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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古桧《飞天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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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梦外 于 2025-9-13 16:04 编辑

《飞天牛郎》
作者:古桧
简介:


第一章
  巫山脚下,青江河畔,错落间住着几十户人家。
  这个山村水乡,地名圩头,紧傍着巫山东北麓,村前溪流如带,沿村而流,水声潺潺,入耳清柔。
  仲秋季节,正是天凉未寒时,平畴绿野,水碧山青,夹岸绿柳成荫,日光映水翻鳞,倍增幽趣。
  傍晚时分,残照欲收之际,村舍中升起了炊烟袅袅,暝色昏黄间飞回来归鸦阵阵。
  “呜哩……呜……呜哩……”
  远处传来牧笛三四声,是牧牛童儿,赶牛回来了……
  就在这村舍中有个麦场,也是村童们唯一的运动场。
  村舍中的牧童,他们都聚在这打麦场上,捉迷藏、扑老虾、滚球、踢石头子儿……
  “哈……哈哈……”
  牧童的笑声,荡漾在四周,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呜哩……呜……”
  牧笛声传来,引起了贪玩中孩子们的注意,嘈杂的笑声停止了……
  一个头扎红头绳,名叫小三子的孩子,嚷道:“嘿!牛儿回来了。”
  “他回来有什么了不起?没爹没娘的野种!”
  答腔的是个名叫虎儿的孩子,他仗着父亲是这个小村的村董,素常就有点傲气凌人。
  他越是这样,就有许多孩子越看不惯。
  维护弱者,好像是人之天性,所以大家都和这个叫牛儿的孩子,玩得很好。
  小三子一听虎儿骂牛儿,就有些不平,抗声道:“虎儿你有什么了不起,牛儿就比你会玩,你只会欺负人。”
  虎儿闻言气哼哼的道:“小三子!我几时欺负你了,你说,说不出来可得小心我打烂你的头。”
  小三子看到虎儿这份凶劲,吓得他退后了两步,呆看着虎儿,畏怯的不敢说话。
  另一个叫柱子的孩子,理直气壮的大声道:“你上次在我小褂里,放了一条蜈蚣,吓得我要死,那就是欺负人。”
  群童立即响应,齐声喊道;“对!吓唬人就是欺负人。”
  虎儿强辩着道:“你们都是傻子,那蜈蚣已被我摘去钩爪的呀!那还会咬人……”
  小三子嗫嚅着,道:“那……那你吓唬我,就是欺负我……”
  虎儿道:“可是,牛儿也用蜈蚣吓过你们的呀!”
  一个叫狗儿的孩子插口道:“他和你不一样,牛儿把蜈蚣放在自己头上,是吓他自己……”
  这一提起牛儿玩蜈蚣,孩子们都有了兴致,就有的嚷道:“那真好玩,牛儿吓他自己,哈哈!哈哈……”
  原来有一次,牛儿也捉到了一只蜈蚣,摘去了钩爪,暗藏在袖子里,趁大家玩得正高兴时,他忽倒地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齐围了过去看时,就见他额头上爬着一条两三寸长的大蜈蚣。
  这还得了,被蜈蚣螫着是会毒死人的,大家都惊慌失措,同时也惊动了大人。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为他施救的当儿,他,牛儿,忽然破啼大笑起来,伸手抓起额头上的蜈蚣,一溜烟的跑走了。
  这件事,闹得他们笑了好几天,就是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情景,也忍不住哈哈又笑了起来。
  说笑之间,又传来几响笛声,跟着就见从柳荫深处,转出来一只老牛,牛背上斜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唇横短笛,“呜!呜哩……”走了过来。
  这小孩衣衫褴褛,半裸着上身,看出来肌肉生得很结实,脸色黄黄的,眼睛中闪着活泼的,清亮的光。
  他一看到了这一群小朋友,立时跳下牛背,让老牛自个儿踱回家去,他却参加了玩伴群中。
  小牛儿这一来,立时就起了风波,小三子先迎了上去,搬弄是非,点燃战火,喊道:“牛儿,你快来,他们都在骂你哩!”
  牛儿闻言,大眼睛一阵溜转,冷冷的道:“谁!我又不惹他,骂我干什么?”
  他在说着话,眼光就扫向了那叫虎儿的孩子。但他并不立时发作,慢慢的走了过去,一指那潺潺溪流,道:“嘿!谁有种敢下河去泅上一转?背后骂人,又算是什么种?”
  入秋的季节,虽然天凉未寒,但一早一晚,也都有些冷意,下水去当然是更凉啦!
  所以,群童没有一个答腔的,尤其那虎儿、龙儿两弟兄,更是掉头别顾,理也不理……
  牛儿存心生事,他猜知背后骂他的,除了虎儿、龙儿两弟兄,旁的没人,所以找的也是他们。
  一见人家不理,他倏的两眼一瞪,腮帮鼓得紧紧的,分明是已生了气,欺进两步,逼近了虎儿,道:“嘿!怎么?我跟你说话哩,听到没有呀?”
  虎儿他可知道牛儿的厉害,他们曾为老虎和牛谁厉害的问题,打过好几架了,结果老虎没有打过牛。
  他见牛儿气势汹汹的逼了上来,知道如不答腔的话,小牛儿就要动武,自己既打不过他,众同伴也不帮自己。
  于是转脸笑道:“牛儿!你怎么老找我呢?这么凉的天,下河去泡一阵,准得生病,咱们玩旁的不行吗?”
  牛儿笑道:“我瞧你这样就没种,只会背后骂人……”
  龙儿见他哥哥受辱,心中气愤不过,插口道:“你有种就下水去泅个样儿我们看!尽逼人家下水,又算是什么种?”
  牛儿闻言一瞪眼,道;“下去就下去,怕什么?”
  他说着话,连衣服鞋袜都未脱,小身子往下微微一蹲,猛的又长身,就朝河中心窜去。
  “呼隆”一声,水花溅起好高……
  是天寒的时候了,河水真个的寒冽刺骨。
  牛儿就有那么大的狠劲,他咬牙强忍着,仍然一个劲的喊道:“嘿!这水一点都不冷嘛!小龙!你可敢下来?”
  龙儿摇手笑道:“我呀!我才不那么傻呢!……”
  他一语未毕,倏觉脚下一紧,重心顿失,方哎呀的一声,人就朝河中栽下。
  “扑通”声响,水花四溅,跟着又是群童的惊呼声。
  原来牛儿借着和龙儿说话,冷不防扔起一把水草,缠住了他的小脚,用力一拉,就拖下了河水。
  虎儿见弟弟被人拖下了水,哪有不急的,喝骂道:“小野种,你怎么可以这样胡闹……”
  话没说完,蓦地眼前掠到一团黑影,“吧”的一声,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乃是一团臭泥。
  这一来群童大哗,有惊叫的,也有大笑的,嘈杂的声音荡漾在这打麦场上。
  “哇”的一声,是那龙儿大声的哭了。
  那龙儿素常虽也是个淘气的孩子,但他没有牛儿坚强,一落下水去被寒水一浸,登时面目变色,冷得他嘴唇都发了青,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来,落汤鸡样的浑身乱抖。
  牛儿也禁不住水寒刺骨,爬上了岸来,他一样也冷得难受,但仍硬撑着,小胸脯一挺,笑向龙儿道:“哭什么?真没种,亏你还叫龙呢?连水都怕……”
  虎儿在这群孩子中,算他最大,也最好惹事。
  他被牛儿一团臭泥,打得正冒火,一听弟弟龙儿又哭了,哪还忍得住,喝骂道:“也不知是谁没种,连个准姓都没有,你算什么种?”
  龙儿哽咽着骂道:“他是个野种……哽…哽……”
  立有几个和他们要好的村童,应和着喊道:“对!牛儿是个野种。”
  牛儿对于他自己的身世,也多少知道点,自己是刘老实收养的孩子,但是父母是谁,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一个叫狗儿的孩子,插口道:“我听我爹说过,牛儿是尼姑生的,尼姑生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牛儿早已气红了眼,紧握着两只小拳头,瞪着虎儿蓄势以待。
  小三子接口抗辩道:“尼姑生的才不是野种呢!是不是?柱子噢!”
  柱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尼姑、道士、和尚,但他是向着牛儿这一边的,忙道:“是的!尼姑生的不是野种。”
  “是野种!”对方起了反驳。
  “不是的。”柱子起了抗辩……
  一个战争发起之前,是必经过一番争执的,争执得不到合理的解决,继之而来的就是武力。
  孩子们虽不懂得战争,但他们的行动,却是与战争原理不谋而合。
  于是,在他们强烈的争执了一阵之后,战争爆发了。
  先是虎儿攘臂一挥,喊道:“咱们圩头村不要野种,把他赶出去。”
  接着有几个孩子们响应,道:“打死这个小野种,丢到山上喂狗去。”
  喊嚷着,一个个挽袖子抡拳扑了上去。
  牛儿这方面的几个孩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喊骂着迎击,刹时间,打麦场上战云匝地,杀气冲天。
  别瞧牛儿年纪小个儿也不大,他是能打也能挨,两只小拳头,铁锤也似的,砸上一下都不轻。
  开始,他以一敌三,力斗虎儿、龙儿、狗儿,一拳过去,就捣中了狗儿的鼻子。
  狗儿鼻头挨了一下,立觉奇痛奇酸,抬手一抹,鼻血喷涌而出,一见血,他害怕了,“哇”的一声,大声哭起来。
  众顽童见状,登起四散跑走,场中剩下了虎儿龙儿两弟兄,仍在和牛儿拼斗。
  “嘭”的一声,龙儿小肚子上挨了一脚,“哇”的一声,也哭了,并且在地上打滚撒泼。
  这一来,立即惊动了大人,先来的是狗儿他爹赖财,和他两个哥哥赖金、赖银。
  一见小狗儿流了血,满脸花红一片,先就慌了,赶过去一看,见是鼻血,并不碍事,但却气恨小牛儿太狠,立向他两个儿子道:“你们上,把那小野种结实的打一顿好了。”
  赖金赖银,都已是十三四岁的大孩子了,以他们去打一个八九岁的牛儿,当然是得心应手,何况加上一个正在拼斗中的虎儿,三打一,牛儿哪能敌得了。
  任他牛儿天生神力,才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又是以寡击众,身上已挨了好几下重的。
  可是,小牛儿并不怕,更激发了凶性,虎吼一声,双拳抡起,左冲右突,宛如一头小疯虎,发狂的狠斗下去。
  接着,又出来了虎儿他爹,村董吴新乾,人家都叫他无心肝,他也真的无心肝,旁的不说,就看着这四个孩子打架,三个大孩子打人家一个小幼童,他又是村董的身份,最低限度也得喝住他们,问一问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但他不闻不问,反而倒背着两只手,看起热闹来了。
  “牛儿,你怎么又和人家打起架来了,让哥哥们打几下出出气,可不准你还手。”
  喊声中,气急败坏的跑来了一个老头儿。
  他就是刘老实,牛儿的义父,打从牛儿满月那天起,收养过来,养到了这么大,虽然不是亲生,但他无儿无女,视牛儿比亲生还疼爱。
  他是人如其名,真的老实,遇事宁可自己吃亏。
  眼看着,三个大孩子围打一个小牛儿,他是痛在心里,狠在嘴上,一个劲的还喊着,不让牛儿还手。
  牛儿一听见他义父来了,他竟是十分的听话,真的不动手了,任由赖金、赖银和虎儿三人打个够。
  人越聚越多了,圩头村的人,差不多全都出来了,瞪眼看着小牛儿挨打,就没有一个人去喝止住他们。
  村南头的张老大,实在看不过去了,方上前走了两步,吴新乾喝道:“张老大,你要干什么?”
  张老大闻声停下了脚步,轻叹了一口气,退了回来。
  吴新乾扫了众人一眼,转向刘老实道:“刘老实,你真有福气,捡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他既然有胆量打架,就让他们打去,我们做大人的,又何必去管小孩子的事,你说对吗?”
  刘老实诺诺连声,他哪敢说个不对。
  在这时,牛儿因为他义父吩咐不准还手,就成了挨死打的态势,在拳脚交加之下,已被打得口鼻流血了。
  但他就有那股狠劲,一声不哼,硬挺着挨打。
  刘老实心中,痛如刀绞眼看着儿子挨打,既不敢上前劝解,更不敢开腔招呼。
  在场的人,有不少的人看不过去,可是,敢怒而不敢言,谁也不敢出头。
  情形越来越糟,牛儿越来也越支持不住了,已然被打得倒在地上,无情的拳脚,仍然不稍松。
  才八九岁的孩子,再硬的也经不起这顿打,何况又是不还手,挨死打呢!实在也怪他自己太淘气了。
  忽然起了一阵大风,从西山头上升起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方露面的新月。
  风势来得突然,那片乌云也升起的奇怪,刹那间,黑暗罩住了这片打麦场。
  “哇!哇!”天边响起了两声怪叫。
  村民们对这怪叫的声音,并不陌生,闻声都被吓破了胆、知道是半年前所发现的怪鸟,可能是为报仇而来,哪个还管小童们打架的事,发一声喊,各自四散逃走。
  方才嘈杂的打麦场,刹时间,沉寂如死。
  但却有两人没有逃走,那是良善懦弱的刘老实,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牛儿。
  风住了,乌云也不见了,但在二人身边,却立着一只怪鸟。
  乍看之下,刘老实几乎吓昏了过去。
  因为那怪鸟形相十分怪异,似鹰非鹰,一身银灰色的羽毛,由头至尾,生着一条钢刺一样的长翎,脚爪大如蒲扇,双翼伸张,少说也有两丈多宽。
  再定神仔细打量,他不但不怕,反而高兴了,他想起了这鸟的来历,自己曾救过它,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正是春二三月艳阳天的季节。
  一日,村民们结队入山打猎,忽然间起了一阵怪风,仰望上空,见是一片灰云飞到,竟然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鸟,掠空而过。
  那鸟大得出奇,在它掠过的当儿,地上日光,都被遮了一大片,草木也全被它两翼风力,扇得呼呼乱响,起伏如潮。
  这一支狩猎的队伍,本是由村董吴新乾领着来的。
  因为吴新乾当年曾在西陵峡阎王堡,干过几年喽兵头目,手底下也有两手功夫,寻常三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于是,他就成了圩头村的人物,这一支狩猎队的队长。
  他一看到这只怪鸟凌空掠过,就向众人道:“这样大的怪鸟,我吴新乾跑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从来未见过,看它那神气,就是一只水牛,也会被它抓去,日后咱们再入山打猎,可得防着点。”
  一人接口道:“吴大哥,你这话是白说,咱们防得了吗?”
  另一人道:“干脆趁这个时候,干掉了它,省得日后相遇,被它伤害。”
  刘老实在数年前,收养牛儿时,在巫山白云庵,曾见过这怪鸟一次,只是那时所见是两只,匆匆-瞥,也没有看得清楚。
  今日再见到这怪鸟,心中一动,就想起了白云庵那两只鸟来,忙拦住众人道:“何必无事生事呢,我想那怪鸟既然长得那么大,必然通灵,咱们不去招惹它,它是不会来犯我们的。”
  吴新乾接口笑道:“刘老实,我就看不惯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没出息到家啦!难怪你这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你想,谁家的姑娘会嫁给你这窝囊废,也只有捡个野生小子,来替你接烟火啦!”
  刘老实没有阻住众人,反被讥笑了一阵,也就不说话了。
  在这时,那怪鸟又由侧面飞来,离地不甚高,威势却越发惊人。
  但见它凌空下掠,轻鼓双翼,似风卷,山石滚下崖,石落崖地,哗啦啦,连声巨响,有若山崩地裂。
  众人在吴新乾指挥下,各借崖穴隐身聚精会神,准备下手。
  怪鸟本是巫山白云庵大慈神尼坐下神禽,素常是不轻离白云庵一步的。
  最近两年来,它们似乎有了一种不安的现象,时常都想凌空飞翔一阵,又值神尼闭关,没有了管头,就更活动了。
  初时,也只是在西南山一带飞游,后来在无意间,发现了牛儿。
  人鸟之间,似乎前生有缘,牛儿并不因怪鸟生相凶恶而害怕,而怪鸟见了牛儿,竟是十分驯服。
  从此以后,怪鸟也就常在东山麓出现,牛儿就把自己的牛赶来这里,放开去吃青草,他却去和怪鸟玩,人鸟相处甚得。
  所以牛儿回家的时候,也较其他的村童晚上一个时辰。
  此际怪鸟本是飞翔着在找牛儿,没料到暗中有人对它施毒手。
  就在它庞大的身躯方一掠下,那队狩猎的村民们,突然发难,各用鸟枪向上打去。
  轰然一声大响过处,怪鸟竟被击中。
  “哇哇”两声惨叫,跌下地来。
  怪鸟落处,恰是一堆乱石,和一些高可及人的矮树丰草。
  它身负重伤,“哇哇”连声惨叫,暴怒的向地上乱扒乱扑,几尺方圆的山石,被她一爪搭下,立即粉碎,许多小树,也被折断,有的竟被连根拔起。
  偌大的一片山坡,不到片刻工夫,被那怪鸟弄得石碎沙飞,草木无存,威势端的是惊人。
  就这样,那怪鸟在山坡上,起落翻腾有大半个时辰,“哇”的一声长鸣,方才怒啸飞去。
  看样子伤得不轻,起飞时似极困难,连着扑腾起落有八九次,方始飞起。
  几声哀鸣过处,穿入半峰云层之中,便自不见。
  众村民在那怪鸟发威之时,见被它抓起来的碎石,暴雨样的四下飞溅,如不是有崖穴遮蔽,差一点就被击中。
  没一个人没被那威势吓得胆颤心惊,唯恐被怪鸟发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一直等到那怪鸟走了,方始如释重负般,爬出崖穴来,不约而同的,吁出了一口大气。
  刘老实的心中,却在为那怪鸟担着心,生怕那怪鸟就此因伤死去,而另一只怪鸟来到村中报复。
  哪知,从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怪鸟的生死自是不知,但也没有发现另一只怪鸟。
  村中的人,仍有余悸在心,打猎不敢深入山中,只在周遭猎些野兔、野雉之类。
  只有牛儿,每天仍将牛赶到山脚下去等,但却再也见不到鸟儿的影子了。
  但他仍然每天的等,企图有一天会再见到鸟儿。
  几个月过去了,牛儿的心并不死。
  哪知,就在这一天,他一回来就遇上了麻烦,打了一场好的,也挨了一顿狠的。
  微睁两眼,一下就看到了那怪鸟,也顾不得身上疼痛,翻身扑了过去,抱住鸟儿的长脖子,喘着气道:“鸟儿!鸟儿,这么久你跑到哪里去了嘛?”
  刘老实也含着泪道:“鸟菩萨!你看这孩子被人家打得多可怜。”
  “哇哇”两声,鸟头啄了一下刘老实的衣袖,又偏头在牛儿身上揉了揉,探爪一把抓住牛儿腰带,又是一声长鸣,振翅而起,转眼间已穿入云中。
  这一来可急坏了刘老实,抢天呼地,大哭大叫,道:“牛儿……牛儿……鸟菩萨你不能带他走呀!”
  任他哭得死去活来,怪鸟和牛儿早已没了踪影,就是那些邻里们,也没人敢出来看一下。
  这也难怪,村民们都被怪鸟吓破了胆,再听刘老实这一大哭号叫,以为必是怪鸟在吃人,更不敢出来了。
  刘老实年老无子,牛儿虽不是他亲生,但由他扶养了这么大,可也不易,眼看着挨打,已是够心痛的了,这又被怪鸟攫去,更是痛不欲生了。
  圩头村自从失去了牛儿,牧童群中也失去了活力,任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在他们心底深处,仍然怀念着那个淘气的孩子。
  回黄转绿,又是春回大地了。
  是早晨炊烟方起的时候,村上的人,全都聚在打麦场上闲聊,商量着今日打猎的方向。
  忽然间呼呼风响,眼前日光立暗,上空又飞来年前所遇的怪鸟,掠空而至。
  各人不禁大惊,以为是报复来的,只须它铁翼轻卷,本村房屋,立即被它夷为平地。
  到了这个地步,只有实行先下手为强,用火枪打死它,为本村除去未来的大患。
  大家主意一定,互相打个招呼,个个准备火枪镖箭,,看到怪鸟扑到,一声吆喝,便把火枪点燃。
  “轰”然一声大震,火热的铅沙子,满空飞舞,其余的人,也是缥箭齐发。
  须知这些火枪枪筒,均经特制,火力极强,塞满铅子,一轰而出。
  那怪鸟虽极灵警,无奈火枪的威力太大,何况又是几十支枪齐发。
  就在轰然响处,已被打中,伤势较上次更重,头尾脚爪,也各自中了几支毒箭。
  众村民见打中了怪鸟,提防它像上次一样,飞落下来,乱扑乱抓,纷纷都跳下河中,泅得远远的观看动静,妇女小孩,更是紧闭房门,躲在屋中,提心吊胆,恐怕怪鸟扑来,一个也休想活命。
  可是,那怪鸟吃了苦头之下,并不飞落,哀鸣声中,双翼微侧,便向山顶飞去。
  一直过了大半天,不见动静,有几个胆大的人,才试着回来探看,但见村前村后,到处都洒有血渍,才招呼众人回来。
  经过了这一场人鸟战争,圩头村所有的十几支火枪中,倒有五六支,因火力太猛,枪筒烧坏,不能再用。
  好在以情形判断,怪鸟是死多活少,才算稍微安心。
  可是,那只是一种猜想,谁也没办法证明那怪鸟已死,耽心着它会再来报仇……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两日,祸事终于来了。
  怪鸟终于又飞临到圩头村,展动两只铁翼,掀房倒屋,抓毙牛羊。
  他们仔细的看去,认出来不是原来的那只鸟,因为它没有那只鸟体躯大,而且也比那只鸟凶猛得多,更较那只鸟灵慧。
  圩头村中的鸟枪火筒失去了效力,因为它已得到了原先那只鸟的经验,任从村中防御设置怎样严密,火力怎样的强法,伤它却是不易了。
  怪鸟一次又一次的侵犯圩头村,闹得村民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戒备,如临大敌。
  恰在这时,村中突然来了一人,是个折扇儒巾的书生。
  他在刘老实导引下,去见村董吴新乾。
  那时民间最重读书人,任他吴新乾那样一个嚣张的人,但在看到那儒生时,心中不由一怔。
  他虽不敢开罪那儒生,却向那刘老实瞪起了眼,冷冷的道:“刘老实,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找你,你倒找上我的头上了,请个读书人来,就能降住我吗?”
  刘老实嗫嚅着道:“吴……吴大爷,是他要我带他来的呀?”
  吴新乾倏的一瞪眼,道:“我不管你这些,只问你和那怪鸟什么交情?”
  刘老实道:“它是鸟,我是人,鸟和人怎么会有交情呢?吴……吴大爷别说笑话了。”
  吴新乾冷笑了一声,道:“说笑话?哼!谁和你说笑话!第一次我们在收拾那东西时,是你拦着,要不早被我们打死了。”
  刘老实道:“我只是一念善心,但并没有拦住呀!”
  吴新乾更是生气,怒冲冲的道:“你一念善心,难道我是恶心,我问你,最近那怪鸟连着来了多少次,全村的房屋都被掀了,怎么你的却是好好的呢,你说!”
  刘老实道:“大爷,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哼!”
  吴新乾冷哼了一声,道:“我这就叫你知道!”
  他说着,立时就向身后招呼道:“赖二,去把刘老实给吊起来。”
  吴新乾当年在西陵峡干过几天喽兵头目,回到这个小山村中,自以为就是“霸王”了,也就结纳了不少狐群狗党,作威作福起来。
  赖二就是赖财,他目今已成了吴新乾的得力助手,狐假虎威的横行乡里。
  这时一听招呼,如奉纶音圣旨,应了一声,跨步攮臂,就向刘老实扑去。
  那书生见这吴新乾态度如此无礼,心中不悦,心忖道:“看他们这样的蛮横,即可知平日的为祸乡里了,如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就真的会头顶破天,脚踩塌地了。”
  于是,轻喝一声,道:“你们给我住手!”
  赖财的眼中,哪将一个书生看得起,他闻言捨了刘老实,转身扑向了那书生,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老爷们的事,连你也得吊起来。”
  他人扑到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那书生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下,就用手中折扇,往外轻轻一点,正碰到那赖财的右掌心。
  这一来,赖财这小子吃上了苦头,杀猪般的怪叫一声,直如一掌拍在一枚大针上似的,抖动着右手,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由于他这一声喊,立时惊动了几个人,从大门外一拥进来了三四个壮汉,发一声喊,就向那书生扑来。
  那书生微微一笑,探手就身旁矮树上,摘下几片绿叶,抖手打去。
  这是内家上乘功夫,“飞花摘叶”,别小看那几片轻飘飘的树叶,在他贯注内劲打出去,不亚于飞刀铁弹。
  那四个人方一扑进来大门,立被打中,一个个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后面的人,因为前面挡住路,叫一声道:“怎么不进去了,快让开点路来。”
  说着,就想用手去推那前面的人。
  吴新乾却就急了,他先是惊呼了一声,跟着喝道:“不要动他们,他们被打了穴道啦!”
  那书生见这吴新乾懂得倒是不少,会看出来是被打中了穴道,其人必在江湖上混过,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路道。
  心念动处,就打主意要惩戒他一番,便指着他道:“吴新乾,我早就听人传说你是个无心肝,随便的肆虐乡里,受你害的人一定不少。”
  他说着,走近门口,先解开那被点中穴道的四个人,并且夺过来一柄斧头,再又指着那些人训斥道:“你们都是些安善良民,为什么不好好的去做自己的营生,却和这些地痞流氓鬼混,就凭你们这般笨虫,简直是找死。”
  他在说着话,左手提斧,右掌直切,宛如切豆腐似的,将一柄纯钢打造的大斧,劈得一小块一小块的。
  圩头村的人,连同那吴新乾在内,几曾见过这样惊人的功夫,早已吓得胆裂魂飞。
  门口处的人,越聚越多,但并未尽都是来给吴新乾助威来的,他们共同的目的,是来看热闹,是来看吴新乾遭报的热闹。
  那书生扫了那些人一眼,转向吴新乾道:“今天你要得到应该的惩戒,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动手?”
  平日威风不可一世的吴新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点挂不住,怒喝道:“小畜生,你别以为你练过几天功夫,吴大爷并不好欺负!”
  喝声中,探手抓向了书生的左肩。
  书生冷哼了一声,左肩微沉,一翻手上扬,吧的一声清脆作响。
  打得那吴新乾半个脸,火辣辣生疼。
  吴新乾更是急怒,虎吼一声,掌起处,“双风贯耳”,击打书生双太阳穴。
  书生闪身让过,双足突发,扫踏吴新乾腿弯。
  这一来,吴新乾更好看了,双腿一麻,身不由己就跪了下去。
  书生笑向刘老实道:“脱下你的鞋子来。”
  刘老实不敢违背,脱下了左脚的,正要再脱右脚时,书生笑止道:“不用了,一只就够,去,用鞋底下狠劲,抽那无心肝五个嘴巴子!”
  刘老实嗫嚅道:“老爷!他是村董哪!”
  书生倏的一瞪眼,有一股煞气慑人,道:“你要死要活?快去!”
  刘老实吓得浑身直打颤,连连道:“我去!我去!”
  他说着,走向吴新乾眼前,连连作揖,道:“吴大爷!你不会怪罪我刘老实吧?我不打,这位老爷就要我的老命,反正不是真打,你就忍……”
  “少啰嗦!快打,只要我看出你卖人情不用力,我就先扯掉你一只耳朵!”
  刘老实还真怕扯去一只耳朵,那样子怎能见人?可得挥起右臂,结结实实的抽了吴新乾五个嘴巴子。
  其实这刘老实早就恨不过吴新乾,这一来,正好藉口被逼不过,出一出平日闷在肚子里的闷气。
  于是抡开那黏满污泥牛屎的薄底鞋来,打起嘴巴,清脆响亮,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五下嘴巴,刘老实还真解不了恨,暗中直盼那书生再下令,在吴新乾左边脸上,照样再打五下,那样就对称,不偏不重了。
  嘴巴打完,那书生才向众人说明了来意。
  原来他是到一个地方去探望一个人,路经这里,听说有巨鸟为患,打算去收伏那怪鸟,为民除害。
  村人听说这书生是为除害而来,且又眼见人家那样好本事,那个不高兴,齐声欢呼不已。
  还有几位年老的人,一直的默念“阿弥陀佛”,说这书生一定是二郎神下凡,变化成书生来除妖降魔呢!
  书生向众村民说明来意之后,又问明了来往的道路,出了圩头村,独个儿找上了山去。
  这东北山麓,乃是由巫山十二峰连亘而下的一片悬崖绝壁,险峻非常。
  崖后是一座孤零零的高峰,拔地直起,上下陡峭如溜,石缝隙里,稀落落生着一些草树。
  那书生打量了一阵,见峰顶直入云霄,别说上升,连存身立脚也不能够。
  看样子,怪鸟必是筑巢峰上。
  心忖:“闻说怪鸟凶猛高大,如见生人飞扑下来,自己虽有一身功夫,但是也难抵挡。……”
  他念头连转,沉思有顷,剑眉倏的一扬,似乎已定了上峰的决心。
  就见他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就扑向了崖壁,手足并用,向上窜纵。
  一口气,纵上去有二三十丈,找到了一处凹隙的地方,稍微一喘气,继续又上。
  就这样连窜带纵,五六十丈的高峰,不到半个时辰,人已穿出云层之上,入耳但听天风浩浩,别无动静。
  人立高峰上,仰望云海浩瀚,不由得豪气冲霄。
  他本来想长啸一声,以舒胸怀,但怕惊动了那怪鸟,招致麻烦,多费手脚,没有啸出声来。
  略一浏览,就暗自戒备着,打从进峰顶一段斜地处,绕了上去。
  等他掩上了峰顶,见这上面,乃是个三四亩大小的一个石坪,前半边向外突出,直插到底。
  左侧内凹,怪石如林,右侧除了一段斜坡外,全是壁立如峭。
  迎面是一座断崖,崖下有一石洞,高可五六丈。
  那崖壁因受风雨侵蚀,好些地方,都已风化脱落,现出来嵌空玲珑的大小洞穴,日光穿洞射入,照得洞中甚是明亮。
  除此之外,整个峰顶都可说是景物荒凉。
  那书生运目四下里仔细打量,并不见有丝毫怪鸟的征兆。
  他微一沉思,便由乱石丛中越过,走向洞口。
  身立洞口,再细观察,看出来这石洞深壑无比,下与峰腹相连,峰底必然另有出路,只不知通向何处。
  正寻思间,陡见一片白色光影闪动,不禁吓了一跳。
  凝神看去,见这洞中十分宽大,靠右沿壁下面,铺着有两尺多深的茅草,上面毛茸茸的,蹲着一只怪鸟。
  那怪鸟本是头斜向内,尾上翎毛临风摇曳,两翼微张,半搭地上,看去越加显得骇人。
  “哇……哇……”
  怪鸟发现了人,突然偏头回顾,以为不利于它,哀鸣了两声。
  书生闻言倏吃一惊,他也以为怪鸟必有所行动,翻手抽出来长剑,横于胸前,以防不测。
  怪鸟就只哀鸣了两声,毫无动静。
  他方想走上前去,一剑劈落……
  “哇……哇……”
  那怪鸟又是两声长鸣,并且鸣声悲颤,毫不猛厉。
  书生心中一动,又见怪鸟目注自己,状颇萎顿,身形未转,动作滞呆,鸣声无力,分明是临死哀鸣,不禁产生了怜悯之念。
  心中暗忖道:“看这怪鸟情形,必定万分苦痛……”
  一念未已,忽见山石上面,放着几堆山果,还有黄精、首乌、野果一类的东西,并有鸟爪啄食之痕……
  洞角处,有一堆干材余烬,还有一件小孩儿的衣服。
  看这样情形,分明是人鸟同居,以此为粮。
  至于村人所说,怪鸟攫食幼童的事,不会是真的了。因为,看那存粮,人鸟必是素食,岂能吃人?……
  他一边戒备着,一边思索着,心也早已软了下去,终止了他杀鸟为世除害的念头。
  “哇……哇……”
  怪鸟又悲鸣了两声,且把鸟头伸出,注视他手中长剑,更将鸟头乱点,复又作势向地上撞去。
  那书生看出来这鸟十分灵慧,它知道其身受重伤,苦痛难忍,意欲求死。
  书生并不依它,且厉声喝问道:“你这畜牲,是和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说也奇怪,怪鸟居然懂得人言,把头连点。
  书生见鸟通灵,就连作了几个手式,一边比划,一边探询,概略的也问出了个所以然。
  怪鸟果真是痛苦求死,和他同居之人,也正是村中攫来的刘老实之义子,小牛儿。
  书生问清楚了之后,微笑了一下,把剑还鞘,笑道:“我以为你这样的高大猛恶,必定伤人,不料你竟如此善良,我身边正好带有治疗灵药,可以替你救治……“
  怪鸟竟然完全听懂,感动得流下几滴鸟泪来,把长颈往前一伸。
  “哇……哇……”
  一阵颤声悲鸣,大有表示亲热之意。
  书生看出来怪鸟没有恶念,走近前去,用手抚弄看鸟颈上的柔毛,并将身边灵药取出,放入鸟嘴里。
  怪鸟低头贴向书生胸前,将药吞下,神态亲热已极,可惜言语不通,不能谈话罢了。
  书生又细察怪鸟伤势,怀中取出灵药多种,一一为其涂抹疗治。
  事方毕,洞门口忽然人影一晃,跟着又是一声怒吼,就见一个小孩飞扑进来。
  那孩子一语不发,就只吼出来一声,就朝那书生身上撞去。
  书生嘴角含笑,身形轻轻往旁边一闪,跟着顺手一撩,那小孩身不由己,踉踉跄跄,摔出去只有六七步远,“噗通”一声,跌了个嘴啃地。
  书生笑道:“起来!起来!好好的人,怎么朝地上趴呢?”
  小孩儿站起身来,瞪起两只大眼,望着那书生发了一阵子怔,陡的喊了一声,道:“嘿!走了的不是人,你等着我!”
  话音方落,抹头就朝洞外跑去,身形连晃,转眼就不见了。
  书生望着那小孩的背影,微笑了一下,脑际蓦的升起一个念头,心忖:“难得这孩子有这样高的禀赋,正是练武的好资质,我却不可错过了机缘……”
  就在他一念未已,那小孩已然从洞外又跑了进来,高声喝喊道:“有种的别走,吃你小爷一棍。”
  喊声中,呼呼风生,一条木棍,朝向那书生,迎面砸了下来。
  书生含笑而立,似如不觉,连躲都不躲,一棍子正砸在头顶门上。
  “叭”的一声,棍子被荡起多高。
  小孩这一棍,没有打到书生,他自己却震得手痛,拿不稳木棍,撒手扔出去好远,看着那书生呆呆的楞住了。
  “哇……哇……”又是两声鸟鸣。
  一阵劲风起处,从洞外飞进来一只怪鸟,敛翼往下一落,就偎在了那小孩的身边。
  小孩抚着鸟颈上的柔毛,用手一指那书生,道:“那个人欺负我,快去啄他几嘴。”
  那鸟似也通晓人言,立时振翅飞起,突伸利爪,向书生胸前抓来。
  这一来,那书生却不敢大意了,方待翻腕抽剑。
  “哇”的一声,受伤的那只怪鸟,满含怒意的叫了一响。
  那作势欲扑的一只鸟,闻言突然敛翼下落,又偎依在那伤鸟翼下,一边用它那铁啄,为伤鸟剔翎,一边连声低鸣,状甚亲昵。
  两只怪鸟,一唱一和,低鸣了一阵,方进来的那只鸟,偏头看了那书生一阵,竟然也将鸟颈伸向书生胸前,轻揉起来。
  那小孩越看越觉着有些奇怪,怎么自己的鸟儿,会和他好了起来?
  他大眼连翻了几下,迷惘的道:“嘿!你这人,是用什么妖法制住了我的鸟儿?”
  书生笑了笑,道:“我这不是什么妖法,乃是一宗大本事,你可愿意学吗?”
  小孩似为书生的大本事吸引住了,睫毛连展,道:“单学本事,读书不读。”
  书生道:“你愿不愿意读书?”
  小孩现出一付欣慕的神色,道:“我早就想读书啦,可是!我爹没有钱!”
  “你爹!”书生微微一怔,道:“你爹可是刘老实吗?”
  小孩道:“其实他也算是我爹,因为我是他养大的呀,我真的爹,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稚童儿语,说得倒是真诚坦率。
  书生暗自一声慨叹,笑道:“跟着我学本事,当然是得读书,因为书中自有本事。”
  小孩闻言大喜,笑道:“那可好啦!我会读很多很多的书,练的本事也比你大,噢!……”
  他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你教我读书,还练本事,你不就是师父了吗?”
  书生笑道:“我当然是你的师父哪,你就是我的徒弟,不过,你还没有给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翻了翻眼,道:“我叫牛儿,不知道姓什么?不过人家都叫我小牛。”
  书生道:“刘老实养你这么大,你应该是姓刘的……”
  牛儿摇了摇头道:“不!我爹说他可以姓刘,不叫我姓刘,说我是姓什么……什么谷……山谷。”
  书生笑道:“天下哪有姓山谷的,也许是姓谷吧!”
  牛儿突的跳了起来,高兴的笑道:“对!是姓谷,是山谷之谷,师父!你真聪明。”
  那书生闻言,心中先是一震,又听他说师父真聪明一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牛儿不禁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书生看这孩子戆稚调皮,越发对他怜爱,笑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呀!现在我替你起个名字,就叫谷鼎,好不好?”
  “不好!”牛儿竟然提出了反对。
  那书生闻言一怔,忙问道:“怎么不好?”
  牛儿笑道:“人家都叫我牛儿叫惯了,猛一改过来,怪不顺口的。”
  书生这才豁然而悟,笑道:“那没关系,等你长大以后再改过来不迟,不过牛儿得改成牛郎,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牛的儿子呢!”
  牛郎笑道:“那也没关系,反正我最喜欢牛,等我长大了,要卖很多很多的牛。”
  从此,牛郎就跟着那书生,住在峰顶石洞中,除了读书练功之外,就骑上大鸟儿,凌空飞翔着玩。
  那两只怪鸟,名叫银鹏,乃是上古大鹏鸟的遗种,如今早已绝迹,只有在康藏一带深山中,间或可以看到,但也少见得很。
  这银鹏本也是肉食鸟类,自从被巫山白云庵大悲神尼收服之后,经过了数十年的教化,就不再杀生害命,也改成了素食。
  这是缘,也是劫,二鹏趁着神尼闭关,飞出来玩了一趟,竟遭村民打伤,更又碰到了小牛郎。
  韶光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小牛郎已在峰上住了三年,书读了不少,乃是因他智慧过人,虽仅三年,要较常人六年还有进境,何况还有名师指点。
  武功也练有相当基础,招式全都运用纯熟,只欠火候未到。
  一日,那书生忽然想起自己这次的离家出走,为的是要寻找一个人,竟然为这孩子耽搁了三年,现在牛郎文武都有了根基,自己也可以继续行程了。
  主意既定,就将牛郎唤到跟前,说自己身有要事,不日就要离开此地,留有书信一封,去投向桥陵上苑,找戴月使者潘奇师伯,他自会收留,借机会,也可以在路上磨练一下心志。
  另有短剑一柄,善自保管,如碰上有人认识此剑的,切不可和他动手……
  那书生在说话时,神色庄重,不怒而威。
  小牛郎随师三年,从未见过师父有这样的神态,吓得他心惊胆颤,连到口边的几句话,打算问一问师父的称呼名号,一时都被吓了回去,只有唯唯应诺。
  那书生吩咐已毕,立刻就命牛郎下山。
  依依惜别中,牛郎步上了行程,两只银鹏飞翔在空中护送,一直送出有三四十里路,才长鸣告别。
  一个小孩儿,单身走远程,也真称他胆子大,这也就是对他的磨练,不过,他总觉得有些孤单,好在有师父画的路程图,不怕迷路。
  是离开巫山奇峰的第二天,小牛郎脚程不慢,已然走出去百多里路了。
  天色已到了傍晚,夕阳在山,映起满天彩霞。
  “𠻵!”蓦的传来一声牛鸣。
  小牛郎从小与牛为伴,乍一听到牛鸣,感到十分的亲切,忍不住就加快脚步,循声找去。
  翻过一道岗岭,入眼是一片房舍,乃是一处山村。
  就在那山村后面,一片草坪上,有一只体躯伟壮的老牛,一边在啃食青草,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仰天长鸣。
  小牛郎这一见到了牛,如逢亲人般,高兴得小嘴唇笑都笑得合不拢来。
  脚顿处,人就朝那牛飞奔而去,转眼就扑到了那牛跟前,抱住那牛的脖子,偏着小脸揉个没停。
  说也奇怪,这条牛并非凡牛,桥陵上苑四大异畜之一,素常除了它主人之外,任谁也近不得身,但遇上了小牛郎,竟然亲如家人。
  人牛亲热了一阵,小牛郎陡的升起了个奇异的念头,心忖:“如果和这条牛一路去桥陵,不但可以代步,潞上也有个好伴儿。”
  又一想:“自己怎可这样的想,这牛是有主儿家的,一个种庄稼的人,失去一条牛,那还得了,等于失去了半个家当。”
  他左想右想没法,暗中一咬牙,自己还是走吧!
  哪知,他方走没多远……
  “𠻵!”那牛一声长鸣,竟然随后跟了来。
  这就是缘份,此际那小牛郎是舍不得牛,而那牛却更不愿离开小牛郎。
  牛郎实在没法,就伸手抚着牛颈,道:“我看你这样儿,必是一只大老犍,就叫你老犍吧!”
  “老犍!求你别老跟着我好不好,要是被你家主人看到,他准会认定我是偷牛贼,那可不得了哇!”
  那牛似通人语,把头连摇,且又呜呜低鸣不已。
  牛郎道:“老犍!怎么?你是说你没有主人,要跟定我吗?”
  那牛立把一颗大头乱点,表示小牛郎猜得对。
  小牛郎见这老犍通灵,越发的欢喜,但还是犹疑。
  须知在那个年头,偷牛是犯死罪的,小牛郎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偷人家的牛。
  那牛见小牛郎翻着眼发怔,就挨过身去,以牛背去轻撞。
  小牛郎突触灵机,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我骑在背上,咱们玩一阵再走,对吗?”
  那牛“𠻵”叫了一声,又把头连点。
  其实小牛郎也真想骑上去玩一阵再走,反正师父所指定的路程,离着宿头没有好远,看天色还早,玩一阵再赶路也不迟。
  主意既定,翻身跨上了牛背,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小脸直揉搓牛的颈毛。
  初时,还倒好,那牛慢步的踱着,牛郎悠然自得的伏在牛背上,领略着大自然的赐予……美感!他真后悔没带上一支小笛儿,吹起来,“呜哩!呜哩!”才好玩呢!
  只顾玩得写意,忘了时间之早迟,转眼间夜幕低垂。
  小牛郎蓦的惊觉,天都黑了,还有好几十里路呢?方想翻身滚下牛背来……
  “𠻵……”那牛陡的一声长鸣,拨开四蹄,飞奔下去。
  在这时,却有一人正在为牛着急呢!
  此人正是小牛郎去桥陵上苑投奔之人,戴月使者潘奇,他回家省亲不到一天,竟然失去了自己的神牛。
  他虽明知道,自己这条牛,等闲人近它不得,但天色已黑,却不见神牛回来,哪能不急?
  赶巧,他本身正有要事,只好暂时宽心,等那神牛自返了。
  竹山城南田家坝,街头上有一家小客栈。
  时已黄昏,应该是过往客商投宿的时候了……
  但这家店里,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店小二无精打彩的,连灯也懒得掌。
  帐房坐着个掌柜的,抱着水烟袋,“咕噜噜!”,“咕噜噜!”抽个没完,人整个都被罩在烟雾中了。
  “当!当!”已然起了更,仍然没有客人上门。
  掌柜的放下了烟袋,从烟雾氤氲中,探出头来,叹了一口气,道:“算啦!上铺门吧!还等个什么劲?”
  店小二朝着掌柜的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方一走到门口,急见探头进来一个小孩,问道:“掌柜的,可有房间吗?”
  店小二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心里先就凉了半截,忙道:“我们这店,不住小孩的。”
  那孩子一翻眼,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这店是专住大水牛的哪?”
  店小二正没好气,忙道:“宁可住牛住马,也不收留小孩儿家住店。”
  小孩笑道:“你说话可得算数……”
  他说着话,扭头打了一声呼哨。
  “𠻵!”一声牛鸣,转角处竟真的冲出来一条牛,小牧童儿牵着牛住店”倒是一桩稀罕事儿。
  小二把头摇得成了泼浪鼓,道:“那不行!那不行……”
  小孩立把圆眼一瞪,道:“怎么?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你开的是店,小爷有的是钱,你凭什么不让我住?”
  掌柜的在旁听了,心道:“这小娃儿说得对呀,只要给店钱,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也总比没有客人强哪!”
  于是忙喊道:“小二呀!就让他住下吧!”
  小二一听,掌柜的都答应了,自己又何必硬把客人往外推,忙道:“小客人,你就请吧!”
  那小孩一双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我早知道你会留我住下的……”
  转头朝着那条大水牛一点手,喊道:“老犍,咱们就进去吧!”
  他说着,小脑袋一昂,胸脯一挺,一付大人气派,走进店去。
  “𠻵!”那牛长鸣了一声,迈步就也要进店。
  店小二献殷勤,伸手要牵牛,刚将手伸出去,那老犍头一低,跟着又是猛的一昂,挑了过来。
  “𠻵!”又是一声长鸣,前腿如弓,就要向小二扑去。
  店小二吓得连连倒退,狂喊一声道:“哎呀不好!牛要吃人。”
  那小孩笑得咭咭连声,道:“你放心吧!牛只吃草,它是不动荤腥的。”
  笑语声中,也没见他怎么的一晃身,人就到了牛前。
  那牛把头一低,就和那小孩挨挨擦擦,将耳朵向小孩胸前揉。
  小孩笑眯眯的一伸胳臂,搂住了牛颈,小脸儿贴在茸毛上,道:“老犍乖,不要发脾气,好好儿跟他去,他会喂你呢!”
  那牛又是“𠻵!”的叫了一声,竟然把头连点。
  店小二看得直摇头,没想到牛有这样的通灵,心道:“这小孩有点邪门……”
  小二正然发楞,小孩已将牵着的绳儿,向他甩了过来,他伸手接住,再一牵那牛,怪啦!牛还是真听话。
  这个工夫,掌柜的已掌上了灯。
  灯下看这小孩,掌柜的两只眼都直了。
  这小孩儿可真讨人爱,红喷喷的一张脸,宛如熟透了的苹果,圆圆的一双大眼,显出来这孩子活泼天真,一笑两个小酒涡,好深……
  分明是天上的金童下凡,要不然就真的是牛郎临凡。
  掌柜的开了数十年的店,见多识广,准知这小孩必有来历,哪敢怠慢。
  小客人好招呼,也是吃饱了就睡。
  镇上仍是一片静寂,客栈门前风灯摇曳,射出暗淡的光影。
  店小二张罗了一阵,看看天色真的不早了,又打算把门掩上。
  店门刚关起来半边,忽的伸进来一条腿,一个沙哑的嗓门,嚷道:“时候还早着呢!干嘛这么早就关门了?”
  店小二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个老道。
  这道人的长像,可是有点不受看,胆小点的不被吓上一跳才怪。
  他是生就的朝天鼻子,母狗眼,半截眉毛,却有一张大嘴,歪戴着道冠,斜披着道袍,一说话呜呀呜呀的,可能是缺牙漏齿,把不住风。
  小二方在发怔,“汪汪!”“汪汪!”先窜进来两只小狗,一直迳朝客座上跑去。
  掌柜不知这两只小狗的来头,还以为是两只野犬,方骂了一声:“野畜牲,这地方……”
  一言未了,倏觉裤管一紧,重心顷失,一头栽下,闹了个狗吃屎。
  急怒之下,方要招呼店小二拿家伙打狗……
  就听那丑道人哈哈笑道:“掌柜的!你还是少惹它的好,这两个东西连我都惹不起,它们可是有来头哪!”
  掌柜的慢慢爬起身来,心道:“我这准是得罪了五通神了,先来了一条牛,这又来了两只狗,等一会说不定还会来什么呢?”
  店小二问道:“道爷!您老是住店吗?……”
  丑道人摇了摇头,道:“我是在这里等个朋友,不住店。”
  店小二道:“那么道爷是要喝酒了?”
  丑道人把大嘴一咧,笑道:“你真机伶,若不喝酒,我进来干什么?快打四斤汾酒,有什么下酒的菜,也一并拿来好啦!”
  店小二答应着转头就要入厨,掌柜的也忙着打酒……
  丑道人道:“慢点!可要地道的真正山西汾酒,如果没有正宗货色,河南的宝丰酒也行,咱却不喝冒牌货色!”
  掌柜的笑道:“道爷对饮酒却是个内行呀,敝店的酒,向来不混杂,不过,道爷独个儿喝吗?”
  丑道士笑道:“掌柜的你也不傻呀,真让你猜着啦,咱是一人二犬,爷儿三个。”
  掌柜的一听,心里直嘀咕,忖道:“稀奇事儿,怎么全凑在今个儿了,人和狗也论起爷们来啦……
  不多一会,酒菜已端上,丑道人方斟起了一杯酒。“阿弥陀佛!”店门外响起了一声佛号,店小二心道:“来了,这一位又不定是个什么怪物呢?”
  一念未已,从店外进来了个和尚。
  这和尚却生得十分体面,面团,唇红齿白,笑嘻嘻的一团和气。
  他一进来,先就笑道:“掌柜的!你好呀!”
  丑道士插口道:“笑师兄,你怎么才来呀!”
  笑和尚笑道:“我遇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丑道士道:“这个我猜不着,谁知你是遇上了哪位罗汉?”
  笑和尚笑道:“我就知你猜不着,遇上的不是罗汉,却是一尊菩萨!”
  丑道士道:“这个我知道了,你必是遇上了莫师妹了,她现在还好吗?”
  笑和尚道:“人家当然好啦,不但有儿有女,且还收了个好徒弟,只是苦了我和尚,天生成的劳碌奔波命……”
  丑道士听笑和尚提起收徒弟的事,心中一动,忽生奇想,笑道:“师兄,我有一个意思,只不知你是否同意?”
  笑和尚道:“你说出来听听看!”
  丑道士道:“咱们也不妨收个徒弟,凭咱们这手功夫,岂可不传个人……”
  “哈哈!哈哈!”
  丑道士话未说完,笑和尚已扬声大笑起来。
  那带牛住店的小童儿,就住在这间敞厅的隔壁,本已昏昏入睡,蒙胧间被笑和尚的笑声惊醒了,正打算发气,就听笑和尚笑道:“师弟呀!你倒真抬高了我啦,就凭我这份德性,一生不修边幅,能为人师表吗?”
  丑道士一翻母狗眼,道:“那为什么不成,长相不好,咱们的武功可不含糊,莫师妹她有一个徒弟,我们就也应该有个徒弟,最好是能胜过她,也好替我们争回一口气。”
  笑和尚闻言,不由意动,笑道:“我也有个意思……”
  丑道士迫不及待,不等笑和尚话音落地,抢着插口道:“那你就快说吧!”
  笑和尚道:“咱两个也来比一比,看谁教出来的徒弟本领好!”
  丑道士闻言,突的跳了起来,嚷道:“这个法儿妙得紧,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笑和尚道:“老毛病,你还不知道,要没有这几斤猫儿尿,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说着,端起面前的大酒壶,咕嘟嘟,一阵猛吸,壶底儿就朝了天。
  丑道士跟着就又嚷道:“掌柜的,再打五斤好汾酒……师兄,你尽量喝吧!今天管你喝个够,但不知是怎样个比法呢?”
  笑和尚道:“你替我物色一个弟子,我为你挑选一个徒弟,限三年之内,教会他们一身功夫,到时来斗一斗,看谁教出来的徒弟高明……”
  丑道士越发的高兴,咧开大嘴,笑个不停,连声喊道:“有意思,有意思……”
  突的把面色一沉,母狗眼连翻,小脑袋不停的摇晃着道:“不行!不行,要练上乘武功,非得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不可,三年哪能会教成一个好徒弟来,世间没有这回事,简直是空想吗?”
  笑和尚闻言,也沉吟了一阵,道:“是啊!两三年的时间,怎能会教成一个好徒弟,我也是一时高兴,忘了日子太短啦!如果真的费上十年八年去教徒弟,太折磨人了,不合算,不合算!”
  说着,捧起酒壶来,又是一阵狂饮。
  丑道士母狗眼连眨了几下,笑道:“师兄!往常你一喝酒,立刻就有主意,人家这酒是地道的汾酒,味道不错吧,来来,多喝两壶!”
  笑和尚笑道:“好!喝!正是有酒堪醉须当癣,莫待无酒空对樽,一醉解千愁,醉了便什么烦恼都忘掉了。”
  丑道士陡的举起酒壶来,道:“对!我敬师兄一杯,但愿咱们都收个好徒弟……”
  笑和尚闻言一怔,道:“丑师弟,你……你真的要收徒弟?”
  丑道士笑道:“我几时说话不算数过?”
  笑和尚沉吟道:“只怕有了徒弟,在外边惹事,会给我们惹下烦恼来。”
  丑道士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不信会瞒过咱们的眼去。”
  笑和尚道:“只是三年工夫太短,怎能教得成才?”
  丑道士笑道:“我不信就凭笑师兄的一身能耐,会教不好徒弟?”
  此际两人已有十多斤烧酒下肚,笑和尚也有了八分酒意,灵机一触,蓦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了,三年工夫胜过十年,师弟!你信不信?”
  笑和尚一阵朗笑,又惊醒了隔壁那小孩,他心中一动,更是屏息静气,细听下去。
  丑道士闻言心中暗喜,他知道这位笑师兄胸罗万机,鬼心眼最多,忙道:“师兄有什么好法儿,教出徒弟来,才会给咱们争光露脸。”
  笑和尚道:“你放心吧!准能给咱们露脸的,不过年纪要过十二岁……”
  “师兄又在说笑话了,不满月的乳娃儿,我们抱来怎样养得活呀,当然得超过十二岁呀!”
  笑和尚接着道:“入门时候得先有武功根基!”
  丑道士笑道:“这都好办,你快说出来是个什么法儿吧?”
  笑和尚道:“你可知咱们中国武学源于何时,兴于何人吗?”
  丑道士笑嚷道:“哎呀呀!和尚师兄,你这考不住我。”
  “那你说出来听听?”
  “南北朝时,达摩禅师一苇渡江,自海路到中国,与梁武帝论道不合,乃转至嵩山少林寺,面壁十年,创“不立文字禅’,留下来‘易筋’、‘洗髓’二经,这个谁不知道,只有你们当和尚的才明白吗?哼!哼,咱当道士的也懂得!……”
  丑道士侃侃而言,笑和尚直摇脑袋,连声说道:“非也!非也!”
  丑道士一翻母狗眼,道:“怎么?非也?你这个和尚要打算叛祖背宗哪……”
  笑和尚摇头道:“我这真是维护祖宗遗产呢!”
  丑道士笑道:“我却要听听你的高论……”
  笑和尚道:“中国在很久以前,武功就已登峰造极了,要不然大禹治水,斩龙除蛟,凭的是什么?我不信会是作法念咒?那得凭仗上乘武功!”
  “今天的人,开口闭口,不是摩剑法,就是达摩心法,岂不知达摩在南北朝时来中国,距今不足五百年,而我中国武技,早在两千年前就有了,所以真正武功,还得讲黄帝心法才对。我想黄帝当年驱蚩尤,战于涿鹿,却不是吹大气,说大话,或者用妖术邪法,把蚩尤打败的!”
  丑道士笑道:“这却是一番新论,我丑哪吒敬佩高见,但是你还未说出来那速成练功的法儿呢?”
  笑和尚闻言,警觉的四下打量了一下,掌柜的和那店小二,早已伏案酣睡,时间已是四更多天啦,除了秋虫鸣声之外,夜深人静。
  但他还是谨慎着悄声的道:“我是当年在北天山天池老师伯那里,听他说过的,在桥陵上苑的藏书阁上,悬着一个铁函,里面封存着一册秘笈,名叫《万乘真经》,说是一种专讲吐纳练气的奇书,可以脱胎换骨。”
  丑道士道:“专讲吐纳练气的秘笈多的是,我只问怎样才能三年抵得上十年?”
  笑和尚道:“这《万乘真经》就是此种的练功奇术,可以速成,不过须得一位武功绝顶的人帮助,才能使内气走通全身,如果练得不好,就会吐血不止,中途丧命。”
  丑道士惊讶的道:“有这等事,我却是闻所未闻,那么他们桥陵上苑的人,一定都是武器顶了。”
  笑和尚道:“论说是应该武功不错的,但在江湖上,却未见他们露过面,另外听说练过那真经的人,有很多中道的伤亡,因此桥陵一派的掌门人,就把这真经列为禁籍,封存阁上,不许弟子学习,就这样,封禁了已有千余年,到现在能有人知道那真经名字的,也不多见了。”
  丑道士咧嘴大笑道:“那敢情好,反正现在咱们闲着没事,不如就到桥陵去一趟,得空就盗出来,你看怎样?”
  笑和尚当然是满心高兴,两个人又低声议论了一阵,天也就亮了。
  僧道二人,野店计议盗真经,只以为没人知道,哪知却被一个小孩儿,偷听了个清楚。
  店小二已然醒来,惺松着眼,一见僧道二人仍在饮酒,他微微一怔,就去打开了店门。店门打开了,吹进来一股冷风,笑和尚心中一动,打了个寒,酒意醒了一半,心忖:“夜里所说盗取经卷的秘密,如被人听了去,可就糟了。”
  他一念未已,但听“𠻵”的一声牛叫,跟着就见从店后冲出来一只大牛,牛背上跨着一个小孩。
  那小孩望着僧道二人笑眯眯的挤了挤眼,道:“二位好早呀!莫非一夜没睡吗?也该歇会儿了。”
  他说着,又是一挤眼,一抖手中绳儿,就出了店门。
  笑和尚看那小孩儿,年方十一二岁,一脸稚气,虽然一身牧童的装束,掩不住那股英气,不由看直了眼。
  丑道士笑道:“师兄,怎么你看上这个孩子了……”
  笑和尚道:“这孩子倒是个可造之才,只不知武功根底怎样?”
  丑道士笑道:“我看没有错,从他的眼锋上看,不但根基扎得很好,而且功夫也不会差……”
  他话没说完,笑和尚蓦的喊出了一声:“不好!”
  丑道士翻了翻母狗眼,迷惘的问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呀?”
  笑和尚道:“你可是看出来他会武功?”
  丑道士道:“我这一双眼,从来都不含糊!”
  笑和尚道:“那就不好了,夜里的话都被他听去了,难保他不会先我们动手呢?”
  丑道士闻言,也着了慌,道:“那可真的糟了,他如能有本领去到桥陵,却还不妨,设若把咱们的话,传到江湖上去,可是一场大祸事。”
  “走!咱们追上去!”
  笑和尚说着身形就先晃,纵出店去,丑道士慌不迭从怀中掏出来一锭银子丢下,跟着也追了下去。
  以二人的脚程,又是发足了力,何等快速,转眼间已追出来有两三里路。
  远远的就看见那骑牛的童儿,正然伏身牛背,慢慢朝前去。
  奇怪的是那条牛,乍看去慢步挪移,走的并不很快,但在这两位武林高手紧追下,竟然不容易追得上。
  又是四五里路追过去,那小孩突的一勒牛绳,那牛打了一个旋转,停站在路当中。
  小孩儿就在牛背上,将身一纵,拔起一丈多高,人在空间,身形连移,“呼”的一声落地,正拦在僧道二人面前,道:“咦!是你们呀,跑这么快,有什么事吗?”
  笑和尚看这孩子的功夫,乃是练“踏步游空”的初步功夫,如果练成,可在空中移动出去两丈,不由心中大为诧异,小孩儿已到了二人面前。
  就见他瞪着一双圆溜溜,光亮亮的大眼,瞅着僧道两个人,等着回话。
  笑和尚哈哈笑道:“你是问我们吗?我们是追一只滑兔儿……”
  “秃和尚你放屁!”
  小孩还骂了一声,纵起身形来,呼的就是一掌打到。这当儿,那丑道士却忍不住气,身形闪处,迎着那小孩儿的来势,打算硬接一掌。
  正是说时迟,那时快,丑道士身形方动,小孩儿的掌已打到,劲风飒飒,还是真的凌厉。
  丑道士有心试一试小孩儿的功力,故意的不闪不避,双掌一翻,一式“天狗呑日”迎了上去。
  心忖:“只要小孩儿被他的掌风触到,立时就得被摔掷出去。”
  丑道士打主意要摔那骑牛小孩,哪知,竟成了七十岁老娘倒绷了婴儿。
  没想到小孩儿功夫确是出色,竟然能够在空中停身,且还能移动身形。
  就在他双掌方一递出,忽然间背后生风,“砰砰”两声响处,倏觉一阵逆血上涌,背后脊髓中部“灵台”、“魂门”两处要穴,竟吃小孩儿打中。
  他这两下挨得可是真冤枉,就凭他却是成了名的人物,连人家怎样发掌都没有看清楚,竟挨上了。
  也亏他功夫高深,还能撑得了,换个功力稍差的人,必定当场晕倒。
  须知这两处穴道,“灵台”直透脑门,“魂门”掌管五官知觉,全都是致命大穴,小孩儿也真狠,一出手就这样的毒辣。
  这一来,却激怒了丑道士,立即运气一冲,藉内劲打开了穴道,高喊了一声:“好厉害的小东西!”
  喊声中,电光石火般,贯注真劲,劈空打出两掌,一股劲风卷起,轰隆连声。
  劲气回荡中,把那个小孩儿的身形,震出去五七丈远去。
  “𠻵!”那条牛,突的仰首长鸣了一声。
  僧道二人乍闻牛鸣,方一转头,倏觉一股劲风袭到。
  原来丑道士全力的两掌,并没有把小孩儿震倒,他反而就势纵落,探手入怀,抽出一柄短剑来,晶莹发亮,怒喝一声:“秃和尚看剑!”
  笑和尚闻声方一吃惊,-缕光影,已迎面射到。
  小孩儿的身法疾,笑和尚的动作也快。
  但见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微晃,“喇”的一声响,人影忽的分了开来。
  还幸好笑和尚闪得快,就这样,僧袍大袖也被短剑划破了一道口子。
  这一来,笑和尚可就怔了,因为他看出来小孩儿这两招,乃是降魔十二式中的功夫。
  小孩儿两招都占了先,笑嘻嘻的道:“看你们还敢不敢追我。”
  丑道士气得把母狗眼一翻,方要发怒……
  笑和尚摇手止住了他,笑向那小孩道:“小朋友,你真行,竟会打败了我们两人,可敢报上个万儿来吗?那样才叫成名露脸呢!”
  小孩闻言,大眼眨了几下,笑道:“你是问我的姓名呀,对不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家都叫我牛儿,但我师父却唤我牛郎。”
  笑和尚道:“那么你师父是谁呢?”
  小孩道:“师父就是师父嘛!还是谁?”
  笑和尚道:“我是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你是问我师父的名字呀!”小孩说着,笑容满面,特别显出那两个小酒涡逗人爱怜。
  笑和尚笑道:“是呀!你快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牛郎两双大眼,圆溜溜一转,道:“名字呀!我不知道!”
  笑和尚只以为小孩嘴里套实话,没有个问不出来的。
  哪知眼前这小孩滑头得紧,竟然吊起和尚的胃口来了。
  丑道士却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小东西,,我看你是找打!”
  叫声中,呼的一掌推了出去。
  牛郎方待出掌迎挡,“𠻵!”的一声牛鸣,也迅疾闪身纵起,跨上了牛背。
  从牛嘴里喷出来一股白气,劲疾迎上丑道士拍到的一掌。
  丑道士倏觉一股暗劲袭到,竟是灼热难当,不禁大吃一惊,陡的使个身法,斜飞开去。
  但那股白气,在挨身掠过之时,划动空气,刺耳生啸。
  那小牛郎跨在牛背上,见状拍着手唱道:“丑老道,没人要,被我牛儿吓一跳,原来是个大草包丑。”
  道士气得几乎炸了肺,猛的一顿脚,就要扑去。
  笑和尚一把抓住了他,道:“师弟,不可莽撞,你过去还得吃大亏。”
  丑道士迷惘的瞪起眼,眼看着那小牛郎,飞一般驰去,转眼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丑道士望着那牛的背影,直摇其头,叹道:“我丑哪吒今天筋斗栽在牛身上,实难令我心甘……”
  笑和尚道:“不甘心也得甘心,小孩和牛,你一样都惹不起!”
  丑道士道:“怎么?你就这样瞧不起我吗?我不信那小孩是红孩儿的化身,那牛就是牛魔王。”
  笑和尚笑道:“要是红孩儿和牛魔王倒好对付,只是这小孩和牛,你却得忍下去。”
  丑道士气得一瞪眼,冷哼了一声,道:“我偏不忍,不忍就是不忍,怎么着。”
  笑和尚笑道:“忍不忍是你的事,怎么朝着我来了?”
  丑道士道:“那你得说出个理由来,为什么他们惹不得?”
  笑和尚道:“我看小孩施展出来的两手功夫,像似降魔十二式,数今天武林人物,能会两手那宗功夫的人,你惹得起吗?”
  丑道士眼睛瞪得更大,气哼哼的道:“我为什么惹不起,只是……只是……不好意思。”
  笑和尚微微一笑,道:“还有那牛?我看出来像似桥陵上苑的那一条!”
  “你是说那戴月使者潘奇的那条牛?它比我活得长远,俺丑哪吒是惹不起。”
  笑和尚道:“除了它以外,只怕天下找不出第二条牛来。”
  僧道二人猜得不错,但他们却还不知,那潘奇目前正在为牛而着急呢?
  桥陵这一派,在武林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也并不出名,可是各派中的一般长老,却无不对之奉若神明。
  据说桥陵派,源出于黄帝七辅中的风后天老二氏,为中原武林的正宗,历史当在两千年左右,传到现在,已是百十一代了。他们这一派的人,宗旨是修为天性,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所以从未卷入武林风波漩涡,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宗派。
  武林中响起了“桥陵派”这三个字,还只是近年中的事,因为门下弟子日多,也就有不少的人争强好胜,于是才慢慢的出了名。
  事有凑巧,一日戴月使者潘奇,忽然心血来潮,动了思乡之念,就向墨稼使者杜文道:“愚兄来到这桥陵上苑,已有二十年了,从未动过乡思,怎么今天会忽然想起家来了?”
  杜文道:“骨肉之亲乃人之天性,本派讲孝说悌,也正是发扬人伦道德,师兄离家多时,也该回去看看,再说,我们就是练成金丹大道,从古也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何不向掌门人请求下山一行。”
  潘奇轻叹了一声,道:“愚兄久有此意,但因这桥陵上苑,一度封山百年,最近才许俗人来往,所以一向不敢启齿。”
  他话音方落,又来了垂纶使者石先,拨云使者何笠,师兄弟四人商量了一阵。
  第二天,潘奇就向掌门师父璇玑上人,恳求返乡省亲,璇玑笑道:“你入山多年,久违定省,人子之礼,是该归省,为师的焉能阻挡,我给你三月假期,但是却不可故违本派教规,且忌人前炫耀,懂吗?”
  潘奇伏首道:“弟子知道!”
  于是,他又叩别了各院掌院,辞别了各位师兄弟收拾起简单的行装,方走出院门。
  “𠻵”的一声牛鸣,就见青牛花蹄,守在阶前,望着他摇头摆尾,且又张口咬着他的衣襟。
  潘奇诧异道:“花蹄,难道你想要伴我下山吗?”
  青牛闻言,频频点头,更是低鸣不已。
  潘奇方在为难,心忖:“自己下山省亲,怎可带着一条牛去……”
  倏的传来清淑院掌院师叔,通微居士的声音,道:“奇儿,你就带它一同去吧,路上也可替你代步,掌门那里,我替你说一声就是啦!”
  潘奇闻言大喜,高喊一声:“侄儿谢过师叔!”
  出了上苑,跨上牛背,一阵风驰电掣,冲下了子午山。
  这桥陵在陕西邠县境内,一路晓行夜宿,十几天的光景,就回到荆山脚下,台口镇家中。
  这倒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了,老一代的大多凋谢,儿时的同伴,也都已上了三十岁的年纪。
  他们见一个面生之人来此,不由惊疑,后来才认出来是当年童伴阿奇,容貌虽未改,只是长得雄伟了,都忙围着讯问。
  潘奇的父亲潘子敬,一听说失踪多年的儿子回来了,还有不高兴的,拉着他夫人张氏,两步并成一步跑,就冲出门来。
  迎面就碰上潘奇,被几个族人拥着,正然往家里走呢,这一碰上了面,也顾不得礼数啦,父母儿子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经人劝慰,父母儿子大团圆,这是桩喜事,怎么能哭呢?
  他们闻言,悲后生喜,俱都破啼为笑。
  一日易过,第二日早起,潘奇就又去拜见族中尊长,也不过是尽个礼。
  唯独当他到了他叔父潘子中的家里时,却令他有些不好。
  原来他到潘子中家时,只见着潘子中一个人,叔母贾氏推说有病,并未见着。
  但在他出门走时,忽见外面厢房门口,站着一人,生得猿臂蜂腰,面如傅粉,却是个俊品人物。
  只是他那两目神光闪烁不定,.令人一见,打心眼里就猜知是个诡诈的江湖中人。
  潘奇心中就生了疑,回家和他父亲一说。
  潘子敬叹了一口气道:“奇儿,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随他去吧!”
  潘奇听他父亲这么含糊的一说,心中更是疑惑不定,当时也不便多问,独个儿徘徊沉思。
  恰在这时,不见了神牛,但他知道神牛通灵,寻常人近不了身,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二更时分,他换了衣裳,又带上了一个面罩,他非得要探个水落石出不可。
  两家相距,本没有好远,以他的轻身功夫也就是几个起落就到了。
  一排三间的上房,靠左边就是他叔婶的卧房,但连一点灯光都没有,反而右首一间房中,却有灯光摇曳,隐闻有断续的笑声。
  当即用了一个“风飘落叶”的身法,轻轻纵落下去,从窗缝中往里窥视。
  就见贾氏和那位高亲,和衣拥抱在一起,正在厮缠挣扎,一个要扯另一个人的裤子。
  贾氏紧夹着腿,浪笑道:“你着急什么?等我收拾了不行吗?”
  那人道:“霜妹,我实在等不及了。”
  贾氏探手在那人胯下摸了一把,笑骂道:“死鬼,等会我就来,到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还不够你受用的吗?”
  潘奇看在眼里,肺都快气炸了,伸手拔剑,就要发作。

第二章
  灯光摇曳,窗隙门缝间,漏出来春色荡漾。
  戴月使者潘奇眼看着他二婶贾氏,和那位俊俏的高亲,蛇一般缠在一起,一阵阵浪笑之声传来,气得武林隐者,目眦欲裂。
  方欲拔剑破门而入,又一想:“家丑不可外扬,我这样做,会能得到父辈们的谅解吗?……”
  他一念未已,就听那男子叹了一口气,道:“凭我乾坤一枝花吴霄,当年也是露脸的人物,没想到今天窝在这里吃软饭,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和人家卿卿我我,心里这是什么滋味吗?”
  那贾氏接着也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和你一样,凭我飞抓钱玉霜这副才貌,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能甘心吗?”
  吴霄笑道:“你有什么不甘心的,穿金戴银,怀里抱着个老郎君,白发红颜,相映成趣,可说是住……”
  “死鬼!你吃醋吗?”
  “我哪敢吃醋,只是觉得我到底算是干什么的呢?”
  钱玉霜娇嗔道:“你这个人哪?真是的,这几年我什么时候冷淡了你啦!”
  吴霄道:“你要是真心爱我,何不干脆把那老头给除掉……”
  他这句话一出口,钱玉霜咬紧银牙,沉思不语。
  窗外可气坏了戴月使者,身形不禁一震。
  就他这么轻轻一动,弄出了一点响声……吴霄轻喊了一声:“有人!”
  钱玉霜一口吹熄了灯,人已踹开后窗,纵了出去。
  潘奇知道形迹败露,正要撤步回身,倏觉脑后一阵金刃劈风之声袭到。
  他不愿迎敌,赶忙将头一低,脚底下一垫劲,“凤凰展翅”,横跨出去一丈开外,跟着又是一式“黄鹤冲天”,脚一顿,人就纵出墙外,朝深山处奔去。
  后面追的人,因奸谋已泄,是不得敌人不甘心,一味的穷追急赶。
  前面跑的潘奇,他是耽心自己会引鬼上门,所以亡命般,尽朝山野僻静之处走。
  就这样一追一逐,有一个多更次,连翻了好几座山头,跑的仍在急奔,追的却另有所遇,已然和人拼上了。
  那潘奇跑着跑着,听听身后没有了声息,回头看去,不见了追来之人,忍不住暗笑道:“自己这才真叫,惶惶而逃不敢回顾了呢?”
  他这并不是怕敌人,而是怕揭开了自己真面目,会给家中招来麻烦。
  因为贼人的手段,既卑鄙又狠毒,无所不用其极,党徒又多,自己却就只有一个人,又奉有师命不可和人动手,也就只有跑啦!
  “呛!呛!”几响,随风传来兵刃撞击之声。
  他心中一动,回头跑去,约有两三里路。
  倏见一处草坪上,有两条黑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定睛仔细一看,潘奇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原来那和乾坤一枝花吴霄斗在一起的人,竟然和自己同样的打扮,也戴着个面具。
  “这是谁?”他心中诧疑的想着……
  他本想纵上前去,助那戴面具之人一臂之力,一想不妥,暗忖:“下山时师父曾再三告诫,严禁自己炫耀武技,再说依目前的情形,却犯不着自露行藏,难得凑巧,有这样好的替身,让他们去打吧……”
  念头在脑际电闪而过,也就不再去多事,绕着路就又朝家中跑回。
  远远传来数声牛鸣……
  在农村中,牛鸣驴叫是常事,哪个村中没有几条牛。
  可是,牛鸣声传入潘奇耳中,立使他想起了自己那条神牛。
  于是,脚底下加快,迅即向家中飞驰。
  进村之后,先绕着寻视了一周,发觉乃是邻人牛鸣号饥,并不是自己那条牛。
  再又越墙而入,在自己家中细看,神牛仍无踪形,看来是夜中未归,那么?它是跑到哪里去了……
  这一来,可闷住了戴月使者潘奇。
  神牛如果走失,自己回转桥陵,怎么向师门交代?
  他虽明知神牛通灵,但这一夜未归,使他失去了信心,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找的好?不找的好?
  就在他犹疑难决之际,突然有人喝一声:“打!”
  潘奇倏的翻转身形看去,就见一团黑影劲急飞来,他慌不迭探手一把接住,见是一张素缄包着一颗石子。
  心中方疑,对方这是什么意思,抬头看去,已失去敌人身影,再看手中纸缄,隐约间似有字迹。
  打开细看,上面写着:“隐患已除,暂可安心,神牛去踪,请往北寻。”
  落款处,是书了一柄长剑凌空。
  潘奇又打入了迷惘阵中,口中一直的默念着,这是谁?……
  沉思有大半天的工夫,也没有想出来是什么人,东方已然发白,他倏的惊觉,回房换了衣服,出门一直向北追去。
  他沿途留心,一直追寻下去二三十里路。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万道霞光,射向了大地,驱走了黑暗,放出来光明。
  眼前到了一座树林,疏木丰草,是一片好牧地。
  “𠻵……”忽然传来神牛的鸣声。
  潘奇不禁大喜,纵身向林中窜去,口中却喊着:“花蹄!花蹄!”
  但当他一眼看到那牛时,他怔住了。
  原来那牛卧在一处丰草丛中,在那牛怀中,睡着一个小孩,看样子,最大也不过十二三岁。
  那孩子躺在牛怀里,并没有睡着,他用手在身前身后,拔些鲜草,一把一把的送到牛嘴,不时的,还将小脸在牛头下轻揉一阵。
  那牛将那些鲜草含在嘴里,轻嚼细咽,不时的也偏头用耳朵在小孩的肩上轻揉。
  人牛之间,相处十分亲热,难怪潘奇一路的喊叫着,神牛都不理会了。
  这情形落在潘奇眼中,可就不由暗自诧异了,心忖:“自己这条牛,乃是当年掌门师夺,在天山卧花坪所降,轻易无人敢予接近,再加上近数十年的调教,任是武功高强,也斗不了这条牛,怎么这孩子却和它这么亲热,实在令人费解。”
  他念头连转,人却隐身树后,要看个究竟。
  过了一阵,那小孩站起身来,拍了一下身上的土,对着牛道:“老犍,我可是该走了,晚上就赶不上宿头啦!多谢你送我这一程,以后……”
  小孩说不下去了,原来他竟然哭了。
  “𠻵!”那牛叫了一声,张嘴咬住了小孩的衣角。
  小孩道:“老犍,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可是我身上有事呀!不走怎么行?”
  那牛又用脊背去靠那小孩,口中不停的低鸣着。
  小孩含泪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要再送我一程,我谢谢你啦,但你一夜未归,你那主人不着急吗?
  “𠻵!”神牛又是一声长鸣。
  那意思看得出来,神牛是不管主人是否着急,它是一定要送那孩子了。
  潘奇不禁暗自一声嗟叹,自己愧为戴月使者,这牛从来就没有和自己这般亲热过。
  就在人牛争执不下之际,潘奇现身出来。说也奇怪,那牛一见到主人,竟然跪伏在地,低鸣不休,眼中也淌下了泪。
  潘奇心中大似不忍,那小孩见牛主人追了来,吓得他面目变色,怔在了当场。
  潘奇打量这小孩,见他红润的小脸,一笑两个小酒涡,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透着聪明,年纪约有十一二岁,生就的谁见谁爱一副俏模样。
  又看他见了自己,人都吓得呆了,忙笑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偷了我的牛呢?”
  小孩嗫嚅着道:“大叔!这牛是你的呀?是它要跟着我,我可没有偷哇!”
  “那你叫什么名字,到什么地方去的呢?”
  小孩看对方并没有狠劲,说话是和颜悦色,胆子也就大了,笑道:“我叫牛郎,还有个名字叫谷鼎,那是长大了用的名字,住在圩头村,奉师命到桥陵去找人。”
  “桥陵找人?你知道路吗?”
  小牛郎立现一副大人的神色,道:“那没关系,有我师父画的一张图,再说鼻子下面还有嘴呢?”
  潘奇看他这小样儿,心中不由得越发的喜爱,笑道:“你到桥陵,去找什么人呢?”
  牛郎道:“找一位潘奇师伯,我师父有一封信给他!”
  潘奇闻言,微微一怔,心忖:“这孩子是什么人的徒弟,找我有什么事呢?”
  忙又问道:“孩子,你认识你那潘师伯吗?那么你师父是谁呢?”
  小牛郎翻起一双大眼,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那位师伯,也不知我师父叫什么?你一看就知我不是骗你的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柬来,递向了潘奇。
  潘奇接信看过一遍之后,沉思有顷,笑道:“你这叫找不着碰着了,我就是戴月使者潘奇,不过这时我有点事情未了,不能带你去桥陵……”
  他说着神色间有一种犹豫,似有很多为难之处。
  小牛郎心中记着那三年可抵十年功夫的《万乘真经》,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桥陵,先下手得到那真经。
  一见潘奇神色犹豫,以为他不愿带自己去,忙道:“潘师伯,你很为难吗?我看得出来,不过那没关系,我会一个人先去,等师伯办完了事,再追来好啦!”
  潘奇为难的,也就是这件事,因为那书信上所言,是请潘奇把小牛郎引进到桥陵门下,说牛郎这孩子,杀气太重,能得圣地无上真理的感化,使能消化掉这孩子的戾气,可能会替武林中,敉平一场杀劫……
  可是,桥陵一派门规甚严,收徒也特别的慎重,如果自己目前身在上苑,可以先向师尊禀明。
  但自己现在却身在家中,且还有事未了,所以他感到有些为难了。
  没料到竟被小牛郎看出来了,又一思忖小孩的话,也颇合理,于是含糊的道:“那样也好!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不怕吗?
  小牛郎胸脯一挺,有一股豪气干云,笑道:“那怕什么?师伯!我练有一身功夫呢?”
  他这副慷慨以赴的气度,小大人的样儿,逗得潘奇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桥陵城中见面,然后咱们再登上苑。”
  小牛郎也笑嘻嘻的趴倒地上,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𠻵!”那牛一声长鸣,就追了过去。
  潘奇见状,轻叹了一口气,道:“牛郎!花蹄既然喜欢你,你就带它一路走吧!”
  牛郎一听潘奇让他带牛一路走,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喜讯,慌不迭趴下又磕了两个头,道:“师伯,你真好!”
  说起来,这都是一个缘字,潘奇一见到小牛郎,就投了缘,心中说不出对这孩子有多么喜欢,所以才情不自禁的,答应带他神牛走。
  但他一语既出之后,心中又十分后悔,那是不放心,因为小牛郎究竟还是个孩子呀!
  可是,当他看到牛郎那份高兴的神色,却又不忍收回成命了。
  只好将面色一整,道:“一路上要好好的走,不可惹事,懂吗?”
  牛郎道:“牛儿知道,人家不犯我,我也不犯人,如果有人要惹我……我……我不理他好啦!”
  潘奇闻言笑了笑,道:“去吧!”
  牛郎转身,蓦的想起了一件事,喊一声道:“师伯!”
  潘奇一怔,问道:“还有什么事呀?”
  牛郎走近两步,缓缓的道:“桥陵上苑,可有个藏书阁吗?”
  潘奇乍听,惊奇得瞪大了眼,忙问道:“你……你怎么知道那地方?”
  牛郎道:“我哪知道,乃是偷听来的,还说要去偷东西呢?”
  潘奇更是惊诧,追问道:“偷东西?他们要偷什么东西?”
  牛郎道:“藏书阁中的铁函……”
  “什么?藏书阁中的铁函……快说,他们是什么人?”
  潘奇闻言吃惊得几乎跳起来,瞪大着眼,向小牛郎逼问。
  小牛郎却是神态从容,不慌不忙的道:“我不认识他们,给你讲是偷听来的嘛!”
  潘奇道:“他们是个什么样的长相打扮?”
  牛郎道:“一个是丑道士,还带着两只小狗,另一个是位肥头大脸,说话总是笑嘻嘻的和尚。”
  潘奇一听是这两个人,方才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道:“呵!是他们呀……”
  这回该小牛郎奇怪了,诧异的问道:“师伯,你认识他们吗?”
  潘奇讪讪的一笑道:“我不认识他们,但你师父却和他们很熟,好啦!你就快走!”
  牛郎闻言,立即又向潘奇打了一躬,方始跨上牛背,绝尘而去。
  戴月使者潘奇,眼看着小牛郎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谁说这孩子戾气所化,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实在的,他是被这孩子的天真活泼,聪明灵慧所吸引了,没有仔细的看,只要稍微留点心,就可看出在牛郎的眉梢,有一道红丝入鬓。
  他一直看着小牛郎走得没影子,方才回转身,急驰而去。
  牛郎别了潘奇,骑在牛背上西行,小心坎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一路上,嘴里哼着小调儿,笑容就没有敛过。
  这天正走在群山中,面前尽是悬崖栈道,少见人迹,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尘头里,飞驰而来两匹健马,马上人一男一女,女子生得貌美如花,那男的却是满脸凶悍之气。
  这一段路,下临峭壁,只容得单骑走过,牛郎所跨的神牛,身躯要比马粗壮得多,山道已被它完全占满,后面的马走如飞,眼看就得撞在一起。
  牛郎知道这神牛的来历,他倒是毫不惊慌,心道:“撞就撞吧,也让你们知道我这神牛的厉害。”
  一念未已,身后那粗蛮的汉子,高声喝道:“小鳖羔,快给大爷让点路!”
  牛郎听他出口伤人,心中也就有气,但他并没有发作,充耳不闻,反将神牛勒了一下,就是不闪避,那粗犷汉子又骂一声,道:“好狗种,今天要不是大爷有事,先要了你的小命!”
  他喝骂着,转头向那女子道:“师妹!你先过吧!我走后边。”
  那女子瞟了他一眼,娇笑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你手下又痒了,拿着一个小孩杀痒,未免太犯不着吧!
  那汉子道:“你们女人家,就是这点心软的毛病,婆婆妈妈的。”
  话声中,马已冲到牛前。神牛突的往后一挫步,那就是要硬撞上去。
  可是二人也真的有能耐,早已提鞭纵起,竟然凌空飞窜,打从小牛郎头顶上跃过。
  那汉子真的没有好心,就在纵马窜起的瞬间,用鞭下扫,竟掠打下来。
  无奈错过了部位,一鞭扫了个空。
  牛郎笑道:“这下没打着,瞧我的吧!”
  那牛郎说笑着,陡的一掌推出。
  那汉子的一匹马,方将落地,被这股劲风一卷,吃惊之下,“嘶”的一声长鸣,本能的往侧边掀闪。
  可是,这地面窄不盈尺,一人一马,牵着走还得小心,何况又是从空中纵落,再被劲风一卷,势子就落了空。
  眼看着那汉子连人带马,就要跌下崖底,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
  那汉子还是真不含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迅疾从镫里拔出右脚来,横里一伸,趾尖堪堪朝崖边一株老树上一抵。
  “喀嚓”一声响,那水桶一般粗的树干,被他这一踩,已折断下来,连枝带落滚落崖底,更掀起不少山石泥沙,簌簌下陷。
  那汉子就借着这一蹬的反弹之势,与回撞之力,硬生生的连人带马向路中心倒撞入来,跟着一勒缰绳,总算是将马匹稳住,但已给吓得冒了一头冷汗。
  小牛郎见状,哈哈笑道:“咦!烂泥鳅真有两手,但也算不了高明。”
  那汉子气得眼都红了,方想发作。
  那女子娇声喊道:“算啦吧!咱们还有正事呢?何必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汉子却不敢违背那女子的话,冷哼了两声,马上加鞭,疾驰而去。
  小牛郎高兴得哈哈直笑,因为他又作弄了一次人。
  走了一程,已转入峡谷中,路旁古树参天,浓荫密布。
  小牛郎心中高兴,怀中取出来竹笛儿,横唇方吹得一声响,“呜……”。
  那神牛蓦的停下脚步,双耳一竖,“𠻵”的长鸣了一声。又听林里树叶簌簌的一阵响,就见从矮树丛中,钻出了一个人来。
  看此人短衣短装,年约十四五岁。人却长得结实,有点楞头楞脑的,他一钻出来树丛,就大嚷大叫的道:“好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牛郎听他出言无礼,拔出来短剑,喝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楞小子一言方休,扬手便是两道寒光,朝着牛郎面门飞来。
  牛郎大吃一惊,赶紧一伏身,一溜寒光,掠顶而过,嚓嚓两声,插在背后树上。
  掉头看时,见是两柄柳叶飞刀。
  牛郎这孩子本就淘气透顶,哪忍得下这口气,大怒道:“你这楞东西,讲理不理,动不动便用凶器伤人?”
  那人也喝道:“我为什么不讲理,人家在这里睡一觉,方作了一个好梦,被你那牛一叫,惊醒了,梦也没有了。”
  牛郎道:“那你也用不着动手杀人哪!”
  那人似也觉得自己没得理,自找台阶退步,笑道:“好啦!反正没有伤着你,我那梦也找不回来了,都不必再提,你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牛郎没有好气的道:“我是走路的!”
  “咦!”那人叫了一声,道:“这不奇了,你当然是走路的,还用问吗?我才怎么会放牛放到这里来?”
  牛郎道:“那不行,我先问你,你是干什么的?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跑到这深山里睡觉?”
  那人却是老实,闻言答道:“我叫鲁杰,是跟我师父出来的,他到前面有事去了,叫我在这儿等,谁知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
  牛郎笑道:“你那师父武功一定很高是吗?”
  鲁杰笑道:“当然是很高啦,那真是天下第一,无人是他的对手。”
  牛郎道:“我猜他一定是个白胡子老头?……”
  鲁杰哈哈大笑道:“小弟弟!我师父是个小姑娘呢!年纪比我还小些……”
  牛郎摇头道:“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师父,真有的话,我倒想和她比比功夫!”
  鲁杰一瞪眼,惊诧道:“小弟弟!怎么?你也会武功。”
  牛郎小胸脯一挺,笑道:“当然会呀,保管比你师父的能耐高。”
  鲁杰摇头道:“我不相信。”
  牛郎笑道:“你不信可敢同我斗一斗!”
  说着,一按牛背,飘身下地。
  鲁杰见小牛郎下了牛背,他左拳右掌,先就摆好了个架式,道:“要打就打,谁还怕了你不成?”
  小牛郎人小能人不小,天生异禀,又得高人传授,功夫却是不含糊。
  他一眼就看出鲁杰摆出的招式,叫做“寒鸡步”,椿步如钉,虚步如浮,拳掌摆的地位,半丝不差,看来这楞小子武功学得很踏实。
  小牛郎微微一笑,眉头略扬,道:“真要打吗?我看算了吧,打还不是你躺下。
  鲁杰道:“没有的事,躺下的准是你!”
  “那你就小心了!”
  一语方出,就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身法,是如何出的手。
  “噗通”一声,鲁杰人就倒在了地上。
  小牛郎笑道:“怎么样?你躺下了吧!”
  鲁杰翻了翻眼,嚷道:“这一下我没有留神,咱们再来,再把我弄躺下,我就心服了。”
  他说话之间,已经起身来,迈步如风,抢到了牛郎面前,“呼”的迎面就是一掌。
  这鲁杰虽然傻里傻气的,却也刁滑,他这一掌乃是虚招,刚打出一半,便倏然收回。跟着下面一腿踢出,这才是他的攻势所在。
  可是,小牛郎的手脚,却比他快过不止十倍。
  就在那鲁杰刚一收掌起腿,小牛郎已出了手,探手一攫,扣住了傻小子的手腕,顺着他收掌之势,往后猛的一送。小牛郎用的这手功夫,乃是四两拨千金之法,鲁杰被这一送之力,身体顿失平衡,仰天跌了下去,在他背心撞着地面时,那一腿方才踢出。
  牛郎嘻嘻一笑,道:“嘿!起来呀!”
  鲁杰并不听话起身,翻起一双眼珠,瞪视了小牛郎好半天,楞楞的道:“喂,你使的这一招是什么?我怎么糊里糊涂的就躺下来了呢?”
  牛郎嘻嘻笑道:“方才那一招叫狗啃地,这一招是‘王八朝天’,你服不服呀,不服就重新再打怎么样?”
  鲁杰呆呆的望着小牛郎道:“算我服了行不行,我真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到哪里去呀?”
  牛郎道:“我去长安!”
  鲁杰倏的纵起身来,拍手笑道:“好极了,我也去长安,我和你作伴走好不好?”
  牛郎笑道:“你不是在这里等你师父吗?”
  鲁杰道:“不等她了,反正我师父神通大得很,她要找我,绝不会找不到。”
  此时牛郎也正感到孤行无伴,有这傻小子同行,倒也热闹一些,解去许多寂寞。
  于是点头道:“好吧!你可有坐骑吗?不然的话,咱们就合骑一牛好啦!”
  鲁杰听说小牛郎要他骑牛,高兴的哈哈大笑道:“俺鲁杰骑驴乘马,就是没有骑过牛,我来先骑上去。”
  他说着,身形纵起,就朝牛背上落去。
  这一下可坏了,那神牛通灵,性子又烈,平常从不让人接近,加以鲁杰的骑势又猛。
  就在鲁杰身形落下之瞬间,那牛突的往前一纵,鲁杰却就落了空,一下子跌了个屁股蹲地。
  他大声嚷道:“哎呀!好狠心的牛,把鲁大爷屁股摔成了两半啦!”
  牛郎关心的问道:“傻小子,你没伤着哪里吧?闪着腰没有?”
  鲁杰摇头道:“那倒没有什么,我是想那牛有点邪门。”
  牛郎不懂他这话的意思,茫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杰道:“你不知道,我平时骑术是很好的,再烈性的马,我都骑得了,怎么今天骑不了一头牛,你说这不是邪门了吗?”
  牛郎笑道:“一点都不邪,因为它是我的,你没有同我商量,那怎么成?”
  鲁杰傻楞楞的道:“那么我现在同你商量好啦!”
  牛郎笑了笑,点手招过神牛来,两人同跨了上去,一路谈谈说说,倒也蛮有趣。
  鲁杰先时曾问过牛郎姓名,但牛郎并未告诉他,后来他也忘了再问,一路上只管叫人家小弟弟。
  行了半天,已近日暮。
  这时夕阳在山,余晖斜照在树林里,将野草丛树都映成一片金黄色,景色甚美。
  牛郎打量了一下天色,道:“我们快点赶路吧!天都快黑了。”
  鲁杰道:“黑了怕什么,这里又无人家,投宿也没个地方,不如干脆就歇在这林子内。”
  他说着一扭身,就溜下了牛背,往草地上一躺,仰天长吁了一口气,又道:“这里真美,既柔软,又凉爽。”
  牛郎见他这个样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正在沉思今夜如何安睡。
  “咚……咚……”晨钟暮鼓,从林后传来一阵宏厚的鼓声,听声音就知这林后,必有寺观庙宇。
  牛郎喜道:“傻老哥,快起来,咱们投宿去。”
  鲁杰仍是躺着不动,翻起眼答道:“哪里都没有此处好,我是不走了。”
  牛郎一时也拿他没法,双眉一皱,忽的有了主意,喊一声道:“狼来啦!”驱牛就跑。
  鲁杰见牛郎一跑,又听说狼来了,不免着慌,霍的爬起身来,喊道:“小弟弟,你别走,要走也两人一道。”
  牛郎听他大声喊叫,越发的不理,双腿一夹牛腹,更是跑得飞快。
  他跑得越快,鲁杰追得也越紧,更是边跑边叫,喊的声音也变了,小弟弟叫成了娇滴滴。
  牛郎听他越喊越不中听,同时也觉得此人虽然傻里傻气,却是一片纯真坦白,有心要交这一个朋友,立时就勒住了牛,放慢了脚步。
  鲁杰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喘着气道:“娇滴滴,你真坏,怎么跑得这样的快呢?”
  牛郎一皱眉头,道:“你叫我什么呀?我既不姓小,又不姓娇,多难听!”
  鲁杰道:“那么我叫你什么?”
  牛郎道:“我叫牛郎……”
  鲁杰不待他说完,插口便道:“我该叫你牛郎,对吗?你看我多傻,瞪眼看着你是骑牛的,当然是牛郎啦……”
  牛郎道:“那不好,我叫你傻老弟,你叫我……你叫我……”
  他一时也想不出来,要人家叫他什么好?……
  鲁杰浑人有浑主意,接口道:“我还是叫你小弟好,因为你没有我大嘛!”
  牛郎摇头道:“不好,你的年纪大,但我的功夫好呀,不服咱们再打一架试试。”
  鲁杰闻言一缩头,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服了你就是啦!”
  牛郎道:“这样吧!你叫我小师兄,我叫你傻老弟。”
  鲁杰被逼无奈,也只有答应,道:“好……小师兄就小师兄……”
  两人说着话,转过了树林,眼前是一座古寺。牛郎先伏在神牛耳边咕噜了一阵。
  那牛一扬鞭尾,“𠻵”的一声,奔向山林深处,自去找食去了。
  鲁杰心急,早已举起巴掌,对着寺门,擂鼓似的,劈劈啪啪,一阵乱打,且还扯着嗓子,大叫道:“开门!开门哪……”
  牛郎道:“傻弟,你客气一点嘛!人家凭什么要给你开门?”
  鲁杰闻言怔了一下,道:“不行,我客气不来。”
  “你让我来吧!”
  牛郎说着方待叫门,庙中已有了人声,有人喝道:“什么人在此哭丧,想是活腻了。”
  牛郎闻言一惊,鲁杰已骂出了口,道:“这和尚混蛋!”
  门开处,原是两个道士,点着一个灯笼。
  鲁杰咦了一声,道:“怪事,和尚庙内住道士。”
  那两个道士闻言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鲁杰挺胸道:“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住宿来的。”
  道士打量了鲁杰一眼,冷冷的道:“你这娃儿好横呀!借宿也得客气点,有这样的借宿的吗?”
  鲁杰道:“要怎样才行,这庙乃是十方施主所建,又不是你的,算费投宿还得给你们磕头?”
  那道士见傻小子说不出理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转身,砰的一声,又把庙门关上了。
  隐隐听到他们说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呢?原来是个浑小子和一个娃儿,让他们去喂狼吧!”
  牛郎埋怨道:“傻老弟,你看人家把门关上了,怎么办?”
  鲁杰笑道:“不碍事的,难道我们不会跳墙进去?这墙也不算是太高嘛!”
  他话音未落,牛郎眼尖,且看出远远有两条黑影驰来,他迅疾一拉鲁杰手腕,低声道:“别说话,快跟师兄来。”
  两人掩在庙后,打量了一下后墙,各自把脚一顿,人就上了墙,跟着就跳落院内。
  只见这院内,冷落异常,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分明是个荒寺,怎会有人居此?
  再看那后殿,不知已经荒芜了多少年,檐角处全是蛛网纠结。
  小牛郎心中登时动了疑,他想起了鲁杰方才的话,和尚庙内怎么会出来两个道士?
  他满腹疑惑,拉着傻小子一只手,悄悄的向前走去。
  进了月亮门,迎面是一条长廊,尽头处,又是一座大殿。
  傻小子鲁杰像似发现了什么,“呵”出了半声,立被牛郎抬手堵住了嘴。
  定神看去,见大殿内有两点灯光摇曳。
  牛郎可就不敢朝前再走了,拉着傻小子,闭身进了一间破屋。
  屋中也没有了顶,仰看繁星在天,对着他们眨眼睛。
  两人沿着残垣,慢慢的爬上屋顶,再又跨过房檐,藏身在一块大匾后面,向下看去。
  见殿中点着两盏油灯,神像前的供台上,并头睡着两个人,面上肌肉已然枯干,依稀辨出来是一男一女,似已死去多时。
  一阵阵夜风过处,两盏灯火,迎风摇曳,乍一看,宛如那死尸面目转动,突然笑了起来似的。
  傻小子鲁杰见状心里发了毛,赶紧振臂欲起。
  哪知,他这一用力,震动得那匾额“咯吱吱”发响。
  小牛郎探手一抓傻小子的脉门,悄声叱道:“傻弟!你要干什么?这匾已朽,你胡乱动颤,要是跌下去,我就叫那两个死人,把你抓去吃掉,快别动……”
  一语未了,幕的响起了一声大震,跟着灰尘飞扬,门窗被一股掌力,震得残断歪倒,整个大殿都有点在摇晃。
  灰尘影中,从外边纵进来两个人。
  他们是一边动着手,一边向这殿内抢了进来。
  牛郎看这两人,正是方才开庙门的两位老道,他们的武功都不弱,脚底下也全够快的,幌眼间,已抢进了殿内,迳直扑向了那死尸身边。
  两人同时住了手,不打了,却凝神看着那死尸
  过了一阵,一人道:“师弟,你还争的什么?这两具死尸是我先发现的,应该归我。”
  另一人道:“师兄!只怕你没有那份能耐!”
  鲁杰一听,似有点明白?附耳悄声向牛郎道:“啊!小师兄,他们是在抢死人哪——”
  牛郎忙摇手止住他说话,又向下连指。
  低头看时,见那两个道士,正抬头向自己这方面凝神察看,面上各现惊异之色。
  鲁杰却不敢再哼声了,忍住了已到嘴边的话,闷在肚子里。
  庙院中,突然响起一声长笑,叫道:“哈哈……哈哈……久仰神州剑侣的大名,可惜无缘一见真面目,今日能得瞻仰遗容,可说是幸莫大焉。”
  话声中,就见从殿门口先进来四个壮汉,一色的紫红短装,各持兵刃,鱼贯而入。
  四人后面进来的是个年轻书生,年约三十岁左右,眉清目秀,他手中折扇轻摇,意态悠闲已极。
  在那书生后面,又是四个壮汉,缓步走了进来。
  立有一位道士迎了上来,跪拜在地,朗声喝道:“追风堂下弟子高虚云,叩见香主。”
  那被称为师兄的道士,见状狂笑了一声,道:“师弟,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入了五鸠帮,爬上了高枝啦,我说怎么会这样横呢?”
  那书生接口冷冷的道:“齐虚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打算抗命不成?”
  齐虚明仰天一声长笑,道:“五鸠帮只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贫道至不肖,也是正派门户中弟子,却不能去听一群妖邪之命。”
  齐虚明一开口就骂上了阵,那书生忍不住怒火上冲,嘿嘿一声冷笑,方待发作……
  殿门口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道:“骂得好,骂得对,这样才配是武当弟子,陆玄清眼睛没错”
  另一个人接口道:“总还是瞎掉了一只,两个徒弟一忠一奸,他还是不能算是有眼力。”
  殿中人闻声,一齐注目看去,就见殿门口并肩进来了两个人,一色的灰布僧衣,一瘦一肥,两位和尚。
  那书生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少林高僧,法净、法清二位禅师,怎么也动了贪念?”
  法净微微一笑道:“啊!我真没看出来,原来是常山公子蛇驾在此,老衲失敬了。”
  法清接口道:“五鸠帮虎豹龙蛇四公子,单单现了一条蛇,就有这般威势,硬要抢人家的东西,未免有些仗势欺人吧?”
  那书生怒急反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江湖上的事,讲究的就是强存弱死,这也算不得仗势欺人,就是二位高僧出家之人也动了贪贪念,才令人不解呢?”
  法净笑道:“冯琨,你却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贫僧来此,为的是怀念神州剑侣遗容而来,却没有什么贪图,能算得上动贪念吗?”
  常山公子冯琨微微一笑,道:“彼此一般行径,我又何以算得是仗势欺人呢?”
  匾额后面的鲁杰见状,悄声向牛郎道:“小师兄,和尚也没有好心。”
  牛郎心中却大为讶异,暗忖道:“听他们所言,这神州剑侣在武林中的声望,是很高的,究竟他们的尸体有什么贵处呢?怎的会引起这场抢尸的风波?”
  他一念未已,蓦听头顶上响起了阴恻恻的笑声,一个四川口音,嚷道:“格老子,你们却都装得像,那神州剑侣不是你们的先人,要你们这样的孝顺,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般龟儿子的口是心非。”
  笑声之声落处,从大殿正梁上轻飘飘落下一人,他先朝匾额上点了点头,又道:“格老子,我熊老三是条直肠子,咱们各自心里有数,这一具尸体归我了,哪个龟儿子不服气,不妨显点颜色我看看。”
  小牛郎看这位自称熊老三的人,乃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儿,他这一现身,登时把殿上诸人给震慑住了,面面相觑,连大气都没有人哼一声。
  熊老头扫视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格老子没有人争了吗?熊老三可要不客气了……”
  “熊老前辈……我……我……”
  齐虚明嗫嚅着,我我连声,神态十分惶恐。
  那熊老头哈哈笑道:“小杂毛,格老子你就放心吧!熊三爷不会忘了你,总得给你点好处。”
  “有好处我矮子也得有份,莫不成守了这大半夜,让人家吃了全份,才算冤枉呢!”
  神龛下面,突然响起了这几句话,殿中人无不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殿堂之内,竟然早就有人潜进去。
  惊魂甫定,神龛后面,又响起了一声,道:“你矮子有份,但也不能偏了俺长子。”
  语声甫落,先从神龛底下钻出来个小矮子,三尺来高,形貌有若童子,但面目间一派刁滑精明。
  跟着神龛后面又走出一位长人,生得眉阔膀粗,相貌堂堂的大汉,身材又高又大,一望而知,必是个天生神力,外功特佳之士。
  他们一现身,几乎是同声向那熊老头打着招呼道:“啊呀!就凭凌云剑客两口子的死尸,竟然惊动了南川枭鹰熊飞,如他们死而有知,定当额手称庆……”
  熊飞早已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闻声哈哈笑道:“神州剑侣死后多年,却得石门双奇替他守尸,也当含笑九泉了。”
  双方唇剑舌枪,虽然笑谈自若,但其中却含有一种危机,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就在这时,殿门外蓦的又响起了一阵呼喝怪叫,跟着就见从外面进来了四个人。
  他们宛如酒醉一般,摇摇摆摆,扬臂踢腿,呼喝叫嚣着,极尽狂放的能事。
  四人走到距离那尸体两三丈远,停了下来,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当先一人,先纵声狂笑了两声,道:“来的人还不少呢!连夜猫子熊老三也到了,还有石门二妖,咦!这位小白脸是什么人呀?”
  南川枭鹰熊飞一见进来这四人,面目倏的变色,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我得先让你们拼上一场才好……”
  心念动处,哈哈笑道:“为了神州剑侣两口子的尸体,连带着这荒山野寺也沾了光,竟然惊动了崂山五凶,怎么只来了四位呢……格老子还有你们那位头儿,没有来吗?”
  原来崂山五凶本应是五魔,红衣天魔、黄衣业魔、蓝衣恼魔、白衣罪魔、黑衣死魔,弟兄五人。
  因为他们行事,毫不讲理,近似有点疯狂,手下既黑又狠,一念不合,动手就要伤人,所以江湖上就改称他们为崂山五凶。
  南川枭鹰熊飞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他们身上,挑起战火,自己好从中行事,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藏身在匾额后面的小牛郎,已看出来熊飞的心思,悄声向鲁杰道:“傻老弟!你等着瞧吧,他们这些人,全都得上那老头的当。”
  鲁杰道:“小师兄,你是说那老头是坏人?”
  牛郎道:“我看他不像个好东西!”
  鲁杰又是一震臂,道:“让我下去打他一顿!”
  匾额又是咯吱吱一阵轻响,牛郎忙即止住了他,悄声道:“那不行,他们人多,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下去。”
  两人说话之声虽低,匾额震动声虽轻,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武林中杰出之士,怎能会不发觉?
  幸而被那黑衣魔的笑声,遮掩住了,未被发觉。
  就听他大笑道:“夜猫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看不起我弟兄,就我们哥儿四个,你也对付不了,来那么多人干什么?”
  熊飞笑道:“黑衣老哥,格老子你又多心了,熊飞只是问候,别无他意。”
  蓝衣魔插口道:“熊老三,我问你那小白脸是什么人,你还没有说呢?”
  熊飞诡笑了一下,把眼一瞟向那常山公子冯琨,道:“你问的是那个龟儿子呀?格老子人家可大有来头!……”
  “快说!他是哪一派的?”
  熊飞道:“他呀,乃是五鸠帮中虎豹龙蛇四公子之一,格老子常山公子冯琨,论武功能耐,你们五鸠却惹不起人家,格老子还是省点事吧!”
  蓝衣魔既占个恼字,就知他最是性急易怒,狂笑一声道:“放屁,凭咱们崂山弟兄,怕过谁来,会寒怯他那一条小长虫?”
  常山公子冯琨何尝不知南山枭鹰的心意,虽然怒火上冲,但在剑眉一竖的刹那间,脑际灵光一闪,心忖:“夜猫子的用心,恐怕是在挑起我们先拼杀一阵。他好坐收渔人之利,我却不能那样的就上他的当。
  一念及此,硬把一腔怒火忍了下去,静以观变。
  熊飞又接口道:“无奈人家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份狂态。”
  蓝衣魔道:“真的吗?夜猫子,你可不要挑拨是非呀!”
  熊飞道:“我熊老三格老子一向为人公道,你听龟儿子不信,难道看不出人家的样儿吗?”
  蓝衣魔本就觉得那冯琨半天里没开腔,就是自己弟兄进来时,也没有打个招呼,再一转脸看去。
  那常山公子冯琨总还是年轻气盛,虽然不愿惹事,但也捺不住心头火发,实在心中也真有点不齿四凶的狂态,蓝衣魔一看他,他也立即别头他顾,装作不知。
  蓝衣魔却就会错了意,以为人家真的看不起他,立即迈步向冯琨走去。
  眼看着就要逼近了冯琨的身边,蓦的一声大喝道:“混蛋东西,你站住!”
  喝声震耳,跟着就见先进来的那四个壮汉,一字排开,站在了蓝衣魔的身后。
  蓝衣魔陡然停下,缓缓转过了身子,目光涌现杀机,狂笑了一声,道:“哈哈!真有人敢惹我,你们是骂哪一个?”
  为首的一个大汉,怒道:“大爷们骂的就是你。”
  蓝衣魔又是一声狂笑,道:“真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好快的动作,他声未落已然出手,一阵劲风回荡,呛啷啷金铁交鸣,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四位壮汉,竟然有两位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人像泥塑木雕样的,吓得怔在当地。
  蓝衣魔像是没事人样的,又是一声狂笑,反身又待朝常山公子冯琨逼去。
  幕的又是一人大声骂道:“什么东西?崂山五凶,简直就是王八蛋,有这样逼人的,我矮子却不信这份邪。”
  蓝衣魔在五凶之中,脾气本就最坏,嗜杀好斗,这一来哪能忍得下,陡的转过身来,狂笑道:“咦!真有吃生米的,有种的就该站出来。”
  “站出来又该怎么样?”
  蓝衣魔一见出来的是个小矮子,哈哈狂笑道:“我道是什么人敢向我挑战,原来是你恨地无环三寸丁皮良……!”
  “不错,就是你皮大爷,人家怕你凶,皮大爷却不放在心上,有种你就过来。”
  蓝衣魔冷哼了一声,道:“我也正有意见识一下石门派的绝艺,那你就接着吧!”
  声出人已猛扑了上去,双掌连环劈打,激起阵阵劲风呼啸,连屋瓦梁柱,都咯吱吱乱响。
  恨地无环皮良仗着身形矮小,占尽了不少便宜,他对蓝衣魔那沉厚的掌力,似乎视若无睹,施展开小巧身法,满地乱滚,同时出手攫拿,手法奇奥无比,指掌着着不离对方足踝脉穴。
  蓝衣魔的雄浑掌力,空自风啸山响,无奈难对付人家这手地膛滚,丝毫奈何不了对方。
  转眼间,两人已互拆了十多招,蓝衣魔已然渐觉不支,狂态立敛,锐气也失。
  加以他身躯高大,发掌下击实难奏功,何况为了躲闪对方那攫抓的手法,两只脚不停的在跳动。这一来,就被对方制住了机先,他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一身能耐,却是难以发挥威力。
  又是数招过去,更是难以支持了,当下厉声喝道:“老三老四,你们也快点上呀,咱们联手对付这个矮东西。”
  话音甫落,黄衣魔、白衣魔,和黑衣魔等三凶,各自先狂笑了一声,亮出兵刃扑了上来。长人摸着天探手捉云于骏,怒吼一声,道:“你们打算群殴呀,还有我呢!”
  抡开两只长臂大手,施展开五灵十八掌,也加入了战团。
  刹时间,这一座殿堂内,充满了叱喝动手之声。
  南川枭鹰熊飞一见有机可乘,翻身扑向了神州剑侣的尸体。
  突然一股劲风斜冲而至,荡得熊飞身形踉跄后退,陡然现出一位玄衣少妇,挡在了尸体前面,暗暗一声娇笑,道:“熊老三,你打算乘机下手,偷尸逃走是吗?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小徒已然守了好多天啦,能白费气力吗?”
  南川枭鹰熊飞一见眼前来了这位女刹神,却就有些色厉内荏,他准知道对方难缠,但又舍不得那剑侣双尸……
  他心中在转着念头,脸上的神色也随着在变化,双眼盯着对方,不言不动。
  那少妇却不放过他,微微一笑,道:“熊老三,怎么你呆啦?”
  藏身匾额上的小牛郎,看这位少妇的年纪,三十不到,衣着迥异寻常,非丝非罗,夜风轻拂处,仙袂飘舞。
  殿中灯光虽暗,小牛郎神眼天生,何况又在暗处这么久,虚空生白,看得更是清楚,就是她那张俊脸,清逸中透着绝艳,柳眉含翠春山,杏眼秋水无尘,玉峰垂瑶鼻,樱嘴泛浓春。
  真个是,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
  傻小子鲁杰一看到这少妇,“哈”出了半声,嘴巴就被小牛郎堵住了。
  又幸殿中拼斗正烈,没人注意到他这半声的发出。
  小牛郎悄声叱道:“傻老弟,你又怎么啦?”
  鲁杰低声道:“小……小师兄,那就是咱师父。”
  牛郎疑惑的又打量那少妇一眼,道:“你不是说师父没有你大,看人家比你大得多嘛!”
  鲁杰道:“你没看人家的脸蛋多嫩,是懒的都没有我大,懂吗?”
  牛郎没有答腔,眼睛却注意着殿内动静。
  看那少妇对于南川枭鹰熊飞,十分的轻蔑。
  而那熊飞却毫无反应,空自气得须眉怒张,两眼似要突出眼眶,一头白发根根竖立,似是暴怒已极,却又呆立不动。
  这么一来,小牛郎就忍不住惊异了,心忖:“看方才这老头的气势,够有多嚣张的,怎么一见了这少妇,登时变成这样的脓包?”
  他正惊疑未定,见那少妇莲步轻移,走到熊飞的面前,暗暗笑道:“看在你一身功夫练之不易,平日又无过恶,今天暂且饶了你。”
  说罢倏的罗袖一拂,那熊飞又是一个踉跄,一退再退,几乎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总算没有跌倒。
  在这时,南川枭鹰那满头竖立的白发,已然披拂于脑后,怪眼见光也敛,宛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
  但等他站稳了脚步之后,冷哼了一声,道:“幻云仙子你格老子暗算偷袭治住了我,又算得什么人物?”
  那少妇正是幻云仙子苗玉秀,她这是二次出世,为了寻找自己的丈夫昊天剑客,和妹妹苗玉茹,哪知,适逢其会碰上了这宗抢尸的事。
  须知神州剑侣在未死之前,将夫妇两人一套震惊武林的和合剑法,一招一式都刺在身上,又服下一种防腐的奇药。
  这么一来,登时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谁都想获得这盖世无比的剑法,所以不惜耗尽力量,出生入死在寻找,终于在这秦岭山下的古寺中,找到了双侠遗体,立时就掀起来这一场大风波。
  幻云仙子听了南川枭鹰的几句话,“呸”了一声,脸上浮着冷笑,道:“熊老三,你知道害臊吗?谁暗算你了,要不服的话,我不是站在这儿吗?有本事你只管施展好吧……”
  南川枭鹰熊飞未待她说完,冷哼了一声,道:“住嘴!你要知道我们金佛山三鸟,格老子可不是省油灯,我再见到你龟儿之时,要你知道老子厉害。”
  幻云仙子笑得浑身乱颤,道:“瞧你这副德性,别朝脸上贴金啦,回去歇着比什么都强,先把你这条老命保着算啦!”
  “气死我了!”熊飞高喊了一声,脚顿处,怪啸声里,身形顿失踪迹。
  就在这时,殿里扬起一阵惨叫,紧跟着人影晃动,乃是那蓝衣魔,倒毙在地。
  原来蓝衣魔在幻云仙子现身,石门双奇微怔之际,猛力抢占先机。
  哪知三寸丁皮良武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一觉着势异,立即身形向下一倒,就这么眨眼的工夫,骈指疾敲,突然间已击中了蓝衣魔右小腿上的“地机”穴上。
  蓝衣魔的武功造诣,却也不平凡,当敌指袭到之际,已知不妙,急急运气护穴,打算硬挡一下,同时双掌下砸,左腿横扫。
  无奈三寸丁皮良,就因为身躯矮小,专练成歹毒的功夫,冷哼一声,身形一旋,不退反进,巧妙绝伦的又滚到蓝衣魔的左侧,身形倏的纵起,一掌劲疾扫出。
  他这一掌,正击在蓝衣魔的小腹上。
  但听他负痛惨嚎一声,身形飞开寻丈,坠跌地上,登时气绝身亡。
  “住手!”幻云仙子一声娇喝,三凶早已跃出圈外,双奇仍然紧扑不舍。
  三凶因为为认识她是幻云仙子,知道他们惹不起,立即停下了手来。
  但是这么一来,形成了挨打的局面,双奇却不管这些,仍然追打不已。
  幻云仙子却忍不下了,呛啷啷宝剑出鞘,喝一声道:“三凶后退,我来见识一下双奇的武功绝学。”
  喝声中,剑随身走,“游蜂戏蕊”,“横锁断舟”唰唰唰,一连三绝招,猛向三寸丁皮良攻去。
  剑势快逾闪电,凌厉无比,又在暴怒当儿,攻势更见威力。
  别瞧三寸丁皮良力敌二凶,可以毙了蓝衣魔,逼退黄衣魔,但碰上了幻云仙子,却就无能为力了。他见对方剑到,溜地一滚,也拔出一柄短剑来。
  在这时,幻云仙子正用了一式“老僧飞钹”,平着剑身砸下,皮良短剑方往上一迎。
  幻云仙子剑化“追雾赶月”,娇喝一声:“撤手。”
  皮良冷哼了一声:“不见得!”
  剑化银蛇,再点幻云仙子胸骨的玄机穴。
  幻云仙子剑尖一挑,又狠又疾,登时就把对方短剑沾上了,一股强大吸力,循着面锋,直透皮良脉穴,震撼心门,手中短剑顿时就感运不随心,完全处在挨打的地步。
  长人探手捉云于骏一见三寸皮良吃了亏,刚喊了一声:“老大请后退,这娘们交给我啦……”
  “哧”的一声,剑尖已划破皮良背上的衣服。
  皮良感到后背心上一阵奇疼,心头大震,连忙在地上疾滚开去,那探手捉云于骏,及时冲上。
  这于骏天赋异禀,体格硕大无朋,臂长拳大,每一拳捣出去,都带起锐劲风声,声势之猛,人寰罕见。以幻云仙子的武功造诣,在当今武林之中,却是有数的高手,但一上来,也几乎挡不住于骏一鼓作气的七八招。
  常山公子冯琨在一旁看出了便宜,朗声笑道:“妙啊!我也应该凑个热闹。”
  他说着,将手一挥,身旁四个壮汉,各自一扬手中兵刃,同着冯琨一起五人,扑向了幻云仙子。
  就在他们方移动脚步的瞬间,一阵微风飒然,面前俏生生站定一个少女,见她头挽双髻,前发齐眉,正是婷婷袅袅十三余,已近豆蔻年华,明艳照人。
  此时那三凶叱喝连声中,已接下来那四位壮汉,打在一起。
  三寸丁皮良滚到殿门口,先运气止住伤处疼痛,同时服下了一粒止血丹,一塌腰又扑了上来,双战幻云仙子。常山公子冯琨打量了一下面前女童,笑道:“女娃娃!莫非你也来淌这池混水?”
  那女童听人家叫她女娃娃,气得一眨眼,翻手抽出短剑,呶着嘴儿道:“你说谁是女娃娃,姑娘今天要扫荡妖氛,以保全剑侣遗体。”
  冯琨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告诉你女娃娃,那双尸冯大爷已经订下了,我看谁人敢抢?”
  匾额后面,鲁杰又说话了,他道:“小师兄,你看到没有,这姑娘是我师妹,她叫朱燕。”
  他这两句话,说得声音大了些,登起引起殿中人的注意。
  冯琨方仰头运目扫向那匾额,朱燕已嚷叫道:“傻师兄,你藏在哪里呀?”
  鲁杰闻言方待答话,一转脸不见了小牛郎,惊咦了一声。
  幻云仙子也听出来是傻小子的声音了,喝道:“杰儿还不下来吗?”
  石门双妖不知匾额后面,又藏有什么样的高人,心中方一怔,三寸丁皮良再度受创,惨叫一声,飞滚而走。
  探手捉云于骏见状,心中一急,先探手去抓幻云仙子手中长剑,跟着又一掌拍向那匾额后面。
  轰隆一声大震过处,本已腐朽了的殿柱,怎受得了他这一掌,已梁断柱折,劲风激旋中,灯光已熄,殿中成了黑漆一片。
  在这时,全都不打了,一齐都扑向那供台上的双尸,武当两道士出手去拦,先遭其殃,两声惨叫过处,已是身首异处了。
  那长人探手捉云于骏,此际却吃了人长的亏,任他臂长拳大,黑暗中就显得有点笨,他方迈步,倏觉一件重物撞到。
  他立即闪躲,方一让身,却撞上了白衣魔。
  白衣魔为人凶狠超过其他四魔,被长人这一撞,立即激发狂态,哈哈狂笑声中,抡鞭就打。
  探手捉云于骏却也不敢硬碰人家这条鞭,身形向右一闪,巧拉!正和那团黑影撞在一起。
  就听于骏闷哼了一声,高大的身躯一阵摇晃,往后退了五七丈,“噗通”一声,倒跌在地上,宛如是推倒了一座高塔。
  就在于骏跌倒的同时,鲁杰扬起了高嗓门,嚷道:“哎呀!我这是撞上了哪一堵墙啦!头皮碰得生疼。”
  “咦!”是幻云仙子惊叫了一声,接着娇喝道:“常山蛇,你要闹鬼,剑侣尸体哪里去了?”
  常山公子冯琨惊讶的道:“怎么?尸体不见了?……”
  “冯琨,你少装蒜,你打算独得那剑侣双尸,当着姑奶奶在此,你休想!快说,是你们哪一个混蛋东西偷走的?”
  冯琨讪讪的道:“这……这……”
  幻云仙子叱道:“你别这这那那的,告诉你,姑奶奶眼睛里不揉沙子。”
  冯琨却实在作了难,幻云仙子硬是把一口铁锅,给他扣在了头上,他是百口莫辩,一时间,急怒交加,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冯某人移走了剑侣遗体,你打算怎么办?”
  幻云仙子冷冷的道:“你快点献出来!”
  冯琨哈哈笑道:“我却不会那样听命于你……”
  “你敢!”幻云仙子喝出了一声,剑走轻灵,身随剑走,扑了上去。
  冯琨往后退了一步,;冷笑了一声,道:“臭贱婢,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冯某人不见得也就怕你。”
  “谁让你怕了,有能耐就抖出来瞧瞧!”
  幻云仙子说着,横剑又前逼了一步,眼前人影一幌,一个小女孩挡在了身前,道:“师父,对付这样一个人,何用师父出手。”
  冯琨哈哈一阵厉笑道:“你这女娃娃胆子倒是大得很,来来来,咱们到外面比划一下去。”
  他说着一点手,人就向殿外纵去。
  那小女孩正是朱燕,她见常山公子冯琨纵出了殿去,小姑娘真个是初出犊见不怕虎,哪知厉害,短剑肘后一隐,伏腰肢,腾身也纵了出去。
  幻云仙子高喊一声:“燕儿不可轻敌!”
  常山公子冯琨所带来的八个壮汉,二死二伤,余下四壮汉一见主人已走,更不恋战,打了一声胡哨,也向殿外纵去。
  三凶哪里肯舍,一阵呼喝怒叫,狂嚎声中,也追了出去。
  幻云仙子在殿中四周,细察了一遍,不见丝毫可疑痕迹,也纵身追出了大庙。
  就在幻云仙子刚出了荒寺,后殿走廊上现出了两条黑影,每个人都像背着一个包袱样的,迅快的越过庙墙,打量了一下四周,直扑正西,转眼间消失在密林中。
  在他们以为这件事做得隐密已极,乘乱将双侠遗体盗出大殿,并不立刻走开,等到那般人都追出去了,再悄悄由后殿溜走,并且所走又是相反的方向,真的是人鬼不觉。
  哪知,被一个小精灵发现了,他一声不响的跟在二人身后,要看他们把双侠遗体盗向何处去。
  天亮了,白云驱走了夜暮,蓝天又赶散了白云,红日害羞似的,在峰顶上探出来半个脸,万丈光芒,照遍了大千世界。
  小牛郎看清了那盗尸的两个人,原来正是日前和自己抢走栈道的一男一女。
  他们一人背着一具尸体,奔向西坪口方向。
  那汉子道:“鹃妹,我真不懂,咱们老远的赶来,盗这两具尸体是为了什么?”
  那女子道:“雕师兄,你可知当年和云台三绝齐名的武林人物是谁吗?”
  那汉子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神州剑侣啦!”
  那女子笑道:“我们背着的,就是他们,你背着的是凌云剑客,我背着的是绛衣女侠。”
  那汉子笑道:“我猜师父必是老糊涂啦!莫不成咱五禽派没有开山祖师,盗这两具尸体去立祖的吗?
  牛郎闻言心忖:“怎么又冒出个五禽派来了?”
  须知在江湖上最享盛名的,就是少林、武当、青城、峨嵋、华山、终南等九大门派,以中原武功为正宗的,是桥陵、两仪、太极,其中桥陵派很少在江湖上露面。
  自从当年昊天剑客联合九大门派,消灭了轮回谷积恨帮,除恶未尽,有不少贼人漏网,头两年也还不敢在江湖上行动,最近听说昊天剑客已遇害身死,他们才慢慢的现出原形来,
  这五禽派乃是南川金佛山三鸟,老大金佛秃鹙孟扬所创,不过他目前却改名为五禽真人,所收徒弟甚多,全以飞鸟命名。
  那汉子名叫陆天雕,是五禽真人的大弟子,性情嗜杀好战,不是个良善之辈。
  那女的名叫谢美鹃,乃是黄河天狐谢春娘之女,她本来的名字是叫谢媚儿,她有个姊姊叫谢娇娇,姊妹两人同时投在了五禽真人的门下。
  他们是奉了师父之命,跟在南川枭鹰熊飞身后,来此盗尸的。那谢美鹃为人比较奸滑些,他们一进入野寺,先就隐藏起来,乘机盗走了剑侣遗体。
  谢美鹃一听陆天雕说出盗尸立祖的话来,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道:“你这话要是让师父听到,看他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陆天雕笑道:“有师妹替我说情,我想师父不会剥我的皮哩!”
  谢美鹃笑道:“我才不管你的闲事!”
  陆天雕蓦的站住脚步,讶然道:“难道师妹你不爱我了吗?”
  谢美鹃呶着嘴道:“谁爱你这个大傻瓜!”
  说着一顿足,就朝前奔驰而去。
  “师妹……师妹……等着我!”陆天鹃喊着,从后紧追。
  远远的闪动着一条小人影,那是牛郎在后跟踪。
  追逐了一程,跑下去足有二三十里路,谢美鹃才放缓了脚步,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到了,幸而没出事。”
  小牛郎抬头打量,见面前一座高峰,雄伟峻陡,峰下是一片原始森林,野草比人还高。
  穿过密林,就见一块嵯峨怪石伸出地面,远看宛如是个屋檐,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小牛郎仗着身躯矮小,行动灵便,掩掩藏藏,跟踪到了重地,竟然未被发现。
  他见两人在岩口处停下来,立即藉着荒草乱石,也朝前移动了数丈。
  就听谢美鹃道:“师父早在几年前,就找到这个秘密地方,只有和我姊姊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期,一直都没有来过,没料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陆天雕道:“这个地方是真够隐密的,只不知师父是怎样找到的?”
  谢美鹃笑道:“这处是个天然崖洞,直透到山腰,七八年前,为积恨帮屯粮之所,事败之后,师父杀了那些看守之人,所以留作今天之用了。”
  他们说着话,就进了那崖洞,洞里有几间石室。
  陆天雕问道:“师妹,咱们把这尸体放在哪里呢?”
  谢美鹃还没有说话,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们回来了吗?剑侣遗体可曾到手?”
  谢美鹃一听就知是她师父佛山乔鹙孟扬的声音,忙道:“是呀!盗回来了,放在什么地方呢?”
  孟扬道:“就放在左边第五个石洞内,我现在正练一种功夫不能见你们,好之后就赶快离此回山去吧!”
  他就说了这句话后,立时就没有了声息。
  陆天雕、谢美鹃两人背着两具尸体,曲曲折折,走进了一个狭道里。
  到了尽头之处,谢美鹃从一个壁洞中取出了两根火把点燃,把石壁一推,“哗哗”的一声移开,原来又是一间石室。
  两人把尸体放下,看也没看,又关好了石门,出了狭道而去。
  在这个地方,只见他们的狂傲自大,连察看一下都没有。
  小牛郎藏身暗处,见状心中大喜,等他们走得远了,他慢慢的打开石门,闪身钻了进去。
  巧得很,那陆谢二人也真的大意,竟然留下了火把,燃起尺多高的火焰,照得石室内通明。
  小牛郎也是一时好奇,轻身赴险,他还真不知道这两具尸体有什么用处。
  他打量了一阵那尸体,除了保存得很好没有腐烂之外,丝毫不见可异之点。
  心忖:“咦!这就怪了,那么多人舍死忘生,拼了命来抢这尸体,是为了什么呢?其中必有缘故。”
  他心中既动了疑,不由得就动手去扯起男尸的衣襟来看。
  衣襟方一扯起,就见尸体胸前现出几条蓝色线纹,再仔细的一看,把个小牛郎高兴得跳起来好高。
  原来在那凌云剑客身上,刺的乃是八式剑法,也真亏他们肯下功夫,每一图像都栩栩如生,飞潜动静,熊径鸟伸,无一雷同。
  再掀起绛衣女侠尸体的衣襟看,仅只腕臂间有两排蝇头小子,乃是那八式剑法每一式的口诀。
  小牛郎天生异禀,嗜武得自遗传,他这时忘了危险,先默读背熟八式口诀,然后一式式的挨次照本画符练习起来。
  他依式练有两遍,便觉出有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禁不住心里头怦怦跳动。
  就这样,他在石室中,不眠不休,忘了危险,也忘了饮食,渐渐的已入了悟境,狂热之心,越发的抑制不住。就在这时,崖洞外出现了一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已在这里徘徊有大半天了,没有敢冒然进洞。
  她惶急的自言自语道:“师父怎么不来呢……会不会是傻师兄胡说八道,让我在这里守了大半天。
  “𠻵……”远远传来了一声牛鸣!
  那小姑娘又喃喃的道:“牛都在此,想那叫什么牛郎的小孩一定就在这里了,如果傻师兄要冤了我,哼,看我不修理他个够!
  她说到这里,两颊现出了一丝笑意。
  这时在石室中的牛郎,早已将和合八剑练习纯熟,只是功力不足,难以施展出威力来。
  但他在最后,从凌云剑客的胸口处,看到了一行小字,写的是:“和合八剑乃剑法中的上乘,我夫妇赖以成名,有缘人如能习得,即为我门下弟子,希善葬我夫妇遗体。”
  这一来,小牛郎却作了难,拜师父只不过磕上两个头,没有什么?只是善葬遗体?……这葬在哪里呢?……
  “𠻵……”隐听到了神牛鸣叫之声,小牛郎更是着急。
  心忖:“自己学了人家的功夫,怎能丢下不管?……”
  烦急之下,不由得就重新检视遗体,企图有新的发现,突然,在绛衣女侠的右边衣襟上,缀着一片白布,上面写着字迹。
  细看写的是:“万物有生有毁,无不败之草木,无不死之人,生死定数命也,衣袋中有化骨粉,防人卖我遗体,有缘人习得剑法后,可取出遍洒我俩遗骸,形体即化,让大地载我以形,息我以死。”
  这一来,才算解决了小牛郎的难题。
  他先朝遗体跪拜一番之后,遵遗示取出来化骨粉,分洒在一双尸骸上。
  说也奇怪,那药粉方一洒上,突然“嗤”的一声,冒起两股黄烟来,刹时间已弥漫全室,隐约间,见那尸体随着黄烟的上升,慢慢的化去。
  有一股腥臭难闻之气扑鼻,小牛郎实在受不了,迅疾以掌风荡开了一条路,纵出石室,又小心的关上了石门,循路摸索着向外走去。
  在另一间石室中打坐炼功的佛山秃鹙孟扬,正当元神内敛,气贯泥丸之际,蓦听有人行走的脚步声,心中一惊,暗忖:“莫非两个徒儿没有离去,是否趁我入定在偷学那和合八剑?……”
  他心中一动疑,就轻轻的站起身来,慢慢的打开石门,探首向外一看。
  就见一条瘦小身影一幌,出洞去了。
  他以为必是自己的女徒弟谢美鹃那丫头,心中暗骂一声,道:“好个鬼丫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原来真没有出我所料?……”
  气愤之下,也没多想,厉喝一声:“鬼丫头,你哪里走!”
  喝声中,脚一用力,人就跟踪追出。
  在这时,小牛郎走出洞,迎头碰上了那小姑娘。
  那姑娘乃是鲁杰的师妹朱燕,她正等得心烦,一见从洞内跑出来个小孩儿,装束长相,和师兄所说那牛郎一模一样。
  小姑娘一看到了牛郎,连眼都气红了,自己千辛万苦找到了神州剑侣的遗体,又搬来了师父幻云仙子,以为可以习得那和合八剑。
  那知却让人家占了先,自己却落了个空,哪得不气,娇喝一声:“小贼你往哪里走!”人就扑了人去。
  但那小牛郎满心欢喜,学到了武功绝学,他这时一颗心是尽快赶到桥陵去,再练成内功,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哪愿意和人打架。
  他一见人家扑了来,拔腿就跑,小姑娘顿足就追。
  就在这时,“𠻵”的一声牛鸣,斜刺里冲过来一只大青牛,那牛郎回头朝她笑了笑,纵上牛背,飞驰而去。
  朱燕见状更气,先抽出短剑,亦待追去。
  “鬼丫头,还不给我站住,莫非活腻了不成!”
  朱燕闻言一惊,掉头看去,见从洞中飞出来一位秃顶老人,边跑边骂。
  小姑娘心道:“好呀!你们师徒两人联起手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徒弟走了,我就找你这师父算账。
  佛山秃鹙孟扬一跑出洞口,一眼看见了小姑娘,心忖:“原来是外贼侵入,并不是我那女徒弟捣鬼呀,先不忙,回去看看那两具尸体在不在,如果有什么不对,哼哼,小丫头,老夫就要拿你祭掌。”
  他心念动处,也不理会洞口外的朱燕,抹转头又朝洞内跑去。
  朱燕一见,心中更气,暗骂道:“哼!你们师徒狼狠为奸,一个朝外跑,一个向里钻,姑娘我守定了,看你钻到哪里去。”
  那佛山秃鹙孟扬,飞纵到洞底,慌不迭打开石门,一股黄烟激涌而出,腥臭之气扑鼻难闻,一口气没闭住,黄烟已从鼻端钻进,立觉奇痒攻心。
  他暗叫一声:“不好!”立即一口气喷出,将那黄烟喷散,扫目一瞥,石室中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剑侣遗体。
  这一来,把个佛山秃鹙孟扬气得七窍生烟,哇呀呀一声狂吼,转头又飞奔出来。
  此际那小姑娘朱燕正然堵着洞门破口大骂呢!
  佛山秃鹙孟扬也真的气极了,甫照面一声不响,忽的一掌劈出。
  两人隔得既近,出手又是冷不防,加以孟扬这一掌又是气极出手,用了全力,何止七八百斤的劲力。
  按说朱燕是绝难逃出毒手。
  可是小姑娘生具异禀,师出名门,不愧是幻云仙子的爱徒。
  任是佛山秃鹙孟扬全力推出一掌,变生俄顷,幸她人小身矮,轻功又好,应变又快,知道退避不及,身形猛向地上一倒,不退反进,就在孟老秃掌风之下,向他身傍卷去,真个是快若闪电。
  佛山秃鹙孟扬在推出一掌的瞬间,自信小姑娘绝不能敌得了,心道:“鬼丫头,还不纳小命来……”
  哪知,他心里正在得意,以为小姑娘准死无疑,右掌尚未收回,蓦见下盘寒光一闪,朱燕已掠刺而至。
  佛山秃鹙孟扬却被吓了一跳,赶紧抽身撤步,斜跃开一翻滚,堪堪躲过小姑娘这一招,跟着右掌一圈,斜刺里又是一掌劈到。
  同时,气得他“哇呀呀”,怒叫连天。
  朱燕没料到对方这样的阴狠,气得小脸蛋通红,咬牙一抡剑,腾空劈掌,就势飞剑下刺,快捷已极。
  秃鹙孟扬前击不中,朱燕剑又临头,他可就不敢大意了。
  “嘿嘿!”冷笑一声,双掌一错,滑步旋身,人已抢到小姑娘身后,双掌方作势,尚未发出,朱燕人在空中,倏的一拧腰,短剑一圈,如影随形,跟着又已攻到。
  这一来,秃鹙孟扬心中不禁一凛,他真没想到这小女孩竟如此的滑溜,剑招更是精绝。
  惊凛之下,身形震得暴退出去,瞪起眼打量小姑娘,心忖:“就恨我佛山秃鹙孟扬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要是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儿都制不住,筋斗就算栽到家了,还有何颜面?”
  心念动处,一翻腕,拔出背上长剑。
  此时朱燕已飘身落地,紧跟着双足一点,一声娇叱,短剑“寒梅吐蕊”,抖起数十点银星寒芒,迎面又刺了过去。
  秃鹙孟扬冷哼了一声,振长剑,一式“回门击浪”,迳向小姑娘短剑上封去,想以浑厚的功劲,震飞朱燕手中短剑。
  燕姑娘人小鬼大,滑溜得紧,不上这个当。
  她一见对方长剑封到,陡的变招上撩,两剑相交,小姑娘撇嘴微微一笑,“呛啷啷”一声,秃鹙孟扬手中剑立被削断,他一声不好未喊出口,手中只剩下了剑把儿了。
  这一来,佛山秃鹙孟扬更是又羞又怒,甩掉手中半截剑,抡起双掌,呼呼呼,连环劈出三掌,顿时间狂飙呼啸,声势猛烈异常。
  朱燕仗着身小体轻,施展开“秋风扫落叶”的身法来,迎着对方掌风,飙飞旋转,甫一让过这扫荡的劲气,紧跟着,手中短剑一紧,向秃鹙孟扬再又抢攻。
  以小姑娘朱燕的功力,哪能和佛山秃鹙孟扬相比得,任她用尽全力,再也攻不近身去。
  不过朱燕身形灵敏巧捷,秃鹙孟扬打算伤她,却也不易。
  这一老一少,动上手转眼间就是四五十招。
  秃鹙孟扬更是愧怒交加,心中又是骇然,凭自己多年的苦练,且还开山立匾,树起一家宗派的招牌来,竟然真的收拾不了一个小女娃儿……
  但是小姑娘剑走轻灵,银芒飘然不定,若夭矫游龙,似灵蛇乱舞,身法更是迷离飘风,乘虚蹈隙,伺机吐剑,可说是招招狠辣,剑剑险绝。
  秃鹙孟扬越发的惊凛,心忖:“看不出这丫头就这么一点年纪,已经难缠了,再如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心念动处,面色陡的凝重,深深吸了一口真气,提聚十成功力,运贯双掌之上。
  只见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倏的翻掌,先后劈出。
  掌力汇成一道洪流狂飙,直朝小姑娘撞卷而去。
  朱燕和秃鹙孟扬对敌,本来是尽量施展小巧绵软的功夫,以补剑上功力之不足。
  一见对方连环劈出两掌,劲气回荡,宛如大山崩于前,逼得连吐气都有点不自由,剑招也像被对方拳风沾住,运转不灵起来。
  这一来,吓得小姑娘花容失色,步法更乱,刹时间连人也受到了压制,打算抽身后退,已然慢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觉娇躯一紧,哎呀一声方喊出口来,接着又是轰然一声大震,劲气冲荡,石走沙飞。
  等到风定气静,再看那佛山秃鹙孟扬,面色煞白,呆立不动。
  他呆立凝神,看清了来的是什么人,不由骇得心中一凛,赶紧撤身暴退出去一丈多。
  “师父!你怎么才来呀!”朱燕娇喊了一声。
  来人乃是幻云仙子苗玉秀,她乃是去追崂山四凶,来迟了一步,几使自己的爱徒罹难。
  她横目扫了那秃鹙孟扬一眼,冷冷的道:“孟扬,你还认得我吗?”
  佛山秃鹙孟扬当然是认得她的了,虽然惊悸却步,但还不甘就此低头,倔强的道:“自然是认得你了……”
  幻云仙子苗玉秀微笑道:“那就好,快把那神州剑侣遗体献出来,咱们免伤和气。”
  秃鹙孟扬闻言微微一怔,心忖:“你们已抢走了剑侣遗体,怕引起江湖上人的注意,却又打算嫁祸与人,好如意的打算,我孟秃子不上这个当。
  心念电光石火般在脑际掠过,冷哼一声,道:“好个侠义道中的人物,自己盗走了剑侣双尸,还打算嫁祸与人,我孟秃子却不是好惹的。”
  幻云仙子苗玉秀她也会错了意思,以为秃鹙孟扬是在耍赖,再又听到“不好惹”的一句话,心中更气,柳眉倏的一竖,冷冷笑了一声,道:“不好惹,哈哈,我是见过你的能耐了,你那得手兵刃龟背驼龙爪哪里去了,轮回谷放了你们三鸟一条命,今天又横起来了,想必这几年能力大长进了,我得要领教一番啦!”
  佛山秃鹙孟扬自从在轮回谷受挫逃走之后,当着江湖中人,大吹其牛,说是当年轮回谷他没有参加,要不然绝不会冰消瓦解,昊天剑客谷凤翔有什么能耐,见了自己,登时就得矮下半截去。
  他这样的胡吹,只不过替自己硬撑门面,有人知道的,只不过微嗤其鼻,不愿得罪他,不明白底蕴的,还真以为他了不起呢?
  哪知道,他今天碰上了幻云仙子苗玉秀,把他丢入现眼的事,全给掀腾出来,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了。
  又加上从危石缝中,钻出来了个傻小子鲁杰。
  他四下里一打量,见师父正和一个秃脑袋老头说话,那秃老头气得满脸红涨,双眼鼓起好大。
  傻小子不认识是谁,嚷道:“师妹,那秃葫芦是谁呀,像一个烤红薯样的。”
  朱燕闻言笑道:“他呀!他就是什么……母羊……不不……孟扬。”
  鲁杰笑道:“我看他不像母羊,还是像一块烤红薯。”
  朱燕摇头道:“你说的不像,你没看到,他那两只贼眼,又急又恨,似乎要冒出火来,我看倒像一只生了气的大癞蛤蟆。”
  傻小子一听,拍手笑道:“对!对!还是师妹比我精灵,我看他也真像一只大癞蛤蟆。”
  师兄妹两个人这一阵嘲骂,秃鹙孟扬更是怒不可遏,喝道:“两个小狗你们是找死!”
  喝声中,身形纵起,凌空下击,扑向了两小。
  双掌箕张,十指弯曲如钩,径直抓向鲁杰和朱燕。
  他的意思是,将两小抓在手内作个人质,进而可以对幻云仙子苗玉秀要挟,讨回来剑侣双尸。
  这个主意打的是好,哪知找错了主儿,不要说幻云仙子轻功超绝,朱燕也是十分的滑溜。
  只有那傻小子鲁杰,自恃练有先天纯阳混元一炁功护身,毫不在意,高声道:“秃头的癞蛤蟆,你尽管抓吧,咱鲁杰不怕。”
  秃鹙孟扬嘿嘿一声冷笑,道:“要你知道厉害!”
  话声中,真力贯注,指风缕缕,罩袭而至。

第三章
  常言说的好:“初出犊儿不怕虎,长出了犄角反怕狼。”
  傻小子鲁杰,自以为已练成先天混元一炁,哪知佛山秃鹙孟扬的厉害,他要硬挨人家那一爪,嘴里还直嚷着他不怕……
  傻小子实在傻得可爱,爱的是他这份浑厚天真。
  可是,那幻云仙子苗玉秀,却知道孟扬那两只鬼爪子歹毒,一见他真的全力抓向了傻小子,忙喝一声:“杰儿快退!”
  喝声中,使出个“回步旋身”身法,一缕轻烟似的,疾扑而至,同时探出右手食中二指,点向秃鹙孟扬后背右侧的“志室”要穴。
  秃鹙孟扬在疾扑之下,他未料到小姑娘朱燕那样的滑溜,一闪即走,这傻小子却有这样的楞,更没有想到苗玉秀竟然如此的快法?……
  就在他一爪抓空,一爪犹未下的刹那间,身后敌人已然袭到。
  哪敢怠慢,他赶紧的应变。
  可是节短势险,纵起悬空的身形,不敢垂直下落,只好向左歪斜,飘出去五六尺远,才落下地来,就势一掌推了出去。
  说起来,这秃鹙孟扬的能力,却是真也不凡,就他这应变的几式,落地、转身、出掌,足见功夫,几乎是同时动作。
  恰在这时,那幻云仙子苗玉秀两指点空,撤招换式也推出来一掌。
  可是,那幻云仙子苗玉秀却不打算和敌人硬拼,当他发觉对方一掌推出来的瞬间,忙即撤掌,旋身,起纵,探指,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人又到了秃鹙孟扬身后,也是快得令人咋舌。
  苗玉秀身形闪到定位,右手二指再点孟扬左侧“志室”穴上的“黄舍”穴。
  秃鹙孟扬见幻云仙子两次出手,都是点向后背要穴,不但招式怪异,尤其她那身法,快得出奇,一旋一转之间,就没看清她的脚步是如何变换,腰身是如何动作,人就到了身后,心中不由大凛。
  暗自忖道:“当年在轮回谷人兽关口曾和这婆娘见过面,但未交手,今日真的动起手来看,却非虚传,难怪她口气有这么大了……”
  继而又一想:“一个娘儿们家,任她轻功已臻上乘,内劲不见得也会高,今天如打算胜她,非得仗掌力硬拼不可了!”
  秃鹙孟扬这就叫霉星照头,所以才有得糊涂,只这么一会的工夫,竟将方才甫出洞口时,人家解救小姑娘朱燕那一掌,给忘了个干净。
  他主意既定,又因眼见幻云仙子有两次全是向右旋转身形,就又以为人家的身法,练的就是向右转,向左就许要慢一点。
  于是,他猛喝一声,左掌像似贯注了全力,推向幻云仙子苗玉秀的前胸。
  他这点心计,怎能瞒得过苗玉秀,早已看出来他的劲力,全蓄在右掌上,只等自己再向右旋转身形时,立以右掌实施突袭。
  这位谷家的少奶奶,心中暗骂一声:“你这老小子是自找难堪,今天得让你知道厉害……”
  心念动处,她存心要使秃鹙孟扬上当,一晃苗条袅娜的娇躯,向右做出要旋转的样子。
  果然,才一移动身形,秃鹙孟扬的右掌,真的已劲疾推出。
  哪知,幻云仙子苗玉秀,右转只是作势,并没有真的移动身形。
  就在秃鹙孟扬右掌方一推出,苗玉秀蓦的一抖肩,身形却改向了左转。
  同时,左手的食中两指,也改点为拂,拂向秃鹙孟扬的左肋。
  总算秃鹙孟扬多少年的江湖没有白混,见机得早,他那右掌方只探出了一半,全部劲力也没有施展出来,一觉不好,超紧吸气侧身,朝右横跨出五六尺去,方堪堪躲过了苗玉秀点来的二指。
  可是,任他见机得早,躲闲得快,仍然没有闪得开。
  他那左肋衣服,竟被幻云仙子苗玉秀那纤纤玉指上的长指甲,划破了三寸多长的一条裂缝。
  这一来,才把个南川三鸟中的老大,佛山秃鹙孟扬吓得头上见了冷汗,明白自己这点能耐,比人家还差得远呢!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孟扬哪还敢恋战下去。
  长啸一声,顿足腾身,连着几个纵跃,没命的朝着山林深处逃去。
  苗玉秀眼看着孟扬逃走,她并不追赶,只是望着他那背影,微微的一笑。
  左右又一打量,立命朱燕和傻小子鲁杰,严守洞门,她纵身入洞,自去找那剑侣遗骸。
  洞中幽深,阴暗而崖穴交错,石径分岐,苗玉秀在里面找了有大半天,哪有什么剑侣遗骸,连个鸟尸兽骨都没有见到。
  她败兴的走出洞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儿。
  朱燕截住问道:“师父,你找到了吗?”
  苗玉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什么也没见着!”
  朱燕闻言大眼连眨,脑海里出现了小牛郎的影子,心忖:“莫非是那小子得了去?方才看见他从洞中窜出来,跨牛逃走,一定是他,准没错……”
  “一定是他……”小姑娘想到忘神处,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苗玉秀迷惑的问道:“燕儿!你说谁呀?什么一定是他,他又是什么人呢?”
  朱燕道:“我想那两具尸骸,必是牛郎盗走的……”
  “牛郎?牛郎是什么人?”
  苗玉秀更是迷惑,问话时,一双秀目盯住朱燕。
  朱燕哪又认识什么牛郎,忙道:“牛郎是个小孩,师兄认得他,你问师兄就知道啦!”
  苗玉秀转头看着傻小子鲁杰,问道:“你认得那牛郎是什么人?”
  傻小子鲁杰闻言,答得十分爽利干脆,胸脯一挺笑道:“我当然认得他呀,还骑过他的的牛呢!他就是牛郎,也是我的小师兄。”
  他这不说还好,越说苗玉秀越糊涂,秀目倏的一瞪,怒叱道:“你是在胡说说个什么?他怎么又会是你的师兄?”
  鲁杰还是真不服气,气昂昂的道:“小师兄就是牛郎嘛!这个你都不懂,牛郎就是小师兄,是他亲自和我说的,懂了吧?”
  这句话说得越发没头没脑,闹得个苗玉秀也更是糊涂,没奈何,只有轻叱了一声,道:“和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
  傻鲁杰浑劲又发了,闻言抗声道:“师父说错了,人家是对牛吹笛儿的,没见过对牛弹什么琴。”
  苗玉秀见她这位宝贝徒弟,实在浑得厉害,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也就不理睬他,转向朱燕道:“你可看到那牛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朱燕道:“是个牧牛的小孩,十一二岁,其余我就不知道了,就这一点,还是师兄和我说的呐!”
  鲁杰突的插口道:“师妹说的不对!”
  苗玉秀没好气的道:“什么地方不对,你说说看?”
  鲁杰道:“牛郎说他要上长安去,师妹忘了没说!”
  幻云仙子苗玉秀也实在拿这个傻徒弟没法,沉思了一下,道:“走!咱们也到长安去!”
  她话音一落,就领先奔了下去,朱燕鲁杰随后紧追,转眼间,人影消失,没入山林深处。
  就在苗玉秀师徒三人方走,荒草丛中,忽的冒出两个人来,原来是那秃鹙孟扬的两个徒弟,陆天雕和谢美鹃。
  两人探身出来,先朝四下一打量了一阵,又对望一眼,陆天雕道:“师妹!咱们也赶到长安看看去!”
  谢美娟轻应了一声,身形纵起,师兄妹二人,也奔向了去长安的方向。
  再说那小牛郎,横跨牛背,漫行在万山丛中,心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虽不知和合八剑乃是震慑武林的一种精奥功夫,但眼见那么多成名的武林人物,舍生忘死的抢,准知道必是一宗神奇武功,心中当然是喜不自胜了。
  他一个人不时的发出笑声来,又在摸索着那剑法的诀式,恐怕没记稳,会忘掉了似的。
  走到日暮,进山更深,入眼但见奇峰插天,满山苍翠,山环里,幽谷中,生气缕缕氤氲缥缈的雾气,被落日余晖照映下,顿变成一片五色绚烂的彩云,倒卷而上,蔚为奇观。
  真的是,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这就是以秀闻名的终南山,太乙近天都,翻过山就到了长安府了。
  小牛郎这时只觉得饿得难受,哪有闲心观赏这名山胜景。
  夕阳斜照下,忽见远远一处小谷中,乳白嫣红掩映其间,判定必是山果林木。
  当下心中大喜,一拍神牛顶门,道:“老犍,走快一点,前面有山果吃,我可是饿坏了。”
  神牛通灵,闻言拨开了四蹄,飞一般跑了下去。
  望山跑死马,看去是没有多远,跑起来却就不近了,幸而神牛脚程不凡,顿饭的工夫,也就到了。
  金乌已坠,大地一片黑茫茫的。
  还好,没等好久,皓月冉冉升起,借月光打量这片果林,乃是沙果。
  这种山果,乃是落叶乔木,北方人称为沙果,南方人称为花红,状似苹果而小,其味甘酸脆美,可以果腹。
  小牛郎也真是饿极了,他就站在牛背上,先摘了几枚送入口中,然后才又张襟采摘,不一会,就已摘了满包,满怀……
  倏闻水声淙淙,循声看去,就见从峰弯深处,泻下一条小溪。
  溪边丰草如茵,细嫩翠绿,心忖:“有这样好的地方,何不让老犍也大嚼一顿!”
  他心念既定,就下了牛背,任那神牛自去啃食青草,牛郎却兜起一包沙果,对溪大嚼。
  见这小溪在石丛中曲折奔流,互相撞激而发出一种天籁。
  水清见底,沿溪有许多奇形怪石,经月光一照,迎波闪动。
  小孩儿天性,看到高兴处,就忘掉了一切,从怀中抓起小山果,以打暗器的手法,权将倒影作靶,一颗颗的打去。
  水花溅起好高,倒影应手倏的散开,又倏的失去。
  “嗡!”倏的一声脆响,声音清越悦耳。
  牛郎心中不禁大疑,心忖:“那水中大石,竟受不住小小山果的一击!会发出响声来。”
  惊异之下,定神仔细看去。
  就见在水底直立着一块大石,映着日影,透出晶莹碧绿般的光芒。
  这块大石也真的奇怪,像似一大块翡翠的绿玉,怎么会遗留在这溪中。
  一小牛郎越看越爱,加以他在路上奔走了这些天,身上沾染了不少的垢尘,于是脱了衣服,纵身跳向溪中玩起水来。
  小孩的心性,大多都喜欢戏水,何况小牛郎又生在山水的乡下呢?水对他有一股诱惑而亲切的力量。
  但见他,时而潜于水底,时而浮在水面,宛如一条娃娃鱼。
  他玩够了好大一阵,忽抬头看见悬在天边的月亮。
  那月虽不怎么圆,但因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越发显得皎洁光明。
  两岸树林,在浩光照射下,繁荫铺地,一阵清风过处,扑簌簌阴风乱闪,远近峰峦岩[山就],就回映成了一片紫色。
  溪中怪石,也更是清碧可爱,且还不时闪出碧光寒芒。
  小牛郎心中一动,暗忖:“常听大人们说,深山之中多藏有稀世宝物,莫非这块绿石是件宝贝。”
  他并不贪图什么宝物,只是要满足那好奇心。
  于是立刻泅近过去,先绕着怪石游了一圈,再用力把那怪石扳动。
  石虽淤陷溪底,但并不十分的笨重,在小牛郎用力掀动之下,立刻就侧倒一边。
  月光映照下,现出了一行字迹,刻的是“绿玉青霜”四个大字。
  小牛郎解不开四个字的含意,喃喃的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正他思之不解,瞎猜也找不出个头绪来……
  “𠻵!……”远远传来了神牛的鸣声,似是在向小牛郎高鸣示警。
  小牛郎闻声猛的跃出水面来。
  但当他双足要踏上溪岸的刹那间,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接着“扑通”一声,他又很快的沉落溪中,只露出一头头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姑娘,也只十一二岁,发梳鬟髻,明眸皓齿,布衣短裙,身材窈窕袅娜。
  那小姑娘见纵上岸来一个裸体人,身上一丝不挂,吓得尖叫出来一声。
  小牛郎也赶紧沉下水去,这样的赤身露体,怎好见人,何况人家又是个女孩儿家。
  那姑娘惊魂甫定,看清了水中人也是同她一般大的小孩儿,立即羞怒难禁,娇喝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个小贼呀,跑什么?上来呀?”
  小牛郎听对方喊自己小贼,不禁怒道:“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怎么出口伤人呢,谁是小贼呀?”
  那姑娘气哼哼的,鼓着两个小腮声子,娇嗔道:“我就是骂你的怎么着?你就是小贼!”
  牛郎气得一瞪眼,叱道:“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了?”
  小姑娘道:“你偷了我的宝剑,还想赖!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谁也不准动。”
  牛郎见这姑娘憨态撩人,也就消去了敌意,道:“就算是我偷了你的宝剑,可是剑在哪里呢?”
  姑娘道:“剑就在这溪底,这时你还没有偷到手,要不你沉下水去干什么?”
  牛郎道:“我是在溪底洗澡,才不稀罕你那什么宝剑呢?”
  小姑娘闻言,面露霁色,笑道:“那么说你真没看到我那剑呀?”
  牛郎道:“一柄臭剑有什么了不起,我看都不愿看。”
  小姑娘一听牛郎说她那剑是臭剑,登时大发娇嗔,怒叱道:“你敢说是臭剑?我娘留给我的,凭什么是臭剑?”
  牛郎这孩子本就淘气,一见人家姑娘生了气,他是越发要气人家,高声喊道:“臭剑就是臭剑,不管什么?哎呀好臭的剑呐!”
  那小姑娘已被气得粉脸儿通红,一顿脚,娇喝道:“小贼!你有种就上来,咱们来打一架看看。”
  牛郎生就的惹祸精,他一听到要打架,高兴得哈哈大笑道:“上来就上来,谁还怕你不成……”
  话音方落,他陡的往起一长身,“哗啦”“一声响,赤裸裸的又冒出水来。
  那姑娘是个女儿家,一见小牛郎赤裸裸的冒了上来,羞得她一声尖叫,扭回头就跑。
  小牛郎却高兴得哈哈大笑,一直的嚷着:“嘿!不是要打架吗?怎么跑了呢?”
  他一边嚷着,一边就忙不迭在穿衣服。
  就在他方一穿好,正想回头去看那小姑娘跑向了何处,蓦觉衣领一紧,竟被人家抓着,向上提起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贼,你跑得了吗?要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这一来,小牛郎却是吃惊不小,人家到了自己身旁,竟连一丝见感觉都没有?……
  心急之下,连忙运了一口真气,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来,肩脯一抬,双足直窜而起。
  在他的心意中,以为自己这一用劲,小姑娘必得被震摔跌开去。
  哪知,当他身方纵起,人家是毫无反应,衣领仍然被揪得紧紧的。
  小牛郎不由生气,心忖:“好哇!你还是个练家子呀?”
  心念动处,倏的一塌腰,用了一招“勾弹腿”,向后疾扫而出。
  可是,那小姑娘却是个大行家,知道他这一腿厉害,早已全身纵起,轻烟一般,窜上了一棵大树,咯咯娇笑道:“就这点能耐呀?还差得远呢!”
  牛郎更是生气,探手去抽兵器,哪知一摸之下,短剑没有了。
  再看那树上的小姑娘,却拿着自己那柄短剑,站在树枝上,笑嘻嘻的道:“剑吗?在这里!这才是臭剑呐!”
  小牛郎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小脸蛋都红过耳根,本打算纵上树去,夺回来自己的短剑……
  因为这剑是丢不得的,师父在赐剑给他时,会对他道:“孩子,这剑名为金钩,关系很大,今天赏给你,切记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如果遇上一个使的和这一样短剑的,剑尖有些歪斜,那叫“玉斜”剑,不可和他动手,谨记莫忘!”
  由于这个缘故,他哪得不急。
  可是,他眼看着人家小姑娘这份轻功,生怕不容易抓到人家,如果把她惊走了,那可就糟了。
  他念头连转,只好捺下了性子,和人家说好话。
  于是,立即笑嘻嘻的道:“小妹妹……”
  一语甫喊出口,那小姑娘“呸”了他一声,叱道:“好不害羞呀!叫人家小妹妹。你才多大嘛?”
  牛郎笑道:“我当然是比你大呀!都十二岁了,你呢?”
  小姑娘笑道:“我呀!我呀……我八十二了……”
  她话没有说完忍不住,先就咭咭咯咯笑了起来。
  牛郎闻言,也笑了起来,且用手指划着脸,羞着她道:“羞呀!你才不害羞呢!八十二都成了老太婆啦!你生过孩子没有?……”
  小姑娘闻言羞得双颊通红,小嘴一嘟,气哼哼的道:“谁生孩子?我才不生孩子呢……”
  牛郎见她红了脸,恐怕憋得急了,一走了之,自己可就不易找回来“金钩剑”了。
  于是收起了嘻笑,正容道:“好啦!咱们不谈这些,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为什么?”小姑娘秀目一翻,反问了一声。
  牛郎笑道:“你不是要找你娘留给你的那柄剑吗?说出来,可以帮你找一找。”
  “真的吗?你可不准骗我呐!”
  那小姑娘闻言,一脸迷惑神色,似对牛郎有些不相信的样见。
  牛郎道:“你不相信我吗?那就算了。”
  小姑娘翻身下树,笑道:“谁说不相信你了?不过现在的人心术太坏,很多人都说话不算数,我师父告诉我,就是要我不要随便相信人。”
  牛郎笑道:“你瞧我也会骗你吗?”
  小姑娘闻言,当真的把个小牛郎上下打量个够,缓缓的道: “我看你不像骗人的人……”
  牛郎笑道:“那你就快说吧?”
  小姑娘想了一想,才始缓缓的道: “我叫南宫玉燕,我爹就是大侠南宫钊,你听说过没有?”
  牛郎方才入世不久,哪知什么大侠南宫钊,闻言摇了摇头。
  南宫玉燕怔了一下,又道: “你总听说过我娘的名字吧?她叫玉芙蓉林晚香……”
  牛郎仍然摇了摇头,玉燕姑娘却是一瞪眼,道:“那么我师父无影女侠莫莺儿,你该知道了?……”
  牛郎依然不知道,头方一摇,“吧”的一声脆响,被玉燕姑娘打了一个耳光子。
  打得小牛郎一怔:“说得好好的,怎么动手打起人来了?”
  玉燕姑娘一掌打出后,反而噗哧笑了起来,道: “我打你这个糊涂蛋,我爹娘和师父,人家可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你都不知道,岂不该打……”
  小牛郎抬手抚着脸,苦笑了一下道: “好!就算该打,你再讲下去吧!”
  玉燕姑娘伸手打了人家,虽然嘴头强,但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一笑,道:“我爹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生死不明,我娘想我爹,害了一场病,也死啦……”
  小姑娘说到此处,眼睛有些润湿,顿了一下,瞟了小牛郎一眼,接着又道:“我娘临死时,说有一口剑留给我,就藏在这里。”
  牛郎讶然的道: “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里呢?”
  玉燕道:“当然啦!我娘留下了一份图画,一看就知道了。”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来,在小牛郎眼前一晃,道:“要不我怎能会找到这里呢?”
  牛郎一伸手,道:“拿给我看看?”
  南宫玉燕倏的往后一退步,秀目一瞪,道:“你可不要抢我的剑呐?”
  牛郎笑道:“谁稀罕你那什么臭剑,让我看看,或许会帮你一点忙,不过你手中的剑,却是我的呀!”
  南宫玉燕又听他说出“臭剑”二字,先是一瞪眼,继而一撇小嘴,道:“我也不稀罕你这臭剑,又短又小,小气剑,小气鬼才用小气剑。”
  牛郎反口相讥道:“你大方,你用的是大方剑,十丈长,看你怎么用。”
  南宫玉燕笑道:“当然啦!我那大方剑,十丈长,一百丈长,我也有办法用。”
  牛郎笑道:“大方人用大方剑,连张图都不让人家看,还大方呢?也是小气鬼!”
  “谁不让你看了,拿去!”
  玉燕姑娘似被激得恼了,抖手将那绢画一抛,嘶的一声,飘向了小牛郎面前,劲气宛如瓦石。
  牛郎见玉燕姑娘这下出手,心中暗自惊奇,忖道:“咦!这小丫头手下还真有两下子哩!”
  须知一片丝绢是不受力的,如果搓成一团,还能打出去,像这样张开投掷,就是用大力也投不了多远。
  但在南宫玉燕抛掷之下,竟然像瓦石般劲急飞射,由此可见,小姑娘的内功,已到了何等境地。
  但是,小孩儿们的心性,无不好强。
  牛郎见人家露了一手,他又怎肯服输,立即也贯注内劲,伸出来两指,把那飞射而至的绢画,牢牢的夹住。
  南宫玉燕见状,也暗吃一惊,没看出来这小牛郎的功夫也甚了得,不禁高喊了一声,道:“好一招‘指剪掠云’……”
  牛郎笑了笑,道:“你的那一招‘虚空击实’,也不错呀!”
  南宫玉燕见对方赞了她一句,低脸轻笑了一下。
  在这时,牛郎已展开了那幅绢画。
  只见上面所画,群山之中有一条曲折山径,下面泻出一道溪流,溪中触立着一块怪石,碧绿如玉,石上刻着“绿玉青霜”四个字,仿佛就是眼前的景色,他看完了那张画图,再打量了一下附近情景,若有所悟,喊道:“哈哈……这个地方我知道的呀!……”
  他这一声喊,喜坏了小姑娘南宫玉燕,蓦的一顿脚,人就扑向了小牛郎那边,探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嚷道:“好哇!你知道那个地方,我猜你一定早把我娘那柄剑偷走了,快还给我!”
  牛郎倏的一瞪眼,怒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再要胡说,我可不管你了,叫你一辈子都找不到那剑……”
  玉燕姑娘一听慌了,忙道:“好!我不说你偷剑好了,快告诉我在什么地方?”
  牛郎气哼哼的道:“我不说!除非!……除非!……”
  “你说嘛?到底要怎么着嘛?”
  牛郎道:“第一,把我的剑还我,第二……第二……”
  玉燕姑娘也是真的急了,把手中短剑递给了牛郎,也是赌着气,道:“小气鬼,还给你剑,人家又吃不了你的,快说第二怎么着?……”
  牛郎伸手接过来自己的剑,心中才算放踏实了,坏主意也就多了,缓缓的道:“……你得叫我三声亲哥哥!”
  南宫玉燕闻言倏的一瞪眼,娇叱道:“叫你小贼!小偷!小气鬼!”
  牛郎笑道:“你不叫就算啦!时间不早,可要该走了,再见了……”
  此际南宫玉燕真后悔不该把剑还给他,这一来牛郎却有了理了,一见他真的要走,小姑娘可就沉不住气了,娇喝道:“回来!你到哪里去?”
  牛郎笑道:“我到哪里去,你管得着吗?我偏不回去。”
  玉燕道:“你还没将那藏剑之处告诉我呢?再说,你也不能带走我的那张画呀!”
  牛郎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图画,笑道:“这张画有个屁用,还给你。”
  他说着,用手将那绢画连着一阵搓揉,抖手扔了过去。
  南宫玉燕见他将画揉成了一团,心中暗道:“这小子的能力并不高明嘛?连一招‘虚空击实’都不会,还得揉成一团才能扔过来!……”
  心中正在想,那揉成一团的画,已飞到眼前,她赶忙探手去接。
  哪知,她手方一触及,立即化成一蓬碎片,迎风飘飞,散满了空中。
  原来竟被牛郎施展内家手劲,将那画给搓揉碎了,小姑娘探手抓了个空。
  这一来,南宫玉燕是既惊且怒,娇喝一声,道:“小贼,你是找死!”
  喝声中,顿足扑了上去,抡拳就打。
  牛郎闪身让过,哈哈笑道:“怎么?生气了,讲打你可不行,不过!你要得罪了我,你娘留给你那柄剑,就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玉燕姑娘闻言,立时住了手,气得她珠泪盈眶,差一点就要哭起来了。
  牛郎并不怜悯她,仍然嬉皮笑脸的笑道:“还是那句话,叫我三声亲哥哥,我给你找剑去,要不然,你哭也没有用。”
  南宫玉燕被逼无奈,心忖:“好!就叫他几声哥哥,也小不了自己,等将剑找到,哼!看我饶了他才怪。”
  念头转处,举袖拭干了眼上泪痕,轻声叫道:“哥哥!”
  牛郎应了一声,笑道:“这一声太小了,第二声再这样,那就不算,我可也不答应了。”
  玉燕姑娘没法,只好红着脸,高喊了一声:“哥哥……”
  “哦!”牛郎却答应了一声,不过他还有挑剔,说是这一声又太大声了,要温柔一点才行。
  南宫玉燕含羞再叫出了第三声:“哥哥……”
  牛郎笑道:“好啦!就凭这三声哥哥,就得给妹子找剑,看来这哥哥来得可不容易哟!”
  南宫玉燕道:“人家三声都叫过了,你还贫嘴什么?快告诉我剑在哪里呀?”
  牛郎探手一指那溪中怪石,道:“你看到那块绿石没有,仔细的再看一下,那上边刻的是什么字?”
  月光照射下,看得十分清楚,上面刻的是“绿玉青霜”四个字。
  这一来,小姑娘喜不自胜,“扑通”一声,纵身就跃向溪中,围着那块怪石,乱钻乱摸起来。
  初时,小牛郎还以为南宫姑娘是看得忘了神,失足落水,倏吃一惊。
  但等看清楚了玉燕姑娘的动作之后,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妹妹!你在干什么呀?剑要是在水底,怕不早被人拿走了,还等你来取呀?”
  玉燕姑娘听小牛郎,妹妹叫得好亲热,她赌气本待不理,听到后来,却是忍不住了“哗啦”一声,从水中冒了出来,纵身上岸,一把抓住了小牛郎,喝道:“你快说!宝剑不在水底,又在哪里?”
  牛郎见小姑娘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不说话,却“哈哈”笑个不停。
  南宫玉燕见他笑得奇怪,拉着他的臂膀猛的用劲一甩,娇叱道:“你笑什么吗?快说呀?那剑不在水底,在什么地方?”
  牛郎忍住了笑,板下了脸,道:“妹妹和哥哥说话,有这么横的吗?要想知道可以,得再叫我一声。”
  南宫玉燕小嘴一噘,道:“人家方才不是喊过三声吗?”
  牛郎道:“不是一笔账,不能一起算,谁叫你对我发横呢?”
  南宫玉燕道:“我就不叫!”
  牛郎道:“你不叫拉倒,我也犯不上逼你,我可真的走啦!”
  他说着转身又要走,南宫玉燕闪身拦住,道:“你不能走,方才你说帮我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牛郎把小胸脯一挺,道:“谁说话不算数了,只要你亲亲热热的叫一声。”
  南宫玉燕赌着气道:“你害羞不害羞,逼着人家叫哥哥,你才多大了嘛?”
  牛郎笑道:“你别管大小,我就喜欢当哥哥,叫不叫呢!我可没有时间耽搁。”
  南宫玉燕被这位小牛郎逼得实在没法,气哼哼的道:“哥哥就哥哥,不见得你就会多长一块肉。”
  牛郎摇手道:“这个不能算数,生着气喊一百声也没用,要笑着喊才行。”
  南宫玉燕被逼得眼圈一红,几乎又流下泪来。
  这也难怪,为了她娘留下的一柄剑,只有强忍着,俏脸勉强牵动了一下,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微笑道:“哥哥……”
  一声未歇,泪已先流下来。
  牛郎笑着“嗯”了一声,道:“好,跟我来!咱们下水去,我猜那剑就在石内。”
  他一言未了,人就和衣跳下水去,跟着,南宫玉燕也跳了下去,二人合力,把那块碧绿怪石,抬上了岸来。
  那怪石长有五尺开外,重约两百斤不到,似曾经人雕琢过,沉在水底部份,已长满了青苔,且有一条浅痕,似为合缝之处。
  小牛郎一声不响,打量了好久一阵,陡的抽出来自己那短剑,顺着那道浅痕,以剑尖上那个钩锋,贯注内力,划了下去。
  “唰”的一声,那怪石应声分成了两半,石中是一道凹槽,里面放着一柄剑,更短!看样子只有一尺八寸长,绿鲨鱼皮鞘,赤金龙吞口,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南宫玉燕一看到那剑,先就打去了一半高兴,心忖:“怎么也是一柄短剑呐?”
  牛郎看出来小姑娘神色有异,忙笑道:“妹妹,你是嫌这剑短小吗?金钢钻小才值钱呢?以我猜必是一件宝物,不信你抽出来看看。”
  南宫玉燕闻言探手将剑抓在手中,一按弹簧,抽剑出鞘。
  但听一声龙吟声响,倏的闪出一股磷光,罩眼生寒,映着溪水,再被月光一反照,耀眼精光。
  两人不觉,同时喊出了一声:“好剑!”
  牛郎一眼看见石槽内,还有一册薄如蝉翼的小书,他抓在手内一看,见上面写着:“红线剑诀。”
  下面坠着两行蝇头小字,写的是:“女中自有巾帼才,剑法不传臭男儿。”
  小牛郎看罢,撇了一撇嘴,道:“红线剑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传臭男儿?……哼!磕头请我学我也不干!……娘娘把式……女人剑。”
  南宫玉燕像似听到了什么?倏的跳了过来,睁大着一双圆溜溜的眼,诧异的道:“怎么?你也喊娘……”
  牛郎哼了一声道:“我才不高兴胡乱喊人家呢?”
  南宫玉燕也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心道:“好哇!你不高兴胡乱喊人家,却逼着人家喊你,剑已得在手中,这就该看我的了!”
  南宫姑娘只顾得打主意如何报复小牛郎,就疏忽了牛郎手中所拿的剑诀了。
  念头动处,就向牛郎道:“你这是往哪里去呀!剑已得到手中,咱们该走了吧!”
  牛郎道:“是呀!我早就该走了,被你耽误了老牛天。”
  他说着仰首一声长啸,“𠻵……”远远传来了神牛的鸣声,跟着就见从林内,跑出来一庞大的青牛来。
  南宫玉燕大眼眨了几眨,突向牛郎道:“哥哥!你这条牛真好看极了……”
  牛郎听小姑娘自动的喊他“哥哥”了,心中十分高兴,笑道:“当然是好看了,况且跑起来,比马都快呢!”
  玉燕现出一种不信的神色,一撇嘴道:“我才不信呢?牛会比马跑得快,胡吹牛……”
  牛郎忙道:“真的呀!你不信也没办法?”
  玉燕道:“你可肯让我骑一骑,我就信了,以后我就真的叫你哥哥,怎么样?”
  牛郎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怕老犍……”
  南宫玉燕插口道:“你是说它很难驾驭是不是,哼!烈马我不知骑过多少了,还能骑不了牛?”
  牛郎闻言心想:“你这是不知厉害,等你吃了亏,就不骑它了。”
  他心中是这么想,却故作大方,道:“好!你去骑吧!谁让你是妹妹呢?”
  南宫玉燕娇笑一声,道:“是的呀……”
  说着,她就笑吟吟的走近神牛,并不跨上去,却对着神牛道:“老犍!我哥哥让我骑你一会,千万可不要发脾气啊!”
  “𠻵!”神牛高鸣了一声,看神情似已答应了。
  牛郎见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和牛说话,他一旁含笑不语,心想:“你只一跨上去,看神牛不掀下你来才怪。”
  可是,事出意外,南宫玉燕轻易的跨上了牛背,神牛并没有发脾气。
  南宫玉燕一跨上牛背,她算是有理了,朝着牛郎一挥手,道:“小气鬼,姑娘先走一步了!咱们长安见了!”
  说着抬手一拍牛头,轻喝一声:“老犍,跑快一点!”
  神牛倒是真听话,长鸣一声,拨开四蹄,飞奔下去。
  这一来,可急坏了小牛郎,高声喊道:“你骑不得的呀,那牛是我的……”
  玉燕姑娘根本不理他,催动着牛,跑得更快。
  小牛郎急得再招呼神牛,喊道:“老犍……老犍……停下来。”
  怪事,就是那神牛也不理他了,刹时之间,已跑得不见了影儿。
  小牛郎没法,只好发足了脚程,急赶了下去。
  神牛有日行千里的脚程,任他小牛郎脚下也不慢,怎能追得上神牛。
  等他一口气翻越了数道山岭,出了终南山界,东方已经放晓了,眼前是一望无涯的大平原,长安府城,已然遥遥在望了。
  他却不能再狂奔了,那样就未免惊世骇俗,只好顺着一条道路,向前走去。
  此时,天色还早,路上行人不多。
  他一边走,一边和自己怄着气,直骂自己是个大笨蛋,会上了一个小丫头的当。
  一时也气昏了头,上长安去应该一直正北,过了引驾回、杜曲,不就到了长安府。
  可是他却转了方向,改走了正西,迳奔南五台而去。
  等快到了西坪口,这才发觉是走错了路,正想回头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他本能的回头看去,只见尘头起处,有四五匹马飞驰而至,尚未看清楚马背上骑的是什么人物,已然一掠而过,扬洒了他一身灰尘。
  他朝着五骑的背影,“呸”了一口,伸手拂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折转头又向正北走去。
  小牛郎此时不知是怎么搞的,一颗心稳定不下来,稍微一眨眼,就出现了南宫玉燕的影子,还有那条神牛……
  他有些儿心神恍惚,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在想那个人儿,或者是想那条牛?……
  一肩头撞上了一棵树,枝干颤动,扑簌簌一阵响,蓦的嗡嗡之声大作。
  就见从树枝之间,升起了一片黑云,齐头罩袭而下。
  牛郎见状,却是吃惊不小,看出来是窝土蜂群,筑巢就在那树穴上,被自己一撞受惊,飞袭而来。
  他当年在圩头村,曾见过不少,为了偷取这土蜂之蜜,受过不少次的围袭,知道如被螫上几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轻者受伤,重者送命,哪敢招惹。
  于是,先抬手推出一掌,击散蜂群,拔足就跑。
  蜂飞虽快,但却追不上小牛郎,嗡嗡声中,就又围聚在那树上。
  小牛郎跑得急,一口气跑出足有大半里路,忽然见路中间倒着一堆东西,且还在蠕蠕而动。
  赶紧刹住脚步,仔细的一看,见是一个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
  扑鼻一阵血腥气,敢情这姑娘受了重伤,身子倒卧在血泊中,虽然一条腿都已踏进了鬼门关,但还没有完全断气。
  小牛郎生就的侠肝义胆,他哪能见死不救,忙近前蹲下身打算看视一下,是否人已死去。
  那姑娘倏的睁开眼来,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你……你是谁?”
  牛郎闻言一怔,心忖:“这个人怪了,伤到这种地步,不赶快求人相助,却问人家是谁起来,难道等闲之人救不得她吗?”
  他心中是这样的想,并没有说出口来,忙道:“我是过路的,你是怎么伤的,待我来救你。”
  那姑娘喘息了一阵,道:“你救不了我,小……小心,他们回来……来了,连……连你也走不脱,快点走!走!”
  牛郎惊疑的道:“你说的是谁回来?就是方才过去的五个人吗?”
  那姑娘点头,蓦的喉间“喀”的一声,手脚一伸,便自死去。
  牛郎眼看着这女子,发起怔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蓦然笑声四起,跟着就见五条大汉,齐拥而出。
  小牛郎人小胆子不小,见状倏的抽出短剑,厉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五人直瞪着眼,呆望着小牛郎,嘴中还不时啧啧作声,对小牛郎的话,理也不理。
  其中一人抬手抹了一下嘴边的口水,赞叹着道:“好俊的雏儿!”
  另一人接口道:“我所玩过兔崽子不算少,全没有这个俊,如能得半日销魂,死也甘心。”
  一个神态猥琐的人,说着风凉话,意思是满看不起小牛郎的,歪着头道:“你瞧!人家还是个练家子呢?”
  小牛郎又是大声问了一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中间一位汉子笑道:“小玩艺,你不知吗?大爷就是黄河套尹家川的五当家的,人称黄面狼尹顺……”
  他说着,又用手一指左右那四人,又道:“这四位全是五大爷的好弟兄,在江湖上可是出名的人物……”
  牛郎闻言,大眼连翻了几下,立时冒起了个坏主意,他要惩治这五个人,于是就装成毫不懂事的样儿,楞楞的道:“他们都叫什么东西呀?”
  一个粗状的汉子,怒喝一声道:“人吗?什么东西?”
  牛郎像似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面现惊惶之色。
  黄面狼尹顺转向那汉子叱道:“费立!你这是干什吗?吓坏了我这小玩艺,你可小心着。”
  费立笑了笑,缩向后去,尹顺才又向牛郎道:“他们吗?就是名震江湖的贺兰四鼠!”
  牛郎笑道:“这倒很好玩,他们是老鼠你是黄鼠狼,你们都不是人呐?”
  尹顺一整脸,道:“玩艺休得胡闹,那是江湖上的外号。”
  牛郎道:“我不管什么里号外号,只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尹顺翻着眼笑道:“大爷们是江湖好汉,这回你懂吗?”
  牛郎点头道:“我懂了,你们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对不对呀?”
  尹顺哼了一声,道:“是江湖好汉,不是什么强盗!”
  牛郎道:“我又没有金银,你们找上我要干什么呀?”
  尹顺笑道:“大爷我看中了你,懂吗?”
  “看中了我?”牛郎迷惑的道:“看中了我什么呢?”
  尹顺见这小牛郎满脸憨气,越发逗得他心痒难熬,笑道:“实告诉你吧?大爷我有个毛病,喜欢男风……”
  牛郎仍是装作不懂,张目问道:“什么是男风呀?”
  尹顺笑道:“这个嘛?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可不能反抗,要不然,你看到没有。”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倒卧在血泊中的那个姑娘,又道:“惹恼了尹五爷,你就和他一样?一刀……”
  牛郎吓得一抱头道:“哎呀?那太可怕了,我不敢反抗你的,不过求求你们,把她埋掉好不好,一看我就害怕。”
  他说着竟装作不敢睁眼的样子,像似害怕已极。
  黄面狼尹顺还真有个怜香惜玉之心,见状笑道:“小乖乖不要害怕!我让他们去埋掉好啦!”
  说着他立即向那贺兰四鼠道:“费功,麻烦你们弟兄去把这死东西埋掉,我先去和这小乖乖玩一阵,回头你们再换着解馋。”
  贺兰四鼠闻言,一个个眉开眼笑,且还向小牛郎做着鬼脸,自去掩埋那死姑娘。
  尹顺见四鼠走进了树林,他却向小牛郎笑嘻嘻的道:“小乖乖,来!先让尹五爷亲一下!”
  说着,伸手去攫牛郎手腕,打算牵入怀中,以逞兽欲。
  小牛郎人小鬼大,早就蓄势以待了,用计支走了四鼠,为的是怕他人多势众,自己斗不过他。
  今见四鼠中计远去,这位黄鼠狼伸手过来,短剑一晃一招“拨草寻蛇”,闪电般斜着削了出去。
  黄面狼尹顺可是出了名的滑溜,他虽然伸手去抓,却也早防着小牛郎那柄剑,一发觉寒光闪闪,就知不好,赶紧缩手。
  还算他见机得早,缩手得快,要不然立时就得断腕。
  这一来,尹顺可就变颜色了,喝道:“好小子,你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打算和五大爷动手呐?……”
  喝声中,翻手抽出来一柄折铁刀,抡起来就朝牛郎短剑上砸下。
  小牛郎搞不清对方有多大的臂力,只见对方块头不小,他可不敢和人家硬接硬架。
  于是把剑一扬,作个虚势,闭身让开。
  黄面狼尹顺一见小牛郎闪躲,心中越发的不将小孩看在眼内了,喝道:“小子,放明白点,乖乖的听话,要不然你后悔可来不及了。”
  喝声中,“刀劈华山”,又是一刀砸下。
  小牛郎一声不响,进身上步,剑走“玉女抛梭”,把剑由里向外,横削出去。
  “呛啷”一声,火星溅起,尹顺右臂立感微麻,迅即纵身微退。
  低头一看刀锋,心中不禁一凛,原来被人家短剑削破了一个拇指大的缺口。
  须知他这口折铁刀,并非凡铁,虽不能削金断玉,但一般精钢打造的兵器,却挡不住他刀砍一记。
  论功夫能耐,黄面狼尹顺可是平常得很,他就是仗着这一把刀,江湖上占了不少的便宜,也闯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名头。
  就因为他对自己这把刀,估计得太高,没有看起小牛郎手中短剑,所以才上了这个大当。
  到这时,他才明白小孩手上是一柄宝剑,同时也惊异对方的年纪不大,功夫却是不含糊。
  如此一来,锐气已挫,且又多了一层对兵器的顾忌。
  小牛郎一剑试出对方并不怎样的高明,心中也就少了一层顾忌,得手不让人,把手中短剑施展开来,一抡猛攻,刹时间逼得那黄面狼尹顺,手忙脚乱,不要说还击,连招架都有点难。
  就在这时,贺兰费家四鼠,已将那死尸埋好,闻声赶了来,见状虎吼一声:“好小子,打算反抗呐!”
  他们这一声喊,正是时候。
  小牛郎的剑锋将刺向尹顺的咽喉,闻声心中一动,坏主意又冒出来了,他不杀他们,要叫他们活受罪。
  于是顿腕偏戳,剑尖上的小钩,戳向了尹顺的“肩井”要穴。
  这么一来,黄面狼尹顺是连个黄鼠狼都不如了,须知那黄鼠狼在危急时,还会放出一个臭屁,借屁逃走,黄面狼尹顺是连个屁都没有放,就翻身栽倒在地了。
  四鼠见状,更是怒极,各自也亮出来兵器,呐喊一声,扑了上来。
  小牛郎一剑点倒了黄面狼尹顺,准知道这几人能力平常,胆子也就大了,不等四人扑到,他竟先迎了上去,一式“掠云摘花”,短剑闪电般,扫向了白日鼠费立。
  费立防不到小孩有这么快,一见剑到,赶紧把身形一矮,只觉得顶门上一凉,一绺头发竟被齐根削去。
  这还是他躲得快,另外也是牛郎不屑要他的命,否则的话,怕不整个头皮都被揭了顶!
  他心惊之下,方喊出一声:“这小子扎手……”
  牛郎剑走“神龙探爪”,又将费立点倒在地。
  其余三鼠也恰好扑到,三柄刀夹着风声呼呼,卷了上来。
  牛郎眼见这几个人能耐平常得很,越发的不放在心上了。
  立将手腕一翻,剑锋微掠,一招“孟德献刀”,剑锋由肋下穿出,同时左手贯劲也推出去一掌。
  他这一招两式,竟是武林中的两家绝艺,掌是降魔十二式中的一招,剑是新学到的和合八剑的一式。
  幸亏他掌上功力不够,剑是初学不谙变化,要不然,就这一式两招,三鼠全都要横尸当场。
  任是他内力不足,剑招生疏,三鼠也受不了。
  但听砰的一声,震得二鼠后退,一剑刺穿了另一鼠的肩头。
  小牛郎打铁趁热,身形跟踪又上,身形晃处,三个人全被点中了穴道。
  经过了这一阵的打闹之后,牛郎长吁了一口气,望着横三竖四,倒在地上的五个人,笑道:“好哇!你们想找我的便宜,也没打听打听,咱在圩头村,谁惹得起,今天要你们知道小牛郎的厉害。”
  他说着,又望着五人一笑,纵身向回路上跑去。
  躺在地上的一狼四鼠,只有互相的瞪着翻白眼,因穴道被制,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不一会工夫,小牛郎又飞跑了回来,手上捧着一团东西,很小心的放在一块石头上。
  接着就动手,解开五人的腰带,捆住了手脚,又将他们拉在了一堆儿俯卧着,褪去了他们的裤子,平着剑在每人的大屁股上,打了一下,笑道:“你们不是打算半日销魂吗?这马上就让你们真个丧胆!”
  躺在地上的五个人,虽不知小牛郎要怎样摆治他们,但却准知道一定是刁钻透顶的法儿,打算服输,岂奈口不能言,只有以哀怜的眼光,看着这位小煞星。
  牛郎也不理他们,他倒是从容得很,宛如他平常玩蚱蜢蟋蟀样的,拿起来石上所放之物,涂在五个人的肛门内外。
  他一边涂抹着,一边道:“这是难得的土蜂蜜,滋味虽没蜂蜜好,但也够甜蜜的,你们这一尝就知道错不了。”
  五贼一见他在几人股道内涂上蜜,就准知道必有活罪受得,吓得他们早已变了颜色。
  小牛郎像似在完成一项杰作,毫不理会五人的情形。
  不一会,蜜已涂完,一指地上的大黑蚁,笑道:“你们知道吗?蚂蚁最喜欢吃蜜啦!待会你们就领到那销魂的滋味了。”
  这一狼四鼠五个人,也是报应不爽,他们本来都已走过去了,一发现小牛郎小孩长得俊,起了色心,要一玩男风,偏偏碰上这位刁钻透顶的小牛郎。
  没多久的时间,那黑蚁嗅着了蜜的气味,先是一个两个,到后来结群而至。
  刹时间,五贼的大屁股上,集满了黑蚁,黑压压一片,就身吮食,且还有“钻营”体入内,间鼎于膀胱大肠。
  五贼口不能言,但那股道内外痛痒难忍,动又不能动,只能在喉间,哼唉作响,遍体汗如雨下,目注小牛郎,满脸乞怜之色。
  小牛郎笑道:“怎么?这么个销魂的滋味,不错吧!且听你们出声,是怎个叫法。”
  说着,手脚齐施,解开了五人穴道,他人却纵向一棵大树上,跨在枝桠间,往下看热闹。
  就见五人穴道方解,仍然不能动得,在地上蛇滚了好久,一个个张着大嘴,一开一合,唔唔呀呀,如驴似蛙鸣,语意含糊莫辨。
  看样子,已然萎顿不堪了。
  蓦的远远传来一声牛鸣,“𠻵!……”
  牛郎闻声心中一动,就树上把身一纵,窜上了树梢,手搭凉篷,循着牛鸣来处看去。
  果见一牛,背影见和自己那神牛老犍很相似……
  牛背上跨着一人,也像煞了那小姑娘南宫玉燕……
  这一来,他也不再调理那五贼了,高喊一声:“丫头慢走!”
  一式“飞燕掠波”的势子,从树梢上一掠而下,急追而去。
  以他这样的追法,乃是用出了全身的能力,绝不可能会追不上那牛的?……
  可是,正当他将要追及的当儿,那牛忽然闪入一条岔道中去,当他追入岔道时,那牛和人已不见了踪迹。
  他怎能舍得,继续的往前直追。
  不知不觉,天色也就黑了,他重又进入万山丛中。
  “呜!呜!”远远传来一声声狼叫,他也实在太累了,心中更是恨极了那南宫玉燕。
  如果这时那玉燕姑娘,真的被他抓住,他会绝不怜惜的,戳她几剑。
  无奈,追得连个影儿都没有,小牛郎也只有自个儿生着闷气。
  正当他左右张望,打算找个崖穴山洞,暂时渡他一夜,免得再和狼群们打上一仗,那可就糟了……
  忽见一个山洞处,有灯光闪动,有灯必然有人,不由大喜,纵身扑了过去。
  数箭之地,转眼就到,转过那山环,小牛郎就又怔住了。
  原来这个山环中,竟是一个天然湖,灯光便从湖中心传出,灯光摇曳下,但见水光闪闪,极目看去,才依稀看到湖中心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有灯有屋必有人,但也必有进去的通路。
  但是,在他绕湖边走了一遍,非但没有桥梁可通,竟连个小船也没有。
  打量那小屋距岸边的距离,少说也有七八十丈远近。
  这点水还难不住小牛郎,他毫不考虑的纵身就下了水,七八十丈的距离,也不过一蒸热茶的的光景,就到了那小屋门前。
  他爬上岸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见这个地方,乃是一个小岛,小屋就建在岛上,岛不大,除了这幢房子以外,空地不多,灯光也正由这屋中射出。
  他先在门上叩了几下,喊道:“有人在吗?……”
  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小牛郎心中可有些不耐烦了,再又猛力的一拍。
  “呀”的一声,那屋门竟然应手而开。
  此际小牛郎却就拿不定主意了,进屋去吗,屋主人不在,擅自进去,可是有些不好?
  就站在这屋门口等吗?一身湿淋淋的,再被夜风一吹,冷得有些难受,加以肚中还饿着呢!
  他站在屋门口,徘徊了一阵,突的下了决心,冲进了屋中去。
  就见屋中灯火通明,看陈设,像是个厅堂,迎面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供着神位,香烟袅绕,供品并列。
  小牛郎想是饿极了,也没看那神位写的是什么,他抓起桌上供品就吃。
  他虽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耳目可没有闲着,一边在听,一边在看,但却疏忽了足下。
  就在他一眼看到那神位上,写着的是“显考妣神州剑侣之神位”十个字时,心中一惊,往后一退步,一脚踏上一宗物件,软绵绵的。
  不由得低头一看,心中却在想:“必是拜垫蒲一类的东西。”
  那知他在一看之下,吓得他又往后猛退,却又撞在那八仙桌上,“哗啦哗啦”一阵响,立有几件碗盘被撞跌地上。
  原来那下面躺着的是个人,倒卧在血泊之中!
  这还没有什么,吃惊的是这个死人,正是他上午在路上所见的那个受伤死去的女子。
  他已然支使那四鼠把她埋掉了,怎么却又回到了此地呢?
  ……如说那四鼠没有真个动手去埋,一个死了的人,难道死尸会走路?……
  ……若不是她自己走来的,必然是被人家移来的,那么?移来这里干什么?
  疑念一个个涌上脑际,小牛郎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个答案来。
  屋中仍然是静寂无声,灯光依旧明亮,小牛郎却是呆呆的出了神。
  “噗哧”一声,蓦的有人笑出来一声。
  牛郎大吃一惊,倏的转过身去察看,什么也没有,他可不由发了毛,翻腕抽出短剑,高声问道:“是什么人?”
  声音在深的旷野之中,越发的响亮,但显得有些空洞,传出去好远,又传进来回声:“……什么人……”
  响声未歇,后颈倏的被人吹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小牛郎可是有了防备,他沉着气,也不管身后有人无人,一式“倒打金钟”,短剑洒出一片寒芒,向后扫去,人也就势过身来。
  也许是这一式用得力猛了,剑风荡起,震得附近灯火,摇晃不定。
  除此而外,了无异状,门窗紧闭未动,但是仍不见人影。
  如此一来,小牛郎就更是发毛了,心忖:“莫非是遇上了鬼?……”
  又一想:“人死了才变成鬼,看起来人真是厉害,自己一个大活人,会怕鬼?”
  他虽然心中想着不怕,但眼前的情形,他是越想越怕,强壮起胆子,在屋中四面细察一遍,又走出屋去,绕屋走了一周,未见丝毫疑点。
  这时,由于他心情紧张,虽然夜风仍紧,他倒是不感到寒冷,伫立在屋门口,静待观变。
  倏然间屋中灯火全熄,小牛郎的心中,却突的一跳,天色阴暗,朦胧间似有细雨,虽有月而无光华。
  他心中在想:“屋中只有一个死人,自己守在这屋门口,并没有见人进屋,是谁吹熄了灯呢?”
  心中正然疑惑未定,“砰”的一声巨响,似有人在屋中撞翻了什么物件。
  牛郎再也忍不住了,一横手中短剑,抬脚踢开了屋门,喝道:“什么人!”
  声出身形跟着后纵,这是怕敌人冲出,自己受了暗算。
  但当他双脚方一落地,就见那屋门口人影一晃,一个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正是那已死去的姑娘
  “走尸了!”
  他心中在想,一股凉气立即由脚跟往上冒,直达头顶,毛发一根根都似要直竖起来一样的。
  忘了逃走,也想不起如何对付,呆呆僵在当地,一动也不动。
  当年他在圩头村曾听不少人说过,人死了之后,若成为僵尸,则力大无穷,再好的武功,也非其敌。
  由于这个缘故,他才被吓得傻了,一时间也忘了逃走。
  可是那僵尸在一走出门来,竟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牛郎见那僵尸不动了,才想到了逃走,悄悄向后移动了两步。
  说也奇怪,牛郎这里方动了一动,那僵尸竟也直挺挺的前进了两步,他再退两步,僵尸又再进两步。
  这么一来,吓得个小牛郎几乎大叫而逃。
  在这个地方,就看一个人的禀赋了。小牛郎念头连转,心忖:“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会让死人给吓跑了,大不像话,不如给她一掌试试。”
  心念动处,劲贯左掌,呼的推出。
  他这是吓急了全力而发,虽然功力不足,这一掌也有两三百斤的力量,相隔又近,出掌又快,一个僵尸哪能受得了,最低限度也得被震飞开去。
  哪知,对面这个僵尸却有点邪,他这里方一发掌,劲风未到,那僵尸先已倒下地去。
  一股劲风过处,震得那屋门“砰吧”一阵大响。
  在这时,刚好一阵风过处,吹散了满天乌云,露出来霜月光华,照射得那湖水闪闪发光,银光也似的水纹,映月生晖。
  光明可以给人以勇气,小牛郎的胆子,由于浮云散去,也壮了起来,他看那女子躺在地上的模样,好奇之心又起,便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但当他方一俯身往下一看,那僵尸突的露出雪也似的白牙,冲着他寂然无声的笑了一笑。
  牛郎见状,倏的毛发一竖,连忙后退。
  这一退,想似退得急了,但觉脚下一软,一声“不好”没有说出口来,人就向一个陷坑下落去,耳听上面那女僵尸,咯咯娇笑不止。
  小牛郎气得血脉喷张,无奈,他这时是有力无处使,只有任由着身体向下直坠。
  这陷坑却也深得可以,好像根本就没有个底,一直下落有大半个时辰,只觉得身躯猛的一震,在感应上是着地了,四周黑漆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阵湿污之气,触鼻欲吐。
  他躺在潮湿的地面上,瞪起眼往上看,连那洞口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蓦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他想起了那捉云峰上的石洞,在峰下是另有一条出路的,说不定这下面也会有条出路。
  他这本是小孩子家的妄想,但却被他猜着了,这陷阱里面,真的有一条通道,约有三四里路长。
  牛郎在调息了一阵之后,就试着在那阱壁上摸,摸有半天,找到了一个洞口,心中不禁大喜,毫不考虑的顺着那洞,朝外面一路摸索而来。
  足足有两三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亮光,心中更耐不住一阵狂喜,脚下快得多了。
  转眼间就到了洞口,眼看着再有七八步就冲出去了,陡的眼前人影一晃,拦住了去路,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喝道:“哪里走!回去?”
  他这一抓,正扣住了牛郎的脉穴,在喝声震耳之际,但觉身子一轻,竟被人家甩了回来。叭哒一声,摔在地上,跌得小孩哽了一声。
  接着就听一人高声喊道:“教主升座……”
  小牛郎这才抬头打量那洞外的情景,此处真的是个出口,心想:“他们这是什么教主?……”
  外面的洞壁全是大石筑成,靠里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把虎皮交椅,石台两边分燃着儿臂粗的两支大烛,照得那间石室,格外的光亮。
  接着就见人影闪动,似乎外间来了不少的人,小洞口被那些人影遮住,再也看不到外间的情景了。
  牛郎翻身坐了起来,细听外面似在向一个人用刑,那人已然声竭力嘶,哀号也听不清楚是叫些什么?
  但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说那玲珑白玉塔已被青城得去,是真的吗?”
  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听不清是说的什么?
  那个冰冷的声音道:“好!本教主暂时信了你,等你伤势养好,本教主自会派人同你去!”
  “带那小姑娘来!”又是一阵步履声响,似已将人带到。
  那个冰冷的声音道:“小丫头,你说实话,不会给你苦头吃,要不然……本教却容你不得。”
  “你还没有问,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
  声音清柔娇脆,好啊,这是什么人?小牛郎心中起了激动,陡的又翻起身来。
  那个冰冷的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武功跟谁学的?”
  “我叫南宫玉燕!武功嘛……武功跟我娘学的!”
  “南宫玉燕?怎么她也被人给捉住了,那么神牛呢?”
  小牛郎心中暗自叫着,他实在关心着那条神牛。
  冰冷的声音道:“你娘是什么人?”
  南宫玉燕道:“我娘就是我娘嘛!还是什么人?”
  “我是问她的姓名?”
  南宫玉燕笑道:“我说出来你一定认识,人称玉芙蓉林晚香,你知道吗?”
  “哦!这么说来,你是那茶剑南宫钊之女了。”
  南宫玉燕一听人家知道她爹,心中不禁高兴,笑道:“你知道我爹呀?真了不起,那么你是谁呢?……”
  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休要胡问!”
  那冰冷的声音道:“王彪!不要吓唬这妮子!”
  接着又道:“我是天残教的教主,当年和你爹,我们都是好朋友。”
  小姑娘高兴得跳了起来,道:“那太好了,我问过好多人,他们都说不认识我爹,就连那牛郎也说不认得,真气人,没想到你认得,那我爹一定本事很大的呀,噢!”
  那天残教教主眼见这小姑娘天真活泼,心中似有所感,暗中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他的本事很大,可惜他死在穷书生手上。”
  小姑娘倏的睁大了眼,道:“教主!你说我爹死啦?是被穷书生杀死的吗?”
  在小洞中的牛郎,心中却骂道:“胡说八道,穷书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杀死小妞她爹。”
  又听那天残教主道:“是的,你只要愿意加入本教,本教主可以替你报仇。”
  小姑娘却突的双手乱摇,道:“那不行的呀!我已经入过教了,怎还能再信第二教?”
  天残教主道:“你信的什么教?”
  小姑娘道:“我呀……我呀?……我信的是回教!就是不准吃……肉那个教嘛!”
  天残教主似听出来小姑娘在胡扯了,冷哼了一声,道:“好!我不问你这些,快说!你把剑侣遗骸移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这回却瞪大了眼,迷惘的道:“什么剑侣遗骸,是个什么样儿嘛?你说出来让我想想看,见过没有,如果我见着了,一定告诉你。”
  天残教主看到小姑娘天真的样子,也有些相信小姑娘没有瞎说,但是那条牛……
  根据她那教徒的报告,剑侣遗骸是被一个骑牛的小孩盗了去的,于是才出动了数十个人,沿途拦截骑牛的小孩,截来的倒是不少,但全都不像是盗尸之人,就这一个小女孩嫌疑重些。
  因为她所骑的牛乃是异种,小姑娘又会武功,难道还会另有盗尸之人。
  她沉吟了一阵,问道:“那牛可是你的吗?”
  小姑娘闻言,咯咯笑了起来,道:“你问的是那老犍呀,才好玩呢!是我骗来的,他逼着我喊他哥哥,我骗了他的牛,他这时怕都急死了啦!”
  天残教主闻言,心中暗叫一声道:“惭愧!”轻轻的一拍手,道:“带下去!把她放了吧!”
  小姑娘临走还要卖人情,笑道:“教主!我要是看到那什么剑侣遗骸,一定给你送信来噢!”
  天残教主还未说话,突然里间洞门口,哼哈连声,跟着就见进来了五个人,一个个反手抱着屁股,一进来就朝那天残教主跪了下去,道:“教主要替我们报仇!”
  天残教主见状却是一惊,忙问道:“你们是被何人打伤的,对方是哪一派的?”
  也真亏这五个人厚脸皮,就将被一个小孩,引蚂蚁钻攻股道的事,说了一遍。
  这一来,逗得那冰冷的天残教主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倏的一瞪眼,喝道:“你们这五个窝囊废,亏你们怎么长这么大,我真疑惑你们不是吃人饭长大的,要依当年的脾气,就得把你们打入轮回道去,还不快滚!”
  一狼四鼠五个人,只以为回来向教主哭诉一番,必能派高手出去,替自己报仇,那知却被轰了出来。
  这位教主的残毒天下闻名,他们哪敢哼一声,一路歪斜的出洞而去。
  小牛郎听在耳中,心中暗笑不已。
  蓦的又响起天残教主冰冷的声音道:“水明!把小洞中那孩子带过来。”
  就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敬领教主法谕!”
  说罢,就是一人进了小洞,朝着牛郎道:“教主命你过去,听到没有?”
  牛郎一看这个人的长相,刹时间怔住了,脑海里浮现出来那路边遗尸,和湖心怪屋中的僵尸,再看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虽然改穿了男装,根本是一个人嘛!
  他心中在想,口中啊了一声,呆呆的并不移动。
  水明娇然一笑,道:“在那路上你满调皮的,怎么这时发呆,快去啦!”
  说着话,抬手推了小牛郎一把,牛郎也就顺着她那一推之势,走出了洞口。
  目光到处,见那石台虎皮椅上,坐着一个锦衣妇人,身材却还窈窕,面目可就难看极了,塌鼻斜眼连那张嘴都是歪的,一脸的黑紫疤痕,双目中射出冷酷无情的光芒。
  再看自己身边这位水明,虽然是男装打扮,却是姣好若女子,只是眉梢眼角,有那么一点邪气,不过,总算是一个俊品人物。
  同旁站立着有二十多位壮汉,高矮肥瘦不等,也都有着一种凶悍之气,入眼就知,全不是好人。
  那天残教主看清了小牛郎之后,陡然双眼一亮,道:“本教主生平阅人无数,孩子!但你的资质禀赋不凡。”
  小牛郎摇了摇头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天残教主笑道:“这也难怪,你可读过书吗?”
  小牛郎可也真够调皮的,一上来他就安心要胡扯,闻言道:“学中老师说,没有钱他不教,我家没钱,所以也没有读书。”
  天残教主一听小牛郎没读过书,叹了一口气,道:“腐儒贪财,却埋没了良质美玉,孩子!坐下来说话。”
  这么一赐坐,不但那二十多位站班的汉子惊奇,就是那最得宠的妖狐水明,也惊奇得睁大了眼。
  原来自从天残教在这里安窑立柜以来,他们只见到教主睁眼杀人的事,这赐坐的事,可是破题儿第一遭,哪得不惊,实在也是小牛郎的无上荣誉。
  妖狐水明怔了一下之后,就从壁角处,移过来一个石墩。
  小牛郎也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把短剑横放在膝上。
  天残教主一眼看见了那柄短剑,道:“你那是什么物件?”
  牛郎道:“是剑!好快哟,割一下就有血!”
  水明伸手就去取那短剑,口中却道:“待弟子打开,请教主过目!”
  牛郎心中却暗骂了一声道:“要你献的什么殷勤!”
  但他口中却装成浑不懂事的,道:“小心着点呐,看会割破你的手指头。”
  天残教主接口道:“不必看了,剑不满三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又转向牛郎问道:“看你的样儿,是练过功夫的,师父是什么人呀?”
  牛郎心中一动,他想起了神州剑侣,心道:“要充就充到底,看你怎么辨?”
  于是忙道:“我师父是个老头儿,只知道他姓闻,不知道名字,不过我还有师父呢!”
  “姓闻?”天残教主听了,身躯似乎一震,忙又问道:“你跟他练了多久?”
  “一年!”
  “学了几样功夫?”
  牛郎笑道:“我太笨,就只三样还没有练熟。”
  “他们哪里去了?”
  “听说上什么天,大概是上天了吧!”
  “胡说!”天残教主叱了一声,又道:“是不是去天山?”
  牛郎道:“是的,是的,好像是南天门吧!”
  天残教主忍不住却笑了,柔声道:“是南天山,对吗?”
  她这一言出口,神情倏的大变,沉思道:“听这孩子的话,两位老人家难道没有死吗?可能会真的隐在南天山……”
  又一想:“江湖上明明传言他们已死,也不会空穴来风吧,何况事隔数十年,怎么就没听说过他们的信息呢?”
  天残教主念头连转之下,忽然有一个主意,他想:“假设这孩子是信口胡诌,必然不懂得那和合剑法,即是遗骸真的被他盗去,数日时间,一个小孩子家,又在许多江湖人物追逐之下,哪有得工夫去练,再说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又能知道那剑法的重要呢?”
  心念动处,忙问道:“你师父所传你三招剑法,第一式是什么?”
  当天残教主在思索时,小牛郎也在打着主意,闻言笑道:“第一式吗?我记得最熟,是‘神龙三现’,一式共分八招,听师父说,剑法共八式,有八八六十四招,可惜我只学了三式,还没有练熟。”
  天残教主一听,咯咯笑道:“就这三式已够你受用了。”
  牛郎打定主意要撒谎到底,闻言摇头道:“我要好好的练,三年后我再练那几式。”
  他这样说话,近乎自语,但入在天残教主耳中,不由得又是一震,忙问道:“三年后?余下的几式你如何练法?”
  牛郎道:“那没关系呀?我师父说,他在三年后来找我的呀!还说要带我去南天门……不!南天山呢!”
  天下事很多是难说的,大人故然可以哄骗住小孩子,但上小孩子当的人,却也是多得很。
  牛郎这一番胡诌八扯,却把一个智计百出的天残教主,给骗了个个死心塌地信之不疑。
  于是,她笑向那帮教徒们道:“难怪尹顺和费家四鼠吃了大亏,他们怎能是我这位小师弟的对手?”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的道:“教主所阅甚是,只不知这位小弟弟,是否入教效力?”
  天残教主道:“那还用说吗?依惯例办理就是啦!”
  牛郎闻言,忙道:“教主,我还小呢!功夫还没有练成,再说三年后,我得跟师父去,怎么办?”
  天残教主笑道:“你不要怕,在你功夫未练成前,不派你任何执掌,暂且挂名在逍遥堂,走在江湖上,你也有个照应,懂吗?”
  牛郎笑道:“那可怪不好意思的!”
  天残教主道:“没有什么,我也是神州剑侣的徒弟,论起来还是你的师姊呢?”
  牛郎故作惊异的道:“真的吗?师父可没有说过,那么我该给你磕头了,对不对?”
  天残教主道:“不必了,你只须接受本教的规矩就行了啦!”
  牛郎迷惘的道:“规矩?什么规矩呀?”
  妖狐水明插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跟着我来,一切听我的就行。”
  牛郎想了一想,道:“好吧!就听你的,不过,我叫你什么,哥哥?还是姊姊?”
  水明俊脸一红,朝着天残教主看了一眼。
  天残教主笑道:“你就上半个月叫他姊姊,下半个月叫他哥哥!”
  这一笔账可把个小牛郎闹糊涂了,究竟是姊姊,是哥哥呢?他一直在摇晃着脑袋。
  他哪知道这是个阴阳人,上半月属阴,十足的是个女人,下半月属阳,又十足的是个男人,总之,他是个人妖。
  天残教主笑道:“小师弟,你别作难了,你就叫他明儿好啦!他是我的徒弟,论说他该叫你师叔才对。”
  水明却是乖巧得很,闻言趴在地上就磕头,道:“小师叔在上,明儿给你磕头啦!”
  这一来,倒把个小牛郎闹得十分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了。
  天残教主突的扬声道:“几乎忘了大事,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牛郎道:“我叫牛郎,我爹就是牛魔王……”
  天残教主冷哼了一声道:“胡说!哪有这样的名字?”
  牛郎道:“真的嘛!我姓牛,因为我们家开磨坊,所以人家叫我爹牛魔王。”
  小牛郎这么一解释,天残教主又几乎失笑,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接受了规矩之后,再到神运宫见我。”
  说着话,她在那二十几个护卫下,出了这间大石室。
  小牛郎也跟在水明身后,去到另一间石室内,按照天残教入教规矩,拜了祖师,且为他带上了一个赤金臂环。
  这孩子的一时刁钻好玩,不知道厉害,误入了天残教,到后来生出了好多的事故,几乎闹得仇敌满天下,又掀起一场武林浩劫,这是后话不提。
  从这天起,小牛郎一变而成了天残教中的贵宾,那帮匪徒们,也看牛郎是个小孩子,又是教主的师弟,松弛了戒备,致令好多机密,都被牛郎知道了。
  只有两个地方,他没有去过,一个是天刑堂,一个是忘忧谷。
  一天合当有事,小牛郎无意之间,进入到一个地方。
  这里像个天井。四外都被群山围绕,树木花草碧绿,暖风和煦的吹拂。在那些花树翠草之间,搭篷了一幢的小房子。
  他小心眼里惊叹了一声,忖道:“这是什么地方,好好看呀!我怎么早不知道?”
  一边想,一边流兜着眼前的形势,也走过好几所小房,听里面喝五喊六,呼叱叫三。
  小孩儿家,人家也都没有注意,他也挤上去看上一眼,见是赌钱的,没有什么好玩,就走开了。
  不知不觉进入到一所较大的房子外面,见那房子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的是“真个忘忧”四个字……
  牛郎心中一惊,忖道:“这里莫非就是那忘忧谷,那天残教主是禁止自己来这里的呀?”
  心念动处,就想回身退出,但却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暗想:“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得了?就是那天残教主知道,大不了训叱一顿。”
  他这么一想,就放大了胆子,进门走进房去。
  见这里是一个小厅,四壁都挂着粉红色的细纱,在阳光透窗照射之下,光线散布得十分柔和。
  所有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材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绵绵的,有一种旖旎气氛。
  他耸了耸肩,向后面一道门户中走去。
  门户是用厚厚的绒帘隔住,揭开一看,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壁间,都嵌着油灯,外面罩着各种颜色的轻纱,照得甬道中,十分光亮。
  看出来这间房子,是依山而筑,连通这条甬道,一直进入山腹,想必里面一定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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