不得的,他要是一离开这恶龙谷,祸事就来了……”
他话音未落,倏的大厅房顶上,有一个小孩的口音笑道:“癞蛤蟆!你别乱恭维人,我司徒平还没有你说得那样没出息,对付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还用得上去请神!”
他话声方落,虎姑婆可就沉不住气了,桀桀一声怪笑,顿足窜入厅中,一转眼又纵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根鸠首拐杖,身形一个急旋,人就上了房。
就凭虎姑婆进厅、上房,这份快捷,武林中确属少见。
那司徒平也早亮出了手中七宝鞭,偷空打量这虎姑婆,真个生得怪相。
但见她生得虎头燕额,身躯伟岸,哪像是个女人?
一头花白头发,宛如野鸡窝样的,蓬在头上,两只碧眼闪闪生光,再配上那付长马脸、鹰鼻、鹞眼,倒吊眉毛招风耳,简直就是一只母老虎成了精。
司徒平单看对方这副长相,心中先就吃了一惊,暗忖:“这老东西准不是吃人饭长大的,怎会生成这样的长相?”
他一念未已,虎姑婆鸠首杖已然打到,真个是杖风重如山岳,招式变化莫测,任他司徒平功力已臻上乘,却有些儿个招架不住。
此际隐身在大树上的两位姑娘,见状知道不能再躲了,各自娇叱一声,从大树上飞掠而下。
朱燕一顺手中玉斜剑,直奔秃鹙孟扬。
南宫玉燕也是剑走“天马行空”,扑向了丑汉冷云。
那孟扬正自心痛三弟惨死,一见扑来的小姑娘乃是朱燕,他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厉喝一声,道:“小丫头,在秦岭饶了你一命,你这又自己送上门来,今天再也不能放你了。”
朱燕娇叱了一声,道:“呸!别朝脸上贴金啦,在秦岭不知是谁放了谁呢?今天就是给姑娘磕头,我也不饶你。”
话声中,玉斜剑寒芒撩起,逼了上去。
秃鹙孟扬怪眼中喷出火来,嘿嘿一阵怒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随着他那怒笑未歇,双爪探出,五指箕张,扑上来迎着朱姑娘的玉斜短剑抓去。
原来秃鹙孟扬的一身功力,全都是在这一双手掌上,刀剑划上,也不过是一条白印儿,但如被他抓上,他能借物传力,将毒功过在对方身上,而使敌人先失去战斗能力,最后也不免中毒而死。
朱姑娘虽不知对方毒爪厉害,但准看得出人家那一双鬼爪子上必有功夫,要不然,也不敢动手去抓兵刃。
她怎么能敢让对方抓住,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身形轻旋,短剑倏撤又出,迎着来势,玉腕一翻一推,寒芒吐出,削向孟扬的手肘。
秃鹙孟扬连人带掌,扑去之势又急又猛,他是气怒攻心,恨不得抓住小姑娘撕个粉碎,方消胸中之气。
哪知小姑娘滑溜得很,竟然来了个旋身,而使孟扬在倏忽之间,走了空招。
孟扬也是在江湖上成了名的绿林道,一招走空,就知不好,赶快拿桩应变,朱姑娘玉斜挟着一溜寒光已然扫到,剑锋径削双肘。
孟扬不由得心头一震,情急之下,借着前扑之势,硬把身形一拧,双掌向侧面推出,用了一式“横身打虎”的招数,动风袭打朱燕肩头。
他这临时变招迎敌,在力道上就无法用足劲,所以双掌推出,只不过有个三五成的功力。
朱燕冰雪聪明,又生成刁蛮性子,一见孟扬仓促变招,准知道力未用足,心忖:“我要打你个心服口服,让你知道姑娘厉害。”
念头转处,猛的将玉斜剑一收,暗提丹田之气,错步回身,也倏然迎着推出了一掌。
但见两股劲疾无涛的狂飙,骤然相接激撞,“轰”然一声闷响。
秃鹙孟扬可真看不出小姑娘有这么高的功力,立被震得上半身乱晃。
小朱燕也被震退了一步,但却神态自若。
双方对了这一掌,无疑断送了秃鹙孟扬的一世英名,因为人家小姑娘才多大的年纪,而他孟秃子却是以两只鬼爪子饮誉江湖,今天竟然阴沟里翻船,对方以单掌胜了他的双掌。
这一来,孟扬可不禁一怔,跟着就是惊怒交炽,陡然虎吼了一声,两手用足了全力,猛扑而上,两人立时就战在一起,展开了一场生死的搏斗。
另一边南宫玉燕和那丑汉冷云,闹得更是离了谱,因为南宫玉燕曾听丑哪吒说过,当年一力降十狂的一场事,冷云之父,毒龙冷残乃是十狂之首。
南宫玉燕心中一动,就存心要斗一斗这丑汉,于是照面一招,就是煞手,逼得冷云也退后了两步。
冷云心中方一惊,她却咯咯一声娇笑,道:“哟!我对一个小辈人物,怎可以用剑呢?那样岂不失了身份?”
冷云闻言,丑脸一阵涨红,喝道:“臭丫头,你倒冒得大气呀!”
南宫玉燕笑道:“这怎么是冒大气呢?我是和你没见过面,令尊冷残冷大哥和我却不是外人哩!”
她这一声冷残冷大哥,叫起来娇脆悦耳,但是冷云听起来,却不禁怒火高涨,心忖:“我爹几时认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妹妹……”
须知冷云此时的年龄,都已三十出头了。而那南宫玉燕,也不过十四五岁,作他冷云的女儿也还差不多,如今却冒高了一辈去,心中大不高兴,冷哼一声,道:“臭丫头,你倒是扯得满,充起大辈来了。我问冰,你今年多大了?”
南宫玉燕咯咯娇笑道:“小子,你用不着问我多大,人大不值钱,要牛大才值钱哩!不信,你可以回家问冷残冷大哥去呀!”
她这么一声一个“冷残冷大哥”,却使冷云有些忍无可忍了,怒喝一声道:“好贱人,满口胡扯,我看你是找死!”
南宫玉燕也是秀眉倏竖,娇喝道:“小子,你敢辱骂长辈,小心天雷劈了你呀!”
她这一骂,丑汉冷云越发的怒不可遏了,虎吼一声,扑了上去,骈起二指,就朝南宫玉燕胁下便点。
他出手可说得快捷如电,但是小姑娘南宫玉燕却也不慢,手腕一翻,长剑一招“叶底藏花”,寒芒闪处,削向冷云手腕。
这一招,小姑娘用的是以攻为守的妙着,玄奥已极。
冷云不由吃了一惊,迅将手腕一缩,跟着揉身进步,一掌又劈向小姑娘头顶。
这一掌来势厉害,南宫玉燕却不敢硬接,晃身闪了开去。
冷云都已气破了脑门,哪肯就此罢手,错步转身,又扑了上来,两人就战在了一处。
双方动上了手,也不过就是转眼间的事,在大厅房顶上的司徒平,一条七宝诛心鞭抵住了虎姑婆的鸠首杖,已然有些抵敌不住了。
而那虎姑婆却是越打越猛,乱发戟张,眼露凶光,看去格外怕人。司徒平的心中,也就更慌。
蓦地身侧有人大喝道:“你这小娃儿也太没出息了,对付一个不成才的毛贼,也收拾不下来,功夫练到哪儿去了?”
司徒平抽空看去,见是倒坐寺的那香火婆子,在她身后一排站着四个人,乃是白衣女郎徐莹、丑尼无缘、温素梅和杜小娟。
那虎姑婆一眼看到,认出来正是自己的对头克星聋哑婆婆,宛如似老鼠见了猫,锐气立挫,虚晃一杖,便待向房下跳落。
就在她身形方动,倏闻身后有一人笑道:“鬼婆子,你要打算走吗?那可不行。”
虎姑婆看去,认出来是徐莹,也不敢答话,又向旁边纵了出去。
丑尼无缘一抡手中旭光轮,斜纵出去,拦住了路,冷笑道:“你这鬼婆子听到了没有,我师伯不准你走哩!”
虎姑婆转回头又朝另一个方向纵去,但见人影一闪,一排站着三个人,是那司徒平和杜小娟、温素梅,是一剑两条鞭,截住了去路。
司徒平笑道:“我们聋哑师伯,早吩咐过了,不准你走,她的话就是阎王帖子,注定你非死在这里不可,还打算跑到哪里去,识相点,干脆将脑袋伸过来,让我一鞭砸碎,也省点事。”
他说着话,一抖手中七宝诛心鞭,就卷了上来。
虎姑婆见走不了啦,凶性大发,怪眼一瞪,转向聋哑婆婆喝道:“老乞婆,你不要逼人太甚,在这恶龙谷囚禁了我十年,难道不够?真要不依不饶,我只好和你一拼了。”
她说话之中,抡起鸠首拐杖,便向聋哑婆婆打来。
聋哑婆婆冷哼一声道:“孽障,我困你在这恶龙谷,是要你静思悔过,哪知你却怙恶不悛,可怪不得我对你不容了。”
说着,右手一伸,便将那鸠杖抓住,跟着左手一骈二指,就点向对方心窝。
虎姑婆忙一闪身,就势一夺手中鸠杖,另一只手,却推出了一掌。
聋哑婆婆冷冷的道:“我说你怎么会这样的胆大妄为,原来已练成了传导气功,越发的不能轻饶你了。”
虎姑婆身形猛一闪,躲开了聋哑婆婆的金刚指,用力抽夺鸠杖,却没能夺回,贯劲推出的一掌,却已将新练成的传导气功,施展到十二成的功力。
可是,对方宛如不觉,心中不禁大惊,正打算松手丢下鸠杖,夺路逃走……。
聋哑婆婆倏的慈眉一扬,就势抓紧鸠杖一扯一送,虎姑婆却有些吃不住劲了,身形向前一伏,这才松了手。
耳听聋哑婆婆一声大喝道:“孽障,还不纳命来!”
虎姑婆闻声心中方一震,倏觉胁下一阵奇疼,惨叫出来半声,人已昏死过去。
原来聋哑婆婆就势竟将那根鸠杖,横着从她右胁插了进去,贯穿肚腹,从左胁扎了出来,闹了个横贯胸臆。
聋哑婆婆一杖扎死了虎姑婆,轻声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号声中,就势一脚,踢了出去。
那虎姑婆一个尸身,宛如断线风筝一样,从大厅房顶,直向房下跌去。
这一来,在那平台上的群贼,见状吓了个魂飞天外,谁不怕死,发一声喊,纷纷向庄外冲逃而去。
那秃鹙孟扬睹状,心中大震,收爪一晃,就待逃走……。
谁知,就在他方跳出圈外,司徒平截住了他的退路,振腕一抖手中七宝鞭,缠住了他的双腿,又一抽一扯,顿时摔了他一个跟头。
朱燕姑娘已恨透了这老小子,就势一剑横扫,齐腰挥成了两段。
另一边的丑汉冷云,越发的不济了,睹状怔得一怔,南宫玉燕剑锋已到,寒光闪处,卸下来他一条左臂。
小姑娘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笑道:“小子,快逃命去吧!我是看在冷残大哥的面上,饶你这一次,还不快滚!”
冷云也不再气怒了,眼前顾命要紧,一声未哼,咬牙强忍住奇痛,顿足纵出墙外,亡命的飞逃而去。
正当那虎姑婆授首,群贼散去,小姊妹们方聚拢一起,互相寒暄未已。
倏然之间,房上一阵轻风扬起,彩霞也似的飘落两人,一是那恨水女魁辛荑,仍然娟美如花。
另一人却是位怪状道人。披着满头白发,面目又窄又长,半截眉,吊客眼,怀抱两柄晶光闪闪的宝剑。
两人一落地,那怪状道人先就打了一个哈哈,道:“贫道来迟了一步,岑大妹子就遭了毒手,想不到颜老婆子你装聋作哑多年,手下还是这样的狠呀!”
聋哑婆婆闻言,再一打量对方那份长相,不由暗自一惊,忙道:“原来尊驾是当年百毒宫漏网的余孽,毒心道人左雷,你倒是活得好长命。”
左雷狂笑一声,道:“颜老婆子,你的记性不坏呀!还能记得我左雷,今日相遇,撇开虎姑婆这一场不说,当年那笔账,咱们该作个了断吧?”
聋哑婆婆道:“我早有心除你,只是未得其便,今日相遇想你也该遭报了。”
毒心道人左雷道:“咱们用不着在口舌上争,你可敢随我到北高峰上,作一场生死决斗吗?”
聋哑婆婆道:“龙潭虎穴我老婆子也敢去,要走就快点!”
毒心道人应了一声:“好!”
陡然仰天一声长啸,声出人已如闪电般,飞奔而去,而那啸声,仍然无遏,浩浩荡荡,震得数人耳鼓作响,心中烦促。
啸声越去越远,但那余音,仍然响彻穷山,老大一会工夫,方才停住。
聋哑婆婆微微哼了一声,等到那毒心道人左雷的啸声方住,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首向天,也自发出一声长啸。
她这一声,却较毒心道人左雷的啸声,清劲高亢得多,直有穿金裂石之感,声音虽是劲急凌厉,但含气敛劲,一听而知犹有余力。
司徒平等人,除了那白衣女徐莹外,全都觉得心悸耳鸣,急忙暗运内功相抗。
聋哑婆婆这一声长啸,足足有半盏茶的光景,才突然收住。
这偌大一个庄院之中,忽然静寂下来,静得有些异常,连平台上那些个人,也都泥塑木雕般,呆立如痴。
乃因那聋哑婆婆的啸声,太过劲厉震耳了,所以停歇之后,四周便似乎特别的寂静。
等到众人惊觉之后,再看那聋哑婆婆时,早失所在。
朱燕忽然一指那恨水女魃辛荑道:“这贱婆娘就是阴山女妖,害人多了,不能放过她。”
说着,抡剑先上,跟着那南宫玉燕、杜小娟、温素梅、丑尼无缘等,也各一顺手中兵刃,齐扑了上去。
辛荑却是毫无惧色,咯咯笑道:“你们这就是侠义道呀?打算仗着人多群殴是不是?姑奶奶可不怕你们。”
徐莹突然娇声道:“燕妹妹,你们且退下来,让我见识一下人家阴山派的武学。”
丑尼无缘接口道:“好哇,燕妹!咱们退到一边去,有我师姊出手,女妖她准走不了。”
司徒平笑道:“那不行,我早看上她了,谁也不准抢我的。”
恨水女魃辛荑一听司徒平说“看上她了”,她心中一喜,抛了一个媚眼,咯咯笑道:“哟!还是这位小兄弟知趣,我怎么不早遇上你呢?”
司徒平笑骂道:“你这不识羞的贱货,小祖宗是看上你那颗脑袋了,你要是知趣的话,就快伸过来,让我这条七宝鞭发个利市,也出一口闷气。”
他说着话,一抖手中七宝鞭,怪蟒也似的,迎头盖了下去。
辛荑闻言,才知自己是表错了情,不由恼羞成怒,娇喝道:“好小子,你必是活腻了,看我先宰了你,再杀那几个小妮子。”
司徒平笑道:“别冒大气,咱们手上看功夫!”
话声中,右手微微一抖,七宝鞭呛啷一声响,如一条怪蟒样的,直竖起来,跟着一抽一递,“唰”的一声响,直朝辛荑腰上缠去。
恨水女魃辛荑仗着自己新练成的传导气功,手中剑又是一件神物,无坚不摧,心中还真没把司徒平放在眼里。
她一见司徒平七宝鞭从右扫来,手中剑迅快一落,一招“苍鹰剔翎”,向鞭梢上削去。
哪知,司徒平鬼得很,不等剑落,倏的已将软鞭掣回,身子一矮,招化“滚龙晒鳞”,七宝鞭掠地横扫,缠向敌人双足。
辛荑一剑走空,蓦见对方鞭又扫到,不禁心中一凛,赶忙一提气,平地拔起丈余,躲过了那一鞭,跟着身形一个侧转,剑走“玄鸟划沙”,直刺下来。
司徒平用了一招“抬头望月”的式子,手中七宝鞭一扬,“摘星换斗”,夹着一股寒风,向对方剑上迎去。
鞭剑相触,“呛”的一声响,冒起一片火星。
司徒平被震得向后一个倒坐,人就斜伏在地上,跟着腾身纵了起来,抡鞭又扑了上去。
那恨水女魃辛荑的身形,却被震飞出去丈许远近,立觉胸臆之间一痛,真气大损,暗道一声不好,身形已飘飘坠地,连晃了几晃,几乎站不稳。
就在这时,倏见司徒平已然扑至,七宝鞭直向顶门砸来。
这一来,辛荑不由心中惊慌,看不出对方小小年纪,竟有这么高的内功造诣。
她哪知司徒平年纪虽小,一身功力,乃是练的“万乘真经”,少说也抵得上二十年的苦练。
妖女辛荑心惊之下,身形向前疾纵,用了一式“仙人换形”的招式,闪向司徒平身后,右手收剑,左手一扬,蓦见一蓬惨碧光华,直向司徒平罩下。
徐莹见状,忙喊道:“平师弟小心,她这是阴山派的五阴磷火弹,还不快些躲开。”
司徒平笑道:“师姊请放心吧,我早知道她什么东西变的了。”
话声中,他不闪不避,探左手推出了一掌,跟着右手猛的一振七宝鞭。
先是那蓬惨碧光华被掌风一卷,斜飞向大厅房顶,只听轰然一声,爆炸开来,化成一团烈火,顿时间,浓烟冒起,烧了起来。
在他一振手中七宝鞭时,疾射出来一支钢羽鸟翎,打向辛荑的右肩,闹了个穿肩而过,痛得她几乎昏了过去,她哪还敢再战,惨哼一声,翻身飞纵而去。
司徒平见状,一顺手中鞭,方打算追下去。
徐莹拦住道:“平师弟,穷寇莫追,放她去吧!”
此际,天色已露曙光,忽然起了风,那大厅上的火,借着风势,蔓延得很快,转眼间烈焰腾空,满天金蛇飞舞,浓烟罩严了恶龙谷。
丑尼无缘道:“火势已起,如果引着了枯树荒草,咱们可就走不成了。”
徐莹接口道:“对!咱们得快走,莫等惹火烧身,可就糟了。”
温素梅秀目眨了两下,道:“咱们这就回去吗?……”
无缘笑道:“谁说回去了,还有好戏看呢!走,北高峰去看聋哑师伯神功降魔去!”
就在烈焰浓烟中,飞窜起六七条黑影,直朝庄后峰上奔去。
等他们一行人跑到了峰腰,再向下看时,只见浓烟迷漫,烈焰汹涌,已成了一片火海。
朱燕忽然想起一事,忙向司徒平道:“脏平,你在庄中是闹得什么把戏,竹林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木板上是你和娟师妹,在他们显能耐时,我和玉妹妹眼泪都急出来了,哪知揭开了谜底,怎么变成了恶麻姑和夜猫子了……”
南宫玉燕接口道:“是呀!你们怎么搞的吗?”
司徒平笑道:“那全是聋哑老师伯和徐师姊的手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闹的呢?”
原来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在那谷口之处,遇上了恶麻姑金高。
那恶麻姑别看长相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丑样儿,但她生性奇淫,且又特别喜欢刚成年的小娃儿,说什么“童子鸡”滋养补阴。
所以,她一看到司徒平,已然馋涎欲滴了。
也怪司徒平太大意,只顾得去追那恨水女魃辛荑,就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恶麻姑冷不防斜刺里打出了一物,抖开来扬起一层薄雾,入鼻有一股异香。
她这种东西,名叫迷魂小桃红,乃是苗疆桃花瘴的一种,人只嗅到,立即昏睡不醒。
司徒平和杜小娟两人,哪知有人暗算,等到发觉时,一阵天旋地转,就栽倒地上,糊糊涂涂的落入人手。
另一边倒坐寺中的聋哑婆婆和徐莹两人,见谷鼎等人去了一日夜,连个消息都没有,准知道是出了事。
于是,两个人急急赶了来,方入谷口,就发现了丑尼无缘和温素梅两人。
以聋哑婆婆和徐莹两人的武功造诣,救下两人当非难事,何况她们的地势又熟,举手之间,就把两人救下了冰崖雪壁。
细问之下,才知谷鼎已坠入毒龙潭,司徒平和杜小娟已然深入,料定必也是遭了险。
正当朱燕和南宫玉燕隐入竹林之际,聋哑婆婆和徐莹两人,也早就到了,只是因行动隐秘,未被发现。
在朱燕两人纵上树去偷窥时,聋哑婆婆也早隐在另一棵大树上,心中在着急,筹思着打救司徒平之策。
恰好那枭鹰熊飞要陪恶麻姑去取飞刀,于是登时计上心头,两人微一计议,由聋哑婆婆去拦截恶麻姑两人,徐莹去制止那几个庄汉。
一报还一报,恶麻姑也在不防之下,被人制住,全都点了重穴。
聋哑婆婆身形好快,宛如一只大鸟似的,挟起两人飞身进庄,正好徐莹也制住了那几个庄汉。
就这样轻易的就掉了包,促成虎姑婆自己人的一场闹剧。
徐莹边说边走,小姊妹们也笑得前仰后合。
南宫玉燕却噘起来嘴道:“真冤枉!我们在树上还哭得不得了呢?谁知是那两个货色……。”
她话未了,众人又笑了起来。
朱燕叹了一口气道:“虽然除去了虎姑婆,但是鼎哥哥他……”
语未尽,泪先流,顿时有好几个人,也都跟着唏嘘起来。
哪知此际的牛郎谷鼎,也真的遭到了无比的险难。
当他被虎姑婆一掌震下毒龙潭时,幸而他一身功力非凡,落地并没有受到损伤,只是那热浪难耐,还有一阵阵硫磺的气味扑鼻。
谷鼎运气闭住呼吸,同时扫目打量四下里形势。
忽然一股冷风吹来,在这极高的热度中,感到这阵风特别的阴寒,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心中陡的一惊,赶紧又盘膝坐在地上,一边运气调息,一边暗忖:“这深坑中既有冷风吹出,必然会有一条岔道,绝地逢生,何不探他一探。”
心念方动,倏的从另一条岔道上,又吹来一股热气,在这忽冷忽热之下,任他有一身盖世奇功,身上立即生出一种强烈的反应,觉着一阵灼热,出了一身大汗。
热浪甫稍歇,倏的冷风又至,谷鼎心中一动,暗道一声不好,心忖:“就这样一阵奇寒一阵燥热,时间长了,再壮的身体也得生病,还是早离开此地为宜。”
他念头转处,就站起身来,仰首向上看去,见上面像一个大井口,离地少说也有六七十丈,凭自己的功力,绝无法攀援上去。
再扫目打量周围,看那断崖石壁上,现出无数洞穴,都可容得一人进出。
这一来,他却作了难,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进入哪一洞穴才好。
就在这时,忽见左侧一个洞中,有两点青光闪动,慢慢的向外移来。
谷鼎不禁吃了一惊,右手紧了紧金钩剑,心想:“这必是一种怪兽,可不要饱了兽吻才糟呢!”
他一念未了,就见那两点青光,从一个洞里,伸了出来。
定睛看去,见是一只全身乌黑的怪物,满身硬鳞,有点像似“穿山甲”,但在头顶上,却生着一只肉角,红得像鸡冠样的,下半身仍掩在洞中,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相。
那“穿山甲”般的怪物,似乎胆子很小,身子才伸出来,倏的又缩了回去,过了一阵,又试探着伸了出来。
谷鼎心中一动,心道:“这样胆小的怪物,不知会不会伤人,何不给它一剑试试?”
心念动处,就轻轻移过身去,待那怪兽方又向外探身之际,突然一剑刺去。
“呛”的一声,火星冒起老高,剑是剁在那怪兽身上了,但是它那硬鳞,比钢铁还坚,金钩剑竟然伤不了它。
那怪兽乍受突袭,从鼻子里呼的喷出来一股白雾,瞬间又缩回洞去,连那双眼的青光也消失了。
谷鼎长吁了一口气,一时间就怔在了当地,眼看着一个个的小洞,他是哪一个也不敢轻进。
就这样,就坐在了那洞口,调息养神。
奇怪的很,他一移动了位置,竟然寒热不侵了,冷风热气,只在他身前五六尺处打旋,并不挨近身来。
也不知过了好久,他却朦胧入睡,也许是累极了,睡得还是十分香甜。
等他一觉醒来时,甫睁眼大吃一惊,但见金光霞彩,耀眼精光,等看清楚了,不禁暗自失笑。
原来日光直射而下,石壁反映,蔚成异彩。
突然肚中一阵咕噜噜乱响,才想起自己已经两日夜没有吃东西了,同时,嘴里也觉着有些苦干难耐。
他这时又饥又渴,像他这样身怀武功的人,三五日不吃饭,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如不喝水,那就不成了。
在饥渴难忍之下,倏的又想起那怪兽,心忖:“如能捕它一只,饮血食肉,不就可以疗饥止渴了吗?”
念头转处,勇气突增,顺着夜里那怪兽现身的洞穴,就俯身走了进去。
洞中十分宽大,宛如是条地道一般,地下也甚为平坦,没有一点儿坎坷。
摸着走了约有一盏茶光景,地势忽然更是广阔了,目光到处,就见两边又有无数小洞穴。
小穴不深,约有三尺模样,每一个洞穴中,都蜷伏着一只小怪物,有小狗般大小,全都是用两足掩着头部,睡着不动。
谷鼎不禁暗暗惊奇,心忖:“这都是什么怪物呀?”
他心中讶异的想着,脚下仍然探索着前进,走没几步,忽听一阵“呼隆隆”的声音震耳,慌不迭循声看去。
这一看不当紧,吓得他几乎转身飞奔回来。
原来那声响从一个大岩洞中传出,在里面伏着一个庞然大物,宛如一座小土丘似的,那呼隆隆的声音,乃是那怪物沉睡所发出的呼吸声。
谷鼎心忖:“这怪物必是穿山甲的老祖宗,怎么这样大法?”
忽的有一股清香扑鼻,扫目看去,见那大岩洞中的角落里,堆着一堆东西,隐隐发光,像似一团轻飘飘的浮云。
他实在是被饥渴逼得受不了啦,仗着胆子,小心的蹑着脚步,移了过去。
越走得近,那清香之气越是充鼻,同时好像精神也好得多了。
身临切近,仔细的打量那东西,见是一种菌生物,堆满了壁角,每一个都有酒坛大小,体积宛如一片浓云。
谷鼎也是真的饿极了,也不管是什么东西,能吃不能吃,当下捧起一个来,张嘴就先咬下了一口。
那东西甫一入口,一阵清香甜美,微微带着一些苦涩,且还冒出白浆来,越加觉着好吃。
饿狠了,也渴极了,捧着一阵大嚼,顷刻间吃去了一半,顿时精神立振。
他担心被那怪物发现自己,连忙又取了一枚,悄悄的走出室外。
谷鼎自吃了那奇异的东西之后,不但精神百倍,而且眼睛也较方才亮得多了,就试探着找出路。
但是,这里好像是深入地底,哪里有出路?
正在彷徨无计之际,忽见洞底深处,有一点亮光闪动,定睛细看,见那亮光是从另一小洞穴中露出。
他这时是一心找出路,也忘了危险,伏身进了那小洞穴。
初往前走时,只能伏着腰,但在走出去七八丈以后,慢慢的可以直起身来了。
那白光也越来越亮,竟有十数点之多,两边洞壁,湿润润的满生苔莽。
又走了十多丈,再仔细打量,不禁一阵狂喜。
原来,他已看出来,在崖壁顶上有一条裂缝,从上面漏下来一丝日光,看样子,离地少说也有四五丈左右,洞径仄得只能侧身方可通过。
谷鼎剑眉微皱,立时有了主意,便将背脊贴着石壁,双足抵住对墙,倒换着,一步一步的向上移。
约有一盏茶的光景,方始爬了上去,人已累得有些力竭神疲了。
他总算是出了困,虽然疲累不堪,但在心情上,却是开朗多了,就先坐在一棵树根上,打算调息一阵再说。
哪知,他经过了这半天折腾,也真困倦到了极处,身方一坐下,便神思迷糊起来,上眼皮和下眼皮,不住交战,说什么也睁不开来。
须知,谷鼎一身盖世武功,哪会这样的不济,原来是他把那奇异的食物吃得太多了,药力行了开来,所以就觉得支持不住了。
在这时,谷鼎也只好把生死祸福,委诸天命了,哪还计及山中的蛇虫狼虎,竟自沉沉睡去。
夜幕慢慢的垂下,林木山石,都变成了一片暗,谷鼎仍然沉睡未醒,仍然睡得很甜。
但在这时,那虎姑婆的老巢,却正处在强敌窥伺之中,朱燕和南宫玉燕,正然为她们的鼎哥哥,痛碎芳心哩!
倏的一声鹤鸣,惊醒了沉睡着的谷鼎。
睁眼看去,旭日已升,晨雾未消,但见满山满谷,都是苍松翠柏。
他不禁心疑,暗想:“这是到了什么地方?燕妹妹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司徒平等人,和南宫玉燕……”
一想到南宫玉燕,禁不住热血沸腾,心中暗叫道:“谷鼎呀!你这是怎么搞的,救人如救火,怎么贪睡起来了!”
他方想到那救人如救火,忽见对面峰后,冒起了一股浓烟,真的是起了火。
在这当口,无暇多想,纵身就朝对面峰上,扑奔而去。
谷鼎施展身形,一跃两三丈,快如飞鸟一般,也就是七八个起落,已到了峰脚,再又提气上纵,手脚齐施,瞬间工夫,人已上了峰腰。
定神向一个山谷中看去,见下面的火势,直如怒涛般卷荡滚动,荒草矮树,只一被火浪卷下,刹时间化成一股黑烟,立被吞噬了。
他心中暗自奇怪,忖道:“这是什么人放的火呢?莫非燕妹妹他们已扫荡了恶龙谷?……”
正忖念间,忽听一阵咯咯咕咕,传来一阵女孩子的笑声,入耳清脆,接着又听一人低声叹道:“虽然除去了虎姑婆,但是鼎哥哥他……”
话没说完,人已悲不成声了,接着笑声变成了嗟叹声。
谷鼎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燕妹妹吗?……”
他暗叫一声未已,人就一纵身扑了过去,口中高叫了一声:“燕妹,我来啦……”
谷鼎他是高兴过了头,身方纵起,不防被一条野藤绊住了脚,一个倒栽跟头,就栽了过去。
朱燕等人,正然为谷鼎的被击落毒龙潭而悲伤,因为那被击下去,深有百丈,又是个火山焰口,就是金刚化身,也得被溶飞灰,哪还会有活命。
正当她们悲痛之际,忽听有人喊了一声:“燕妹妹!……”
众人不禁大惊,心中方说:“这是什么人?……”
愕然之间,就见一条人影扑跌而至。
朱燕眼尖,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已看出来那人,正是她怀念着的心上人。
“鼎哥哥!”喊出来一声,人却“乳燕投怀”般,扑了过去。
她这一声喊,使那南宫玉燕也蓦地觉察,一样的,娇声哀鸣,扑了过去。
刹时间,三个人拥抱在一起。
谷鼎望着两人在傻笑,似有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而那双燕姊妹,却是喜极而泣,竟然哀哀痛哭起来。
站在一边的司徒平,失魂似的发了呆,但那眼中痛泪,断线珍珠般,向下滴个不停。
丑尼无缘叫道:“咦!你们这是怎么啦,鼎兄弟脱险归来,该欢喜才对,怎么哭起来了?……”
她这一句话,闹得几个人都飞红了脸,腼腆着谁也不哼声,但在那泪痕斑斑的脸上,也都现出了笑容。
“咦!千年云苓?这是哪里来的?”
徐莹倏的惊叫了一声,从地上捡起来一物,看着发怔。
谷鼎笑道:“师姊那是我吃剩下的野菌,很好吃呢!”
原来谷鼎在被绊倒时,失手将那云状野菌,扔了出去。
徐莹笑道:“野菌?有这样好的野菌,快说,你是从什么地方采来的?”
谷鼎见徐莹这么紧张的神情,还以为自己吃错了东西呢?忙道:“就是在那毒龙潭底岩洞中采来的,师姊,这东西吃不得吗?”
徐莹笑道:“绝世灵药还有吃不得,我是奇怪你怎么会有这么厚的福缘?”
谷鼎迷惘道:“福缘!这是什么东西呀?”
徐莹道:“这东西是千年云苓,多服可以长生驻颜,练武的人服了,也可以增加功力呢!”
丑尼无缘插口道:“对了,我曾听师父说过,在这恶龙谷中就出产这种东西,原先这地方叫茯苓谷,后来不知为什么改成恶龙谷了。”
徐莹接着道:“我和家师曾无数次的来这谷中寻找,连一点形迹都没发现,却被你无意中得到,岂不是福缘是什么?”
谷鼎道:“茯苓我还懂得,怎么又叫云苓呢?”
徐莹道:“茯苓乃是千年松树脂,渗入在泥土下,日久就变成了茯苓,年代久了,成一种彩云的形状,所以又叫云苓。”
她话音方落,谷鼎倏的探手就从她手中,夺下来那半个云苓。
徐莹不由一怔,心道:“这孩子怎么这样小家子气,任是不世奇珍,那是你的东西,我也客要的呀!怎么夺起来了。”
丑尼无缘见状,也不屑的撇了撇嘴,方待出语讥讽他几句。
就见谷鼎从怀中又掏出来一株云苓,笑向徐莹道:“这一株我吃过了,有些脏,把这一株给你好啦!”
徐莹这才知道谷鼎的用心,并不是小气,而是情动乎衷的一番诚心,一时她倒不好意思伸手去接了。
丑尼无缘却双眉一张,笑嘻嘻的,探手夺了过去,笑道:“我替我师姊收着也是一样,给我吧!”
谷鼎笑道:“那山洞中有好多呢!待我一总采了来,给师姊好了。”
徐莹道:“那倒用不着慌,回头有的是时间,目前还是先到峰顶去看聋哑师伯怎么样了?”
于是,一行人就朝峰顶上爬去。
日色方正午,北高峰顶光秃秃的,没有生着一棵树,怪石林立。
在一处断崖下,直立着两根石笋,高有一丈许,上尖下削。
就在那石笋尖上,盘据坐着两个人,正是那聋哑婆婆和毒心道人左雷。
两人对面而坐,中间相隔约有丈半左右,全都是两掌前推,趺坐得四平八稳,宛如是坐在平坦地上一般。
但是两人这一手功夫,就足以令人目骇神摇,舌挢不下。
谷鼎看着有些奇怪,悄声向徐莹道:“师姊!他们这是在斗的什么功夫呀?”
徐莹道:“他们较量的是无上禅功。”
谷鼎道:“这有什么好比的,大家都老僧枯坐在那儿,到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来?”
徐莹笑道:“师弟,别看你武功造诣不凡,对这样的比武招式,想必没有见过,瞧下去吧!这样的功夫,百年也不得一见呢!”
司徒平插口道:“他们这也是一宗功夫吗?”
徐莹道:“这是一种精神和内劲混合的功夫,道家所谓‘三花聚顶’,佛家称作‘元神出窍’,都是从禅定中练得来的。”
“咦!他们几时换了位置!”温素梅惊愕的叫出来一声。
几人闻声定睛看去,二人果然变了位,但仍是寂然不动,是几时换了过来的,竟没有一人看出来。
眨眼之间,倏见两个人影一晃,位置又变动了。
“咦!又变了!”杜小娟也喊出来了一声。
就这样,那石笋上的两个人,宛如走马灯样的,绕着那石笋旋转起来,在一呼吸之间,频频易位。
看得谷鼎等人,一个个眼花撩乱,无不暗暗称奇。
刹那之间,两人又静坐不动。
毒心道人左雷倏然张目道:“鬼婆子,你的大般若功夫,却奈何不了贫道吧!”
聋哑婆婆也张目道:“臭杂毛,你几时练成了通天总枢上的功夫了,可惜功夫不纯,今天你却难逃公道。”
毒心道人左雷道:“那却不见得,咱们再较量一着看看。”
话声中,倏见他全身缓缓升起,离那石笋约四五寸高,又复坐下。
聋哑婆婆也跟着盘足升起,离石笋约有六七寸高,也同样的降了下来。
毒心道人再度升起,高达一尺,才沉落下来。
他方一落下,聋哑婆婆跟着也升了起来,她仍是比毒心道人左雷高过两寸。
两人这又换了方式,改绕石笋旋转而成一起一落,初时动作较慢,升起的也不高。
经过了三五个回合之后,变得越来越快了,此起彼落,升高由数寸而到了数尺。
约有一盏茶过去,两人倏的又静了下来,不言不动。
朱燕偎在谷鼎身边,悄声道:“你看,那丑老道出汗了呢!”
谷鼎道:“你也注意一下,那石笋也矮了下去哩!”
朱燕定神看去,果见那两根石笋下面的泥土,竟然隆了起来,那石笋却缓缓的向土里沉落,不禁咋舌道:“天哪!真被他们压入土中了,如没有几千斤的力量,哪能办得到?”
旁边的徐莹见状,却神色大变,喃喃的道:“这样再比下去,岂不是要两败俱伤吗?”
谷鼎闻言,心中倏的一动,果然看出来石笋上的两人,真的是势均力敌,也看出来两人的危险来了,心忖:“就算聋哑婆婆的功力略高上一筹,两人比下来,毒心道人固然免不了一死,但是聋哑婆婆也得身受重伤,总得想法子分开他们才好……”
他一念未了,忽见徐莹闪身上前两步,大声道:“师伯!你们这样拼下去,太不合算了,不如由我为你们分开了吧!”
她说着话,飘然走了过去,美眸连眨,寻思着分解的法儿。
石笋上的两人,动也不动,宛如未闻徐莹的话,闭目合睛,神情湛明严肃。
身近石笋四尺左右,立感到强风旋刮得厉害。
她微微迟疑了一下,一面调力运气,蓦地纵上,打算立身在两人中间,双手分推,抵住双方的劲力,就可化解了这一场生死之战了。
哪知,当她方一身临中间,忽然感到两股强不可当的潜力涌起,竟把她托起震开丈多远,急坠下地。
丑尼无缘迅跃过去,接住了她,低声道:“师姊,你觉得怎样?”
徐莹定了一定神,站起身来,轻叹了一口气,道:“唉!那中间乃两人功力胶着的中心,劲力何等强烈,我一挨到边缘,便被那股强力震开了……。”
她边说边想,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了个主意,恰好司徒平正站在她身边,忙向二人道:“平弟和无缘师妹你们助我一臂,这一次咱们三人一同出手,你们两人各运真力先行隔开他们的力道,我趁机纵到中间化解,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没有法子了!”
司徒平和丑尼无缘点头答应,于是三人立即运功调力。
蓦听徐莹一声娇喝道:“动手!”
倏见三条人影,一齐纵起,出手运功向那石笋之间击去。
中间一条白影,迅疾抢向焦点。
哪知,仍然一样,还是身形方一挨近,便被一股绝强的潜力撞回。
但见三条人影一齐震开,纷纷跌落地上,砰匐连声,摔得有点儿痛不可当。
司徒平一龇牙,嚷道:“真干哪!这玩笑开大了。”
徐莹总是功力较厚,并没有像司徒平般摔得躺下,不过这么一来,她倒又被摔出个主意来了。
浅浅一笑,道:“我又想出个法儿来,不妨再试一试。”
司徒平先就摇手道:“我的好师姊,你找别人去吧!脏平儿已领了教,我不来啦!”
徐莹微微一笑,美眸扫向了无缘。
丑尼无缘也连忙摇手道:“你那高明的主意不怎么样,小师妹我也不敢领教。”
徐莹一滩双手,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法可想啦!”
“师姊!让我试试看怎么样?”
徐莹闻声,见是谷鼎,忙道:“师弟,你能行吗?”
谷鼎笑道:“说好的是试一试吗?化解不开两人的功力,还不会照你们那样,也摔一跤吗?”
他这一句话,说得个徐莹俏脸飞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道:“现在由你说得嘴响,等你一样摔跌下来时,我可得说你两句。”
徐姑娘心中这么想,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谷鼎,看他是怎么个化解法儿。
谷鼎慢条斯理的,一径走到离着石上两人劲力焦点三尺左右,才停了下来,仰头观察了好大一阵,方蓦地纵起,落向两人之间。
一阵潜力突的涌起,他虽然不曾像徐莹一样立被震退,却也几乎抵受不住。
但他却不妄用真力去抵挡那潜力,竟然原地趺坐下来,这一来,那股潜力却就无法发挥强劲了。
因为那两根石笋高有丈许,虽然两人神力压陷下去了一截,但还留有八九尺高,加上两个人坐着的高度,少说仍有一丈多高,双方相距也是丈许,无形中这中间地上,就成了死角,劲力再强,也无法达到。
谷鼎一坐下之后,先调运了一下真气,跟着伸右手一招“天王托塔”,发出三成内力,把双方劲气托高。
这一来,双方都不由得身体前倾了,接着左手又猛的挥出,招变“孟贲举鼎”。
刹时间,在两根石笋周围,陡然发出激风烈飙冲荡之声,宛如大河崩堤,双方所发出的真力,都响起轰轰发发之声。
就在那劲风激冲声中,先是那毒心道人左雷,被一股劲力卷出去两丈开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跟着就是聋哑婆婆从石笋上翻跌下来,徐莹嗖的飞纵上前,把她抱住。
刹时间,力消风止,聋哑婆婆慢慢睁开眼来,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叫又经历了一世,不过这件事,干得不漂亮,那左雷呢?”
司徒平道:“大概是离死不远了,躺在那里动也没动。”
聋哑婆婆道:“他如就这样死去,更令我寸心难安。”
徐莹道:“师伯!那是为了什么呢?他是敌人呀!”
聋哑婆婆道:“他虽与咱们为敌,又是邪派中人物,但一生却并无大恶,本我佛慈悲之心,怎可伤人呢?”
丑尼无缘道:“哪管他呢,既然比上了功夫,技不如人,又怨着谁来?”
聋哑婆婆道:“论他武功.,较我并差不了多少,可惜他那通天总枢上的功夫,没有练得完整,以致影响到他功力欠纯,再加上这小娃儿闹鬼,所以他才吃了大亏。”
她一提起谷鼎闹鬼的话,围着她的几个人,全都瞪眼向谷鼎看去,谁也不知道谷鼎是闹的什么鬼。
谷鼎笑道:“老师伯,我这可全是为的你呀?”
聋哑婆婆道:“我不承你这份情,可知你那一托,毁了我一世英名吗?”
谷鼎笑道:“老师伯说得对,但我不服……”
聋哑婆婆冷冷的道:“你有什么不服的?”
谷鼎道:“师伯既然身入佛门,为什么还看不破这名利关系,再说这毒心道人左雷,既被人称为毒心,我不信他一生没有大恶,杀恶人就是为善,我有什么不对?”
聋哑婆婆竟然被他给问住了,笑道:“好小子,你倒真能强辩,算你说得有理,目下我得调息一阵,你们去看看那左雷,如果真死了,就将他掩埋起来,总是武林一脉,不可让他暴尸荒山。”
谷鼎笑道:“这个容易,脏平,你去看看?”
这就是谷鼎的鬼处,他知道司徒平的性情,嫉恶如仇,不要说是死了,就让他还有气,司徒平一样会把他埋葬掉。
果然不出所料,远远就听司徒平叫道:“小师兄,这老杂毛已断了气啦!”谷鼎也不征求铿哑婆婆的意见,回答道:“你就把他埋了好啦!”
徐莹此际已向丑尼无缘要过来那株云苓,送到袭哑婆婆眼前,道:“师伯,您吃了这株云苓吧!立时就可以复原了。”
聋哑婆婆闻言睁眼一看,“哎呀”一声叫道:“这不是千年云苓?你从哪里得来的?”
徐莹道:“这是谷师弟得的,送了我一株。”
聋哑婆婆听了,转目凝神望着谷鼎。
谷鼎微微一笑,就把自己怎样被虎姑婆一掌打下毒龙潭,又怎样发现那硬甲怪兽,以及堆着的许多茯苓,细说了一遍。
聋哑婆婆就越发的惊异了,嗟叹道:“小子,你谷氏门中可能前世积善,才凑合了你小子无尽福缘,你所遇到的怪兽,可知是什么吗?”
谷鼎笑道:“看着像只大的穿山甲。”
聋哑婆婆道:“是的,那东西是有点像穿山甲,其实,那是一只石麒麟。”
徐莹插口道:“师伯,我跟我师父也读过不少书,知道麒麟是种祥瑞的灵兽,听说早已绝种,这石麒麟又是什么东西呢?”
聋哑婆婆道:“自从春秋时,孔老夫子作过一篇获麟解之后,再没听说过有人发现麒麟了,根据《异物志》上说,这东西是古代留存的一种生物,它和麒麟同种,沙门《释宝志》说得比较详细,说是古代甲龙的遗裔,全身长满鳞甲,四足一尾,头顶上生着一个血红的肉瘤。”
朱燕插口道:“那它一定是很凶猛的哟!”
聋哑婆婆笑道:“它也是一种瑞兽,生长在人迹不到的深山里,不吃血食,传说它专掘取千年茯苓和芝草何首乌作食物。”
谷鼎想了一阵,忽然道:“我看到的也许不是石麒麟了,因为它头上生着是一只角呢!”
聋哑婆婆道:“石麒麟因为吃的是茯苓芝草,饮的是雨露,所以寿命活得很长,过了千年,体躯比牛还大,头上肉瘤也就变成角了,而且额下也长出来红鬓子,那就要快变成真正的麒麟了。”
丑尼无缘笑道:“它要真的变成了麒麟,世上是不是还会再出个孔夫子呢?”
聋哑婆婆笑叱道:“小丑秃,胡说八道,麒麟乃是国家祥瑞,它一出世,是象征着国泰民安,又关孔夫子什么事。”
无缘笑道:“再作一篇获麟解呀?”
聋哑婆婆不愿和她歪缠,接着又道:“据《异物志》上记载,它一变成麒麟,就能腾云驾雾,朝游昆仑,暮饮东海,已是长生不老的灵兽了……”
谷鼎笑道:“这就有点荒诞不经了,我们万物之灵的人,武功练到极限,也还不能腾云驾雾,何况是只四足走兽呢!”
聋哑婆婆笑道:“是的呀!本来《异物志》就是古人附会之作,谁又见过呢,比如说龙吧!数千年来,除了在图画上看到之外,谁又见过龙飞在天呢?”
谷鼎道:“但这石麒麟却是真的呀!”
聋哑婆婆道:“古来确有石麒麟这种生物,但它专以茯苓芝草为食,天下哪有这么多灵药供它?于是就渐渐绝种了,但是它那身上的鳞甲角须,都是千金不易的灵药啦!”
徐莹道:“有那样珍贵吗?但不知有什么效用?”
聋哑婆婆道;“沙门《释宝志》中,有这样的记载,以石麒麟的鳞甲合药,可以接筋续骨,角可以还魂续命,须能解百毒辟百邪。”
谷鼎突发奇想道:“如拿它那麟甲做个背心,穿在身上就不怕刀剑了。”
聋哑婆婆道:“还有它那独角,却是无坚不摧呢!”
谷鼎倏的一顿脚道:“可惜,我若早知有这么多好处,当时就该把它杀了,我就喜欢那只独角,带在身边,既可为人治病,又当得兵器用。”
聋哑婆婆笑道:“那东西全身刀枪不入,鼻子喷出一口气,可以把人喷倒,制住它却不容易哩!”
谷鼎不禁有些失望的道:“那还提它干什么呢?不过我总想去斗斗它!”
聋哑婆婆笑道:“你小子别着急,等我调息一阵,替你设个法儿就是了。”
说完话,先吃下去半株云苓,立时就闭目静神打起坐来。
丑尼无缘悄声向谷鼎道:“小牛呀!你的福缘真不小,能逗得我们这位师伯,说了这一大箩筐的话,可真不容易得很呢!”
谷鼎道:“难道她平日就不说话吗?”
无缘道:“她平日一年也说不上两句话,要不怎么会被称为聋哑婆婆呢?”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聋哑婆婆才睁开眼来,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走吧!你们都跟我去捉那石麒麟去。”
她这一句话,立时鼓起了几个年轻人的高兴。
丑尼无缘首先振臂大声喊道:“好哇,咱们跟师伯去捉麒麟去呀!”
聋哑婆婆道:“小丑秃,我看你要发疯了,石麒麟有那么容易捉的,现在命你去捉一只鹿来,得出角来的才行,快去。”
无缘闻言把双眉往下一吊,苦丧着脸道:“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派我去捉鹿?”
聋哑婆婆道:“这么多人,怎么单你胡嚷乱叫,还不快去!”
无缘一伸舌头,探手一拉温素梅道:“师妹,走,跟我去帮个忙。”
温素梅转头看了聋哑婆婆一眼,见她不理不睬,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丑尼无缘走了。
聋哑婆婆等丑尼无缘走远了,方又开口道:“这小丑秃手下最狠,此事不能让她动手,而违上天好生之德。”
谷鼎道:“如不宰了那东西,怎会取到角呢?”
聋哑婆婆道:“它最怕火光,如能将火光逼近它头顶,立即噤如寒蝉任由宰割了,小娃儿,你可不准伤它性命呀!”
谷鼎道:“放心吧,我不会杀死它的,只取下它那角来就行。”
司徒平道:“小师兄,那石麒麟的红胡子,也得拔下几根来呀,将来去居延海就不怕阴阳怪的毒气了。”
谷鼎方答了一声:“那是当然……”
聋哑婆婆插口道:“小子,记着,你可不准起贪心,除了那角外,只准你取下硬鳞三片,须髯数根……”
谷鼎笑道:“那千年云苓我还得拿它几株,回去送给我几位母亲,可好?”
聋哑婆婆道:“好!只准你取一株。”
几个人说着话,就朝那毒龙潭入口处走去,远远的已看到丑尼无缘和温素梅两人,抬了一只鹿来。
谷鼎见状,方打算问捕捉这只鹿有什么用处。
聋哑婆婆忽的叫了一声,道:“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徐莹道:“师伯,你又想到什么事了。”
聋哑婆婆道:“这石麒麟乃是千年寿算的神物了,杀之不祥,小牛儿如取下它那角时,它可能会因伤致命。”
朱燕道:“那有什么办法呢?”
聋哑婆婆道:“除非能将宝剑烧红,挖出它那角来,就不会流出血了,石麒麟就可保全一命,只是怎样才能把剑烧红呢?”
谷鼎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到时我自有办法。”
聋哑婆婆陡的厉声道:“小牛儿,我警告你,如果你把石麒麟杀害了,我可饶不得你。”
谷鼎笑道:“你老人家放心吧!我绝不杀它就是,但如它要找死,可怪不得我呀!”
一行人来到崖口,站在崖边向下一望,但见白雾茫茫,深不见底。
徐莹看着奇怪,因为她知道这里是个火山口,人若下去,还不被溶化成灰,忙问道:“谷师弟,就是这里吗?”
谷鼎笑道:“当然是这里了。”
丑尼无缘道:“看这样儿,不是自跳火坑吗?”
谷鼎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怕什么?有哪位陪我下去?”
朱燕接口道:“谷哥哥要下去,算我一份。”
谷鼎笑道:“好呀!不过得小心些,靠着两边崖壁,可不要被卷到那火口中去。”
他说着,倏的将身一纵,施展出绝顶轻功,跳了下去。
朱燕虽然自告奋勇,但心中总有些怯,迟疑了一下,忽见人影翻飞,却是那南宫玉燕先已跳了下去。
她无法,只好暗中一咬牙,也纵下了那毒龙潭。
三条人影轻飘飘的飞坠而下,转眼间,消失在那白雾咪蒙中。
谷鼎和双燕姊妹三个人的身形,越往下落,越感到热得难耐,幸而没有多长时间,就落了地,正是日前谷鼎被困之处。
谷鼎是轻车熟路,领着双燕,从自己入过的山洞,朝一条洞穴中摸去。
瞬间已到了洞底,谷鼎道:“燕妹,你可带有火把吗?”
朱燕方一摇头,南宫玉燕插口道:“我带来了,是聋哑婆婆命我砍下几根松枝。”
谷鼎高兴道:“松枝更好,如果没有火,可就糟了。”
在他们没有点起火把之前,见洞底无数个岩穴中,每一处都闪起来两点青光,等到火光一亮,青光全隐,扫目看去,乃是无数个小雏儿,纷纷都向岩穴中缩了回去。
再看那大岩洞中,一物伏着不动,像座小丘一般,鳞甲把全身护着,在火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尤其它那头上的独角,如水晶一般透明,微现出点点血斑,领下长出一把红胡子,正如聋哑婆婆所说,是一只千年以上的石麒麟。
谷鼎有些心急,抽剑出鞘,一股寒光森森。
说也奇怪,那巨兽的感觉似乎特别灵敏,初时因火光乍现,它常处地底,眼睛受不了强烈火光的刺激,此际觉到要对它不利了,这才发了威。
正当谷鼎剑方出鞘,顿即呼的一声,全身立起,跟着扫出一条七八尺长的尾巴,迎着谷鼎卷去。
还幸谷鼎机警,双足一点,窜了起来,一个跟头翻出了那大岩洞,落在双燕跟前,一抹头上的汗,道:“好险呵!”
他一声未已,那石麒麟双目睁开,射出两道青蓝光芒,蓦地又一仰首,“呜哇”一声大响。
就见从它那鼻中,喷出两股白烟来,浓雾一股,袭向三人。
朱燕不妨,倏觉一股强大的压力,撞上了胸膛,手中火把也熄,哪还站得住脚,已被卷起来朝崖壁上撞去。
谷鼎见状,纵身飞起,探手抓住她腰上丝线,用力一带,一同退到了洞口。
就听洞中大气回荡之声,“轰轰发发”,十分的惊人。
南宫玉燕妙目一翻,娇叱道:“鼎哥哥!你是急的什么吗?看几乎闯出祸事了。”
她话说完,蓦听崖口上面,传下来聋哑婆婆的声音,道:“小牛儿,你可不要伤了那石麒麟的性命,以鹿角掉换麒麟角,接着!鹿来了。”
话音方了,就见从崖口上坠下来一物。
“哎……”一声哀鸣,正是丑尼无缘捉来的那只大鹿。
南宫玉燕纵身出洞,探手接住,放了地下,道:“咱们就快动手吧!”
谷鼎道:“不先把那东西慑服,如何的动手法?”
南宫玉燕道:“不是说它怕火吗?咱们何不多点燃几支火把,诱它上当呢?”
于是,就把所带下来的松枝,一齐点燃起来,又蹑足走向洞中。
就见那石麒麟前足踞地,似已发了怒,身前地下,已被它抓陷了两个深穴,瞪起两只怪眼,鼻子里仍在呼吁发响,待势以气喷人。
但当目光一触及那火光时,立时阖目垂头,前足也缓缓低伏。
火光越来越近,那石麒麟也越伏越低,最后竟然伸出来两只前脚,抱住了头。
谷鼎一扬手中金钩剑,在那火把上,烧约顿饭时光,剑上已冒起白烟蒸腾,闪出精光耀目。
再看那石麒麟时,已然全身伏地,宛如入睡一般。
南宫玉燕道:“好啦!快动手吧!”
她说着,翻身纵出洞去,手起剑落,削断了鹿角,又纵了回来。
在这时,谷鼎也割下来了那石麒麟的独角,立将鹿角接了上去,又按上了一点金创药,顺手揭下了三片麟甲。
南宫玉燕又纵身到壁角,拿下了三株云苓,朱燕慌不迭扯下了一缕红须。
但听谷鼎喊了一声“走”,三人就从谷鼎脱险的一处地道中,掩了出去。
他们方走没多远,蓦听一阵“轰轰隆隆”大响,宛如地震一股,声势极是吓人,乃是那石麒麟痛极翻腾。
等三人出了那地穴之际,已然是倦鸟归林,暮色朦胧了。
一行人在回到倒坐寺时,又是天将放晓。
大觉神尼似有前知,早已迎在寺门外,大家寒暄已毕,就灯下取出那鳞角来,立有一股异香扑鼻。
见那角水晶似的透明,约有一尺来长,正好可作一支判官笔用。
大觉神尼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好福缘,这只角虽不是五金精英,却较五金精英都锐利得多,还可以辟除世间邪气,如碾成粉末,和另几种灵药混合,足可起死回生,望小施主善藏之。”
谷鼎道:“这还有三片鳞甲呢!”
聋哑婆婆接口道:“那给我留下,可配成接骨续命散,也是一宗人间奇珍。”
朱燕道:“那么这缕红鬓子呢?”
大觉道:“麟须能除百毒,可每人分一根带在身上,任他居延海毒物如何厉害,也伤不了你们。”
一阵话毕,天色已然大亮,摆出来斋饭吃了,各人就回归静室打坐调息。
在这时,函谷高家屯中的昊天剑客等人,因仍在追查那扰乱中原武林各派的凶手,尚未找出个端倪来,看看所约时间将到,就由笑弥勒和丑哪吒两人,先行动身。
傻小子鲁杰也闷得着了慌,他实在是挂念着小牛郎谷鼎,闹着也要跟去。
他们这一行三人,算是凑合得妙极了,一狂一癞一傻子,一路上闹出了不少笑话。
这天到了泾川,正赶上天寒岁暮。
隆冬天气,日短夜长,天色本来黑得特别早,天气又有一点变化,北风呼呼,彤云密布,越吹越猛。
偌大一个泾川城,此际竟然显得冷清清的,看不见一点烟火与人影。
笑弥勒道:“师弟,我犯了酒瘾了。”
丑哪吒道:“犯酒瘾是想喝酒对不对,敢情好,我养的酒虫也早造反了。”
傻小子鲁杰道:“我不喝酒,我要吃饭,饿坏我了。”
丑哪吒一瞪眼,道:“你小子是怎么的,早上方吃过东西,这还没天黑,为什么就会又饿了?”
鲁杰道:“我不管,你们喝酒,我就吃饭,不准吃,咱们掀桌子。”
他说着话,迈腿就跑,方跑过街口,就听到了刀勺乱响,一阵阵酒香饭香扑鼻。
傻小子已然是馋涎欲滴了,径直闯了进去。
一进门就喊道:“掌柜的,我饿了,快拿饭来吃。”
这时正是上座的时候,跑堂的店小二也都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又一看傻小子这份长相,疑是走远路出苦力的小伙计。
忙道:“门口外面有现成的,你自己去吃吧!十个管饱。”
店小二说着,自去招呼客人去了。
鲁杰听了,翻起眼来四下里打量,果见在一处月亮门外,有一间小暖阁,窗明几净,里面摆着一桌酒菜,中间还放着一个大火锅,坐了有三四个人,在边吃边谈。
傻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也不客气,坐下来抓起就吃。
他心中并不是真傻,一面吃着,心中还在想:“这家馆子的东西真便宜呀!十个钱管吃饱,还有鸡鸭鱼肉,羊肉涮锅。”
他风卷残云的双手齐施,是大把抓菜,大口吃肉,好一份饥相,吃得是淋漓尽致。
那坐在桌上的四个人,乃是两位老者,一个中年汉子,另一个却是位生得俏丽少妇。
他们是在等候一个人,所以酒菜都摆上了,因为等的那人没到,就先饮着说话,一桌子菜,还未曾动过呢?
没料到却跑来了个傻小子,三不问,坐下来就狼吞虎咽,大吃特吃起来。
那两位老者一皱眉,俏妇人却是一扭头,那中年汉子道:“二位老前辈,这位兄弟是……”
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道:“尹当家的,你不认识他吗?”
原来那中年汉子,乃是黑妖狐尹明,闻言一怔道:“怎么,二位也不认得他……我还以为是二位的门下弟子呢?”
那紫红脸堂的老者,哈哈笑道:“尹当家的太恭维我们了,就凭祁连双煞,会收这样一个徒弟,我还以为他是尊驾的师兄弟呢?”
傻小子也不管人家是谈论谁,他却是吃得油肴纷飞,一味的低头闷吃。
黑妖狐一听不是对方的人,又是一怔,忙道:“是不是独臂神魔郁老前辈的手下呢?……”
“尹明!你小子瞎猜个什么,不会问问他吗?”
随着话音,月亮门口出现了一人,是一个六旬开外的老者,中等身材,左臂空荡的飘垂着,一看就知那只是一只衣袖。
站在月亮门口,运目扫视,两眼中神光如电,似乎在他那眼神中,潜藏着无上的权威,有一种慑人魂魄的煞气。
坐中的四个人,赶忙站了起来。
那紫红脸堂的人笑道:“这位尹兄弟从黑城来,带有郭老弟的一封信,约咱们同去黑城,我兄弟不敢自专,所以请大哥来商量一下。”
这老头正是独臂神魔郁雄飞,是甘青道上叫得响的龙头大哥,绿林四十八寨的总辖寨主。
不过,他并没有上山落草,就住在这泾川城中纳福,按日都有各绿林中人物,给他送银子花,他也落得个清闲。
他闻言微微一笑道:“郭侃这个人还不错,自个混好了,还没有忘记老哥哥们。”
山羊胡子的老者笑道:“听这位尹兄弟说,目前居延海和黑城两个地方,已招纳了不少的高手呢,有罗刹国王在背后撑腰,阴阳老儿要当皇帝呢!”
独臂神魔郁雄飞哈哈笑道:“姓马的要当皇帝,那天下都招讨却少不了我郁雄飞哩!”
黑妖狐尹明笑道:“这么说,郁老前辈是要去的呀!”
郁雄飞道:“那还用说……咦!”
他们在说得高兴,一时倒把傻小子给忘了,郁雄飞正然得意,忽然发现,不由惊噫了一声,走近了两步,一掌按在了鲁杰肩上,冷冷的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鲁杰方大口吞下了一块羊肉,还没有咽下肚去,蓦地被郁雄飞一掌按下,就觉着似一座小山般压在身上,心中一着急,大眼一瞪,脖子一伸,方咽了下去。
愣愣的道:“好大的劲呀!”
郁雄飞又问了一声,道:“你小子是干什么的?”
鲁杰大眼一翻道:“吃饭来啦!肚子饿就得吃东西。”
郁雄飞道:“谁请你来这里吃的?”
鲁杰道:“是那店小二嘛!他说的,十个钱管吃饱。”
恰在这时,那店小二正走过来,闻言忙道:“我的爷,你长耳朵没有?我叫你到门外去吃,那里有的是大饼馒头,谁叫你进里面来了?”
鲁杰一听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不禁恼羞成怒,一抬手格开了郁雄飞按在肩上的一只手,跳了开去,抓住了那店小二,喝道:“好小子,你也敢冤我……”
店小二被鲁杰一把抓住,痛得他爹娘乱叫。
郁雄飞被鲁杰抬手一格,心中不禁一惊,试出来他的劲力,还是真不小,不由就生出了个要收服傻小子的心,忙走前两步,道:“小子松开手来。”
鲁杰一瞪眼道:“为什么?”
郁雄飞道:“我们那桌酒席被你吃了,还没给钱呢,怎么可以打人?”'
鲁杰道:“要多少钱?”
郁雄飞笑道:“店小二说的十个钱,你就给十个钱算啦,也不要打人家了,行不行?”
鲁杰闻言松手放了店小二,咧开大嘴哈哈笑道:“好好!你这个人还不错,我就给你十个钱吧!”
说着话,就探手向怀中去摸,老半天也没有摸出个东西来。
郁雄飞笑道:“怎么?出门忘带了吗?”
鲁杰嘻嘻笑道:“带是带着的,不过不在我身上。”
郁雄飞道:“在什么人身上呢?”
鲁杰道:“都交给道士叔叔了!”
郁雄飞听鲁杰这么一说,心忖:“这小子是装傻呀!哼,敢戏弄老夫?”
心念一转,冷冷的道:“还他娘的和尚伯伯呢?……”
鲁杰插口道:“是呀!和尚伯伯身上带的也有……”
他这一句话,却触怒了郁雄飞,倏的一探手,抓向了鲁杰的左肩,口中却喝道:“小子,你敢戏耍老夫?”
他出手可算得上是迅如闪电,哪知手方一挨到鲁杰的肩上,宛如似抓在了泥鳅背上,傻小子一滑,就闪了开去,嚷道:“老夫!没有钱要打架呀!咱鲁杰可不怕你老夫。”
原来他把人家“老夫”两个字,当成名字了。
郁雄飞一听,不禁失笑,心忖:“原来真是个傻小子。”
就在这时,店门口闪身进来了两个人。
第十六章
薄暮时分,天空中忽然飘起雪来,显得更是阴暗。
酒肆中抢吃东西的鲁杰,被独臂神魔郁雄飞逼得面红耳赤,乃因身上没有带得银钱。
不过,傻小子有他的主意,忙道:“老头儿,咱大爷没带钱,你给记上吧!”
那独臂神魔郁雄飞还是真看上了这傻小子,瞧出来是一块浑金璞玉,存心要收服作一个门下弟子,要不然,一桌酒席十个钱,哪有这样的便宜。
谁知,傻小子身上连一个铜钱也没有,竟然会说出要记账的话来,于是哈哈笑道:“小子,咱这个生意小,没有账。”
傻小子鲁杰一瞪眼,道:“那还不方便,去到杂货铺买一本账来,不就行了吗?”
“咦!”郁雄飞禁不住惊噫了一声,他真没想到,这种耍赖的话,会从一个傻小子的口中说出来。
于是探身一掌搭住了鲁杰的肩头上,道:“你没有钱?那不行,得把人给老夫留下……”
他话音未落,倏觉自己的手掌按处,宛如是搭住了泥鳅背上一般,滑溜异常。
就在心中微惊之际,鲁杰一闪身,摆脱开去,愣愣的道:“老头儿,你要和我打架呀?咱鲁杰可不怕你。”
郁雄飞闻言,不由一怔,心忖:“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一身横练……”
心念动处,冷哼了一声道:“小子!要打架也行,除非是你拿出钱来!……”
“谁要钱,冲着我来好啦!”
郁雄飞话音甫落,方待再向傻小子动手,蓦地店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这一来,老魔头可不由大吃一惊,倏的收势,向门口处看去。
就见人影一闪,进来了一僧一道。
那和尚生得是大头圆脸,带着一团憨气,笑容可掬,真有点像似一尊弥勒佛。
看那道士的一副长相,却有些令人不顺眼,宽肩,小脑袋,半截眉,母狗眼,尖嘴猴腮,说起话来,又是个大舌头,沙哑着嗓门,只听他嚷嚷。
郁雄飞闻声心中微动之际,傻小子鲁杰已然迎了上去,笑道:“丑师伯!你们才来呀?这老头儿要和我打架呢!”
丑哪吒冷冷的道:“你就和他打吧!”
鲁杰虽然有点儿傻,但他可是内慧外拙,一听丑哪吒的话,“咦”了一声,道:“师伯!有这样说话的吗?”
丑哪吒一瞪眼道:“你叫我怎样说?”
鲁杰道:“那是咱的理亏呀?吃饭没有给钱才打架的呐!”
丑哪吒道:“那好呀凭咱爷们这名儿,吃遍天下,几时给过钱……”
鲁杰翻了翻眼,愣愣的道:“不给钱,人家愿意吗?”
丑哪吒道:“那你就打呀!”
独臂神魔郁雄飞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迈前两步,探手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有这样说话的吗?”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咦!你管得着吗?莫非你当了天下都地方(校者按:“天下都地方”是清代侠义小说《续小五义》中虚构的特殊官职),管得还真宽哪!”
郁雄飞哈哈一阵狂笑,道:“我虽然不是天下都地方,但在这甘青道上,老夫就作得主。”
笑和尚在一边接口笑道:“哈!真威风,尊驾报上个万儿来,让我听听看,就知道江湖上有没有你这一号人物。”
郁雄飞道:“这个你用不着问……”
说着用手一指鲁杰道:“这小子是你的什么人?”
丑哪吒道:“你问他呀?他是我的一个小侄子,怎么?你看中他了?”
郁雄飞道:“对了,我打算收他在身边。”
丑哪吒小脑袋直摇晃,道:“那不行,那不行!”
“为什么?”郁雄飞冷哼了一声。
丑哪吒笑道:“我们这孩子练的是混元一炁,破不得身子;这一辈子都不能讨老婆,跟着你怎么行,再说,他也不能要你这只三脚猫呀?”
常言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丑哪吒这一声三脚猫,激起了郁雄飞的怒火,猛喝一声道:“丑杂毛你找死!”
喝声中,一个箭步,纵将过来,单臂一起,就是一个“独劈华山”的招式,朝丑哪吒盖头砍来。
掌风飒然,疾越迅雷,丑哪吒这要是被砍实了,小脑袋立刻就得碎裂。
丑哪吒叫嚷了一声道:“三脚猫,你真干哪?”
喊声中,侧身缩头,让过了这一招,跟着就乱跃乱跳起来,口中仍是一个劲的喊嚷不停。
独臂神魔郁雄飞那样快的手法,竟然粘不着丑哪吒的衣襟,不由心中一凛。
细打量对方的身形,可以说是毫无个章法,一味的胡窜乱跳,但是,就这样,任他连着施展了几手煞招,都莫名其妙的为他避过。
丑哪吒又嚷道:“三脚猫!你是要欺师灭祖,竟敢和我动手,小心雷劈了你。”
郁雄飞越发气得光火冲天了,趁着丑哪吒从他身边一晃而过的瞬间。
他突的身腰一扭,一式“反手折板”,单臂倏仲,又快又疾,向丑哪吒身后抓到。
只以为这一招出手,丑哪吒再也逃不出手去了,哪知,倏见人影一窜,耳闻丑哪吒喊了一声:“没有抓着!”
又真的走了空招,跟着又是几招出手,仍难挨到人家的衣角。
经此一来,那郁雄飞双眼中都已冒了火,但他总是出名的江湖道,知道生气是有害无益,于是,倏的收势,停了进攻。
丑哪吒也收势站好,嘻嘻笑道:“三脚猫,怎么不打了……”
郁雄飞呆立不理,瞪起眼只是死瞪着对方。
丑哪吒就是占不得便宜,他是一步占先,步步不让人,一见老魔头不动了,他算是有了威风,晃悠着小脑袋瓜,连环进步,逼近前去。
同时,嘴里却嚷着,道:“你这三脚猫的威风耍够了,那不成,我还没有玩够呢!你不动手我动手……”
他话未说完,倏见那郁雄飞猛臂一抡,钢钩似的五指,忽然向空一拳一舒。
这一怪异行动,吓得个丑哪吒闪身退后了两步,但是,并没见这老魔头扑下来。
再又定睛看去,就见那郁雄飞猛臂拳舒了几下之后,又不动了。但却睁大着两只怪眼,淡淡如火,凝注着丑哪吒,身子却挺立不动。
笑弥勒瞧出这独臂人一副怪相,准知必是在蓄势施展煞手,忙喊道:“丑师弟,小心点,三脚猫要冒坏……”
他喊声未了,丑哪吒已然逼近,笑嘻嘻的,方说了一声:“他这副怪相吓不倒人……”
倏见那郁雄飞猛的一伏身,身子一晃,人就闪向丑哪吒的身后。
丑哪吒不禁吃惊,嚷道:“好你三脚猫,真要冒坏呀?”
嚷叫着迅疾转身,蓦然间郁雄飞双足微点地,身形纵起,从他头上飞掠过去。
丑哪吒又嚷道:“咦!你这是什么功夫呀?……”
嚷着又迅疾转身,而那郁雄飞又是同样纵飞向他身后,连着四五次后,他可就转得有些头晕了。
如此一来,丑哪吒有点沉不住气了,蓦的身形一挫,等那郁雄飞再次飞近头顶的瞬间,微一伏身,跟着就连人带拳,向上冲去。
电光石火般方一相触,两人全都闷哼了一声,双双向下坠落。
那丑哪吒甫一落地,身形连着一阵摇晃,就低喊出了一声:“我的牛王爷呀,这一遭我可得归位……”
一语未了,张口吐出来一口鲜血。
独臂神魔郁雄飞在身形落地时,也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鼻子果哼出了一声,道:“丑杂毛!你已中了我的白骨化血掌,三日内,管叫你全身化作酿血而亡,哈哈!哈哈!……”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但你也中了我的天狗掌了,死不了,也够你养几个月伤的。”
独臂神魔郁雄飞又狂笑了一声,道:“那还是我占了先,你还是准死无疑的了……”
他一语未了,顿脚方打算走,突见人影一晃,一人拦住了去路,道:“老夫你别走,为什么打伤了我丑师伯?”
郁雄飞一看,乃是傻小子鲁杰,心中一动,笑道:“小子,凭你也敢阻老夫去路?”
傻小子哪知厉害,一瞪眼道:“我为什么不敢,你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中,三不问猛的一拳捣出劲风飒飒,卷荡而至。
独臂神魔郁雄飞一见,准知道傻小子劲力不凡,同时,也清楚自己挨了丑哪吒那一掌,也是不轻,不愿恋战下去。
于是,并不接傻小子那一掌,身形一闪而过,倏的又回袖一扫,从袖中射出两缕寒光,直打鲁杰双膝腿弯之处。
须知十三道横练,金钟罩、铁布衫,全身都能练到刀枪不入,就只有几处是练不到的,那是耳目口鼻,和关节打弯的地方,最重要之处,还是气眼所在,只一见血,一身功夫也就完了。
可是,那气眼所在,乃是全身最隐之所,除了他本人之外,谁也不易知道。
傻小子鲁杰一发觉对方从袖中射出两缕寒光来,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夫!你真没用,没看到我头上的白圈吗?你什么暗器也伤不……啊呀……”
他话没说完,倏觉双腿一软,哪还立得住身形,啊呀了一声,栽倒在地。
笑弥勒在丑哪吒受伤时,只顾了为了救他,没想到傻小子鲁杰会出手拦阻敌人,一听到那“啊呀”之声,就准知道傻小子遭了毒手啦!
他这时也不遑多顾了,双足一顿,一个“海燕掠波”之势,凌空飞出去五六丈远,落在店门外面,正又拦住了独臂神魔郁雄飞的去路,大喝一声道:“朋友慢走!请留下个万儿来。”
郁雄飞一见是那笑面和尚,冷冷的道:“老夫姓名,也是能对你讲得的吗?”
笑弥勒道:“莫非尊驾是个无名之辈,再不就是曾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连名姓也不敢说了。”
他这一激,还真生效,郁雄飞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打算知道老夫姓名不难,可先看这是何物!”
话声中,独臂长袖一抖,从袖中飘飞出来一物。
笑弥勒不知虚实,他可不敢用手去接,眼瞧着那宗物件落在地上,乃是一面赤红色的三角小旗,上面印着一个黑色手印。
他这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心中也倏的想起了一人,忙道:“尊驾莫非是血爪野豺郁声,郁老前辈吗?”
郁雄飞闻言哈哈大笑道:“好个小秃驴,你竟然知道血爪野豺郁声,不过,那郁声早已死去,现在老夫名叫独臂神魔郁雄飞了!”
笑弥勒道:“不知尊驾和那郁老前辈,有何渊源……”
郁雄飞却有些不耐了,厉声道:“小秃驴休要哓舌,快让开了。”
喝声中,独臂一抡,就朝笑弥勒头上抓去。
笑弥勒哪敢怠慢,等到掌锋临近,倏的一遍身,右腕虚勾,跟着右拳疾吐而去。
他这一招,用的是勾挑互用,避实就虚的手法,朝郁雄飞左肩穴击去。
郁雄飞接招还招,全仗着一只右手,左肩却是空虚着的,论说,他在和人动手时,应该比一个四肢完全的人,要吃亏一些。
谁知,这老魔头却非等闲,他一条瘦臂,浑如铁铸,而且是刚柔互用,浑用自如,较那四肢齐全的人,还要厉害几分。
他起初的一招举掌下抓,原是试敌的一个虚招,等到笑弥勒一应招,立即臂随身转,指东击西,忽纵忽横,变化万端。
而且招数奇妙已极,掌风起处,呼呼有声,一阵阵尖风砭骨。
远远看去,只见他满身都是臂影,非但看不出是个独有一只手臂的残废人,却有些像是满身都长着手臂的八臂哪吒。
笑弥勒已看出对方是什么人,准知道自己难是敌手,哪敢疏忽,忙将师门绝艺五行神拳施展出来。
须知这五行神拳,乃是从神医华陀的五禽数内演化而来,形的是龙、虎、豹、蛇、鹤;相的是金、木、水、火、土;练的是神、骨、力、气、精,内外都是五个字,所以名为五行神拳,兼有内外宗派之长。
笑弥勒这一施展出轻易不用的绝技来,端的是门户谨严,无懈可击,任他独臂神魔郁雄飞如何的毒辣,一时间也难占到便宜。
就这样,两人三条臂膀,勾拦封解,由慢而紧,各逞绝艺,转时间,已战到了四五十个回合,仍然未分胜负。
郁雄飞蓦的厉喝了一声道:“小秃驴真有点名堂,碰上了郁太爷,你还不行,纳命来吧!”
喝声中,倏的一扭腰,宛如卷起一阵旋风样,飘了开去,跟着独臂一扬,骈指如戟,抓向了笑弥勒的脑后穴。
笑弥勒乍见对方身形一转,失去了影儿,倏又觉得身后有劲风袭至,赶忙一矮身,横腿疾扫。
他这一招,也是个虚式,以为对方见自己横腿扫去,必然双足垫劲,拔身而起,那样一来,只须等他耸身空中的瞬间,招变一式“摘阴手”,攻他个措手不及。
哪知,这位独臂神魔郁雄飞可非等闲人物,笑弥勒这点心思,怎能瞒得了他。
一见笑弥勒横腿扫来,并不耸身跳纵,厉喝一声:“来得好!”
倏的用了一式“恨地无环”,掌锋疾下,对准了笑弥勒的腿上砍来。
笑弥勒一招取巧,闹了个弄巧成拙,这一下如被他砍上,腿骨立断。
惊叫了一声:“不好!”
紧跟着腿上一叠劲,一伏身,趁势倒地一滚,随着又一式“鲤鱼打挺”,纵了起来。
他这连着两式的解危动作,可说是一气呵成,但是已闹得满头冷汗。
不过他可不敢大意,强敌当前,稍大意立有性命之虞,于是,就在他身形方起,迅即事一提真气,双掌一合,用了一式“童子拜观音”,远远的向郁雄飞推去。
郁雄飞见状,可也不敢对笑弥勒大意,也忙一提真气,猛喝了一声,独拳一攒劲,也向前直捣而出。
刹时间,两人又改变了拼斗的方式。
那郁雄飞须发皆竖,筋肉暴起,形状宛如山精夜又。
笑弥勒却是宁神静志,不敢稍有松弛。
就这样,两个人遥遥的对立着,手下可没有停歇。
笑弥勒是双掌并出,每发一掌,必要停歇一段时间,而且作一掌的招式。
郁雄飞也是一个样儿,只是,他却仅凭一只独掌。
方圆一丈以内,尽都是呼呼劲风。
雪仍在飘洒,从两人身上都蒸发起一蓬腾腾热气,宛如似罩着一层薄雾。
“轰”然一声闷响,就见两人乍合又分,显然他们拼了一招硬着。
再看两人时,全都变了样儿。
笑弥勒那有红似白的娃儿面,这时已变得惨白,立感到胸中一阵运血翻腾,身形连晃几晃,方始勉强站住。
那独臂神魔郁雄飞此际,却是面如噀皿,虬筋密布,也觉得有点耳鸣眼花。
总之,两个人都算负了伤,只是笑弥勒较为重些。
两人暂时都停了手,略为喘息了一阵之后,独臂神魔郁雄飞突的哈哈大笑道:“小秃驴,今天就是你大限到了,还不纳命来吗?……”
话音未落,倏的握拳透爪,正待猛发一拳。
猛的身后起了一个声音道:“未必见得吧!”
郁雄飞乍听这一声,大吃一惊。
听声音似就在自己耳边,吓得他连头也没有敢扭转,猛的一顿脚,斜剌里纵出去一丈多远。
不禁心中暗忖道:“凭自己的武功造诣,有人到了自己背后,竟然会没有发觉,那这人的功力就可想而知了……”
他一念未了,惊魂乍定,猛转身向场中看时,不由就怔住了。
原来场中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正站在笑弥勒跟前在和他低语。
这一来,独臂神魔郁雄飞立时变惊怨为暴怒,暗自叫着自己的名字道:“郁雄飞呀!你还是甘青道上的四十八寨的都辖总寨主呢,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吓成这个样子,这要传扬到江湖上去,你还有脸见人吗?……”
他越想越怒,便又纵身逼来,厉声喝道:“小畜生,你可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找死来了。”
那小孩神态自若,毫无一点怯意,招手一指老魔头,微微笑道:“是的呀?我就是没有领略过找死的滋味,你有能耐,就施展出死人的手段来好了。”
这时的笑弥勒,受伤着实不轻,一见来人乃是飞天牛郎谷鼎,心中一宽,再也抗不住那逆血上泻了,一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身形晃了晃,就跌坐地上。
但他还是强忍着,高声道:“小牛儿,不要放走了这孽障,他乃是当年西域九魔之一的血爪豺人郁声,现在改名叫独臂神魔郁雄飞,我们都已中了他的毒手了,没有他的独门解药,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谷鼎闻言,心中一凛,道:“他用的是什么毒招?”
笑弥勒道:“白骨化血毒功!”
谷鼎怔了一下,立又笑道:“笑师伯!你放心吧!他走不了。”
那独臂神魔郁雄飞先听谷鼎那几句话,不免心中狐疑,听他的口吻,没有惊人的能耐,是不会这样托大的
但看他只不过一个小娃儿家,能会有多大的能耐?
实在也因他郁雄飞狂傲惯了的,艺高人胆大,哪将小牛郎放在心上。
又听对方那托大的口吻,竟然说自己走不了,立时狂笑了一声,道:“小畜生,凭你也打算充好汉,像你这么胎毛未褪的小娃儿,经不起老夫一个指头。”
谷鼎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小心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郁雄飞冷哼了一声,道:“你莫非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谷鼎笑道:“你不就是凭着那一只手吗?也不算横行天下,如果要是两手完全的人,不就可以大闹天宫了么?”
郁雄飞怒哼道:“闲话少说,你可敢同我拼上两招吗?”
谷鼎笑道:“我真不愿同你这么个残废人动手,不过话是你说出来的,打输了,可不能说我欺负你呀?”
以两人的年龄来比,郁雄飞可比谷鼎大上五六十岁,打输了不准说欺负的话,却出在个小娃儿的口中,加以他又一口一个残废人。
任他郁雄飞再大的耐性,也得气昏了过去,立即虎吼一声,独臂一挥,猛力劈出一掌。
他功力深厚,这一掌又是含忿劈出,实乃非同小可,潜力汹涌,划空生啸。
谷鼎并不在意,右手一挥,轻描淡写的,就接下来这一掌,笑道:“你就这点能耐呀?不怎么样嘛!”
郁雄飞一见自己那等凶猛的掌势,竟被对方轻轻一挥,就化解开去,心中大为吃惊,暗忖:“这娃儿的武功,当真的不含糊,看来今天难以讨得便宜了。”
他心中在忖思着,手下可没有停,但见人影闪纵,兔起鹘落,已展开了一场恶战。
转眼间,已是二十几个照面,两人的攻守之势,无不各极变化之妙,端的是,毫厘之差,就得当场送命。
恶斗中,突然响起一声朗笑,跟着又是一声闷哼。
就见两条搏斗在一起的人影,霍的分开。
飞天牛郎谷鼎在退了两步之后,神态自若,面含微笑道:“你可认输了吗?”
独臂神魔郁雄飞气得都已红了眼,恶狠狠瞪了谷鼎一眼,冷冷的道:“好!再见了!”
说完这句话后,顿足作势欲待飞奔而去。
笑弥勒心中一急,忙喊道:“小牛儿,不可放他逃走。”
谷鼎笑道:“他走不了的……”
他这一句话还是真灵,那郁雄飞方跑出去两丈来远,倏的一声惨嗥,就跌倒在地上了。
这情形,把个智计百出的笑弥勒,立时闹得糊涂了。
原来郁雄飞那条独一无二的独臂,刹时间,竟然红肿起来,而且筋络勾挛,痛彻心脾,把个凶神一般的独臂神魔郁雄飞,痛得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真个走不成了。
谷鼎潇酒的走了过去,笑道:“你只剩下这一只手,还要逞凶,不如把它废掉了,倒可保得一条狗命!”
郁雄飞冷冷的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法伤了我?”
谷鼎道:“你想知道吗?我这手法可比你那白骨化血毒功厉害得多,除非你能牺牲这条手臂,纵有上乘武功,也难常闭穴脉,终是难逃一死……”
他这两句话,说得个郁雄飞从心底深处,直砭寒气,但他仍还咬着牙道:“老夫在江湖上闯荡一生,自认是施毒能手,我不信武林中还有比我高明的。”
谷鼎笑道:“你也未免太自负了吧!你可知道江湖中,有轮回居士这个人吗?”
“轮回居士?……”
真的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谷鼎提起轮回居士来,郁雄飞却禁不住惊叫了一声。
谷鼎笑道:“是的呀,你可听说过吗?”
郁雄飞道:“你说的那轮回居士,他可是云轮三绝之一的史天灏吗?”
谷鼎道:“对了,正是他,你也总知道他那灭绝神功的厉害吧?”
郁雄飞怔了一下,道:“难道你用的就是那灭绝神功中的五雷手?”
谷鼎笑道:“你知道就好办,咱们来个交换怎么样?”
郁雄飞沉思了一阵,突的哈哈大笑道:“小娃儿!你却是聪明得很呐,可惜你白用了心机。”
谷鼎道:“为了什么?”
郁雄飞道:“轮回居土的灭绝神功,也是你能练得到的吗?”
谷鼎道:“怎么你不信?要怎么你才能信?”
郁雄飞道:“除非你能治好了我?……”
一边跌坐的笑弥勒,闻言道:“小牛儿,这孽障却放不得,你如治好了他,武林中登时就是一场大劫!”
谷鼎大眼连眨,道:“谁说我要治他了,除非他能拿出解药来。”
郁雄飞道:“可惜那解药,并没有藏在老夫身上。”
谷鼎道:“我却不信,等我再废了一条腿,看你拿不拿出来。”
郁雄飞笑道:“我一个年将就木之人,还能够活多少,你就杀了我,也只有看着他们一个个毒发身死。”
谷鼎闻言怔了一怔,心忖:“他这倒是实话,真的杀了他,却与事无补。”
心念连转之下,倏的有了主意,紧紧的咬了一下牙,道:“你想得到好,我才不杀你哩,先震断你几处经脉,让你活死都难,然后再设法搜寻解药。”
郁雄飞一听,暗吃一惊,心忖:“如让震断经脉,活罪可真有点不好受的。”
他这么一想,心中不禁就起了怯意。
就在这时,倏听从店铺里面,传出来了丑哪吒的声音,在叫骂着道:“难得你们这些孝子孝孙,打算给我丑哪吒送终呀,莫非不怕天雷劈了你们吗?”
谷鼎一听,暗叫道一声:“不好!贼人还有余党。”
心念动处,脚下一垫劲,像一只小燕儿似的,疾如闪电般,飞纵入去。
原来在店中的那黑妖狐尹明,和那祁连双煞等三人,在看到独臂神魔郁雄飞和人动手时,都存着一般的心意,要一睹老魔头的高深武学,所以就生了壁上观,并没有出手。
等到郁雄飞在店门外面和笑弥勒打起来时,他们看得更是入神了。
黑妖狐尹明悄声对祁连双煞道:“江湖上传说郁老爷子的武功高强,今日看来,果然不虚……”
他话音方落,场中人影乍分,已然胜负判明。
黑妖狐见状,更是高兴,又道:“这和尚今天就要遭报,二位可知他是谁吗?”
祁连双煞虽然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人物,但他们生性狡诈,最惯于顺风转舵,绝不作有风险的事。
所以在十几年前,血泪榜血染江湖之时,立即向武林宣布退隐,因此之故,对于由血泪榜所式出的江湖人物.,就有些陌生了。
青秧煞陶丹茫然道:“这和尚能和郁老拼上数十合,实在的不含糊,他是什么人呐?”
黑妖狐尹明笑道:“他就是湖海双怪苦行脚了老秃驴的徒弟,你可听说这个人吗?”
赤星煞陶森接口道:“湖海双怪这两个人是听人说起过,论武功能耐,不在颖上四友之下,只不知和郁老比起来怎样?”
尹明道:“只怕要强过一筹……啊呀?……”
他正说着话,突然惊叫了一声,令得祁连双煞也大吃一惊,忙问道:“你这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呀?”
尹明用手向外一指,道:“你们看,那来的是谁,是飞天牛郎呀?”
双煞定神向店外看去,见在笑弥勒身前,出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
陶丹轻轻一笑道:“不就是那个小娃儿吗?我不信他会是郁老的敌手……”
陶森接口道:“我却看不出这小娃儿有多大的能耐,他怎么小小年纪就享有盛名。”
尹明道:“你们可别小看了他,这小王八蛋可厉害着呢!他曾独自闹过居延海,阴阳叟也拿他没办法哩!”
“啊!”双煞齐声惊哼了一响。
就在这时,那独臂神魔郁雄飞已和小牛郎谷鼎交上了手,立时又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在三人的心中,全都以为郁雄飞必操胜券,哪知二十招过去,落败的乃是那独臂神魔郁雄飞。
这一来,三人方始觉出有些不对了。
祁连双煞本已狡诈得可以了,但那黑妖狐尹明更是滑成了精,见情势不对,全都打算开溜。
偏偏在店里的地上,还坐着个丑哪吒,他是生就的一张没遮拦的嘴,见状先就嚷道:“小子们!打算跑呀?”
他这一声嚷叫,使得三人惊愣了一下。
黑妖狐尹明双眉一皱,转向双煞道:“这个人乃是老狗精神貘尊者的徒弟,在江湖上以他最坏,饶不得他,不如废了吧!”
祁连双煞应声道:“对,留下这东西,对咱们有害无益,我们今天把他分了尸,也吐出一口恶气。”
丑哪吒闻言,叫苦不迭,心说:“自己这不是找死吗?人家要走关你什么事,满嘴胡喷蛆,招来了横祸,这该有多冤……”
他心中虽是在后悔不该多口,但忍不住嘴里又嚷叫起来了。
这一来,却惊动了小牛郎谷鼎,飞身扑来。
就在那黑妖狐尹明同着双煞各亮兵刃,正当要朝丑哪吒砍下之际。
丑哪吒的嘴里,乃是不干不净的,骂个没有完,还真有个不怕死的气概,骂道:“你们当真的要宰我呀?好孙子,这可是你们的孝心,只怕天地难容,哎呀……”
慨叹之声甫歇,突的大声又喊道:“我丑哪吒要归位了……”
三贼被他这又一骂,全都气红了眼,手腕上一贯劲,三般兵刃,挟着寒风,劈卷而下……。
眼看着丑哪吒就要被三贼分尸,突的传来一声轻喝,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也配杀人!”
随着话声,有一股暗劲疾卷而至,冲激得三人身形摇动,震得衣袂簌簌飘荡,如不疾速闪开,只被那潜力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三人也顾不得去杀丑哪吒了,各自纵跃开去,定神一看,见进来的乃是飞天牛郎谷鼎。
祁连双煞曾眼见那独臂神魔郁雄飞都伤在了这小孩手上,准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白绕,两人一使眼色,分由东西两面,踹开了窗户,逃逸而去。
黑妖狐一见双煞逃走了,他哪还敢久站,翻身就向店外,飞纵而遁。
丑哪吒大幸捡回了一条命,那张嘴还没有闭住,立又喊道:“小牛儿,快追,不可放走了黑狐狸精。”
谷鼎闻言,也无暇多想,身形疾如闪电,纵出店外。
扫目一瞥,见那独臂神魔郁雄飞已然逃走,黑妖狐尹明也逃出去三丈以外。
这一来,谷鼎算是真生了气,怒声喝道:“黑狐狸精,我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去。”
喝声中,顿足疾追,在雪花飘飞中,宛如一缕轻云淡烟。
黑妖狐的身法虽快,怎能和飞天牛郎的轻功相比,眨眼之间,已追了个首尾相衔,倏的探手一拍,喝道:“狐狸精!你跑得了吗?”
他这一掌,正指在尹明的右肩上,“蓬”的一声,摔倒在地。
须知飞天牛郎谷鼎他身兼正邪两门中,武功不传之秘,任他黑妖狐尹明武功再高些,也真的不易逃出。
谷鼎一掌拍到了尹明,挥手抓起,又飞跑回来。
就这片刻功夫,店中已来了不少的人,并且已将笑弥勒和傻小子鲁杰两人,移到敞厅中来。
这些人乃是脏孩儿司徒平,和朱燕、南宫玉燕、杜小娟、丑尼无缘等赶到了。
店中除了他们一帮人之外,所有掌柜跑堂的,早不知躲向了何处。
他们一见谷鼎飞奔回来,司徒平先就叫道;“小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谷鼎抖手丢下了黑妖狐尹明,笑叱道:“你还好意思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呀?如果早来一步,那伤人的凶手也走不了啦!现在只捉回来了个小狐狸精。”
司徒平笑道:“只要能捉住一个,就能问出来贼窝在哪里,还怕他们连窝都移走吗?”
谷鼎道:“我担心两位师伯和傻师弟的毒伤,怕不能延长好多时间。”
朱燕插口道:“鼎哥!你那只龙角不是可以解百毒的吗?何不一试?……”
谷鼎闻言喜道:“不是燕妹提起我倒忘了……”
他话没说完,笑弥勒叹了一口气,道:“小牛儿!你别多费事了,血爪豺人郁声这白骨化血掌,只一中上,除了他独门解药之外,任是大罗神仙也难治得好。”
谷鼎闻言怔了一下道:“他人已逃走,那该怎么办呢?”
丑哪吒接口道:“小牛儿,你真没用,去找他要呀!……哎哟!我丑哪吒怕就要归位了。”
谷鼎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我是怕你们等不及。”
笑弥勒道:“你放心吧!我曾听天池老人说过,他这毒掌伤了人,二十六个时辰以后才发作,何况我们也都有一身功夫,足可以延长毒性发作的时间,三十六个时辰之内料无妨碍。”
丑哪吒道:“那要是过了三十六个时辰呢?”
笑弥勒道:“就只有如你所说,归位了。”
丑哪吒倏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您就大发个慈悲吧,千万别要我的命。”
他这一乱嚷,小朱燕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道:“丑师伯,你是个道士,几时又信了佛,念起阿弥陀佛来了!”
丑哪吒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这就叫病急乱求医呀!”
南宫玉燕接口道:“我看你这是事急乱拜神嘛!”
谷鼎却抓着头苦思,喃喃的道:“这到哪里去找他呢?”
司徒平笑道:“小师兄,你抓回来的人呢?把他一逼问,不就知道了吗?”
他这一提起了所捉到的那黑妖狐尹明,大家全都扫目看去,哪有个人影儿。
谷鼎气得猛的一顿脚,道:“我们这是干什么的,连个小贼都没看得住,跟头栽得有多冤。”
“搜搜看!”司徒平叫了一声,当先穿窗而出。
北风仍在怒号,雪已住了,漫山遍野都蒙上了一层白雾,哪有个人影儿?但他们不死心,分头向四面追去。
笑弥勒突的想起了一事,忙向谷鼎招呼道:“小牛儿!快过来。”
谷鼎本来正打算纵出店去寻找,一听笑弥勒的呼唤,才停下了脚步,走转过来,道:“笑师伯,你有什么事吗?”
笑弥勒道:“快出去到方才我们动手之处找一找,有一面三角小红旗,看是否还在?快去!快去!有话回头再说!”
谷鼎应了一声,却怀着满腹狐疑,走出店来,在方才动手之处,来回徘徊,找那三角红旗。
虽然目前是雪已止了,但专他们在拼斗时,雪正下得大,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就是比红旗再大的东西,也被大雪掩盖住了,哪里去找呢?
于是,他就一面用足轻扫浮雪,一面低头寻觅,找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算找到了。
等他拿到手内一看,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心忖:“这么一面又小又脏的红旗,有什么用处呢?……”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那好奇之心,也就更炽烈,急忙跑回店去,把小旗在手中一展,笑道:“笑师伯,你看是不是这个呀?”
笑弥勒点头道:“对的!从这面旗上,就可以找到那血爪豺人郁声了。”
谷鼎讶疑的摇了摇头道:“我真看不出这小旗的贵处在哪里……还有,那独臂神魔郁雄飞,怎么又叫血爪豺人郁声呢?”
笑弥勒笑道:“这事件说来话长,那血爪豺人郁声,是他二十年前的名字,自从被旗青霜阮青菱断去一臂之后,就隐了起来,想不到二十年后,他又以独臂神魔郁雄飞之名,重入江湖。”
谷鼎笑道:“笑师伯,你知道的真多……”
丑哪吒接口道:“他当然是知道的多啦,狗要成了精,还能知前五百年呢?何况他是个人。”
笑弥勒叱道:“丑师弟,你受的伤比我重,还不好好的运功抗毒,小心支持不到三十六个时辰,要真的归位,可就糟了。”
他这一句话,才算把丑哪吒给吓住了,真的盘膝坐好,运功调息起来。
谷鼎道:“笑师伯!你还没说这面小旗的用处呢?”
笑弥勒道:“这面小旗乃是甘青道上绿林中的一支令旗,凭着它可以调动四十八寨人马……”
谷鼎吃惊的道:“有这样的威力吗?”
笑弥勒道:“在当年星宿海天魄神翁手上,是有那么大的威力,如今落在郁声这魔头手中,就不知道了,不过,以这支令旗足可找到他就是了。”
谷鼎道:“原来这样,那我就去找他好了,如果得不到解药,看我不把他那四十八寨荡平才怪?”
笑弥勒道:“现在倒不必忙在一时,目前还是先找个客栈安身,这间小酒店却不是我们住宿之所呀!”
说话之间,司徒平等人也都回来了,谁也没有找到个端倪来。
谷鼎就命司徒平先去找客栈,又留下了两锭银子在这家店中,作为损坏桌椅之赔偿,背起傻小子鲁杰,双燕姊妹和杜小娟掺着僧道二人,投宿而去。
就在他们刚走,从灶间溜出来了黑妖狐尹明,望着几人背影,冷笑了一声,飞奔而去。
泾川城西街一个小巷子中,有一家不算小的客栈,因天寒地冻客商裹足,正然清净,却来了谷鼎等一帮人,顿时热闹起来。
几个人闹了半天半夜,也都有些饿了,等店伙送上饭来吃过,已是三更多天了,就各自回房安歇,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那雪就又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寒风更是怒吼狂啸不已。
就在那密雪飞洒下,从泾川城中,飞跑而来两个少年人,正是谷鼎和司徒平两人。
他们是出来探访那独臂神魔郁雄飞之踪迹的,走到关外一个高岗之上,站住了脚,张眼四望,但见白雪皓皓,入目尽是银装世界,路边虽也长着几棵松柏,但也披上了一件白衣,四外茫茫,不知去向何方是好。
司徒平道:“小师兄,下这样的大雪,咱们往哪里去找呢?”
谷鼎道:“听店伙的语气,大概就在这城西,我们不妨走远看看遇人再一打听,不就可以知道了了吗?”
两人说着话,起步又奔了下去,眼看着都已奔出去十多里路了,别说是人,连个茅栅窖洞都没有见着一个。
谷鼎可有些耐不住了,狠声道:“这是什么一个鬼地方,连人都见不着一个。”
他话音未落,司徒平惊噫了一声,道:“咦!那不是一个人吗?”
谷鼎闻言,循着司徒平的手指处看去,就见前面雪浪中,冒起一个人影来,飞快的向前急驰。
他心中一动,低声道:“脏平,这人有些奇怪,咱们追下去。”
话声中,脚下一垫劲,宛如两缕轻烟样的,疾追下去。
追有两三里路,前面人影忽然不见了,隐隐看出道旁,有四五处人家。
因屋顶盖了很厚的一层雪,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远远就见自己追赶的那个人影,倏的又现身出来,只是微微一晃,又消失了。
司徒平悄声道:“小师兄,看到没有,那小子进村了。”
谷鼎哼了一声道:“不管他,咱们追过去。”
也就是三五个起落,两人就已扑近,蓦的从一个大雪堆后面,闪出来一人,一见谷鼎和司徒平只是两个小孩儿,自言自语的道:“谢老五这小子真他妈的大惊小怪,两个小娃儿嘛!有什么值得慌的?”
他自语着,就一手抡着一柄牛耳尖刀,逼向了谷鼎二人,喝道:“小把戏们,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个地方,也是你们乱跑的吗?”
司徒平朝着谷鼎一挤眼,应道:“我们来找个朋友,也不行吗?”
双方这么一问一答,从房中又出来了七八个壮汉。
那七八个壮汉一闯出屋来,见对方是两个小孩,也是一怔,又听说是来找朋友的,就有一人答讪着笑道:“喂!小弟弟!你们是来找什么样的朋友哇!该不是找姊夫的吧,你看我像不像!”
旁边立有一人接腔道:“潘狗!你也没照照镜子,看清楚你那副德性,会是找你,我看八成是找我查仁中的了。”
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拿着两个小杀星取笑,无疑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但是那谷鼎和司徒平二人,只是轻皱了一下眉毛,不怒反笑,道:“找谁都行,但须没有喝酒的人才可以!”
潘狗一咧嘴,露出来满口的黄板牙,笑道:“那可巧啦!我潘狗今天就没有喝酒,不信你闻闻看!”
他说着话,就将脑袋凑向谷鼎的前面来。
司徒平朝着查仁中一点手,笑道:“杂种!你喝酒了没有?”
查仁中也是一咧嘴,笑道:“没有,没有,你也可以闻闻。”
他说着,也将脑袋凑了过去,冷不防,司徒平一抬手,五指如钩,扣住了他的脖颈,笑道:“杂种!你知道吗,阎罗王想招你当驸马,你去不去?”
那查仁中被他一手叉住脖颈,准知道今天碰上了死星照命,吓得早变了颜色,闻言忙道:“不不!不不,我不敢去!”
司徒平笑道:“你不敢去,那怎么能行,还是去得好……”
说话间,手上一贯劲,查仁中他哪受得了,当即惨叫了一声,双眼一翻,驾趁阴风,真个走了。
另一边那潘狗也被谷鼎抓住了,他一见查仁中死了,这才知道不好,吓得当即矮了半截,跪在了地上,哀求道:“爷爷,小爷爷,我不能去呀!”
谷鼎笑道:“你不去怎么能行,杂种一个人怪孤单的,去吧!”
笑话声中,抬手一掌拍下,潘狗是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头骨立碎,一缕冤魂,也赶向鬼门关去了。
那几个人见状,立即撤出兵取来,霍的四面散开,把两人围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朋友咱们井河不犯,怎么上门伤人,不妨亮出海底来,也让咱们知道尊驾是哪一条线上的。”
谷鼎闻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面小三角旗来,迎风一展,丢向那人道:“你们看清楚点,可认识此物吗?”
那人从地上抓起那面小旗,仔细看了一阵,忽的丢下了手中兵力,喊道:“弟兄们,不要动手了,是自己人,龙头寨主有令在此。”
那帮人一听,立即围了过去,打量了一下那三角小旗,全都扔了兵刃,顿时跪在地上,齐声道:“小的们不知是两位贵客驾到,冒犯之处,千祈勿怪,请屋中坐吧!”
谷鼎见状怔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这支令旗,竟有想不到的威力,只好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司徒平却惊得呆了,但也糊涂了,他闹不清小牛郎玩的是什么把戏,就凭着一面小小三角旗,立时就把人家给降住了……
两人跟着进了草屋,见里面被烟薰得黝黑,地上铺着好些麦草,火炉上煮着一锅狗肉,冒起一股股热气,一阵阵肉香扑鼻,地上还放着两坛好酒。
那为首的一个汉子,似乎还不放心,又展开那面小旗细看。
司徒平也瞧了一眼,见那小旗似已用得日久了,有点儿褪了色,中间印着一个黑色的手掌,心中却惊异不已,暗忖:“这位小师兄名堂真多,他从哪里找来这个古董,今天竟派上了用场。”
那人细看了一阵之后,又还给了谷鼎,恭身道:“令已验过,不知二位有什么事?”
谷鼎道:“我弟兄有些事要见龙头寨主,因雪大行走不便,打算向你们借个代步,不知是否方便?”
那人似皱了一下眉,道:“既然有龙头大令,我们总会想办法的,请稍等一会。”
他说着话,向另一个汉子使了眼色,那人就出门而去。
司徒平心中却嘀咕起来,忖道:“莫被他们调来高手,把我们围上了,可就糟啦!”
他一念未已,倏闻门外“嗖”的一声,一支火箭升空射起,他的一颗心,也随着那火箭的升空,扑通扑通跳了两下。
看看那谷鼎,却是谈笑自若,宛如没事人似的,心中就越发的狐疑不释了。
没有好久的时间,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响,司徒平心中更是一惊,不由然的,就伸手摸了一下腰中七宝诛心鞭,心说:“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人,道:“车辆已准备好了,就请二位上路吧,几个时辰之后,就可到达圣旗堡了。”
谷鼎笑道:“好吧!只是麻烦各位了!”
那人道:“我们能为龙头令旗服务,这是我们的光荣。”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门外,就见两匹健马,拖着一辆板车,简陋的有一个车篷,勉强可以挡一下雪,避风还是不行。
两人也不多说,便坐到板车上去。
身方坐好,就听那赶车的汉子,口中高喝了一声,跟着“啪”的一声脆响,扬鞭挥落,两匹马立刻向前夺命奔驰。
此际雪势越发的大了,粘天衰草,匝地黄云,全被遮没了。
雪花如掌,从暗云中,“沙沙沙”,往下落个不停。
雪大风也助威,有时雪花被风一卷,漫漫大地,立即变成万顷银涛,怒涌惊飞。
真个是,前途茫茫,只是一白,数尺之外,便难辨物。
幸而那两匹健马,似经训练,又是土产,耐得了寒苦,飞奔起来,风驰电掣一般,鼻掀口张处,喷出来团团热气,轻雾似的蒸腾而起。
走有二三十里路的光景,车子戛然停下。
谷鼎方问出了一声:“咦!怎么不走了?”
赶车的汉子恭身道:“二位小爷请下车,我这辆车只能到这里,再前去不但走不得,也不准我走下去了,请到那边车子上去,另有人送二位!”
谷鼎看去,果见路边早已停下了车在等着,于是谢了一声,就上了另一辆车子。
鞭声一向,又是飞一般奔驰而去。
就这样,三十里一换,计算着,总换了有三四次车子,天色就暗了下来。
远远传来了几声狗吠,车子停在一处庄院门前。
这所庄院,只有寥寥几十间土屋,依山建立,门口对着一道小河,河面上已结了冰。
庄门是打开着的,里面没有灯火。
赶车的汉子一停下车来,就走了进去,不一阵功夫,便有几个黑衣汉子,走了出来,一声不响,招手叫二人进庄。
司徒平悄声的道:“小师兄,去得的么?”
谷鼎也低声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救人,也只有冒险了。”
他低语着,昂然跟在那些人后面,走进庄去,在黑暗中转折的走了一阵,再沿着石级向下走,似进入一条隧道。
司徒平又悄道:“小师兄,这是进了地道呢?……”
谷鼎道:“傻子,他这是故弄玄虚,我们正在夹壁墙内,绕着屋子转呢?待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方落,倏的灯光大亮,再找那几个领路的黑衣汉子,早不知掩到哪里去了。
“小牛郎,我算定你会来的,哈哈!入了我的手掌,看你能飞上天去?”倏的响起了一声笑骂。
谷鼎微怔之后,道:“你是什么人?我听着不像郁老头的声音嘛!”
暗中人应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总之你今天要打算离开圣旗堡,却有点不容易!”
谷鼎笑道:“你未免小看我了,就算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怕困不住我飞天牛郎。”
暗中人道:“那你不妨试试看!”
谷鼎突然朗笑了一声,道:“哈!我听出了,你可是黑狐狸精!……”
暗中人又道:“你小子不用问我是谁?你不是要找郁老寨主吗?何不进入左边房内看看,他人就在里面。”
谷鼎笑道:“龙潭虎穴我也敢去,才不怕呢?不过,你如敢闹鬼,我可饶不了你!”
说着,举步就向左边房中行去,倏的人影一晃,一人拦住了路,低声道:“小师兄,黑狐狸精鬼计多端,可别上了他的当。”
谷鼎见是司徒平,忙道:“为了要取得解药救人,纵然冒险也得试试。”
两人戒备着进入左边小门,这里并不是一间房,又是一条甬道,转了个弯,便有一道石级直向上行。
他们走了几近数十级,忽然出了那庄院,似乎到了一个荒凉的所在。
司徒平探首四外打量了一下,低声道:“小师兄,这里已上到了半山呢?……你看!那里有一间石屋。”
谷鼎细察了一阵,果然停身处已在半山,那石屋乃是建筑在山坳里,孤零零立在那儿。
“飞天牛郎果真一身是胆,竟敢摸来圣旗堡,郁老寨主就在那石屋内,不知是否仍有胆量进去。”
陡的遥远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声调沙哑,不像那黑妖狐尹明的口音。
谷鼎微微一怔,朗声道:“听你的声音,不是那黑狐狸精了,你是谁?”
远远的有人应道:“好小子,你倒够聪明,我是谁?你不用问,可有胆量进那石屋吗?”
谷鼎道:“我为什么不敢去!”
人声又起,似又换了一个人,笑道:“小子,我实告诉你,在那石屋四周,布满了死亡的陷阱,最好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谷鼎笑道:“你这是激我呀?实告诉你,居延海神女尖山我都敢去,还会怕这小小的圣旗堡?”
远远发出了一阵笑声,道:“好!我们看你的啦!”
谷鼎暗中咬了咬牙,悄声向司徒平道:“脏平,等我一进屋,你就去搏杀那两个人!”
司徒平怔了一下,道:“我?……行吗?”
谷鼎道:“行!我猜那两人必是祁连双煞,他们没有什么大能耐,壮起胆子来。”
他话音一落,人就慢慢的向石屋走去。
司徒平四下略一打量,身形一矮,人已隐入暗影中。
谷鼎离着那石屋门前一丈多远,人就停下了,他可不敢涉险轻进,抬起右掌,轻轻向前一推。
一股劲风卷起,直冲向那石屋的两扇木门,呀的一声,撞了开来。
屋中点有灯火,被劲风卷了一下之后,闪灼了几闪,幸好没有熄灭。
灯影之下,桌前背着一个高大的人。
只看到他那半边背影,身穿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雪帽,露出半边面孔,须髭如猬,鼻子钩着,目眶陷进,一望便知这个人,有点沉潜险险,正是那独臂神魔郁雄飞。
倏的又响起一个声音,道:“小子,看到没有,那就是郁老寨主,解药也在他的身上,你不怕死,尽管去取吧!”
谷鼎哈哈一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不信你等着吧……咦!那老头是否给你们害死了,如果是真的话,我要替他报仇。”
他自说自话,暗中并没有回音,略一沉思,突然飞跃而起
当他升入空中的瞬间,手中红光微闪,亮出一物,跟着一式“龙舞九天”的身法,就朝石屋穿入。
到得那郁雄飞身边,先向下按了一掌,试出来没有异状,方始飘身落地。
细看那郁雄飞支颐而坐,有如木刻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谷鼎含劲吐声,向石屋外面高声道:“我已进了石屋,到了郁雄飞的身边,有什么鬼计阴谋,就一齐施展出来吧?”
石屋外传来一声长笑,道:“好小子,你真有能耐,不过,只怕你没有能耐出来了,这么短命死去,令人怪可惜的!”
谷鼎怒道:“我还不那么容易就死,恐怕你们祁连双煞得先我丧命吧……脏平,该下手了吧!”
他一言方落,果听室外传来一阵喝叱之声,就知司徒平已动上了手。
原来,他故意引逗对方出声,好使司徒平能循声找到敌人位置。
这一来,奇计得售,他轻松的一声朗笑。
“咦!”跟着又惊叫了一声。
因为他那么大的声音说话,又扬声一阵大笑,那郁雄飞蓦如不觉,宛如死去一般,哪能不令他吃惊。
心念转处,越知事情有些不妙,试着用手中龙角尖端,一点郁雄飞的臂弯,道:“郁老头怎么睡得这样死呀?”
就在那龙角尖端方一触到郁雄飞身上的瞬间,倏的火光一闪,“轰”的一声,郁雄飞竟然着火燃了起来。
原来那并不是真人,面貌用蜡塑成,身躯用几根木架支住,骤然看去,和生人无异。
谷鼎不禁大吃一惊,方怔得一怔,倏闻司徒平在外面喊道:“小师兄!我已干掉了一个啦!”
谷鼎道:“你干得好,我却中了埋伏。”
司徒平道:“那你快点出来呀?”
远远响起了黑妖狐尹明的声音,笑道:“小牛郎,你的报应临头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蓦的一声大震,火势随着那爆炸声,窜起有四五丈高。
原来在那假人身上,牵着药线,当谷鼎手中龙角触发了火线,登时就引燃起来。
那药线由假人身上直到地下,连贯石屋四角,是几个装满火药的木桶。
药爆桶裂,升起漫天火花,声势浩大,触目惊心。
司徒平方才一出手时,冷不防击毙了赤星煞陶森,却已引起了青秧煞陶丹的怒火。
他是手足情深,厉喝一声道:“好小子,竟敢伤我兄弟,老夫给你拼了。”
喝声中,一抡手中丧门剑,身躯一矮,“嗖”的一声,窜了过来。
祁连双煞在江湖上能够成名,实在也有他们的真能耐,并不是侥幸得来,只是那赤星煞陶森死得有点冤,上了谷鼎诱敌的当,被司徒平冷不防一鞭砸毙。
陶丹可就不同了,含着满腔悲愤,一上手就是拼命的招数,功力也施展到极限,身形方动,手中丧门剑已递到司徒平的咽喉。
司徒平年纪不大,刁钻滑溜可不输于其师丑哪吒,武功又得自“万乘真经”,论起来,能耐却不在青秧煞陶丹之下。
就见他往横里一跨步,七宝软鞭倏即倒卷过来,夹着一股劲风,反打陶丹背心。
他这一招真用得妙,不但躲开了陶丹那一剑,且又抢占先机,挥出一鞭。
青秧煞喝了一声:“来得好!”
倏即收剑翻身,闪开了这一招,跟着一领剑诀,身随剑走,又扑了上来。
就在这时,石屋中起了变化,一声巨响之后,涌起漫天火花,而那暴声,一阵阵,一响响,连续爆起,但却不见谷鼎的影儿。
司徒平心中一急,一边动着手,一边高声喊道:“小师兄,你出来了没有?”
任他叫破喉咙,不见一点回声,一个不祥的念头,倏然升上脑际。
青秧煞道:“那个小牛犊,此时已被炸成粉未了,让他是金刚罗汉,也难逃这一场大劫。”
司徒平冷哼了一声道:“我小师兄如有个好歹,我就要你偿命。”
陶丹道:“你打死了我弟弟,我也正要找你赔人。”
这一来,两人全都施展出了看家的能力来,越战越急,只见剑光鞭影,宛如云花乱舞,一时难以分得高下。
此际火势漫布,越来越宽了,风势又大,山坳中的荒草树木,全都着了火。
而那司徒平和青秧煞陶丹,仍然拼斗正烈,各不相让。
远远从烟雾中飞纵而来一人,只看那身形,就知是一位武林高手。
司徒平倏的喝道:“老奴才,看到没有,我那小师兄来了,你也该找你那兄弟一路进鬼门关了。”
陶丹也看到了那条人影,因被烟雾迷糊了视线,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一听司徒平的话,还真信以为真了,心中不禁一凛。
就这微一失神,手中丧门剑,已被司徒平的七宝鞭缠住,手上一用劲,一股内力,冲向了陶丹的腕脉。
陶丹冷不防受此暗袭,等到发觉,已失先机,怎还拿得住剑,手上一松劲,一柄剑直飞了出去。
他惊悸之下,方失声叫了一声:“不好!”
正打算纵起身形去抢回失剑时,司徒平鞭走“八方风雨”,已然席卷而至。
陶丹这时是顾命要紧,可就顾不得抢回失剑了,身形连闪之下,始脱出了鞭风范围。
在这一瞬之间,那人影已飞到了眼前,才看清楚了并不是小牛郎谷鼎,乃是那黑妖狐尹明。
登时把个青秧煞气得直吹胡子,冷哼了一声,道:“尹明,你这是干什么来了?”
尹明闻言一怔,心说:“你们祁连双煞就这点能耐呀,打不过人家,关我什么事,发的那一门子臭威风?”
他心中是这样说,口内可没讲出来,只是没好气的道:“我来看你们有没有把那脏小子放倒?”
这么一句话,陶丹越发挂不住了,但他老奸巨滑,并没当时发气,心里却在暗骂道:“好小子,你这是来揭疮疱来了,等这件事情完了,看我不调理你小子才怪……。”
心念转处,冷哼了一声道:“快将你手上剑借我一用,今天我若宰不了这娃儿,誓不为人。”
司徒平笑道:“老奴才,别冒大气,可不要把话说满了,你不为人为什么?为猪为狗呀!”
他这一回骂,陶丹更是气愤难耐,厉声喝道:“尹明,听到没有?”
尹明道:“剑给你,我……我怎么办!”
陶丹道:“你用我的那柄。”
尹明道:“你的剑在那里嘛?”
陶丹道:“不就是在那雪地里插着,瞎子!”
司徒平笑道:“老奴才!你别慌,我是好汉不打倒汉,在你没有取到剑前,我绝不动手就是了。”
司徒平这一句话说得慷慨,但是陶丹却是老脸发热,有点儿尴尬。
偏偏又碰上个黑狐狸精尹明会凑趣,接口道:“那我还是捡回你的剑再给你好啦,免得用起来不顺手。”
他说着就顿足前冲,弯腰捡起剑来,叫喊道:“陶老前辈,留神接着,我把你的剑抛给你……”
说话之间,掉转剑身,剑柄向前,剑尖朝后,震腕一抖,呼的一声,将剑抛了出去。
就在那剑升高力尽,方将下坠的瞬间,青秧煞陶丹已作势待起,准备攫回自己的兵刃。
倏的浓烟里响起一声长啸,有一朵淡云陡然升空。
那不是一朵云,乃是一条小小人影,他是谁?……
司徒平蓦地高喊了一声,道:“小师兄!哈……小师兄,我知道你准死不了!”
他一声高喊未了,就见一道红光闪处,跟着“呛”的一声轻响,陶丹那柄丧门剑,竟被击为两段。
但凭那空中人这一手“混击长空”,就足见他的功力了,这得全凭一口真气,非有二三十年以上精纯的内功造诣,绝难办到。
可是,那空中击剑之人,乃真的是飞天牛郎谷鼎,他才有多大的岁数呀!
于是,立将地面上的三个人,看得呆呆的发起怔来。
空中传下来一声厉喝,道:“黑狐狸精,你们的心机白费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走。”
话声来自半天空,也未见他如何的借势,等话音一落,身形在空中一扭,红光微微一闪,人就朝黑妖狐尹明头顶上落下来。
尹明已早看出情形不对,准知道自己不是人家敌手,除了逃避之外,实无他法,慌不迭用了一式“金鲤倒穿波”,向后倒纵出去。
他这一式使得不错,随便碰上任何一位高手,他是准能逃得了,无奈,死星照命,偏偏遇着了小牛郎谷鼎,他焉能逃得了。
双方都是个急劲,就在黑妖狐尹明的身形方倒纵而起,谷鼎也就落了地,足尖刚朝下一点,又借势纵起。
两人全都是势如强弩,几乎是同时着地。
尹明哪有谷鼎的手下快,足方着地,只见谷鼎左手横着一扫,红光倏的一闪而没,尹明却已惨叫出来半声。
再看地下,竟然已被齐腰削成两段。
谷鼎还真没想到左手那一支龙角,无槽无刃,会有这样犀利,当时也惊得怔了。
“哼哧!”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闷哼!
谷鼎慌不迭转头看去,见那青秧煞陶丹,在那里跌了个狗吃屎。
原来陶丹一见谷鼎单掌一挥,竟然能将一个大活人,齐腰削断,心中哪得不惊,就存了逃生之念。
但当他扫目一瞥,又见谷鼎站在当地发怔,他暗中一咬牙,忖道:“我何不先一掌击倒这小畜生,再走不迟,也可以稍解胸中之气。”
念头动处,蓦地纵身而起,朝谷鼎身后扑去。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徒平早就留上他的意了,一见他向身后扑去,暗笑道:“老奴才!你这可是自找倒霉……”
他故作不知,等到那青秧煞陶丹的身形,越过他身边时,方始转身,纵身追上,抖出手中七宝软鞭,陶丹踝上一缠,又猛力往回一扯。
这一来,陶丹可就惨了,一掌没有劈出去,脚下重心顿失,“不好”二字没有喊出口来,就栽了一个狗吃屎。
谷鼎转头见状,不噤失声笑道:“咦!你是怎么搞的,打人不着,自己却倒下了。”
陶丹这一跟头栽的可真不轻,因为他方张口要喊一声不好,声未出,嘴已啃地,门牙被砸脱了两个,立即满口滴血,奇痛难忍。
再经谷鼎这么一说,他真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好让他一头钻下去。
在这时,司徒平已将软鞭抖脱,又是一扬手,道:“小师兄,我看打发了他算啦!”
谷鼎笑道:“他要是死了,咱们哪里找郁雄飞去?又怎能得到解药?笑师伯和你师父,还有傻师弟三条命不是也就完了吗?”
司徒平翻眼想了一下,似乎气仍未出完,猛力踢了陶丹一脚,喝道:“老奴才!快说,那郁老头人在哪里?”
那青秧煞陶丹年龄都有五六十岁了,也算得上是江湖成名的人物,今天竟被两个小孩儿治住了,都已气得发了昏,只觉得怒火上冲,两眼也直冒火星,无奈,这一下摔得太重了,成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一声不哼。
谷鼎一弯腰,探臂提起了他,又朝地上一放,顺手点了他一处要穴,笑道:“你放明白点,只要说出姓郁的在什么地方,我绝不难为你。”
陶丹哪听这些,只是两眼翻了一下,立又闭目不语,那神气似乎告诉谷鼎:“杀剁存留,任凭你了,要老太爷招供,你是枉费心机,死我一个人,你们得赔上三条命。”
他哪知谷鼎的厉害,这还是近来心性好了,要在一年以前,可有得他的苦吃呢!
但是,谷鼎此际为救人却是心如火急,那刁钻的脾气不由得受激而发,倏的面罩寒霜,冷冷的道:“你是不肯讲,可对?我知道不给你点苦头,你是不会知道厉害的,我自从在桥陵学了透骨塞汗手,还没有用过,就拿你试试手吧!”
他说着,走到陶丹背后,在他脊骨上按了一下。
就那么轻轻一按,青秧煞陶丹这个苦头可吃大了。
只见他浑身直打抖,让衣服遮住的皮肤,是看不到,那露在外面的,每一个汗毛孔上,都鼓起了一个小疙癖,尽管全身热气蒸发,却一滴汗珠也流不出来。
这一来,陶丹没有先前那样硬气了,从他那双眼中,看得出来,已换成了哀苦求怜的神色。
谷鼎微微一笑,又在他背上推揉了两下,陶丹立刻通体流汗,连衣服都湿透了,汗毛孔上,凝集着点点血水。
谷鼎冷冷的道:“怎么样?不好受吧,再要不讲,等我第二次动手,可就更厉害了。”
陶丹已被折磨得心溃胆破了,哪敢再尝试第二次。
他喘息了好大一阵,气力略略的恢复了,方长叹了一口气,道:“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说就是!”
谷鼎道:“郁雄飞那化血毒功的解药,在什么地方?”
陶丹道:“他将那解药视同性命,日常从不离身。”
谷鼎道:“他现在什么地方?”
陶丹道:“只怕他现在已活不成了!”
“那是为了什么?我伤得他并不重嘛!”谷鼎惊愕的问出了一声。
陶丹苦笑了一下道:“他要用寒冰浴来疗伤,没料到被黑妖狐碰上,狠心把他给雪葬了!”
“啊!”谷鼎不由也吃了一惊,又问道:“这石屋中的火雷阵可真厉害,那是谁的主意。”
陶丹道:“除了黑狐狸精,还会有谁,他在昨天早上赶回来的,说已偷听到你们的计划,要凭红旗令来探圣旗堡,所以就设下了火雷阵……只是我很奇怪!”
谷鼎道:“你奇怪什么?”
陶丹道:“那火雷阵,竟没有把你炸死……”
谷鼎哈哈笑了起来,从袖中亮出来一物,红光闪闪,有点儿像似牛角,道:“你可认识此物?”
陶丹瞪大着眼睛,怔怔的道:“我不知是件什么宝物?”
谷鼎道:“这东西乃是千年石麒肉角,又称为龙角,能够解百毒除百邪,入药可以起死回生,当兵力用,可以削铁如泥,还有一宗好处,是我被困火窟才发现的,还能够辟火,所以你们那火雷阵伤不了我啦!”
他这么一说,那陶丹更是惊异了,长叹了一口气道:“难怪你小小年纪就已名震江湖,诸多奇遇,集于一身,只怕古往今来,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我陶丹这个跟头栽得值得。”
谷鼎忽然想起一事,微道:“其实也是你们太笨了,如果火雷阵设在山下那庄院中,只怕我也难逃大劫呢?”
陶丹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黑妖狐尹明,为什么要雪葬郁雄飞吗?”
谷鼎摇摇头道:“我怎能会知道呢?”
陶丹道:“尹明奉了阴阳叟马觉之命而来,明着是请郁雄飞去黑城,实际却是怀有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呀?”
“他要收拾甘青四十八寨,扩充他罗刹神教的势力,进而好问鼎中原。”
谷鼎这才豁然大悟,道:“呵,难怪他要害那郁老头了!”
陶丹道:“因为他有并吞四十八寨之心,那被四十八寨视为精神象征的圣旗堡,怎能毁去。”
司徒平插口道:“所以你们才把埋伏设在这石屋中了。”
谷鼎笑道:“他这场心机算是白费了,须知四十八寨视为精神并象征的,不是这圣旗堡,乃是这面红旗令!”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面红旗,迎风展了一下。
陶丹一见那面红旗,神色立变,忙道:“小老弟,你这红旗令,是从哪里得到的?”
谷鼎笑道:“是郁雄飞丢下而被我捡到的呀!”
陶丹轻叹了一声,感慨的道:“唉!真个的天道好还,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陶丹对你飞天牛郎,是心服口服了。”
谷鼎笑道:“那咱们还是赶快去救郁老头才是,我想一个练有上乘武功的人,一两天之内,是不会死的。”
陶丹闻言,面现尴尬之色,道:“好吧……只是……”
谷鼎闻言一怔,大眼连眨了几下,蓦地悟了过来,笑道:“真对不起,我忘了解开你那被制之穴,叫你怎么走法呢?”
说着就替陶丹解开了穴道,但那陶丹因闭穴过久,又因受了透骨塞汗手法的折磨,消耗体力过多,往起一站立,觉得有点软弱不堪,一个没站稳,几乎又摔倒下去。
谷鼎一伸手,掺住了他,笑道:“你知道吗?透骨塞汗手法,损伤元气太重,非得养上个三月,难以复原,不如为你而把这龙角开张吧!”
一手取出来龙角,另一手亮出了金刚剑,就在那角根部,刮下了约有一小酒杯多的粉材,递给了陶丹,道:“你把这吃下去,一会就好了。”
陶丹此时是服定了谷鼎了,所以毫不迟疑的接过来,倾入嘴内,又探手从地上挖了一团雪,和药吞了下去。
千年神物果真灵效,他吞下去不到好大一会,腹中一阵响动,他又微微运气调息了一下,立即感到精力恢复了。
这才站起身来,道:“走吧!咱们快去救郁老头去。”
当他们翻过那座小山时,已然东方发白,天色大亮了。
张目四望,举目尽是冰崖,一时哪里去找那郁雄飞雪葬之处。
这时却忙了陶丹,他时而跑上,时而跑下,到处的寻找,足足耗了有一个多时辰,方始叫道:“在这里了。”
谷鼎和司徒平二人,一听到陶丹的招呼,立即纵身跑了下去。
到了近前一看,积雪已被陶丹挖开了一半,那郁雄飞正被困在雪窝里,乍一看,宛如是镶在水晶岩石之中样的,冰雪把他全身裹着。
那冰雪厚越数尺,郁雄飞盘膝坐在当中,面前积雪已冻成了冰壁,只留着三个小洞,乃是两个鼻孔和一张口,因为有热气呼出,所以没有被结成冰。
郁雄飞已被冻得面青唇紫,双目失神,奄奄一息了。
谷鼎见状心中一急,抡起来左角右剑,眨眼功夫,已将那雪窟挖开了。
他也不遑移开郁雄飞的身躯,先探掌按住了他的前胸,以自己内家真力,去溶解对方半凝结的经脉。
足有一盏热茶光景,郁雄飞方始缓缓长吁了一口气。
陶丹道:“老大哥,你是何必呢?几乎送了一条老命?”
郁雄飞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一看到面前的谷鼎时,神情倏的一怔。
谷鼎笑道:“老前辈不要吃惊,快些调运气机,我再助你复原,如有不服,等你精力恢复了,咱们再打一架都行。”
郁雄飞果然听话,立即运气调息起来。
又是一盏热茶时间过去,他的脸上,才有了红润。
谷鼎微吁了一口气,才抽手转身,退了下来。
郁雄飞慢慢的睁开眼,惊愕的看着眼前三个人,怔怔的发呆。
陶丹道:“老大哥,你这才是自找苦吃!”
郁雄飞发出微弱的声音,道:“兄弟,我若不这样,解不了灭绝神功之伤,也不能把武功提高,就无法能打得过那飞天牛郎了。”
陶丹笑道:“你这是痴心妄想,以我看,你就是把功力提高两倍,也打不过飞天牛郎,这倒好,自己伤没治成,功也没练好,却几乎送了一条老命。”
郁雄飞惊怔了一下,诧异道:“那是为了什么?我现在不是没有死吗?”
陶丹就将黑妖狐尹明的阴谋,如何打算并吞去甘青四十八寨,又如何下狠心雪葬郁雄飞,简略的说了一遍,笑道:“如果不是人家飞天牛郎除去那黑狐狸精,又赶来救你的话,再过一天,你就要僵死了。”
郁雄飞的眉目被冰结着,眼睛张开,却阖不来,闻言只是惊得眼珠子乱滚,道:“真有这件事吗?”
陶丹道:“兄弟几时骗过你,你不会看吗?看我们挖了多厚的雪冰,就可知道了。”
郁雄飞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我是两世为人了,兄弟快把我弄出去吧!我已冻僵得不动了。”
谷鼎插口道:“老前辈不要慌,等我来吧!”
小牛郎他是存心要再显点颜色,以收恩威并济之效!好降服住这一代老魔。
就是他往前走几步,沉气运劲,双掌平伸入郁雄飞坐下冰雪之中,暗运真气,一点真元之火,从丹田直透掌心。
那坚越钢铁,水晶般的冰层,冒起了一蓬蓬白烟,渐渐的溶解。
片刻间,已现出针状裂纹,又慢慢的破裂了。
“起!”倏的一声猛喝。
就见谷鼎双掌平着一托,竟把郁雄飞一个身躯托了起来,移向了平坦之处。
他一放下了郁雄飞,立即又为他按穴舒血,调整脉道,半个时辰之后,郁雄飞面色逐渐回复,血液开始运行,体温又随之增加,四肢也能够活动了。
郁雄飞忽然掩面唏嘘起来,似有无限伤感。
谷鼎诧异道:“老前辈你死不了啦!怎么却伤起心来了?”
郁雄飞叹了一口气:“赤子之心,感人至深……”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缓缓舒展了一下四肢,觉出已恢复了,陡的一翻身,跪在了地上,道:“恩公请受郁声一拜……”
“啊!”谷鼎惊叫了一声,双掌一托,暗运真力,立有一股绝大的潜力,从地上涌了起来,把郁雄飞身形,托高了数尺。
慌迫的叫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岂不折了谷鼎的寿命,真要这样,我可要走了!”
郁雄飞颤抖着道:“恩公千万留步……”
谷鼎道:“我不走可以,但你别叫我恩公,我还小着哩!再说咱们身在武林,都是脱俗之人,恩公恩公!多难听哪!”
郁雄飞道:“恩公如此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武功造诣,且能谦恭为礼,实令郁某钦佩景仰,五体投地……”
他说着,立又泪光模糊了,凝望着面前的谷鼎。
谷鼎也大为感动,他眼看着这位一代老魔,真情激动,竟然老泪纵横,也不由得眼睛有些润湿。
他感到一种超乎凡俗的快乐,得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报酬。
脑际迅速的掠过一丝念头,忖道:“像郁雄飞这个人,不但从生相上看,就以他那绰号去说,什么独臂神魔,血爪豺人,就准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了……”
“这样一位恶魔,却让自己在无意之中,令他真情激荡,敬仰着一个人,好不容易……”
他这么一想,立即感觉出自己这一念之善,价值之大,不可计算……
又迅速的忖道:“我何不趁这机会劝服老魔头,从今以后,永不再作恶,一变而为行侠仗义,扶弱抑强的侠士……”
念头转处,哈哈笑道:“你这样英雄气短,可令我失望了,我还打算同你好好的打上一场呢?”
郁雄飞苦笑了一笑道:“我郁声没有那样豪气了,细想起来,才知道今是而昨非,从现在起,我要痛改前非,追随着小恩公,甘愿为奴作仆,作些有益世人的事……”
谷鼎笑道:“那我可不敢当,你能改邪归正,我想天下人都会更尊敬你的。”
司徒平插口道:“小师兄!你还没提那解药的事呢?”
没等谷鼎开口,郁雄飞笑道:“解药就在我身上……”
说着探怀取出两个小瓶,一紫一白,又道:“这紫瓶内是疗治化血毒功的,姓鲁的那位兄弟,中的是我那贯蚤针,得用这白瓶中解药才有效。”
两个小瓶,一齐递在谷鼎手中。
谷鼎打量了一下,道:“你这解药须几粒可以生效?”
郁雄飞道:“一粒就行!”
谷鼎闻言,就从紫瓶中倒出来两粒紫色的药丸,白瓶中倒出一粒白药丸,递给了司徒平道:“你把这解药赶快送回去吧!”
司徒平微微一怔,道:“小师兄,你……”
谷鼎笑道:“我须在这里耽搁半天,你先走吧!”
他说着又将原瓶还给了郁雄飞。
郁雄飞怔了一怔,道:“这东西还是请主人收着吧,小人今后用不着了。”
就在转眼之间,郁雄飞居然改口,把自己降为了奴仆的身份。
谷鼎哪能由他这样,两人立即起了争执,可是,郁雄飞坚持不让,还是由陶丹从中调节,约定为期三年。
他们这一场争论,总算平息了,一行人就回到了圣旗堡,当即由堡中派出雪车快马,送司徒平回转泾川城而去。
是日,郁雄飞就在圣旗堡,召集来了甘青四十八寨寨主,陪着谷鼎欢聚了两日,从此以来,四十八寨算是全降了飞天牛郎。
但是,小牛郎谷鼎一心却念着去救那玉面专诸朱耀,长安虽好,却不是久居之地,于是就向郁雄飞说明了心意。
哪知,郁雄飞和陶丹这一魔一烈,打定主意,在三年之内,跟定了谷鼎,以供驱使,也要一路到居延海去。
第十七章
飞天牛郎以一片赤子之心,感动了独臂神魔郁雄飞,使其弃恶从善,且甘愿自为奴仆。
谷鼎他一个小孩儿家,看对方都已白发苍苍,他哪敢当得,岂奈郁雄飞心志已坚,也只好由他了。
三天以后,丑哪吒等人也到了圣旗堡,而且伤毒全好,大家这一见面,前嫌顿释,欢悦倍常。
此时正当严冬,冰雪封途,居延海之行,也只好放下,郁雄飞更是尽其所有款待诸人,似乎能这样方可稍补得罪愆样的……
丑哪吒等人本就生性脱俗,不拘小节,大家这么欢聚一起,倒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但是郁雄飞款留下来众人,并不单只是酬情,在他心中,却隐藏着一件大事,那是有关甘青四十八寨的归依问题,如不趁机整顿一番,让阴阳教渗透入去,眼前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他将这个问题,同着丑哪吒和笑弥勒商量了一番。
丑哪吒母狗眼挤了几下,立时有了主意,笑道:“老郁!你就放心吧,我想这事只要小牛儿一出头,管叫四十八寨归心就是!”
郁雄飞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怕他……”
笑弥勒不等他把话说完,猛的一拍胸脯,道:“我和他说去,不怕他不答应。”
飞天牛郎谷鼎正然在堡后半山上,同着朱燕等人在玩雪,他们堆了一个大雪人,乍一看去,和那笑弥勒不差什么。
朱燕笑道:“这要是笑师伯在这里,比一下看,才好玩呢!”
司徒平接口笑道:“说曹操,曹操就来了,你们看那不是笑师伯吗?”
大家闻言一齐转头看去,果见从山下一条小径上来了一人,果真是那笑弥勒。
曹玉燕高兴得拍着手笑喊道:“笑师伯,你快点来呀,这里有个你的塑像呢!”
笑弥勒听了,脚下一垫劲,两三个起落,就到了半山,笑向南宫玉燕道:“野丫头,你在叫些什么呀?”
朱燕笑着一指那雪人道:“师伯,你瞧这个人像是谁?”
笑弥勒打量了一下那雪人,笑道:“哈是个和尚呀!有僧不可无赞……”
接着口念偈语:“瑞雪堆成,颇具僧样,法像庄严,玉琢银装,欲念全无,八戒扫光,六根清净,最怕太阳。”
谷鼎等人在旁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笑弥勒一瞪眼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此偈不通吗?”
谷鼎笑道:“通!通!你这完全是大实话。……”
笑弥勒道:“其实我也没有披剃,算不上是个真僧,和它一样,都是秃了顶的假和尚。”
他话音方落,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弥勒突将面色一整,道:“小牛儿,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谷鼎闻言微微一怔,道:“师伯!又出了什么麻烦了吗?”
笑弥勒道:“你别瞎猜,我这件事可并不是麻烦事,但办起来也不简单,须得你答应了,事情才能顺手。”
谷鼎笑道:“我有那样高的能耐吗?”
笑弥勒笑道:“有,能够降服住西域九魔之一的郁雄飞,这本事能算小?”
谷鼎笑道:“好,那你就说吧!”
笑弥勒道:“你答应了可不准反悔的呀!”
谷鼎慷慨的道:“大丈夫一言,岂能随便反悔的!”
笑弥勒一竖拇指道:“小牛儿!就凭你这股豪气,我和尚也得服你。”
谷鼎笑道:“你还没有说出来什么事呢?怎么先就捧起我来了。”
笑弥勒道:“你可知这圣旗堡辖下,有着绿林四十八寨吗?”
谷鼎道:“这个我早就知道。”
笑弥勒道:“他们在这甘青道上,可是有着雄厚的力量,如果被阴阳教收服过去,立可造成轰动江湖的大风暴。”
谷鼎听了,打了一个冷颤,轻轻咳了一声,道:“呵!我还没想到这些,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笑弥勒道:“当然是和你有关系,要不然我找你干什么?”
谷鼎笑道:“我得要听听和我有何种关系?”
笑弥勒道:“我请你出面去降服了他们,免得他们走上了歧途,替武林带来一场灾难。”
“要我去降服他们?”谷鼎惊讶的瞪大了眼。
接着又道:“四十八寨!那怕须得一年的功夫,居延海就不要去了。”
笑弥勒道:“谁叫你去和他们拼命,只须拿那红旗令把他们召集来,显上一手功夫,把他们震住就行了。”
谷鼎昂首思索了一阵,若有所悟的笑道:“你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是让我继承这圣旗堡,可对?”
笑弥勒突的扬声大笑道:“好小子,算你聪明,我和尚这点心思,算被你猜着了。”
站在一边的司徒平朱燕等人,见笑弥勒和谷鼎嘀咕了一阵,陡的大笑起来,无不感到诧异。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走了过来。
司徒平问道:“师伯,你们商量什么,竟然这样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们高兴一番嘛!”
笑弥勒笑道:“我打算捧起小牛儿来,让他在此地开山立派,联合江湖上豪杰之士,好和那阴阳教大干一场,也把九大门派那些掌门人,活活气死,你们看怎么样?”
司徒平和朱燕等人,全都是小孩儿心性,有哪个不喜闹事的,闻言不觉拍手大笑起来,齐声嚷道:“好哇,我们都愿听候差遣。”
笑弥勒道:“就是我和尚同丑师弟两人,也甘愿尽其所能,作你小牛儿的先驱。”
司徒平突然插口道:“师伯,小师兄既然要当一派开山宗主,都得有个名儿呀,叫什么教,什么派,什么帮呢?”
笑弥勒沉思有顷,摇手笑道:“教、派、帮,这些名儿都太俗气了,我看不如用盟字,才够气派,也显出和他们不同来。”
朱燕一歪脑袋,道:“那叫什么盟呢?……”
她这一问,立把几个人都问得沉思不已,全都仰首看天,为这新兴起的一派起名儿。
好久!好久!
司徒平忽然道:“我有了,干脆就叫飞牛盟好啦!”
“呸!”笑弥勒吐了他一口,笑道:“有这样起名的,还飞驴飞马呢?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一声喝叱,朱燕等人可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弥勒接着道:“我想就叫个璇玑正盟,你们看怎么样?”
他话音甫落,身后突有一人接口道:“好!璇玑正盟这个名字太好了,看不出你这笑和尚,胸中还真有点玩艺。”
笑弥勒闻声转头看去,见是那独臂神魔郁雄飞,笑道:“你这老东西,原来是听壁的徒弟呀?”
郁雄飞笑道:“我是刚到,可没听到你们说些什么?看样子小主人是答应了。”
笑弥勒笑道:“有我和尚这三寸不烂之舌,他当然是答应了。”
郁雄飞忙转向谷鼎一躬身道:“恭喜小主人荣掌璇玑正盟之主,不但甘青四十八寨有了归依,就是老奴也有个赎罪的机会了……”
谷鼎连忙还礼,口中却谦逊着道:“万字还没有画上草头呢?我总想不会那么容易。”
郁雄飞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整顿一下四十八寨,然后才能对付得了那阴阳教。”
他们算是就这样商议定了,立由圣旗堡传出了旗令,招集甘青四十八寨的绿林豪客。
回黄转绿,月亏而盈,过了新春,又是二月花开时节,圣旗堡中陆陆续续到了百数十位江湖豪侠。
会坛就设在堡后山顶,向下俯视,但见渭水如带,泾水斜流,往北看,又一城堡矗立,那就是出名的起楼堡,乃宋时范仲淹的故宅。
圣旗堡后白亭山,兴起了百年罕见的胜举,来了些甘青道上豪侠,全都团团坐下,中间是个五尺高的土台,上面坐着的是小牛郎谷鼎,独臂神魔郁雄飞,青秧煞陶丹,笑弥勒和丑哪吒。
郁雄飞曾为圣旗堡掌令数年,又是当地的地主,这场英雄会,自然是由他来主持。
他先干咳了两声,慢慢的站起身来,单手向上扬起摇晃了几下,朗然道:“各位兄弟赏脸,还真看得起我郁某人,只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包涵。”
人群中,响起一阵谦谢声,也有人高声喊道:“大龙头,您老人家太客气了。”
郁雄飞笑着又摇了一下手,道:“目下江湖乱象已萌,你们也许听到了,阴阳教这股邪恶势力,已然起于居延海,如令其坐大,腥风血雨扫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甘青四十八寨了。”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讶之声,但在呼声过后,立又回复寂静,可说是鸦雀无声。
郁雄飞接着又道:“为了自救救人,所以招请各位来,研讨个对策,以保我甘青道上的平安。”
“那怕什么?咱们合起来,干他奶奶的!”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站起来一位虬髯大汉,他这一声喊,立即获得响应,同声喊喝道:“对!咱们和他干一场,干脆就挑了他的窑算了。”
郁雄飞扬手在空中按了几下,压下了人群中的吵声,又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咱们这个会盟,总得推出个盟主来……”
他话没说完,那个虬髯大汉又道:“还选个屁,咱们不是有你龙头大哥吗?”
郁雄飞笑道:“梁兄弟!你先别急,听我说……”
姓梁的那汉子又振吭叫道:“说什么?除了你郁大哥以外,我不信还有谁配?”
郁雄飞笑道:“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
他语气顿了一下,道:“圣旗堡自从家师天魄神翁仙去后,这片基业交给了我郁雄飞,惭愧的是我没把各位领上正路去,白费了他老人家数十年心血,现在我知悔了,但却晚了……”
“不晚!我们甘愿跟着你效命。”人群中又爆出一声高喊!
郁雄飞感慨的叹了一口气,道:“是晚了,老朽已是风烛残年,那堪当此重任,再说我也不配,作孽一生,你们也该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
陶丹接口道:“郁老这番话,也是肺腑之言,咱们要推举盟主,以我的意思,总得选出个能力出众的人来,才能成其大事。”
大通山升平寨的焦文达,站起身来道:“群龙无首,决不能成大事,推举盟主,我焦文达一定赞成,不过这位盟主,必须得智勇双全,有仁有义,才能服众。”
宁昌堡的程奎斗笑道:“那是当然了,我看焦大哥就不错,我选你了。”
焦文达笑道:“程老哥怎开起我的玩笑来了,就凭我这脑袋瓜,会是盟主的材料?”
一时间,群豪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全都觉得是该选出一个盟主来。
无奈,四十八寨各霸一方,谁也不肯服谁,数十年来,他们就只服了个天魄神翁,对于郁雄飞也不过是看在那面红旗令上,其实他们也是口服心不服。
郁雄飞待众人议论了一阵,独手又在空中摇晃了几下,道:“各位如无异议,现在就开始推举如何?”
“不知怎样的推选法?”人群中发出了一声问。
郁雄飞道:“依照武林规矩,当然先从武功上较量,哪位有问鼎之心的,就请站出来。”
他话音方落,人群中立即站出来五六个人,乃是山城堡的冯烈,百拉寺的昙明和尚,华家岭的华刚,木川口的吴金刀,老龙湾的陈一掌,柳家寨柳元直。
在四十八寨中,这六个人和那祁连双煞,同被称为甘青八雄,武功却同有不凡的造诣,但也是谁也不服谁。
祁连双煞中的赤星煞陶森,已然命丧司徒平软鞭之下,青秧煞陶丹也降了小牛郎谷鼎,所以这场争盟,就只有六雄出马了。
土坛上的丑哪吒和笑弥勒,却推出来了谷鼎。
谷鼎是满心的不愿意,但他却知道,如不降服这些草莽英雄,以后江湖道上的事,可就多了,真要被阴阳教把他们笼络了去,眼前就是一场大劫。
念头转处,神态也就从容多了,朝着人群一拱手,道:“兄弟年轻识浅,武功更是不济,但既然被抬了出来,没有别的,只有跟着各位前辈学两手高招啦……”
他说着,又转向郁雄飞道:“郁老前辈,你出个主意吧,是怎样的比法呢?”
郁雄飞还没有说话,丑哪吒插口道:“小牛儿,别客气啦!这土台子权作擂台,你就暂为台主,谁能把你打下台来,谁就当得盟主。”
谷鼎笑道:“就这样吧,我看是非得被逼下台不可了。”
四十八寨中的人,一见台上推出个小孩儿来,有不少的人在心中暗笑,谁也看不出,谷鼎一个小孩儿家,能有多高的武功造诣。
可是谷鼎存心要在群雄面前显点颜色,又朝群雄一拱手,笑道:“就这样吧,无论是哪一位,能够把我逼下台去的,我愿追随那位一辈子,为奴为仆都行,五招为限,如果逼不下去我,一切都得听我的,怎么样?”
山城堡的冯烈,是出了名的霹雳火,仗着身高力大,最没有个忍性。
他却想得便宜,心忖:“对方只不过一个小娃儿,能会有多大的能耐,上去一掌,还不把他推飞开去?”
心念动处,倏的一顿脚,人已飞上了土台,探臂猛力一扫,喝道一声:“滚下去吧……”
他一声未了,手臂也就是刚刚扫出,忽然不见了谷鼎的影儿,他这一掌却扫了个空,就知不好。
心中方一惊,蓦觉腰际一紧,后背心上衣服,已被谷鼎抓住。
就见小牛郎谷鼎一抓住了冯烈,臂上一贯劲,抖手一抡,喝道:“要滚的是你!”
声出人已抡起,松手一甩,那冯烈宛如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直飞出去,落向五丈开外的一棵大树顶上。
他这时也没有那股狠劲了,拼命的抱着一根树枝,在半空中晃荡,吓得大叫大嚷。
老龙湾的陈一掌,素常和冯烈交情最好,一见自己的朋友吃了亏,暴喊了一声,也飞上台来。
哪知,谷鼎的手下更是闪电般快,陈一掌上台尚未站稳,他手已伸到,一下就扣住了陈一掌的腕脉要穴。
陈一掌全身一阵酥麻,连半点劲力都没有了。
谷鼎这一手作得更绝,右手一扣对方腕脉,左手贴向他的腰际,用力猛的一推,喝道:“你也去吧!”
陈一掌可也真听话,一个身躯,也迎掌飞了起来,直朝树顶上挂去。
谷鼎显露出这一手绝活,立把群雄给震住了,这完全是一招上乘内功,“推山填海”的手法,哪得不惊。
一旁恼了木川口的吴金刀,和华家岭的华刚,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纵上土台。
吴金刀性如烈火,一上得土台,抡起手中泼风九环刀,一招“铁锁横江”,就向谷鼎拦腰横砍过去。
谷鼎微微一笑,身形一侧,就让开了,九环刀贴着衣襟横扫过去。
吴金刀这一招,他是使出了全力,出招过猛,在掠过谷鼎身前时,余势仍然强劲,一个收招不及,一刀竟砍向了华刚的身上。
台下人群,吓得齐齐一声惊叫。
华刚的武功也却有造诣,一见刀到,他不慌不忙,倏的一伸左手,食中两指已钳住了刀背,向后一拉,才稳住了刀势,笑道:“吴老二,这玩笑开不得,一刀剁上就得见血。”
淡淡的一句话,臊得吴金刀满脸通红,尴尬的一笑,抽刀跳下台去。
华刚转面向谷鼎道:“小兄弟,老朽这一手功夫,还过得去吧!我看你还是下台去吧!”
谷鼎笑道:“你这手是什么功夫?”
华刚道:“我这一手是出了名的‘蟹钳功’,你要是也会,我就服你。”
谷鼎笑道:“这有什么希奇的,算不了武功绝学。”
华刚道:“你如不服,可敢劈我一刀试试?”
谷鼎笑道:“试试就试试,但可得先说定了,动手过招,劈死人我可不偿命的哟!”
华刚道:“不论谁死,咱们都不偿命。”
谷鼎笑道:“好,你准备吧!”
说话之间,早有人递过一柄刀来。
谷鼎接刀在手,拈了一下道:“华前辈,你可小心点,刀来啦!”
一语未了,倏然之间,反手一刀,横劈而至。
蟹钳华刚万料不到谷鼎这一刀,会劈得这么刁钻,不由大吃一惊,蟹钳功无法施展,赶紧把头一低,劲风掠顶而过。
蓦地感到头顶一阵生寒,随刀飘下一物,帽子竟被削下地来。
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然大笑,有一个脆甜的声音,叫道:“咦!你怎么不施展那龟钳……啊,不是呀……蟹钳功哪?”
华刚一听,真是个气怒交炽,方怒嘿了一声,谷鼎又笑道:“小心!刀又来了。”
这一次华刚是学得乖巧了,不等刀到,腾身跳起,打算制造出自己出手的机会。
哪知,谷鼎手下太快了,就在华刚人方纵起,刀已挟风扫到。
这一刀,削下了他一双靴底,惊得他连汗都出来了。
谷鼎收刀笑道:“华前辈,你那蟹钳功怎么不施展出来呀?莫非看不起我么?”
华刚又惊又怒,人也被气得呆了,瞪大着眼,盯着谷鼎,不言不动。
谷鼎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道:“呵!是了,太高太低都不成,太快了也不成,好吧,你接着点,我慢慢的向中间砍来就是了!”
他话音一落,真的把刀一挺,朝华刚面前轻轻的划了过来。
华刚见状,暗中骂道:“好小子,你这是占尽便宜卖尽乖,未免也太猖狂了,我只要钳住你的刀,嘿嘿,要你知道九爷的厉害……”
心中在转着念头,手下可没有闲着,觑准刀势,倏的探手钳去。
他主意打得蛮好,准备一钳住对方的刀,右掌跟着就是一下毒招。
他哪知道谷鼎该有多么刁钻的,会上他这个当?
眼看着刀锋和手指将要接近的瞬间,谷鼎手腕一震,那刀锋蓦地一翻一划,华刚的手指也一张一合,倏地一声怒吼道:“气死我了!”
原来那刀锋在一翻一划之际,竟在他两指上,各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浸出,如不是缩手得快,手指可能就得被削下来。
“好!”在台下的双燕姊妹,和司徒平等人,先就叫好起来。
群众的心理是盲从的,他们这一领头叫好,立时就爆起一震天价响的喝彩声。
这一来,那蟹钳华刚可就挂不住了,扬声一阵惨笑,倏地举掌向自己脑门上劈去。
喝彩之声未歇,立又变成惊呼一声:“啊!”
眼看着华刚这一掌劈下,头骨立碎,就得要血溅当场。
谷鼎早已闪身过去,真个是快如闪电,急似星火,身形甫动,臂已探出,扣住了华刚手腕,一脸过意不去的神色。
宛如华刚真的死了,就像他杀了似的,歉疚的道:“华前辈,对我这么一个小孩子,何必这样认真呢?”
华刚闻言,先是一声长叹,跟着仰面一阵大笑,不过那声调十分惨厉。
笑声歇后,道:“小兄弟你这片赤子之心,我华刚确受感动,可是你也替我想过吗?顷刻间身败名裂,我还有什么脸面再活下去?”
郁雄飞接口道:“华兄弟,你把得失胜败之事,也看得太重了,为什么不将胸襟放开一点呢?实告诉你说,老哥哥我栽得比你还惨呢!”
谷鼎趁机又向华刚一拱手,道:“华前辈,谷鼎年幼无知,多有渎犯,我这里谢罪了。”
华刚这个人就是这副直肠汉子,人家都已和他赔礼了,他可不能再自杀啦,同时打心眼里可也真服了人家,心忖:“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夫是怎么练的……”
他一念未了,郁雄飞接口又笑道:“华老弟!你这跟头栽的一点不冤,可知人家是什么人吗?”
华刚微怔了一下,道:“老哥哥,我华刚很少涉足江湖,怎知这位小兄弟是什么人呢?”
郁雄飞道:“你少走江湖,这个我相信,但对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你总该听说过吧,可知道有个昊天剑客穷书生此人么?”
“穷书生!”
真个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郁雄飞提起了“穷书生”这三个字,人群中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发出了一声惊呼。
华刚心中也是一惊,怔怔的问道:“莫非这小兄弟,他是那穷书生的门下?……”
笑弥勒插口笑道:“老华呀!你只猜对了一半,小牛儿乃是穷书生的哲嗣哩……”
华刚又是一惊,转又哈哈笑道:“郁老哥说得对,这个跟头栽得丝毫不冤,小兄弟!咱们以后得多亲近一点。”
谷鼎笑道:“那是当然,我还得多向老前辈讨教呢!”
华刚老脸一红,笑道:“小兄弟你又损我啦!我向你讨教才是真的呢!”
丑哪吒接口笑道:“老华,你这句话算是说着了,我看你那蟹钳功学得不全呢?”
华刚又是红了脸,尴尬的一笑道:“道长说得对,那两手不成样的功夫,我乃是从一宗残篇上学来的,就杜撰了个名字,说起来真够丢人的了。”
谷鼎道:“假若我记的不错,华前辈所练的,乃是天台派所失传的神龙剪法,共有二十四式,正反四十八招……”
郁雄飞吃惊的道:“怎么?是神龙剪法,你……”
华刚倏地插口道:“小兄弟,你懂得神龙剪法?”
谷鼎微微一笑道:“那是我在桥陵藏经楼上所看到的,觉得那功夫很好玩,也曾练过几天,不知华前辈能会得几式?”
华刚笑道:“我哪能会得几式,残篇上只有三式,我又给它胡凑了几招,勉强算是成了八招。”
谷鼎笑道:“好吧!等有空时,我把那四十八式说给你就是。”
华刚闻言慌不迭一躬到地,道:“那我华刚先谢过了,等你传我时,再行拜师大礼。”
“那我可不敢当……”谷鼎方说了这一句……
台下突地响起一声高喝道:“华老九,你真没出息,怎么打败了还要向人家赔礼,俺和尚有些不服。”
喝声中,人影一晃,土台上来了一个和尚,乃是百拉寺的昙明僧。
郁雄飞可知道这位和尚的能耐不凡,最厉害的是他那金刚遁功,已练到了七成火候,若让他双掌挨上,不死也得重伤。
于是,忙不迭打上了招呼道:“昙大师……”
方招呼出来一声,就见那昙明僧并不理,径自朝着谷鼎道:“方才看到小施主出手精奇,贫僧想领教几手高招,可肯赐教吗?”
谷鼎闻言,扫目打量了对方一眼,见他神气内敛,举步之间,身如山移,知道人家的武功造诣不错。
但他年轻人的心性,又是艺高人胆大,当即微笑道:“在下也打算学点见识,就请大师赐招吧!”
郁雄飞一听两个人都是愿打,也就不好阻拦了,慢慢的退后几步。
须知这昙明和尚一身功夫,得自密宗一派的传授,尤其他那法华掌法,已练到由心而发,不着实招的境地,轻则可以随心所欲,重则可以沾身即跌,端是无可捉摸。
谷鼎虽不知对方这法华掌的厉害,但自恃艺高,也根本没将对方放在心上。
遥遥而立,状甚悠闲,其实他双眼觑准了对方的一举一动,绝无丝毫松懈。
昙明僧突的喊了一声:“接掌!”
身随声移,掌由势出,挟着一股劲风,袭卷向谷鼎而来。
一边观阵的郁雄飞和陶丹,还有华家岭华刚这三个人,知道昙明僧的掌法霸道,全替谷鼎捏着一把汗。
“蓬”的一声响,但见人影闪动,劲风回旋撞激,土台上的沙土,被卷起一两丈高,灰尘迷蒙中,也没看清这一招如何变化。
“好身法!”人群中,蓦地暴喊出一声高彩。
风消尘息,才看出谷鼎一个小身躯,双足向天,一掌下按,倒竖在昙明僧的手掌上。
昙明僧伸出的一掌,托着谷鼎的右掌不停的把掌颤动,打算把谷鼎摔了开去。
可是,谷鼎似在他掌上生了根一样,吸着不放,和尚转着身子,他也跟着转动。
这样的打法,实乃武林罕见,无怪那喝彩之声,响如雷动了。
原来当昙明僧一掌推出之际,谷鼎已试出来对方这一掌劲力非凡,如果硬接,虽明知伤不了自己,但却未免消耗真力……
念头转处,立即想到了一个捉狭的法儿。
于是赶忙一掌迎上,双方劲力相触,空气受到压力,发出一声巨响。
谷鼎乘势全身来了一个头下脚上,倒竖蜻蜓,粘在了和尚的掌上。
昙明僧见状大喜,心忖:“我先把你这小子摔出去,才知道我和尚的厉害。”
心念动时,已发出一股暗劲,打算把谷鼎摔出去。
哪知小谷鼎施展出“万乘真经”中的粘字诀,重心落在了和尚的掌上,任是昙明僧如何的用力,那谷鼎竖立在他掌上,竟成了附赘悬疣,毫不着力,摔既摔不掉,摆又摆不脱。
不到半盏茶时,昙明僧头上就已见了汗,知道这一掌自己上了当,越发的怒不可遏了,冷哼道:“小孽障,这一招算你赢了,可敢接我第二招吗?”
谷鼎笑道:“你只要认输就行,别说第二招,就是第二百招我也接着。”
话声中,他却不敢翻身下地,怕受了暗算,竟然将身形倒竖着拔起五六尺高,再又翻了一个跟斗落地。
就这一手无上轻功,立时又博得场中一片掌声。
昙明僧此际忽然盘膝坐在地上,怒向谷鼎道:“小施主,可敢接我一招‘金刚遁法’吗?”
谷鼎笑道:“什么金刚遁法呀,你是打算跑吗?”
郁雄飞接口道:“他这手功夫,乃是密宗十二绝掌中的一种掌法,施展起来,石壁厚墙,迎掌立被推翻,双臂坚如钢铁,不易抵挡得了的,你可得多加小心。”
谷鼎笑道:“那不当紧的,我索性不动手,看他那金刚遁到哪里去。”
就在这两句话间,那昙明僧趺坐在地双眉低垂,面色已由红变黑。
谷鼎心知和尚已运气发掌了,哪敢怠慢,也暗运真气,蓄势待发。
“嘿!”昙明僧蓦地吐气开声,坐在地上的身躯,陡的跳起二尺,前移了一步,双掌猛的推出。
谷鼎就觉着对方掌力袭来,含着有一股热浪,心忖:“金刚遁法就是这么个跳着遁的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也被称为掌法……”
他一念未了,那昙明僧又坐着一跳,双掌又复劲疾推出,身形一样的前移了一步。
谷鼎觉得这一掌,较前力道强了不少,热度也增高了,着肤热燥难耐,连忙一掌扫劈而出,热浪迎掌卷走。
人群中立有人高喊道:“好热的风呀!”
转眼间,昙明僧很快的又连跳了几步,掌力也一步步的加强,热浪随之升高,着肤竟然有些灼疼。
谷鼎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轮回居士传授自己武功时,曾有功力迭次加强的一种手法,不要说对方这“金刚遁”,就是自己那灭绝神功,迭次加到第七层上时,双掌粘身,像火烙一般,皮肤也立即焦黑。
他心念转处,却就不敢硬接了,迅将身形一闪,晃眼而没。
此际那昙明僧的金刚遁正跳到了第六层上,在他掌力一推出之际,骤觉对面人影一晃,谷鼎宛如一阵风失去了踪影。
心中方一惊,倏觉自己背后似乎有一物附体。
可是,他目前正然功力运行在紧要关头,劲力全聚于双掌,虽明知身后有异,却无法后顾。
在这时,忽听台下群豪哄然大笑起来,又觉自己背上那附体之物力道慢慢加重。
惊疑之间,侧首回顾,这一看不当紧,几乎把个和尚气昏过去。
原来小牛郎谷鼎竟施展出壁虎功,斜坐在昙明僧的背上,在向着台下群豪作了个鬼脸呢!
但在此际,那昙明僧功已运集,不再朝前跳上一层,就无法消得了劲,只得向前猛的一跳,双掌猛的推了出去,正打在一块巨石上。
当堂一阵沙飞石走,“轰”然一声巨响,再看那巨石时,正中印上两个乌黑的手印。
谷鼎这才哈哈一声长笑,从他背上纵下。
昙明僧已然气得双眼通红,怒吼一声道:“小孽障,你敢戏耍贫僧,我今天和你拼了。”
谷鼎笑道:“大和尚,别吹牛了,我要杀你可说是只用一指之力,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昙明僧可也不是傻子,知道谷鼎的话是毫无虚假,真的,他那时坐在自己背上时,只须一指点下,和尚真个得涅槃了。
但是,他现在已然骑虎难下,当着四十八寨群豪的面前,哪能挂得住。
须知江湖中人,将一个“名”字,看得比生命要重得多,这么惨败给一个稚童幼子,怎叫他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郁雄飞是个老江湖了,还有看不出来的,忙上前两步,笑向昙明僧道:“昙大师,你就消消气吧!再较量下去,你还是不行,须知人家乃是桥陵弟子,连老哥哥我都栽了跟头呢!”
谷鼎也趁风落篷,笑道:“昙大师,你就让我这一遭吧!”
昙明僧沉思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成,哈哈笑道:“郁老哥,你是咱四十八寨的龙头,你要不行,那贫僧越发的不成了,真看不出来,小施主的武功竟有这么精纯,我和尚服了就是。”
甘青六雄,转眼间落败了五位,就只剩下柳家寨的柳元直了。
要知这柳元直在四十八寨中,有绿林张良之称,一肚子的三略六韬,他是绝不打没把握的仗。
于是,一见谷鼎连胜了五场,他轻摇着折扇,纵上台来,笑道:“小老弟,你好威风呀!抬手之间,连胜五阵,只有我柳元直还没有领教过……”
谷鼎笑道:“柳老前辈莫非也要一显颜色么?”
柳元直笑道:“我虽有此心,怎奈技不如人,我打算和你较量一下文的,不知你可敢接受吗?”
谷鼎闻言一怔,问道:“不知是如何的较量法?”
柳元直道:“我出一上联,你如能对得上,咱们算个平手,意境如超过了我,就算你赢啦,否则就是你输!”
“对对子呀?”谷鼎惊叫了一声,接着道:“这个我没学过,但有一试之心,你就出上联吧!”
他这一股豪气,倒使柳元直为之心服了,心忖:“好小子,倒真是个初出犊儿,没有学过,竟敢一试?……”
心念转处,颔首微思,朗声道:“力挽东海狂澜,志贯斗牛,千里命驾为结盟,但愿盟后莫相猜。”
谷鼎连想也没思,随口接道:“尽吸西江羞水,豪气干云,万众一心齐荡魔,唯望魔消天下平。”
他这一语甫毕,柳元直已然躬身为礼道:“小兄弟!你赢了,我虽能力挽东海狂澜,而你却可以尽吸西江羞水,论起来,还是你的气魄大,柳元直心服口服。”
“好哇!都服了我小师兄啦!咱鲁杰也服了,还有不服的没有?”
一直都没有开过腔的傻小子,乱时突然大嚷大叫起来,并且乐得手舞足蹈,挺胸吐肚,威风凛凛的,就如是他降服了四十八寨样的。
甘青四十八寨中,最享盛名的六雄双煞全都打不过人家,其余那些人,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就在那傻小子鲁杰自个儿抖威风,台下面没有一个人答腔。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小和尚,傻气十足,戆声戆气的大嚷道:“喂,愣小子,俺傻和尚无禅可是有点不服。”
天下之大,所有的尽多装傻卖呆者,哪有自命自己是傻子的,尤其是傻和尚。
此语一出口,台上台下的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昙明僧一看是自己的傻徒弟无禅,忙喝止道:“孽障,你胡闹些什么?”
无禅一听他师父喝骂了,吐了一下舌头,真个又走了回去。
这一来,鲁杰占了理,翻了一翻眼,哈哈笑道:“傻和尚,怎么样?吃排头了吧,你敢不服我小师兄,胆子可真不小。”
无禅闻言,陡的转过身来,气哼哼的道:“谁说我不服你小师兄啦!我是不服你愣小子!”
鲁杰大嘴一咧,哈哈笑道:“好哇,有种你上来,咱们走几手玩玩!”
无禅道:“上去就上去,谁还怕你不成?”
昙明僧见状,方又待喝止,郁雄飞拦住笑道:“就让他们两个傻东西比一比,看谁的功夫厉害。”
昙明僧道:“我是怕伤了那位鲁施主?”
郁雄飞笑道:“不见得吧!你别看他傻,先天纯阳混元一炁功,他已练到了八成火候。”
昙明僧道:“我那傻徒弟是跟着神指蒲九逸练的铁指功,也有八成的功力,还有十二柄飞刀。”
郁雄飞笑道:“好哇,就让他们比一比吧!”
说话之间,傻和尚无禅就上了土台,朝着鲁杰傻傻一笑,道:“愣小子,实告诉你,俺傻和尚练的是铁指功,只怕你受不住我铁指一点。”
鲁杰一听,笑道:“那倒不错,咱们得好好玩几手,看你那铁指功,能不能点伤我这先天纯阳混元一炁功,不过你得先留个名儿来,有闲空好找你聊天解闷去。”
无禅道:“傻和尚我叫无禅,你叫个什么?”
鲁杰道:“我叫鲁杰,怎么你不知道,真没用。”
无禅道:“我要是知道,不是早就找你去玩了吗?”
他说着话,右手骈指如戟,一式“蝴蝶穿花”,直向鲁杰胸前点去,嘴上嚷道:“愣小子,别唠叨,你接招吧,留神咱的铁指功!”
鲁杰他自恃有混元一炁护身,毫不在意,高声道:“傻和尚,你没有看到我头上的白圈吗?那是练功夫练的,你尽管使劲吧!”
他语气甫落,那无禅的右指已然点到。
鲁杰顿觉胸前一阵酸痛.,立即双膀贯劲往外一分,用了一招“将军卸甲”,消去对方攻势,傻笑了一声道:“傻和尚!你这一手真不含糊,比用刀剑还厉害。”
须知傻和尚无禅乃是个弃婴,从小被神指蒲九逸捡去,竟十二年的功夫,传了他一身能耐,最擅长的就是铁指、铁臂,两宗罡力外家功夫,十四岁才又拜在昙明僧的门下。
他一见鲁杰用了招“将军卸甲”,振双膀向外挡来,正巧合到自己的心眼上,止不住眉开眼笑,道:“愣小子.,你也不含糊,怎么知道俺傻和尚还练有铁臂功?”
说时,五指倏的一收,变掌为拳,双臂猛然往下一压。
但见四条膀臂蓦地相交,发出“木”然一声。
那傻和尚无禅纹风不动,鲁杰却已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五六步,大眼一瞪,嚷道:“哈,傻和尚,你真有两手呀?咱算服了你了。”
傻和尚连胜了两招,心中不知怎样得意了,直高兴得哈哈大笑,正打算顺口吹几句大话……
哪知,鲁杰是傻有傻心眼,冷不防双足一点,身形骤然扑来。
无禅乍见眼前人影一晃,耳边响起了鲁杰的声响道:“傻和尚,你也接我一招,咱说在前头,这招叫‘双龙出海’,左右两拳,一实一虚,你可别摸错了方向。”
话声中,这见鲁杰这一招“双龙出海”,变化莫测,分向傻和尚左右袭来。
无禅只觉得左方拳风凛冽,来势奇疾,只以为重点是在左方,毫不迟疑的一振左臂,架了上去,嚷道:“愣小子,你可瞒不了我,你这右拳是实……”
一言未了,左臂已挡了个空,心中方一惊,右胸前一阵劲风袭来,力大无比。
他这才知道上了当,赶紧用了一式“浪里翻身”,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闹得个手忙脚乱,也顾不得耍嘴功夫了。
鲁杰倏地哈哈大笑起来,道:“傻和尚你是真傻呀!你摸错了,我这左拳才是实招哩!留神站稳了……”
话声甫落,一拳捣到劲风生啸,凌厉已极。
那傻和尚刚躲开了右胸前的一招,右背门户大开,一觉着对方拳又袭到,欲避无法,但觉一股劲力推来,势若雷霆万钧,纵然仗着皮粗肉厚,硬吃一掌,也不由得脚步一乱,踉跄退下去六七步远。
两个傻小子,这一交上了手,各自都输了一招,谁也没有捡到便宜。
无禅大嚷道:“愣小子,这一招算俺落了下风啦!”
鲁杰道:“咱们算扯了个平手,谁也不输不赢。”
两人一边动着手,一边说着话,言来语去,性情相投,竟打出交情来了。
别瞧他们打得热闹,其实两人心中,早已惺惺相惜,谁也不愿伤着谁。
在场的人,全都是武林中成名之辈,放眼一觑,就已看出来两个傻小子在做戏,虚拳假腿,在打着玩。
郁雄飞看了昙明僧一眼,笑道:“昙大师,你看出来没有,两个傻小子打上交情了。”
昙明僧笑道:“他们也许是缘份,也是两人的造化。”
傻和尚无禅和愣小子鲁杰,两个人虚掌假腿,打得还是十分逼真,但却瞒不了在场那些武林人物。
谷鼎看了看天色,已然过了申初,心忖:“让他们这样闹下去,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心念动处,缓步走了过去,双手分在两人臂弯里一格。
那无禅和鲁杰两人,虽然是在打着作戏,只是不朝致命之处下手,拳掌的劲力,也还是不小。
今被谷鼎这一格,双方都收势不住,两拳两掌,就一齐打在他胸腹之上。
这一来,可把那郁雄飞和昙明僧两人,吓了一大跳,喊了一声道:“不好!”
迅即抢上前去搭救,等到身一挨近的眨眼间,才看出自己是瞎担心了。
原来谷鼎挨了那两拳两掌,并未受伤,仍然神态自若,微笑着站在当地。
但却苦了两个傻小子啦,全都抱着手腕在哼哈呼痛。
须知谷鼎的一身功力,到了什么的火候了,他是存心要让两个傻小子吃点小亏,仗着内力精湛,承受了两人的一击。
但那一般反震之力,岂是等闲,“木”然一声,如击败革,二傻全都震退了两步,先是瞪眼一怔,跟着双腕一阵奇疼。
任是两人都有一身外门神功,可也受不了,抱腕呼起痛来。
谷鼎微微一笑,倏地一探臂,也没看出他是怎么个手法,骈指连点了两人肘腕脉穴,气血一通,疼痛立止。
鲁杰咧了一下嘴,傻傻一笑道:“傻和尚,你可服了小师兄吗?”
傻和尚无禅攒了一下眉头,道:“谁说不服了,我早就服得坐在地上了。”
一场较技过后,推举盟主之议又起。
华刚振臂大嚷道:“还选个什么?这盟主是谷兄弟的啦!谁要不服,就冲着我华刚,咱们不妨战个三百合。”
他这么一语甫了,台下立即响起了呼声,喊道:“对!盟主就是谷少侠啦,咱四十八寨全都服了。”
谷鼎还打算推辞,说了一句道:“兄弟年轻识浅……”
笑弥勒插口道:“小牛儿,你这么谦辞不对,如果四十八寨不幸落了奸人之手,祸害实在不小,要是你能奋展鹰扬,领袖群伦,阴阳邪教还能有什么作为,一口气就把它吹平了。”
丑哪吒那沙哑的嗓子,也大声嚷道:“小牛儿,你做这盟主很好,咱也听你调遣。”
谷鼎一听笑弥勒责以大义,再看郁雄飞等人欢愉之状,不觉凛然心惊,转身朝着台下人众,团团一揖,朗声道:“既然各位美意,谷鼎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年轻无知,诸多地方,还望各位随时匡正……”
四十八寨的那些草莽豪侠,一听谷鼎答应了接任盟主,登时欢呼高喝起来,声动天地,好大一阵功夫,才渐渐息下。
在这一天,圣旗堡大张筵席,热烈庆祝,欢聚畅饮,一直闹到第二天的早晨,方始尽兴而散。
他飞天牛郎谷鼎收服了甘青四十八寨,但却不能就这样留下去,居延海之事,他可不能搁下呀?
于是,就和笑弥勒郁雄飞商量了一阵,圣旗堡留下了青秧煞陶丹,四十八寨中人,各回汛地,他们动身前往居延海。
郁雄飞对谷鼎有三年为仆之约,他是一定要去,昙明僧和华刚、柳元直这三个人,也要随从,陶丹虽然心中不悦,但那守堡大任,可也不容他推辞。
愣小子鲁杰当然是舍不得傻和尚,这也难怪,两人都是戆直成性,一派天真,从未遇上个知己人儿,谁又舍得谁,也就走成了一路。
是结盟的第三天,一行人等离了圣旗堡。
一路上逢寨驻马,当地寨主也必然大张筵席,与盟主庆贺,不足千里路程,他们却走了将近二十多天。
二月末杪始走到了双城子,再过去百里,就进入到西套蒙古。
这一带,是在穆林河下游,居民多是“土尔扈特”氏族,沿着穆林河两岸,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森林。
越过察汗布留库沙漠,乃是一片牧草繁茂的大草原。
这里得天独厚,是游牧民族心目中暖川,所以都称当地的人,为“斡亦剌惕额儿干”。
这句话的意思,以汉语来说,就是“林中的百姓”和“草原上之主人”。
谷鼎这一行人,又走了有半个多月,横过沙漠,眼看就要快到西庙了。
愣小子鲁杰突的大声嚷道:“哈!你们看哪!一片绿,哈!一片绿!”
众人扬目看去,但见一望无际,一片辽阔的大草原。
柳元直不禁低声吟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谷鼎接口道:“柳前辈,你这两句可是北齐斛律金所唱的一首敕勒之歌吗?”
柳元直笑道:“对的!乐声振军威,正是斛律金所唱的敕勒之歌,由这首歌,而鼓起了士气,打败了入侵的周兵,我们这不是在出征吗?应该高歌一曲才行……”
接着又昂声高歌起来,唱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谷鼎接着也唱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歌声嘹亮,真个的声动四野,洋溢在辽阔的原野上,确是有些感人。
正当此际,忽见那草原上的牧草,波开浪裂似的,宛如起了狂风。
跟着就见一大群牛羊,发狂似的奔跑,飞也似的冲跑过去。
傻和尚无禅倏着脑袋,一副老马识途的神态,嚷道:“愣小子,你看到没有,我猜一定要起大风了,你信不信?”
鲁杰道:“我不信!我猜必是狼来了,如果要起风,我怎么没觉出来……”
两个傻小子在抬杠,郁雄飞可是沙漠中的老手了,闻言心中一动,忙道:“许是真的有狼来了,咱们大家得有个准备。”
他一言未了,就见尘头起处,来的并不是狼群,乃是草原上的牧人,约有二三十位,男女老幼全有,挥鞭策马,飞驰而至。
而且每个人的神色,都带着些恐慌。
郁雄飞看在眼内,不禁暗自纳罕,觉得十分奇怪!
于是,施展出“八步赶蟾”的轻身功夫,两三个起落,已截在了那群牧人的前面,叫道:“大家停一下,你们赶了牛羊乱跑,莫非是来了狼群么?”
牧人中,有一个年岁较大的人,见拦路的是个白发老翁,忙道:“老爷子,你没听人说过吗?日头落,狼下坡,这时还早着呢?”
郁雄飞道:“那你们是为了什么乱跑呢?”
那牧人道:“不但我们要跑,就你们也得快转回头吧!草原上出了妖怪啦!”
郁雄飞怔了一怔,忙道:“妖怪!什么妖怪,可是有着三头六臂的吗?”
那牧人叹了一口气,道:“那妖怪虽没有三头六臂,可是厉害着呢!无论人畜,碰上就别打算活命……”
“啊!”郁雄飞惊呼了一声,道:“有这样的厉害啊?”
牧人道:“老大爷,我又吓唬你干什么呢?我们住在这里的族人,全都搬走了……”
他话一说完,勒转马头,鞭挥处,泼剌剌又飞跑了下去,郁雄飞却怔在当地出了神。
就这片刻工夫,谷鼎等人就赶了上来。
丑哪吒道:“老郁呀!前面是出了什么事啦?”
郁雄飞道:“牧人说是出了妖怪!……”
愣小子鲁杰陡的插口道:“什么妖怪,它可是要吃人的吗?”
郁雄飞闻言,没好气的道:“它专吃傻小子!”
鲁杰听了倏的一瞪眼,愣愣的道:“我不傻,它不会吃我的,混元一炁它也嚼不动,不过,我却担心傻和尚。”
傻和尚无禅叱道:“去你的吧!妖怪不吃和尚。”
“为什么?”鲁杰瞪眼问了一声。
无禅道:“和尚会念经,请神捉妖。”
两个傻小子一阵闹,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无禅蓦地嚷道:“愣小子,你可敢同我一路捉妖去吗?”
鲁杰道:“为什么不敢,要走就走。”
两人说着,也不和众人打招呼,撒开腿就跑了下去。
众人一见两个傻小子跑下去,怕他们有失,也跟着追了下去。
他们在草原上奔跑了约有十多里路光景,眼前是一道沙岭,蓦地传来一阵“荷荷”的怪叫声。
谷鼎走的较快,闻声回身朝众人打了一个招呼,立即散了开来,向那沙岭上纵去。
等他们到了那沙岭之上,循声往下一看,一个个全不禁目眦欲裂。
就见沙岭下面,是一片旱漠,在那旱漠上直挺挺的跪着有二三十个牧人。
在那牧人面前,立着一个黑衣怪人,一身黑衣,裹着一个黑人,一扬眉,翻起一双白眼,乍一看,宛如一截黑炭。
他正在指着那群牧人恶骂着,但听他那怪嗓门,和鬼哭狼嚎差不了多少。
双方离得虽然尚远,一来那怪人骂得嗓门大,二来隐在沙岭上的人,武功全都有根基,耳目也超越常人聪敏得多。
就听那怪人桀桀一声怪笑,道:“你们这帮猴儿崽子,不知死活的东西,打算跑,能跑得了吗?我本来只打算吃些牛羊,这么一来,可不能怪我破戒了……”
他说着话,一步步的向那群牧人走近。
倏的,他探臂抓住了一个壮汉,右手扬处,只听𠳭嚓一声。
那壮汉惨叫出来半声,接下去就是那黑衣怪人的桀桀笑声,是那样的不调和,听着令人心悸。
再看那壮汉时,天灵盖已被生生切开,脑浆都迸裂了出来。
跟着又见那怪人一把抓定壮汉背脊,大嘴一张,凑在那脑袋上一阵狂吸,竟把那脑浆生吞下去。
这惨状,看得沙岭上的人,一个个心中发毛,
怪人吞吸完了脑浆,满口血污也不擦抹,尸骸倒地,他倏的一声怪啸,跟着也把身形一倒,躺在地上,狂笑着打起滚来,宛如发了疯的一般。
旱漠中的那群牧人,睹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有一半已被吓昏死过去。
愣小子鲁杰一伸舌头,道:“傻和尚,看到没有,妖怪真的吃人哪!”
傻和尚无禅道:“我的天哪!愣小子,你看那是什么妖怪?”
鲁杰把头摇成个泼浪鼓,道:“我不知道,要问小师兄才知道,他晓得最多。”
他们这一问一答,嗓门可也不小。
那怪人正然狂笑呼叫之际,乍闻人声,倏的站了起来,瞪起一双怪眼,不言不动,瞪着那沙岭上。
鲁杰道:“傻和尚,不好啦!妖怪看上你了。”
无禅道:“愣小子,你别找挨骂,妖怪看上的是你。”
两个傻小子争执未了,倏闻那怪人桀桀一声狂笑。
接着又是嗤嗤两声,鲁杰却已叫嚷道:“咦!妖怪还会打暗器?”
原来那黑衣怪人在笑声中,抖手打出来三支尖锐的黄蜂刺。
没料到愣小子混元一炁护身,怎能伤得了他,着身就被撞飞开去。
傻和尚见状,哈哈笑道:“愣小子,你这一手不错,怪不得你能硬接下我那铁指功。”
圣旗堡比武那场事,他还没有忘记,脱口就喊了出来。
就在他一语未了,鲁杰蓦地叫道:“傻和尚,你留神……”
喊声未绝,傻和尚觉得眼前一黑,一条人影挟着强烈劲风,直向他当头压落。
傻和尚也有个傻主意,他存心要在鲁杰面前露上一手功夫,虽觉着有人袭来,他不慌不忙,运足功力,反掌向上一扫,用了一招“单掌推云”,迎击过去。
“蓬”的一声响,两下掌力撞个正着。
这一下,双方都是硬碰硬,可说是功力悉敌,傻和尚身形晃了两下,那黑衣怪人却哼了一声,向后纵退出去两丈多远。
其实论功力,傻和尚可不是人家的敌手,乃因那黑衣怪人见这傻和尚年纪不大,起了轻敌之念,功力仅只用出了五成。
等到双方掌力相触,方发觉不好,无奈已失先机,挨了一下闷着。
那黑衣怪人被震退落下地来,怔了一怔,他真估不到对方这小和尚,功力这样高强,冷哼了一声道:“小秃驴,你是哪里来的?”
傻和尚接了一掌之后,仍未忘了吹大气,对那黑衣怪人的问话,理也不理,笑向鲁杰道:“愣小子,看到没有,咱这一手也不含糊吧!”
鲁杰哈哈一阵大笑,扬起右手一竖大拇指道:“傻和尚,真有你的,能够打退妖怪,是不含糊……”
那黑衣怪人见对方两人,说笑互捧,并不理会自己,越发的愤怒难过,厉吼一声,立又纵扑上来。
在这时,昙明僧是师徒情重,哪能坐视,没等那怪人扑到,他先已纵身掠下,正好截住了那黑衣怪人。
他这一上手,搭上去就是连环三式。
先一掌“高掌远跖”,呼的一拳劈出,接着又是一招“倒海翻江”,双抓取敌下路,跟着又变招为“穿云摘星”,疾攫对方咽喉。
他这连环三式,分袭对方上中下三路,可说是快越闪电。
那黑衣怪人连着让开了这三招,已知对方不是易与,心中不禁吃了一惊,疾忙间,双脚一垫劲,倒纵出去一丈开外,喝道:“你这贼秃驴乃是密宗的传授呀,快说,是怎么个称呼?”
昙明僧笑道:“你得先说出来是什么变的,佛爷才能告诉你。”
那怪人桀桀怪笑道:“告诉你也不妨事,我阴山黑豸妖也不是怕事的。”
他这一报出名号来,吃惊的不但是昙明僧,连隐在岭上的郁雄飞等人,也为之吃惊得失声脱口噫出来一声。
黑豸妖闻声先是一怔,跟着又是一声狂笑,道:“好哇!来的人物还真不少呢!怎不亮出相来,让我见识一下都是些什么人物。”
他这一挑明叫上了阵,隐在沙岭上的人,再也不能隐下去了,就一齐现身出来。
黑豸妖抬头看去,见岭上现身的男女老幼,约有十几个人,心中也自吃惊。
但他生性枭悍,心中虽惊,但仍然自恃本身的武功,于是狂笑一声道:“来送死的人还不少哇!你们哪个先来孝敬我?”
谷鼎方打算挺身而出,郁雄飞截住了他道:“对付这个小妖,主人还犯不着弄脏了手,看我们怎样收拾他好了。”
他说着向华刚一点手,又道:“老九,走!有咱哥俩和昙大师就行了。”
话声中,两人纵身而下,扑到了昙明僧跟前。
华刚的性情较为燥点,身方站好,就戟指着黑豸妖喝道:“老黑妖,我问你,这些牧人和你有什么仇,你怎么那样的残忍,难道你就不是人吗?”
黑豸妖桀桀笑道:“我老人家的事,何用你多管,只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昙明僧冷冷的道:“像你这样毫无人性的人,世上不能容你,郁老施主,咱们合力把他废了,也替世人除去这一害。”
黑豸妖笑道:“秃驴,凭你也配说废了我,嘿嘿,有本领就显出来吧,咱们看是谁废了谁?”
郁雄飞早已怒发难耐了,向着华刚一使颜色,断喝一声,双双猛扑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三条臂膀,各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弧,猛推了出去,立即汇成了一道猛烈无比的劲风,涌袭向那黑豸妖。
黑豸妖还真没把对方两人放在心上,冷哼了一声,反掌外迎。
“蓬”的一声响,劲风疾卷处,双方都被震退了两步。
这一掌,乍看去是势均力敌,其实还是郁雄飞两人输了,因为他们是以二敌一,由此足见黑豸妖的功力了。
黑豸妖被震退了两步之后,倏的扬声怪笑起来道:“看不出你们还真有点功夫,能接下我这一掌,再试试我这阴风毒爪,看是否你们能抵御得了。”
话声中,倏的十指齐张,抖出十条尺多长,晶莹若玉的雪白利甲来。
但见寒光乍现,唰唰几声,连连晃动,一时间爪影缤纷,在日光射映之下,灼人眼目。
须知这“阴风毒爪”,乃是黑豸妖的看家法宝,十支长指甲,均可以各自为敌,既可攫人兵刃,又能罩袭敌人穴道,更厉害的是从指甲尖中,射出来的那股阴寒之气,能够透甲穿墙,隔空伤人。
他这一种毒功,可说是千古罕闻,任是武功出色之士,只要被那阴寒之气打入穴道,转眼间骨髓血液便可凝结,倒地而毙,端的是厉害无匹。
黑豸妖这一施展出独门奇功来,嗖嗖有声,先向左边华刚抓了一下,又向右边的郁雄飞扫出了一爪。
郁华两人还没有递出招去,被那一股寒气袭到,就已觉出一阵寒疼刺骨了。
郁雄飞心头一震,忙叫道:“华老九,顾不得了,神翁所传那三极降魔阵法,你可记得吗?”
华刚道:“神翁遗下奇功,哪会忘得了?”
郁雄飞又问道:“昙大师呢……?”
昙明僧应道:“好,今天看这孽障用什么法儿,逃出咱们这天罗地网。”
话声中,三人霍的分开,郁雄飞占了“天枢”正位,华刚和昙明僧分占了“地轴”、“同人”,排成一个三角形,把黑豸妖围在了当中。
黑豸妖哪把三个人放在心上,一见他们散开,心中还自暗忖:“让你们占去十分,也奈何不了我老黑……”
一念未了,忽见三个人散了开来,并不动手,竟然齐振衣袂,膝盘了坐在地上。
这一来,可把个老黑闹糊涂了,双方生死打斗,还有坐着不动的!
黑豸妖面对着坐在地上的三个人,打量了一阵,冷冷的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郁雄飞道:“我们今天要活捉你这妖物,替世人除害。”
“咦!”阴山黑豸妖诧异的叫了一声,道:“你们就这样坐着动手呀?”
华刚道:“我们要是站起来,你就万劫不复了,老妖物,还不赶快降服吗?”
黑豸妖闻言,不禁勃然大怒,忖道:“好,你们这三个死胚,敢把我当作晚生后辈,坐在地上跟我动手,未免太托大了吧……”
他哪知这三极降魔阵,乃是当年天魄神翁集平生武功的大成,堪透了阴阳奇正,相辅互生之理,这其中却是含有无上玄机的。
三人坐成了个品字,相距四五丈左右,乍看并没有什么异处,但如有一人发掌,其他两人互应,相辅相成之下,哪一人的掌力,就有着三人的功力了。
阴山黑豸妖怎知其中奥妙,只觉得对方坐着同他打,实在是小看他了,心中一发怒,蓦地一声轻啸,挥动毒爪,扑上了“天枢”位上的郁雄飞。
郁雄飞却是岳峙渊渟,端坐在地,动也不动。
眼看着阴山黑豸妖十支利甲,就要抓上他的头顶了,他还是不动。
这一来,把岭上观战的几个人,看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口腔来了。
就在这危急一瞬之间,“地轴”位上的华刚突然隔空,遥遥打出了一掌。
他这一掌,引动了阵势,“同人”位上的昙明僧,也同时推出了一掌。
两股掌力一汇之下,奇正相生,合为一道劲力无比的气流,“蓬”的一声闷响,竟把阴山黑豸妖挥出的一只手臂,激荡开去,连带他一个身躯,也被撞得摇晃了几下,退后有六七步远。
这一来,把个阴山黑豸妖气得三尸暴跳,哇哇怪叫连声,更激发了他那凶悍之性,不由把心一横。
厉啸了一声道:“好哇!还真有点名堂!”
啸声中,双臂抡起,十支利甲,化作了十支利剑,射出一蓬阴尸寒毒,汇成一股大力,抓扫劈撞,凌厉已极。
他这次用的是硬击硬撞,把全身罡气凝聚在两臂上,力贯十支利甲,在三角阵里,左冲右突,一心要以无上功力,硬闯对方那掌力凝结的气墙。
郁雄飞等三人的掌力,看似无形,又若有形,一会儿坚越钢铁,一会又柔若无物,时而虚,时而实,以绵密的掌力,结成了三道无形气墙,把个阴山黑豸妖,紧紧圈住。
阴山黑豸妖左冲右突,宛如钻冻纸的苍蝇,任是费尽心力,攻虚捣隙,就是没办法冲了出去。
他闯的力量越大,所受的阻力也越重,到这时,他才知道利害了,更是怒叫不休。
沙岭上观阵的谷鼎等人,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无不叹为观止。
愣小子鲁杰却是一撇嘴道:“这老黑妖真没用,一个人自己打,有什么意思。”
傻和尚无禅笑道:“愣小子,你才没用呢,怎么看不出来老黑妖被困了吗?”
鲁杰闻言翻瞪了两下眼,怔怔的道:“怎么?你师父真会念经呀,是什么经困住黑妖怪?”
无禅道:“我想必是金刚经,不然没有这样厉害!”
鲁杰点头道:“对,是金刚经,有空我得学学!”
就在两个傻小子说话之间,那被困的阴山黑豸妖,身法已不如先前那样的活蹦乱跳,渐渐已有些凝滞,运转不灵了。
同时由郁雄飞三人掌力汇成的那道气墙,范围也渐渐的缩小,压力却慢慢的增大,宛如几座大山,在慢慢的向中间合拢。
他头上已见了汗,浑身上下,四肢百骸,被压得仿佛要爆炸开来。
阴山黑豸妖那股凶悍之气,也没有了,却被焦急惊悸之色掩住。
眼看着他最多支持不下去三五十回合,不束手受缚,就得被活活压死。
就在老妖生死呼吸,间不容发的眨眼间。
“𠻵!”突的传来了一响牛鸣之声。
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牛鸣本是常事,算不得什么稀奇,但是此牛鸣声,似有些特别,音波中含有一股劲力,听着有些震耳。
恶战中的郁雄飞三人,虽觉得鸣声有异,但老妖眼看就要成擒,顾不得分心。
沙岭上观战的人,不由得循声看去。
这一看不当紧,先是那南宫玉燕惊叫了一声,“咦!老犍!……”
跟着是那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莫非老潘也来了这里?……”
飞天牛郎更是眼都直了,打量了好大一阵,倏的一声长啸,顿足飞纵而起。
以阵法困住阴山黑豸妖的郁雄飞等三人,闻声不由得心中一惊,当堂心神分散。
阴山黑豸妖一见有机可乘,哪肯错过,倏的振吭一声怪啸,凄厉刺耳已极,宛如巫峡猿嗥,令人毛发直竖。
就在他啸声方起,身形在半空中滴溜溜的一转,双手互扬处,飞洒出来一蓬银芒光雨,分打向“天枢”位上的郁雄飞,和“地轴”位上的华刚。
郁雄飞虽是个老江湖,刹时间也闹不清对方打出来的,是一宗什么歹毒暗器,只觉着一股刺鼻的腥味难闻,准知是宗喂毒的玩艺。
他哪敢怠慢,立即独掌平推出去。
他这一招用的是一式“大风扬尘”,随掌发出一股劲,相激相撞,急旋扫卷,硬把那蓬银芒光雨,卷飞开去。
那华刚也是施展的同一招式,在劲力互激扫卷之下,那蓬银芒光雨,竟然被裹成一团,飞掷出去七八丈远,正落向那旱漠上被掳牧人群中。
刹时间,惨叫连天,二十几个牧人,全都被那银芒射死。
阴山黑豸妖桀桀一声怪笑道:“那群牧人可是死在你们的手上了,有谁去找你们除害呢!嘿嘿……”
声未落,又是双手连扬,打出了三蓬银光,分袭向三人。
郁雄飞等三人,估不到老妖手下有这么快,突如其来,不由吃了一惊,各自把单掌向地上一按,蓦地飞跃而起。
阴山黑豸妖见状,心中也是一凛,准知道三人这一站起身来,循方位游走发招,攻势更强,他哪敢再战下去。
就在三人换式的刹间,立即现出了空隙。
黑豸妖可不敢等三人稳住阵势,那样要走可就难了。
于是觑准先机,身形一晃,先呼呼分击出去两掌,跟着腾身纵起,宛如一头怪鸟似的,飞掠出去七八丈,斜斜落下,怪笑道:“原来你们是那天魄老儿的门下,能耐还差得远,困不住老夫,我可要失陪了!”
郁雄飞真没估到这阴山黑豸妖端的是难缠,竟被他用诡计脱出三极阵,再要逼他就范,却就费事了,单打独斗,更是降不住他,只好轻叹了一声,挥手道:“滚吧!这一次算便宜了你,下次遇上可不会这样轻易了。”
阴山老妖冷冷道:“这一次你们没办法,下次还是不行,除非那天魄老儿再出世……”
他一声未了,忽然从空中,传下来一声怪叫。
“哇!”就见半空中,飞掠而来一片黑云。
司徒平眼尖,早看出这片黑云,乃是他最熟悉的大鸟翼影。
于是,连忙拢口大喊道:“小银快抓捉那老妖,他伤了咱们的小师兄!”
“哇!”那怪鸟似乎听得懂脏平儿的话,应声还了一响轻鸣。
人鸟地对空,这么一答上腔,可把郁雄飞等三个人,弄得愣住了。
最吃惊的还是那阴山老妖,仰首看去,见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怪鸟。
心中一动,倏的想起近日来居延海所发的怪事来,阴阳叟的几个心腹弟子,只一离开了赤霞洞,立即失去了踪迹。
眼看着阴阳叟那十二弟子,已失去了九名,任他老妖再狠,也沉不住气了。
于是就亲自率领着新入门的弟子,沿山探觅,就在尖山背后,找到了那九名弟子,原来都已死去多时了,只有一个名叫唐石的,尚还略有点气,但是双目已被啄瞎。
其余的八名弟子,死得更惨,有被抓破头骨的,啄裂胸腹的,但却全都失去了双眼。
经阴阳叟用推血过穴之法,使得唐石缓过一口气,只说出被大鸟所伤的一句话,人就死了过去。
经过了这件事后,居延海神女尖山赤霞洞,阴阳叟的一帮徒众,个个无不闻鸟色变。
阴山黑豸妖和阴阳叟,还有一个萨彦岭无常妖,同被黑道人物尊为邪派三老,他是被阴阳叟请来助阵的,对怪鸟闹尖山的事,知之甚详。
所以,他仰首一看这大鸟,脑中立即想起了那件事。
心惊之下,倏的一扬手,先打出来那一蓬银芒,跟着转身纵身就跑。
他那暗器怎能伤得了小银鹏,但见铁翼一展一扬,那蓬暗器,立被天女散花般,扑落地上。
此际那阴山老妖已跑出去七八丈了,眼看老妖就要脱出小银铁翼之下。
司徒平却急得又高叫道:“小银!你听到没有,这老妖伤了牛郎啦!可不能放过他!”
那大鸟微一偏头,又是“哇”的一声叫,跟着倏的一展翼,飞掠下去。
阴山老妖心中知道自己斗不过大鸟,只有忘命的奔逃,但是任他飞纵得电掣星驰,哪有小银鹏两翼的神速,一眨眼间,便自追上。
就见那大鸟倏的一束翼,星丸下坠般,掠了过去,只一探爪,便抓住了老妖背脊。
阴山黑豸妖蓦觉背上一紧,一声惊叫未喊出口来,人已离地有几十丈高下了,然后又扔了下来。
小银鹏的本性,是在抓到目的物时,总要戏弄个够,然后再啄下眼珠,裂碎头骨。
就在它方一扔出老妖的同时,倏闻远远的响起一声清叱道:“老犍!我是牛郎呀!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银鹏,偏头一看,就见谷鼎在一片茂草丛中,正和一头青牛在恶斗。
那牛似已激发了狂性,利用头上的两只角,挑刺勾挂,闪展腾挪,别看牛笨,跳纵起来,可是灵便得多,尤其鼻中所喷出的那股白气,似有巨大的劲力。
任是谷鼎武功已到了极限,却也受不了那白气一击。
小银鹏和谷鼎的情感,却是特别的情深潭水,它一见谷鼎势危,“哇”的一声,飞掠过去。
谷鼎乍一听到大鸟的鸣声,心中方一怔,抬头一看,不禁大喜若狂。
“小银!……”他高叫了一声。
恰在这时,那牛倏的喷出了一口白气,裹起了谷鼎,飞抛出去。
谷鼎就势一纵,一探手便抓住了小银鹏的钢爪,身形一个侧转,猛的向下推出一掌。
一股劲力,疾卷而下,正迎着那股白气。
“轰”然一声响,一股反震力,震得小银鹏身躯闪了几闪,升高了数尺。
再看那青牛,竟被那股劲力,震得倒坐在地上。
小银鹏升首一声长鸣,翎毛微竖,似已发怒。
谷鼎忙道:“小银!别发脾气呀!这条牛我很喜欢它,降服了它好啦,不可伤它哟!……”
“哇!”小银鹏似通谷鼎之意,神威立敛,慢慢的飞翔落地。
谷鼎松了手,一人一鸟相伴着向那青牛走去。
“𠻵——”青牛叫了一声,看样儿似有些怯意。
谷鼎慢慢的走了过去,那牛蓦地一抬头,似打算又要发威。
谷鼎笑道:“老犍!你别发厉害嘛!我不会伤你的呀!”
青牛似通人语,斜看了谷鼎一眼,方始慢慢垂下头来。
谷鼎趁机闪身过去,伸手抚摸着牛颈上的茸毛,道:“啊!你不是老犍呀?我说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他摸着摸着,身不由己的,就跨上了牛背。
常言说得好,牛儿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就是说牛性有点强项,顺着它时温若处子,惹反了脾气,凶似猛虎。
青牛被谷鼎抚摸了一阵,似已软化了,牛性立敛,“𠻵——”的一声长鸣。
鸣声中,已含有丰富的情感,它已被谷鼎降服了。
谷鼎就有这么个耐性,他从牛背上探下身来,伸手扯了两把青草,递向牛嘴。
在这时,郁雄飞等人已赶了上来,愣小子鲁杰先飞跑过去,探两手一抓牛角,笑道:“小师兄,你又找回来牛了,哈哈……”
他一声傻笑未了,那牛蓦地一抬头,立把愣小子掀出去两三丈远。
跟着,那牛似乎又发了狂,拨开四蹄,飞奔而去。
小银鹏偏头看了一眼,“哇!……”一声长鸣,振翅而起,转眼间消失在云天深处。
这一猝然变故,吓得众人齐声惊叫,只有愣小子鲁杰在哎呀呼痛。
朱燕倏的柳眉一竖,顿足扑了过去,手中玉斜剑往下一指,抵住了愣小子的胸口,娇叱道:“傻小子,你怎么弄惊了牛,鼎哥哥若有个好歹,看我不劈了你才怪。”
素常鲁杰就怕这位师妹,遇上总是让个几分,这时一见她那狠劲,却也犯了牛性,叫道:“那怎能怪我,谁叫他骑在牛背上哩!……”
南宫玉燕也纵了过去,娇叱道:“你要不过去招惹那牛,它会发疯吗?摔伤了鼎哥哥,我也不饶你。”
鲁杰把眼一瞪,站起身来,气哼哼的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兄哪一点好,你们都喜欢他,就没人喜欢我,我要是牛,就掀他到深山里,摔死他……”
他一声未了,朱燕冷不防把腿一勾,愣小子重心顿失,噗通又摔在了地上。
朱燕娇叱道:“鼎哥哥和你有什么仇,让你这样咒他?”
鲁杰道:“因为你们都欺负我,我才咒他哩,最好他能死了,让你两个丫头嫁不出去,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双燕姊妹,真没估到傻小子学得精灵了,会骂出这种话来,刹时间,两人都羞红了脸,秀眉直竖,美眸圆睁,互相使了个眼色,粉拳绣腿,雨点般招呼在鲁杰的身上。
她们这样的拳腿,加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或许会受不了,但打在鲁杰身上,却就有些不疼不痒了。
虽然这样,愣小子犯了牛性,也觉着有些发怒,叫道:“你们两个臭丫头打吧,鲁大爷就不怕……”
说着又傻傻一笑,道:“师妹,你们使劲打几下出出气就算了,可别打我下裆,那是气眼所在,挨不得一下的呀!”
他笑说着,双手下探,就护住了下裆。
双燕总是个女孩儿家,被傻小子这么几句傻话,越发的羞愤难禁了,两人全都满脸通红,娇“啐”了一口,道:“我今天就非得要你的命不可!”
说着抬腿真的就要向愣小子裆下踢去,倏听身后一声大喝道:“谁家女娃儿,敢打俺傻和尚的愣小子,可容不得你们。”
喝声中,一股劲风袭至,双燕赶忙向两边纵开,转头看去,见那傻和尚无禅凶神也似的,扑了上来。
地上的鲁杰一个鲤鱼打挺,截住了傻和尚,道:“傻和尚,你真够义气,不过你找错了人,那是咱的两个师妹,咱和她打着玩的,你别生气。”
愣小子却会打圆场,傻和尚仍是怒气难消,气哼哼的道:“我不管那些,你愣小子是我的,谁也不准动。”
他们这一闹,逗得郁雄飞等人,笑得打弯了腰。
昙明僧先止住了笑,道:“我们得赶快追下去,盟主如有个差池,我们可没法向四十八寨交代哩!”
他这一句话,郁雄飞神色立变,华刚也有些惊慌。
丑哪吒笑道:“你们放心吧,小牛儿他和牛有缘,说不定又会有什么奇遇呢?何况还有那只大鸟,在空中保着驾呢!”
郁雄飞怔怔的道:“你是说他不妨事?”
笑弥勒接口道:“你放一百个心吧!老郁,他要出了事,连玉皇大帝都得让位。”
天色已近黄昏,他们可不能在这草原上露宿,因为在这一带,狼群是不断出没,少说点,每一批也有个百数十只。
他们一行人暂时放下了谷鼎的事不问,各自施展开脚程,一阵急赶,入黑以前,到了野冈。
这里是个小镇模样,一排排的蒙古包,列成的一个市镇。
愣小子鲁杰没到过这里,一看到这些奇状的房屋,先就叫诧道:“哈!傻和尚,你看到没有,他们这里住的,全是卖馒头的。”
傻和尚无禅道:“你怎么知道的?”
鲁杰道:“看吗?他们都住在大馒头的房子里,不是卖馒头的吗?”
笑弥勒叱道:“愣小子,你少说话行不行啊?”
朱燕也看着奇怪,忙问道:“师伯!他们的房子,怎么都盖成这个样儿呢?”
笑弥勒道:“这叫蒙古包,是一种便于拆卸和迁移的活动房屋,蒙古话叫‘蒙因勒格勒’。”
当晚,他们住在镇杪一座蒙古包里,外面的气候骤冷,蒙古包里却十分温暖。
一夕无话,是第二天的辰未时分,他们也就是方吃过了早饭,正准备着动身往黑城出发。
忽听外面一阵人声吵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几人慌不迭冲了出去,一眼就见那一排排蒙古包外面,站满了牧人,全都仰首朝天上看着。
原来在半天空中,飞翔着一只巨大无朋的大鸟,似在寻觅猎物般,绕着圈在盘旋。
笑弥勒已认出来是那大鸟小银鹏,心中正自犯疑。
司徒平已叫了起来道:“小银,小银!你把小师兄追到哪里去了?”
那鹏鸟小银一听到司徒平的叫声,“哇”的一声低鸣,飞掠而下,当快要着地的刹那,突然间松爪丢下一物,立又冲霄而起,转眼间,就只剩一点黑影,消失在云天之中。
笑弥勒早已捡起小银投下之物,乃是一片衣襟,抖开来一看,上面写着字迹,乃是谷鼎命大鸟送来的一封信。
第十八章
青牛受惊发狂,驮着小牛郎谷鼎飞奔疾驰。
但见它四蹄拨开,脚底生云,在辽阔的大草原上,掀起了滚滚绿浪,风一般狂奔。
谷鼎一个劲的直喊嚷:“老犍!老犍!你这是跑向哪里呢?”
青去充耳不闻,仍是狂奔不已。
“哇!”天空中传下来一声鸟鸣。
谷鼎抬头看去,见是鹏鸟小银在凌空护卫,他不由然的,失笑了。
想到自己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奇缘奇遇,先有二鹏为伴,这又降住了一头青牛。
看这牛的脚程,比之桥陵戴月使者潘奇那只,还要通灵得多,只是不知为什么受不得惊?……
正当他一念未了,忽听遥遥传来一阵牛群悲鸣之声。
青牛闻听,似乎情急,越发的狂奔。
穿过了一片密林,改又顺着河岸向北飞跑了下去,渐渐的进入了山,翻过了两道山岭。
方拐弯到了一个岩角下面,青牛忽的放慢了脚步。
“𠻵!”仰首悲鸣了一声。
跟着,遥遥的又鸣起了一阵牛群的悲鸣迎合。
谷鼎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青牛的同类,有了什么大难,要自己去救它们……”
他心念方动之际,忽见那青牛倏的一个急纵,飞窜过一道小溪,又进入到密林之中。
入林约有十数丈左右,青牛蓦地停了下来,回首用嘴直咬扯谷鼎的裤角,且又悲鸣了一声。
谷鼎扫目看去,就见林中横三竖四倒着牛尸,他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须知谷鼎从小和牛生活在一起,他和牛的感情似乎特别的深厚,所以一看到那些牛的尸骸,从心底深处,升起一种难受的感觉。
于是,在牛背上一挺身,拔起有一丈多高,又飘身落地,俯身细看那些牛尸,竟不是一般死法,头骨被一种掌力击碎。
这一来,牛郎谷鼎忍不住怒火中烧,转头向着那青牛道:“你是要我来救你那些子孙,可对,那你就快带我去找那凶手去!”
“𠻵!”青牛长鸣了一声,并将牛头连点,而且牛眼中滴下了几滴泪。
谷鼎纵身跨上了牛背,昂首一声长啸,招唤那鹏鸟小银。
“哇!”从空际传来一声鸟鸣,原来那小银就在他头顶,并没有离去。
青牛在入林之后,走得已没有方才那样的快了,慢慢的踱着方步,一副戒慎戒惧的样子,走几步,就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一阵,然后再又走了下去。
像这样走走停停,约有大半个时辰,那牛群的悲鸣声,越来越近了,眼前到了一条窄谷,青牛又停下不走了。
谷鼎就知必是到了地头,先就翻身下了牛背,仰首看了看那在空际的小银鹏,双脚微一垫劲,人就向谷中飞扑而去。
这时天色早已入暮,一轮皓月正明,映得这峡谷,清光如昼。
他纵进谷口,向前看去,见迎面是一道横岭,两边全是悬崖陡壁,中间是个广阔数亩的草地,这地方乃是个死谷。
牛群的悲鸣声,越发的逼近了,听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谷鼎掩着身形,又往前走了数十丈,转过一道峭壁,扫目看去,刹时间,气得他怒目切齿。
就见在谷底那片草地上,正有一人以牛作为活靶练那劈空掌力。
他先从另一个木栅拦住的崖洞中,放出来五六只牛来,赶上草地,立即运起掌力,凌空遥击。
牛受了重力击打,就发出一声声的悲鸣,先是东逃西窜,团团打转。
那人也施展开身法,绕着牛群疾走,他边走边打,双掌连连挥动,越走越疾,掌力也渐渐的加重。
经此一来,牛群被逼不过,就发狂性,一只只挺起双角来,向那人撞挑。
那人似存心要激起牛群发狂,扬声一响长笑,双掌挥处,劲力就更是凌厉,三五个照面,那几头牛就被活活打死了。
谷鼎强忍着气,一直看那人连着击毙了二十多只牛,心头可就不由一凛,暗忖:“这是什么人?外门武功竟练到这样境地……”
就在他一念未了,忽见从崖壁上急泻而下两条黑影,人一落地,先就喊嚷道:“恭喜帮主,奇功已然练成了。”
那人昂首一阵朗笑,道:“哪里哪里,才只练到五成功力,还差得远呢!”
谷鼎一听这人的口音,暗惊道:“咦!这不是那五鸠帮主无常公子姬仁吗?……”
念头转处,凝神仔细打量,见那人已半转过身来,正是那无常公子姬仁。
再又打量那后来的两人,谷鼎就更是吃惊了,原来却是那常山公子冯琨和雷泽公子葛浪。
这两人的出现,无常公子姬仁也是有些心惊,因为他躲在这里练功夫,乃是瞒着阴阳叟马觉干的,这一被两人发现了,事情要让阴阳叟知道,对他可就大大的不利。
不过他这个人,却是个善用心机的阴沉人物,心中虽然吃惊,借着那一声长笑,遮掩了过去。
但那雷泽公子葛浪和常山公子冯混这两个人,却也是阴阳人物中的佼佼者,哪能看不出来。
冯琨微微一笑道:“帮主用了这么久的苦功,却只练到五成功力,什么功夫有这么难练呀?未免令人失望了。”
葛浪插口道:“我们梦寐以求,祝告祖师爷显灵,让帮主你早日把功练成,咱们就可以摆脱阴阳老儿的枷锁,重整五旭帮,号令天下武林,那该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
姬仁诡笑了一下,道:“可惜我没有那样子的际遇,再说我也不敢有那奢望……”
冯琨道:“那么帮主下苦功练这宗外门奇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姬仁语声微顿,念头倏转,纵声大笑道:“如此说来,二位是早就留意我的心了……”
冯琨也是哈哈一笑,道:“姬兄猜的一点不错,早在三个月前,我弟兄就发觉你在这里练功夫了,计算着今天是功满之日,所以才赶来恭贺。”
姬仁一听对方连称呼都改了,越发知道二人来意不善,微微笑道:“多谢冯兄对我这样关心,只怕不是出于真诚吧?”
葛浪笑道:“姬兄的疑心,未免太大了……”
姫仁道:“葛兄认为我这是疑心吗?哈哈!哈哈!”
他在笑声中,突的一闪身,手腕翻处,已紧紧扣住了葛浪的脉门,道:“你们的行动,不得不令我起疑,快说,是不是马觉那老鬼,命你们来的?”
葛浪一声长叹,默然不语。
冯琨却不禁大怒,冷哼了一声,道:“姬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声未了,那姬仁突觉扣住葛浪的一只手,感到有一股暗劲暴涨,使得自己的掌指,有些难以为力了,心中不禁大为惊异。
就在他惊诧方生的眨眼间,葛浪蓦地一抓腕,摆脱了姬仁扣住脉穴的一只手,哈哈笑道:“姬兄!葛浪近来的功夫,可是也没有放下的呀!”
姬仁镇静了一下,复又纵声笑道:“真看不出来,葛兄几时练成了九阴翻云手。”
葛浪笑道:“姬兄还真识货,竟看出来我这九阴翻云手来。”
姬仁道:“这么说来,你们青萝四公子,大概全都归了阴山派啦!”
冯琨道:“姬兄猜得对,我弟兄都已拜在阴山黑拿叟的门下了,但我们也看出姬兄你已入萨彦岭的门樯,可对?”
姬仁道:“常山公子确是不凡,竟看出来我的门户!”
冯琨笑道:“白骨推心掌,除了无常叟之外,只怕别无传授,萨彦岭一派得全仗姬兄光大门户了?”
姬仁道:“我却还无意跟他们效力的打算。”
葛浪道:“我们却有个打算,但想找姬兄一谈。”
姬仁笑道:“我早知你们忠心那阴阳叟,打算擒下我姬仁,不就可以得到厚赏了么?不过我却不怕!”
葛浪哈哈一笑道:“姬兄未免小看了我青萝四公子,岂是那样没出息的人物。”
姬仁闻言微微一怔,笑道:“不知你们贤昆仲有什么高见,请讲无妨。”
冯琨道:“我们打算同姬兄合作,先除去阴阳叟,然后共图武林霸业,依照我们的计划,只需两年,就可令天下豪雄称臣。”,
姬仁微一沉吟,道:“主意很好,可惜有两层阻力,只怕不易如愿!”
葛浪道:“请问是哪两层阻力,会阻得了咱们五公子?”
姬仁道:“第一种阻力,是穷书生谷凤翔一干人,还有那牛郎小畜生,合咱们五人之力,只怕难斗得过来他们。”
隐身暗处的小牛郎谷鼎,一听姬仁骂起他来,心中更是气愤,心中也暗骂道:“好你个螃蟹精,敢背后骂我,我要不让你遭报才怪!”
倏的那雷泽公子葛浪纵声笑道:“姬兄的顾虑也太多了,我们青萝四公子,也没有那样笨,穷书生等人的生死,已在掌握之中,还怕他们会飞上天去?”
无常公子姬仁闻言,不禁惊疑的瞪大了眼,讶然道:“不知你们有什么妙计,可以令穷书生等人入于掌握?……”
冯琨道:“这也算不了什么?第一,我们已设法支走了老三老四。”
姫仁道:“你是说那啸雨公子石生,和虎猴公子吕筹两人,他们已然走了吗?去了什么地方?”
冯琨道:“他们已重回中原,要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腹风血雨,明着是为阴阳教立威,其实是替马老头点火,以造成阴阳教和穷书生之间,两下都势不两立……”
葛浪接口道:“两虎相争,必然大者伤小者死,我们再从伤而刺之,一举必得两虎……”
“好一个卞庄刺虎之计!”姬仁倏的鼓掌,喝了一声彩。
冯琨笑道:“这一着棋下得对了,穷书生还能不入掌握?只怕这时,他已登程西来了呢!”
谷鼎闻言,直在暗中咒骂道:“好残毒的计,不知有多少无辜溅血在这臭主意之下呢?……”
一声咒骂未已,心中倏的一动,心忖:“我何不将计就计,使他们和阴阳叟之间,先起内讧呢?”
念头转处,忽听姬仁道:“这第一层阻力有计可以应付了;第二层阻力,却就不那样简单了。”
冯琨诧异道:“我想既然除去了穷书生和阴阳老儿,那第二层阻力,也就不成其为阻力了。”
姬仁道:“冯兄未免太自满了些,以我看那第二层阻力,却是很难通过的呢!”
葛浪道:“但不知是哪派高手,能比穷书生等人还辣手?”
姬仁冷冷一笑道:“那人就是我!二位没有想到吧!”
葛浪闻言,脸上神色倏变,冷笑了一声道:“姬兄当真阴毒得很,套出了我们的实话来,却又变卦了,容不得你!”
话音未了,蓦地扬手一挥,一股强烈的暗劲,撞了过去。
姫仁哈哈一阵大笑,道:“葛兄何必这样性急,兄弟几时变卦了!”
他在笑语声中,也挥手推出,硬接下葛浪的一掌。
双掌相触,那葛浪被震得退后了两步。
冯琨见状,连忙道:“咱们有话好商量,兄弟本心是邀姬兄合作,事还未说,怎么就先打了起来?……”
葛浪怒哼了一声道:“商量个屁!今天如不除去他毒书生,咱们那点苦心就是白费了。”
喝声中,纵身又扑了上去,三不问,抡掌就打。
姬仁哈哈一阵大笑,道:“凭你们青萝四公子,还收拾不了我姓姫的。”
他也是掌随声出,连环劈打,一招紧似一招,两人就缠斗在一起。
葛浪只觉着姬仁攻来的掌劲,一招强过一招,就只接得下五七招,已然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了。
转眼间,双方已拆了十招,葛浪就越发不行了。
只听姬仁倏的大喝一声道:“躺下!”
一股劲风卷起,激撞而扑到葛浪。
那葛浪早已被姬仁逼得应接不暇了,如何还能接得下对方这全力的一击。
但在这种形势之下,他被迫只有硬接这一掌,如不然就只有束手待毙了。
可是,他们内力本就较姬仁差上一筹,何况姬仁又是方以刚练成的白骨推心掌试手,越发的不行了。
当掌力甫一相触间,他倏觉对方推来的这一掌,含蕴着一股强大无比的潜力,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不禁心中一阵惊骇,暗道:“完了,只有听话躺下啦!”
就在葛浪不支,眼看真的要被击伤倒地的瞬间,突然一股劲风,掠身而过,接下了毒书生姬仁击来的一掌。
姬仁陡的收势后退了一步,扬目一看,见那接下自己一掌的人,乃是那常山公子冯琨,冷笑了一声,道:“冯兄的掌力却也不含糊呀?”
冯琨微微一笑道:“比起姬兄你那白骨推心掌来,我想不会差得很多。”
姬仁道:“那样更好,你们两个人就一起上吧!”
冯琨道:“我这时还未打算和尊驾拼命?”
姬仁道:“你要打算怎样?”
冯琨道:“兄弟请问你姬兄何以要出头阻我们叛离阴阳教?”
姬仁道:“我几时阻你们了?”
葛浪插口道:“你方才不是说,我们共图武林霸业之事,抑是一层阻力吗?”
姬仁蓦地扬声大笑起来道:“就凭你们青萝四公子这点胸机,也打算在武林争霸,岂不令人嗤之以鼻?”
冯琨道:“姬兄未免也太自负了,须知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梦寐以求的打算统率武林,兄弟们虽然自不量力,但如计划成功,并不见得难以达成愿望。”
姬仁道:“冯兄既然有此大才,何必找我姬仁?”
冯琨道:“为的是咱们联手合作,进行比较有事半功倍之效。”
姬仁哈哈笑道:“你们如果找我合作,也就兴起了一道大的阻力,而使你们难以达成所愿……”
冯琨道:“那是为了什么?莫非姬兄真有从中阻挠之意么?”
姬仁道:“你可知道双雄不并立这句话吗?咱们携手合作,共图武林霸业容易,那将来如何幕后呢?须知那霸主却只能有一位呢!”
冯琨这才听清楚了姬仁的意思,暗忖:“这个人是出名的狠毒,而且野心勃勃,实在不是个好伙伴,但是目前的情势,非得借他来收拾起五鸠帮的残余不可……”
念头转处,立刻有了主意,心想:“何不暂由他出面,等到事成之后,哼!不信我青萝四公子联起手来,除不掉他……”
主意拿定,倏的纵声大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到那时节,咱们不妨划分南北,各统一方……”
姬仁接口道:“权利相争之下,咱们将来还是免不了一场拼杀。”
冯琨道:“如果不行的话,咱们就联手行令,指挥天下武林怎样?”
姬仁笑道:“群龙无首,也难行得通。”
冯琨道:“那就暂请姬兄出面领袖,我青萝四弟兄左右辅佐,总可以了吧!”
姫仁闻言,这才感到有些满足了,哈哈笑道:“要兄弟出面领袖,你们能服吗?……”
他一言未了,倏的一个尖锐的口音,响自耳边道:“他们当然是服你了,只有老夫有些不服!”
那人话音甫落,接着又是一阵桀桀怪笑,令人毛发耸然,笑声中,在三人面前多出了一个人。
此人是谁,在姬仁心目中,比谁都清楚,但听那尖锐的声音,就准知是来了那阴阳叟马觉。
刹那之间,姬仁面如死灰,伫立当地动也不动。
阴阳叟仍是狂笑未已,且那笑声,由狂放而变得凄厉,加上峡谷中的空谷传音,更是震得山摇地动。
毒书生姬仁在一阵惊悸过后,神色突然由过度的震骇,变幻愤怒,双目中暴出精光四射,看出来他此际的心中,已然怒到了极点。
阴阳叟仍然笑之未已,但双目却盯住姬仁的面上。
蓦然姫仁猛的一挫腰,双掌平推而出,扬起一股其强无比的劲风,呼的向阴阳叟击出。
一眨眼间,阴阳叟笑声突遏,代之而发出一响闷哼,跟着就见他手臂扬处,五指如钩,探爪抓出。
倏然之间,“轰”然一声巨响。
两条人影,电也似疾,由分而合,一阵兔窜鹘跃,复又飞纵开去。
倏的一条人影在落地的瞬间,立又纵起,电射般向谷外窜去。
只听阴阳叟尖喝了一声:“姬仁,你还往哪里走!”
他在喝声之中,顿足腾身,方一纵起。
“𠻵!”忽的一声牛鸣。
就在那牛鸣声中,一缕白影,如长虹凌空般,电掣而至,扑向了阴阳叟。
阴阳叟马觉不防有此一袭,一下被扑了个正着,闷哼了一声,倒撞而回,跌在地上。
他的一身武功,已到了登峰之境,虽被撞跌倒地,并没有受伤,一沾地就起。
但在这一瞬间,他已看清楚了对方是一条牛,猛喝一声,道:“畜牲!你也敢伤人!”
喝声中,挥手一掌推了出去。
任从那牛是神物通灵,总是个畜牲,能会有多大的功力,这一掌如被打中,立时就得头骨碎裂。
隐身在暗中的谷鼎,不得不现身了,高喊一声道:“老邪休要逞强。”
他也是掌随声出,人未至,掌风先到。
两股掌风相触,唰唰两声,一阵劲风回旋,激得地上沙飞石走。
阴阳叟身形被震得退后了两步,抬头看去,认出来是曾闹过自己神女尖山的小牛郎,心头不禁一凛,惊诧道:“是你飞天牛郎!”
谷鼎笑道:“不错,是我牛郎,本来我还没有打算出手,但看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和畜牲一般见识,难道你也是畜牲呐?”
他这两句话,把个阴阳叟骂得哼了一声,但他是什么样的人物,从来都不以冷面孔见人的,除了自己的门下人以外,对人总是笑嘻嘻的。
这就是阴阳叟的厉害处,笑里藏刀,冷不防他就下毒手。
他被谷鼎这一骂,.本已气得怒火冲天了,也只是哼了一声,转又笑道:“小娃儿,你好大的胆子呀?上一次你大闹我神山,老夫饶了你,怎么不怕死又来了?”
谷鼎冷冷的道:“怎么来不得吗?”
阴阳叟道:“只怕你这次来得去不得。”
谷鼎道:“你却没有掌着生死簿,有那么大的权威?”
阴阳叟道:“那你就不妨试试看……”
他说着,突的朝着冯琨葛浪二人一招手,道:“这个娃儿交给你们了,我可是要死的不要活的。”
那雷泽公子葛浪冯琨两人,闻言怔了怔,迟疑着并没有即刻扑来。
阴阳叟陡的尖喝一声,道:“你们听到没有……”
他又喝了这一声,冯葛两人一转头,和他那目光一对,似已中了魔,突的厉叱一声,双双扑了上来。
“𠻵!”青牛叫了一声,似在示警。
谷鼎似乎根本没将两人放在心上,却笑向青牛道:“老犍,你快去救你那些子孙去吧,这里的事没有妨碍的。”
青牛似乎听懂谷鼎的话,长尾一竖,又是𠻵的一声叫,掉头而去。
雷泽公子葛浪和常山公子冯琨两人,眼见谷鼎只对牛说话,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心中越发生气,齐齐冷哼了一声,各自亮出了兵刃,合扑而至。
谷鼎微微一笑,也亮出了金钩短剑,施展开来,但见寒芒流转,挟起一股劲风生啸。
那冯琨葛浪两人,一根九曲尺和一支紫竹笛,任是攻势凌厉已极,无奈竟然不能逼近对方身侧一步。
转眼间十招已过,冯琨倏的喊道:“葛浪!你看出来没有,这小子用的是和合八式?”
葛浪哼了一声道:“我早看出来了,咱们那尺笛合击也许能对付得了。”
谷鼎闻言,哈哈笑道:“什么?你们已练成了尺笛合璧?我倒要见识一下,好吧!给你们点便宜,快准备吧!”
笑语声中,倏的顿足后纵,纵退六七尺远近。
冯琨知道对方的能耐,别瞧年纪不大,论起鬼心眼和手上的功夫,都是顶尖儿难缠,于是乘着谷鼎后退的瞬间,转身抢占方位。
谷鼎乍退又进,没等冯琨身形站稳,倏的一挫腰,疾如飘风般,立又欺身上来。人方晃动,剑已递出,挟着一股寒风,刺向冯琨的胸前。
他这一剑,可说是快如流矢,冯琨空自手中有着一支紫竹横吹,丝毫施展不出,就是连闪避,招架,也全来不及。
幸而葛浪一扬手中九曲玄阳尺,横里劈了过来,挡了一下谷鼎的攻势。
冯琨方始借机横跨了两步,勉强让开了这一剑。
谷鼎于是倏的停下手来,笑道:“我这一招是叫‘神龙现首’,是和合八剑中的第一式第一招,不含糊吧,再照我这第二招,‘神龙掉尾’……”
话声中,原式不变挺剑又刺向葛浪的左肩。
他这两式乍看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在谷鼎手中施出来,威势似是强大了很多。
雷泽公子葛浪九曲尺挡了一招,救下了冯琨也就是刚刚收势,谷鼎短剑已然攻到。
须知冯葛二人的尺笛合璧,乃是邪派三妖共研成的一种合搏之术,含有无尽玄机,两人一缓过势来,立时发动,威势端的不同凡响。
尤其冯琨那一支紫竹横吹,划风响起一缕震荡耳鼓的尖啸之声,如浪如涛,笛招随着笛音,敏疾轻巧,电光石火般,瞬息万变。
那葛浪的一根九曲玄阳尺,也是随着笛声的疾徐,变招化式,扬起一片精光,宛如匹练泻地卷扫而至。
倏的一声龙吟般长啸响起,却见小牛郎谷鼎突的抖起了威风,亮出来左手龙角,抡开来红光耀眼,右剑左角,化成两团霞影,却看不见人影儿了。
“𠻵……𠻵……”陡的响起了一阵阵牛鸣之声。
谷鼎扫目看去,见山洞中栏栅已破,放出来有数百只黄牛,全都昂首长鸣,似在为谷鼎助威。
鸣声轰轰发发,惊天动地,气袭山川。
谷鼎也觉着豪气干云,复又仰天一声长啸,左角右剑越发显得凌厉。
如此一来,冯琨和葛浪可就有些架不住了,乍闻那阵牛鸣之声,心中一惊,手脚立乱,谷鼎借势抢占先机,左角右剑,分进合击,两人立被逼得险象丛生了。
那阴阳叟伫立旁观,一见群牛为谷鼎助阵,心中既惊且怒,立即尖啸一声,顿足朝牛群扑去。
但见他宛如一只大鸟般,一扑入牛群之中,拳打脚踢,牛群立被驱散,又响起一声声哀鸣。
谷鼎看在眼内,越发的怒火难禁,剑角上煞招,绵绵而出。
激斗中,突的响起一声闷哼,常山公子冯琨右手紫竹横吹,被龙角削去了大半截,尚剩下五六寸握在手内,已难作得兵刃了。
心中一慌,左肩上又被金钩剑连削带挂,扯下来巴掌大一块肌肉来,登时间,鲜血淋淋而下。
雷泽公子葛浪一顺手中九曲尺,扑了上去,横着向谷鼎左手龙角上一挑,打算救下冯琨。
他哪知龙角的厉害,方一触及,就觉得手中一轻,刹的一声轻响,九曲尺竟然齐着他那手腕,被削落在地,疼得他一声惨叫,后背心上又挨了一脚,当场被踢出一丈开外。
冯琨眼看着葛浪为救自己而受伤摔倒在地上,不觉心头一寒,招式立现散乱。
谷鼎又是一剑,刺上了他的左膀。
这一来,常山公子冯琨左肩左膀,伤势都是不轻,他哪能支持得住,倏的大吼了一声,先抖手打出掌中那半截断笛,跟着向后退出了四五步,身形摇晃,马步虚浮,噗通也跌卧在地。
谷鼎没防到冯琨还有最后的一掷,断笛打在了他的左肩上,伤却没有伤着,但却激发了他那戾性,低吼了一声,眉宇间浮现出一股杀气。
就在这一瞬之间,突觉眼前亮光一闪,耳边也响起了牛群的惨鸣声。
他心中一动,转头看去,见那阴阳叟已亮出了长剑,在追杀牛群。
就见他纵身飞窜在牛背上,往来搏杀,那牛就只知角挑蹄飞,却拿他毫无办法,剑落处血肉横飞,脚踩处惨鸣连声。
谷鼎和牛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所以然来的情感,一见阴阳叟残杀群牛,他心中却如同身受。
倏的悲啸了一声,顿足纵去,身落处正跨在一只牛背上,一扬手中金钩剑,斜架上去。
呛的一声响,阴阳叟剑断人后退,正好身后一牛猛冲而来,利角挑向了他的臀部,惨叫声中,人又飞起。
谷鼎也在牛背上一拔身形,探手先抓住了那阴阳叟,右脚在左脚面上一垫,人就斜飞出去。
牛群到这时,才算完全脱了桎梏,发狂般直向谷外冲去。
惨就惨在了那龙蛇二公子,冯葛两人受伤倒地,本来还可勉强站起身来,如无牛群狂奔,也还不致送命。
许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就在葛浪方问出了一声道:“冯琨!你怎么样啦?”
冯琨轻叹了一声道:“我看离死没有多远了……”
两人互问之声未了,一阵蹄声如雷,数百只牛,掀天盖地,狂奔而来。
他们连个惨叫一声都未叫出口来,已被牛角挑起,人在空中,被一个劲的抛掷。
到得最后,已然是肚破肠流,落在地上,又被牛群踩了个稀烂,连躯壳都不成个形了。
另一边的谷鼎,抓起那阴阳叟,跳落在山崖下面,猛将阴阳叟摔在地上,气哼哼的,方待追问玉面专诸朱耀的下落。
当他仔细一看那被擒之人,心中倏的一震,喝道:“咦!你不是阴阳老邪吗?快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翻了翻眼,尖沙着嗓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阴阳叟,我既落在了你手,却犯不着改名换姓。”
谷鼎笑道:“你装扮得很像,可惜碰上了我,却不能让你遁形,快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竟然闭目不理,那神气似乎是说,你小子打算让我招供,那是枉费心机,杀割存留,全由你吧!
谷鼎见状,恨起来真打算一剑把他杀掉……
“哇!”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一声怪鸣!
谷鼎听得是大鹏小银的鸣声,心中一动,立即有了主意,仰首一声长啸。
银鹏听到了谷鼎的啸声,知道小主人在招唤它,立时双翼一束,星丸下坠般,掠飞而下。
那鸟一落下地来,站着比谷鼎还高出半个头,它把长颈一伸,就钻在了谷鼎的怀中,人鸟先亲热了一阵。
谷鼎抚摸着银鹏的长脖子,道:“小银,你去把这假老邪抓起在天空上转一圈,记住不要伤他的性命。”
那假牌的阴阳叟闻言这才睁开眼来,一见面前那么大的一只怪鸟,已然惊得呆了,心忖:“牛郎这小子,到底是人是神呐?能支使了牛群,又降得了怪鸟……”
就在他一念未了,突觉腰上一紧,人就离了地面。
他慌不迭叫道:“小牛郎快放了我,我给你说就是啦!”
谷鼎笑道:“你现在打算招供吗?晚了,再说我还不怎么相信你,等你遨游太虚归来,再说好啦!”
他在笑语声中,扬手一摆。
大鹏小银长鸣一声,冲霄而起,升高约有个十几丈的光景,它探首向下望着谷鼎,发出一种胜利的呼叫。
“哇!哇!”
它鸣叫了两声之后,眼看着谷鼎朝它挥了挥手,又是一声长鸣,掠翼就朝云海深处飞去。
尽管那阴阳叟是个冒牌货,但看他力战牛群的情形,可知武功造诣,绝不是个窝囊货色。
无奈他这时被那银鹏抓带到高有百数十丈高空的半天上,成了有力无处使,尤其一阵罡风吹过,连气都喘不过来。
往下看,是一片浩瀚无涯的大沙漠,格林河一带蜿蜒,草原成了沙漠中的一些点缀。
这么高,如果那大鸟一个抓不牢,掉了下去,岂不要粉身碎骨,禁不住惊悸亡魂。
要说这小银鹏,可也算得上淘气,其实乃是它们的惯技。
往常它在吃饱之后,经常捉些山鹿野羊,在空中丢着玩,玩得腻了,就丢下不管,饿了,就把那山鹿野羊,当作了一顿丰富大餐。
此际,它爪下所抓攫的,乃是它心目中的大仇人——阴阳叟,虽然这仅是个冒牌货,但也勾起了它那仇恨之火。
于是,它就照方抓药,立把铁爪一松,那冒牌的“阴阳叟”,就从百丈高空摔了下来。
吓得个假“阴阳叟”一声亡魂的惊叫,几乎昏了过去,连“娘”他都喊出来了。
人从高空往下坠落,又没有一点凭依可以和大气相阻,直如星丸下坠一般,急剧下降。
眼看着离地面就只有二十多丈高了,一眨眼就要落地。
撞上地面就是个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那小银鹏立即敛翼下冲,疾如电掣,一探爪,立又抓住了那假“阴阳叟”,双翼一拍,再又冲霄而起。
就这个样儿两三次的折腾,假“阴阳叟”的那股硬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人也昏迷过去。
小银鹏在沙漠上空转了两转,方才束翼而下,松爪丢下来那假“阴阳叟”。
谷鼎探手接住,放在地上,手中短剑,一点他的“人中穴”。
那老小子乍觉“人中穴”上一阵刺疼,他还以为是那大鸟铁喙照顾上他了,吓得狂喊一声道:“哎呀!我的鸟祖宗!”
谷鼎笑道:“该睁开眼了,我那小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假“阴阳叟”闻言,睁眼看去,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落在地上了。
他身子蠕动了两下,倏的又是惊叫了一声。
原来他一眼看到谷鼎身边立着那只大鸟,惊魂甫定,哪得不怕。
他看了眼前情景,再又想起刚才的经过,又怎能不惊悸失魂。
谷鼎笑道:“老小子,你说实话吧!你怎么扮成阴阳叟的样儿,你又是谁呢?”
假“阴阳叟”伤感的叹了一口气,道:“我是阴阳叟十二替身之一,名叫庄玄,也是阴阳叟亲传十二弟子之一。”
谷鼎道:“你这长相倒是十分像那阴阳叟,只是武功却差得很远,如不留心,还真不容易分辨得出。”
庄玄道:“我们十二亲传弟子,也就是十二替身,全都是一个长相,有时连我们自己也分不出来。”
谷鼎诧异道:“十二替身全是一个样儿?找遍天下也不容易找到的呀?真亏阴阳叟有这大的本事。”
庄玄听谷鼎这么一夸他,立时忘了方才惊险那一幕,笑道:“要找十二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是真有点不易,但我们却是吃的易容药,三个月后,就能变成和阴阳叟一模一样了。”
谷鼎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你有打算我放你回去吗?”
庄玄道:“我现在既被你治住,放不放全由你了!”
谷鼎道:“你只要说了实话,我绝不会伤你一点皮肉。”
庄玄道:“我这不完全讲的实话吗?”
谷鼎道:“好!我问你,去年你们在五毒堡捉来的那姓朱的,他怎么样了?”
庄玄道:“他现在很好呀!已然降了我们阴阳教,而且已开始在服易容药物了,再过二十天,易容功成,他就变成另一个阴阳叟了。”
谷鼎闻言,心中倏吃一惊,忙道:“他现在什么地方?”
庄玄道:“赤霞洞天!”
谷鼎诧异道:“你少骗我,神女尖山我可是去过的,没听说有个赤霞洞天?”
庄玄道:“你不信我也没法,穿过赤霞洞,另有一个山谷,乃是本教禁地,那里就叫赤霞洞天。”
谷鼎道:“从这里去,还有好远?”
庄玄道:“此处已是神山范围,最多一日路程可到。”
谷鼎一听,越发的惊疑了,忙道:“你说什么?这里已是神女尖山的范围了么?那么从这里到野冈有多远呢?”
庄玄道:“约有三百多里,练武人的脚程,须得三日。”
谷鼎倏然之间沉默了,心中暗忖:“我来这里就只跑两个时辰,难道那牛有一日千里的脚程?”
庄玄看着谷鼎沉思的神态,以为对方不信他的话,忙道:“莫非你不相信?”
谷鼎微微一笑道:“我信你的话就是啦,再说从此处到你们赤霞洞天,是怎么个走法呢?”
庄玄道:“从这边翻上崖顶,一直正北,不过沿路上却设有重重的埋伏,如无本教中人带路,任凭武功再高,也难以进去,就是能够闯进去,赤霞洞天中更是一步一险,动辄得咎呢!”
谷鼎听了,却是有些不服气,傲然一笑道:“那你就不要管了,我能进去就不怕。”
庄玄冷笑了一声,心道:“好个狂傲的小畜生,大爷正有意骗你进入那赤霞洞天,以报今日被辱之耻。”
念头转处,忙道:“那赤霞洞天乃是本教禁地,除了我们十二亲传弟子之外,向例不准外人进去,就是各地的分坛主,也还没有进去过哩!”
谷鼎笑道:“一派教会禁地,当然是要严密的,危险当然难免,但我飞天牛郎不怕!”
庄玄道:“你先别发大气,咱们可先说好,你如果被擒,可不能说是我泄漏的隐秘。”
谷鼎笑道:“你放心吧,牛郎不是那样的人。”
庄玄道:“话已说完,可该放我走了吧!”
谷鼎笑道:“要不要我这小银送你一程?”
他口中的小银,当然指的是那银鹏,其实他也确是出于诚心。
庄玄早已被那鸟儿折腾得心胆俱碎,哪还敢再尝那凌云的滋味,忙摇手道:“好了!好了!你那小银我惹不起。”
说着,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才腾身翻上悬崖,飞纵而去。
谷鼎一直望着庄玄人走远了,这才撕下了半幅衣衫,就用倒毙在地上的牛血,写了几个字,抚着银鹏的长颈道:“小银儿,快把这封信给脏平儿送去,顺便就带他们到这里来,懂吗?”
银鹏点了两下鸟颈,铁喙啄起那半幅血书,振翼而起,飞向野冈一带去找司徒平去了。
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银鹏已领着一行人,连夜兼程赶到了这喘目谷。
他们甫一进入谷口,耳听兽息咻咻,声如潮涌,就是谷中伏卧着千百只野牛。
愣小子鲁杰一见,先就嚷道:“呵!这么多的牛哇!傻和尚,咱们干掉一只,回头烧起来吃怎么样?”
傻和尚无禅方答应了一声道:“好哇!愣小子,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司徒平接口道:“你们谁也不能动手,伤了牛,看小师兄不要你们的命才怪。”
愣小子鲁杰最怕的就是谷鼎,闻言一伸舌头,道:“我不敢动手了!”
笑弥勒道:“不动手也不行呀!牛都挤满了路,咱们该怎么进去呢?……”
他一言未了,就听遥遥传来了谷鼎的声音道:“你们不要忙,我要它们让条路来就是了。”
话声方落,倏的响起了一声牛鸣。
牛群闻声,立即垂首贴耳,轻轻缓缓,散过一旁,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么千百只野牛,动起来只是微微一阵骚动,随即宁静,竟然通灵达意。
丑哪吒不禁惊噫了声道:“小牛儿真有本事,会降住了这么多的牛,不是成了牛魔王了吗?”
愣小子鲁杰翻了翻眼,道:“牛魔王的老婆是铁珍珠。”
朱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傻师兄呀你真傻,珍珠就是珍珠,哪有什么铁珍珠!”
鲁杰有些不服气,嚷道:“铁珍珠!一点没错,昨天傻和尚才和我说的,铁珍珠是牛魔王的老婆,有一把风火扇,一煽就冒火,可以烧死人,厉害着呢!”
南宫玉燕接口笑道:“哎呀我的傻师兄,你胡扯个什么?那是铁扇公主呀!”
鲁杰哈哈一声傻笑道:“我不管她什么公猪母猪,反正小师兄当了牛魔王,朱师妹就是公主……不母猪,呵!公主……”
“啪”的一声脆响,他还没有搅缠清楚,小朱燕玉手扬处,已甩了他一个脆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还真不轻,愣小子把头一摇晃!哇呀呀叫了起来,道:“臭丫头你怎么又打人?”
朱燕已气得秀眉直竖,叱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用剑劈了你。”
鲁杰愣了愣,笑道:“咱练的是混元一炁,刀枪都伤不了,咱不怕。”
笑弥勒接口喝道:“傻小子,你胡闹有个完没有,惹我生了气,就放一把火烧死你!”
愣小子鲁杰一听放火烧他吓得把头一缩,道:“好!我不闹就是,混元一炁就是怕火烧。”
说话间,几人就走到了谷底,就见谷鼎坐在崖峰一块危石上,那里架着一堆火,他正在烤着一只野羊,老远就嗅到一股香气。
丑哪吒伸舌舐了下上下嘴唇,嚷道:“小牛儿,你倒好享受……”
谷鼎笑道:“是小银带回来的几只山鹿野羊,我烤起来替你们接风,可惜没有酒!”
丑哪吒一听到了酒,先就干咳了两声,方道:“小牛儿,没有酒还不容易,你不是有那只大鸟吗?”
谷鼎听了一怔,道:“大鸟怎能当得酒喝?”
丑哪吒笑道:“人家都说你小牛儿精灵,看来并不怎么样吗?”
谷鼎笑道:“我倒要听听丑师伯的高见!”
丑哪吒道:“你不会让那大鸟到黑城买去,大鹏展翅,瞬息千里,担保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有酒喝了。”
谷鼎这才豁然大悟,笑道:“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出来,不过……不过这让谁跟去呢?”
愣小子鲁杰嚷道:“小师兄!咱鲁杰要去,骑大鸟!哈哈……真好玩!”
丑哪吒叱道:“你要去?我叫大鸟在天上把你摔下来。”
鲁杰倏的抱头,道:“我不去就是了。”
丑哪吒微微一笑,指了指司徒平道:“脏平儿去!”
司徒平道:“我可怕大鸟把我摔下来……”
丑哪吒喝道:“放屁!敢不听师父的话,快去快去!”
大鸟小银深通人性,早已不及待的“哇哇”大叫起来。
司徒平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儿,伸了伸舌头,纵跨上鸟背,冲霄而去。
一行人在这时,巳全都上到了小峰。
这里是一个突出的石坪,约有四五丈方圆大小,石质软滑,月光照射之下,银光四射。
往下看,野牛围卧兽息咻咻,声聚若雷,煞是一种难得见到的奇景。
“哇!”空际忽然传来银鹏鸣声。
丑哪吒叫嚷道:“好快呀!人家说鹏程万里,一点都不含糊,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沽酒回来了,岂不是瞬息万里了!”
笑弥勒道:“师弟,你先别嚷,我猜这事情有些不对,可能又出了麻烦。”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师兄,你这人怎么尽说丧气话,化银子去沽酒,我不信会买来麻烦!……”
笑弥勒道:“你不信就等着看吧!”
说话之间,小银鹏已束翼而下,当距地面两三丈高时,司徒平一跃落地,那小银鹏一声长鸣,掠翼而去。
丑哪吒迫不及待,抢着问道:“脏平儿!你沽的酒呢?”
司徒平慌急的道:“酒没沽来,师父就少喝点吧!”
笑弥勒道:“你快说!是出了什么事啦!”
司徒平道:“罗刹国的人已和黑城牧人开了仗,怎么进得去,自然也沽不成酒了。”
神龙剪华刚道:“罗刹国能有多少人,竟敢明目张胆的开火!”
司徒平道:“他们可有不少的高手呢!我看当地牧人是难以抵敌。”
谷鼎道:“还有别的发现没有?”
司徒平道:“在入山东口处,也有一伙人被困,看样儿像是高伯伯他们一伙。”
谷鼎陡的站起身来,问道:“你说的是高智高伯伯吗?被困之处离这里好远?”
司徒平点头道:“是的,离这里约有四五十里。”
谷鼎沉吟了一阵,突然道:“各位吃东西,吃饱了咱们得赶去救人。”
独臂神魔郁雄飞道:“救人如救火,咱们不妨带粮上路,边吃边赶路。”
谷鼎一想这办法不错,一边命司徒平将烤熟了的山鹿野羊,分给了众人,一边又命双燕姊妹收起来各人所带的水壶,由他们领着,到那野牛群中去挤牛奶。
约莫过了有大半个时辰,一切准备停当,大家方准备上路。
“𠻵!”突的响起了一声牛鸣。
谷鼎心中一动,暗忖:“野牛狂奔起来,比之良马还快,有这么好的代步,何不一用?”
念头转处,眼望那群牛之首的青牛,走了过去,用手抚摸着青牛头上的茸毛,道:“我不能叫你老犍了,因为在桥陵潘师伯他有一只老犍,我叫你大青可好?”
“𠻵!”青牛叫了一声,似很高兴的样儿,把牛头连点。
谷鼎又道:“我们现在要去救人,你可替我找几只力大跑得快的,送我们一程,行不行?”
大青又长鸣了一声,牛群中立刻起了骚动,就见有十几只壮健的大牛,越众而前,伏向谷鼎脚边。
谷鼎笑向丑哪吒等人道:“现在我们就动身上路,我已替各位预备好了代步,就请上骑吧!”
丑哪吒闻言哈哈笑道:“以牛代为骑,我丑哪吒这是第一遭!”
笑弥勒道:“我说你这是高升了!”
丑哪吒一翻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笑弥勒道:“我只见过你骑狗,却未见你骑马,今天你有牛可骑,岂不是高升了吗?”
丑哪吒闻言并没有笑,却无限感慨的道:“你这一提,倒使我想起咱那风火轮来了,小寒山那两个小娃儿,不知会不会亏待了我那两只小狗。”
笑弥勒笑道:“你这是多操心,就凭你那两只风火轮,谁敢亏待?”
丑哪吒叹了一口气道:“丑哪吒没有了风火轮,今天只有骑牛了。”
一行人在说笑中,各自跨上了牛背,出了喘目谷,初动身时,走得是有些慢,当一爬上山岭,那领头的大青,倏的一声长鸣,立时群牛和应。
刹那之间,披开蹄影,电掣般飞奔下去,较之良马,实在是快得多多。
五十多里路,何消多久,一个时辰未到,他们已越过了台尔诺河谷,进入了塔克马山地,远远的,已听见从崖顶上传下来阵阵喊杀之声。
谷鼎闻声,先就停下了青牛,转头向郁雄飞道:“老前辈,他们被困之处,可能就在那崖顶上。”
郁雄飞点头道:“对的,咱们得快爬上崖去。”
话声中,他当先纵下牛背,一路窜跳着向崖顶上奔去,跟着丑哪吒等人,也都下了牛。
但见人影晃动,一齐都朝山崖上爬。
他们所爬的这一座山崖,并没有山径,而且陡峭如斩,纵跳约有一个多时辰,方始到了崖腰,大家不禁全都长吁了一口气。
“傻小子呢?”南宫玉燕问出了一声。
“咦!我那傻徒弟也不见了!”昙明僧听南宫玉燕这一问,才想起了他那傻徒弟无禅。
丑哪吒笑道:“你们都放心吧,他们两个跑丢不了,可能是在找路上来呢!”
谷鼎没有理会这些,他在打量那上半截陡壁。
但见那崖壁平平整整,光滑如镜,似是由人工修筑而成,并非天然的陡峭,禁不住就犹豫起来……
郁雄飞道:“盟主,你可看出来这段崖壁的疑点吗?”
谷鼎道:“看这片崖壁如此光滑,人向上走,本就危险,如果上面有人用滚木擂石施袭,咱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难抗拒得住……”
他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我那小银不飞走就好了,我可以先飞上去。”
此际丑哪吒等人,也在打量着这片陡崖,每一个人,无不触目惊心,看得呆住了。
丑哪吒一听到谷鼎的惊叹,忙向郁雄飞道:“老郁呀!你这主意是怎么出的,悬崖陡壁也是爬得的吗?”
郁雄飞笑道:“这抢登峭壁的主意,虽然是我想出来的,可是你丑哪吒也赞成的呀!现在咱们是大哥不说二哥,我有一试之心,你丑哪吒可敢陪我一块儿爬上去试试吗?”
丑哪吒这个人,是傻愣奸滑,从来都不愿吃亏,但最怕激,一激起气来,傻劲立犯,真个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一听郁雄飞向他挑战,方打算支吾两句,自己好打鼓退堂,借机抽身,不冒这份险。
笑弥勒可知道他的脾性,忙接口道:“我那丑哪吒师弟他怎敢和你老郁比得,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敢陪你上去。”
丑哪吒就是受不得激,嚷道:“谁说我不敢,怕死还能闯江湖,既然老郁不怕和我死在一块儿,咱们就上吧!”
郁雄飞大笑道:“难得,难得,郁雄飞自是舍命奉陪。”
“好!就这样!走!”丑哪吒大喝了一声,当先向陡壁上纵去。
郁雄飞岂肯示弱,也一提丹田真气,跟踪而上。
谷鼎见状,打算阻止,已来不及了,一皱眉头,正打算也向上纵去。
华刚已抢前了一步,道:“盟主不可涉险,待华刚陪他们两位闯关看。”
话音甫落,人也纵上前去,向陡壁上窜纵而上。
崖壁光滑如镜,陡峭似斩,背阴处还生着不少的绿苔,更是滑腻难以着足。
所幸两人的轻功造诣,极是精深,凝神踏行,勉强还能走得。
不过,踏纵这等的壁立悬崖,走起来,比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还要难上一等。
须知一个人的轻功再高,精力却是有限,怎能支持许多时间,以丑哪吒和郁雄飞两人的轻身功夫,虽然已登上乘境界,在武林中已是罕见的高手,但还未到“凌空虚渡”、“驭气飞行”之境,起落之间,仍须要借宝物。
是以,两人上纵还不到三四十丈,就已觉出乏力了。
丑哪吒脚下用力微重了一些,正踏在一片绿苔上,身形一晃,立即退下了一尺。
他提气稳住了身形,就势探手扣住一道裂缝,嚷道:“我的牛王爷,我上了笑师兄的当啦!爬这一段阎王壁,确实不易,如有人偷袭的话,丑哪吒非得归位不可。”
郁雄飞也如法稳住身子,喘了两口气,仰脸向上打量了一下,看那崖顶,总还离着有四五十丈高下。
他转头看了丑哪吒一眼,摇头叹道:“这味道当真是不好受,就是没有人施袭,我这独臂膊恐怕也爬不上去了。”
两人说话间,华刚也赶上来,他那双手十指,因曾练过神龙剪的功夫,探指戳去,崖石立碎。
他停下身来,接口笑道:“这片陡崖,如此的布置,倒真成了天堑……”
他一言未了,蓦地从崖顶上传来几声厉喝,接着又是一声大震。
就见两块百多斤重的大石,从崖顶上滚撞而下,碰击处,石屑纷飞,威势吓人已极。
这种情形,任是三人功力深厚,也不由得惊悸落魂。
丑哪吒吓得把眼一闭,嚷道:“完了,丑哪吒要归位,我的牛王爷,你们也该显显灵了吧!”
他还没有祷告完了,华刚大声喊道:“丑兄小心,石头砸来了。”
丑哪吒仍是没有睁开眼,应声道:“好吧!砸上就完。”
他说着话时,才睁开眼来,这一看不当紧。
就见那大石已将滚落面前,吓得他大叫一声,举掌推出,同时又将眼睛闭上了。
他这一掌,乃是情急所施,用出了他毕生功力所聚,掌风到处,竟把那石推开了一丈开外直坠下崖去。
一石已被推开,另一块大石接着又到,却直砸向独臂郁雄飞。
郁雄飞只有一只独臂,此际正然扣着石缝,眼看着大石砸到,他是连躲都没法躲,只好松手下坠吧!
就在这时,华刚已抢先劈出了两掌,劲力到处,方把这一块大石逼开了。
丑哪吒立又嚷了起来道:“一只手老郁,怕已完了,再要来上一块,我丑哪吒也得归位……”
话音没落,真的又是一块大石砸到,丑哪吒可就慌了手脚。
一见大石砸来,倏的掏出手来,奋身一跃,纵起有两丈来高,堪堪躲开了那块大石,大声喊道:“砸死没有摔死好受,我不干!”
他这一让开,大石在崖壁上一撞一弹,却又向华刚身边砸去。
华刚在急切间忘了身在陡壁上,双手就去推那大石,大石是被扔开了,他也重心顿失,滚了下去。
丑哪吒借机会提气连着几纵,人又向上爬升了二十来丈,一缩身躲在一个凹槽内,任死也不动了。
只有那郁雄飞和华刚两人,滚了下来。
所幸这两人的一身内外功夫,还真不含糊,加上又有丰富的经验阅历,临危不乱,人虽从陡壁上滑落,仍能随势用劲,平安落至崖底。
在这当儿,司徒平却和丑尼无缘较上了劲,他望着丑尼笑道:“师姐,你有胆量没有,咱们也试试怎么样?”
无缘一眨眼,冷冷的道:“你脏平儿只要敢上,我一定舍命奉陪就是。”
谷鼎接口笑道:“抢登这段峭崖,实在不易,还是让我试试看,能否侥幸成功。”
他说话声中,陡的仰天一声长啸。
就见他身形一矮,立又往上一长身,衣袂飘动,平地拔起有四五丈高,接连几个窜纵,人已到了崖腰。
就凭他这份轻功造诣,立将几个老手给震住了,无不佩服异常。
昙明僧黯然一叹,道:“我今天才知道小盟主之所以成名,并不是侥幸得来,从我算起,甘青四十八寨是服定了!”
就在谷鼎方上到崖峰,崖上又已推下大石,滚滚而下,但闻隆隆之声不绝,石屑纷飞中,排山倒海打下,声势较刚才更加威猛。
谷鼎双掌抡起,左推右打,那些大石全被他罡力震开,人如掠飞燕剪,贴着崖石向上飞登。
华刚倏的大声叫道:“笑师父,你瞧我小盟主这抢登崖壁的身法,是不是‘凌空虚渡’的罕见功夫呢?”
笑弥勒道:“我也认不准,大概是吧!不过要抢登这段崖壁,除了那‘凌空虚渡’之功外,既要抢登,又要应付打来的擂石,纵有绝顶轻功,只怕可也甚难哩!”
他们在说话之间,谷鼎已抢上去七八十丈了,离着那崖顶就只有十几二十丈高,但那大石,也越发打得猛烈。
月光下,只见谷鼎宛如一只小燕儿,任是那大石打下的猛烈,可就是近不了他的身,不大一阵工夫,他人已登上了崖顶。
他刚刚踏上崖顶,还没等他喘过来一口气,蓦地几声厉啸响起,从暗影中,纵出来几条人影,抡起兵刃,就扑了上来。
谷鼎哪对他们放在心上,方打算动手,倏的耳边响起了丑哪吒的声音,道:“小牛儿,你让开点,这几个晚生小辈交给我了。”
谷鼎一听,不禁心中暗笑道:“我这位丑师伯,真会投机,几时偷空上来了。”
心中在想着,人已闪身让过。
丑哪吒纵扑上去,一边和那些人动着手,嘴里却是嚷骂个没停道:“好小子们,你们打算送我丑哪吒的命,没那样容易,我是奉了玉皇大帝的玉旨下凡的,专收你们这帮邪魔外道……去吧!”
守在崖顶上的人,全是阴阳教中的教徒,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外传弟子,他们怎会是丑哪吒的对手,一声“去吧!”立即响起一声惨叫,人影飞闪处,抛摔下那百丈悬崖。
扑来的只不过有六七个人,怎经得住丑哪吒的连下煞手,不几个照面,已被他抛下崖去了六个,只剩下了一个人,更是不行了。
这小子却有点儿滑,一见情势不对,翻身就跑,同时从怀中取来一个竹哨,放入口中,吹出了一声长啸。
丑哪吒一翻眼,道:“好小子,你还会学鬼叫呀,你就是吹来了玉皇大帝,我也不能饶你。”
喝声中,飞身扑去,一式“横推铁梁”,那人惨嗥了一声,直摔跌出去两三丈远,在地上滚了两滚,也滚向悬崖下面去了。
崖顶上障碍尽除,滚木擂石,也没有人施放了,崖下的人,从容而上。
先登崖的是那笑弥勒,他早有准备,一登崖顶,立把一条连接而成的长藤垂下,司徒平等人,就借着那长藤之力,鱼贯而登上崖顶。
此时那喊杀之声,更是听得逼真了。
大家循听看去,就见在山环一片广场上,正有着三四百个人在恶斗着,杀得是难分难解。
一边是牧人打扮,约有二百多人,全都挥舞着短刀,跨下健马,朝一个山口处扑冲。
当方一冲到山口边时,山顶崖腰,突然一声锣声,发出了飞蝗一般的箭雨。
在箭雨纷飞中,人马呼号嘶叫之声大作,前排的牧人纷纷倒下马来,后面的牧人,立又迅速补上。
须臾之间,人马尸骇遍布在那广场上。
谷鼎一眼看到在那牧人群中,有着四五匹高大的健马上,骑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幽关高宗屯的造化高智,他正在指挥着牧人攻那山口。
谷鼎可不能不问了,大喊一声道:“高伯伯!牛郎来了。”
喊声中,当先纵起身形,飞奔过去。
他这一扑过去,后面跟着就是十几个人,全都扑了过去。
那五个骑马的,其中一人正是高智,他正又待指挥牧人前冲,倏的听到一声喊,心中一惊,抬头看去。
就见半空中,风声飒飒,掠下来一个人影,当头扑落,乃是牛郎谷鼎。
高智一见,高兴得如获至宝,也不发令攻击了,翻身下马,探臂抱住了小牛郎道:“好孩子,我算着你也该来了!”
“你智计高远会算哪,我看得了吧!”
高智闻言一怔,抬头看去,见面前站着个丑道士,不禁失笑道:“啊!是丑师兄,你也来了。”
丑哪吒道:“这你可没有算着吧!告诉你,来的人多着呢!”
高智笑道:“那就好了,我们正愁着人手不够呢!”
丑哪吒道:“我说一点不好,命是我们自己的,不能让你给铺排着送掉,太不合算。”
高智又是一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丑哪吒道:“我这不成个意思,但问你这仗是怎么个打法吧,这些人都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有这样随便糟蹋的吗?哎呀!你看他们死得多可怜哪!”
高智听了,老脸红了红,叹了一口气,道:“丑师兄!我这是叫没办法呀!”
丑哪吒道:“你要是有法儿,一天能害死十万人,可对?”
笑弥勒看着两个人要说僵,连忙插口道:“老高,你们别抬了,暂且收队,有话回头慢慢的说,怎么样?”
高智闻言抬手在空中挠了一个圆圈。
“呛当当!”一梆锣响。
就见那些牧人们一声吹喝,齐齐退了下来。
笑弥勒眼看着那些牧人都已退到了广场边缘,突的一瞪眼……
这在他笑弥勒一生经历之中,可说是破题儿第一遭。
因为,他既被人称为笑弥勒而名,可知他往常都是笑脸迎人,这一发起怒来,谁不惊疑?
高智怔得一怔,尚未启口……
笑弥勒道:“高兄弟,你就这样的成名呐,我看你得换牌匾,改字号,干脆就叫糟高,比什么都好!”
他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在他高智的心目中,几曾见过,顿时之间,竟然呆若木鸡。
笑弥勒又道:“当年吴子治兵,曾说过与之安与之危两句话,你看,这方寸之地遗尸遍野,就这样鸣金收兵,你也不想想收尸抚伤,再战能使众合而不离么?”
他这几句话,说得高智老脸都红得发了紫,连忙谢过道:“笑师兄,你责得对,我造化高智真成了糟高了。”
于是,他复又传令,命那些牧民又扑向广场,去收殓死者,救护伤者,一切事了,大家才退向一处石壁后面,互相引见,各自见了礼,才说起了战事的肇因。
原来这些牧民,乃是“土尔扈特”族的牧人。
因自从阴阳叟盘踞在这居延海以来,先几年倒能平安相处,有几个部落且还将他奉若神明。
哪知好景不常,最近两三年来,阴阳叟竟然树立起阴阳教来,勒逼着牧人入教。
这还没有什么,最惨的是近几个月,阴阳叟为了对付中原武林人物,和飞天牛郎,邀请了两位域外魔王,阴山黑豸妖和萨彦岭的无常老怪。
两位老妖全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他们不但随便攫牧人的牛羊,且还要吸食人脑,加以全都奇淫成性,除非看不见女人,只要一被他遇上,绝少幸免。
几个月不到,在草原上被双妖残害糟蹋的牧人男女,无计其数,一向被称为暖川的草原,哭声震天,尸骸遍野。
土尔扈特人为了生存,就只有群起抵抗。
哪知,邪教早有准备,竟然搬来了不少罗刹国的兵。
想那罗刹国的人,残酷成性,他们一进入了草原,竟然是见人便杀,遇着牛羊便抢。
牧人们哪是这批野人的对手,何况在其中还有不少的武林败类,江湖末流之辈,参与其间在兴风助浪。
经过了几次惨烈的恶战,可说是杀得天愁地怨,血,染红了草原,土尔扈特的人,已然无法抵挡了。
就在这时,来了穷书生和中原武林中的九大门派,老少男女数十位。
这帮侠义之士,遇上了这样的事,哪能袖手不管的?
于是就加入了牧人的行列,和土尔扈特族人,并肩对抗阴阳叟及罗刹国的鬼兵!
土尔扈特族的牧人,得到了这批生力军,战志立即鼓了起来。
在穷书生策划之下,牧民们分成了两队,一队由穷书生自率,与黑城守军会合,对抗罗刹国的鬼兵。
一队由酋长准词堤和高智统领着,向神女尖山攻来。
阴阳叟没料到牧人们竟敢抗命,更没想到穷书生等人会在这时到了西套蒙古,一时间,还真闹得手足失措了,所以才先固守待援,他就在赤霞洞招待党徒,打算以血腥敉平牧人的反抗。
高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土尔扈特首长更是为全族人的生命财产,向谷鼎等人求救。
独臂神魔郁雄飞和丑哪吒等人听了,只是浩叹不已,因为他们见到的血腥多了,并不十分动容。
谷鼎等一帮小弟兄,却是一个个气愤填胸,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山口处来了两个人,乃是那愣小子鲁杰和傻和尚无禅,他们是从另一处山崖间翻上来的。
鲁杰惊叫了一声,道:“咦!他们的人呢?”
无禅道:“我猜一定杀进山口中去了。”
鲁杰道:“对!傻和尚,咱们快点,莫等他们把贼人杀光啦!咱们就没得试手的了。”
两个傻小子说说笑笑直奔山口。
只听“呜!”一声口哨声中,埋伏在山石后面的数十名弓箭手,顿时弯弓搭箭,如骤雨般,齐向两个傻小子射去。
傻和尚无禅原是放暗器的好手,一见弩箭从四下射来,他不但不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高声嚷道:“愣小子,贼人有埋伏,小心着箭……”
他在嚷叫着,挥手向怀内一掏,又向上一扬,只见两道白光迎空一卷,已将飞近身前的乱箭,打下来一大把,横七竖八,胡乱坠在足前。
愣小子鲁杰瞧得目瞪口呆,倏的一竖大拇指,道:“傻和尚,你真行,施展的是什么功夫呀?”
傻和尚并不答他的话,却向他身侧一指,急呼道:“小子,别尽顾说话,箭矢可没长眼睛。”
愣小子鲁杰有他的傻主意,有心在傻和尚面前显显能耐,虽见乱箭飞来,仍然纹风不动。
但听身上“吧吧”一阵乱响,穿的衣服已破了几个大洞,那箭矢似射上了钢板,鲁杰的浑身上下,哪有丝毫损伤。
傻和尚无禅也拍手笑道:“愣小子,你这一手也不错呀!”
两个傻小子互相恭维,嘻嘻哈哈的,哪将那些箭矢放在心上,实在说也伤不了他们。
这一来,恼了防守山口的贼人,他是九尾蝎子纪小连,顺手提起一柄单刀,就纵出山口来,扑向了两人。
两位傻小子只顾了高兴,哪防到会有人偷袭,等到刀落头顶,方才发觉。
纪小连这小子也是糊涂到家了,就是用力去砍,也得找个砍得了的,他这一刀没有砍向傻和尚,竟直找上了鲁杰,搂头一刀砍下。
“呛”的一声响,震得他手腕发麻,嚷道一声:“好结实的脑袋。”
愣小子可并没有发怒,一转身,嘻嘻笑道:“小子,怎么样,不含糊吧,你再快的刀也没用。”
纪小连怔得一怔,低头看着刀,卷了!心中一急,就向山口内喊道:“兄弟们,快来呀,这两个小子扎手。”
他这一声喊,雁鸣齐叫,蹭,蹭,蹭,就窜过来四个壮汉,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镔铁棍,立把两个傻小子给圈上了。
鲁杰一看来了四个,高兴了,哈哈一阵傻笑,抬手一点,数着道:“一二三四,傻和尚,来了四个,你弄两个,我弄两个怎么样?”
他说着就要动手,无禅道:“愣小子,你忙的什么?待我先问问他们叫什么?问完了,再弄死他们不迟。”
那四人一听,这火可就大了,两个傻小子竟说得那么轻松,任自己是个臭虫,捏死也没那么容易呀?
傻和尚无禅已晃着脑袋,问道:“喂!你们这四个小子,是什么变的,叫什么东西,快说,弄死了好交差。”
这哪是向人家问话,根本就是开骂,四人气得连肺都要炸了。
一个黑脸瞠的汉子,拿手中铁棍往前一指,喝道:“太爷们是白狼谷的四狼,铁腿狼毛太、金腿狼毛玄、铜腿狼毛勇、银腿狼毛恩,听清楚了没有,接家伙吧!”
他话音方落,就扑向了傻和尚。
四个人分成两批,毛太、毛玄找上了无禅,毛勇、毛恩奔向了愣小子鲁杰。
鲁杰眼见棍到,他并不躲,望着人家只是傻笑,等到毛勇一棍扫到,他探手就抓了上去。
毛勇可看出来愣小子是一身横练的功夫,臂力也必然不小,自己手中铜棍如被他攫住,就得出手,迅疾往后就撤。
银腿狼毛恩就走下路,点上了鲁杰的小肚子,离着间有一尺远近,一见毛勇撤招,方迟疑了一下。
鲁杰却冲着他招手道:“喂!再来一点儿!那样够不到嘛!”
他这么一来,吓得个毛恩就不敢进招了,就也站在当地发起怔来。
两人都不进招,鲁杰也不进招,三个人戏这样对望着。
在这时,石壁后面谷鼎等人,闻声也都转了出来,一见鲁杰等三人这个样子,也全都怔了。
神龙剪华刚忍不住,向丑哪吒问道:“他们这是斗的什么功夫,尽望着不出手呢?”
丑哪吒笑道:“我看他们这叫乌龟爬门槛……”
华刚摇头笑道:“我不懂你的话……”
丑哪吒笑道:“你真没用,这叫但看这一番‘翻’。”
华刚一听,忍不住哈哈笑道:“他们只是在看哪!”
另一边傻和尚无禅,可就和鲁杰不同了,打得十分的激烈。
铁腿狼一棍砸向傻和尚的脑袋,劲风凛冽,足知这毛太的臂力不小,这要是砸实了,傻和尚就得归天。
可是,别瞧无禅傻,功夫却是精纯得很,斜着一跨步,一式“仰观星斗”,毛太的棍就走了空招。
无禅不等对方抽棍换招,倏的进后腿一甩腰,蓦地双臂抡起,左手已按住了棍头,右手骈指就朝毛太身上戳去。
他练的是铁指功,要被他戳上了,任是如何的皮粗肉厚,也得被戳上两个窟窿。
毛太见势不好,转身就走。
无禅喊道一声:“不准走!”撤回前步,往前就追。
追还不到两步,突觉身后金风扫到,就知是毛玄递上招了。
别看傻和尚无禅有点傻头傻脑的,敢情身法特别有一份灵妙,他一听身后有兵刃挟风扫到,可不敢站住,只一停下身来,准得挨上一棍。
他迅疾斜腿一跨,扭头转身看去,毛玄就也走了空招,但他不死心,手中一紧,铁棍横手往里就推。
好个傻和尚无禅,猛的一挺腰,跟着又一撤后腿,身子就转过去了,迅即还招,左手一领对方眼神,右手骈二指就点了过去。
毛玄没看出来这傻和尚有这么灵活,接招还招这么快,心中方一怔,无禅二指已然点到,打算要躲已来不及,正被点戳在脑门上。
“噗哧”一声,脑门上立即被戳了一个洞,他连哽哧一声都没有,死尸栽倒。
无禅一看那死尸,笑道:“真没用,连一指头都经不起……”
他笑语未竟,回头一看那毛太,站在当地怔住了。
这也难怪,他们毛家四狼,在江湖上也是扬得起万字的人物,几曾见过一指头会戳死人的,所以就惊得发起呆来了。
傻和尚无禅可不管这些,他冲着毛太,一笑道:“你也想走哇!那你们就一块儿走吧!”
话说得轻松,谁也没想到傻和尚手下那么狠,语音未落,已扬手推出去一掌。
毛太在不防之下,哪能受得了,正被打在胸口上,“砰”的一声,身躯被震飞出去丈开外,“哇”的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出一丈多远,人也摔倒在地。
傻和尚举手投足之间,连毙二狼,这个威风可就大了,笑着朝那纪小连一招手,道:“小子,你走不走?要走跟他们一块儿。”
那九尾蝎子纪小连见状,早都吓得没魂了,闻言一声没哼,翻身就朝山口内跑去。
就在这时,山口处突的响起了一阵桀桀怪笑。那笑声阴恻恻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力量,听起来,有些儿个心胆惊悸。
那独臂神魔郁雄飞一听到这笑声,面色倏的变得十分凝重。
高智听到了这一声笑,却现出一种惊惶的神色来。
傻和尚无禅哪知厉害,傻傻的一笑,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好难听啊!”
就在他一声未了,突的有一缕劲风袭至。
他方打算探怀掏出自己那得手兵刃——甩头,去拨掉袭来的暗器时,蓦地响起一声惨叫,身前倒下了一人,乃是那银腿狼毛恩。
原来那毛勇和毛恩两人,和愣小子鲁杰瞪了一阵子的眼,二狼是有点心怯不敢动手,鲁杰是打不起主意先和哪一个动手。
等到山口处响起那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后,二狼精神立振,似乎有了仗恃。
毛恩一抡手中棍,搂头就砸向鲁杰的脑袋。
鲁杰一闪,让开了这一棍,嚷道:“你先来呀?也行!”
嚷叫声中,欺身扑了过去,把对方那铁棍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因为他是一身横练,又天生成的皮粗肉厚,挨上两下,满不在乎。
毛恩可就慌了,他虽然也在江湖上充过英雄好汉,哪见过有这样的打法,心中一凛,鲁杰已然欺近身前,蓦地扬起一脚,就踢了过去。
毛恩更是没有想到愣小子会用脚踢,待一旁急闪时,慢了一点,正被踢在左胯上。
这一脚踢得他一路歪斜,就向后倒退出去七八步,正巧退到傻和尚无禅身前,就替他挡住了那怪人打来的三支暗器,惨叫一声,倒地死去。
这一来,却把傻和尚吓了一大跳,细看毛恩身上中了三枚细小的暗器,长不到三寸,似针非针,像刺非刺,蓝汪汪的,一望而知是淬毒之物。
他一伸舌头,傻笑道:“你这小子真混蛋,还有抢着找死的,你不来,那不是打中了我吗?真活该。”
昙明僧一听对方那笑声,准知是个厉害的人物,眼见自己那傻徒弟还在那里发愣,他却着了急,顿足纵了出来,身落傻和尚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喝道:“孽障,还不滚了回去!”
傻无禅没头没脑挨了一巴掌,本待发作,一看是他师父,扭头就跑了回来。
愣小子鲁杰一见傻和尚跑了,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望着毛勇一龇牙,笑道:“小子,你跑吧!”
他说是让人家跑,但他却已先开了腿。
就在这时,山口处现身出来一人,身材不高不矮,瘦削个儿,浑身上下,都被一袭宽大的白袍裹紧着,连头脸上也被一大块白布包得严严的,只露出两只精光炯炯的眼来。
丑哪吒一见,笑嚷道:“这小子一定做了不少的亏心事,你看他不敢以面目见人了。”
高智道:“他就是塞外之魔,萨彦岭的无常老怪!残毒着呢!”
郁雄飞一见无常老怪现身,伸手一拉华刚道:“老九,走,咱们斗斗他去!”
柳元直插口道:“老哥哥,这老怪可比黑豸妖厉害呀!”
郁雄飞道:“不妨事的,还是老规矩,三极降魔阵。”
话声中,两人联袂纵出,扑到了昙明僧的身边。
无常老怪斜睨视了三人一眼,桀桀怪笑道:“怎么?你们打算三个打我一个吗?”
郁雄飞笑道:“你猜对了,不过表面上看,我们三打一,有点不公道,但是我们一不用兵刃,二是坐着和你动手,你总算不吃亏吧!”
无常老怪闻言一怔,转又怪笑道:“就是你们三位亮出兵刃来,我也不怕,这样死了可别怨我手狠!”
话声中,探手从腰中解下一宗兵刃,铮铮两响,抖开来乃是一支招魂幡。
他这面招魂幡和一般超度死人的幡没有两样,只是幡竿是用精铁所铸,幡身那块白布,也是用野蚕线渗合银绿钢线织成,长有五尺,上面画着一个黑骷髅头。
无常老怪一亮出这招魂幡,身形暴起,迎头就向郁雄飞罩落。
华刚和昙明僧见状,突然各伸出一掌,由横边推了过来,一股劲风扬处,立将无常老怪逼退三四步去。
跟着三人身形一转,就已排成了一个数丈见方的三角阵,团团把无常老怪围在当中。
无常老怪在武林中,早已是凶名震江湖了,一见三人将他围住了,他是又骇又怒一阵嘿嘿怪笑,招魂幡掠地一卷,风沙匝地而起,猛向三人激荡而去。
郁雄飞冷哼了一声,招魂幡又是一展一卷,却扫了华刚,一股劲风激旋,起了一根风柱,将华刚托起了四五尺高。
就这样四个人激战在一起,无常老怪抖起来那招魂幡“夺夺”连声,电掣风驰的卷扫三人。
郁雄飞三人五只手掌,此推彼收,连环劈击,劲气回荡,激起无数风柱,旋转排挤发出一阵阵轰轰之声。
三十招之后,但见人影旋转走动,已分不出谁是谁了。
东方现出了晓日的光芒,异彩缤纷,射向了大地。
场中拼斗仍然没有分出个胜负来,可是郁雄飞等三人,已没有先前从容了,全都站起身来,绕着那无常老怪游走,且是边走边推雄劲的掌力。
他们这三极阵法,用的是一种回旋的掌力,分三方夹击实非一般人所能支持得了。
又是十数招过去,四周围的风柱越聚越厚,不时发出轰然之声,那是风柱激荡而发出的余力,似待脱劲而升的现象。
无常老怪立就觉着有些不对了,每次那风柱激荡出一声,他就被震得身形晃动一下,似乎自己一个身子,已陷在急流的旋涡中,几乎都难以自制了。
他暗叫一声不好,再要打下去,非得困死不可。
心念动处,恰好华刚和昙明僧正又合力推出一掌来,无常老怪不但不避,也全力推出了一掌。
两股掌力相触,“轰”然一声巨响,无常老怪使力借力竟然被那强猛的掌力托起,抛有三四丈高,他在空中连打了几个跟头,立即翻出去数丈,逃出了重围。
等到郁雄飞发觉无常老怪借势逃走,才知上了当,方喊了一声:“老怪休走!”
突的一声清啸响起,凌空飞起一个小小身影,扑向了那无常老怪,抢先已堵住了山口。
无常老怪脱出了重围,心中暗叫道一声:“好险!”
正待纵身冲过山口,忽见面前有一个小孩拦住去路。
他这时是真急了,厉喝一声:“挡我者死!”
喝声中,身形腾起,手中招魂幡,宛如神龙怪蟒一般,夭矫起伏,伸缩绕转,猛向那小孩卷去。
那小孩正是小牛郎谷鼎,他一见招魂幡卷来,微微一笑,猛的一挫腰,身形已闪了开去。
无常老怪是心急逃走,偏又碰上谷鼎拦住不放,真个是急怒交加,所以攻势越发的凌厉。
谷鼎却展开了和合八剑,一招一式,和他周旋,显得十分从容,而且每一剑出手,都是刚好制住无常老怪的出招。
第十九章
小牛郎谷鼎金钩剑截住无常老怪的招魂幡,剑虽短而招式奥妙,每一剑出手,恍如是算好了那无常老怪的出招,先发制人,占尽了先机。
无常老怪在武林中,和阴阳叟、黑豸妖等三人,有邪派三老之称,今被一个小娃儿一柄短剑缠住,竟然处处受制,自己妄有一身功夫,却一些施展不出来。
几招过去,不禁怒火勃起,气得“哇哇”乱叫,打定了硬拼的主意。
倏然间,双脚猛的一顿,“倒拔垂柳”,手中幡杆向下一点,人就倒纵出去。
衣袂凌风,轻飘飘的倒纵出数丈,微一缓势,蓦地一声怪啸,长幡如“巨鲸掠海”,贴地猛扫,用了一式“浪卷流沙”,卷向了谷鼎的下盘。
他这一招,是他七十二手幡招中的煞手,又是怒极而发,用足了十二成功力,威势之猛,凌厉到了极点。
牛郎谷鼎一见来势太过凶猛,不敢硬挡,也因自己的金钩剑太短了些,过招动兵刃,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家伙短了似要吃点亏。
心念转动间,脚尖微一点地,施出“黄鹄岸云”,身形电也似的拔了起来。
就这一瞬之间,无常老怪那招魂幡的幡幅便从他脚底下,一掠而过。
谷鼎人在空中,式变“苍鹰攫兔”,头下脚上,金钩剑化“天际流霞”,扫劈而下。
老怪准知这一招厉害,迅疾向横闪纵,让开了这一招,紧跟着,招魂幡走“怒蛟舞壑”,迎空扫卷。
劲风回旋间,砂土山石被卷起一股风柱,冲天直上。
方将下落的谷鼎,被那风柱猛力一托,身子悬空被托起了三四尺。
无常老怪一着占先,“桀”的一声怪笑,不让谷鼎有变式转身的机会,立把幡杆一抖,“霍霍”两声,幡幅招展,立把谷鼎的双脚卷住了。
谷鼎不由心中一惊,立将真气一沉,用出“千斤坠”的功夫,身形急剧下落。
愣小子鲁杰一见,忙道:“不好!小师兄让人家捆起来了。”
傻和尚无禅接口道:“哽!是有点不对劲,愣小子,咱们上呀!”
两个傻小子这就算是商量了,撒腿就向前跑去。
在这时,谷鼎已落了地,手中金钩剑一式“划地分疆”,打算割断对方那招魂幡。
哪知,无常老怪这招魂幡不知是什么东西所制,手中宝刃竟然割之不断了……
而那无常老怪此际,却施展出来他成名的绝技“神魔附体”的绝活来了。
就见他幡影一转,那一块六尺多长的幡旗,竟然缠着谷鼎的身躯,向上旋转起来,仿佛一条大蛇卷住一根圆柱,向上游升,瞬已由脚下缠到了半腰。
牛郎谷鼎打主意要让老怪上当,暗中试了试左手龙角,削那幡旗竟是如斩腐泥,所以任由对方卷住,毫不挣扎,只是施展出千斤桩步,在地上钉得紧牢。
另一边那愣小子鲁杰和傻和尚无禅,呼啸着已将奔到跟前。
说时迟,那无常老怪随着幡旗的缩卷,欺身疾进,倏的振臂一抖,打算把谷鼎整个人提起来,挥扔出去……
哪知,劲力使出,候然间谷鼎左手扬处,“刹”的一声响,幡旗立被削成两断,就只剩下那根铁杆了。
无常老怪不防对方会削断幡旗,一个用力过猛,重心一失,就难收得住势,身化“乳羊抵角”,就向谷鼎身上撞了过去。
好个飞天牛郎,人小鬼大,就这一眨眼间,他身形急旋,已将那幡旗摆脱,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把老怪那幡旗当作了软鞭使用,抖手反卷而出。
在这时,愣小子鲁杰与傻和尚无禅正将将赶到,各自怒吼了一声,双掌推出。
这两人虽生性浑愣,武功却有过人的造诣,出掌如霹雳,奇猛劲道,排空涌发,分两边夹击那无常老怪。
无常老怪先见谷鼎以幡旗卷来,心中方一吃惊,骤觉两股劲气回旋,如陷身暗涌漩涡之中,不由自主的身形转动起来。
他自知形势险恶,赶紧神凝气聚,勉强定住身形,底下风一般扫出两脚,打算把愣小子二人逼开。
慌忙中他忘了谷鼎手中,那半幅幡旗,倏觉身上一紧,又听谷鼎脆喝了一声“去!”
但见一条白影匝地而起,那无常老怪被抛飞六七丈远,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眼看着要撞向峭壁上去。
须知在这山口一带,四边全是突凸岩峻的石壁,如果撞上了,就得筋断骨折。
无常老怪真不愧为邪派中高手,就在危机一瞬之间,迅疾用了一式“鹞子翻身”,手中铁杆向壁上一点,借此缓住了猛冲直撞的势子,方缓缓的落下地来。
他望着谷鼎狠狠的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翻身就向山口内疾纵而去。
谷鼎见状,高喊一声:“老怪休走……”
喊声中,双足微顿,电掣一般,紧追在无常老怪身后,向山口内扑去。
愣小子和傻和尚两人见状,齐喊一声道:“哈!抢山哪!老怪败走了。”
在准诃堤领导下的那批土尔扈特族人,也随声附和的呐喊道:“抢山哪……”
喊声惊天动地,大家伙就在喊声中,各抡兵刃,纵马的纵马,飞窜的飞窜,一齐向山口扑去。
造化高智不愧人称智计高,他睹状心中一动,立即传令鸣金收队。
“当当当……”一梆锣响,“土尔扈特”族人闻声勒马停住,但他们的脸上,却全带着诧疑之色,在这一举可攻下山口之际,不知这位高大爷为何鸣金?……
准诃堤酋长心中也在纳罕,但他却愣着没有说话。
丑哪吒可就嚷上了,叫道:“老高!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高智道:“我担心贼人在山口内必设有埋伏,只可试探着前进,不可一鼓作气的猛冲。”
丑哪吒却是大不以为难,不屑的撇了一下嘴笑道:“你造化高智的名头就是这样来呀?要是谁都像你这样胆小如鼠,那还讲什么造化?”
高智道:“我比不上你丑哪吒名头响亮,但为了百十条性命,我不得不谨慎。”
丑哪吒道:“你可知小牛郎已追了下去吗?”
高智道:“我早知道,但咱们谁也比不上他的武功,就是有险也伤不了他。”
丑哪吒一翻母狗眼,道:“这么说你是见死不救了?”
高智道:“小牛郎并没有险难,我又怎样的见死不救?”
丑哪吒道:“好!算你说得对!但这山口为入山的要径,你又为什么不抢占下来呢?”
高智道:“谁说我不抢占,只是慎重而已……”
他在话音甫落中,倏的将手中小旗左右一展,那帮牧人立即分成两队,齐向两边山头上抢去。
丑哪吒望着高智翻了一阵子眼,突然高声道:“为了接应小牛儿,不怕死的跟我来。”
他这一声喊,小朱燕和杜小娟等人,首先响应,跟着响应的是郁雄飞等人,大家发了一声喊,各自施展开轻身功夫,飞扑而进。
正当众人方一穿进了山口,蓦然间“轰”的一声大震。
就见前面数十丈处,泥土翻飞,火焰冲天。
司徒平喊道一声:“不好,是山崩……”
他一声未了,就见前面那座小山峰,突然间四外崩裂,涌起一条黑色土柱,冲天而起。
“轰隆”之声,宛如巨雷击顶,一声连着一声,天动地摇,空中更是像结着一朵乌云,向上疾冲,附近碎石断竹,就像倾盆大雨一般,向四下飞堕。
在这时,就看出谁和谁近了,小朱燕冒着那飞堕的沙石,双足顿时,人已窜起,口中狂喊着:“鼎哥哥……”
南宫玉燕也不甘后人,也是在狂喊声中,向那崩崖之处奔去。
就在两人身起半空,倏被激烈震荡的空气,化成一股旋风迅疾卷来,把两位小姑娘卷得直向崖底急坠。
丑哪吒见状,喊了一声:“不好!”
双袖一抡,人也窜起,猛然间又是一声“轰隆”,空中一股劲气迫到,以丑哪吒那样高的身手,也由不得在空中连打了几个跟头,也向崖底斜坠而去。
好在这老少三人武功还不错,百忙中罡气一提,力运全身,一式“大力千斤坠”,硬把身形强从旋风中拉出,再一变为“蜻蜓点水”,双足微微一踩崖边,再又倒窜而退,堪堪避过了这一难。
在这时,后面的人也全都赶上来了。
笑弥勒却是不放心愣小子,口里大声喊着:“杰儿!你在哪儿呀?伤着没有?”
昙明僧关心的是他那傻徒弟,也在喊道:“无禅……无禅……你怎么样啦?”
只有双燕姊妹叫得最惨,简直就是哭泣!“鼎哥哥……鼎哥哥!”
丑哪吒此际却又请神了,他嚷着:“牛王爷!马王爷!你们可得大显威灵,千万别毁了小牛儿。”
蓦地,远远传来一阵“咿唔”之声。
这一声,立将众人惊动,一阵风般,齐朝那发声之处奔去,手脚齐施,从灰土堆中,拉出来了一个人。
乃是那愣小子鲁杰,他浑身泥沙,翻起了一双白眼珠,骨碌碌的乱转,鼓起着大嘴巴,“咿唔咿唔”,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朱燕近前一拉他的臂膀,忙问道:“傻师兄,你看到鼎哥哥没有?”
“呜呜哇哇!”愣小子竟然变成了哑吧,不会讲话了,气得个小姑娘秀眉一竖,扬手“啪”的一声,甩了他一个脖儿拐,打得愣小子往前一栽。
这一来好了,愣小子挨了这一下,气得他一瞪眼,喉间“骨突”一声,嘴上“哇”的一下,吐出了满口泥沙,痴痴的问道:“小……小丫头,你凭什么打我?”
朱燕瞪眼道:“我不打你!你会说话吗?快说鼎哥哥呢?”
鲁杰闻言,翻了一阵子眼,摇头道:“我没有追上,也没有看到,我猜八成是雷公老爷把他抓了去啦!”
“胡说!”朱燕听了又是一瞪眼。
昙明僧插口道:“我那傻徒弟呢?”
鲁杰笑道:“这个我知道。”
昙明僧道:“他在什么地方?”
鲁杰笑道:“我猜是被雷劈了吧……”
他话未说完,远远响起了傻和尚的声音道:“愣小子,你胡说八道,凭咱傻和尚会被雷劈了,告诉你,当那雷公一锤打下时,咱铁臂功向上一挡,人就趴下了……”
这两个傻小子语无伦次胡扯一阵,闹得众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笑弥勒道:“和这两个傻东西胡扯有什么用,咱们何不分头去找一下呢?”
于是,大家立即散了开来,喊嚷着,绕着那座小峰去找。
原来谷鼎追赶那无常老怪,一步一趋,紧追不放。
老怪心忖自己在江湖中横行半世,还没被人这样追过,今日竟栽在一个小娃儿手中,这一气非同小可。
本将回身再战,可是他方才被愣小子鲁杰和那傻和尚两股掌力所震,已受了不轻的内伤,一阵阵逆血上涌,要打是不成了,只好仍向前狂奔。
进山口追有数十丈,面前一小峰阻路,无常老怪突然身形一顿,谷鼎正待要飞身扑上……
无常老怪突然一扬右手,喝道一声:“着!”
随手发出三点寒星,直上谷鼎身上打到。
谷鼎不慌不忙,手中金钩剑一旋一舞,绕了一个剑花,“叮叮叮!”三声微响过处,老怪打出来的暗器,立被砸得飞洒地上,哈哈笑道:“老怪物,就你这点烂铁,伤不了我牛郎,趁早伸长脖子,让我祭一下手中剑好啦!”
无常老怪冷哼了一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竹管来,往嘴中一含,用力猛的一吹。
“呜……”声尖而响,震得山鸣谷应。
谷鼎笑骂道:“老怪物,你这是干什么?打不过,装出个鬼哭狼嗥的声音,就能吓住人吗?”
话声中,手中金钩剑一振,霞光连闪,脚顿处就要向无常老怪扑去。
哪知,这一声哨音响起,小峰后突然现出数十个人来,一个个手中,都弩着强弓硬弩,一声呐喊,箭如飞蝗般漫天射来。
谷鼎仍是能耐再高,对于乱箭却不能不理,立即长啸一声,舞动手中金钩剑,宛如“神龙腾霄”,上下飞舞,劲风从剑上直荡出来。
那箭矢虽密,怎吃住劲风一扫,顿时纷纷坠落地面。
须知这批箭手,乃是阴阳叟从门下教徒中,百中挑一选出来的壮汉,手中所用也均是百斤以上的硬弓,双膀要没有个四五百斤蛮力,休想开得动它。
所以,那些弩箭被谷鼎劲力一激,方向虽变,去势仍疾,半空中好似天女散花一般,连绵不断,蔚为奇观。
无常老怪还真没看得出对方这年轻人,内力竟也这样深厚,心中不禁大惊,冒着箭雨,逃向了峰后。
谷鼎一见,高喝一声:“老怪物,你打算走吗?那不成,得背点记号回去!”
剑光一闪,如神龙夭矫,连人带剑飞扑而进。
无常老怪更没估到,这小子不但内功深厚,轻功也高人一筹,竟能够驭剑追踪,不由惊得脱口失声,喊出了一声:“妈呀!不好!”
就在这时,从那些弓箭手后面,“嗖嗖嗖”!纵出三个人来。
谷鼎身形一顿,落向地面,扫目看去,见迎面三人,全是天残教中余孽。
左边一位,手提一双五行轮,貌相凶恶,是个行者的打扮,年在六十岁以上,乃是法华金轮觉元。
中间一位,是位老者,身上斜挂着三张硬弓,却是那穿扬神弓郭侃。
右边的一位,是个苗人打扮的独眼老头儿,这人是苗疆毒叟龙升。
这三个人,谷鼎在五毒堡和他们都见过面,但因那时是一明一暗,他们却没有见过小牛郎谷鼎。
龙升一见对方只是个小孩儿,看不出竟能打退邪派三老之一的无常老怪,心中可不禁一惊,冷冷的问道:“你想必就是那飞天牛郎了?”
谷鼎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好办,还不快点让开路来了。”
苗疆毒叟龙升一问出来对方真的是飞天牛郎,想起来在南五台被大鸟啄去一目之恨,忍不住怒火中烧,倏的一抡手中铁杖,呼的一声迎头砸下。
他在铁杖出手之后,方才大喝道:“遣鸟啄目之仇,老夫今日得算个清楚,不要走,先接我一杖。”
喝声中,杖走“神龙入海”,砸扫过来。
不过,他却知道飞天牛郎的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是以出招之际,已留住了三成气力。
牛郎谷鼎陡然一抡手中金钩剑,振出剑花朵朵,不封铁杖,却袭对方前胸。
苗疆毒叟龙升见状,倏然招变“神龙抖甲”,疾捣出去。
这一招,用的神妙已极,既能攻敌,复又避开敌人攻到的一剑。
谷鼎见这老苗子来势凌厉,出手又极狠极毒,冷哼了一声,蓦地挥动手中金钩剑,扫向铁杖之上。
老苗子龙升早认出对方手中兵刃,是件神物,焉能让他扫中,手中一紧,铁杖如急风骤雨般,招化“千军辟易”,连环进手,舞出一片杖影,挟着风雷之声,凶猛无比。
他这铁杖招数一施展开来,宛如排山倒海,任是他飞天牛郎谷鼎,身兼正邪两派绝学,一时间,也被迫得连连退后。
苗疆毒叟龙升见自己施展出平生绝学,只不过把对方迫退了几步,仍未露出败象,不由得心头大骇,厉声向法华金轮觉元喝道:“觉师父,快上,这小杂种留他不得。”
行者觉元闻言,跃了过来,一抡手中五行轮,宏声喝道:“老苗子请放心吧!我这一对法华金轮,准能超渡了他就是!”
喝声中,双轮舞起,发出一阵慑人心魂的尖锐之声,绕着谷鼎漩飞电转。
这两个高手合起来,真个是非同小可,威力陡增数倍。
小牛郎谷鼎自出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逢上劲敌,暗运灭绝神功,从剑尖上源源发出,先是避实就虚,边封边退,等到已运足了功力,倏然一招“天旋地转”,金钩剑连环回旋扫劈,万乘罡气,已布满了全身。
苗疆毒叟龙升和行者觉元两个人逞强猛攻,忽然被一堵无形墙壁所拒,不但攻不到敌人身上,同时招数也大受牵制,显得呆滞起来。
谷鼎他这是第一次施展出两种神功,正邪互为攻守,竟然配合得恰到好处,心中不禁大喜。
心中一动,蓦然触动灵机,暗中撤回那进攻的灭绝神功真气,凝聚而成一蓬威力极强的黑幕,以“万乘真经”奥诀推动,随着剑招的变化,潜制敌人。
这么一来,那龙升和行者觉元两人,被逼得更是无法进攻了,明明见到有隙可乘,但不是抽不出手,便是攻不进去。
谷鼎长啸一声,意气飞扬……
就在他长啸之声方歇,突闻小峰四周异声四起,紧跟着“轰”然一声霹雳,天动地摇,沙石像雨点般袭来。
那苗疆毒叟和行者觉元睹状,早已连滚带爬,逃向峰后而去,那一帮弓箭手,全都抱头鼠窜,怆惶而走。
原来那阴阳叟在这小峰下面,埋下有大量的炸药,一经点燃爆炸起来,那还得了,无殊天翻地覆。
须知阴阳叟在这神女尖山,设有“风雷水火”四处险关,山口之处,称为“箭风关”,这小峰乃是第二道关,称为“雷殛峰”,以下还有“弱水”、“火洞”,过了这四处险要,方始能进入神山腹地。
牛郎谷鼎一见,心中大为震骇,立即施展开上乘轻功,循着那苗疆毒叟身后,追了下去。
他的心意,是敌人能去的地方,必然较为安全,因为没有哪一个埋伏,不顾及到自身的安全的。
可是,他起步晚了一点,当他跑有六七丈远时,背后一股劲风回荡,夹着砂石冲击而至。
这一来,可把个飞天牛郎吓得心惊胆裂,暗忖:“如果小山峰整个倒塌下来,任自己武功再高,也得被生埋活葬。”
心中虽是这么惊怕,脚下更是不敢怠慢,仍然鼓足了劲,发狂般往前奔跑。
又狂奔有三五丈,眼看着就已绕过峰后,心中方一宽,蓦然又是一响“轰隆”大震,倏觉一股股旋风,疾卷而至,身如陷身泥沼中一般,竟然有力无处使了。
谷鼎心中方叫了一声:“完了!”
但他那潜在的求生本能,却不容他就这样束手待毙,猛提最后一口丹田气,用了一式“黄鹄冲霄”奋力一跃。
正当他身方跃起,倏觉头顶上“哗啦啦”一阵响,那冲天而起的砂石,骤雨般飞坠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此际已是精疲力尽,脑痛欲裂,身形一摇晃,又是一股空气激荡而成的劲风冲至,裹起他甩出去有好几丈远,“咕咚”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当堂晕了过去。
一阵爆炸过后,山崩之势渐渐的停住了,大地一片死寂……
“鼎哥哥……”远远传来一声声呼唤。
但是那昏迷的人儿,仍然静静的躺在地上,手中还紧握着那柄金钩短剑。
突然,从崖下冒起一条黑影,迅速的扑到谷鼎身边,先试了一下他的鼻息,仍尚有气,又四外打量了一眼,空山寂寂。
他突然弯腰从地上挟起来谷鼎,身形连闪,竟朝崖底深处,飞纵而下,转眼而没。
天色乃近黄昏,沙漠上起了风,漫天遮地。
“鼎哥哥……”远远仍响起声声呼唤。
赤霞氤氲,飘散于峭崖陡壁之间,映得山石树木,都成一片红色。
这是一个红谷,遍谷植满了奇花异草,一片片红色云朵,冉冉飘浮,簇簇赤树,迎风摇曳着红叶。
赤崖洞中,红毡铺地,地上倒卧着一个少年侠士。
他,就是那飞天牛郎谷鼎,在这里不知睡了好久,方始慢慢醒来,睁开眼睛一看,见自己躺在赤壁红崖的石洞中。
洞中一切陈设,无一不赤,瞩目一片红。
他身边坐着一个浑身红装的少妇。
扫目一瞥之下,不由得“哎呀”一声惊叫,方待欠身起来,哪知才一转动,觉得全身酸疼,四肢百骇如同散了一般,再试着一运气,竟然气机难以调匀。
方知道自己触着了火药火线,山崩之下,受伤被俘,只好轻叹了一口气,闭目不语。
“小堂主你醒了呀!怎么不说话呢?你看看我是谁,还认得出我吗?”那红衣少妇,娇笑嫣然的说着。
谷鼎心中却打鼓般转着念头,心忖:“小堂主,这是唤谁的?……这是什么所在?红衣少妇又是谁呢?……”
心中疑念一生,再次睁开眼来,打量身边那红衣少妇,似曾相识,但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红衣少妇眨动着一双灵活的眸子,笑道:“小堂主不认识我了么?”
谷鼎怔怔的道:“你是谁?我似曾在哪里见过你?”
红衣少妇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那清如银铃的声音,朗脆悦耳,前仰后合宛如花枝乱颤。
笑过一阵之后,方从容的道:“小堂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把我水明忘了。”
“水明?”谷鼎惊叫了一声,眼睛更是睁得大了,凝视着那红衣少妇,心道:“她就是那妖狐水明?……”
水明娇嫣一笑,道:“怎么?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谷鼎怔怔的道:“不!我认识你,只是!你怎么改了女装啦!”
水明幽幽轻叹了一声,道:“一言难尽,我现在已完全是个女人了。”
谷鼎道:“你是怎么到了这里呢?这是个什么地方?”
水明道:“这是阴阳教的重地赤霞洞天,我现在是阴阳叟十二侍妾之一,当然是跟着天残教主来的了。”
谷鼎笑道:“那我却是失敬了,没想到当年的天残弟子,如今却成了阴阳夫人啦!”
水明闻言倏的一瞪眼,道:“人家同你说正经的,你却还有心说笑,可知你已死在眼前了么?”
谷鼎一听,心中微凛,忙道:“我已死在眼前,莫非不是你救我的吗?”
水明摇了摇头,眼圈微红,眉梢飘出一丝幽怨,缓缓的道:“捉你来的,乃是我们教主……”
谷鼎道:“我知道她很恨我,犯在她手下,哪会轻饶了我。”
水明道:“你虽是她捉了来的,但却无心害你,她只是想得到那和合八剑。”
谷鼎道:“那么是谁要害我呢?”
水明道:“阴阳叟!他认为如不除掉了你,他就无法把阴阳教的势力,打进中原武林。”
谷鼎笑道:“只怕他就是除去了我,也难问鼎中原。”
水明道:“那也不见得他不行,须知他现在的势力大得很呢!”
谷鼎闻言为之黯然,心忖:“我不能由他们摆布,死在阴阳老邪之手,也太不甘心。”
心念动处,就越发的不说话了,试着运功疗伤。
好在他家传“蛰龙眠法”,睡倒在地,一样可以运行真气,“万乘真经”又是武林中最为霸道的练功秘诀,凭谷鼎这点伤,还真用不上两个时辰,就可复原如初。
水明见他半天不说话,忙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敢莫是怕死了么?”
谷鼎倏的双眼一睁,道:“谁希罕一条性命!”
他话音方落,蓦然洞外传来阴阳叟的声音,笑道:“好个倔强的小畜生,我就不信有不怕死的人,落在我阴阳叟手中,管叫你死活都难。”
谷鼎闻言,立即又把眼睛闭上了,连看对方一眼都不看,只是在运功调息,希能早些恢复功力。
阴阳叟一见谷鼎不出声,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小子,我不信你能装聋卖哑,待会管叫你哭着求饶。”
他声音一顿,倏的又高声喝道:“来人呀!把那姓朱的娃儿带进来。”
谷鼎闻言心中方一动,立又镇静下去,对外界一切事物,不闻不问。
又过了一阵,并没听出带进来朱耀,耳边却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笑道:“哟!是这小子呀!他不是飞天牛郎吗?”
阴阳叟哈哈笑道:“他这个小牛郎今天落在我手,已然飞天难展翅,入地却是举手间事。”
那女人的声音又道:“这小子可害苦我了。”
阴阳叟道:“武林中谁不知恨水女魃辛姑娘的大名,怎么也会栽在这小子手中?”
谷鼎一听,心说:“糟了,这魔女也来了,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
女魔辛荑笑道:“实在说,这小畜生可真不含糊,就你阴阳叟还不是一样的栽跟头吗?”
阴阳叟道:“但他今天却落在了我的手中。”
辛荑道:“那怎么不捆上呢?小心他会跑了呢!”
阴阳叟笑道:“我已用独门手法,点了他五处大穴,就是放他走,也跑不出去十丈。”
谷鼎闻言心中一惊,暗道:“难怪我气机无法调匀,原来被制住穴道了……”
心念动处,立即改运功疗伤为运气冲穴,心忖:“我只要冲开穴道……哼!我要看你阴阳老邪有多高的能耐。”
恨水女魃辛荑惊噫了一声道:“呵!我说他怎么睡得那样安详呢?”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沓杂,从洞外进来了两三个人,那是两人架着朱耀。
本来朱耀在赤霞洞天,甚得阴阳叟的青睐,可是,他始终忘不了洛阳家中的老父,他恨透了阴阳叟,所以,阴阳叟越对他好,他心中的怒火也越发的高涨。
阴阳叟哪会有看不出来的,无奈在他那十二弟子之中,论资质禀赋,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朱耀的,就因难找到个衣钵传人,不得不看重朱耀。
哪知,就因为他这一念之私,居延海从此多事,先被牛郎闹了个天翻地覆,虽然借来了罗刹鬼兵,却又引来了中原武林高手。
两日来,阴阳叟更是寝食难安了。
黑城方面,本是由天残教主坐镇的,无奈在黑城却来了昊天剑客穷书生谷凤翔,和九大门派中的人。
那天残教主虽然有罗刹鬼兵相助,哪能是中原武林高手之敌,何况,这么多年来,天残教主闻灵珠的心中,始终抹不掉穷书生的影子。
“恨不相逢未嫁时”,她常常默念着这句话,虽然她从未嫁过人,她总喜欢这样低低的默念着。
这么一来,斗志全失,哪还能和人对敌,所以黑城就失利了,天残教主的一帮人,就退回到神女尖山而来。
而设在神女尖山的四处要险,“风雷水火”,已失其二。
眼看着大势已去,凶悍狡诈的阴阳叟,哪能不为之心急,一股怨气就全出在了朱耀的身上,就命人先将朱耀关了起来。
恰在这时,天残教主闻灵珠救回来了小牛郎谷鼎。
阴阳叟一见,倏的触动灵机,他要借重小牛郎,以人质胁迫中原武林让步。
他另一个想法,就是降服住小牛郎,以助长其阴阳教的威势。
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还不知道牛郎谷鼎身兼正邪两派盖世神功。
朱耀被带进来了赤霞洞,他昂然而立。
恨水女魃辛荑膘了他一眼,笑道:“好漂亮的小伙子!”
阴阳叟笑道:“人称他玉面小专诸,当然是个俏君了,只是可惜他马上就要做刀下之鬼。”
辛荑有无限惋惜的道:“当真的有些可惜,这么年纪轻轻的……”
他说着,就向朱耀身边挨去,一边又向阴阳叟抛了一个媚眼,接着道:“马老头,你可肯将他赏给我吗?”
阴阳叟笑道:“小宝贝,怎么你看中他了,可知他那能耐,却没有我老头子强呢?……”
辛荑呸了一声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因这一趟为你涉足中原,可吃了不少的亏,须得这小子助我一点真阳,方能恢复功力,怎么你吃醋了?……哎呀……”
她话音未落,突的惊叫了一声。
原来朱耀耳听这魔女说话,可说是无耻已极,竟然把自己作她掌上玩物,气得目眦欲裂,冷不防踢出了一脚。
这一脚正踢在魔女那不便之处,她在惊叫一声之后,刹时间玉脸变色,站立不稳。阴阳叟睹状不由一惊,看那朱耀的样子,是双目大张,神光四射,满含着怨毒之色,本来的一张俏脸,竟变得阴森可怖。
他心中也不禁一凛,冷嘿了一声,扬手一摆。
那架住朱耀的两个人,得到了阴阳叟的指示,各将手下一紧。
朱耀哼了一声,脸色大变,额上冷汗有如黄豆大小,滚坠下来。
睡在地上的谷鼎,微微睁开眼来,扫了朱耀一眼,知他被那两人以阴毒手法,制住了脉穴,身上痛苦,难以形容,不由得热血沸腾,他忘了自己正在运气冲开穴道,忽的坐起身来,朗声大喝道:“老邪,你为什么要折磨他……”
阴阳叟哈哈狂笑道:“小牛郎,你管你自己吧!”
谷鼎笑道:“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阴阳叟扬手比着向下一切,笑道:“我砍下你的脑袋!不过,你也可以不死,那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谷鼎嘻嘻笑道:“刀落头断,比什么都痛快,但可有点疼,我不答应,你要真想砍的话,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阴阳叟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就是一阵狂笑,好一阵工夫,笑声才歇,道:“这倒是奇闻,没听说砍脑袋还要条件,小娃儿,你说说看,是什么条件?”
谷鼎道:“你先说我可以不死的条件。”
阴阳叟道:“你如投降了我阴阳教,不但不死,还要重用。”
谷鼎笑道:“你如放了姓朱的,让他父子团圆,我就让你砍下头来。”
阴阳叟道:“我放了姓朱的倒可以,除非你答应投降了我阴阳教。”
谷鼎道:“你砍下我的脑袋都行,但得先放了姓朱的。”
阴阳道:“如此说来,你是不降了?”
谷鼎道:“我师父没传我投降这一招!”
阴阳叟冷嘿了一声,道:“好小子,胆敢同老夫顶嘴,看我先废了你一身武功,让你吃尽生死都难的苦头,不怕你不降我?”
说着话,就一步步的向谷鼎逼近,脸上现出一种狠毒的微笑。
朱耀看在眼内,心中不禁大为震骇,因为他被困在这赤霞洞天,却是吃过苦头的了,一想起当初受罪的情形,不由得色变心悸,忙道:“牛兄弟,你还是降了吧!”
谷鼎倏的一瞪眼,喝叱道:“你怎么变得这样没出息,真把洛阳朱家的人都丢尽了。”
说话间,阴阳叟已走到跟前,嘿嘿笑道:“小畜生,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出息……”
语方出口,五指加劲,迅速的向谷鼎的穴道扣去。
蓦然大吃一惊,敢情谷鼎的肩头,竟然坚如铁石,以他的功力,虽然此际只用出五成功夫,但也能将五金之物,抓得改变形状。
何况,牛郎谷鼎被掳来之时,乃是他亲手封闭了他的五处大穴,怎么点错了位置?
他惊疑之余,方待加到十成功力时,谷鼎的肩头一沉,手肘已同时撞出。
在这种情况之下,阴阳叟无法不立刻放手了,闪开一步,右掌已运足功力,猛劈了过去。
他掌力如山,夹着劲风疾撞而出,一击之下,却扑了空,只震得山洞摇晃,似要倒塌的样儿。
原来牛郎谷鼎摆脱阴阳叟扣下的五指之后,已施展开桥陵七十二种绝艺之一的“参商移位”步法,人影一闪,已到了恨水女魃辛荑的身边。
辛荑那不便之处挨了朱耀一脚,疼痛方始好了一点,没防到谷鼎会闪到她身边,禁不住又惊叫了一声。
守着朱耀的两个壮汉之一,见状大喝一声,奋力一拳击出,拳头未到烈风先至。
好个牛郎谷鼎,不慌不忙,一挥手就去抓扣女魔头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力劈出去,迎击捣来的一拳。
“砰”的一声,拳拳相触,谷鼎身形微晃,那大汉却被震退了两步。
就这么一晃身的瞬间,谷鼎的一只手,乃错开了半寸,手指恰好顶在恨水女魃辛荑的腕骨上,但却没有一下子抓住。
就在这时,洞门口出现了一人,浑身黑衣裹紧,一扬眉,翻起一双白眼。
他一见恨水女魃辛荑势危,冷哼了一声,探爪抓来。
谷鼎认出来他乃是阴山黑豸妖,心中倏的一凛。
辛荑却已开口呼叫道:“师兄救我!”
黑豸妖嘿嘿一声怪笑道:“这小子他走不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谷鼎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际掠过,如不掳住这女魔头,只怕难闯出这一关。
心念动处,冷哼了一声,气贯手臂,五指落处,已把恨水女魃辛荑的的手腕扣住。
须知女魔辛荑的武功,在邪派中也是顶尖的高手,岂是容易落入人手之理,纵不能及时反攻,最低限度也总能移开手腕。
无奈,她挨了朱耀那一脚,被踢得着实不轻,且又是不便之处,脆弱得受不了一击,所以迟滞之下,就已受制于人了。
在这时,黑豸妖五指箕张,已堪堪抓向谷鼎的脑门。
谷鼎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手臂微侧,把头略略一偏,已避开了对方五指,任由他抓向肩头。
同时之间,向左边劈出一掌,挡住了另一大汉劈来的一股拳力。
黑豸妖满怀必中之心,一爪抓向谷鼎的肩头,突然一震,退后了两步,抬起着一只手掌,发起怔来。
原来他在手抓之处,有一股灼热的大力,反震而起,使得他五指如抓上了火炭,一时间,闹不清小牛郎这是什么一种功夫,极感讶异。
谷鼎见自己灭绝神功真气,震开了黑豸妖,不由得心中高兴,仰天一声长笑。
笑声未歇,洞门口又出现了一人,乃是那被断去了招魂幡的无常老怪。
他一见在洞中力斗二邪的乃是牛郎谷鼎,可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哇呀呀!”一声怪叫,疾如星火般扑了过来。
他出手奇快,身方扑到,一招“拨云见月”,掌力已印到谷鼎身上,左手五指疾拂,又扫向谷鼎扣住女魔辛荑的那只手腕。
谷鼎一见来人是无常老怪,心中微微一惊,跟着反手一勾,把辛荑的纤腰勾住,急转开去,同时之间,右掌猛可的推出。
“呼”的一声,劲风热浪忽发,直向无常老怪那一招“拨云见月”,迎撞上去。
无常老怪是吃过谷鼎的亏的,知道这小娃儿不可轻敌,所以他也根本没有信心,能把恨水女魃夺了回来,那拂向手腕的一招,只是个虚势,目的只在分散对方的心神,全身功力,却尽聚在他的右掌。
这时一见谷鼎迎击上来,正合心意,心忖:“小畜生,这就要你尝到厉害。”
“蓬”的一声大震,两人掌力相触,无常老怪身形一晃,“腾腾腾”,退后有三四步,但那谷鼎也退了两步,便自站稳。
这么一来,双方硬对了一掌,把个阴阳叟和黑豸妖,看得冒出了一头冷汗。
须知他们这三个人,是被江湖上目为邪派三老的,自出道以来,纵横江湖,可说从未逢到过到过敌手,今天合全力竟斗不过一个少年童子?……
谷鼎哈哈笑道:“凭你们这点能耐还不行,识相一点,快放走那姓朱的,要不然,等我先捏死这臭婆娘,回头放开手和你们打一场好的。”
他虽是含笑而语,却掩不住他那杀气腾腾的神色,三邪那敢不信。
再看那无常老怪,他这时呆立原地,屹立不动,也不开口,足知他方才那一下硬拼,一定吃了大亏。
黑豸妖却是关心着他那师妹女魔辛荑的安危,虽没说话,眼睛却瞪着阴阳叟。
阴阳叟和女魔辛荑原有一层亲密的关系,再者,他也不愿开罪人家阴山双妖,所以,他不敢不从。
于是,冷哼了一声,朝着那两位壮汉道:“你们就放了那小子吧!”
两位壮汉唯命是从,松手放了朱耀。
谷鼎道:“朱大哥,你就先走一步吧,住在这里一年多,地势想必很熟,快到进山口处,和丑师伯他们聚齐。”
朱耀此际却怔住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易的脱离虎口,竟然呆立不动。
谷鼎却会错了意转向阴阳叟道:“老邪,我猜你们这里出山必有信物,快拿出来放人走路。”
他这一猜,还是真猜着了,阴阳叟无法,只好抖袖出来一面腰牌,落在朱耀身前。
谷鼎见朱耀仍是不动不睬,倏的喝道:“姓朱的你倒是走不走呀?”
朱耀被这一声喝,才如梦初醒,慌不迭,从地上捡起腰牌,匆匆出洞而去。
经过了这一阵工夫,无常老怪方始调匀了真气,冷冷的道:“飞天牛郎果然名不虚传,但我仍不大服气……”
这是他的如意想法,因为看对方小小年纪,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实在骇人听闻。
是以,企图激怒对方再战,其时他们三邪一齐上,合他们邪派三老之力,定可把这强仇大敌击毙。
黑豸妖却是这样想法,他只关心着师妹的安危,于是接口道:“小牛郎,你先放开我师妹,然后爱打爱走,悉听尊便……”
牛郎谷鼎年纪虽不大,但却是绝顶聪明,哪肯轻易放掉手中人质,他微微一笑道:“要我放人可以,得先还我剑来再说。”
金钩剑,乃是谷鼎得自他父亲穷书生亲传之物,其中含有着无限情意,且又是他和小朱燕两人定情之物,怎能舍得,所以他念念不忘的记着那柄金钩剑。
阴阳叟闻言一怔,扫目看了水明一眼。
妖狐水明此际,一心都在谷鼎身上,她一听到小牛郎要剑,没等阴阳叟吩咐,就已将金钩剑递了过来。
阴阳叟突然大喝道:“住手!”
他喝声如迅雷忽发,而谷鼎的手,却似闪电般快,早已攫住了剑柄,哈哈笑道:“剑是我的,可不能听你那一声鬼叫。”
阴阳叟也不理他,瞪起两只怨毒的眼光,直视着妖狐水明。
水明的目光,一瞧见阴阳叟那副样儿,立时间花容变色,浑身抖栗起来。
谷鼎突然清叱一声道:“老邪,你那样儿好难看呀!如敢妄动一步,小心我先弄死这臭娘们……”
阴阳老邪无可奈何的咽下了一口气,冷冷的道:“你的事,我们全都照办了,可该放了辛姑娘吧!”
谷鼎笑道:“当然是要放的,不过她得先送我出去这赤霞洞天。”
话声中,手上倏的一加劲,又喝了一声:“走!”
恨水女魁辛荑轻皱了一下眉头,哀怨的斜瞟了阴阳叟一眼,娇躯在谷鼎拿扯下,缓缓走出洞去。
居延海赤霞洞,只是一道狭谷,穷山恶水之中,出了这一片幻异景色,但又为阴阳老邪所盘踞,山水为之蒙羞。
谷鼎挟制住恨水女魃辛荑,很快的出了赤霞洞天,穿过一段山腹甬道,豁然开朗,已然到了他从前来过的那片广场。
邪派三老阴阳叟等人,还有他那十二弟子,在后面默默跟踪。
黑豸妖实在再也忍不住了,冷喝一声道:“小牛郎,你到底是放人不放人……”
他话音未落,谷鼎亦尚未答言,倏的有一人接腔喝道:“小畜生胆敢到居延海撒野……”
喝声未了,夹杂中有一响弓弦之声,“嗡”的响起。
谷鼎闻声乍惊,一溜寒光已然射到,疾如电闪。
他这时打算躲闪,无奈那寒光来得太快,使他不得不释手放掉女魔辛荑,去对付那突袭之敌。
慌迫间,他倏的抖手一甩,左手抡处,已现出虹光一匝,迎着那飞来的寒光罩了上去。
蓦地响起了恨水女魃辛荑的一声惨叫,紧跟着人影纵横,兔窜雀纵,广场上围起了十几个人。
人影乍乱又静,飞天牛郎从容的落地,左手中却多了一颗晶莹夺目的弹丸。
另一边又响起了黑豸妖的怒吼声,吼道:“牛郎你这个小杂种,言而无信,算什么侠义道?”
他这一吼骂,使得群邪全都逼目看去。
就见那恨水女魃辛荑,人倒地上,鲜血染红了半边娇躯,人似已昏痛了过去。
原来她被谷鼎那猛力一抖,灭绝真力贯住之下,硬生生震掉了她一条玉臂。
这么一来,最痛心的,除了黑豸妖之外,就是阴阳叟了,他怒哼了一声,倏的仰天一声怪叫。
就见两边崖壁上的小山洞中,随着他那怪叫声,飞纵而下一伙人来,足有三四十人之多,一落场中,就各按方位站好,把个牛郎谷鼎团团围住。
谷鼎先是心中一惊,他想到了一年前自己受伤的事来,那一次自己几乎送了命,如不是大小银鹏舍命相救,自己恐怕早已骨化腐土了。
就在他惊魂未定,那围上来的一群男女,早已载歌载舞起来。
乐声随着舞姿响起,声音荡魂摄魄。
舞到紧处,那些妖女们,竟将身上所披大红斗篷翻起,露出来白羊般的胴体,粉弯雪股,肤如凝脂,腿起处,方寸之地隐约可见。
歌舞乍起,黑豸妖和无常老怪等人,似乎已为那歌舞所惑,早已坐在地上,打起坐来,稳定心神,和魔音对抗。
此际的牛郎,却显得十分镇定,面含微笑,似如不闻不见。
这是他们魔教中最为歹毒的“摄心迷魂阵”,能在无形之中,控制人的心志。
谷鼎上一次初闹居延海,就是吃了这迷魂阵的亏,几乎送命。
而这一次的再陷迷魂阵,竟然不为所惑?……
吃惊的不但是阴阳叟,连一旁打坐抗拒魔音的人,也惊疑不止,竟看不出小牛郎小小年纪,功力竟然到了神化之境,实在令人震骇不已。
可是,小牛郎谷鼎也是诧异得很,他闹不清自己怎么既入迷阵竟然毫无感觉?
疑念甫生,习惯的就去抓头,蓦地触着一物,乃是左袖中的那只龙角,始才豁然大悟,想起聋哑婆婆曾说过:“这只龙角可以解百毒辟百邪……”
想到了龙角的好处,小牛郎立时精神陡增。
在这时,乐声陡变,那帮执乐器的壮汉,也全都加入了舞蹈行列。
最令人喷饭的,是那连同阴阳叟在内的邪派三老,竟然也凑上了热闹,还有两个和尚,杂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真个是,毛腿与玉腿齐飞,鸡头共光头一色。
谷鼎看得眼花撩乱,嘻!嘻!笑个不停,最后竟然原地坐了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脸露微笑,他似欣赏的满爽意,哼哼咛咛,却又唱起小曲儿来了。
转眼间,过了有大半个时辰,谷鼎仍是泰然自若,毫不为那迷音浪舞所惑。
他忽然打了一个呵欠,一仰身躺在了地上,双手叠起,放在头下当作了枕头,舒舒服服的睡起来了。
阴阳叟领着他那一帮妖男魔女,狂跳了大半天,全都累得额角见汗,微微气喘。
黑豸妖和无常老怪两人,因抗拒不了那魔音,由惑入幻,再要跳下去,就得心血枯竭而死。
阴阳叟实在沉不住气了,但他还不愿就此收掉“摄心迷魂阵”。
转再看那谷鼎时,就见他忽的翻了一个身,背脊向上,把脸埋在手里,呼呼打起鼾来。
自来武林中动手打斗,从未有过这样对敌的,后背心向上而睡,岂非授隙于人,任由宰割吗?……
他这样做,分明是瞧不起阴阳叟这一帮人,任他阴阳叟怎样的阴险狡猾,也不能沉着了。
果然,那阴阳叟忍不住了,暗骂一声:“好个狂妄放肆的小畜生,你这可是自己找死!”
心念动处,突的扬手一挥,魔音戛然而止,他跟着又是一声怪啸,阵式立变,裸女们飞纵退了回去。
小谷鼎仍然熟睡如故,无常老怪和黑豸妖两人,在魔音一止,立即回复神智,但已跳纵得满头大汗了。
两人怔怔的对望了一眼,阴阳叟的怪啸之声指挥,又变了阵式,“摄心迷魂阵”变成了“地煞七绝阵”。
须知,这经阴阳叟费尽心力练成的“地煞七绝阵”,乃是专门对付不受迷魂阵所惑的高手,讲究是纵横合击,此时彼应。
其中威力,绝非一加一等于二。
换句话,这“地煞七绝阵”,乃是由阴阳叟门下十二个亲传弟子,加上他们邪派三老,一共是十五个人,但并不是十五个人功力超来的总和,而能超过数倍。
有时只须武功平常的十五个人,布下阵势之后,就算三数名武林高手,也不易闯过。
可是,谷鼎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卧在地上,宛如真的睡熟一般,其实,他心中早已想好了破阵之法。
这应该归功于他在桥陵上苑,闭门苦读于藏经楼上的所获,使他领悟了“后发制人”之策。
阴阳叟等人,在改变阵式之后,绕着他转了几个圈子,一面却破口乱骂道:“牛郎,你装成这样的死相,是打算要老夫可怜你吗?实告诉你,今天非得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他们是打算激怒小牛郎谷鼎,等他出手,然后乘势扑上。
但那谷鼎似若不闻,也不还口,只以鼾声去回答他们,以便达到那后发制人之策略。
黑豸妖心头已起了烦躁,同时也看出谷鼎翻身而卧,随便向他施以突袭,任是天上神仙,只怕也闪避不了。
于是,冷哼了一声,双掌一错,暴身向谷鼎扑去。
这一来,无常老怪先就欢跃起来,只以为黑豸妖这一掌劈下,小牛郎不死也得重伤。
出乎意料之外,正当黑豸妖的双掌,将将印到谷鼎后背上的瞬间。
谷鼎倏的一个“懒驴打滚”,小身子滚出去七八尺远,忽的跃起,身子一个急旋,似箭一般疾射出去。
阴阳叟见状,倏的又是一声怪啸,阵势立被催动,可是他们没有谷鼎快。
就在阵势方发动,“吧”的一声响,有一名邪门弟子后心上挨了谷鼎一掌,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也被谷鼎掳在手内,抖手一抡,投进阵中心去。
而那谷鼎借势早已窜出阵外,看他们自相残杀。
这本是一瞬眼间的事,那帮邪门弟子只见人影飞纵,分不出哪个是牛郎,哪个是自己人,但见有人人阵,立时寒鸦赴水般,纷纷向阵中心扑去。
谷鼎朗笑一声,金钩剑向背后一插,抡掌扑了上去。
但见他这边一拳,那边一腿,每一招下的都是重手,那帮邪门弟子,不是被点中穴道,被扔进阵去,就是被他的掌力挥进阵内。
刹那间,这“地煞七绝阵”,变成了乌七八糟阵,挤成一堆,倒成一片,阵中不见敌人,打来打去,尽是打的他们自己人。
阴阳叟万料不到小牛郎有这么高的能耐,举手之间,竟然破了自己苦心练成的两阵。
气得“哇哇”连声,怪叫不止,更是双手并用,把那堆在他身上的众弟子,抛掷开去。
在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当然是数着邪派三老了,遇上这样的情形,三个人全都狼狈万分。
黑豸妖一掌没有打着谷鼎却招来了这场惨败,心中这口气,憋得他几乎发炸,狂吼一声,腾身跃起,翻掌猛向谷鼎劈去。
谷鼎一见又是黑豸妖打头阵,冷哼了一声,倏然间双掌一合,咤声吐,电目睁,双掌扬,蓦地奔电生胸际,匝着黑豸妖劈来的双掌,挡了过去。
“轰”然一声大震,黑豸妖一个身子,直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飙劲风卷了出去,跌落于数丈之外。
谷鼎随着扬声朗笑道:“小心着呀!可别摔烂了屁股。”
他这一句话,却激怒了无常老怪,抡起手中那被削断了的招魂幡剩下的铁杆儿,当作了铁棍使用,纵身扑上,呼的一棍“泼风八打”,带着一股劲风,扫向了谷鼎的右胯。
谷鼎笑道:“你这招魂幡还能用吗?只剩下这根铁棍儿,只怕不怎样合手吧!”
他说着话,手中丝毫不缓,顺手一提,立即掳过来一名邪门弟子,就向铁棍头上挡去。
这一来.可把无常老怪骇了一跳,他想不到小牛郎会用出这么一记绝招来,他这一棍下去,准得将那名弟子,打个筋断骨折。
但是他不能打下去,因为他知道阴阳叟最是护短,如果自己打死了他的弟子,岂不又是一场大麻烦。
好在他武功精纯,在这危急一发之际,猛的一上步,准头一偏,就斜着扫了出去。
就这么一丝空隙,谷鼎抢占先机,丢了手中之人,扬左掌,猛劈了过去。
无常老怪气得双目冒火,一横手中铁棍,扫向谷鼎腰际。
谷鼎一一见铁棍扫到,拧身纵起,让过了棍头,双掌袭向无常老怪的太阳穴砸去。
老怪赶紧把铁棍横着往上一推,打算把谷鼎扫劈出去,熟料谷鼎趁势一扬左手,往下一划。
“呛啷”一声响,招魂幡所余下的一根铁棍,立刻划断成了两截。
“啊……”,吓得无常老怪一声怪喊。
须知无常老怪这根招魂幡,打造着可不容易,用的是五金精英,找的是名匠高手,先被谷鼎削断了幡旗,本就痛惜,这又被削断了幡杆。
单说他这招魂幡,乃是邪派中有数宝物之一,五金精英所造,就是切金断玉的宝刃,也未必削得它断,如今却被一个小孩儿单掌一切,削成两段?……
老怪怎能不怕,既怕又恨,羞愧难当,狂叫一声:“完了,完了!”
阴阳叟见状,何尝不是一样的惊骇,高叫一声道:“老二不要气馁,咱们合起手来,今天不毁了这小子,活着还有个什么滋味?”
谷鼎笑道:“不就是你们这三块废料吗?合起手来又有什么不得了?”
“再加上我们弟兄三人,你牛郎还真能飞天吗?”陡着话音,广场北边,飞纵而来三人。
谷鼎看去,认出来是那穿杨神弓郭侃,法华金轮行者觉元,苗疆毒叟龙升。
他朗笑一声道:“加上你们三位,也不过阴曹路上多个伴,算不上稀奇。”
郭侃怒哼了一声道:“小牛郎,你可敢接我三枚飞云弹么?”
谷鼎闻言微一迟疑,心忖:“闻说郭侃飞云神弹天下震惊,自己没有见他施展过,实在没有把握接得住……”
法华金轮觉元哈哈笑道:“小牛郎,你怕了么?那就赶快跪下求饶,赏给你一个全尸好啦!”
谷鼎翻手抽出金钩剑,把嘴一撇,冷叱道:“你放驴屁,谁怕了,你们给我叩头,请我不接都不行呢?”
郭侃狂笑一声道:“好,那你就接稳了……”
话声甫落,只见他从背上取下金背铁胎弓,拽得满满的。
弓弦“铮”的一声响,“嗡——”尖啸声起,划空飞到。
谷鼎运足目力,觑准那弹丸挟着寒光飞到,立即扬剑一挡,“呛”的一声,火花四溅。
那枚弹丸斜飞开去,而谷鼎却被震得倒退了三四步,脚尚未站稳,第二弹又到,啸声更较前一弹,来得尖厉,令人闻声心悸。
邪派三老都算得上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了,一见郭侃这飞弹神技,第一弹是声先至,弹后到,是何等难防,但却被谷鼎轻易破去,纵然被震退了三四步,但这份眼力,他们得自愧不如,不由得个个失色。
第二弹来得更妙,是弹先至声后到,越发的难防了,只以为谷鼎定难躲得开,方自大喜……
却见谷鼎金钩剑用了一式,“玄鸟划沙”,剑尖一沉一划,又是呛的一声响,他人稳立如山,飞弹却被震了回来。
谷鼎连破了对方两弹,郭侃杀意陡生,弓弦铮铮连着几响,满空中灿星飞舞,齐齐逼向了小牛郎。
但其中却有一弹,悄没声的,劲急异常,直袭谷鼎前胸。
这一记,是神弓郭侃的成名绝技,名叫“流星穿云”,使人先为那满天飞弹所惑,不防有此一狠着。
可是,牛郎谷鼎神目如电,而且睿智超人,他早看出那满天罩下的飞弹,只是虚张声势,已防到必有毒招。
于是,他先扬起左掌,用了一式“扫云见天”,劲风起处,满天飞弹四散坠落,跟着右手剑用了一招,“天狗吞月”,剑尖直前疾点,“叮”的一声,那偷袭的一弹,带着破空之声,反射了回去。
郭侃睹状,不禁大惊,倏的放松弓弦,伸手一绰。
但觉这一钢弹上力道奇重,比自己强弩射出毫无逊色,心中不禁大凛。
就在他心中方凛的一刹那,倏觉这枚弹丸有异,方得脱手甩出,为时已晚。
原来那弹丸如握,只是力道奇重,初无感觉,等到握实之后,潜力忽发,宛如一座小山迎头压下,惊叫一声,弹丸坠地。
同时之间,他长步浮动,踉跄后退了五六步,方始站稳,面色已变得乌青。
谷鼎朗笑了一声,道:“我可要少陪了……”
话声中,人影一晃便向山崖狭道上奔去。
阴阳叟倏的一声怪啸,声如鬼嚎,凄厉难闻已极。
就在那嚎声甫起,两边崖壁上嘶嘶之声大作,先是一阵腥风匝地而起,跟着就见从藤隙草丛中,窜出千百万条巨臂毒蛇来,红信吞吐,喷出一缕缕五彩淡烟。
谷鼎乍见突惊,心知这些毒蛇的厉害,非仅武功可以抵挡得了,心正踌躇。
陡的空际传来两声鹤鸣,云天深处,现出来数片白影,由远而近,晃眼之间,已到头顶,正是蓝婷婷所豢养的白鹤,一共有六只之多。
谷鼎不由大喜,高喊道:“雪灵!你们也来了,我蓝姑姑来了没有!……”
灵鹤略通人性,但却不和人说话,闻言只是长鸣了一声,掠翼就向下落来。
就是那六只灵鹤方一落地,铁喙到处,群蛇一阵大乱。
趁这机会,谷鼎纵起身形,连着几个起落,人就翻上了崖顶,转头看那灵鹤时。
就见银翎如霜,雪羽闪闪,掠空低翔,吓得蛇群一阵大乱,纷纷窜向藤隙崖壁之间。
谷鼎心中一动,倏的想起在长安附近,地穴之中,所得青崖山人炼成丹药之事,好像记得有一种“真火炼魔丹”。
他念头转处,就探手掏出来小革囊,挑选了一阵,找出来一只红瓷瓶儿,果然上面写着:“真火炼魔丹”,心忖:“这一点点能够什么用的?……”
试着倒出来一粒,挟在指尖,贯住真气向下弹去。
火丹有豌豆大小,就任是烈性炸药,也不会有多大的威力。
哪知,出于意料之外,那火丹被真力一激,甫坠落枯藤间,先是冒起一股菌状云彩,跟着就是轰一声大震,震得山摇地动。
但见火烟绘成了一道洪流,在那崖壁间四外流窜,无论藤蔓丛草,挨上就燃了起来,刹那间,这万蛇藏身的崖壁,成了一片火海。
可怜那千万条走蛇,全都葬身火窟,一阵阵恶臭之味,中人欲呕。
就这豌豆大小一枚火丹,竟有这般威力,怎不令人震骇。
谷鼎先是一怔,继之拍手大叫不止。
倏的一个声音从空际传来,道:“牛儿!还不快离开,少时这半片崖壁就要崩塌了。”
谷鼎闻声昂头看去,见一只灵鹤背上,跨着一位白衣道姑。
他认出来是蓝婷婷,忙喊道:“姑姑!姑姑……你才来呀?”
蓝婷婷道:“你快些赶去山口处吧!你参正在着急呢?”
她话声甫落,探手轻轻一拍鹤顶,空中传下一声鹤唳响彻云霄,翅羽振动,疾飞而去。
谷鼎见状,如有所失,呆呆的发起怔来。
火势燎原,已蔓延到那阴阳教腹地赤霞洞天,山腹中发出轰轰大响,整个神女尖山都似在摇动。
突然,传来一声狗叫:“汪汪……”
谷鼎倏然一惊,暗忖:“在这大火腾汹,草虫难栖之地,怎会有狗叫?……”
心念动处,转头循声看去,就见从火焰中窜出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只一闪就到了谷鼎身前。
“大狗精?”他惊叫了一声。
“汪汪!”那狗精叫了两响,忽然口吐人言,道:“小娃儿!这火是你放的吗?”
谷鼎闻言不禁吓了一跳,手中一紧金钩剑,心道:“这必是成了精的妖怪……”
他一念未已,那大狗精朝他手中剑看了一眼,道:“你是飞天牛郎,穷书生那小子的儿子,可对?”
谷鼎大眼连眨,愣愣的道:“你是人是怪?”
那大狗精汪汪一阵吠叫,跟着又是哈哈大笑道:“你看我是人是怪呢?”
谷鼎翻眼道:“我猜你必是妖怪……”
大狗精道:“那我就算是妖怪好啦!”
谷鼎一见对方自认妖怪,心中不由一凛,手中金钩剑一紧,纵上去就是一招“过山斩蛇”,直砍下去。
大狗精用了一式“童子拜佛”,双手合起往上一迎。
“呛啷”一声,火光四溅,震得谷鼎手腕一麻,那大狗精双手已然分开,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这一剑砍得好,回头找你爹算账。”
话声中,顿足就跑,而且身法绝速。
谷鼎闻言一怔,高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爷爷!”大狗精跑着,回头应了一声。
谷鼎一听对方骂上了,心中不由生气,独道:“好狗精!你敢骂人。”顿足也追了下去。
那大狗精忽然停下身形,转头骂道:“我骂了你怎样,连你爹听了也得认账。”说了又跑下去。
谷鼎也忍不下怒火高涨,喝道:“有种的别跑!和小爷走上两招试试,看你的嘴巴强,还是我的宝剑强些。”
大狗精跑着又骂道:“你那宝剑有什么了不起,只怕你不敢砍我,挨上一点,小心天打雷劈了你小子。”
他越骂,谷鼎越气,一个跑得疾,一个追得快,转眼间已追过了一个山头。
蓦地轰然一声大响,接着又是劈劈啪啪,震天价响,好似万马奔腾,一阵阵灼人难耐的热风吹来,逼得喘不过气来。
向后面看去,只见那赤霞洞天狭谷中,冒起一条数十丈粗的黑柱,上冲云霄,黑烟迷漫中,火蛇乱窜,山石树木,徒空抛起,满天乱飞,轰隆叭啦之声,不绝于耳,禁不住惊心骇目。
“汪汪——”大狗精倏的一声犬吠,道:“小子,你怎么不追了?”
谷鼎到这时,才知那大狗精是救了自己,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笑道:“要不是老前辈激怒我,此时怕已被炸成齑粉了。”
大狗精“汪”的一声,笑道:“好小子,你还算有良心,但你也救了我,咱们是两不欠账。”
谷鼎此际却学得乖了,忙向那大狗精躬身施礼道:“老前辈可否告诉我个姓名,使谷鼎常怀施救之德。”
大狗精摆起一只狗爪,笑道:“告诉你姓名可以,我可不喜欢你感念什么德不德?”
谷鼎恭容道:“谷鼎愿闻仙号?”
大狗精笑道:“我不是仙也不是怪,你可听穷书生说过吗?湖海四怪中有这一号人物吗?”
谷鼎闻言心中一动,连忙屈膝跪倒在地,先叩了一个头,方道:“你可是师爷爷神貘尊者?……”
“汪汪汪!……”大狗精一阵连吠,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可让你猜着了,老狗这个名儿可是穷小子告诉你的吗?”
谷鼎道:“是的,但我也听丑师伯提起过。”
神貘尊者笑道:“那小狗最没出息……”
他方说了一句,一眼看到谷鼎仍跪在地上,忙又道:“快起来小子,我老狗最不喜欢矮人。”
谷鼎又磕了一个头,方站起身来,笑道:“师爷爷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呢?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神貘尊者叹了一口气,道:“人世间尽多衣冠禽兽,我何妨以狗相见人……”
微顿之后,又道:“咱不提这个,只问你怎么到了这里?”
谷鼎道:“他们都来了呢!已和阴阳教打了两天啦!”
神貘尊者吃惊的道:“怎么?他们都来了,你爹那穷小子来了没有?”
谷鼎道:“来啦!还有笑师伯和丑师伯,好多人呢!”
“汪——”神貘尊者叫了一声,道:“好,他们来得好,走!找他们去。”
说话间,这一老一少,就施展开脚程,循着出山的路,飞奔下去。
在这时,那穷书生谷凤翔,同着中原一帮武林人物,和百十名“土尔扈特”族人,从黑城打败了罗刹鬼兵,也赶到了神女尖山。
正好又和造化高智等人会齐了,和天残教主所率的一帮人,相持于弱水岸边。
弱水,就是今天的居延海,汉书:“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
所以,又称为“弱水流沙”,其水不胜鸿毛,非毛舟不能渡,是神女尖山四大关隘之一。
天残教主闻灵珠退到这弱水岸边之后,抢先以毛舟悬索渡过了弱水,但她并没有即时赶回赤霞洞天,一方面她固然有些怕那阴阳叟手段毒辣,因为老邪对战败之人,毫不容情,一律都要送进万蛇毒阵。
另一方面,是那穷书生的影子整个占了她,十几年了,每当她一闭上眼,穷书生就立在她身前,甚至拥抱着她,吻她……
可是,那只是一种幻想,但当幻想破灭时,她如有所失,空虚又乘隙袭来,使她恨得咬碎银牙,尤其那毁容之恨,令得她失去了常性。
是爱?是恨?她自己难有个抉择……•
这样的两军对垒,凭一道弱水流沙为界,因为水沙构成一种绝险,使得穷书生等人被阻于隔岸,而她仍不时的希望穷书生出现在她面前,既打算一剑劈了他,又盼望着倒在人家怀中。
是个夜深人静,无月无星,从大沙漠中卷起的强风,掠过居延海上空,发出呼呼声响,有点儿慑人。
闻灵珠独个儿睡在帐棚中,闭着眼,享受着幻想中那一点温馨。
忽的帐门口出现了一条黑影,蹑手蹑足的走了进来,慢慢的走近闻灵珠床边。
他心中似还有些怕,但又舍不得走开。
“冤家——你害死人了哟!”
闻灵珠脆叫了一声,一翻身,探臂就把那人抱住了,两人就滚到了床上。
她呓语喃喃,听不清是说了些什么,隐约间,只有“冤家”二字听得清楚。
继之而来的,是一阵颠狂。
暴风雨过后,人儿也清楚醒了,闻灵珠睁开眼来一看,惊叫了一声:“是你呀!……”
那人喘息着道:“是的,纪小连侍奉教主!”
来的人是那九尾蝎子纪小连,他早就对温灵珠垂涎了,却在今日了却心愿,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闻灵珠一听对方这样说法,冷笑一声道:“你可是如愿以偿了吗?”
纪小连道:“全是教主的恩典。”
闻灵珠道:“你可是真心爱我?”
纪小连道:“愿为教主粉身碎骨……”
“好!”他话音未落,闻灵珠突的接口说了一个好字,娇躯蛇样一缠一绞,一掌按在了纪小连的天门上,娇喝道:“那你就先到鬼门关中等我去吧!”
话声中,手上一贯劲,纪小连闷哼出来半声,人就倒栽到床下。
闻灵珠微叹了一声,懒懒的伸了一下腰,翻身又合上了眼。
就在这时,帐外一阵人声呐喊:“土尔扈特族人已过了弱水……”
闻灵珠惊觉的翻身而起,略加扎束,从壁上摘下长剑,纵出帐去。
果见那纳林河畔,人影散乱,真的是敌人渡过了弱水,自己所率领的罗刹鬼兵,气焰大敛,竟然望风披靡,心中不禁有气,当先仗剑迎了上去。
主将出马,总算暂时稳住了阵脚,她转头向一个奇装怪人道:“柯施金,咱们这可成了背水之战了,闻说你们鬼国驱魔阵十分厉害,总该显点颜色吧?”
那柯施金乃是罗刹鬼王门下,八大弟子之一,能耐虽没有多高,但鬼玩艺却很出色,闻言朝着那些鬼卒们一摆手,叫道:“排阵!”
这种魔阵,乃是鬼王新近排练而成,按北斗天罡之数,共是三十六名鬼卒,排成各种刀阵剑阵。
其实说穿了,仍未脱位置战法的范畴,分成四个人或六个人一组,各人站定一个固定位置,彼攻此守,互为呼应。
骷髅魔柯施金一声暴喊,那些鬼卒轰然一声应诺,立即排开阵势。
等他阵势将排好,穷书生等人也就到了。
尖山背后,已现出来晓日的光芒,纳林河水,卷起流沙千里,滚滚而下,在日光映射下,金光缤纷夺目。
那走在中原武林群雄前面的,正是那昊天剑客穷书生,风姿翩翩,神采仍不减当年。
天残教主闻灵珠怔怔的凝视着对方,心坎中起伏着莫可名状的嫉和恨,不言不语,但却有万语千言,只是无处诉……
穷书生远远的早就看到了她,紧走几步,离着有两丈远近,停下身来,朗声道:“闻姑娘,久违了,当年恒山一别,没想到十五年后的今天,咱们又在这大漠穷荒见面了。”
闻灵珠闻言眼眶儿一红,突然把头一昂,冷冷的道:“当年恒山聚仙台上,承你手下留情,没有要了我的命,但却毁了我的容,我有生之年,也忘不了你这份赐予!”
穷书生冷冷一笑道:“你还没有想通吗?当年血泪榜下你杀害了多少人,能留你一条命,已属宽大了,没想到你还执迷不悟!”
闻灵珠道:“你可知女子视容貌是重于性命的么?你为何当时不要了我的命?”
穷书生道:“当时只是可怜你遭遇……”
“还有呢?”闻灵珠逼问了一句。
穷书生道:“没有第二个理由。”
闻灵珠玉齿紧咬下唇,缓缓的道:“我猜你不但是可怜我遭遇,你是……”
穷书生道:“我怎么样?”
“你是爱上了我!”闻灵珠鼓足勇气,吐出了闷在心中多年的一句话。
她在吐出了积郁之后,似乎感到轻松多了,长长吁了一口气。
穷书生乍闻之下,倏的一怔,接着哈哈一声朗笑,道:“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凭我堂堂奇男于,会爱上你这妖妇魔娃。”
闻灵珠一听,猛的一瞪眼,神情紧张已极,喘着气道:“你……你……你这可是由衷之言?”
穷书生道:“谷某人生平不妄语……”
“好!”闻灵珠美梦破灭了,紧咬着牙,就只吐出了一个“好”字,宛如万丈高山失足,扬子江心翻船,身形一摇晃,几乎栽倒。
她一拿桩站稳了身躯,恶狠狠的瞪了穷书生一眼,倏的一按腰际,“铮铮”两响,掣出一宗奇形兵刃来。
但见展开来有一丈多长,白亮亮的有点像软鞭,但比软鞭还要长出一倍,任他穷书生见多识广,也认不出是件什么兵刃。
闻灵珠兵刃一出手,冷冷的道:“穷书生,我今天要叫你丧命在我这一丈柔剑之下,然后我也自刎,做鬼也不放过你。”
穷书生笑道:“你有那样的把握吗?任你剑长百丈,只怕也经不得我神剑一挥。”
闻灵珠道:“少废话,咱们手下见输赢!”
“好!”穷书生吐出了一个字,一翻腕神剑出鞘,宛如晴空起了一道闪电,金霞夺目。
那骷髅魔柯施金见状,忙问道:“闻姑娘,可否要催动阵法。”
闻灵珠道:“你用魔阵困住其余的人好啦,我要亲自剑劈了这穷小子。”
语音一顿,转向穷书生道:“负心汉!你可敢同我到水边峰顶上一战吗?”
穷书生笑道:“龙潭虎穴我也敢去,但请你改过称呼,我有什么可对你负心的?”
闻灵珠一言不响,翻身就朝小峰上飞奔而去。
穷书生哪能示怯,他转身朝着笑弥勒等人打了一个招手,也随后飞向那水边小峰。
两人身形都快,三五个起落,就到了峰顶。
闻灵珠往下一指,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穷书生道:“谁不知这是居延海。”
闻灵珠微微一点头道:“对的,是居延海,也是弱水的源头,我两人不论胜败如何,都得要葬身水底。”
穷书生笑道:“我没那份兴致,要动手就快点。”
闻灵珠冷哼了一声,道:“好……”
声方出口,振腕一抖,呼的一股劲风卷至,柔剑扫了过来。
她这一式,用的是长鞭的招数,“暴卷天河”,但却比长鞭劲,厉害得多了。
穷书生是如何人,微叱一声,神剑一提一翻,用了一招“铁划银钩”,“呛”的一声,荡开了柔剑。
跟着,又进一步,剑化“寒萼吐蕊”,向前一探臂,剑尖抖起一朵剑花,罩向她头脸之间。
闻灵珠没估到一出手就被对方占了先机,急把手中柔剑一旋一绞,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化开了穷书生的剑招。倏的又把柔剑向后一拖,招演“云龙三现”,旋风似的转了两下身子,才算把剑势施展开来。
但见霞光缤纷,寒气迷漫,立把穷书生裹入一片剑光晕圈之内。
穷书生在初时见闻灵珠亮出来奇形长剑,准知道对方在这十几年来,武功必有更高的成就,怎敢怠慢。
于是,他一方面施展开嵩阳剑法与之周旋,一边留意着对方的手法门户。
双方都是快抢快攻,刹那间已化拆了三十来招。
只见闻灵珠一柄奇特的长剑,施展开来,招式古怪已极,并没有一定的章法,瞻之在前,倏然在后,剑如满天星斗,繁花砸地,层层叠叠,变化无穷。
饶他昊天剑客武功盖江湖,绝艺惊人,也一时想不出个破解法来,只有守定门户,静以观变,沉着应付。
两个时辰过去了,不觉间,两人已拆了百招以上,宛如铜钟撞铁壁,半斤八两,难以分得个高下。
须知闻灵珠在恒山聚仙台死中求生之后,十五年来,苦心练成了这一宗奇功,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此际,她因幻梦破碎了情债,缠了自己十多年,到头来才知对方是流水无情,自己作茧自缚,成了自作多情,爱到极点,一旦成空,也恨到极限。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恨不得一剑把穷书生扎个透明窟窿,自己也自坠居延海底,了此残生!
所以,施出来浑身解数,把一柄奇特柔剑,舞了个风雨不透,把穷书生卷在剑气核心。
可是,那昊天剑客穷书生,十多年来,功夫也并没有搁下,嵩阳剑法又是利守的一宗剑法,封得十分严密,任由闻灵珠用尽平生本领,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两百招过去了,闻灵珠已现出焦燥的神色,但穷书生却已看出了她的剑法路子了。
原来闻灵珠这手剑法,宛如百花杂陈,并无一定的章法,竟是集天下各门各派剑法的大成,有少林的“达摩剑”,昆仑派的“龙形一剑”,终南派的“青萍剑”,武当派的“无极剑”,当中还杂有山西尉迟门中的鞭法。
有时眼看着她用的是一招“无极剑法”,等到去拆解时,她立即变化为昆仑派的“龙形一剑”了。
穷书生不由暗自嗟叹,忖道:“此女有这样的睿智天资,竟能集各派的大成,可惜误入歧途,老天对她未免太残忍了……”
在这时,他本打算用言语再规劝对方一番,使她回头猛省,改恶从善,无奈闻灵珠幻梦破灭了,心也碎了,哪能听进耳去。
再者,她那剑法也凌厉到了极限,变化倏忽,已逼得穷书生没有个缓气的工夫。
三百招又过去了,太阳已升到了中天。
在这时,穷书生又有了个新的发现,那是闻灵珠这一手四不像的剑法,虽然杂乱无章,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剑式尽管不同,剑路如出一脉。似如龙蛇疾走,行云流水,毫无一点碍手之处。
譬如她用了一式“青萍剑”招中的“金鹏展翅”,本是削向肩背的,但她却用以反挑下盘,又如“无极剑法”中的“烘云托日”,本是刺向太阳穴的,她却横戳腰肋。
由这样看来,足见闻灵珠的聪明睿智,匠心独具了,只是可惜她太任性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可叹!
又是五六十招,转眼间就是四百招了。
穷书生心中一动,偷空仰视笑弥勒等人,已被困入魔阵之中,心忖:“自己不下煞手是不行了,妇人之仁足以害事。”
于是清喝一声道:“闻姑娘,我已让了你四百招了,还不迷途知返吗?”
闻灵珠娇叱道:“我今天非得和你同归于尽不可!”
穷书生道:“那你就小心了,我可要得罪啦!……”
话声中,立将剑招一变,反守为攻,施展出降魔十二式来。
但见他长剑起处,如雷电交击,迎风生啸,响起风雷之声,又似大江翻波,滚滚不休。
刹那之间,一柄三尺青锋,化作“金龙舞空”,逼得对方那奇特长剑,风旋云转,竟然无处着力了。
第二十章
剑气腾霄山河动,高手过招,声势自是不同,每一招出手,都称得上是势重万钧,一着失措,就得血溅当场。
穷书生谷凤翔和天残教主闻灵珠,一个是侠名满天下的昊天剑客,一个是狠毒震江湖的血泪榜主人,两人战到四百多招以后,仍是难以分得上下。
谷凤翔暗中捉摸,已窥得对方剑法的门径,不外奇、诡、辣、狠四个字,是以剑出处鬼哭神号,使人惊骇。
心念动处,突的长啸一声,立将守势的嵩阳剑法,一变而为攻势的降魔十二式,招演长虹贯日,昊天神剑一挥,一股剑气无形无声的划了出去。
闻灵珠娇喝一声:“来得好!”
皓腕一扭,柔剑化成一道银龙,匝绕住全身,微闻“蓬”的一声,硬接了谷凤翔这一剑。
谷凤翔身形方一震,又是“呛”的一声,划风生啸,柔剑又如银龙腾霄般飞出,电掣风驰,卷向谷凤翔的身上。
穷书生谷凤翔看出对方这一招,和前一式大有差别,早先那硬接的一记,整条柔剑坚硬如刚,是以风力如山,而这一招,前端三尺软如无物,飘飘荡荡,三尺之后,方始坚硬起来。
心念动处,故意不动声色,等到柔剑近身之际,突然舍弃右手神剑不用,快如闪电般伸出左手,圈指一弹。•
“夺”的一声微响,一缕劲风袭了过去。
闻灵珠这时真力突发,柔剑前端正要弹射出去,忽被对方弹出的一缕劲风,轻撞了一下,突觉力道中断,真力竟然无法贯注剑尖。
心中不禁大为骇然,迅即变招换式,柔剑化刚为柔,飘舞起来。
眨眼之间,谷凤翔已被层层剑气困住。
但是,他毫不紧张,剑式简单的挥舞吞吐,不愧被称为群魔丧胆的绝世武学,降魔十二式名不虚传,任由敌人那条一丈柔剑,空自洒出满空银芒,夺目眩神,竟然丝毫奈何不了他。
三十招后,风势凌厉急响。
闻灵珠柔剑所罩范围之内,已激起了无数风柱,旋转排挤。
谷凤翔仍是不动声色,降魔十二式回环运用,动如脱兔,静如渊岳,丝毫不受约束,稳固如山,牢不可拔。
又是三十招过去,眼看着就要突破五百招了。
闻灵珠心中不由暗自焦急,原来她这时已将柔剑的全部精华用尽了,同时也感到有些力竭,自己十数年苦心孤诣,苦练而成的绝艺,仍然无法将对方击败。
谷凤翔倏的一声长笑,昊天神剑越扩越大,显然他已发动了攻势,但是招数反而慢了,却又处处克制住她的出招。
闻灵珠渐渐已成强弩之末,谷凤翔却越战越勇,剑发如风,将对方激起的风柱,逐个击破,复又处处抢占先机。
闻灵珠那条一丈柔剑,越舞越不起劲,此际反因太长成了累赘。
谷凤翔威风凛凛,神剑更是光华大盛,矫健如龙。
倏的“呛啷”一声龙吟,突然人影乍分。
谷凤翔已跃出战圈,斜抱长剑,温和文雅的一笑,道:“闻姑娘,你柔剑已毁不能再战,不服的话,可换柄剑来,谷某再陪你走上五百合怎样?”
原来闻灵珠手上那柄一丈柔剑,已被谷凤翔神剑削断,只剩下一尺不到的剑柄了。
闻灵珠额冒汗珠,面罩寒霜,抖手扔出去手上断剑,冷冷的道:“姓谷的,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谷凤翔笑道:“再给你一次自新的机会!”
闻灵珠道:“我猜你心中仍在爱我!”
谷凤翔道:“我对你无恨无爱,但愿你能去恶从善。”
闻灵珠惨然一笑,道:“无奈晚了!”
谷凤翔道:“不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早晚在你心田之间。”
闻灵珠一听,寸心稍动,但当她一抬头,和对方目光一触,心头微震,暗想:“谷凤翔丰神绝世,俊朗照人,这样的美丈夫,我闻灵珠既得不到他,也不能便宜他人。”
心思甫动,毒念立生,暗中一咬牙移前两步,笑道:“你今天放了我,不会后悔么?”
谷凤翔笑道:“既然存心放你,何悔之有,只要……”
他话未说完,突然厉喝一声:“你找死!”
原来闻灵珠趁他说话不防,暗从怀中摸出一把七首,突起发难,纵身疾扑,扬刀扎向谷凤翔的胸膛。
谷凤翔一发觉有变,厉喝一声之后,霍的一侧身,抡掌横打了出去。
任是这样,他还是被那匕首扎中腰穴,入肉有一寸多深,鲜血激涌而出。
但那闻灵珠也被他那一掌扫中,肋骨当堂折断,惨嗥了一声,似断了线的风筝般,斜飞出去两三丈,直朝峰底坠跌下去。
峰下是以弱水见称的居延海,鹅毛沉底,羽舟不浮。
谷凤翔虽然被扎中了一匕首,幸而受伤不重,一边运气止住了血,一边探首向下看去。
但见水花溅处,那间灵珠已被急浪卷走,渐渐消失在水底深处。
他不禁嗟叹了一声,喃喃的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她也可怜……”
“牛王爷!马王爷!你们也该显个灵了吧……哎呀不好,我要归位!”
远远传来了丑哪吒的喊叫声。
他就是生成这个脾气,一遇上辣手事,就乱嚷一通的请神。
谷凤翔闻声心中一惊,转头看去,见丑哪吒等人,被困在阵中,团团乱转,显然是吃了亏。
他仰天一声长啸,宛如鹤鸣九皋,身形纵起,化作黄鹄凌云,飞投而下。
鬼门徒柯施金用魔阵困住了群侠,正然得意,以为这一遭一网打尽中原武林精英,将来还不能长驱直入中原,独霸天下武林吗?
他想到得意处,宛如真的成了个天下武林魁首了,威风凛凛,加紧摧动阵法,攻势越发的厉害,而丑哪吒叫嚷的也更响了。
就在这时,蓦听一声长啸,他心中方一怔,忽见从空中急飞而下一只扑天大鹏来,正是那昊天剑客谷凤翔。
他人未降剑先至,霞光闪处,两响惨叫声起,血光飞溅,立有两名鬼兵迎剑腰断两截。
谷凤翔面严心慈,他生平最忌妄杀,但对付那些罗刹鬼兵,手下绝不留情,所以神剑甫落,先有两人断魂。
柯施金倏然一惊,一顺手中鬼头刀,纵身而起,劈向谷凤翔的肩头,同时,另一鬼兵高手,抡起一柄镔铁棍,扫向谷凤翔的下三路。
谷凤翔微微一笑,上身一仰,下身一晃,他这一招是“蜉蝣戏水”的身法,轻易的从剑仗间隙中窜过,鬼徒柯施金两人就从他身边掠过。
这么一来,那帮鬼卒们一窝蜂又涌向了谷凤翔,丑哪吒等人方始喘了一口气。
谷凤翔被鬼卒团团围住,耳听那呼啸号叫之声,惊天动地,使得他昊天剑客空有一身能耐,竟然无法下手。
因为那些鬼卒们只是一个劲的跳跃呼啸,乍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个阵式,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可是仔细的观察去,却就不同了,那乱蹦乱跳,全是他们的章法,内藏无穷奥妙,尤其那鬼嗥之声,使人闻之心烦意乱。
此阵的厉害处,也就在此,趁人心烦意乱,不知所从之际,乘隙攻入,先控制对方心田,任是再大的能耐,也得束手。
谷凤翔睹状,可不由大吃一惊,心忖:“这是什么阵法,怎么如此的杂乱诡奇?……”
心念动处,立即抱元守一,见招拆招,不敢再行猛攻了。
柯施金一见谷凤翔陷入包围,只是勉力招架,竟然无法还手,心头大喜,忖道:“今天如能制住了穷书生,中原武林还有谁敢惹自己的,成名露脸该有多光彩的啊!……”
他想到忘形处,倏的舍弃了手中鬼头刀,抓起一杆铁槊,用了一招“恶鬼攫人”,倏然往谷凤翔后心刺到。
丑哪吒蓦地惊叫了一声,道:“穷兄弟,小心鬼奴偷噬!”
哪知,谷凤翔岂是等闲人物,武功冠寰宇,如不是魔阵诡异,就是他们一拥齐上,也不是他的敌手,丑哪吒不叫,他也早防到这一看了。
丑哪吒的喊声甫落,柯施金的铁槊已到。
好个谷凤翔侧身一闪,让过槊尖,反手一捞,已抓住了铁槊,使劲一拉,就把柯施金拉了过来。
邻近的一名鬼徒见状,抡刀扑过来抢救。
谷凤翔哈哈一阵朗笑,先一掌“单掌关碑”,击飞了那持刀鬼徒,右腿踏上半步,让过另一名鬼徒从后踹来的一脚,手上贯劲一挑一捽。
“哎呀!”一声惊叫,铁槊飞起,柯施金也被抛上了半空,捽出阵外而去。
众鬼徒见状,又是一声齐吼,声比鬼嗥难听得多,刀枪齐举,一拥而上。
谷凤翔正要他们这样的自乱阵脚,自己方能粉碎了魔阵。
于是大喝一声,展开了昊天神剑,霞光急如掣电,寒芒错落,宛似缤纷瑞雪,又似火树银花。
入耳但听“叮叮当当”,一阵断金击玉之声,立有数名鬼徒,飞掉了手中兵刃,各人身上也全都带了伤,有的伤肩,有的伤腿,个个血流如注,魔阵当堂大乱,怪邪的鬼嗅也变成声声惨叫。
谷凤翔杀得性起,又是一声长啸,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在残阵内冲来突去。
那些鬼徒们可就吃了大苦头了,长虹闪处,不是断腿,就是失头,最惨的是腰断两截。
有那腿快的,见势不好,早已扔掉兵刃撒腿逃走。
这只是转眼间的事,魔阵已被他杀了个七零八落,遗尸遍地。
丑哪吒高兴得拍手大叫道:“好!这才是剑客的手段!一剑荡魔,武林中谁比得上咱们穷兄弟。”
“咦,老兄弟怎么啦?”丑哪吒叫声未了,笑弥勒突的惊咦了一声。
大家注目看去,就见谷凤翔柱剑而立,面色苍白,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这一来,可全都惊了,齐围了上去,方待上前掺扶。
“汪汪!”突然传来两声狗叫。
丑哪吒心中一动,嚷道:“好了,我们老狗精来了就有办法啦!”
果然随着那犬吠之声,现身出来一位狗形怪人,正是那神貘尊者纪啸天。
身形好快,当众人方一发现,甫眨眼间,人就到了跟前。
他这一现身,地上刹时跪了一片,因为全都是他的晚辈。
神貘尊者一生,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汪”的一声狗叫,先抬腿踢起了丑哪吒,骂道一声:“没出息!”
接着又向众人道:“喂!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都成了人形怪狗了么?”
众人被他这一骂,个个都面红过耳,讪讪站了起来。
神貘尊者也不管他们,径自走向谷凤翔身边,细看了一阵,摇头道:“他这是由于巨毒攻心,幸而他功力精纯,如不然,怕早就毒发身死了。”
他说着话,扬目四下打量着问道:“莺儿那丫头呢?”
小姑娘朱燕含泪道:“我两位师父他们都在黑城呢!”
神貘尊者道:“好吧!我先送他去黑城,你们快会合了小牛儿,扫荡了妖窟之后,就在黑城会面好了。”
说话间,拂手先点了谷凤翔几处重要穴道,又把谷凤翔的神剑还鞘,背了起来,飞纵而去。
愣小子鲁杰见状,猛的一瞪眼,大喝一声道:“大狗精休吃我师父……”
一语未完,司徒平甩手给了他一个脖儿拐,骂道:“愣小子,那是我师爷爷。”
愣小子挨了这一下,被打得精灵了,嘻嘻笑道:“脏孩儿,你爷爷是条狗哇?”
司徒平一瞪眼道:“你爷爷才是头驴呢?”
傻和尚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鲁杰怔怔的问道:“傻和尚,你笑什么?”
傻和尚无禅笑道:“有好多人都骂我是秃驴……”
鲁杰闻言翻了一阵眼,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懂。”
无禅笑道:“你不懂算了,反正驴是你爷爷!”
他这一说愣小子懂了,怒喝一声,抡拳就打。
就在这时,忽听朱燕高喊了一声:“鼎哥哥!”
跟着就见人影晃动,有几条人影纵起,迎着对面山坡上飞来之人扑去。
原来那飞驰而来之人,正是飞天牛郎谷鼎。
胡闹中的两个傻小子也不闹了,跟着飞跑了过去,几个年轻男女围在一起,问长问短,唧唧喳喳,使得小谷鼎无从回答。
还好,他们说着走着,转眼工夫,就到了丑哪吒等人所立之处。
造化高智止住了众人的乱问,由谷鼎说出他历险的经过来。
谷鼎就从触雷被俘,如何救朱耀,如何破妖阵,以及蓝婷婷驾鹤除毒蛇,他真火烧掉赤霞洞天,巧救神貘尊者,简略的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有的为他喝彩,有的替他嗟叹,惟独那老侠追云叟朱家祺,不言不语,望着云天出神。
朱燕见老父这样神态,忙道:“爹!您想什么呀?哥哥不是被救出来了么!”
朱家祺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他的人呢?”
朱燕闻言,星目连眨,倏的转身走近谷鼎身边,道:“鼎!你救的我哥哥呢?”
谷鼎诧异的道:“怎么?他没有回来吗?”
朱燕噘着嘴道:“回来了,人家还问你?”
谷鼎闻言沉思有顷,蓦地一顿足,旋身疾纵,化成一缕云烟,急驰而去。
他这骤然疾走,使得众人为之结舌,不知是为了什么?朱燕更是怔在当地呆若木鸡。
南宫玉燕秀眉轻皱,问道:“姐姐!你怎么又把鼎哥哥逼走了呢?”
她这一问,小朱燕没有说话,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刹时间,把南宫玉燕也闹得糊涂了。
她哪知道朱姑娘的心中,是有苦说不出呢?她既为老父思子之心可悯,又为自己失兄而痛心,偏偏这个人儿,方涉险归来,闻言一声不响的又赴险而去,她哪能不悲从中来呢?
就在她哭声方昂,忽听司徒平叫道:“咦!小师兄怎么又回来了?”
这一声效力最大,小朱燕哭声立止,抬头看去,但见荒山乱石,哪有谷鼎的影儿,心中方疑是司徒平骗了自己,气哼哼的瞪眼怒视过去。
哪知,当她回头一瞥的时间,忽见来路上果然来了一人,样儿绝似谷鼎。
她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不是谷鼎,乃是谷鼎的三弟谷明,他是从小寒山来的,因为衣着不一样,所以分辨得很清楚。
转眼间,人已到了眼前,正是谷明,仍是满脸稚气未除,这是谷鼎所没有的,因为这孩子在慈母宠爱下,从没经过江湖风险,哪有像谷鼎历尽沧海,人已早熟呢?
他一跑过来,先就拉住了丑哪吒道:“师伯我哥哥呢?”
丑哪吒却不回答他,反问道:“我那风火轮呢?”
谷明道:“我问你我大哥呢?”
丑哪吒道:“我也问你,我那一对小狗呢?”
这老少两人一答上腔,就纠绳个没有完,谷明一生气,就转向笑弥勒道:“笑师伯,我哥哥呢?”
笑弥勒道:“他去救朱公子了,等会就回来。”
谷明一顿足道:“糟了,我得找他去!”
说话间,纵身就往前跑,笑弥勒一把抓住了他,道:“喂喂!你去不得的呀!快说找他什么事?”
谷明道:“我爹受伤了你知道吗?”
笑弥勒点头道:“我知道,这又关你哥哥什么事?”
谷明道:“秀姨说我哥哥身上有好多好多的灵药,叫他送去黑城救爹的命呢?”
笑弥勒叹了一声道:“可惜此刻找不到他?”
谷明道:“那我们也得找呀!”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造化高智,他和“土尔扈特”族的酋长准诃堤商量了一阵,“当当”两声锣响。
高智纵上一块大石,朗声道:“现在贼巢已破,我们可不能坐视妖邪漏网,牧民们分成十二队,请各位朋友帮忙,也分成十二批,领着他们扫荡进去,记着,遇有反抗的,格杀勿论。”
众侠闻言,窃窃私议了一阵,各自领着牧民而去,惟独那老侠朱家祺父女,和南宫玉燕、谷明等几个人没有走。
高智道:“老哥哥你……”
朱家祺道:“我要去救我的儿子!”
朱燕道:“爹!我跟你去。”
朱家祺哈哈笑道:“孩子,你看我老了么?……”
朱燕满含委屈道:“那么我……”
谷明是小孩心性,忙插口道:“燕姐姐,同我去找哥哥好吗?”
朱家祺道:“燕儿,你和他们去找谷鼎吧,不要替我担心。”
就这样,他们人又分开了,虽全都是朝贼巢奔去,只是路径不同而已。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怪的是无星无月,显得特别阴沉,尤其被惊起的寒鸦,发出一声干涩的嚣叫,令人感到有一种不祥的征兆。
朱家祺为了爱子,不惜千里奔驰,来到塞外,眼看爱子得救,却又中途失踪。
他们朱家数代以来都是单传,朱耀如果一死,朱家也就绝了香烟,何况那朱耀又事亲最孝,也难怪老侠为子而急疯了心啦!
他连翻过了两座山头,沿路上也碰上了不少的匪徒,但心念他们也是有父母儿女的人,杀了反而造孽,所以就避开了那些人,直向前飞奔而去。
昏暗中,到了一条小溪,忽的传来一阵呻吟之声。
朱家祺心中一动,暗忖:“莫不是耀儿受伤倒卧在地?不妨查看一番,天幸是耀儿的话,岂不省了一番跋涉。”
心念转处,就循声找去,走不数步,呻吟声越来越响了,拨开了水草看去。
就见溪边倒卧着一个人,乃是个破衣老者,浑身似被大火灼伤,形态狼狈已极。
老侠不由得恻隐心动,忙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转首打量了朱家祺一阵,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阴毒的冷笑,又呻吟了一声,道:“我是这神女尖山的一名更夫,被天雷轰山,火烫石砸,抛飞到这里的。”
老侠闻言,准知道那是小牛郎谷鼎所发的真火神雷,炸毁了赤霞洞天,并不是什么天雷轰山,他却装做惊愕的神色,道:“啊!有这等事呀?”
那人又呻吟道:“你是什么人呀?”
老侠朱家祺不防对方有诈,也就老实的道:“我姓朱,是来这里找一个人的,他叫朱耀,你老兄可认得他吗?”
那人闻言,沉思了一阵,道:“我认得的,听说他是洛阳人呢,被我们教主掳了来,可受了不少的罪呢!”
朱家祺一听说爱子受苦,忍不住老泪纵横,忙又问道:“你可知他现在哪里吗?”
那人道:“他原被我们教主放走了的,但在通过风雷洞时,又被扣下了,听说被囚在洞底呢?”
朱家祺闻知爱子有了下落,不由得心中大喜,忙又问道:“你快说,那风雷洞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从此沿溪一直正东,进入一个山谷,穿过风雷洞,就是格林河边,过河就是去黑城的大道。”
朱家祺问明了路,他是救子心切,更不考虑对方言语是否有诈,转身就飞跑了下去。
一个人在焦急当中,每每会乱了方寸。
追云叟朱家祺也是成名的老江湖了,竟会不考虑到对方的信口胡说,却信以为真,这就是乱了方寸之故。
那老人眼看着朱家祺走得远了,他忽的站起身来,哈哈笑道:“你们毁了我的赤霞洞天,我叫你们用血染红了风雷洞,才知我阴阳叟的厉害,哈哈!哎哟!”
原来这人是那阴阳叟,他用计骗走了朱家祺,得意的笑了,但笑声未竭,却又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实在他的伤势是真不轻,如不然,只怕朱家祺早已丧命多时了。
他呻吟了一声之后,又提足了一口气,一拐一拐的奔向了正面而去。
此时的朱家祺,只恨自己没长上一双翅膀,不能马上飞到那风雷洞。
半个时辰之后,朱家祺进了那道山谷,远远已看见了一个大岩洞,但却被一块巨型大石堵住了洞口。
朱家祺嗒然暗叹道:“看这块大石,少说也有三五千斤,以自己的功力,只怕再多上三五人,也难以移得动。”
正忖念间,忽听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灵猫似的,闪身到崖边暗处,伏了下来。
就在他刚一隐好身形,已看到从一个凹崖处,走过来两个人,手里提着风灯,直向洞门口走来。
转眼间,已到了洞口,其中一人先举高了风灯,向四下张望了一阵,然后拿手在洞顶上一撬,当啷一声,垂下来一个铁环。
另一个人上前一步,用手抓住铁环,猛的向下一拉。
“轰隆隆”的一阵响,那堵门大石立即移开,露出一个高约丈许的石门。
两人打开了洞门,方待入洞的瞬间,朱家祺已飞跃而出。
他左手一招“飞鹰搜蛇”,猛抓那提灯之人,右手一招“寒梅吐蕊”,骈指点向手拉铁环那人的“璇玑穴”,其势又快又狠。
哪知,这两人也是武林高手,只不过比起朱家祺来,稍差一筹而已。
他们骤然被袭,见对方出手如电,身法手法为生平所仅见,不觉心里一惊。
左边那人抖手甩掉了手中风灯,闪身让招,同时右脚飞起,反踢朱家祺的小腹。
右边那人却出掌挡架,顺势用了一招“五丁劈石”,斜切老侠手臂。
哪知追云叟朱家祺的武功却是高出他们一筹,一见两人同时反手还攻,冷哼了一声,不待对方招式用实,身形一挫,立从两人掌脚空隙间一滑而过。
两人一招扑空,方失神一呆,朱家祺手下何等迅捷,一探手抓住了左边那人的脖子,闪电般摔向石壁上去,当堂脑浆迸裂,连哼都未哼出来一声,已是一命呜呼了。
在这同时之间,右边那个人“命门穴”上挨了一脚,也是一样的进了鬼门关。
真不愧是成了名的江湖道,手下确是干净利落。
朱家祺不到两招,收拾了两个人,心中虽觉着松了一口气,但也不禁恻然,暗叹了一声道:“我二十年都没有伤过人了,但为了救耀儿,却顾不得什么破戒了。”一念方了,回头四下打量了一下,翻身就进了风雷洞。
洞中地势却是十分宽大,地下也平坦得很,隐闻一阵风雷之声,轰轰发发,有些惊人。
忽然转角处有人嚷道:“是来接班的吗?千万不可右转弯,否则就得被阴风卷入无底深潭中去。”
说话间,灯光一闪,走出来一人,乍见朱家祺的装束,方喊道一声:“有……”
朱家祺抖手打出去两枚钢丸,挟风直袭过去。
那人乍见眼前寒光一闪,下面的话可就喊不出来了,两粒钢丸一齐打中咽喉,咯的一声,翻身栽倒。
须知这精钢飞丸,乃是朱家祺当年成名江湖的暗器,和他那飞行的本领,被称为江湖双绝。
那守卫之人一倒地,朱家祺又暗叹了一声,遵照那人所说,见弯左转,继续向前走去。
风雷之声,越来越大了,但他所经之处,真个的是没有一点微风飘荡。
连转了有七八个曲折,迎面一道石壁阻路.,但在那石壁上,却插了有三四把火炬,映得全洞通明。
他正自无计可施,忽然一眼看到那壁上铁环,试着抓住一拉,“轰隆隆”一阵响,石壁竟自移动起来.,转眼间,现出一道六尺多高的门户来。
向里看去,见是一处地窖的入口,有石级直通下去。
在这时,朱家祺是望儿心切,巴不得一步冲了下去,他就没想,在这等紧要所在,怎么会没有人看守?……
他闪身进了石门,循着石级向下就跑,约莫下有二十多级的样子,又是一道石壁阻路。
在这一道石壁上,却凿出了几个碗口大小的圆孔,一望而知是通风穴口。
朱家祺见状大喜,一纵身攀了上去,双眼从穴口中往里一看……
只见微弱的油灯光影之下,有一团黑影倒卧在石地上,正是那玉面专诸朱耀。
朱家祺一看到了分别一年的爱子,情绪登时紧张起来,张口呼喊道:“耀儿!耀儿!为父救你来了……我可怜的孩子……”
他话未说完,喉头已被咽住,悲不成声了。
那卧在地上的朱耀,闻声惊醒,听出来是老父的声音,不由露出惊异的神情,凝目循声向那穴口中看去。
就见从那通风穴孔中,现出来半边苍老的面孔,须眉皆白,皱纹深陷。
“爹……”他狂喊了一声,急忙翻身爬起,飞身向穴口扑来。
“当啷啷”一阵铁链声响,他人纵到半途,立又反跌回去,原来在他的脚下,锁着一条铁链。
父子两人,凭着那个孔穴,四目相望,眼泪直流,无奈不能挨得近些。
朱耀忽的心中一动,忙道:“爹!你老人家快些走吧,这地方机关重重,小心中了暗算。”
朱家祺舐犊情深,哪将什么机关放在心上,闻言应道:“我千辛万苦来到塞外,为的什么,再说他们点鬼蜮伎俩,也难不倒老夫,快说,入口在什么地方?”
朱耀明知这地窖是轻易进不得的,哪肯告诉入口之处,只是悲声哀恳道:“爹!你不能进来的呀,不要为儿擅入虎口,快些走吧!”
他泪随声下,无奈老侠不听,父子连心哪顾得许多,双手一松,跃回原地,绕着石壁走去,边走边敲边喊道:“入口在哪里?入口在哪里?”
在这时,风雷洞外又来了一条黑影,他一见洞门已被打开,似乎微微一怔,身形一闪,就奔进洞来。
朱家祺顺着石壁走有四五丈远,果被他找到了地窖入口,但被一扇铁门关着。
他此际似已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顾什么危险,双掌附在那铁门上,连撼了几下,突的一挫腰,猛喝一声:“开!”
震天价一声大响,那铁门竟被他内力震开,纵身就朝地窖中窜了进去。
他忘了朱耀双足上是锁着一根铁链的,一纵到身边,从地上拉起来就向外跑。
正当他刚刚跑到出口,铁链也已拉尽,先是呛啷啷一声震响,身形被扯得猛的一顿,朱耀忍不住“哎呀”了一声痛叫。
就在这时,地窖顶上倏的一阵“轰轰”大震,宛如是有重物塌落一般。
经此一来,朱家祺神智顿清,慌不迭伏下身去,拉住铁链猛的一扯,倒是被他拉长了两尺。
方喘了一口气,猛见地窖顶上落下来一面千斤闸。
他本能的叫道一声:“不好!”拉起朱耀往外再窜。
哪知,就在他方一窜到门口,千斤闸已然压了下来,他慌不迭把头一歪,那闸正好压在他的肩膊上,宛如迅雷轰顶,又似泰山倒下,全身一震,当堂踣坐在地。
在这种情形中,他还没有忘了他那爱子朱耀,忙道:“耀儿!耀儿!快出去!快出去!”
朱耀怀着满腹悲痛焦急,但又不愿有拂老父的关爱,就慢慢的从夹缝中,爬了出去。
但也只是刚刚出了窖门,因锁链未除,再向前一寸都难能为力了。
此际,朱家祺的身体已被压成了弓形,而且体内也受了重伤。
他一见爱子脱了险,精神方一弛,就觉得更支持不住了。
“格勒勒”又是一声响,千斤闸突了落下数寸。
这时的追云叟朱家祺,已被压成了个胎儿一般,垂首及胸,眼看就要被压成肉饼了。
朱耀此际目睹老父惨状,他又欲救无力,一时间心痛如绞,悲愤难遏,扬声发出来一声声悲号:“天啦……爹……”
倏然人影一闪,有一条小人影冲进地窖来,乍见眼前情景,怔了一下。
扫目发现了地上有两段粗如手臂的铁柱,乃是方才被朱家祺震断了的铁门闩。
他立刻抓了过来,垫在那千斤闸下,跟着用手按底了朱家祺的肩膊,顺手往外一拉,脱开了千斤闸。
千斤闸一失去了阻力,轰的一声响,压了下来,那根铁门闩当堂被压陷入地。
朱耀仍在痛苦的悲号,但已然力竭声嘶了。
那人又伸手一拉他,发现了那锁住足胫的铁链,探左手斜着一划,红光微闪,呛的一声响,铁链已断,又轻轻的划开足胫上的铁环,道:“朱大哥,别鬼叫了,快走!”
朱耀神智已失,但还听得懂叫他走的意思,翻身爬起,发了疯一般,向外冲了出去。
原来这人乃是飞天牛郎谷鼎,他放走了朱耀,跟着就抱起地上的朱家祺,纵上石级,向外面窜去。
等他曲折转了几弯之后,方始长吁出一口气。
忽觉朱家祺在他怀中,头颅垂了下来,仔细看时,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朱家祺口里血如泉涌,喷得他的衣袖一片殷红,面容更苍白得可怕,气息如丝,已是奄奄待毙了。
小牛郎虽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但他总是个小孩儿家,一时间就手足失措了,忙问道:“朱伯伯,你觉得怎么样?……”
朱家祺翻了一翻眼,口里断续着道:“孩子,谢!谢你了……我……我不行啦……快……快……快放下我来……”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在这个当儿,谷鼎虽然知道朱家祺伤重难救,但在这危难关头,怎忍心丢下不管。
于是,连忙施展出内家闭穴手法,在他心窝上一按,暂时封闭住血门,一边仍然向洞外疾走。
沿途上血迹斑斑,遗尸累累,似乎每个转角处,都有两三名匪徒倒下,不用问,准知是朱耀下的手了。
远远已听到了喝骂呼叫之声,间或也有两声惨嗥传来。那是朱耀被围,正和贼人拼斗。
又转过两个弯,已看到了那风雷洞口。
但见洞外人影扑纵,喊叫声震,打得十分激烈。
牛郎谷鼎禁不住一阵阵热血沸腾,脚下一用力,人就朝洞外窜去。
正当他刚刚扑到洞门口,斜刺里忽然闪出来一人,冷喝了一声道:“小野种,你还想走吗?”
谷鼎扫目看去,见阻路之人,乃是个形状古怪的道士,颈长鹤立,面色惨白,双目发呆,乍一看,就和从棺材中扶起的死人差不多,面上毫无表情。
谷鼎此际无暇和他多说,夺路要紧,手中金钩剑一顺,清叱一声:“看剑!”
他左臂扶着朱家祺,右手剑一招“拨云见日”,“嗖”的一声,扫了出去。
小牛郎谷鼎的手下,已够相当的快了。
可是,那怪道人更快,蓦地人影一晃,人已随着剑风翻出去三四丈远,冷笑了一声,伸长脖子张口一喷,立有一股冷风疾射而至。
谷鼎一见怪道士翻退出去,正待抢路出洞,突觉冷风袭来,全身倏的一凛,手足似乎麻了一麻,不由大惊,赶忙一提丹田,暗舒吐纳,阳气运转,体内寒气尽消。
同时之间,灭绝神功真气,布满了全身,跟着身随剑走,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方才他没有闹清对方是什么来头,加以一心只在抢门而出险地,所以没有施展煞手,此际一觉着对方不凡,也就不敢大意了。
但见他一剑刺出,灭绝真气循剑而发,一条火热的气流,激撞而出,嘶嘶作响。
怪道士见状,迅快的抽出剑来,迎面封架上去。
灭绝神功本具有莫大的破坏力量,又有宝刃为助,但听“呛啷啷”一声响声过处,怪道士那柄剑已化成片片,飞洒出去,手上就只剩下一截剑柄了。
他尖锐的一声鬼叫,立把全身向后一弯,风一般滚退出去。
谷鼎一见对方身子曲蜷成个球状,像车轮滚动,也觉得骇疑,心忖:“这阴阳叟在哪里找到这么多奇人怪客,难怪他敢横行无忌了……”
那怪客滚到门口巨石处,身形一挺,已贴石站好。
谷鼎志在夺门,也不在追逼,挟起朱家祺就向外窜,但当他将挨近那大石的瞬间,修然眼前寒光一闪。
就见那道人五指箕张,抓了下来。
怪的是那道人的五指上,每一指套着寸宽的一柄小剑,寒光闪闪,冷气逼人。
谷鼎已然激上火来,哪管他这些,金钩剑一招迎风三展,但见霞光一闪,怪道人凄厉的一声惨叫,飞逃而去,五柄铁套指剑,一起坠落地上,血迹斑斑,还有五节半截手指。
一剑伤了怪道士,就势一顿足,纵出了风雷洞。
也就是身形方站好,“轰隆”一声巨响,巨石落下,已堵住了风雷洞口。
他不由得失声叫道:“好险!差一点就出不来了。”
洞外依然遗尸遍地,但却不见那朱耀的踪迹,心中方一怔,忽觉肋下的朱家祺,有了动静。
低头一看,只见他双目翻起,瞳孔渐散,口里鲜血直涌,不禁大惊,忙将他就地放下,喊道:“朱伯伯,朱伯伯!”
朱家祺鼻子微微掀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睛微转,呵呵了两声,总算挤出了一口气,道:“善……善待燕儿……”
说到此处,喉头汩的一响,头向下一垂,已噎了气。
谷鼎眼望着这已死去的老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有说不出的感慨与辛酸,双目发呆。
晨光熹微,荒山静寂,朱家祺的尸身,横枕黄土,小牛郎呆立如故,默然无声。
良久,良久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声呼唤。
“鼎哥哥……鼎哥哥……”
这声音好熟,他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仰天一声悲啸,算作了给对方的回答。
果然,不到一阵热茶的工夫,谷口处飞奔而来几人,正是朱燕、南宫玉燕、司徒平、杜小娟、丑尼无缘,和新由小寒山来的谷明。
几个人一到跟前,谷明是忙着向他哥哥讨药,朱燕一眼看到尸枕黄土的老父,哇的一声,扑了过去,伏尸痛哭起来。
她这一哭,真个哭得风云变色,方露面的太阳,又隐向了云间。
在几个人劝慰之下,小姑娘勉强止住了泪,一抬头就想起她那哥哥朱耀,忙问道:“我哥哥呢?”
谷鼎叹了一口气,道:“他追杀敌人去了……”
他一言未了,小姑娘玉斜剑出鞘,狠声道:“我去找哥哥去。”
谷鼎伸手拦住了她,道:“你这样一走,留下朱伯伯遗体怎么办?我看不如你们护老伯遗体去黑城,让我去追朱哥哥去怎么样……”
朱燕闻言悲从中来,又哭了。
就在这时,从谷口处又奔来了愣小子鲁杰和傻和尚无禅,他们已跑得热汗直流,张大着嘴喘气。
谷鼎眉头一皱,倏的掣出了金钩剑,等二傻到了跟前,突然厉声喝道:“傻小子,你认打认罚?”
这突来的一句话,不但愣小子鲁杰摸不着头,就是聋玉燕等人也莫名其妙。
鲁杰愣愣的道:“小……小师兄,我怎么啦!”
谷鼎神色凛然,冷喝道:“我叫你保护朱伯伯,你干什么去了?”
鲁杰闻言翻大起两只眼,转向无禅道:“傻……傻和尚,你……你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呢?”
无禅也怔怔的道:“我也不知道呀!小师兄说的,想必不会错吧!”
鲁杰摇了摇头道:“我是一点都不知道,那怎么办呢?”
谷鼎道:“要认打我一剑劈了你……”
鲁杰一缩脖子,道:“那不行,我还留着吃饭呢?”
谷鼎道:“那你就把朱伯伯遗体,背回黑城去?”
鲁杰嚷道:“背死人哪?……我不干!”
谷鼎扬剑在他面上一晃,喝道:“干不干?”
鲁杰被逼之下,哪敢说个不字,何况在他心中,小师兄一切都是对的,只好点头道:“好吧!不过得叫傻和尚帮我的忙。”
无禅忙摇着手道:“那不行,我不干。”
谷鼎道:“你不干,看我用火烧了你。”
几个小兄弟商量之下,砍到了几根野竹,编成一副担架,由二傻抬起,在司徒平等人守护下,赶赴黑城。
同时,他把身上所藏灵药革囊,一齐交给了谷明,眼看着众人走出谷去,他才暗叹了一声,动身去追朱耀。
玉面专诸朱耀眼见老父为救自己惨死千斤闸下,一股复仇的火焰,烧熔了他的心,失去了理智,满脑子想的都是:“报仇!报仇!”
于是,他发了疯般冲了出去,是见人就下煞手,完全不顾他自己的安全。
常言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他这一拼起命来,真不亚一头疯虎,可以说是挡者披靡。
从风雷洞出来,死在他手下的,足有一二十人,虽然他也受了伤,但却不感到一点儿疼,像一阵旋风,扫荡了一处之后,立又刮向了别处。
他没有个准方向,只是在山崖间乱跑乱窜,找人拼命,也不知他哪来的力量,他的功力也好像突然增加了数倍。
渐渐的,他走进一道深谷,谷中似乎别有洞天,丰草溪水,景物却比这神女尖山任何一处,都要清丽得多,无奈,他这时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欣赏。
忽然感到一阵烦渴难耐,就伏身溪边,捧了几口水,溪水凉沁心脾,喝过两口之后,神智渐觉清醒,同时也觉出来身上有点隐隐作疼。
查看之下,心头不禁一凛,原来浑身受伤有十几处之多,且都是入肉一寸之深,血已凝结,一阵寒风吹来,福得更是难忍。
“哎哟……”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响。
“什么人?”背后忽有人沉声喝了一声。
朱擢抬头看去,不由得心惊胆裂,大叫一声道:“你……你……”
原来那人乃是阴阳叟,他认出来是朱耀之后,桀桀一声怪笑道:“你是怎么逃出那风雷洞的,八成是朱家祺那老狗救的你,嘿嘿,你却又自己送上门来。”
朱耀闻言,老父惨死的景象,立又映现眼前,仇恨之火一涌而起,怒吼一声道:“老邪!你害得我好苦,朱大爷给你拼了。”
喝声中,纵身前挨,抡拳就打。
阴阳叟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想死还不容易……”
“𠻵……”他一言未了,蓦传来一阵牛群的叫声。
这一来,阴阳叟不由得魂惊胆落,他知道牛是谷鼎的卫队,牛群来了,谷鼎也就到了,他哪能不怕,也顾不得发威了,翻身就跑。
朱耀见阴阳叟惊得跑了,也不知是来了什么野兽,想必十分凶猛,如不然吓不跑那阴阳老邪,由不得就转头看去。
晨光熹微中,就见从一处峡口内,冲出来数以千计的牛群,所过之处,荆刺纷纷倒折,心惊之下,也只有夺命狂奔了。
牛群如同千军万马一般,万蹄扬尘,从后追来。
朱耀跑得慌忙,方翻上一处崖岭,蓦觉脚下一浮,一声不好未喊出口,人就直朝下滚去。
他这时却又顾不得那牛群了,眼前是救命要紧,幸而崖壁上长着不少葛藤矮树,坠到半途,就被枯藤挂住,吊了起来。
惊魂乍定,俯首下望,见是一条天然的石缝,曲折盘旋,两边山崖,也有着无数洞穴。
忽然一阵风过处,吹得树藤枝叶几闪,蓦见从岩隙间,透出一点火光来。
朱耀心中一动,暗忖:“难道这下面还住着有人?……”
心念动处,探一手拨开枯藤向下看去,里面现出一个老和尚的背影,石台上燃着油灯,不觉暗暗惊奇道:“荒山穷谷,何来人踪?这老僧如不是鬼物,也定是和自己命运一样,是被阴阳叟囚在这里的了?……”
他再凝神细看去,忽然那老僧转动了一下身子,“呛啷”一声响。
朱耀心中一动,证实了这老和尚乃是被囚在此,又念:“我何不进去问明来历,也许能救出他来?”
心念转处,就施展壁虎爬墙的功夫,慢慢向下溜去。
六七丈高下,眨眼间就落在崖底,放轻着脚步,找了过去,入眼是一条狭窄隧道,心知必是入口,就试探着往前走去。
蓦地脚下绊着一物,砸得脚尖生痛,低头一看,乃是把生满红锈的单刀,暗想:“这倒是个合手的家伙,能有兵刃在手,要比赤手空拳强些。”
弯腰捡了起来,略加拂拭,铁锈迎掌而落,竟是柄上好的利刃,于是,胆子就更壮了起来。
曲折的走了七八丈,隧道渐宽,暗淡的光影射出,前面就是刚刚窥见的石洞了。
那和尚长叹了一口气,似有着无限的寂寞,他缓缓站起身来,在洞中走动起来。
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脚下发出呛啷的金属响声,正是那锁在脚上的大铁链,粗如儿臂,一端锁在老者足上,一端穿过洞旁两根石笋。
朱耀细看老僧的衣服,已经相当的破败,足知已被禁有不少的时日了。
两人相距,只有两丈左右,一个细心的观察,一个在低头沉思,那和尚似乎没有发觉到有人进入石洞来。
就在这时,在朱耀背后一处崖穴里,闪出来一团巨大的白影,全身白毛如雪,体高五尺有余,圆睁双目,张开着一个血盆大口,原来是一只成了气候的大白熊。
这种白熊出产在北极寒地,前足特别长大,力大无穷,为塞北地区猛兽中的一霸。
朱耀不知身后来了猛兽,全心都注意到那老和尚身上,观察了一阵之后,轻轻的咳了一声。
那老僧闻声,果然转过身来,见是一个少年壮士,浑身血渍,神情微微一怔,但当他朝朱耀身后一看时,蓦然瞪大了眼,面色大变,如见鬼物般,竟自战懔起来。
朱耀见状,不由暗自纳罕,忙道:“老师父,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你的……”
他话未说完,老和尚惊呼一声道”“熊……熊……”
朱耀闻言方一怔,倏闻身后兽咻咻,准知身后来了猛兽,蓦地一矮身,手中刀一挺,顺势打了个旋转,又是一长身形,一刀就向那大熊胸腹间刺去。
“呜……”白熊仍立不动,怒吼了一声,张开前爪猛扑过来。
朱耀一翻腕,手中刀直扎了过去,“刹”的一声响,戳向了白熊的胸间。
哪知,这怪物身上的毛皮,坚越钢铁,骨若凝脂,刀刃扎上,滑不着体,反被它一爪拨出,使得朱耀手肘一震,几乎把刀撞脱。
还幸朱耀手下利落,就势手上一紧,向上一挑,刺伤了它的左肩,鲜血立即冒出。
那怪物浑如未觉,探右爪轻轻一抹,伸长舌舐了几下,凶目中冒出骇人的目光。
“呜”的一声狂哮,突然一张双爪,冲着刀影扑了过来。
朱耀人急智生,看见身旁有一处石隙,仅可容人,立刻闪身进入。
大白熊两爪扑到,一下攫在大石上,当堂抓裂下一大块,石屑纷坠。
大熊两扑未曾得手,更是激发了凶性,狂哮连声,猛力向石隙中挤进。
无奈,它的体躯太大了,仅仅挤进去三数步,便被穴口阻住不能前进,但是打算退出,也无能为力了。
石隙越往里进越窄狭,朱耀必须佝偻着身子,才能倒退入去,怪熊哪里能行?
怪熊被夹在石隙当中,进出不得,越发的急怒,便伸长两只钢爪,向石壁上乱抓,啸叫声凄厉骇人。
朱耀又退了两步之后,已到了尽头,眼看着石壁被怪熊抓得片片剥落,再近二尺就可抓到自己,不禁暗叫一声苦也!
惊惶中,一眼瞥见怪熊腹下,有一片巴掌大小的地方,没有长着茸毛,就知必是命门所在,矮着身躯,力贯右腕,从下扎出一刀。
白熊岁久通灵,一见朱耀掣刀扎来,似也知道那命门所在,挨不了一下,立刻蹲身缩爪,打算把刀拨开。
哪知,它身躯高大,已被石隙夹住,竟然动弹不得,空自急得怪啸连声,连一点法儿也没有。
“哧”的一声,朱耀手中刀往怪熊脐下一送,直贯胸腹。
“呼哇……”一声凄厉的狂叫,怪熊双爪齐齐陷进了石壁,巨口一张一合,连喘了几口大气,巨目一翻,全身软瘫,一命呜呼。
朱耀见怪物已死,就从它两腿之间,爬了出来。
这一来,朱耀可成了个大红人了,浑身上下连头脸发肤,都被熊血染成了通红。
那老僧望着朱耀的样儿,面上露出惊奇之色,口中连连宣着佛号:“阿弥陀佛……”
接着又感叹的道:“贫僧被这东西困在洞中半载,今天小施主杀了它,贫僧可望重见天日了。”
朱耀忙施礼问道:“老师父可否见赐法号?”
老和尚轻叹一声道:“说来惭愧,凭我苦行脚了心,竟被一个魔道老邪囚困了半年……”
他话未说完,朱耀连忙躬身施礼,道:“原来老前辈是名震江湖的湖海双异,晚辈失敬了。”
苦行脚了心大师哈哈狂笑道:“你别提那个了,湖海双异的这块招牌,算是被我给砸了,你是谁?”
朱耀恭谨垂手道:“晚辈朱耀。”
了心大师仰头想了一阵,道:“你是洛阳朱家祺的什么人?”
朱耀道:“那是先父!”
了心大师蓦地跳了起来,惊叫道:“什么?小朱他作古了么?”
朱耀刹时间热泪纵横,唏嘘着道:“他遇难在风雷洞中的千斤闸下。”
了心大师一听,不由暴怒非常,恶狠狠的道:“好你个老邪,竟这样的残毒,我今日脱困定不和你甘休。”
朱耀道:“这倒用不着老前辈费心,我谷叔叔和飞天牛郎,此际正在扫荡余孽,只怕阴阳叟早已伏诛了。”
了心闻言一怔,道:“怎么?穷小子也来了,那就好了,咱们也得快出去接应他们才对……”
他说着,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出洞,倏见朱耀俯首望着自己脚下,没有作声,蓦地醒悟自己双脚上的铁链未除,长叹了一声,颓丧的又坐了下来。
朱耀扫目看了看自己手中刀,突的而起,抡刀向铁链砍去。
“呛啷”一声,火光四溅,震得朱耀手腕生痛,看那铁链纹丝未动,自己的刀却卷了口,不由得嗒然若丧,站着发起呆来。
了心大师见状,忽然心中一动,忙道:“小施主不要气馁,不妨再试试看。”
朱耀摇头道:“我看试也没用,除非找得小牛郎来。”
了心大师道:“我在这半年之中,发现这洞中生有一种异草,正是我百求不遇的‘化铁草’,能化陷入肉内的箭镞茅头,不妨一试看是否有灵。”
他说着,走到壁间,采下了一片巴掌大的树叶,又用石臼弄烂,投在脚胫的铁环上。
朱耀始终静心的看着,约过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心又除去那草药,向朱耀道:“你再砍上一下看看?”
朱耀疑惑的抡剑砍去,方一触及,竟然应手剥落,如削朽木一般。
铁环削断,了心大师双足脱出,狂喜道:“我佛慈悲,又还我自由之身了,小子,谢谢你啦!走,找老邪报仇去。”
就在两人方一走出洞来,忽见不远处人影一闪而没。
了心和尚眼尖,早已看清楚了是那阴阳叟,突喝一声:“老邪休走!”飞身扑了过去。
无奈相距太远了,任他了心和尚身形再快,当追到崖顶上时,阴阳叟早已跑出去数十丈外了。
但见他手中托着一物,映目生光。
了心和尚凝神注视了一阵,倏的惊叫道:“玲珑白玉塔!”
朱耀吃惊的道:“你说是那武林异宝?刻有降魔十二式的玲珑白玉塔?”
了心和尚点头道:“我看着很像,快追上去看看。”
话音甫落,人已像驭风一般,飞驰而去。
朱耀却也不肯落后,纵身随后紧追,不过在他身形过处,却是一溜红影,原来他身上血迹把他整个人都染红了。
在这时,从一道山环转角处,忽然转出一队牧民来,他们一发现了阴阳叟,立刻万弩齐发,箭如飞蝗般,射向阴阳叟。
阴阳叟连看也不看,任由那箭矢射到身上,但立又被反震了回来,纷纷落地。
了心和尚和朱耀见状,当堂一怔,心忖:“他这是练的什么功夫?……”
就在他们一念未了,从那些牧人中,忽然窜出来几个劲装大汉,抡动手中兵刃,扑了上去。
阴阳叟哈哈一阵狂笑,大袖拂处,将那几个人的刀剑一卷,宛如摧枯拉朽一般,那些人满地飞滚,刀剑也都脱手飞到了半空。
突然又纵出来一人,朱耀认出来是铁手丧门华九林,他一顺手中丧门剑,横扫了过来。
阴阳叟身形一晃,人已闪到了他的身旁,倏的一探臂,一招“雾里捉蚊”,擒拿手猛的攫出,抓住了华九林向外一摔,喝道一声:“滚!”
华九林惊叫了一声,连人带剑倒在地上,一路滚到数丈之外,才停了下来。
阴阳叟仰天一声狂啸,声震山谷,身形纵处,飞驰而去。
华九林被摔得天旋地转,好久工夫才爬了起来。
在这时,了心大师和朱耀也赶到了,华九林一眼看到了朱耀,惊得叫了一声,人又倒在了地上,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了心和尚哈哈笑道:“铁手丧门华九林,你就这点胆量哪?……”
朱耀道:“华九叔,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朱耀呀?”
华九林一听,猛的一跃,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朱耀,道:“你是朱耀?孩子,苦了你啦!你爹呢?他来救你来了,看到没有?”
朱耀闻言,忍不住热泪又滚了下来,道:“我爹……他……他惨死在风雷洞中……”
华九林乍闻噩耗,惊得大眼一翻,抓住朱耀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呵呵了好几声,方喊出了一声:“老哥哥……”泪如泉涌般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远响起了一声声牛鸣。
华九林突的惊觉,忙止住了泪,道:“谷鼎那孩子的牛群来助阵了,我看阴阳叟老邪今天难逃公道。”
了心和尚诧异道:“怎么他能驭得了野牛群?”
华九林道:“要不他怎能被称为飞天牛郎呢?”
了心和尚道:“我和尚活了这把年纪,可没见过这样的事,走!咱们看看去。”
华九林也只是听说谷鼎能够驱使牛群,其实他也并没见过,闻言强忍着身上疼痛,率领着那些牧民,奔了下去。
就在他们刚刚爬上一道土岭,往下看去,就见那片谷地上,黑压压一片,真个是万蹄扬尘,从林隙中冲出来,数以千计的牛群,而且连沙漠霸王的犀牛,也有百数十只,混杂其间,难得的是,它们竟然互不侵犯。
众人无不感到希罕,了心和尚摇头道:“这真是天地间的一种奇事!”
朱耀忽然往前一指道:“看,那就是谷兄弟!”
大家向前看去,就见领头的一只大青牛上,端坐着一个少年童子,他雄赳赳气昂昂,宛如一位统率百万雄兵的上将军。
“𠻵……”那青牛突然叫了一声。
刹时间,响起一阵碎訇崩腾之声,震动山谷,尘土飞扬中,那千百只牛群,蓦地散了开来。
不一阵工夫,谷中又响起了一阵阵的悲号。
原来往对面山坡上,冲下来了有百十名匪徒,初时,他们以为牛不可惧,但一被围上之后,才知道牛要发起狂来,比虎还要厉害得多哩。
但见那些牛单凭着两只利角,迎着那帮匪徒猛冲硬挑,挨上一点,肘破肠流,尸骸被挑起七八尺高,抛向了身后,又向第二个目标冲去。
身后的牛群又到,也是一样的猛冲硬挑,甩抛飞起。
就这样不到几下,一个人就被挑成碎片了,那百十个匪徒被群牛围住,可说是连逃命的路都没有,只有任那些牛来为他们碎骨粉身。
就在这时,山头上忽然一声厉喝道:“小牛郎,你就这样残忍哪?”
谷鼎抬头看去,认出来是那阴阳叟,轻轻一拍牛头,道:“大青,快,咱们追上那老头儿去!”
“𠻵!”青牛长鸣了一声,拨开四蹄,飞追上那山头。
阴阳叟才惊觉自己这是弄巧成拙,到这步田地,不赶快逃命,怎么又管起闲事来了?
心念动处,迅疾转身亡命奔逃。
哪知,神牛脚程何等快速,正当他方跑下山地,神牛驮着谷鼎,已绕着山脚截了上来。
阴阳叟一看谷鼎临近,迎面喷出了一口丹田真气。
须知他这一口丹田真气,乃是救命的一记绝招,用毒蛇血渗和了神山特产“化铁草汁”,日不间断的饮了十年,以真气调和,一口喷出,不亚千百支毒箭,中上就得送命。
可是,小牛郎谷鼎身兼正邪两派盖世神功,更有麟角龙须在身,无殊是他这门魔功的克星。
他一口喷出之后,见对方人牛如同没事一般,不由大惊,跟着就连发数掌,卷起了地面尘土,掩蔽着对方视线,他乘机就抹转头飞逃而去。
谷鼎哪里肯舍,纵牛紧追,同时,在他身后又赶来了千百只牛群,掀天揭地,不弱于千军万马。
在这时,周围山顶上也出现了造化高智等人所率领的“土尔扈特”族人的牧民,他们是居高观战,一声声呐喊着助威:“阴阳老邪快纳命吧!我们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是逃不掉的。”
阴阳叟惶惶如丧家之犬,吓得他魂飞胆落,忽然想起一个救命之处来,乃是这神女尖山绝险之一——绝谷。
在这谷中,长日瘴气笼罩,两边山石直削,人马不能攀越。
最厉害的是这谷中生长着无数的芭蕉山藤,名叫食人藤,一经触动,立即展开巨叶和垂下的野藤,把人兽缠紧,如果别人上前救援,另一条野藤嗅到人体的气味,就会飞匝下来,确是险毒已极。
还有一宗险处,就是那横断谷中的小溪了,乃是居延海弱水的源头,鹅毛也不能浮起。
阴阳叟想到了这个地方,确实可以使他逃得一命,任有千军万马也闯不进来。
他心念动处,仗着自己地势熟,就一直奔向绝谷。
谷鼎仍是穷追不舍,驱赶着牛群,也追了上来,不过他却存有戒心,知道这神女尖山是个险峻之地,又经阴阳叟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步步陷阱,所以,就以那群凶猛的犀牛打头阵。
果然不出所料,当牛群方一冲进谷口,突然发出连声悲呜。
谷鼎闻声,小心的走过去看时,就见有二三十只大犀牛,被一种芭蕉山藤缠在地上,渐渐的皮消肉化,也就是一盏热茶的工夫,就变成一堆堆白骨了。
这一来,那些发了狂的牛,似乎知道厉害,一条条都扭回了头,望着谷鼎𠻵𠻵直叫。
谷鼎也实在不忍让那些牛去为自己牺牲,沉思有顷,轻拍了一下青牛的头顶,道:“大青,你带它们回去吧,在草原上等我。”
牛头连点之下,“𠻵……”发出了一声长鸣。
群牛随声应和,刹时间,万蹄飞扬,全都飞奔而去。
谷鼎眼望着牛群离去,再看看谷中那一堆堆白骨,心中一阵黯然,他真没听人说过,荒烟蔓草会这么厉害?……
正当他望着那堆堆白骨出神之际,那四面山顶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造化高智首先关心的问道:“牛儿,出了什么事?”
谷鼎闻声回头,见身后来了不少的人,还有继续在向这里来,他摇了摇头道:“看来咱们是无法捉住老邪了?”
高智不解的道:“那为什么?”
谷鼎向谷中一指道:“你看,这里的草都会吃掉几十只大牛,而且在转眼间肉化白骨!”
高智打量了一阵,看着也是纳罕。
丑哪吒接口道:“我猜这必是老邪弄的什么障眼法儿,打算吓住我们,他好从容逃命。”
高智道:“我当年亡命江湖之时,似听人说过在蛮荒地区,有一种吃人的植物,这恐怕就是那食人草吧!”
谷鼎道:“难道就没有制它的法儿么?”
高智缓缓的道:“我想用火攻总可以克制了吧!”
提起了火,谷鼎就想起那火烧赤霞洞天,用的那颗三昧真火弹,无奈连革囊都交给了谷明带去黑城了,眼前只有望藤兴叹了。
“瞎火神呢?”高智猛的喊出了一声。
远远的有人应道:“是谁找我瞎子?”
高智道:“无事不敢劳动尊神,快点来,该你露脸的事到啦!”
从牧民人马后面,应声纵出来瞎火神陶坤,大笑道:“这场居延海荡魔之战,风头全让小牛儿出尽了,还有我瞎子的份儿吗?”
笑弥勒插口笑道:“亏你瞎子还是人物,吃起后生晚辈的味儿了,羞也不羞呀?”
陶坤一翻那白多黑少的大眼,道:“谁说我吃味儿了?小牛儿替咱们中原武林露了脸,我瞎子脸上不光彩吗?”
高智插口道:“别斗了,干正事要紧,瞎子,你可有办法烧掉那些毒藤吗?”
陶坤打量了一眼,吃惊的道:“啊呀!那不是食人草吗?厉害着呢?任你有多高的武功,被缠上就完……”
高智不耐的道:“瞎子,你发的什么疯,谁问你这个了。”
陶坤笑道:“你不问就看我的好了。”
话声中,探囊抓出一把弹丸,足有十几粒之多,抖手打了出去,火光闪了几闪,跟着就是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起,散发开一蓬蓬黄烟,腥臭之味,迎风送至,逼得众人不禁向后纵退。
再看那些毒藤已被炸得寸断,一条条卷成了个团儿,滚向了崖边。
陶坤道:“好啦!咱们可以进去了,但且记不要靠近崖边。”
于是,以陶坤为首,大家鱼贯而行,就进了绝谷。
走有里许,眼前突然闪闪发光,那光线如烟似雾,令人视线迷眩,耳闻水声洪发,细看去乃是一道阔溪。
蓦地红影一闪,就见一人奔了过去,边跑边喊道:“这可找到山泉啦,我这一身如不洗去,怎样见人?”
又一人喊道:“小子,你要找死呀?那是弱水,下去不得……”
喊声未了,但听扑通一声,人已落水,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呼救之声。
人影闪处,又是一人扑了过去。
笑弥勒眼尖,一眼看出来是他师父苦行脚了心大师,忙喊道一声:“师父!”人也跟踪上去。
原来那落水的乃是朱耀,他因身上肮脏已极,不好意思见人,就跟在众人之后进了绝谷,一看到溪水,心中大喜,也没有问清楚,就飞奔过去。
了心大师赶到之际,见那朱耀已缓缓沉下水底,忙拉出束身软鞭,呼的一挺一卷,甩向溪中,喝道:“接实在了!”
朱耀也算上是一流的武技高手,无奈弱水难浮,使他力不从心,这一见了心大师鞭到,仓忙中一提气,探手抓住了鞭梢。
了心顺势一扯,慢慢的把他拉上岸来,谷鼎等人也在这时赶到了溪边,晶忙问道:“这溪水有毒吗?”
了心道:“毒并没有,不过这里是居延海弱水的源头,鹅毛不浮,任你水中功夫有多高,到这里却没有用。”
丑哪吒闻言,翻起一对母狗眼,歪着个小脑袋,凝神看着那阴沉的溪水,果然是深不可测,突向高智道:“老高啊,我不信和尚的话,咱们试试怎么样,看这溪流是否真的浮不起东西来?”
高智道:“还试什么,你没见朱耀沉下去吗?”
丑哪吒道:“我猜他一定是不会游水!”
高智笑道:“是否你要自己跳下去!”
丑哪吒连忙摇手道:“我呀?见水头晕,不如请江汉老儿下去一趟试试看。”
江汉人称西河龙神,水上功夫确是不含糊,不过这弱水乃鹅毛不浮,他也没有那份能耐,闻言插口向丑哪吒道:“丑鬼!你和我姓江的有什么仇,有这样挤兑人的吗?”
丑哪吒笑道:“老江别生气嘛,谁叫你是西河龙神呢?龙神有降不了水的?”
江汉道:“本神不管弱水这一宗,有本事你就自个儿下去试!”
丑哪吒道:“好!看我的吧!”
他这么一说,有几个人还真替他捏着一把汗,可又知道这小子的毛病,是越劝越僵,所以,大家的目光,一半看着他丑哪吒是如何下水,一半却看着牛郎谷鼎,希望他能出手拦一下。
可是谷鼎却看着丑哪吒微微发笑,既不动手,又不动口。
丑哪吒一见没有人拦他,就知道要糟,又见谷鼎望着他笑,心中一气,瞪眼道:“小牛儿!你笑什么?”
谷鼎笑道:“没有什么?我不笑就是啦!”
这一来,丑哪吒可没有办法了,只好慢慢的向溪边走,口中却咕噜着道:“他们这些人,好狠的心肠,竟然见死不救……”
“小狗!是谁要死了?”
丑哪吒闻声抬头,一看是苦行脚了心大师,心中不禁大喜,忙道:“是师伯呀!你老好哇?”
了心哼了一声,道:“你丑狗娃少和我贫嘴,我问你是谁要死了?”
丑哪吒双眉往下一塔拉,哭丧着脸道:“除了我还有谁?”
了心道:“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想起死呢?”
丑哪吒道:“是他们叫我跳下溪中试试,看看是否真个鹅毛不浮。”
了心笑道:“好哇!那你就赶快跳下去吧!”
丑哪吒一听,心说:“糟!这老秃驴也是个下井投石的人物?”
他何尝不知那弱水是真的鹅毛不浮,但他生成的是个臭硬货色,又专好耍笑个人,没料到这一回闹到了他自己头上了。
群雄见他这副样儿,只在心中发笑,要看他如何圆这个场……
就在这时,忽从对岸来了“嗤”的一响,了心大师高喊了一声:“有暗器,快躲!”
丑哪吒一翻身便向草丛中滚去,了心大师抡起手中软鞭,连扫带挡,“叮叮”几响,已把暗器打落,原是几粒铁弹子。
谷鼎在这时,也跃了上来,喝道:“老邪,你打弹子的功夫还不到家,还是赶快料理后事去吧!”
他这一声喝罢,就见对洋草丛中冒出了一人,正是那老邪阴阳叟,哈哈笑道:“好说,不过老夫还没有活够呢?”
谷鼎道:“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阴阳叟道:“只怕你难渡得这弱水恶溪?”
谷鼎笑道:“你可有把握阻得了我吗?”
阴阳叟道:“除非你能胁生双翅飞过来。”
谷鼎道:“那你就等着瞧吧!”
他话音甫落,倏的仰天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彻群山。
良久,良久,啸声方住,但那余音荡漾,仍绕山谷不绝,倏然之间,啸声消散了,万山恶谷中,显出一片死寂,但闻山风水流之声。
须知谷鼎身怀正邪两门绝传神功,内力何等充沛,这一声长啸,足可传达数里之遥。
群雄听到这一声长啸,闹不清小牛郎是什么作用,一个个凝视着他,神情茫然。
这当儿,突然由远方云天之上,现出了一团白影,如星丸下坠般,急驰而至。
“哇!”凌空传下一声长鸣。
谷鼎一见,狂喜的喊道:“小银,快下来,接我过去,咱们可以替大银报仇了。”
原来飞来的乃是那大鹏小银,它一听到小主人的呼唤,又是“哇哇”两声,已然夹翼下掠而至。
就在离地尚有两丈高了,谷鼎蓦地一躬身,探手抓住了一只铁爪。
小银鹏双翅突的一张,“哇!”的一声长鸣,立又振翼而起。
对岸的阴阳叟见状,不由暗暗叫苦,心知小牛郎只要一过来,自己在人鸟上下夹攻中,可说是了无生路。
心念动处,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抹头就跑。
他哪有大鹏鸟飞翔得快,往前飘窜不到数丈,突的一股劲风卷至,荡得他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紧急中,他用了一式“老鸦归巢”再度窜起。
回头一望,见谷鼎笑嘻嘻拦在前面,身旁立着那只大鹏鸟,正在剔毛梳翎,顾盼生姿。
阴阳叟睹状,早已心胆俱碎,强壮了一下胆,冷笑道:“小牛郎,仗着无知禽兽助阵,算不了你的能耐。”
谷鼎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决不用小银助阵,咱们拼个输赢如何?但是,你可不准打算跑,要是起意跑的话,我这小银就不容你了!”
阴阳叟这老邪,是出了名的滑,他衡量眼前情势,除了一拼之外,真个是别无生路了。
于是,慨然道:“好吧!我不见得就会输了给你?”
说话中,抬手一按腰,“呛”的一声响,亮出来一柄软剑,迎风嗡然响起一阵乐声。
这阴阳叟不愧被人称为老邪,连他手中的兵刃,也都带着邪味。
原来他这剑刃上,每隔一寸,都有一个指拇大的圆孔,抖动开来,可以发出一种引人入幻的邪声,不过在施展之时最耗内力,所以,老邪目前如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他是轻易不亮出来的。
阴阳叟一亮出邪剑来,抢占先机,扑了上来。
谷鼎一见老邪亮剑,倏闻一阵阵柔细的乐声传来,入耳感到浑身舒泰已极,心忖:“这是什么玩艺呀?”
心中虽感到讶异,手下丝毫不敢怠慢得,也一扬手中金钩剑举架相还。
邪声越来越柔细了,柔媚冶荡,充满着无限柔情。
隔岸观战的人,初时不知邪剑厉害,念头方转之间,立觉心旌摇曳,就知不好,忙不迭守护心神,连对方怎样个打法,也不敢看上一眼。
那拼斗中的两人,身法都快,眨眼间已走了十几个照面,可是,小牛郎仍然气定神闲,毫不为那邪声所动。
这一来,阴阳老邪可就沉不住气了,自己仗以为宝的邪剑,竟然惑不倒对方,斗武功更是不行了。
他哪知谷鼎身怀龙须麟角,是专门克邪制毒之物,就是那罗刹鬼王搬出来天魔大法,只怕也难困得住小牛郎。
“牛儿,加点劲,别忘了那武林异宝‘玲珑白玉塔’,就在老邪手中。”了心大师突的喊出了一声。
谷鼎闻言微微一怔,手中剑慢了一下。
阴阳叟何等滑溜,霍的腾身两丈。
他知道那“玲珑白玉塔”,是武林中人谁都垂涎的东西,小牛郎既经人指点,绝不会放过自己,就打主意开溜。
哪知,谷鼎可比他更滑,哈哈笑道:“老邪,你打算逃走哇,告诉你今生休想。”
话声中,陡的欺近,右手金钩剑快如电闪,刺向了阴阳叟的肩头。
老邪亦非等闲之辈,左脚一探,已滑开数尺,只听一声锐啸,邪剑翻腕削去。
两人这又一动上了手,眨眼间又是七八个照面,若论老邪的功夫,逊于谷鼎有限,无奈他胆怯情虚,所以功夫就显得不济了。
在这时,了心大师仗着他独步天下的轻功造诣,已然飞渡过溪来,哈哈笑道:“老邪你趁早弃剑就缚吧!今日你如想逃,那就叫作梦。”
阴阳叟一见了心大师也过了弱水,更是吓得心胆俱裂,心中一骇怕,更是手忙脚乱。
蓦然间谷鼎一声高喝:“着!”
金钩剑挟着劲风,直袭他五官面门。
吓得老邪撤剑暴退,但是堪堪躲开了剑身,却没有闪开了手中邪剑,“呛啷”一声,剑断两截。
这一招,把老邪吓得胆都破了,也不管小银鹏守候在侧,了心大师拦路在前,翻身就跑,竟自朝一处山崖上爬去。
“哇!”小银鹏突然一声高鸣,铁翅震处,地上激起了一股风柱,已然起飞空中,绕着那阴阳叟头顶打旋。
谷鼎却收剑笑道:“老邪,我让你跑上天去,也能把你抓回来……小银!先啄掉他那眼!”
“哇!”大鹏应了一声,双翅下来,铁喙伸处,阴阳叟发出了一声惨叫,两手拉住一条枯藤,人就吊在了崖上。
在这时,他心中毒念又生,探一手怀中取出白玉塔,悲啸一声道:“接住,还你们的白玉塔!”
须知那“玲珑白玉塔”,上面记的是武林二圣的绝学,谁不觊觎,闻声全都瞪大了眼。
但见阴阳叟扬手一扔,一团亮光晶莹,真的是那“玲珑白玉塔”,群雄禁不住发了一声喊。
可是,老邪狠毒就在此,他不扔远不扔近,偏偏朝那弱水恶溪中投去。
这一来,群雄阵容立乱,早有几个贪心较重的人,仗着通晓点水性,纵身跳下了恶溪。
也有人站在岸上高声呼喝着阻止,恶溪中立时又传出来声声惨叫。
吊在崖上的阴阳叟满面血污,却发出来一声声狂笑。
谷鼎实在气他不过,倏的一振腕,抖手扔出去金钩剑,但见一道电光冲起,一闪便到了老邪头上,头颅迎剑飞向半空,身躯也立时跌坠下来。
奇怪的是他那脑袋,在飞出去数丈之后,仍还哈哈笑出两声。
谷鼎在这时,身形纵起,已然又抓回来了金钩剑。
对岸群雄,闹声止了,跳下溪去抢宝的人,也随着玲珑白玉塔葬身溪底,一个个沉默不言,望着那阴沉的恶溪,发出来一声浩叹。
自崦嵫,绝谷中早被暮霭所笼罩,一行人慢慢的退出了绝谷。
又是阳光照临大地,黑城镇突然热闹起来,乃是酋长准诃堤为群雄备下的庆功宴,牧民们男男女女,都兴高采烈的载歌载舞。
但在酋长的府第中,却没有一个客人。
因为那些侠义道中的人,好像天生成是不能有片刻闲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牛郎谷鼎不知在什么时候,失踪了……
这一来,全都急形于色,哪还有心去赴庆功宴。
穷书生谷凤翔心中,似乎对这孩子有着很深的愧疚,正打算好好给他以爱抚,但他一声不响的走了。
苗玉茹更是急得都要发疯,早已不顾一切的奔向了草原。
莫莺儿带着南宫玉燕和司徒平等人,也离开了黑城镇。
最着急的是那甘青四十八寨郁雄飞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可以执掌圣旗的人物,却又让他走了。
只有朱耀和朱燕兄妹二人,为了护送老父遗体回乡,在没有发觉谷鼎失踪以前,就扶灵离开了黑城,所以尚不知道谷鼎的失踪。
大家一直忙了好多天,土尔扈特族人出动了上千的人和马,找遍了每个草原的角落,哪有小牛郎的影儿。
穷书生更是嗟叹连声,一行人怀着惆怅的心情,离开了草原。
“壮士血,英雄胆,功成身退,人去何处?……
天苍苍,野茫茫,江山依旧,不见牛郎……”
那是甘青四十八寨中,有绿林张良之称的柳元直,他有感而引吭高歌起来,而且唱着唱着,禁不住老泪纵横了。
司徒平突然向穷书生道:“谷师叔,我知道小师兄的下落!”
没等谷凤翔说话,丑哪吒先就嚷着喝叱道:“好小子,你在闹什么鬼呀,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司徒平道:“人家是刚刚想起来的呀!”
穷书生谷凤翔温声道:“孩子,快说,他去了什么地方了?”
司徒平道:“我猜他必是去了陕北道上那个冷僻的茅店……还有那座新坟……”
谷凤翔闻言,蓦地一击掌,道:“对,好孩子,不是你提起,我还真想不起来,我得快些赶去,迟了……”
他下边的话没有说完,人已撒开腿跑了下去。
起伏不平的岗岭,不似暮冬早春时候那样的荒凉了,四外都是绿油油的麦田,一阵风吹来,麦浪一直向远方滚去。
就在土岗下一个高亢的土阜上,那里有一座新坟,坟上已长满了青草。
在坟前静静的跪着一个人,他一声不响,跪了已有大半天了。
他正是牛郎谷鼎,在除了阴阳叟之后,就想到了这件事,要将扫尽妖氛的一点成就,献给他已逝去的母亲;第二件事,就是要回到圩头村,看那年老失子的义父刘老实。
“牛儿!我的孩子,可想死我了!”远远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鼎儿!鼎儿!你在哪里呀?”又是一个中气十足,清朗的声音。
谷鼎惊讶的站起身来,向左边一看,狂喜的喊道:“义父!义父!你怎么来的呀?”
又往右边一看,又嚷道:“爹!爹……”
他们父子见面了,大家是悲喜交集。
但有一位道装少妇,却悄悄的走了,在走出很远之后,方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又远瞭了一阵,幽幽发出一声长叹,展开身形,飞驰而去。
(全书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群,梦外2025年10月10日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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