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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乔奇《盲女神枪》(女飞侠黑猫故事32)(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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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6 10: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盲女神枪》(女飞侠黑猫故事之三十二)
  作者:乔奇
  版本:太白文艺
  扫校:星河
  主角:黑猫、虎妞、露娃、三名恶徒、猪木有犬



  第一章 凄风苦雨 午夜惊变

  浓云密布,细雨霏霁,最近一个星期以来,夏威夷群岛一直浸沉在霪雨连绵之中。
  夏威夷群岛很少会有像这样的恶劣天气,海滨一带再也看不到弹着吉他载歌载舞,或在海边戏水的夏威夷土女;大部份游乐场也门可罗雀,总而言之,连日阴雨已经使夏威夷群岛变了应有的颜色。
  薄暮低垂时,风力渐渐增强,吹得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爆栗子般的劈劈啪啪声音。
  这是一幢小巧的二层楼建筑,孤零零地座落在小山顶上,大门面对一望无际的平原,屋后就是汪洋浩瀚的大海:这本来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所在,但在霪雨连绵下,却显得格外地孤独、冷清、凄凉。
  楼下客厅亮起了辉煌灯火,露娃端正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欣赏电视,萤光屏上映现的是豪华歌舞节目。
  露娃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夏威夷女郎,她有健美的身材,乌溜溜的长发,端正的鼻子,菱形的嘴;也许长得太美而遭天忌,三年前的一场怪病,病魔虽未夺走她的生命,却夺走了她的灵魂之窗。
  这在一个豆蔻年华的美少女来讲,未免太残酷了;当初露娃实在不敢想象,将如何打发今后一段漫长而又凄凉的岁月,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好好地生活,面对这残酷的遭遇,现已度过了整整三个年头。
  以前,露娃也曾尝过恋爱的滋味,她的爱人年轻而又英俊,热恋时期露娃曾经幻起过无限美丽的憧憬;但是自从双目失明后,他已悄然而去,使她美丽的憧憬完全化成泡影。
  露娃不仅遭受双目失明的厄运,并也尝足了爱情的苦果。
  她内心中的双重创痛,已被岁月慢慢地冲淡了,但有时仍旧难免幻起那英俊的影子;当这种幻象发生时,露娃除了不胜怅惘外,就只好尽量控制自己的思潮,不要继续再想那令人伤心的事情。
  电视歌舞节目现在渐渐进入高潮。
  萤光屏上的画面纵然再美,那对露娃来讲是没有意义的,她已失去了欣赏的能力;不过她的听觉和常人并无差别,仍可像听收音机那样,欣赏电视台随着歌舞表演,所播放出的优美旋律。
  客厅内的灯火辉煌也是这样,每当晚间来临,露娃都会扭亮了电灯;她虽然看不见灯光映耀下的任何景物,但总觉得那是她心理上的莫大安慰。
  她是一个非常令人同情的女孩,有时,她心底深处也难免荡起一阵漪涟,但她不敢深想。
  又有哪个傻子,会来真心爱上像她这样双目失明的女孩呢!
  现在她的一颗心静如死水,她只想就这样平平凡凡地过下去,漫长的凄凉岁月虽然难挨,但她宁愿如此,也不愿再遭受可能发生的——新的创痛。
  露娃的身世也很凄凉,童年时代父母便已去世,自从那时起,便和她的哥哥雷诺相依为命,她殷勤地盼望着,最好很快能有一位贤慧的嫂嫂。
  这个盼望不久就会实现的,雷诺去年已经找到了对象,感情也已成熟;这次雷诺出海时就曾经表示过,如无特殊意外,下个月就要和他的爱人完婚。
  近十年来,家务事情完全由露娃一手操劳,如果娶了新嫂嫂,露娃便会感到轻松多了,同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寂寞。
  每逢雷诺出海捕鱼,这幢房子冷冷清清的,就只剩下露娃一个人照顾,尤其她又是一个双目失明的残废人,照顾一个家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双目失明之初,露娃感到非常困恼,后来渐渐习惯了,每一物件放置地点,已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楼上楼下也走熟了,凭着摸索从来没有做错过事情。
  露娃今晚的心情特别开朗,因为按照日期推算,雷诺今晚是一定会回来的,不过时间要晚一点,他要将打得的鱼运往鱼市场过磅,算清鱼帐后才能回家休息。数年来一直这样,不论风雨,没有过任何一次例外。
  壁上的挂钟当当当敲出九点,电视歌舞厅节目也暂时结束,接下来是报告新闻。
  露娃缓缓站起身来,摸索着走进厨房;今晚她特为炖了一只好肥好肥的鸡,不是她贪嘴,而是为了迎接雷诺海上归来。
  五分钟后,露娃又从厨房回到客厅,那只鸡是用文火炖的,刚才露娃已经试过,雷诺到家鸡也烂了,时间配合得恰到好处。
  她仍旧坐在原位上“听”电视,新闻节目在露娃心中也占有相当重要地位,这正好弥补了她不能阅读报纸的缺陷。
  送进她耳中的是一个熟悉声音,这一年多来,都是他担任报告新闻节目。露娃不知道他的面貌,却晓得他的名字唤作彼得。
  彼得刚刚报告完了两则世界新闻,他的声调突然变了,变得严肃而又略带紧张。
  “各位观众请注意,现在让我告诉一件有关大家安全的消息:在十五分钟之前,夏威夷监狱有三名重刑犯,用枪击毙两名狱警后,翻过六公尺的高墙,越狱逃亡了——”
  “这三名重刑犯都是日本人,他们的名字是:高桥勇,冈村一男,黑泽胜三。他们因犯抢劫、强奸杀人等罪被判无期徒刑,恶性重大,现在各位在萤光幕上所见到的,就是他们三人的嘴脸——”
  露娃心里开始着急,她自恨看不到那三名暴徒,究竟是怎么样的长相。
  “这不仅替警方人员造成了极严重的困扰,也替夏威夷的治安增添了极严重的危机;重刑囚犯的心理是令人很难捉摸的:何况他们又是正在逃亡期中,在生死关头上他们会做出任何最骇人的事件——”
  “为了法律的尊严和治安上的必要,警方人员已经侦骑四出,务必要将这三名危险人物逮捕回狱,同时警方并转由本台呼吁全体市民注意,只要发现这三名逃犯的踪迹,请立刻以电话向警方联络,这样做也就等于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根据警方眼前所得线索,这三名逃犯越狱后是向檀市西郊逃亡,所以,此一地区的市民更加须要特别提防,免得遭受这三名凶犯的骚扰。新闻现已报告完毕,请大家继续欣赏下一节目。”
  露娃听完新闻后,情不自禁地心头砰砰直跳;三名重刑囚犯越狱逃亡的消息,已经很够令人震骇了,何况电视播报的逃亡路线又正是这里的方向。
  雨夜,荒山,孤零零的屋子里,又只有一名双目失明的女孩看守,其精神所感受的威胁,如非亲临其境实难真正体会。
  露娃现在只盼望她的哥哥雷诺也听到了电视新闻,而快回家。
  那时候的情形便完全不同了,雷诺年青力壮,又会使枪,纵然暴徒闯进门来,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好处。
  可是这种希望十分渺茫,雷诺应该正在鱼市场忙得不可开交,纵然听到了电视播报的新闻,也不一定能够提早返回。
  电视新闻替露娃心头蒙上了可怕的阴影,这幢孤零零的建筑,已被恐怖的气氛完全笼罩。
  不久前,露娃脸上还时常绽露笑容,现在那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继而代之的是恐慌、失措!
  她显得六神无主,不晓得究竟应该怎样应付今夜的危机,才算合适?
  电视节目现在改为轻音乐现场演奏,本来她是很喜爱聆赏的,恐惧感已经使她失去兴趣,于是,摸索着将电视机关掉。
  突然,露娃想到了电视机左首的一张桌子抽屉内有把左轮枪,眼前在她来讲,那简直是太需要了。
  经过了一番摸索,露娃终于将那把左轮枪找到,并用手指小心地试探转盘,还好,转盘里面已经装满了五颗子弹。
  假如她枪法不凡的话,以五颗子弹来对付三名凶徒,那已经足够了,可是露娃对玩枪没有很大的经验,仅仅晓得如何扣放而已。
  最重要是她两只眼睛,枪法高明的最基本条件是眼尖手快,像她这样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将如何去寻找射击目标?
  露娃眼前不能顾虑这么多,有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枪握在手中,壮壮胆量也是好的。
  她又摸索着将客厅内的电灯关熄,虽然亮不亮灯对她并没有很大作用,但她潜意识认为:浸沉在黑暗里似乎比较安全。
  盲人应该更觉得光明的可贵,而眼前的露娃却喜爱黑暗。
  露娃移动了一下沙发的位置,慢慢坐下去,现在正好面对客厅大门,她已暗中决定,只要发觉有可疑的人侵入,她便循声开枪。
  时光在紧张气氛中朝前推进,壁上的挂钟又响了,当!当!当……
  露娃数得特别小心,响了十一下才告停止。
  雨渐渐地大,风力也愈来愈强,但除此而外,却并没有任何警兆发生。
  露娃心中的恐惧开始减低,并也觉得有点好笑:凶徒逃亡路线虽然偏向西郊,但并不一定会窜到这里,深感自己未免有点神经过敏了!
  最多还有一个钟点,以往,只要雷诺的鱼船回到夏威夷,从来都是在午夜十二点钟以前到达家中。
  只要雷诺回来,露娃便用不着再担惊受怕。
  露娃现在像遭遇狂风巨浪的一叶扁舟,但等雷诺赶来掌舵,渡过今夜的风险。
  一阵山风夹着尖锐呼啸从屋顶上掠过,这虽然是大自然的响动,但在眼前处境下,却也更增添了山顶一带的恐怖气氛。
  蓦地!露娃将脸转向楼上卧房的位置。
  她无法用眼观察,但可凝神聆听,刚才已经发生可疑的声音使她惊动;那声音发生在山风过后,好像卧房内的某项物件被风吹倒。
  那可疑的声音没有继续发生,楼上静悄悄的,露娃听了很久,毫无异状。
  莫非是惊恐中产生的幻觉?
  露娃心里这样想,但是很快被她推翻;她是一个自信力很强的女孩,刚才楼上明明发生过物件被风吹落的声音,而绝不是她的耳朵有了毛病。
  问题开始严重了,楼上的每一扇窗户,露娃下楼时都关得很紧,而且她对小心门户早已养成习惯,何以山风能够吹进室内,而且还吹落了室内的东西?
  刚才那阵山风很强勁,但尚不致于吹破窗戶;既然窗户不破,风又怎会吹进室内?
  ……
  露娃是一位很细心的姑娘,现在她愈想愈不对,决定上楼去看一看究竟。
  她作这样决定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也冒着很大的危险。
  但是她必须这样做,如果可怕的事件已经降临,躲避并不是最好办法;何况以眼前处境来讲,也不容许她去逃避。
  露娃右手紧握左轮,左手朝前探索,一步一步的,现已走上楼梯。
  她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腿肚子也在打软,心头更是跳得厉害,不过,必须上楼查看的勇气并未消失。
  沙!沙!沙!
  沙!沙!沙!
  她尽力放轻脚步,可是在极度沉寂中,脚步声仍旧非常清晰,终于在提心吊胆下,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
  楼梯左首就是她的卧房门,现在她更紧张,刚才吹落物件的声音,就是发生在她的卧室里面。
  她踱到门口用手一探,卧房门是关着的,可是现在已经打开。
  这种现象显得更不简单了,露娃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硬着头皮踏进房门。
  她还是抱着既定的主张:只要发觉情形不对,就立刻开枪。
  自从露娃双目失明,很多事情都需要依靠听觉来加以弥补,三年下来,自然而然地听觉较一般人略微灵敏;现在她突然发觉,在她身旁有了另外人的鼻息声音。
  露娃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移动枪口的速度并不太慢,可惜对方比她更快,唰!将她手中左轮夺了过去。
  卧房内的电灯被人扭亮了,照耀着露娃一张惊恐过甚的脸,同时她也听到一阵低沉的讶呼。
  “脸蛋长得真漂亮,可惜是一个瞎子。”
  “不过她的耳朵并不聋,刚才我们拉开窗户爬进来时,竟将她惊动。”
  送进露娃耳朵的,是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畏惧得连连后退,将背靠在门框上面:“你们是谁?”
  “你曾听过电视台报告黑泽胜三的英勇事迹吗?”声音很低沉,但是并不严肃。
  “听过,你……”
  “不错,我就是他。”
  露娃好像被抽了一鞭子,牙根都在发颤。
  “还有我的两名伙伴,”黑泽胜三接着说,“站在你背后的是高桥勇,冈村一男的艳福不浅,他正躺在你的床上,偷嗅你遗留下来的余香。”
  高桥勇和冈村一男都笑了,粗犷,放纵,笑得令人感到憎厌。
  “你们都给我出去,”露娃似有无比的勇气说道,“最好是回到监狱,免得罪上加罪,变成死刑。”
  “无期徒刑比死罪更难受,你想我们会接受你的忠告吗?”
  “滚!”露娃已经忘去了害怕,“回不回监狱是你们的事,我只要你们滚开此地,这里从来没有留过囚犯的足迹。”
  躺在床上的冈村一男翻身跳了起来,右掌在露娃面颊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掌将她掴倒在地:“你心里要放明白点,我们现在都是亡命之徒,从现在开始,我们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否则我们会想尽一切坏主意来折腾你!”
  露娃被镇慑住了,刚才她那股勇气已成过眼烟云,现在她只晓得捧着脸哭泣。
  冈村伸手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现在到楼下去,我们最需要的是食物。”
  事实上也不允许露娃不答应,她被冈村连推带送逼到楼下,先扭亮了客厅的灯,然后便自己动手,将厨房内的食物全部搬出;酒橱内的两瓶拿破仑白兰地也遭了殃,被冈村当场打开瓶塞。
  现在他们还穿着夏威夷监狱的囚衣,浑身已因雨水湿透,到处溅有烂泥,显得非常狼狈。
  登登登登!黑泽胜三和高桥勇相继走下楼来,两人手里拿着好几件雷诺的衣服,立刻和冈村一同将身上的囚衣换掉。
  “看来我们的运气并不太坏,”冈村得意地说,“这里不仅有男人的衣服,还有酒,尤其是一只刚炖好的鸡!”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顿又纵情大笑。
  现在他们的想法倒还单纯,吃饱了,喝足了,再继续他们的逃亡。
  他们已有很久时间没有吃过这样的好菜,与酒更是绝缘,于是三人一同动手,狼吞虎咽;在冈村一男眼色下,黑泽胜三倒了一杯酒,撕下一条鸡腿,站到一扇窗口下面,将幔帘拨开了一条缝,一面吃一面偷窥外面的动静。
  越狱且又击毙了两名狱警,夏威夷侦骑四动乃是想象中的事情,假如回笼,少不了罪上加罪,而被送上电椅。
  诚如电视台播报新闻时所说,这种人是具有非常危险性的,惹翻了,他们会做出任何骇人的事情。
  冈村一男突然撕了一条鸡翅膀,递到露娃面前,带着粗犷的笑声说:“尝尝,这是你亲手炖的鸡,味道相当不错。”
  露娃畏缩地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如果将露娃比喻为一只羔羊,则冈村等就是一群豺狼,时时刻刻都有被他们吞噬的危险。
  露娃深深晓得,她的处境正陷于极度危险之中,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沉默。
  冈村并未苦苦相逼,他见露娃不言不动,笑了一阵后,遂又自食自饮。
  露娃怀着很大的畏惧和恨意,尤其是那只鸡;鸡的价值虽然微不足道,但那是花了很多工夫,准备雷诺海上归来时,在他面前略表心意的,想不到如今却进了豺狼之口。
  当!当!当……
  壁上的挂钟又响了,整整敲了十二下。
  一项骇念突然掠过露娃脑海,她的哥哥雷诺应该回来了。
  不久前,那是她最切盼的事情,但是现在她担心极了,希望雷诺不要回来。
  雷诺是个个性相当刚强的人,如果被他晓得家中闯进了三名逃犯,他不会轻易地让他们离去。
  露娃现在不想别的,只想他们吃饱了,喝足了,迅速离开这里,不要再招惹其他麻烦。
  站在窗口的黑泽胜三突然一声惊呼,冈村和高桥也同时发觉了,刚才正有一道光柱,从窗户上扫过。
  外面依旧下得很大,但很明显的,刚才那道光柱不是天空中的闪电。
  冈村突然从坐位上挺身而起,眼中露出骇光盯住黑泽:“你还看见什么?”
  “外面雨大天黑,除了那道手电筒的照射外,我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一定是警方人员搜山,等到看见就来不及了,速做紧急准备。”冈村顺手一把将露娃拉进怀中,嘿嘿狞笑着说,“有人到这里来了,但你不要对此怀有希望,明白吗?”
  “……”露娃没有吭声,也不想挣扎,只是心里极度地恐惧。
  “不管什么人前来查问,你都要回答:没有生人,并设法让他们尽早离去;我们会在暗中监视你,只要你想出卖我们,你的胸膛就会被子弹贯穿!”
  就在此时,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音;因为下雨的关系,山路泥泞,踏在上面的声音非常清晰。
  “刚才的话你要千万记住,”冈村的声音露着紧张,“神色上也不能露出痕迹,否则就毁了你的一生!”
  挽住露娃颈项上的手松了,但觉身旁一阵骚动,然后客厅内就归于沉寂。
  三名逃犯已经躲起来了,但露娃并不晓得他们躲在什么地方。
  露娃发楞地站在当地,她实在拿不定主意,要以什么态度来应付眼前的处境才好?
  她绝不敢轻视冈村的警告,但也不甘替他们隐瞒,让他们像土匪般地继续在此逗留。
  露娃最担心的还是雷诺,假如真的是他回来了,究竟能不能够在他面前说出真情?
  这是一个非常利害的关头,只要稍微应付错了,当场就会演变出最骇人的事情。
  凌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并夹杂着几个人的低声谈话,终于在门外停了下来。
  嘭!嘭!嘭!紧接着就是一阵急剧的敲门,露娃恐惧极了。
  “谁?……”她的声音带着剧烈颤抖,好像外面来了凶恶的厉鬼。
  “我们是警察人员,请你将门打开,我们有要紧的话问你。”
  露娃的惊恐略微减轻了一点,因为并不是她的哥哥雷诺回来了。
  “请你动作稍微快一点好吗?我们不能在这里躭搁太久时间。”
  “噢!”露娃极力控制住激荡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
  她从脚步声上判断出,走进客厅的约摸有三四人,他们就在面前不远停住脚步。
  露娃现在矛盾极了,她心里想:既然进入何不展开全屋搜查?但她又怕那样会掀起一场流血的火拼。
  “这幢房子只有你一个人居住?”发问的,仍旧是那熟悉声音。
  “不,还有我的哥哥,他叫雷诺,出海捕鱼去了,也许晚一点就会回来。”
  “噢!”那人尽量使声调温和,“在这两个钟点之内,你这里受到过陌生人的惊扰吗?”
  “没有……”露娃心头鹿撞,非常不安。
  “也没有陌生人从山顶一带窜过?”
  “是的,警官先生,发生什么骇人的事情了吗?”
  “三名重刑犯已从夏威夷监狱脱逃,那是很危险的,我们奉到的命令是尽速将他们捕获。”
  “噢……”露娃不知道再怎样回答才好。
  停了片刻,那熟悉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既然这样,你就安心地睡吧,但是要特别留神门户,如果有陌生人出现,千万不能开门。”
  “谢谢警官的好意,我记住了。”
  “家中有电话吗?”
  “没有。”
  “假如有电话就好了,发现可疑分子可以立刻通知夏威夷警署。”
  露娃感到一阵羞愧,良知告诉她:不应该欺骗这位为民服务的警方人员,但是她的生命却又操在三名恶徒的手里,不扯谎就是死亡。
  警方人员又嘱咐了数句,然后才很客气地向露娃告辞。露娃慌忙将门关好,她感到心头跳得更厉害。
  她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鼓不起勇气,在警方人员面前说出实情?她也埋怨警方人员,为什么看不出她说谎时,脸上神色所流出来的破绽?
  警方人员的脚步声愈去愈远了。
  恐惧又开始袭击露娃,因为这幢屋子里还藏了三名危险人物。
  现在她又听到了那三名越狱犯的脚步声,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她面前走近。
  “你表现得很好,我们应该感谢你。”头一个开口说话的,又是那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在露娃的印象中,好像伙伴们叫他冈村。
  露娃没有理他,她决定尽量保持沉默,那就等于是一种无言的抗议。
  “其实应该说我们今天的运气不坏,”高桥勇重又倒了一杯酒,咕嘟一声咽下喉咙,“假如不是大雨,将我们逃来此地时的足迹洗刷得干干净净,很可能我们现在就已经回笼了。”
  “你别尽灭自己威风,”黑泽胜三没好气地说,“慢说他们只来了四个人,纵然再多,要让我们回笼可也没有那么容易;别忘了我们手里照样有枪,最低限度也要狠拼一场。”
  “他们进入客厅时我最担心。”冈村一男说,“假如他们展开全屋搜查,那就逼我们非跟他火拼不可。”
  “总而言之,我认为这批人是大笨蛋,他们对桌上摆的酒菜,竟不发生疑心!”黑泽胜三倒了一杯酒,遂又走到窗前,从窗帘缝中朝外面张望。
  “情况怎样?”冈村一男问,他将二郎腿跷到桌面上,嘴里还啃着鸡腿。
  “已经走远了,连影子也看不到。”
  “不要太低估他们,如果他们来一记回马枪,那就厉害了。”
  “放心,我就准备在此担任瞭望,直到决定离开这里为止。”
  露娃站在一旁暗暗叫苦不迭,眼前她等于是陪伴着三只老虎,随时被吞噬的恐惧,仍然无法消除。

  第二章 狼子野心 盲女遭躏

  两瓶拿破仑白兰地已经涓滴不剩,桌上杯盆狼藉,三名恶徒都已有了七成醉意,冈村半躺在沙发上,口里哼着“二,四,六”音特多的日本浪人曲子,刺耳极了,就像老和尚念经。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山风夹着呼啸,一阵一阵地从屋顶上掠过,在人们的感觉中,好像天都要塌了下来。
  “老大,”高桥勇醉眼模糊地望看冈村,“我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眼前还不能决定,据料今夜夏威夷警方可能全体出动了,看情形我们一离开这里,就会遇上麻烦。”
  “那我们岂不是等于困在这里?”
  “你急什么,有吃,有喝,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陪伴我们,呆个三天五天又有什么要紧。”冈村随着话声,将目光投在露娃脸上。
  冈村的白眼球上已经浮现很多条红丝,或许以前他并未十分注意,现在他发觉露娃长得很美。
  唯一的缺陷是她的一双眼睛,那是一对呆滞的眸子。虽然眼睛对一个少女的美丽实在太重要了,但是眼前的冈村,似乎对此并不十分重视。
  他开始对露娃发出一阵阵低沉的狞笑,那是人类产生欲求时的一种谗笑。
  露娃看不到冈村的表情,但是却听到了他的笑声:那种笑声非常刺耳,也替她带来了极度的不安。
  这种处境下,露娃是相当敏感的,在她脑海中已经浮现一个非常可怕的阴影。
  她满面惊恐地朝后退,背靠住了墙,没有办法再退了,便情不自禁地,身子在发出筛糠般的颤抖。
  突然,黑泽胜三神色紧张地转过脸来:“老大,又有人上山来了!”
  冈村遂将注意力转移:“有多少人?”
  “只有一个,空着手,不像是警方人员。”
  冈村松了一口气,道:“那好办,你跟黑泽到门外去等候,如果不到这里来,就尽量不要惊动他。”
  “假如他要进这间屋子呢?”
  冈村的眼睛突然闪过凶光:“那就干脆将他杀掉,扔进海中,免得多生枝节。”
  露娃突然惊恐地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做,那很可能是我的哥哥。”
  “是你的哥哥?”冈村面露狞笑,将一双凶睛投在露娃脸上。
  “是的,除了他,没有人这么晚还到山上来,何况我们也没有任何亲友!”
  冈村脸上的狞笑更盛,一步一步地走到露娃面前,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拧了一下:“按理,看在你的份上,我们应该放过他的,但是现在我只有抱歉——”
  “为什么?”露娃非常震惊的,睁大了一对白灰色的眼球瞪着冈村。
  “因为……”冈村的笑声像破锣,“也许是你害了他!”
  “你的话,我听不明白!”气愤中的露娃,胆量也比刚才大了。
  “慢慢你就会明白的,我不能让你哥哥闯进来,破坏了我们的好事。”
  高桥勇和黑泽胜三已经拉开了门,露娃叫着扑了上去,但被冈村猛力一把拉进怀中。
  那是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同时,冈村的另一只手掌,也捂住了露娃的嘴巴。
  露娃想奋力反抗,可惜她的气力跟冈村不成比例;她在冈村怀中,就像是被老虎攫住的一只羔羊。
  沙!沙!沙!
  沙!沙!沙!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露娃更是惊得面无人色,她对那脚步声音太熟悉了,就是她的哥哥雷诺。
  她想高声呼喊,叫雷诺尽快逃走,但是在冈村控制下,她已失去了这应有的能力。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危机,她真不敢想象,雷诺走到门前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大祸。
  脚步声愈来愈近,还未到达门口,露娃便听到了雷诺的呼唤声音。
  那声音轻松而愉快,就像以往一样,可怜的雷诺一点都不晓得家中正躲着三个凶恶的煞星。
  露娃心中的忧急很难形容,她只有寄望奇迹出现,雷诺尽速有所发觉。
  她不希望雷诺冲进屋来救她,只希望他逃下山去报警。
  可是,奇迹的出现并不如人们理想的那样轻易,脚步声终于在门口停住,紧接着便听到雷诺在轻轻扣门。
  露娃紧张得心房几乎跳出口腔,她现在改为祈求上帝,也许上帝能以神奇的力量,让雷诺化危为安。
  上帝是万能的,是无所不能的,但有时也无法完全左右魔鬼。
  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外面已经传来剧烈的冲突声。
  双方冲突的时间非常短暂,露娃在室内听到了枪柄猛击人的头部时发出来的声响,也听到雷诺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以及身子倒地的沉重声。
  露娃惊得魂飞魄散,将这些声音联系起来,她已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仍旧没有能力哭泣,或叫喊,两眶眼泪却像黄河决堤,滚滚流了下来。
  黑泽胜三突然从外面伸进头来:“老大,已经解决掉了,他的后脑被我们打了六个窟窿。”
  “将尸体扔进河中,难道这也要我重复关照!”冈村一男声音冷得像冰。
  黑泽胜三和高桥勇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便听到他俩将雷诺尸体从地上抬起来时所发生的响动,并恶声咒骂着,踏着沉重的步子愈去愈远。
  露娃哀恸欲绝,她趁冈村一男不注意时,猛的一口咬中了他的左腕,咬得很重,很深,冈村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接连暴退,退到了左首墙边。
  剧烈的疼痛下,他已放开了露娃;露娃就像笼子里面放出来的小鸟,夺门而出是不可能了。只好拼命冲向客厅楼梯。
  露娃拼命奔逃时撞翻了两张椅子,也顺手捞到了桌上的酒瓶。
  她现在要充分利用手上的酒瓶,对准亮光处猛力扔去,唏哩哗啦一阵乱响,客厅内的电灯应声而碎。
  这样一来,整幢屋子顿陷漆黑沉沉。
  击碎灯亮是露娃最聪明的表现,大家同样浸沉在黑暗里,失去双目的她反而会占到便宜;她从小就在这幢屋子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而冈村一男必然非常陌生。
  在黑暗中摸索,冈村一男是瞎子。
  蓦地,外面传来了一声嘭然巨响。那是重物由高处坠入海流所发出来的声音。
  露娃现在已经感到绝望,雷诺完了,他一生在海上作业,海上风险并没有有夺走他的生命,却在自己的家门口,被人击毙后扔进海中。
  她听到这令人绝望的声音后态度大变,心理的怨愤虽然已经到达极点,但是她不再哭泣。
  哭是懦弱的表现,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的她应该鼓起勇气,跟恶魔搏斗。
  “你个小娼妇,你逃不掉的,再抓到了,我们三人会轮流地整你!”冈村一男恶毒地咒骂着,他的嗓音中带着暴怒,紧接着一个虎扑,便朝楼梯口扑来。
  他并没有真正看到露娃,只大约晓得她是站在那个方向。
  结果他扑空了,反而扑倒了放在楼梯口的花瓶架,唏哩哗啦砸成粉碎。
  碎片将冈村左颊划了一道血槽,不过冈村并不觉得,只是心中更为愤怒,就像将要爆发的一座火山。
  他一骨碌站起身来,又开始恶声咒骂,骂出了所有的粗野词句。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则,冈村现在一定凶恶得像个厉鬼。
  他微弯着身子,张开双臂,就站在楼梯口摆出了跃跃欲扑的姿势,但始终没有发现露娃藏在哪里。
  室内的光线太黑了,几乎伸手看不见自己的手指,而冈村仍旧轮动着一双骨碌碌贼眼,仔细搜索客厅内的每一个角落。
  看不见就是看不见,他只能凭灯亮未熄前的记忆,哪里是沙发,哪里是酒柜,哪里是饭桌,而尽量避开这些障碍物,试探着朝前摸索。
  他现在恨不得有一支手电筒,假如有的话,他一定会很快发现露娃躲在何处。
  他也曾有重新扭亮电灯的打算,但是露娃不是将电灯关熄,而是将电灯泡砸碎。眼前的冈村一男,不可能有空闲来换一个新的灯泡;何况,他身上也根本没有现成的灯泡。
  他渐渐觉得盲女露娃非常狡猾,这样久的时间,她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冈村现在希望她哭喊、奔逃、呼救,只要一有这种现象发生,他就可以从声音上获得着落。
  “这两个死东西,到现在还不回来!”冈村一男暗中咒骂黑泽胜三和高桥勇。多添两个帮手,也许露娃现在已经被抓到了。
  冈村可以断定露娃现仍躲在客厅内,并没有来得及逃上楼去。
  同时,冈村还要防范露娃夺门而逃,山区范围很大,那时要想将她攫住,将会增加更多麻烦。
  冈村深具自信,只要不让露娃逃出门去,将她攫住泄愤,乃是迟早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朝前摸索,绕过了酒柜,蹑手蹑足地将身子探向厨房。
  呼——
  黑暗中挥出一根木棍,夹着劲风朝他头部击来。木棍击出时,并夹着露娃的凄声怒叫。
  这种夜深人静突然爆发出来的尖叫,像划空而过的夜枭,凄厉、刺耳,能以夺人心魄。
  愤怒到了极点的人,才会发出这种叫喊。
  露娃这一棍也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已豁出去了,如果不能击毙冈村,势必要遭受他的蹂躏。
  击中冈村的要害,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因为冈村的反应是相当迅速的,头一偏——
  可是木棍挥出的速度也相当快捷,冈村闪过了头部,可没躲开左肩,一棍击中后但觉裂骨奇痛,哇呀呀一声怪叫,跌跌撞撞地倒在一旁。
  冈村经得住这皮肉的疼痛,他看见一条黑影从厨房内窜出,刚想纵身飞扑时,一个黑乌乌的物件,又朝他上半身飞来。
  这一次冈村无法及时闪躲,砰!嘭!哗啦!紧接着便是冈村发出杀猪般的一阵嚎叫。
  惨了,一只热水瓶刚好击中冈村的头部,瓶内满装滚水,将他脸部烫得立刻脱皮。
  冈村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抬起手臂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渍,咆哮着又朝热水瓶飞来的方向扑去。
  连番受挫,冈村一男已被激怒得几近疯狂,恨不得抓住露娃当场撕裂。
  但是他又扑空了,就在这顷刻之间,刁钻的露娃又躲得没了影子。
  外面传来跑步声,黑泽胜三和高桥勇推门冲进了客厅,似乎他们对客厅内的演变,感到相当震惊。
  “老大,”黑泽胜三低声呼唤着,“电灯也坏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中了瞎丫头的道儿,已经吃了不少亏,你们身上有火柴没有,擦亮了找她。”
  “没有,高桥身上呢?”
  “也没有。”高桥勇在旁漫应着。
  “那你们就堵住门口,”冈村带着气愤地道:“别让她跑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将她抓住,将她折腾成半死不活。”
  一条黑影飞快地向楼梯口窜去。
  那毫无疑问的,是盲女露娃,冈村一个纵身赶去。露娃的动作好快,冈村刚扑到楼梯口,她已踏着快速的步子,登登登上了二楼。
  冈村连纵带跳朝上追赶。
  眼前的演变使冈村喜忧参半:喜的是,楼上的间格和摆设都没有楼下复杂,比较容易找到露娃,忧的是唯恐将露娃逼上极端,推开窗户跳楼自杀。
  顷刻间,冈村踏上了最后一阶楼梯。
  就在他刚站稳脚步的同时,突然发觉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条黑影,手里还握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那把钢刀几乎不容冈村有喘气的机会,唰的一声划向他的面门。
  突如其来的攻击,将冈村吓得身上直冒冷汗,幸亏他身子灵活,一个斜纵闪过刀锋。
  那把明晃晃的钢刀不肯就此罢休,唰唰唰……像闪电般地在冈村的面前挥来挥去,并夹杂着露娃的厉声娇叱。
  冈村连躲带让,飞快地追到楼上走廊。
  人急拼命,狗急跳墙,现在他总算对这两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
  就凭一个柔弱的盲女,拼起命来竟也这样泼辣!
  冈村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碰上这样抡刀拼命的女子。
  虽然露娃一连七八刀都未刺中冈村,但她仍旧不肯罢手,形同疯狂的,又朝走廊上追来。
  也许露娃永远刺不中冈村,不过她的气势相当骇人,逼得冈村立刻拔枪。
  砰!砰!
  在黑暗中,冈村的枪法仍旧奇准,但听露娃一声惊呼,当啷啷将刀扔在地上。
  她的手腕部份在流血,枪弹虽未穿过她的腕骨,却使她腕部皮肉严重擦伤。
  起初,冈村不想打死露娃;现在,他更没有结果露娃生命的打算。
  这并不表示他的仁慈,而且相反,更显露他的凶狞和险恶。
  他要想尽种种办法蹂躏露娃,那要比一枪毙命,令她难以忍受得多。
  失了刀子的露娃,并不顾及腕部的疼痛,内心却起了莫大的恐慌。
  她晓得:失去了钢刀,将更难对付凶恶的冈村。
  她深深地感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羸弱、孤独、无援……
  沙!沙!沙!
  沙!沙!沙!
  那是冈村的脚步声,他不再畏缩,而改为带着狞笑,一步一步地朝她身前逼近。
  那种狞笑刺耳极了,就像野兽发现了一顿美食,正在等着它去尽情享受。
  露娃现正扶着楼梯把手,身子一转,再想逃到楼下躲避野兽的吞噬。
  她的身子已经转下了,但是刚冲下两阶楼梯,突然又像被盯住一样,不敢继续再往下冲。
  因为楼梯口传上来了黑泽和高桥的脚步声,稳健、沉着,正在一步一步地上楼。
  前有狼,后有虎,露娃已经处身在三名凶徒的夹缝之中。
  她仍想拼命,但是手里没有武器,惊恐、失望……就在这顷刻之间,好像她的身子已经掉落在万丈深渊。
  露娃在夺路无门下,开始大声呼救。
  她晓得那是懦弱的表现,但在情势逼迫下,她已没有办法再继续坚强下去。
  她的呼救声凄厉而又沉痛,可惜这是深山野岭,任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赶来救援。
  甬道和楼梯上的脚步声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停止了,可是三条魔影更朝她接近,近得已可听清他们的鼻息声音。
  就在此时,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掴中了她的面颊。将她从楼上掴到楼下,但又被黑泽和高桥赶上前去,将她平托而起,抱回楼上。
  刚才经过长时间的追逐,露娃浑身气力差不多已经用尽,现在她只觉虚乏得厉害,就好像四肢骨骼已经和她的身子分开。
  她还想挣扎,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终于在三名凶徒的狞笑声环绕下,被抱进了她自己的卧室。
  生命的余力在鼓舞她,刚被扔到床上,她又一骨碌跳下床来。
  “不!求求你们,你们可以杀死我,千万不要侮辱我,求求你们……”
  露娃有生以来,从不曾发出过这样的哀求,但所换来的却是两记重拳,将她击成半昏迷状态。
  她之哀求冈村,就等于在魔鬼面前乞求放生,简直找错了对象。
  冈村在纵情大笑,外面依旧雨暴风狂,而他的笑声却令风雨为之失色。
  楼上的电灯被高桥扭亮了。
  灯光映耀下,但见冈村额角青筋暴突,两只眼睛通红,更加狰狞得如同魔鬼。
  不!应该将他形容成野兽,只有野兽犯了最原始性的冲动时,才有这样的流露。
  冈村闪电般一把揪住了露娃的衣襟,嘶!嘶!嘶!接连数下,将露娃的衣衫撕得像雪片飞舞,一片一片地扔在地下。
  露娃不仅面孔漂亮,更有上帝赐予的一副美丽胴体,如今在灯光映耀下,竟将冈村吸引得血脉贲张,望着她晶莹洁白的肌肤,一寸一寸地吻,就像一条贪馋的野狗。
  蓦地一道闪电,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震撼了整座山头,可能电路被雷击断,楼上重又陷于黑暗。
  那也许是上天发出的震怒,不忍见那令人发指的暴行。
  风更大,雨更狂,但是阻止不了室内所发生的罪恶。
  露娃从昏迷中苏醒,再由苏醒中昏迷,她缺乏气力地在床上辗转娇啼;肉体上的疼痛,心灵上的创伤,已经使她愤不欲生。
  但现在所逢临的,是一个求生不得,想死不能的局面;她这些应有的能力,已经被恶魔完全剥夺。
  现在她不希望苏醒,但愿继续昏迷,永远,永远……
  昏迷未尝不是一项逃避现实的办法,只有在昏迷状态下,才感觉不到身心所遭受的痛苦。
  可是上帝并不怜悯她,偏偏又使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压住她的,是恶魔的躯体,不过又换了一个,由冈村而黑泽,而高桥,轮番施暴下,现又换回冈村。
  她不再哭泣,因为她已流干了眼泪;她也不再挣扎,她浑身酸软的,等于已经瘫痪。
  她现在已经麻木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身子在朝天上飘,飘呀飘呀,飘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她希望永远停留在那清静所在,不要再回来面临残酷的现实。
  她也希望上帝发出无比的震怒,用它无所不能的力量,撕裂这批凶恶的野兽!
  可惜这些都太抽象了,她所得到的,是绝望,绝望……终于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下,复又完全失去知觉。

  第三章 黑猫仗义 雪中送炭

  黎明驱走了黑暗,却永远驱除不尽露娃心灵深处所遭受的创伤。
  她现在由昏迷中悠悠醒转,窗外的雨停了,也没有飓风的声音;虽然她双目失明,但她晓得这是一个晨曦满窗,明朗的早晨。
  她用双手摸索了一会,床、被、枕头,都不是她的东西,比她的更为温暖,舒适;她在抚摸自己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竟替她穿上了一套质料很好的睡衣。
  露娃十分惊讶,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她的思潮由散漫而集中,突然,她想到了昨夜恐怖的一幕,狂风、暴雨、狰狞的面目、刺耳的笑声,以及那禽兽般的暴行!
  她也回忆到雷诺遭害的经过,恶魔带走了她在世界上的唯一亲人,现在连尸骸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一阵莫名的空虚和孤独向她侵袭,两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流了下来。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并低声交谈着,有男、有女,约摸三四人左右。
  露娃急忙用手揩抹面颊上的眼泪,她晓得,现在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能是医院,也可能被好心的人救援,她不应该替这里制造悲戚的气氛。
  房门被推开了,不错,是有三四个同时进入室内,同时露娃也发觉,站在床前距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年龄较她稍长的女郎。
  “首先我该让你明白一下,”那女郎的声音亲切而温和,“你现在住的地方是‘逸庐’,我是黑猫——”
  “噢……”露娃惊讶而又感激。
  “还有,站在我旁边的是虎妞,和夏威夷警署的汪震刚帮办,我们对你的遭遇都非常同情。”
  露娃忍不住心中的酸痛,眼泪又像黄河决堤般地涌了出来。
  悲恸之余,她内心深处也存了一份说不出的感激。
  “你是被警方人员二次搜山时发现的,”汪震刚帮办接过去说,“可惜迟了一步,那三名越狱重犯已经逃离现场。”
  露娃哭得更厉害,像个泪人儿似的,十分惹怜。
  黑猫等没有劝阻她,让她尽量地哭,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一下她心中的积怨。
  虎妞拧了一个热毛巾给她擦脸,好几分钟过去,露娃才将悲声止住。
  “摧残你的三名恶徒虽然没有当场被捕,但是夏威夷警署几乎已经全部动员,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想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将他们逮捕归案的。”黑猫用温和的态度,尽量安慰她。
  “不!”露娃脸上突然流露恨意,“我要亲手杀死他们!”
  虎妞也怒愤得一拳擂在桌子上面:“你放心,纵然你想放过他们,我也要用法律以外的手段,让他们尝足苦头。”
  “法律以外的手段?”汪震刚帮办惊愕地望着她。
  “当然,法律最多判他们死刑,送上电椅,不到两秒钟便失去了知觉。我认为太便宜了他们,因为他们不仅越狱杀人,而且毁了一个善良女孩的一生,最低限度我要让他们多尝一点零碎罪的滋味!”
  汪震刚帮办望着她没有吭声,纵然他同意虎妞的态度,但站在他的立场,也不能明白地表示出来。
  “露娃,你现在觉得怎样?”黑猫关切地问。
  “还好,只是感到异常疲倦。”
  “那就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吧,你不要想得太多,最好将昨夜事情当作一场恶梦,尽量地忘掉它。”
  “行么?”露娃眼眶内又浮现泪光。
  “当然很难,但只好尽量克制。还有什么事情,你急着要知道的么?”
  “我只想知道我哥哥的尸体,有没有在海中打捞起来?”
  “警方已经尽了最大力量,但因昨夜风大浪急,截至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但警方仍在雇人继续打捞,一有消息,我会随时通知你的。”
  “谢谢你,黑猫小姐。”
  黑猫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不着客气,珊珊会照顾你生活起居的,她是一个很热心,而又很能干的夏威夷女孩。”
  说完向虎妞和汪震刚帮办各递了一个眼色,然后悄悄退到门外,并顺手将门带上。
  在楼下客厅落座后,汪震刚帮办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身旁的茶几道:“这一次不幸的造成,夏威夷监狱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如果不是防患疏忽而造成越狱事件,露娃便不会遭遇到这样严重的灾难。”
  黑猫保持平静,没有吭声。
  “我也难辞其咎,”汪震刚帮办接着说,“假如警署方面能够发挥最高的追缉效能,也不致于让那三名越狱要犯逃出市区;最可恨是负责西区的四名饭桶,他们已经搜索到露娃的住处,竟没发现三名逃犯躲在里面的蛛丝马迹,我一定要重重地处分他们!”
  “过去的事请不要再提,”黑猫用安慰他的口吻说,“最紧要的是如何将那三名凶徒逮捕归案,以维护法律的尊严。”
  汪震刚帮办变换了一下坐的姿势:“关于缉捕方面我已出动全力,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难道一点也没有发现他们的逃亡痕迹?”虎妞插口问。
  汪震刚帮办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我亲自前去侦察现场的,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按理泥泞路上最少应该会留下他们的足迹;但是雨太大了,而将山区一带路径冲刷得干干净净,所以无法断定他们的逃亡方向。不过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他们仍旧没有逃离夏威夷岛。”
  “苍天真是没有眼睛,昨天的一场大雨,等于是帮那三名恶徒的忙嘛!”虎妞没好气地发着牢骚。
  汪震刚帮办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我要回警署督促缉捕,如果发生了不可克服的困难的话,还要请黑猫小姐赐予援手。”
  “那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黑猫也含着笑容站起身来。
  虎妞一连拍了数下胸脯:“我也要算上一份,露娃的遭遇太令人同情了。”
  黑猫和虎妞陪汪震刚帮办走到门口,并眼看着他发动座车,绝尘而去。
  碧空如洗,艳阳高悬,黑猫面对这晴朗的天气产生无限感慨;假如昨夜也像现在一样的晴朗,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樁骇人的暴行。
  ×                           ×                            ×
  第二天的早晨,黑猫和虎妞招待露娃在阳台上共进早餐;面对碧蓝色的浩瀚海洋,会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经过一整天的悉心调养,露娃的体力算是恢复了,但脸色十分苍白;她心灵深处刻下的创痕,看来短时间内很不容易磨灭。
  警方的缉捕仍在继续进行,那三名越狱逃犯就像狡兔,在夏威夷警署全体动员下,仍未侦察出他们的下落,不知他们何以会找到那么安全的藏匿所在?
  打捞雷诺尸体的工作,警方已经宣告放弃。虽然这不能算是对露娃有了圆满交待,但是警方人员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因此,露娃的心情更感沉痛,她唯一的亲人惨遭杀害后,竟落个尸骨无存。
  今天的早餐非常丰盛,有鲜牛奶、橙汁、土司、火腿蛋和丹麦肉糜,但因露娃心情欠佳,浅尝而已,并将她那双失去光明的眸子,投向远方发楞。
  黑猫和虎妞都深表同情,不过眼前却爱莫能助,深以为憾!
  用完早餐后,黑猫和虎妞又陪露娃在阳台上聊天;天南地北地讲聊些轻松轶事,希望能借此排遣掉露娃心中的郁闷。
  这并不能真正解除露娃心中的困扰,她时常心不在焉的,有时欲言又止,深深锁住眉头。
  “露娃,”黑猫正色问,“你有什么需求吗?请直爽地讲出来,只要是可能范围之内,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真的?”露娃的脸色开朗了不少。
  “你尽管讲吧,”虎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师姐一向见义勇为,不用说她,只要是能办得到的,我也无不应从。”
  露娃兴奋得突然站起身来:“那太好了,我先谢谢你们两位小姐。”
  说着说着泪如泉涌,竟扑通一声,双膝跪在黑猫和虎妞的面前。
  那是感激的眼泪,诚恳、真挚,没有半点虚伪。
  虎妞伸手将她扶起,让她坐回原位:“快不要这样,你还没有说出究竟是什么事情呢,不知我跟黑猫师姐能不能够办得到。”
  “一定能,只要两位小姐愿意……”露娃突又面露恨意:“我要杀死他们,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们!”
  “露娃,你是说?……”黑猫冷静的,将目光投注她脸上的变化。
  “是的,我想小姐已经猜中我的心意了,”露娃激动地说,“请你们两位传授我武功,我要杀死他们,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们!”
  黑猫和虎妞惊得面面相觑,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露娃竟提出这样令人为难的要求。
  露娃满怀希望地面对黑猫,并也在尽量平抑自己激动的心情。
  “露娃,”黑猫温和地说,“并不是我们藏私,不愿意教你,但学习武功,不是你所想象中那样简单,你明白吗?”
  “我知道,但不论什么苦,我都能忍受,为的是要找那三名恶徒雪恨,请相信我。”
  “可是……”
  露娃敏感的,突然身子一震,接着便泪下如雨,伤心地哭述着:“我明白……我没有资格学习武功……因为我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身子急剧地颤抖着,她哭得非常伤心。
  “露娃,”黑猫将身子凑近了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病魔替你造成的不幸,也正是学习武功不可克服的困难。请原谅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但有一点,是你必须要对我加以信任的:万一警方不能将那三名凶徒缉捕归案,无论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们擒获,洗雪你心中的痛恨。”
  “我师姐说得对,”虎妞在旁帮着劝慰,“其实我也恨不得将铁砂掌功夫倾囊传授,也许你吃得了那种苦,可是纵然学成了,你也不能够发挥它的作用。练武的最基本条件是:手、眼、身法、步。请想一想,你既看不见目标,你将怎样去对付你的敌人呢?”
  “……”露娃停止了哭泣,但是脸色显得更为苍白了。
  “也许我们的话刺痛了你,”黑猫说,“但我们不得不这样直爽地将意思表达出来,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
  “哪里,小姐太客气了,”露娃苍白的脸上,绽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应该归咎我自不量力,我不应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黑猫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含笑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并又用好言安慰一番,然后扶着她回房休息。
  楼上的一间小客房,就暂时拨给了露娃居住;如果露娃愿意,黑猫和虎妞都真诚地希望她在此长久居住下去。
  下午两点,黑猫亲自开了跑车和虎妞一同外出;她们是去夏威夷警署,看看缉捕那三名逃犯有了着落没有。黑猫和虎妞都愿在这方面尽最大的能力。
  到达夏威夷警署时,汪震刚帮办正愁眉深锁地坐在办公位上。这种情形不问可知,缉捕逃犯一定没有什么可喜的进展。
  “如果做最坏的想法——”黑猫说,“他们已经不在夏威夷境地了。那么,根据帮办的看法,他们逃往什么地方的可能性最大呢?”
  “日本,”汪震刚帮办毫不犹豫地说,“因为日本是他们的故乡,他们都在夏威夷犯下滔天大罪!”
  “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和东京警视厅的社会安全组组长柳川谦一联络一下;在日本各地等待拦截,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办法。”
  “对!”汪震刚帮办振奋的,立刻命电讯局接通了东京的长途电话,并将话筒递给黑猫,让她和柳川谦一直接联络。
  在柳川谦一面前,黑猫的面子要比汪震刚帮办大得多;柳川谦一不仅得过黑猫很多次帮助,并也对黑猫非常敬服。
  受话器中很快传出了柳川谦一的声音,黑猫遂将冈村等越狱杀人,并对一个柔弱盲女横加强暴的经过,详详细细向他说了一遍。柳川谦一当即一口应允,一定以全力在日本各地加以注意,一有着落,便随时和黑猫联络。
  通完长途电话后,黑猫又向汪震刚帮办要了一份冈村等三人的详细资料,于四点整和虎妞一同离开警署。
  一整天都很晴朗,黄昏将“逸庐”一带景色映耀得绚丽夺目,令人神往。
  “逸庐”的大铁门没有关,跑车滑过花园的圆形跑道,直接停在门口。
  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珊珊,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她将目光投落在黑猫脸上:“小姐,你们回来时,看见了露娃没有?”
  “她独自出去了?”黑猫有点惊异。
  “嗯,她的心情很闷,要去附近散步一会,但现在已经半个小时了,还没有见她回来。”
  黑猫看了虎妞一眼,然后一先一后,连纵带跃地上了二楼。
  小客房内已经没有了露娃的影子,用具整理得整整齐齐,床头小几上还留有一封信。黑猫伸手取过来,将一张信笺抽出。
  黑猫小姐:谢谢你跟虎妞小姐对我的照顾,但我不能太拖累你们,我还是要去实行我的愿望:亲手杀死他们!

                                  难女露娃敬上。
  露娃的双目未失明前,曾经读过数年书,所以她能写信;只是现在无法用眼看着写,因而写得歪歪倒倒,不过尚能使人明白她的意思。
  “师姐,”虎妞忧形于面,“可能因为我们不教她武功,负气出走了。”
  黑猫点了点头:“但是我们要将她找回来,她已经够可怜了,不能让她在外面流浪。”
  “她已走了半个多小时,公路上又没碰见她,到哪里去找呢?”
  “不要紧,她是一个失去双目的人,附近的路途她又陌生,虽然已经离开半个小时,但我断定她是走不远的。”
  “那就赶快分头去找。”
  黑猫和虎妞一同下了楼梯,在大门口略微查看了一下,然后便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开始寻找露娃。
  两人驾车返回“逸庐”时,在公路上并未碰见露娃,是以她们决定摒弃这条路线,虎妞负责山坡后面,黑猫则将寻找目标指向海滩。
  夕阳将要沉落西方尽头,霞芒将海水映成一片金黄。可是,海滩前并没有露娃的影子。
  黑猫心里很急,最好能在夜幕笼罩大地前将露娃找回,黑暗会增添很多找寻上的困难。
  飕!飕!飕!
  黑猫就在海滩前施展开轻功提纵术,像箭头似的,直扑濒临海边的一座危崖。
  那座危崖并不很高。但却形势陡峭,海流冲激崖盘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黑猫一个拧身纵上了崖顶,居高临下,可以看得更远。
  一个目标顿时吸引了黑猫的注意,因而心头也落下了一块沉铅。
  她看到的,是一个苗条的影子,站在一段危崖的边缘,正面对着浩瀚无边的海洋发怔。
  现在黑猫看到的,虽然是背影,但她能认出就是露娃。
  露娃站在那里像木塑泥雕,任由海风将她脑后长发吹得尽量飘散,她都懒得伸手略微整理一下,好像那已不属于她自己的头发。
  她站立的地方非常危险,稍微不慎,或者是一阵较为强劲的海风,都能造成她失足坠落海中。
  莫非因失迷路途,无意中来到此地?抑或有意而来,欲寻永久的解脱?
  不论露娃存着什么心意,既然她被黑猫发现,她就没有办法再耍任何花样了;哪怕她决定好了立刻跳海,黑猫也有把握及时抢救。
  她并没有发觉黑猫已经到达身后,慢说海浪澎湃如同行空奔雷,就是这里寂静得像窒息一样,要想发觉黑猫欺临身后,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露娃,”黑猫轻声呼唤着,“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呢?难道嫌我们招待不周?”
  这声音使正在忡神的露娃受到震惊,她好像被抽了一鞭子。她晓得了站在身后的是谁,但她没有回头的勇气,纵身便想跳进滚滚河流。
  可是她没有办法如愿,她的身子好像被一块吸铁石吸住,继而又像腾云驾雾,飞!飞!飞……
  露娃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简直怀疑这不是真实,而是梦境。
  真实和梦境很快有了明朗的区分,她感觉现在已经不再飞了,身子被人推送着,四平八稳的,坐在了一张软软的沙发上面。
  惊愕中的露娃,也感到非常好奇:“我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我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你现在又回到了‘逸庐’。”
  她听到的,是一个温和而又亲切的声音——是黑猫的声音——除了感激之外,她又感到一阵羞愧,终于将脸一捂,呜呜咽咽地哭了。
  外面传来了虎妞的声音,她连奔带跑,一口气冲进了客厅。
  她看到露娃后,心中也落下一块巨石。露娃哭成了泪人儿,害得虎妞傻兮兮地望着黑猫,不知怎样安慰她才算合适。
  等到露娃哭声渐渐止住时,黑猫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说:“你不用灰心,我跟虎妞会想一个办法出来的,让你完成亲手报仇的愿望。”
  露娃立刻收住悲声,苍白的脸上重又流露出一丝希望。
  “今天你仍旧需要作充分的休息,”黑猫温和地说,“从明天早晨开始,将是露娃的新生。”
  说完便亲自扶着露娃,将她送到楼上客房。
  黑猫回到客厅时,发觉虎妞坐在沙发上,脸孔绷得冷冰冰,好像涂上了一层严霜。
  “唷!什么事情又在惹你冒火?”黑猫带着笑容,在虎妞身旁坐下。
  “除了你还有谁,”虎妞将眼睛瞪得好大,“你居然忍心欺骗一个盲目的女孩!”
  “欺骗?”黑猫听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怎么,我说错了?”虎妞一肚子气:“刚才你说让她完成亲手报仇的愿望,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黑猫含着微笑,没有吭声。
  “你向来有千金一诺的作风,这是很令人钦佩的。”虎妞滔滔不绝地说:“但是你今天变了。你也不想一想:你能真的传授她武功吗?”
  “……”黑猫还是保持沉默。
  “纵然你肯传授,我也算上一份,但是她那样的年龄,而又失去双目,你认为能够学得成吗?”虎妞愈说愈火,“好,现在让我们做最好的打算:纵然露娃秉赋过人,能够学得成,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呢?你能使它恢复光明吗?”
  黑猫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能力,连眼科权威都已宣布她复明无望,我怎能治好她的一对眼睛。”
  “那就结了,既然没有办法让她恢复光明,学会武功又能发挥什么效用呢?你叫她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仇人?纵然找到了,面对面,她能认得出谁是冈村?谁是黑泽?谁是高桥吗?认不出目标将怎样报仇?你这不是欺骗露娃,又是什么?”
  虎妞的问话像连珠炮,问完了又用冷眼瞅着黑猫。
  “你的话,究竟问完了没有?”黑猫仍旧带着笑容,一点也不动怒。
  “完了,除了这些外,你还认为有些什么值得再问的?”
  “最低限度你遗漏了一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可不可以训练露娃的听觉,来弥补她失去双目的缺陷。”
  坐在沙发上的虎妞,她像被抽了一鞭子,并将一双惊愕的眼神紧盯着黑猫:“我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否则我便认为你是异想天开。”
  “你并没有听错,”黑猫慢吞吞地回答,“当然,无论一个人听觉训练得如何灵敏,若想能完全弥补失去光明的一双眼睛,乃是欺人之谈;但也绝不致于像你想得那样没有用处。这对露娃来讲,已是我们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到的最好办法。”
  “我还是不敢想象,露娃能够学成你的武功——哪怕是十分之一!”
  “我并没有说一定要逼着她来练你我的武功,如果她能学成惊人的枪法,照样也可以完成她亲手报仇的愿望。”
  “你准备教练她练就准确的射击?”
  “不错,那比学习武功单纯得多,只要她的反应够快,我就能将她训练成一个准确的枪手。”
  “可是她的一双眼睛?……”
  “当然是无法克服的缺陷,但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训练她。等到她枪法学成后,我们再帮助她寻找仇人,让她亲自动手。”
  虎妞的屁股下面好像长了弹簧,兴奋地从沙发中猛弹而起:“妙!真妙!师姐,亏你想得出这样绝的主意来!”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枪法能否训练成功尚在其次,至于能不能先使露娃的听觉灵敏得像一只狸猫,或像一只警犬,现在还是未知之数哩!我们眼前只是朝这个目标迈进;这也是露娃今后能否有成的最基本关键。”
  “但愿皇天助她一臂之力,保佑她能够成功。”虎妞脸上有了笑容。
  晚饭后,黑猫便独自驾车外出,留下虎妞陪伴露娃,免得她想不开,再作留书出走的打算。
  这是一个十分晴朗的夜晚,一勾新月挂在靛青色的天空,四周陪衬着闪烁的星辰。
  自从黑猫走后,虎妞便一直在小客房内陪伴露娃,讲些有趣的小故事让她开心;并也告诉她,黑猫已经决定了教她练枪。
  “虎妞小姐,你认为我能够练成吗?”露娃心里充满了兴奋。
  “有志者,事竟成,我想一定会的。”虎妞从旁鼓励她。
  “那简直是太好了,不过……”露娃倏地又将脸上笑容敛起,“万一要是学不成了,而不能派上实际用处,那岂不辜负了黑猫小姐的一番苦心嘛!”
  “会的,你一定会的,只要功夫深,钢杵磨成针。只要你有坚强的毅力,你一定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露娃在虎妞再三鼓励下,开始有了勇气,有了信心,增长她勇气和信心的最主要原动力,当然还是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仇恨。
  虎妞一直陪到露娃有了倦意,并看着她轻轻垂下了眼皮,才悄悄地退出门外,并随手将门带上,下楼来到客厅。
  壁上的音乐时钟已经敲出十一点整,但是黑猫还没有回来。
  反正在黑猫还没有回来前,虎妞是睡不着的,干脆跑到大门外面的山坡前,站在那里等候。
  这确是一个令人十分陶醉的夜晚,以虎妞那种火烧毛的脾气,站在山坡前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心中竟不感到烦躁。
  十二点五分,公路上出现了黑猫的跑车。
  虎妞精神一振,黑猫仗着驾驶技术高明,将车开得电掣风弛,瞬息到达“逸声”门前。并以眼色示意虎妞上车,然后再次发动,将车开进车房。
  两人钻出车厢,虎妞忙着去关大门,黑猫则打开了跑车尾部的行李箱,搬出来好几个大纸盒,里面沉甸甸的,好像全是金条。
  虎妞回到车房后,怀着疑问,帮同黑猫将纸盒全部搬进客厅。
  “露娃呢?”黑猫问。
  “已经安睡了,需不需要将她唤醒?”
  “不用了,让她好好地休息,明天她就要开始受苦了。”
  虎妞没有等黑猫吩咐,怀着好奇,将那些纸盒一个一个地打开。
  我的天!里面全是铜铃,大小一共三种,为数不下两三百个。
  虎妞取出来一个试试,这种铜铃可能经过特殊设计,性能非常灵敏,只要稍为遇到颤动,或者迎风一吹,它都会发出历久不衰的响声。
  这批铜铃除了大小外,其本质也分为三种:头一种的声音特别清脆响亮,第二种较为低沉,第三种的声音则非常细微,而且响的时间极为短暂,如果距离稍为远一点,可能很难听到它的响声。
  虎妞一个一个检起来看,最后眼神一动:“师姐,我猜到了:可能你准备将我们的‘逸庐’点缀一番,在屋檐四周挂满了这样的铜铃,让它在风的吹动下,发出美妙的声音。”
  黑猫没好气地笑了笑:“假如那样,你就可以将我送进疯人院去了。”
  “怎么,我猜错啦?”虎妞发楞地望着黑猫。
  “不仅错,而且错得离了谱。”
  “那……”虎妞用手指着桌上的纸盒:“那这批铜铃,你究竟准备派什么用处?”
  “我要用这批铜铃来训练露娃的听觉和枪法,假如露娃资质并不太低的话,我要将她训练成一个双手能够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应该说是盲枪手——”虎妞加重语气地说,“可能是全世界第一个女盲枪手!”
  “训练的方式,明天你才会明白的,用不着我现在多作说明,睡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哩!”
  回到卧房后,黑猫并未立刻就寝。她站在落地的长窗前,将目光投向远方,她在对如何训练露娃,作更深的玩味。

  第四章 复仇心切 盲女征尘

  天刚破晓,地上的野草还带着隔夜的露珠儿,东方的天际一片彩霞,晨风吹在人的身上,略微感到有点凉意。
  现在的时刻还不到五点半钟,“逸庐”的大铁门被拉开了,黑猫扶着露娃朝山坡上面攀登,虎妞则提了个小型手提袋,紧紧随在黑猫身后。
  那只手提袋里面一定装了不少铜铃,只要虎妞一走动,便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这种现象颇为引人发噱。
  但是虎妞一点也不在乎,就这样一路叮叮当当的,跟随黑猫上了山坡的最高地方。
  虎妞怀着好奇,现在她还不太清楚,黑猫将怎样用这批铜铃,来训练露娃的听觉和枪法。
  露娃更是如同蒙在鼓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竟正式传授她枪法。不过她的心情是兴奋的,但也非常惶恐;她怕学不成功,而有负黑猫的厚望。
  走上了山坡最高处,黑猫选择了一块最宽敞的平地停住脚步。
  虎妞对这里非常熟悉,以往,她常常到这里来,锻炼她的铁砂掌。没想到竟有这一天:黑猫也选择这里,教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在此练枪。
  这片区域最长的直径约莫四十公尺左右,乃是一个不规则的广场。黑猫和虎妞合力在广场边缘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各放了一座半人高的石头,然后再在上面各放一个最大而又最响亮的铜铃,然后退到露娃身边。
  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
  晨风吹送下,铃声不绝于耳,在这宁静的环境里,确实非常美妙。
  黑猫扶着露娃走到广场正北的边缘站定,用温和而又不失严肃的声调说:“露娃,你能分辨出,有几只铜铃在响吗?”
  “三个,在我的正前方有一个,另外两个在我的左右。”
  “很好,我再详细告诉你一下:你站立的位置是背北朝南,你的左右也就是东、西两个方向。铜铃跟你的距离,大约是四十公尺左右。”
  “谢谢你告诉我,小姐。”
  “以前,你曾经有射过枪的经验吗?”
  “有,但仅仅是有而已,那是雷诺留给我自卫的,是一把二号左轮,可惜遭遇暴徒袭击的那天晚上,我竟没有派得上用场。”一提到雷诺,露娃的眼眶又有点湿润。
  “过去的事,不要再去想它。”黑猫取出一把短枪,递在露娃手中,“这是加拿大制的〇·四五手枪,比左轮的射程远,火力强。我就决定让你用这把枪,学成后去消灭你的仇人。”
  “谢谢,小姐。”露娃非常感激。
  “你考虑过,将来因亲手报仇而牵涉到的法律问题吗?”
  “我不愿意考虑这些。”
  “这是以后的事,届时我会设法尽量避免落进法网。”黑猫略微顿了顿,“你明白我在那三个方向各放一只铜铃,是什么用意吗?”
  “我知道,是训练我的听觉。”
  “不错,但也同时让你锻练枪法。我一共准备了三种不同大小的铜铃,每种铜铃的声音又分为高、中、低三种。现在是刚开始,所以要用最大、最响的铜铃让你试验,直到你能有效地一一击中,再开始依次更换,如果你的枪法进境到能够百发百中地射中每一个最小的,发音最微弱的铜铃,那时候就差不多了。”
  “只是差不多?”露娃惊异地说,“黑猫小姐的意思是说:到了那种程度,我仍不能去对付那三名凶徒?”
  “是的,因为你所打的是死靶,要想制服你的仇人,必须还要再练活靶。”
  “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因为人是活的,不是死的;但活靶应该怎样练呢?”
  “眼前你不要烦恼这么多,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的。”
  “我还想请问一声:现在让我当靶标的铜铃,体积有多大呢?”
  “约摸茶杯口大小。”
  “噢!”露娃心里感到一凉,“我所要击中的目标,竟是那样的微小呀!而且还是放在四十公尺以外的距离。”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那还是最大的一种。”
  “最小的一种呢?”
  “只有桂圆核大小,如果你练成了,在适当距离内可以任意射中对方的某一只眼睛。”
  露娃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久久没有吭声。
  “你感到很惶恐,是吗?”
  “小姐,我怕……”
  “不用怕你射不中,只怕你没有信心,没有毅力。”黑猫的声音渐趋严肃。
  “是,小姐,我是不应该这样畏缩的,我要拿出勇气来,持之以恒;我应该可以射中那样的目标。”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个要点:练习时要意志集中,首先要使听觉不能发生错误,然后再配合你手腕和手指部份的灵活,时间久了,就自然会有进境的。”
  “我明白了,小姐。”
  “现在你可以开始练习了,不要怕浪费子弹。如果你有不对的地方,我会站在你的身后随时指点。”
  “是,小姐。”
  慢说是一个已失去双目的女孩,纵然是一个明眼壮汉,头一次正式练习开枪,也免不了心情紧张。
  露娃凝神听了一会铃声,终于将枪慢慢举起。
  她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支枪在她手里,似乎重逾千斤。
  她好不容易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出膛。
  那颗子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连放置铜铃的那座大石的边也没有碰到,露娃本身惊得反而朝后连退两步。
  放置铜铃的石头,要比铜铃大五十倍。
  露娃也知道没有击中目标,因为她没有听到枪弹着点的声音。
  她感到很恐慌,脸上的表情尴尬极了,好像她自己认为做错了一件很大的事情。
  其实她不可能受到责备,如果真的被她一枪击中目标,那也是侥幸而已。
  黑猫对她所寄望的不是侥幸,而是确实。
  露娃迟迟地不敢再开第二枪,站在原地一直感到不安。
  虎妞从旁再三鼓励,黑猫则不厌其烦地屡次纠正她的握枪方法和射击姿势。渐渐地,露娃的一颗雄心又从消沉中转趋振奋。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霎时之间枪声大振,露娃不再忸怩,枪膛内的子弹射完了,虎妞立刻替她再换一匣。
  露娃也真能集中意志,她暂将报仇的念头撇开,只晓得练枪。
  这种观念非常正确,枪法练成了才有报仇的机会;一心只想报仇,反而会影响枪法的进度。黑猫在旁督促,一直让露娃练习到中午十二点,才让她暂时停止。
  这一次练习,露娃共射发了三百多发子弹,她也尽了最大能力,结果却没有击中铜铃。
  不过黑猫感到非常满意,因为露娃的射击姿势和握枪的手法,都有了很大的变化;那当然是属好的方面,头一天下来能有这样进度,已经很不容易。
  因此,黑猫对露娃也有了更大的信心,认为只要假以时日,这位遭遇奇惨的盲女,定能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枪手。
  回到“逸庐”后,黑猫和虎妞经过一番商讨,决定让露娃每天练习两次——早晨和黄昏。原则上由黑猫亲临传授,如因有事抽不出空,则由虎妞代替。
  露娃已经不再愁眉苦脸了,因为她已有了新的希望,她要好好地振作起来。
  ×                           ×                            ×
  流光飞驰,自从黑猫教导露娃手枪射击,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黑猫真是尽了最大的能力,在这段时间内,如非特殊事情决不离开“逸庐”一步,以免影响露娃的进步。
  在这样悉心教导下,露娃的枪法果然突飞猛进,她已进展到练习射击最后一个阶段的死靶——体积最小,而又响声最弱的铜铃。
  死靶当中也数这一个阶段最难,因为铜铃的声音太弱了,而目标又只有桂圆核大小;纵然让虎妞闭起眼睛,她也是十射九空。
  眼前露娃的枪法,比虎妞尚要稍逊一筹,但是听觉已经胜过虎妞。是以她的射中率和虎妞的闭目射击相比,反而要较虎妞为高。
  像这样的成绩,黑猫感到相当欣慰;露娃更是心中暗喜,她认为报仇的日子,已在渐渐朝前逼近。
  虎妞的热心不亚于黑猫,只要一有空暇,她便传授露娃擒拿手,以及近身相搏的种种诀窍,以辅仅会枪法之不足。
  因此,露娃以感激黑猫的程度同样感激虎妞。擒拿手以及近身相搏诀窍是非常有用的,万一对敌时发出夺枪局面,便不会在对方手下吃亏。
  在这一个多月当中,汪震刚帮办不断地来“逸庐”走动。他对露娃感到非常抱歉,因为那三名逃犯迄今杳无线索,东京方面也没有重要的发现。
  其实,这样反而使露娃感到欣慰,如果三名逃犯落网,无论是判处死刑,或再将他们关进监狱,她都将失去亲手报仇的机会。
  不过,露娃也难免因此感到烦恼,如果她的枪法学成了,仍然寻找不到他们的下落,那将如何达成她报仇的心愿?
  在这段时间内,闲暇时虎妞跟她讲过不少江湖典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句话的意义正和露娃有关;也就是说只要山河不变,总有找到仇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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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两个月的最后一天,露娃将死靶射击全部练成了,那把〇·四五手枪在她掌中简直得心应手。
  她不仅能够准确地射中一只铜铃,而且能在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射中放在三个不同方向的铜铃——小得只像桂圆核般的铜铃。
  闭起眼睛来想一想:那是多么骇人的速度。
  具有这种成绩的露娃,不仅要靠听觉灵敏,而且动作也要配合得恰当;没有矫健的身手,便造成不了那样迅捷的速度。
  黑猫对射中率规定得非常严格,并不是偶而射中,或可以射中便感满意,而是要弹无虚发,记记中的。
  现在的露娃已经具有这种能力,确确实实地具有这种能力。
  若以虎妞的枪法和露娃相比,现在的虎妞已经瞠乎其后了。
  虎妞对此只有激赏,没有妒嫉。
  这种成绩并不是轻易得来的,多少个早晨,多少个黄昏;露娃潜心一致地耗费了多少体力,多少精神;以及揉合了黑猫多少的心血,才能造成露娃眼前这样的辉煌成就。
  露娃现在的信心更增强,希望也更浓厚;而对黑猫和虎妞的栽培,也就愈发地感激。
  尤其黑猫对她的栽培又是没有任何条件的,这是一种人情的温暖,如果不是这一股暖流在支持她,当时的露娃简直失去了生趣,很可能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                           ×                            ×
  第三个月的头一天早晨,黑猫和虎妞陪着露娃一同到达山顶的靶场。
  “露娃,”黑猫说,“从今天开始,你要练习活靶了。”
  “是,小姐。”露娃在黑猫面前表现得更为恭敬。
  “你已具有很好的射击基础,练起活靶来当然也就事半功倍,你对这一点要深具信心。”
  “我知道,小姐。”
  “练活靶的靶标仍旧是铜铃,但是程序须要变更一下,刚才我说过了,你已经具有很好的射击基础,不须要再像刚开始学习一样,铜铃由大而中,由中而小;现在决定就以最小,而又声音最弱的铜铃,作为你练习靶标。”
  “是,我完全接受小姐的教导。”
  “死靶与活靶的区别,应该不需要我们加以详细解释,你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至于我采取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我将最小,而又声音最弱的铜铃任意扔向天空,由你循声射击,弹出铃落,就算是成功了。”
  “是,小姐。”
  “我还要补充一点:原则仍旧是不能寄以侥幸,而是要百发百中,这样才能在生死关头上置敌于先,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小姐。”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开始。”
  露娃熟练地从腰边拔出双枪,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一个月前,露娃就开始练习双枪,她的左手枪和右手枪一样的灵活,一样的准确。
  黑猫趁着露娃不注意,将两只桂圆核大小的铜铃抖手扔向天空。铜铃划风发出“铮!铮!”两声轻响,就像飞向天空的两只蜜蜂。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露娃身腰微弯,双手连扬,砰!砰!两枪过后,铜铃应声而落。
  “好!”虎妞高兴得爆出了喝彩声。
  “确实不错,”黑猫露着欣慰的笑容,“露娃,现在你继续注意!”
  几乎就在话刚落音的同时,但见黑猫双手连扬,这次竟将四只铜铃抛向天空。
  铜铃划空时发出美妙的声音,露娃已从声响上判断出铜铃的数量,砰!砰!砰!砰!她也一连开了四枪。
  仍旧是两只铜铃落地。
  露娃颓丧地垂下了头,另两只铜铃仍在半空中嗡嗡作响,那就是她没有全部击中的最好说明。
  数秒钟后,那两只铜铃开始往下坠落,被虎妞接在掌中。
  “小姐,”露娃脸上带着羞愧,“我没有击中全部铜铃,令你失望了!”
  黑猫含笑拍着她的肩头:“你不用气馁,这样的成绩已经令人满意了,因为你今天才是头一次练习活靶,同时击中四个目标,当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小姐,我应该击中多少铜铃才算到达成功的阶段呢?”
  “六枚,也就是左右双枪同时击中三个目标。”
  “我的天老爷,”虎妞惊得吐了一下鬼舌头,“要是我,恐怕一辈子也学不成。”
  “你也照样可以学成的,”黑猫说,“但假如你和露娃站在同一处境,也就是说你在失去视力后练习,恐怕你就没有她那样高的成就了。”黑猫又将目光移向露娃,“你晓得我以六枚铜铃做为标准的用意吗?”
  露娃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所要对付的凶徒一共是三个,将来也许他们会同时和你相遇,换句话说:也就是我要将你训练成能有一对三的能力。而且为了使你有充分把握,所以我将要求更加提高——要使你双手都能同时击中三个目标。这样,等到你报仇的日子来临时,才不致于落败在他们手里。”
  “小姐……”露娃对黑猫的用心良苦,不知要怎样表示感激才好。
  “你现在可以开始继续练习了,我先预祝你在短期内能够达到理想的境地。”
  “谢谢小姐的鼓励。”
  黑猫在一瞬间,又将四枚铜铃抛向天空。
  她完全不需要事先通知露娃,铜铃会在空中划出音响,就是要训练露娃循声射击。
  这种训练方式非常别致,而且很为适用。将来露娃找冈村等报仇时,就是要以敏锐听觉先辨识出他们的位置,然后以闪电枪法将他们射杀。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露娃射击的姿势和动作的迅速,已经称得上是一流标准了,但是经过整整一个上午,她的双枪在同一时间内,并没有射中两枚以上的铜铃。
  她在枪法上的进展,现呈停留阶段。
  但是露娃并不灰心,除了黑猫不断地安慰和鼓励外,同时她也明白:当枪法进展将要达到顶头时,如要再进一步,势必要经过一段相当艰难的过程。
  不仅枪法如此,任何技能训练,如欲迈向超然境界时,都不会像刚开始一样的容易。
  愈是这样,露娃也就愈是要严加锻炼,复仇的火焰在她心灵深处燃烧,也使她产生了无比的毅力。
  她也看清了未来的趋势,雪恨的日子终将到来,现正一步一步地向她接近,接近……
  ×                           ×                            ×
  活靶射击的成功期限,黑猫预定为一个整月,但当第二十四个练习日来临时,露娃已经到达理想的境地。
  现在她出枪之快犹如闪电,双枪齐发,可以在五分之一秒时间内,将黑猫抛向天空的六枚铜铃,同时击落了。
  那绝没有半点侥幸成分,也不是偶然射中,而是屡射屡中,从来没有过遗漏。
  活靶当中还是有花样的,黑猫曾将六枚铜铃,撒向天空六个不同方向,其中有的偏高,有的偏低,结果仍旧在露娃扬枪时应声而落。
  不仅如此,凡是掠过顶空的任何一只飞鸟,都很难在露娃拔枪时飞出射击范围。
  可是,露娃很少拿天空的飞鸟当作活靶射击,她是一位心地仁慈的姑娘,鸟儿是无辜的,她不愿任意地将它们一一射杀。
  这种仁慈心肠也赢得黑猫非常的好感,如果她所训练出来的枪手,是一个嗜杀成性的角色,那会替她良心上带来极大的不安。
  狂风暴雨夜发生事故之后,露娃消沉得简直不想再生存下去;但是现在她变了——变成一个朝气勃勃,而又十分坚强的女孩。
  不过,在她心中埋藏已久的复仇火花,却较以前更为澎湃沸腾。
  夕阳已经沉落西方天际尽头,薄暮轻轻侵袭,正摆出一副将要完全接管大地的面貌。
  珊珊今天准备的菜肴特别丰富,并特为开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这都是黑猫事先吩咐的,并特为邀请汪震刚帮办前来作陪,以庆祝露娃在枪法上面的辉煌成就。
  如非亲目所睹,汪震刚帮办简直不敢相信,黑猫竟在短短的三个月时光内,造就了这样一名百步穿杨的枪手,而且还是失去双目的女孩!
  露娃内心的兴奋更是难以形容,好像从她记事以来,今晚是她最值得欢乐的日子。
  这种兴奋和欢乐,当然是黑猫替她带来的;她真不知道将来应该怎样报答黑猫才好。
  汪震刚帮办频频举杯向露娃和黑猫致贺,但神情举动方面,有时好像感到不安。
  “怎么?”黑猫含着微笑,将一双明亮的眸子投向汪震刚,“帮办有心事?”
  汪震刚帮办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心事,但是我有一点觉得惭愧!”
  “惭愧?”黑猫有点惊异。
  “什么事情,又勾引起帮办的感慨了?”虎妞也以目光朝他凝视。
  “还不是那三名越狱逃犯?可能我老迈昏庸,应该退休的时间到了,直到现在我还没能力让他们落网!”
  黑猫敬了他一杯酒:“帮办千万不要这样自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界任何警网最密的地方,也难免没有无法破获的案件,并不是只有你的管辖区域内才有这种现象。”
  “师姐,”虎妞开口说,“既然这样久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我看他们可能已经不在夏威夷了。”
  “你的想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已经逃回日本。”黑猫的口气如斩钉截铁。
  汪震刚帮办的目光突然流露惊异之情:“这段时期内,东京警视厅的柳川谦一提供过重要线索了?”
  “没有,柳川谦一虽然不断和我保持联络,但日本各地从来没有发现过冈村等三人的踪迹。”
  “噢……”他显得有点失望。
  “帮办还记得,我从警署带回的,有关冈村等三人的全部资料吗?”
  “当然记得,那是我亲手交给你的档案副本,怎会忘记。”
  “这些日子来,我每晚都在研究那些资料。根据他们的以往活动,生活环境,以及越狱事件后,从他们应有的心理上琢磨,我敢断定他们已经潜回日本。”
  “能够将地区范围再缩小一点吗?”汪震刚帮办感到非常振奋。
  “东京、大阪、长崎、鹿儿岛,这四个地方都可能是冈村等三人的潜伏处所;因为过去他们在这些地方参加过黑社会活动。不过那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所以冈村等的确去处,眼前我还不能十分断定。”
  “师姐,”虎妞性急地说,“反正露娃现在已经具有亲手报仇的能力了,干脆,送佛要送到西天,成全人也要成全到底。我们明天就去日本,到了那里再设法作进一步的探查。”
  “我也是有这样的打算,但是不必急在明天。”
  “为什么?”
  “汪帮办供给我的资料中,有一点使我得到启示,最好等我研究透彻了再去日本。”
  “那跟找寻冈村,有很大的关系吗?”
  “当然,冈村等拼了性命越狱,固然难挨漫长的铁窗岁月是一主要原因,但根据我研究资料所获的心得,另一事件也很可能触发了他们越狱的动机。”
  “哦!”汪震刚帮办惊异地说,“那是什么事件?”
  “是跟他们在夏威夷犯案没有关联的事件,地点是在日本;帮办所给我的资料中,只是略微提到而已。可能帮办跟夏威夷监狱都没有予以注意。”
  汪震刚帮办迷茫地摇着头,他还不晓得黑猫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事件。
  “请帮办稍等一下,让我去将资料取来。”黑猫离位而起,登登登上了楼。
  虎妞和汪震刚帮办都带着点好奇,要看黑猫能在那份资料中,指出什么值得注意的重点。露娃则很镇静地坐在原位,这三个月当中,她不仅成了一名百步穿杨的枪手,性情方面也被陶冶得更为沉着,更为冷静。
  那正是名枪手必备的条件,头脑冷静,遇事沉着,也正是克敌制胜的一项重要因素。
  不到一分钟,黑猫又登登登走下楼来,一叠资料正捧在她的手中,回到座位后,就在餐桌上展开。
  “四年前的冬天,也就是冈村在夏威夷犯案的半年前,”黑猫看看资料一面解释,“大阪劝业银行被四名蒙面大盗抢劫了两亿日元,并当场打死了一名驻银行警员,而告逃之夭夭——”
  “师姐,”虎妞打断黑猫话头,“这樁抢劫案件发生在日本,怎会记载到冈村的犯罪资料中去呢?”
  “这是一樁直到现在不未破获的悬案,由于劫案发生时,没有人曾看清盗匪的面目,事后经过详细研判,结果疑心到冈村头上,认为他很可能就是四名蒙面盗匪的其中之一。”
  “既然这样,当时日本警视厅为什么不将冈村予以逮捕?”
  “刚才我说过了,日本警视厅对冈村只是疑心,而没有确切证据。在那种情形下,警方人员是没有办法将冈村加以逮捕的。”
  “后来的发展呢?”
  “日本警视厅只好从两亿赃款上面着手。这是一种非常困难,而又不太切合实际的办法;他们也只能从跟踪冈村的行动上面,希望能有新的发展,结果花了三年半的时间,却一点也没有盯出来头绪。”
  “师姐,我们首先要从抢劫犯的心理上揣摩一下:抢劫的动机不外乎是为金钱,如果说冈村抢到钱后三年多一直不去动用,那简直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那次抢劫案冈村不一定是嫌犯之一?”
  “不错。”
  “但也要从另外一种角度衡量:经验老到的抢劫犯,是会等到风头过去后,才敢去动用那笔抢来的金钱。其次:当时为了和共犯之间曾作某种契合,而将那笔劫款暂时封闭,将来再共同启用,也是这种罪案中的常有现象。所以,我们不能因此认为冈村并未涉嫌;日本警视厅既然疑心到冈村身上,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那么,和冈村一同越狱的黑泽胜三和高桥勇两人呢?”
  “也许他俩都是冈村发动劫案时的共同伙伴。不过这只是我的凭空臆测,没有任何根据。”
  “师姐,纵然被你臆测中了,但是还有一名呢?抢劫大阪劝业银行时,一共不是四名蒙面匪徒么?”
  “不错,你现在问的正是一个重点,”黑猫双目神光奕奕地说,“我们要去日本找寻冈村的线索,就是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
  “那太渺茫了,甚至到眼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要等我们到达日本后,再和柳川谦一作进一步的联络,也许不会令我们太过失望。”
  “师姐为什么对那不知名的盗匪,寄以那么大的希望呢?”
  “因为在我构想中——如果大阪的劫案是冈村所为——则他潜回日本的头一件事情,就是要和他的昔日伙伴取得联络,商议如何启用那笔已经封藏了三年半的赃款。”
  她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也许你们会认为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但有些事情是须要做这样大胆判断的。不过我要声明一下:假定归假定,最重要的当然还是须要求证,刚才我说的,只不过是这次去日本进行求证的一条路线而已。”
  “那我们究竟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是来不及的,但最迟不会超过三天。”
  “需不需要我陪同前往呢?”汪震刚帮办双目凝望着黑猫。
  “想不需要了,”黑猫笑着说,“夏威夷警务繁忙,帮办是很难得抽开身的,如果有了确切的进展,我会随时跟帮办联络的。”
  “好吧,我预祝黑猫小姐一切顺利。”汪震刚帮办举起杯来和黑猫的杯子互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晚餐在欢乐声中结束,汪震刚帮办又陪黑猫闲谈一会,然后便离开“逸庐”。
  在晚餐进行中,露娃一直没有开口,但是她从黑猫和虎妞以及汪震刚帮办三人的谈话中,已经知道黑猫所要采取的步骤了。
  由此,她也晓得在这三个月当中,黑猫花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在为她的报仇雪恨事情着想。
  现在最迟还有三天的时间,就要赶去日本寻找仇人了。
  虽然前途仍很渺茫,但是露娃的心情是兴奋的,并也对黑猫存有了无限的感激。
  像这样浓烈的感激以及兴奋的心情,是她以往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她不愿轻易流露表面,而深深地刻在心灵深处。
  她也不准备轻言报答;三个月来的相处,她已深刻了解了黑猫的为人;她之全心全力帮助露娃纯粹是一种仗义行为,如言报答反而低估了她的品格。
  何况像这样的恩惠,露娃也想不出来用什么办法才能报答。
  月辉从窗户斜射在小客房内,露娃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柔肠百转……
  这一夜,她失眠了。

  第五章 樱花树下 敌影乍见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黑猫和虎妞带领了盲女露娃,乘坐私有的“空中霸王号”飞到了东京上空,现在正值樱花盛开季节,从“空中霸王号”朝下俯瞰,只见处处嫣红,鲜艳夺目;尤其是东京郊外,密集的樱花群已将东京市区包围起来。
  可惜露娃看不见色彩绚丽的景致,病魔早已夺走了她视觉上的享受。
  柳川谦一率领两名探员已经到达指定地点迎接,“空中霸王号”降落后,互相经过一阵寒暄,柳川谦一的警车便随在“空中霸王号”后面,一同向帝国大饭店驰去。
  三天前,黑猫便以长途电话订妥房间,订的是三〇五,三〇七两个房间,这已足够她和虎妞、露娃临时住用了。
  落座后,柳川谦一特别打量露娃数眼,因为他已获悉:露娃就是冈村等三人越狱的那天夜晚,遭受到三名凶徒任意摧残的受害者。他对露娃深表同情,恨不得立刻能将冈村等三人绳之以法。
  他只晓得露娃是受害者,并不晓得短短的三个月当中,这位柔弱的盲女已经有了戏剧性的转变——变成一名百发百中的枪手。
  纵然现在有人告诉柳川谦一,说露娃是一位百步穿杨的双枪女将,柳川谦一也未必相信,因为那是他想象范围以内,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柳川谦一更不晓得露娃这次随黑猫来到东京,乃是要以三个月的苦学,寻找冈村等洗雪心头之恨。黑猫在未来东京前,就决定暂不宣布此事。露娃亲手报仇是跟法律发生抵触的,如果事先柳川谦一晓得,在他的立场会很感为难。
  经过一阵闲聊,黑猫谈话引上正题:“请问组长,冈村等三人的下落,最近有没有新进展?”
  “一直没有,”柳川谦一面色凝重地说,“并不因案件是发生在夏威夷,我就不予重视,事实上我已尽了最大努力。”
  “那么,四年前抢劫大阪劝业银行的案件,现在有没有破获呢?”
  柳川谦一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已成为悬案,虽然我们非常怀疑冈村是四名匪徒其中之一,但是苦无证据,眼前就只好这样继续怀疑下去。”
  “请组长再仔细地想一想,劫案发生的当时,匪徒有没有留下些微的破绽——包括最不值得为人注意的事情在内。”
  “劫案发生地不是我的管辖,大阪警局刑事组长提供的报告是……真糟!时间太久,我已记不太清楚!”
  “组长不妨慢慢地再想一想,我并不急于时间,必要时请组长陪我去一趟大阪;劫案中的任何细小过程,也许正是破案的关键。”
  “去趟大阪眼前还没有这个必要,我可以用长途电话,向大阪警局的刑事组长询问一下。”
  “好的,组长请便。”
  柳川谦一就在三〇七室内叫通了大阪的长途电话,和那边的刑事组长交谈了五分钟左右,才将话筒放下。
  他通完电话后的脸色开朗多了,精神奕奕地仍旧坐回原位:“刚才我已详细问过大阪的刑事组长熊仓,劫案发生时,曾有一名匪徒冒叫了一声伙伴的名字。”
  “是冈村?”
  “不,如果是冈村,我们早就将他逮捕了;那名匪徒冒叫的名字是:‘猪木’。”
  “这是谁向大阪警局提供的线索?”
  “银行里面的职员,劫案发生时虽然他很恐惧,但是他的头脑还很清楚,应该足堪采信。”
  “还有没有另外值得提供的。”
  “没有了,当时匪徒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应该通缉猪木。”
  “这当然是应有的措施,但猪木只是‘姓’,匪徒当时并未叫出他的名字;不过当时大阪警局还是采取了最紧急行动,结果你猜怎样?——”
  “我想一定抓到了很多姓猪木的市民。”
  “不错,我们的户口资料相当健全,调查时不只仅仅限于大阪,而是遍及全国,结果共计找出来五万三千多名猪木。”
  “我想,那一定非常令人头痛。”黑猫露着含蓄的微笑。
  “简直令人头痛极了,全日本各地动员了三千多名警察,个别调查了一个礼拜时间,结果还是没有头绪的。”
  “难道五万三千多名猪木,在劫案发生当时,都有不在现场证明?”
  “差不多是这样的,但其中有十六个猪木无从调查,因为他们都被列为失踪户口,有的在数年前便已踪迹不明。”
  “那范围已经缩小到很有限了,可以集中力量,针对这十六名失踪的猪木着手。”
  “当时我们确实采取这种步骤,可惜四年来毫无着落,连一个猪木也没有找到。”
  “师姐,”虎妞插口说,“我看十六个猪木当中,一定有一个是盗匪,如果再能确定一下他叫什么名字,事情也许就比较好办了。”
  黑猫笑了笑:“但是眼前我们不可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还是要将这十六名猪木列为重要对象。”至此目光移向柳川,“档案中有这十六名猪木名单吗?”
  “日本全国各地警局都有,黑猫小姐如有需要,我可以尽快命人送来。”
  “那就麻烦组长了,我需要一份留作参考。”
  柳川谦一立刻取下话筒,拨通了东京警视厅的电话,仅只十五分钟时间,一名探员便将十六名猪木的名单,送来帝国饭店,还附带了每一名猪木的半身照片。
  黑猫略微看了一遍,在名单上面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其中任何一名,都可能是那次劫案的匪徒。
  现在情势演变得非常微妙,此来日本的目的明明是冈村、黑泽、高桥三人,而眼前却采取迂回方式,要从猪木身上着手。
  柳川谦一又和黑猫略作研商,然后便向黑猫告辞。
  两人获得的协议是这样的:柳川谦一当尽一切可能,继续查访冈村、黑泽、高桥三人的下落;并也要竭尽所能,调查十六名猪木的踪迹,一有着落,便和黑猫尽速联络。
  眼前,黑猫所能采取的方式,当然也超不出这个范围,不过她希望能有一条捷径,而行动比柳川谦一大批动员下更快捷,更有效。
  在虎妞眼中,好像黑猫又犯了神经病;自从柳川谦一离开后,她便将那份名单摊在面前,怔怔出神。
  上面是十六个陌生的名字,十六张陌生的面孔,那根本没有值得精心研究的必要。
  黑猫像入魔似的,就这样足足发了一个小时的楞,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想起来了,不妨用这个办法试试,不妨用这个办法试试……”
  虎妞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了一跳:“师姐,你究竟想到了什么奥妙的办法?”
  “登报找寻冈村。”
  “登报?”虎妞十分惊诧。
  “当然,这也是我一项大胆的假定,如果说:自从冈村从夏威夷潜回日本的这一段日子里,也在千万百计地到处寻找猪木呢?”
  虎妞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你所做的这种推论,太缺乏根据了。”
  “假定本来是没有根据的,刚才已经声明了,这是我的一项大胆假定。”
  “……”虎妞望着她,没有吭声。
  “这也是我所做的全盘假定中的一个环节——”黑猫愈说愈振奋,“假如说:大阪劝业银行的劫案确是他们四人联手干的,而在某种情形下,那笔为数两亿日元的劫款又不得不交猪木暂时保管;冈村等又没料到在夏威夷犯案落网。请想,这些过程如果真是被我料中了,冈村潜回日本后,岂不是要千方百计地寻找猪木么?”
  “但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推想而已。”
  “所以我说只是试试,事实是冈村寻找猪木,我要耍一手猪木寻找冈村;我并不敢对此寄予太大希望。你相信运气吗?”
  “我不明白,你现在怎会想到‘运气’?”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需要碰碰运气的,这也是无可奈何下的一种希望。你好好陪着露娃,我现在就去报馆。”
  虎妞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眼看着黑猫匆匆忙忙地冲出了三〇七室。
  露娃坐在沙发上,将两支〇·四五手枪掏出来,将它一一拆卸,用一块绒布沾着机油轻轻地擦拭。
  她的拆枪技术早已十分熟练,她将这两把枪看得比她生命还要宝贵;这两把枪虽然是黑猫送给她的,但在她心目中认为那是上帝的付予,假她之手去铲除人世间的三个恶魔。
  虽然来到东京后,仍然得不到冈村的下落,甚至找寻的希望也非常渺茫,但她是深具信心的,她认为黑猫一定会完成她的心愿。
  而且这个日子一定不会太远,也许就会发生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
  ×                           ×                            ×
  第二天清晨,黑猫和虎妞一起床,便抢阅报纸;露娃则坐在一旁,静静地听虎妞念给她听。
  昨天黑猫忙了整整一个下午,花了一笔为数不少的广告费,使今天日本各地的所有报纸,都登载了一小段找寻冈村的广告:“冈村,急欲和你会晤,明晚八点在芝公园碰头,猪木。”
  黑猫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东京的各大小报章,但其他各地所登的广告内容,也和东京的完全相同。
  虎妞不厌其烦地一份一份地翻阅,将面前的一大堆报纸都看完了,然后将目光投落在黑猫脸上:“师姐,假如冈村确已逃回日本的话,我相信一定会看到报上的广告。”
  “嗯。”黑猫漫应着。
  “但是我怀疑会不会收到效果?”虎妞顿了一下,“因为冈村本人不会不晓得,全日本的警察都在寻找他;如果被他识穿了,这是引诱他出面的一个陷阱呢?”
  黑猫点了点头:“我也曾有和你同样的想法,但我还是对此寄予很大的希望。”
  “什么理由?”
  “如果我们将冈村眼前的心理作深入剖析的话,除了他会认为这是警方布下的香饵外,并也会认为真的是猪木在到处找他,你认为对么?”
  “不错,眼前冈村是没有办法判断真伪的。”
  “所以我用了这个办法,是真是假,在冈村心中可说各占其半。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你是冈村的话,你将怎样来应付这件事情呢?”
  “我一定要按时赴约,是真是假一定要得到一个证实;因为事关两亿日元的财富,冈村不愿失去这个机会的。”
  “对了,据我忖测,冈村心中的想法正和你现在完全相同;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也许他会很技巧地来赴明晚芝公园之约。”
  “他会用什么技巧呢?”
  “这个范围太广了,眼前很难预料。”黑猫略微一顿,“我担心的不是冈村不来,而是在这三个月当中,他已经和猪木碰过头了;假如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一番心血,将要完全付诸东流。”
  “不错,因为我们的步骤,是根据我们所做的假定来安排的,这不能不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黑猫笑了笑:“好在我早就声明过,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要依靠运气的,眼前我们所采取的就是不妨暂且将希望交由运气来支配。”
  “我们要不要通知柳川谦一,请他明晚在芝公园作妥善安排呢?”
  “那样就糟了,冈村本来就怀着很大戒心,如果再被他发觉警方在芝公园大张旗鼓,岂不彻底地将事情弄僵了。”
  “这样说,明晚就是你我陪着露娃去芝公园等候冈村践约。”
  “嗯,至于怎样去法,呆会我们再详细商议。”黑猫将目光移到露娃脸上,“现在我不得不关照你一件要紧事情,你愿意接受我的意见吗?”
  “当然,小姐,我是不会做出任何违背你心意的事情的。”露娃对黑猫的恭敬,表现得非常诚恳。
  “那我就很感欣慰了。”黑猫带着笑容说,“眼前我们要对明晚的演变作各种推测:也许我们的安排会落空;也许冈村会派另外人作试探性的接触;但也许冈村会亲自在芝公园露面。我想不外乎是这三种演变,你认为对吗?”
  “是,小姐。”
  “如属前两种,我们不去谈它;假如冈村果然亲自前来赴约,你要保持高度的冷静,纵然在最有利的情况下,你也不能拔枪射击。”
  “小姐,可以将原因告诉我么?”
  “有两种顾忌,使我不得不对你加以约束:亲手射杀冈村我不反对,但不能让自己坠进法网,这是我替你的未来着想。”
  “如果明晚拔枪射杀冈村,我会掉进法网吗?”
  “当然,芝公园是在东京铁塔附近,属于闹区,众目睽睽之下拔枪杀人,所遭遇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那要在怎样情况下,我才能动手呢?”
  “我会替你作周密的安排,预计中不是明晚,但遇有特殊转变时,那就另作别论。”
  “好的,小姐,我完全遵从你的吩咐。”
  “师姐,”虎妞说,“除了这一点,另外一点顾忌什么?”
  “使露娃遭受蹂躏的,除了冈村,还有黑泽、高桥;如果明晚见到冈村,而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将他当场射杀,则找寻黑泽和高桥的下落将更为困难。”
  “师姐认为只要找到冈村,就会牵出黑泽胜三和高桥男?”
  “在我设想当中,应该没有问题。”
  “露娃,”虎妞温和地说,“你明白了没有,我师姐这样约束你,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
  “我明白,二小姐,”露娃感动得湿了眼眶,道:“大小姐为我的一番苦心,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一整天,黑猫、虎妞和露娃都没有离开过帝国大饭店,她们三人围在一处从长计议,以应付明晚芝公园的事件。
  眼前谁也不能料准,明晚将会逢临怎么样的局面和演变?
  因此,心细如发的黑猫,必须要竭尽智慧,作广泛的设想,将所有可能遭遇到的局面和演变,都要毫不遗漏地做好一个腹案,以免临时失措。
  明晚也是一个很重要关键,如果黑猫的安排落空,则露娃的报仇心愿,又要像触礁似的暂时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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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市区的夜景绚丽瑰烂,在晶莹灿耀的霓虹灯映耀下,东京铁塔愈发显得雄壮宏伟,就像一个巨人似的将头顶伸入云霄。
  东京铁塔的完成使日本人引以为傲,塔身的高度是三百三十三公尺,在全世界算是最高的钢铁建筑,比巴黎的铁塔还要高十三公尺,高度仅次于美国的摩天大厦,只要乘电梯到达该塔两百五十公尺高的大展望台,便可俯瞰东京全貌,以及富士山的远景。
  晚上七点半,黑猫和虎妞便伏在铁塔展望台的栏杆上,鼻梁上各架一副红外线望远镜,对芝公园作搜索性的查看。
  今晚是黑猫、虎妞、露娃三人一同从帝国大饭店乘坐“空中霸王号”出发,那部水陆空三用性能的交通工具停在铁塔附近,并将露娃安顿在车内等候消息,由黑猫、虎妞登上铁塔的大展望台,居高临下,查看冈村一男会不会按时践约。
  这完全是一种尝试,到眼前为止,黑猫还不敢说有任何把握。
  入夜后,芝公园内呈现着一片宁静,只有很少数游客,偶而在公园内的樱花树下或碎石子路上漫步走过,所以目标十分显明。
  黑猫和虎妞的红外线望远镜的性能都十分优越,黑暗经过它的过滤,视线会像白昼一样的清晰;尤其芝公园的距离远低于有效视程以内,是以园内任何一名游客的面部表情,也能被观察得毕露无遗。
  大展望台上的游客不少,人来人往的,但没有人会对黑猫、虎妞加以注意;除了她俩之外,照样有很多游客,以望远镜眺望东京的夜景。
  “师姐,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冈村出现?”虎妞是个急性子。
  “你不妨看看你自己的腕表,约定的时间到了没有呢?”
  虎妞果然翻腕看了一下:“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离约定时间还差十五分钟。”
  “那就不用着急,要耐心地静等。”
  “师姐,如果冈村、黑泽、高桥,甚至猪木,他们四人一个也不露面,只是派一个不相干的人出面来接洽呢?”
  “我们就只好从那人的神情举动上加以判断,如果认为可能是他们的代表,我们就主动上前搭讪。”
  “到时是你出面?还是我出面?”
  “到时我出面,你应该尽速回到‘空中霸王号’上面和露娃会合,将它开到芝公园附近等候接应。”
  虎妞点了点头,遂又全神凝聚地以红外线望远镜查看芝公园内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朝前逼近,虎妞的心情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渐趋紧张。
  虽然她不是受害者,但冈村等三人的禽兽般的暴行,同样使她内心产生了无比的憎恨,何况这段时间内,露娃又和她有了姊妹样的感情,她实在不敢相信到时自己是否能控制得住满腔怒火,会突然地爆发出来。
  她暗暗地警惕着自己:绝对不能那样,否则不仅破坏了黑猫的全盘计划,并也无形中替露娃增添了麻烦。
  “虎妞,糟糕!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黑猫略显紧张,红外线望远镜笔直对准着芝公园内的一座荷花池边。
  “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冈村还没有露面,倒先将猪木引出来了。”
  “猪木?在哪里?”
  “荷花池旁站着一位留东洋小胡子的日本人,一顶鸭舌帽戴得很低,在那里踱来踱去,你看清楚没有?”
  “看到了,但是十六名涉嫌的猪木,我们都从像片上记清楚了他们的面貌,没有一名长相和那小胡子相同。”
  “你错了,他的面部化装过了,而且又留了一撮东洋小胡子,但是逃不过我的眼睛;而且我还记得他的名字是猪木有犬。”
  虎妞忙将红外线望远镜取下,发怔地望着黑猫:“可真的糟了,万一冈村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两个人一碰面,我们的西洋镜岂不整个拆穿。”
  “我所担心的正是如此。”
  “那我们就要采取紧急措施,不能功亏一篑。”
  “你立刻进入芝公园,要以极快速的动作将他制服,拖进‘空中霸王号’内掩藏,我会尽速赶来。”
  “以后呢?”
  “没有你的事了,陪露娃在‘空中霸王号’内见机行事。”
  虎妞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朝电梯口奔去。
  “空中霸王号”就停在铁塔入口附近不远,露娃坐在里面静静地等候,虎妞钻进驾驶位立刻踏动油门,只驰了短短路程,便停在芝公园东边的一个进出口路旁。
  为了争取时间,虎妞甚至没有工夫向露娃解释原因,便连奔带跑地一口气来到荷花池附近。
  糟糕!猪木有犬刚才站立的那儿,虎妞记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
  虎妞这一急非同小可,她生恐在这短短时间内出了纰漏,于是立刻在附近一带开始搜索。
  虎妞人高马大,两只环眼精光四射,尤其正当心中忧急,因而骠悍勇猛的外形毕露无遗,害得园内不相干的游客纷纷走避。
  或许虎妞本人并不觉得,现在她的外形,确实像极天上降临的凶煞神。
  沙!沙!沙!
  沙!沙!沙!
  虎妞踏着谨慎的步子四下寻找,两只环眼射出来的光像电炬,现在正从荷花池步向樱花树下。
  制服猪木有犬不仅要不惊动园内游客,而且是有时间性的;如果拖延到冈村赶来,纵然成功,也是失败。
  虎妞现正一步一步踱进樱花丛中,园内樱花树范围很大,树丛内光线也十分幽暗,正当虎妞略作停足查看时,突然发觉身后不远有了另一个人的鼻息声音。

  第六章 初展神枪 恶徒受惩

  那声音微弱极了,平常人极不容易发现,但是却瞒不过虎妞,急忙将身子转了过来。
  面前不远站立一个幽灵般的影子,鸭舌帽,东洋小胡子,纵然看不清他的面貌,从轮廓上也能一眼断定就是猪木有犬。
  猪木有犬站在那里像个僵尸,一双眸子里射着冷光,以怀疑的态度对虎妞狠狠地凝视。
  他的双手插在裤袋内,虽对虎妞怀着敌视态度,但因摸不清路数,还不想猝然出手。
  “你就是猪木有犬?”虎妞摆出质问的姿态。
  “……”对方没有吭声。
  没有吭声就是默认,虎妞不能再迟延了,纵上前去,扬掌就劈。
  猪木有犬身手十分矫健,闪身急让,而令虎妞一掌劈空,但是,当他正想出手还击时,虎妞的左掌迅若闪电,已经逼临猪木的面门。
  这一掌猪木再也躲不开了。
  虎妞左掌快得简直就像一阵风,叭的一声将猪木掴倒地上,当场昏厥过去。
  这算猪木不幸中之大幸,因为虎妞出掌时命准了分寸,如果再加两成力量,猪木今后将永远爬不起来。
  饶是如此,也足够猪木受的了;他的鼻腔大量出血,嘴唇肿得成了猪八戒。
  虎妞刚想将他扶起,她敏锐的感觉中,查出又有人欺临到了身后。
  树丛中光线极暗,很可能藏着猪木的同党,但听虎妞一声暴喝,准备管他三七二十一,转过身来扬掌就劈去。
  这一掌她在半途中突然煞住,站在身前不远是一个最熟悉的影子——黑猫。
  虎妞冲着她咧嘴一笑:“没有费太大手脚,你还感到满意吧?”
  “不太满意,幸亏附近没有游客,否则已经被你惊动了。”
  “要人家一点都不出声音,怎么行嘛!”
  “少废话,有可疑的人从北面进入公园了。”
  “是冈村?”
  “我还不敢断定是谁,但一定不是冈村,你速从南面出去,将猪木架出公园。”
  “是。”虎妞伸手将猪木从地上拖起。
  “态度放自然一点,让游客当作他是酒醉,尤其注意擦去他脸上的血迹,这里的事情由我来应付。”
  虎妞又应了一声,遂架扶着猪木的身子,尽量选择阴暗的路径,将他架向南面出口。
  她煞有介事的,一路扶架着猪木朝前走,一路埋怨他何苦自不量力,猛灌黄汤,以致醉到这种程度。
  别看虎妞傻里傻气,在紧要关头上,噱头还真不错哩!
  黑猫眼看着她的身影在浓荫深处消失,然后走出樱花树丛,将注意力集中花园北面的进口。
  被黑猫认为行迹可疑的男子,正踏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朝樱花树下走来。
  由于距离愈来愈近,可以看清那人的年龄在三十上下,体格相当魁梧,身上穿了一套深色的和服,他有一张死板板的面孔,上面配了一对冷漠的眸子,在刚进入芝公园时,便贼溜溜地轮动眼神四下搜索。
  黑猫就是从他的一双贼眼上看出破绽,一个真正进入公园散步的人,不可能会像他这样贼眼碌碌。
  他也老远就发现了黑猫,终于距离黑猫还有六七公尺远近时将脚步停住,并目不稍瞬地盯住黑猫。
  那是一双很不礼貌的眼神,也很明显地流露出有所企图。
  那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黑猫在夏威夷时,便看过冈村、黑泽、高桥三人的像片,并深深印入脑海;而眼前这张面孔跟他们三人毫无相同之处。
  黑猫并不因此而松懈了对他的注意,冈村等三人不敢露面乃意料中事,于是也将目光盯着他,朝前凑近了两步:“朋友,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你应该是代表冈村赴约而来。”
  “你是谁?”他的一双贼眼在黑猫脸上扫来扫去。
  “猪木有犬的朋友,受他之托,在此等候冈村一男先生。”
  “他本人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这跟冈村先生的想法完全相同,阁下是知道的,他们现在都是日本的‘风云人物’。”黑猫含着微笑,以幽默的谈吐,故意将气氛冲淡。
  果然,对方的神色已不似先前那样紧张:“我要怎样才能见到猪木本人?”
  “只要你先领我去见到冈村,猪木先生就会随时跟他直接碰面。”
  那人衔着冷笑而不吭声,并轮动着一双狐疑的眼神,又在黑猫脸上扫来扫去。
  “你用不着怀疑,更用不着害怕;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我讲这话的意思,想必阁下一定听得非常明白。”
  他的眸子在眼眶内轮动了一下:“既然知道利害关系就好,你跟我一同上车。”
  黑猫欣然同意,立刻跟在那人身后,向芝公园北面的出口走去。
  冈村究竟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安排着什么陷阱?黑猫眼前都不作计较,而唯恐虎妞配合不上,失去这一次大好的盯踪机会。
  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北面出口的路边,那人拉开车门先让黑猫上车,然后便坐上驾驶位,踏动油门向左边的马路开去。
  那人一面驾驶一面不断监视黑猫,接连穿过好几条马路,然后直驶东京西郊。
  “朋友,”黑猫故作疑心地问,“你究竟准备将我载到哪里?”
  “当然是去见冈村。”
  “他不在东京市内?”
  “用不着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黑猫苦笑着耸了耸肩:“但愿你不是跟我开玩笑,你要知道,猪木有犬不是好惹的。”
  那人用冷眼瞅了她一下,不再答腔了,只全神贯注地把正方向盘,朝前疾驰。
  黑猫瞟眼朝车窗外面望,现在车子正行驰在一条高速公路上,距离市区已经很远。其实黑猫对此根本不太重视,唯一值得欣慰的,乃是已从后照镜中看到,虎妞驾驶着“空中霸王号”,已在远远地衔尾追踪。
  十分钟后,车子弯进了一条叉路;那是未经人工修建的原始道路,因而车子颠簸得相当剧烈,速度也自然慢了。黑猫已经看出,冈村的派遣者意欲将车子驶向一条狭窄的山谷。
  这里已经看不见东京市区的灯火,远近一带人烟绝迹,荒凉、僻静。
  难怪日本警方在大批动员下,在三个月当中丝毫侦察不到冈村等的下落,他竟藏匿在这很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车子笔直地开进了山谷,朦胧月光下,竟现出一片范围不算很小的盆地,四周都是高山;盆地内长满了荒草,山上山下也不见一幢建筑,景象较山谷外面尤为荒凉。
  冈村竟会躲藏在这原始般的地方?
  黑猫疑心未退,车子已经停在盆地中央。
  那人朝黑猫笑了笑,然后一同下车。
  黑猫转动身子朝四下打量一阵,然后眼神突然发亮,像利刃般投在那人脸上:“冈村呢?但愿你没有戏耍我!”
  那人惊得一哆嗦,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犀利的眼神,竟使他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畏惧。
  “请你稍等一会,他们很快就会出来和你见面的。”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起了颤抖。
  “他们?”黑猫的眼神更亮:“‘他们’是代表什么意思?”
  “那表示还有冈村先生的最忠实伙伴,高桥勇和黑泽胜三两位。”
  他的话还未落音,黑猫发现对面山腰上有了异状:山腰部份树木非常集密,月色朦胧下,出现了一条身手矫健的黑影,正连纵带跃地朝山下飞奔。
  黑猫立刻全神贯注,可惜距离尚远,又因浓荫遮掩,而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人到达山下后,机警地将脚步停住,并端起一架红外线望远镜,朝盆地中央仔细查看。
  这一看,立刻起了变卦,远远望见那人慌忙将红外线望远镜收起,竟神经质地骨碌碌将身子滚到一座山石背后藏好。
  “龟田,”那人在山石背后大声吼叫着:“你将什么人带进山谷来了?”
  “是自己朋友,猪木不敢轻易露面,派她先来做初步交涉。”
  “混蛋,你简直瞎了眼睛!”
  龟田看了黑猫一眼,立刻又将目光投向山石:“怎么?我将事情办错了?”
  “不仅错,而且错得不能原谅,现在站在你身旁的,就是专门爱跟我们这类人作对的女飞侠黑猫!”
  龟田好像被抽了一鞭子,脸上杀机突现,伸手就要抽取腰边的配枪。
  他的动作确实不慢,但是黑猫更快,才只刚刚摸到枪柄,便被黑猫伸手扣住他的右腕。
  他不服气,想挣扎,突觉右臂一麻,腿肚子一软,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黑猫施展的是擒拿手,只见龟田痛得龇牙咧嘴,眼睛鼻子挤成一堆,就差没有叫出声来。
  “放老实点,”黑猫冷声喝叱,“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的是冈村、黑泽和高桥,如果你想硬插一脚的话,我也并不反对!”
  龟田不知怎样告饶才好,一个劲地连连点头。
  听到黑猫的名字他已吓得魂飞魄散,何况已经尝到了苦头,现在几乎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黑猫顺手将他腰边的枪拔到手中,然后一掌将他推开。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藏在山石后面的人开始朝黑猫连珠射击,火苗乱窜,但就在这眨眼工夫内,黑猫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现场。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藏在哪里?距离她最近的龟田也只不过感到眼睛一花;如果有人问他,他也只能解释黑猫可能已和空气化成一体。
  龟田现在更不敢动弹,既怕被流弹误伤,又怕黑猫在暗中对他作更大的惩罚。
  山石后面的射击仍然未停,可能那位仁兄还不晓得黑猫已经隐去。
  刚才他骂龟田混蛋,看起来他比龟田更混蛋。
  距离不到一百公尺的左边山腰上,正有两条黑影伏在地上,远远监视着山石背后那位仁兄的动静。
  是虎妞和露娃,虎妞驾驶“空中霸王号”盯踪到山谷入口,然后便带着露娃抄取山腰上的捷径,到达现在卧伏的地方。
  双目失明的露娃,不论在行动或视察上都吃很大的亏,但她凭敏锐的听觉,从枪声上已经判断出对方藏身的确切所在。
  不过眼前双方的距离似嫌稍远,虎妞陪着她继续蛇行前进,终于在相距六十公尺处停下身子。
  保持这样距离已经很合适了,那正是〇·四五手枪有效射程之内。
  露娃现已双枪在握,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露娃,”虎妞关切地问,“你真能断定藏在山石后的人是谁吗?”
  “不会错误的,二小姐,刚才他大声喊叫时我已听得清楚,他是黑泽胜三。”露娃捺不住心头的激动,话声都有点带着颤抖。
  “那么,你有没有把握制服他呢?”
  “请你放心,他是跑不掉的;虽然我看不见他,但只要他稍一移动,哪怕只发出最轻微的动作,都逃不出我的听觉。”
  “现在出现的只有他一个,我还没有发现高桥和冈村的影子。”
  “那等以后再说,反正,今夜我是不会让黑泽胜三逃掉的。”露娃的口气非常具有把握,虽然她和虎妞在讲话,但注意力始终贯注在黑泽胜三藏躲的地方。
  虎妞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吧,这只野兽就交给你,不出意外我绝不插手。”
  “谢谢你了,二小姐,我会感激你的。”
  现在黑泽胜三已停止对盆地中央射击,因为他发现黑猫已经离开原地。
  他也曾再端起红外线望远镜来四下查看,然而始终没有发现黑猫再次露面,并且也没有发现在他附近还藏着另两位危险人物。
  虎妞和露娃也选择了一块山石作掩蔽体,将身子遮掩得十分严密。
  黑泽胜三谨慎地半蹲着身子,他不准备单独在此恋战,趁着黑猫没有再次露面时,还是走为上策。
  就在黑泽胜三刚举步的当口,砰!砰!砰!枪弹在他脚前激起了一溜火花。
  黑泽胜三大惊失色,他想改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不料枪声又起,仍在他脚前三寸远近的地面上,激起一溜尘烟。
  如是者再三,只要黑泽胜三一举步,子弹就会在他脚前开花,逼得他很难离开原地一步。
  枪弹好像长了眼睛,黑泽胜三想朝哪里跑,枪弹就会跟着他射击。
  三番五次下来,黑泽胜三已经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不过他已从枪声来源上,发觉有人藏在六十公尺远近的一座山石后面。
  “黑猫,”黑泽胜三愤怒地大声嚎叫,“常听人说你是女中豪杰,只顾躲在石头后面暗放冷枪,你也不怕被人耻笑么?”
  “你用不着出言相激,我根本不是黑猫。”露娃的声音十分嘹亮,也非常平静。
  “你究竟是谁,声音倒是蛮熟。”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你不妨慢慢地回忆回忆吧!”
  复仇的怒焰在露娃胸腔内汹涌澎湃,但她极力保持冷静;她深深明白,冷静是克敌致胜的一个要点。
  黑泽胜三思潮汹涌,那声音实在熟悉极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无论如何也思索不出。
  他不再发问了,从山石旁探出半边脸来,凝神注视着对面山石附近的动静。
  渐渐地,那座山石后面闪出来一条纤丽的影子,迎着月色,可以看到她空着双手,不过腰间系着枪袋,两把〇·四五手枪已经插还枪袋里面。
  黑泽胜三对这女郎的轮廓也非常熟悉,那苗条的身段,乌溜溜的长发……可是因距离关系,仍看不清她的真正面貌。
  黑泽怀着好奇,立刻端起红外线望远镜,对准她仔细查看。
  黑泽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立即又将红外线望远镜从鼻梁上取下。
  透过红外线的过滤,他已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也想起了越狱逃亡的那天晚上,在山顶小屋中的所做所为。
  他开始笑了,笑得得意而又狂妄。
  同时他也从山石后面缓缓站出身来,枪在手中倒垂着,露出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
  他脸上一直带着轻蔑的微笑,朝前踱了数公尺后将脚步停住,带着嘲笑的口吻说:“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从夏威夷赶到日本来寻找我们。”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露娃声音冷得像冰一样。
  黑泽胜三朝她腰边瞟了一眼:“是的,我更没想到现在你成了双枪女将,看样子,你是想找我们报仇?”
  “你猜对了。”
  黑泽胜三发出了连串的冷笑,摇着头说:“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吧,看在以往有过肌肤之亲的份上,我不愿意让你死在我的枪下。”
  “闭上你那张肮脏的嘴,不许你在口头上再对我轻薄!”露娃的脸色在变。
  “唷!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你将那夜恩情,忘得干干净净了!”黑泽胜三嬉皮笑脸的,又朝前走近两步。
  他一点也没有将露娃放在心上,他不认为这个双目失明的女孩,能够对他发生什么威胁。
  他也忘了刚才在山石后面,被枪弹围击得不能离开原地一步,否则,他将会对眼前的露娃加以重新衡量。
  他还在嬉皮笑脸地一步一步朝前逼近……
  “站住!”露娃的脸色已经变青,“告诉我,冈村和高桥在什么地方?”
  “你还是不要见他们的好,他们可不像我这样怜香惜玉。”
  “你……”露娃气得身子微微颤抖,并摆出了拔枪姿态,“我不愿再跟你多说废话,你可以立刻拔枪。”
  “拔枪?”
  “怎么,你不敢?”
  “你说得太轻易了,可能你从没考虑过拔枪的后果。”
  “我已经考虑过了,你我两人必须躺下一个。”
  “你应该再补充一句:躺下的一定是你,你说对吗?”
  “也许,”露娃带着冷笑,“但最好是让事实证明,拔枪!”
  黑泽轮眼在她脸上扫了一下,露娃的脸上现在竟布满了杀气,而且非常沉着;从她沉着的神态上,迫使黑泽胜三不由收起来嬉笑之态。
  那不是儿戏,从露娃神态上,已表明今晚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黑泽的脸色也变了,眸子里也在射出骇人的冷光。但见他手一扬——
  其实他根本不用拔枪,那把枪始终握在掌中,只是枪口下垂,现在他扬起枪口就可射击。
  露娃的双枪是插在枪袋内的,在这种情形下,黑泽胜三要占很大的便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泽枪口还未扬正时,场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黑泽虽然占着便宜,却没得到便宜。
  也不知是他的动作太慢,还是露娃的动作太快?竟使他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便见火花在他胸前疾窜;子弹的冲力使他连身暴退,并随着暴退发出剧烈地痉挛。
  枪声停止了。
  露娃一共射了八枪,黑泽的胸膛也现了八个弹孔,鲜血正汩汩冒个不停。
  黑泽用双手捂着胸膛一阵踉跄,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极度痛苦又带着万分惊异,并以最恶毒的目光盯着露娃。
  那也是一张非常狰狞的面孔,狰狞得就像厉鬼。
  他脸上肌肉也在做剧烈的抽搐,最后伸出一只颤巍的手,怒指着露娃:“你……你……”
  生命力已经到达极限,黑泽胜三没有能够说出下面的话,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他死后的形状非常狰狞,两只死鱼般的眼球几乎凸出眶外,似因死在露娃枪下而不甘心。
  现在他相信了,露娃出枪之快超乎他的想象;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快的枪手!
  但是已经晚了,他再也没有重看一次露娃表演拔枪的机会,永远没有!
  露娃静静地站立原地不动,枪已还鞘,两行眼泪却像小蛇一样,蜿蜒地爬下粉腮。
  “露娃,你怎么啦?”背后传来虎妞关切的声音。·
  露娃抬起手臂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缓缓转过身来:“没有什么,我只是太兴奋了。”
  刚才她所流下的,是兴奋的眼泪;因仇人受歼而在她心中升起的愉快,是很难加以形容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她还要对付冈村和高桥,可能他们要比黑泽不容易对付。
  一场险恶局面总算暂时揭过,山谷内正呈现着暴风雨过后样的宁静。
  冈村和高桥是不是也在山谷里面?
  黑猫师姐呢?怎么到现在还见不到她的影子?
  ……
  露娃和虎妞脑海中掠过两个不同的疑问,目前这是她们最关怀的事情。
  虎妞遂将红外线望远镜取出,转动着镜头,朝盆地四周仔细查看。
  没有,任何异象也没有发现。
  山上树木丛密,极易容人躲藏,红外线望远镜并不能透视茂密的树叶,所以眼前纵然没有发生警兆,虎妞和露娃也要怀着万分小心,以免遭受狙击。
  据露娃推想:黑泽胜三既然在山谷内露面,就一定还有另外人存在;那不一定是冈村、高桥,也许是他们另外的伙伴。
  就在此时,一条蠕动的影子,正从山边朝谷口处缓缓爬行。
  从那个人身上宽大的和服,虎妞认出了是将她们引到此处的龟田,于是随着一声怒吼,连纵带跃地赶了上去。
  龟田虚有其表,其实窝囊透了,又因刚才在黑猫手下吃过苦头,现在见了凶煞神般的虎妞,更是吓得瘫在地上,腿肚子不停地抽筋。
  虎妞手到擒来,很容易将龟田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她也想到绑在“空中霸王号”里的猪木有犬,于是托起龟田来朝肩头上一拧,甩开步子奔向谷口。
  她要让龟田去和猪木作伴。
  黑泽胜三虽然已被露娃快枪射杀,但冈村和高桥迄未露面;也许猪木有犬将成为引诱他们出面的一张王牌,是以虎妞唯恐发生意外。
  现在谷中只留下露娃。
  她将身子伏在一座山石后面,怀着最高的警惕,防患有无可疑动静。
  她的两只眼睛不能发生作用,只有将自己的安全,寄托她的听觉上面。
  露娃现在听觉的敏锐,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哪怕是三十公尺内飘下了一片树叶,都能使她有所惊动。
  她暗暗警惕着:凶狠的冈村和高桥也许正在暗中向她窥伺,现在黑猫和虎妞都不在她身边,她要怀着万分戒心,应付这险恶的局面。
  山谷内的风不大,也没有任何噪音,沉寂得就像昏睡过去一样。
  这种情形是对露娃有利的,在极度的寂静中,更能使她发挥听觉的最高效能。
  突然,一阵集密枪声,划破了山谷内的寂静。
  枪声使露娃受到了惊动,她很快辨识出,枪声是在左前方二百公尺距离处发生;现在由远而近,似在一面追赶一面射击。
  露娃更加全神贯注,她还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枪声时断时续,有时夹着刺耳的锐啸从头顶上空划过;由远而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显示开枪者正朝这个方向,在追赶某一个目标。
  正当露娃全神凝聚时,突然被她发觉身后不远有了衣袂飘风的声音。
  露娃的反应绝不低于她的听觉,就在她发觉身后有异的五分之一秒时间内,快速地将双枪拔在手中,身子一拧,便欲扣动扳机。
  “露娃,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唤止,那是黑猫的声音。
  黑猫随着声音到了她的跟前,并将她拉在左侧一同伏倒:“黑泽胜三已经被你解决了?”
  “是的,小姐。”
  “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那时我正在搜查全山。”
  “搜山?”
  “嗯,我要替你找寻冈村和高桥,结果被我证实冈村并不在这座山谷里面。”
  “高桥呢?”
  “他在,刚才间断间续的射击,就是我引诱他前来,让你作一了断。”
  “谢谢,小姐。”露娃内心的感激,在表情上流露无遗。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激烈枪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从射击距离判断,高桥已经到达了七十公尺距离以内。
  黑猫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鼓励的口吻说:“好自为之,高桥的枪法十分高明,刚才有一次险些射中我的右腿。”
  露娃点了点头,遂即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完全朝枪声来源处集中。

  第七章 元凶狡诈 行踪诡秘

  枪声已经暂时静止,山风吹得露娃的头发有点散乱,但却使她的神智更为清醒。
  她晓得,高桥就在七十公尺远近处躲藏起来了;那里靠近山根,有巨大的山石,也有很粗的树木,以容高桥藏身。
  但是,露娃不能确定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只晓得是在那一片区域而已。
  这不能符合她的要求,她所要知道的,是确确实实的目标。
  露娃心念一动,忙从山石后面闪身而出,一口气朝前猛冲。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激烈的枪声又起,在她身前或左或右激起一溜尘烟,惊险万状。
  枪声起时露娃就仆倒地上,就地一阵翻滚,躲在了另一座山石的后面。
  露娃的反应迅速和动作矫健,绝不因双目失明而受到丝毫影响。相反,一般明眼人也很难具有像她这般敏捷的身手。
  在枪林弹雨下朝前欺近,是一项很大的冒险,然而却非常值得;露娃现在已从枪声起处辨识出,高桥躲藏的确切位置。
  他应该是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因为枪声起处的所在,同时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
  只要认准了目标,露娃就不怕他再移动;哪怕移动时发出最轻微的响声,露娃也不会遗漏。
  当然,对方也必定晓得她现在藏身的地方,这是不必要顾忌的,今晚露娃就是要在枪下和他作一次最后的了断。
  形势已成水火不容,除非高桥能够将她当场射杀,否则她决不会再让这个凶徒逃出山谷。
  高桥现又停止射击,可能他在等候适当的机会;也很可能他正在查看地形,如何抄到目标近前,举枪将露娃射杀。
  现在,他还不晓得躲在山石后面的是露娃,刚才月光下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反正不管是谁,一定是他的敌人当无疑问。
  由于双方都抱观望态度,山谷内现又陷于极度的沉寂。
  沉寂中却孕育着更浓烈的杀机。
  暂时所呈现的,是一个僵持局面,约摸两、三分钟,露娃主动地将这个僵局打开:“高桥,你能从声音上,辨识出我是谁吗?”露娃的喊声十分嘹亮,震荡起空谷回音,此歇彼起。
  “有点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高桥的嗓音变得沙哑,但还能让人辨识出确是高桥。
  “我可以提醒你:还记得三月前那狂风暴雨的夜晚,你和冈村、黑泽所表现的禽兽行为吗?”
  “你是?……”从高桥声音中不难发觉他在惊异。
  “不错,我相信你一定记起来了。警察搜山时,我曾好心好意地替你们挡塞,而你们对我的报答,却是任意地蹂躏。”
  “抱歉得很,那是冈村的主意。”
  “但是你也有份,你所做出的禽兽行为,容不得你轻易摆脱。”
  “事情既然已成过去,是又怎样?”高桥心里开始发怒。
  “今天我就是要向你讨还公道,要以你的性命来消除我心头上的怨愤!”
  “就凭你!就凭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高桥开始纵情大笑,狂妄,而又带着轻蔑。
  砰!砰!砰!
  露娃一连三枪将高桥的笑声止住。
  这三枪射得那棵树干屑木纷飞,也使高桥心里起了一阵颤栗。
  五六十公尺距离内,枪枪射中树干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何况射击者又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
  “你开始感到畏惧了?”露娃似已窥透高桥内心起了恐慌,“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山谷内除你之外还有黑泽,现在他的人呢?”
  “他在哪里?告诉我?”高桥已由恐慌而转变成愤怒。
  “已经被我杀了,身上连中八枪。”
  “胡说!”
  “信不信由你,他就躺在距离你右侧一百公尺远近的地方;今晚的月色相当不错,如果你的目力并不太坏的话,那就顺着我所说的方向,你将可以看到他的尸体。”
  山谷内沉寂了片刻,又传来了高桥的厉吼:“瞎鬼!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听口气,我所说的话已经被你证实了。”
  高桥愤怒地,砰!砰!砰!射过来三枪。
  “当然,他一向跟你狼狈为奸,应该是你最好的伙伴;不过报不报得了仇,令人非常怀疑。”
  “一定能,只要你敢离开掩蔽物,我会加倍——在你身上射十六个窟窿。”
  “这样说,你是正式向我挑战了?”
  “你走出来,我不愿意跟你多噜嗦!”
  “你放心,我一定会走出来的;但你也有我同样的勇气吗?”
  高桥没有再回答,树干后面却慢慢出现了他的影子,就像闪出来一个幽灵。
  露娃是看不见的,但她依仗敏锐的听觉,已经晓得了目标处的变动。
  她也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从山石背后移动着谨慎的脚步,移到不远处停住。
  沙!沙!沙!
  沙!沙!沙!
  远远传来高桥的脚步声,可能他嫌距离太远,踱近一点更有把握射中露娃。
  露娃的浑身血液又在开始沸腾,她已有过一次这种感觉——是在射杀黑泽胜三的当时。
  但她却很冷静,如果有人站在她的身边,一定听不到她呼吸时应有的轻微声音。
  她全神凝聚得几乎已将呼吸完全屏住,而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的射击目标。
  她的双枪仍旧插在鞘内,不过双手已经摆出了随时拔取的姿势。
  高桥不拔枪,她决不先拔枪。
  她要让高桥败得心服口服;同时在法律面前也可构成自卫。
  也许高桥现在已经拔枪在手,但露娃并不在乎,她有把握:她能在高桥未准备射击前,抢先一步动手,叫他躺下。
  高桥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瞎鬼!”高桥的声音刻薄而又恶毒:“你先拔枪吧,看在你双目失明的份上,让你占这一点便宜。”
  “还是你先动手,那样也许你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否则躺下的一定是你。”
  突听高桥嘿嘿连声狞笑……
  他那笑声刺耳极了,山谷内回音又重;好像山中涌出了无数爱笑的厉鬼。
  就在高桥笑声不绝时,现场发出了奇突的转变。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双方互相轰击是在所难免,但在预料中不应该这样快。
  奸诈的高桥笑声未停便闪电拔枪;他想借自己的笑声混乱露娃的听觉,然后轻易地将她射倒。
  结果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先中弹的仍旧是他自己。
  露娃站在原地稳如泰山,枪弹出膛后遗留的一缕残烟,现在从她枪口中袅袅冒出,随风飘散。
  高桥不仅先中弹,甚至和黑泽胜三完全一样——他连扣动扳机的时间也没有争取到手。
  鲜血从高桥胸前好几个地方向外冒出,他用双手抱着前胸,弯着腰,脚步踉跄,最后恶毒地投了露娃一瞥,终于嘭然一声摔倒地上。
  他中弹的数量也和黑泽相同——八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高桥倒地后痉挛了一阵,腿一伸,终于再也不会动弹。
  露娃静静地站立原处,眼眶中又涌现了激动的眼泪;一般的眼泪代表悲伤,现在她的眼泪代表兴奋。
  她在默念雷诺的名字:“安息吧,亲爱的哥哥,杀害你的两名凶手已经受到惩罚,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名主凶,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这笔血债,他终究是要偿还的!”
  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露娃的肩头,是黑猫的手:“露娃,你觉得疲倦吗?”
  “不!小姐,”露娃感动地回答,“我只是觉得兴奋。”
  “你的枪法不仅神妙无比,而且临场的镇静也令人非常激赏。”
  “谢谢,这都是小姐的赐予。”
  “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可是……”
  “冈村没有跟高桥和黑泽同来,但你可以放心,我现在更有把握:纵然你想放过冈村,他也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为什么?”露娃迷茫不解。
  “因为猪木有犬已经落在我们手中,纵然他不想替黑泽和高桥两人报仇,但他却舍不得放弃从猪木身上追索两亿日元的劫款。”
  “噢……”
  “事情的发展和我所做的假定相差不会太远,放心吧,虎妞还在谷口外面等候我们哩。”
  “是,小姐。”
  黑猫扶着露娃刚刚走到谷口,便听到左侧不远处传来杀猪般的叫声,以及虎妞的怒吼:“讲!如果不说出冈村藏在哪里,我就将你的浑身骨头拆散!”
  这傻丫头,正用她独门的“分筋错骨法”,在逼问龟田的口供。
  黑猫拉着露娃急忙赶到跟前。
  龟田一条腿跪着,一条腿蹲着,两条手臂都已被虎妞拧向背后,痛得脸上的肌肉扭成一堆,额角上冷汗直冒,不停地在哀声告饶。
  黑猫走上前来将虎妞拉开:“放了他,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冈村的下落。”
  “师姐,你……”虎妞很不甘心。
  “我说放了他,就放了他;露娃的仇人现只剩下一个冈村,不要多牵连无辜。”黑猫挥手示意,让龟田尽速离开。
  龟田偷瞟了一下怒容满面的虎妞,然后生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抱头鼠窜而去。
  逃命要紧,他已忘记了自己的车子还停在附近。
  虎妞憋了一肚子气,话也不说了,只翻眼看了黑猫一下,便拉开“空中霸王号”的车门,坐上驾驶位,等黑猫、露娃上车后,立刻踏动油门。
  车上还有一个猪木有犬,自从在公园被虎妞击昏后,便被倒捆着扔进行李座内,他在里面正发出猪猡般的闷哼。
  虎妞将车开得电掣风驰,脸色一直很不好看。
  “虎妞,”黑猫带着笑容问,“看样子你一直在生我的气,对不?”
  “那还用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样轻易放掉龟田?”
  “我是故意那样做的,让他去向冈村报告今晚的经过。”
  “那有什么用?我们的目的是如何寻找冈村,不是希望他去向冈村报信。”
  “我们何必一定要寻找冈村,让冈村自动找上门来不是一样。”
  虎妞怔了怔,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在山谷内我已经向露娃解释过了,他不会放弃对猪木追讨两亿劫款的,而猪木现已陷落我们手中,剩下来的让你想。”
  虎妞脸上不悦顿时褪尽,含嗔道:“死相,你为什么不早说嘛,害得人家白生闷气。”
  “空中霸王号”驶抵帝国大饭店门口,虎妞下车后立将行李座打开,像拖猪猡般地将猪木有犬拖到地上:“师姐,你准备怎样处理他?”
  “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暂时将他软禁在三〇五室;没有他引诱不了冈村上钩。”
  虎妞依言行事,将猪木押进三〇五室后,为了防备他俟机逃脱,于是又用绳索将他绑在一张沙发上面,并亲自留在室内看守。
  黑猫和露娃回到三〇七室,立刻用电话通知柳川谦一;猪木有犬既然是四年前大阪劝业银行劫犯嫌疑之一,理应由警方押回审讯,但因黑猫坚请,柳川谦一只好破例应允暂由黑猫看管。
  看管猪木有犬并不是一件简单事情,就像看守一枚重磅炸弹。
  那是因为情势造成如此,既然看准了冈村必因猪木有犬而找上门来——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当然也就必须要考虑到冈村找上门来时,可能使用的种种恶劣手段。
  任何未发生的事情,事先都很难预料准确。黑猫和虎妞、露娃只好特别提高警觉,随时随地都准备好如何应付突发的事件。
  外表上帝国大饭店一如往昔,其实已经笼罩上紧张气氛,尤其是三〇五、三〇七两个房间。
  ×                           ×                            ×
  一个弥漫紧张气氛的夜晚,在黎明来临时渐渐冲淡;这一夜,平静得令人感到出奇。
  这并不表示冈村不会在白昼找上门来,是以危机仍未完全消除。
  其实,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决定性的摊牌,根本无法消除,黑猫也从不考虑怎样避免。
  黑猫和露娃起身甚早,起床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到三〇五室来看看情形。
  虎妞为了防患意外发生,整夜看守着猪木有犬,直到现在还未闭过眼睛;猪木有犬也是彻夜未眠,贼眼碌碌的,可能一直在盘算如何脱困。
  “师姐,”虎妞见黑猫进房,立刻站起身来,“怎么整个夜晚,冈村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要性急,那只是时间问题。你到三〇七室休息去吧,这里由我跟露娃照顾。”
  虎妞伸了一个懒腰,临出三〇五室还转过脸来,狠狠瞪了猪木有犬一眼。
  黑猫走到猪木有犬身边,将捆住他的绳索解开,并严肃地向他关照道:“你可以在这间屋子里自由活动,最好不要打歪主意,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猪木有犬颓丧地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黑猫又命侍者替他送来一份食物;猪木狼吞虎咽地一口气用光,然后又向黑猫讨了一支香烟,躺在沙发上慢慢享受。
  以眼前猪木的处境来讲,确已算是很好的待遇了;并也感到黑猫比虎妞好说话得多。
  不过他很明白;黑猫是比虎妞更具威力的人物,如果想在她面前逃走,将比登天还难。
  黑猫也点了支香烟,在他对面沙发上一坐:“四年前大阪劝业银行的劫案,是你和冈村、黑泽、高桥一同动手的吗?”
  猪木将一双冷眼投在黑猫脸上:“你有证据?”
  “劫案发生的当时,有人听到你的伙伴呼唤你的名字,这你应该怎样解释。”
  猪木诡谲地笑了笑:“那不足以认定我就是劫犯之一,你说是吗?”
  猪木游词闪避,十分狡猾。
  “好,劫案罪嫌能不能够成立,是日本警方的管辖范围,用不着我来追究;但你晓得,我暂时将你扣留在这里,是什么用意吗?”
  “我懂,”猪木有犬露着诡笑,“你们想利用我引诱冈村上钩,然后再让这位小姐报仇。”
  “明白就好,不过现在我还不知道冈村将以什么方式露面?但不论他用什么方法跟我接触,有用得着你时,你都必须要听我的指示来应付。”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违背你的意思。”猪木有犬眼中露着诡光,口吻也非常含蓄。
  黑猫两道晶亮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就在这一扫之间,立刻得到一个启示:猪木并不是虚言搪塞,而是诚心诚意地想跟黑猫合作,因为他心中也许早就计划好了,必须除去冈村。
  冈村一天不死,他一天寝食难安;也许他这种动机,是因昨夜演变后而突发的;黑泽和高桥已经死去,但还剩下最后一个冈村,如果现在能够假别人之手除去冈村,岂不是更称他的心意。
  冈村也死去,则今后将永远没有人能供出他是那樁劫案的匪徒之一了,他不仅因此可以逃过法网,并且也永远不要担忧,会有人再来向他追讨那笔两亿日元的劫款。
  在猪木有犬来讲,目前情势演变得实在太微妙了,只要他好好应付,等到冈村一死,他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畏惧了。不错,关于大阪劝业银行那樁劫案,日本警方虽然已将侦察的目标指向他,但既缺乏实际证据,又没有人出面做确切的指认,法律虽严,又怎能轻易将他治罪判刑呢?
  经过仔细推敲后,黑猫完全确定了猪木有犬现在的心理,但她并不讲穿。
  黑猫助露娃亲手报仇的原则是不会变更的,但她同时也要顾虑到大阪劝业银行的劫案。
  劫案破与不破并不是黑猫职责范围,但是,无论站在正义,或与柳川谦一的私交方面,她都不能不兼而顾之。十点十五分,三〇五室的电话铃突然响了,黑猫伸手取了话筒:“谁?”
  “正是芳驾千方百计需要找的人——冈村一男。”
  “你打电话来,我并不感到意外。”
  “昨晚山谷内的经过我已全部清楚,当然我很感意外:我没想到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会在公平的枪战下,将黑泽和高桥一一射杀。”
  “还有一件事情你更没有想到:她会再用射杀黑泽和高桥的同一手法,再结束阁下的生命。”
  受话器中传来冈村一阵冷笑:“你最好不要将话说得太满了,也许你并不清楚,黑泽和高桥两人的枪法,是没有办法和我相提并论的。”
  “可能你并没有夸张,但是在我看来,结果不会相差太多,只要你敢接受露娃的挑战。”
  “你想我会拒绝吗?如果说为替黑泽、高桥报仇,那可能是一个借口,应该说我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仇人的在世界上存在。”
  “这样说,你是完全答应了?”
  “当然,地点仍旧是那座山谷,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那时太阳还没有落山,山谷内的黄昏景色是相当动人的。”
  “我不相信阁下有此雅兴,为什么不说你想占些便宜呢?”
  “占些便宜?我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假装糊涂,五点钟太阳还未落山,视界清晰,但这对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并无任何意义,而你却不同。”
  受话器中又传过来冈村的笑声,那是一种阴笑。
  “虽然我将你的心意点穿了,但我还是代表露娃答应你她会准时在山谷内和你碰头。”
  “你跟虎妞小姐会插上一手吗?”
  “放心,我们是要陪同露娃前去的,但只限于旁观。”
  “我还有两点附带要求,也请芳驾不要推却。”
  “说吧?”
  “不准通知警方人员,我跟露娃之间私事私了。”
  “我答应你。另外一点呢?”
  “带着猪木有犬一同前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果露娃胜了一切不谈,倘若露娃死在我的枪下,我还要向猪木追讨那笔两亿日元的劫款。”
  “那更没有问题,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当然是由你们自己解决,我是没有闲工夫过问的。”
  “素闻芳驾一诺千金,既然这样满口答应,我就不再考虑其他了,我会准时在山谷候驾的,再见。”
  黑猫放下话筒后,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在露娃脸上:“刚才我跟冈村的对话,你能听得见吗?”
  “是的,小姐,这只电话机的性能非常良好,冈村所说的,我听得一字不漏。”
  “到时你要特别小心,冈村是一个非常狡猾的角色。”
  “我知道,小姐。”露娃很激动,复仇的心愿又在开始沸腾。
  “黑猫小姐,”猪木有犬满面恐慌地插口道:“请不要逼我同去,冈村和这位小姐决斗,我没有插身其间的必要。”
  “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你去定了!”黑猫的表情冷若冰霜,目光像电炬般盯在他的脸上。
  猪木有犬顿时凉了半截,山谷决斗不论谁胜谁负,对他都非常的不利。
  本来他还想继续恳求黑猫,却被黑猫的威仪镇慑住了,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他如丧考妣地瘫在沙发上,只有等待命运之神来做安排。
  黑猫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
  纵然冈村不提出要求,黑猫也决定不通知柳川谦一;决斗是十八世纪以来的风气,并非当今法律所认可,如果事先惊动柳川谦一,反而使他左右为难。
  虎妞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整,听黑猫说出冈村打来电话经过后,显得十分兴奋。
  这傻丫头向来如此,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午餐后,黑猫便开始作必要的准备,三点半同乘“空中霸王号”由帝国大饭店门口出发。
  黑猫的神情相当凝重,还有一个半钟点,就是露娃的生死关头来临;纵然露娃的枪法已经非常高明,但总是有点为她的一双眼睛担心。
  露娃反而非常镇静;在生死关头来临时仍能保持这份镇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第八章 恩仇了了 恨海难填

  山谷内起了狂风,尘土飞扬,在夕阳斜照下,就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黄雾。
  谷内景象非常单纯,透过那淡黄的雾幕,可以看到山谷中央地带的一座大山石上,站着一条魁梧的人影。
  是冈村,他已提前到达谷内,等候露娃。
  他穿了一件深色和服,两条手臂整个缩进宽大的袖筒里面,背对着谷口,面向渐渐沉落山后的夕阳,动也不动,乍看就像钉在那里的一尊石像。
  狂风一阵阵地呼啸而过,吹乱了冈村的头发,也将他身上和服吹得腊腊作响。
  这座山谷僻静而又荒凉,置身此地的人,会产生已与世界隔绝的感觉。
  冈村的表情非常严肃,严肃得近乎死板;站了那样久时间,不仅身子从来没有稍作移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过任何变化。
  五点整,谷口出现了四条人影:露娃居中,黑猫和虎妞分站左右和她并排而立;猪木有犬则被一条绳子捆住双手,绳子的另一端扣在虎妞掌中,远远望去,就像牵着一只猴子。
  冈村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从刚才的脚步声,已经发觉黑猫等到达山谷。
  但是,他并没有转过身来查看,仍旧站在山石上面,任由狂风向他吹刮。
  众人已在谷口停住脚步。
  “师姐,”虎妞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冈村中了邪?”
  “中邪倒不至于,只是心情紧张,他在尽量地克制自己。”
  就在此时,冈村开始转动身子,速度相当缓慢,慢得就像是由机器操纵的木头人。
  冈村转向面对谷口后,双脚仍旧站在那块山石上面,似乎他看中了那儿的风水,舍不得离开。
  首先,冈村将一双怨恨的眼神投在猪木有犬的脸上,狠狠地盯了一阵之后,才慢慢移到露娃脸上。
  “我还认得你,你跟三个月前并没有什么改变。”冈村的声音比他的表情还冷。
  “但是我看不见你,只能从声音上辨识出,你确是冈村。”露娃在尽力平抑内心的激动。
  “我们之间,还有商谈的余地没有?”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不要因为昨晚射杀黑泽和高桥就目空一切,他们的枪法是没有办法和我相提并论的。我不愿意你死在我的枪下,假如你愿意退一步想的话,我可能用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你的损失,譬如说:金钱。”
  “全世界的财富,也弥补不了我的心灵上的创痕;更补偿不了雷诺的生命!”
  “最好你再考虑一下,刚才我已经提醒你了:我并不希望亲手将你射杀!”
  “谢谢你的仁慈,我没有什么再值得考虑的。今天我们既然见面了,就是一场死约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冈村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好,再劝解就变成啰嗦了,你现在走进山谷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露娃已经铁了心肠,除非今天她死在冈村手下,否则绝不放过这个淫徒!
  露娃开始挪动脚步,在朝谷中慢慢地移动。
  她现在已将全部精神贯注到冈村所站立的位置,并提防他随时准备将位置变换。
  谷内狂风怒号,露娃遇到了这样的情形更须特别小心;因为她寻找目标完全依靠听觉,而狂风锐啸对她却有非常不利的影响。
  但是露娃复仇心切,并不因风声的影响,而产生丝毫的畏缩。
  沙!沙!沙!
  沙!沙!沙!
  她挪动谨慎的步子,一点一点地朝前探近;脸上的表情严肃极了,严肃得就像一位女神。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将冈村当场射杀。
  她也晓得,射杀冈村并不像射杀黑泽和高桥那样容易,但她必须勉力以赴。
  也许露娃本人并不觉得,站在谷口观阵的黑猫和虎妞都情不自禁地替她紧张;黑猫的一双眼神像冷电般投在冈村脸上,以防这个狡徒施诈;虎妞则拉开了架子跃跃欲试,恨不能代替露娃和冈村来一次硬拼。
  露娃和冈村的距离愈来愈近,终于在五十公尺左右处,露娃将脚步停住。
  这是最理想的有效射程,露娃站立的姿势很稳,双手也做出了拔枪的准备。
  谷内狂风将她头发吹得像波浪,尽情地向脑后飘舞;她面对冈村站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拔枪。
  “你改变主意了?”冈村冷冷地问,双手仍旧缩在和服的袖筒内。
  也许露娃并不晓得,但却逃不过黑猫锐利的眼睛:那藏在和服袖筒内的两只手,早已握着了枪柄。
  “假如改变了主意的话,”冈村接着说,“我仍旧愿意跟你谈谈。”
  “你误会了,也许宇宙会改变,而除去你的念头绝对不会动摇。”
  “那你为什么不拔枪?”
  “让你先动手。”
  冈村冷笑了笑:“想不到你竟有这样英雄气概!真令人佩服!”
  “少废话,拔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见冈村的双手从和服袖筒内闪电抽出——
  刚才他站在山石上像尊铜像,现在的动作却矫若游龙。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两个人,四把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射出了膛内的子弹。
  露娃和冈村两人都在出手时配合了身腰的动作;射击敌人,而不疏于顾虑自己,骨碌碌就地一阵翻滚,俱都将身子躲在一座山石后面。
  冈村在原站立处,留下一双日本式的高底木拖。
  “虎妞,”黑猫的面色十分凝重,“不知你有没有看出,情势愈来愈对露娃不利。”
  “为什么?”
  “冈村是穿着木拖进入山谷的,现在他故意脱下,走动时可以不发出一点响声。”
  “那真令人担心,”虎妞将眉头紧紧皱起,“再加上谷内的风声扰乱,岂不是让露娃摸不清目标了嘛!”
  “我所指的正是如此。”
  露娃和冈村两人,正各以一块山石作为掩护,在进行猛烈的射击,枪声震撼了整座山谷。
  两人枪法似在伯仲之间,子弹过后,碎石纷飞,谁也不敢从山石旁边探出头来。
  在这生死关头上,除了枪法快速、准确,还要配合冷静和机警;毫厘之差便足以造成死亡的来临。
  枪战进行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在一阵猛烈狂风过后,突然停止。
  狂风卷起的沙尘,使谷内的雾幕更重;夕阳也沉落西方尽头,暮色正向大地渐渐笼罩。
  决斗延续了这样长时间,冈村和露娃都觉得出乎意料;尤其冈村,黑暗来临已使他选择在日落前的用意完全丧失。
  他原以为可以速战速决,对付一个双目失明的敌人,白昼应该较夜晚更为有利。
  冈村这种心意早被黑猫看穿,可惜他竟没有占到理想中的便宜。
  黑暗降临也替山谷带来了更浓烈的肃杀气氛,月儿被浓云遮去,整个山谷很快变成灰黑蒙蒙。
  露娃和冈村各据一块山石,相持不下已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以最大的耐心在等待,等待对方稍一暴露目标,便施以闪电射击。
  现在双方都不愿轻易开枪,将宝贵的子弹作无谓的消耗。
  山谷内现在静极了,除了狂风的呼号,听不见任何另外声音。
  双方又僵持了约摸十数分钟,冈村极其谨慎地从山石后面作试探性地慢慢站起身来,并像幽灵般的一步一步轻轻后退。
  果然被黑猫料中,由于他光着双脚,而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音。
  山石将露娃掩蔽得很严密,虽然冈村已经站起身子,还是没有办法发现露娃,否则他将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也许冈村稍微绕个圈子,再欺近一点距离,便可看到露娃的身子。但是也有相反的一面:那样就必须要冒着被露娃发现的危险。
  刚才短短的接触中,他已对露娃有了相当的认识:昨夜射杀黑泽、高桥绝非侥幸。因而绝不敢轻视她是一个失去双目的女孩。
  冈村现在的想法变了:不打算非杀露娃不可,只想不被露娃所杀。
  他继续慢慢地朝后退,双枪平举,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前方,准备万一惊动露娃时,做最紧急的应变。
  山谷内的狂风帮了冈村很大忙,风的呼啸掩盖了他的衣袂声,否则,露娃的子弹早已贯穿了他的胸膛。
  冈村一直退得很顺利;距离愈拉愈远;愈远也就愈为安全,终于转过身去拔脚飞奔。
  露娃惊觉了,可惜冈村已经逃出手枪有效射程,她只好摸索着朝前追赶。
  露娃遭遇到这种局面,心中的急躁和朝前摸索时所碰到的困难,乃明眼人难以体会的;但报仇的意念在她胸中澎湃,她决定冒着危险,不畏艰难地追赶下去。
  冈村连纵带跃,正从南面山麓朝上攀登,只要翻过这座山,他就有了更大的希望。
  他是不会放弃从猪木有犬身上追讨两亿劫款的,但由于情势所逼,今晚只好暂时丢开一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似乎冈村很能体会出这句话的含意。
  冈村之所以如此气馁,并不完全是被露娃的枪法所慑,而是谷口还站着两个更可畏的人物——黑猫、虎妞——虎视眈眈的,看情形随时都会插上一手。
  山上的碎石和荆棘划破了冈村的脚,他没有时间理会,拼命地朝上攀登。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突然而来的弹花,在他面前激起一溜尘烟。
  并没有击中冈村,却将他惊得胆裂魂飞,骨碌碌碌,连滚带爬跌下山来。
  好不容易攀上山腰,那股劲算是白费了。
  冈村回头一看,露娃还在身后老远老远,刚才的冷枪不可能是她放的,轮眼四下一看,山上又不见人影。
  “是什么人放的冷枪?”冈村面对山上大声吼叫。
  “是我。”
  冈村像被抽了一鞭子,那正是黑猫的声音;而且好像就在面前不远,但却见不到她的影子。
  冈村又急又怒,厉声咆哮着:“躲在暗中冷枪伤人,难道这就是女飞侠黑猫的作风?”
  “如果我想伤你,现在阁下早已没有命了。”
  “那你为什么向我开枪?”
  “不准你逃走,你跟露娃的戏还没有唱完呢!”
  现在不是冈村逞强的时候,他转了一个身,又朝西边山麓奔逃。
  没到山麓跟前,突然他又煞住脚步。
  冈村好像一交跌进冷水里,夜色朦胧中,但见虎妞双手叉腰,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正满面怒容,两只眼睛瞪得像对铜铃。
  砰!砰!砰!
  冈村一连射了三枪,可惜距离太远了,又因心慌意乱,失了准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子弹飞去什么地方?
  他没有勇气朝上硬闯,虎妞凶煞神的样子,看起来似较黑猫尤为难斗。
  冈村回头一看,露娃因双目失明,追赶时的速度不快,但距离也在愈拉愈近。
  “黑猫,”冈村情急地大声吼叫着,“将话说明白,莫不是你们准备联手对付我?”
  “阁下还没有这个资格,我跟虎妞只是阻止你不准逃出山谷。”
  “好,那就让你们看我跟露娃拼个死活!”冈村嘴凶,人却朝露娃右侧闪去。
  他所表现的,不像跟露娃拼命,而像尽量躲避。
  他因赤着双足,行动时又特别小心,所以已经闪离原地很远,却未发出半点声息。
  露娃追到六七十公尺处,突然停住脚步,并将身子卧倒。
  她看不见,也没听到冈村闪避时发出的声音,可能是第六感告诉她,冈村已经不在原地。
  但是她不能断定冈村现在躲到哪里?
  她开始屏息凝神,尽量运用她敏锐的听觉,想重新发现冈村的下落。
  眼前露娃已经陷入严重危机,她在失去目标后,随时都会遭遇偷袭的危险。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尽量运用她的听觉;纵然无法抢得先机,克敌致胜,最低限度也要先求自保。
  狂风夹着呼啸,仍旧一阵阵地从头顶上空掠过,那凄厉刺耳的声音,就像山谷内涌出许多野兽,在同时发出野性的吼叫。
  露娃的听觉受到风声严重的混扰,她觉得愈来愈迟钝了,心中不由起了惶恐。
  就在此时,在她左前方四五十公尺处的一座山石后面,冈村像幽灵般的闪了出来。
  他身上穿的和服,仍然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可是完全被尖锐的风声掩盖,以致没有被露娃发觉。
  现在冈村正对露娃的侧面,他已看到露娃的半张面孔。
  那已足够了,冈村有把握,哪怕目标再缩减去五分之四,他也能够有把握射中。
  他的脸上已经绽出狞笑,但非常镇静,他绝不再放弃这一次致露娃于死的大好机会。
  双枪一直握在他的掌中,开始缓缓扬起,向着露娃瞄准。
  当冈村准备射杀一个人时,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的谨慎;他将露娃当作一只凶猛的老虎,必须顾虑到一击不中后,猛虎必然施出的反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发现一个物体,夹着嘹亮而又清脆的响声,朝他头顶上空飞来。
  那竟是一只核桃大小的铜铃。
  铃铃铃铃……
  铜铃迎风而飞,所发出的声音较应有的更为响亮,更妙的是,不知掷铃人用的什么手法,那只铜铃竟在冈村头顶上空开始盘旋。
  这突然其来的转变,使冈村慌张得不知所措,他还不明白被人掷来的铜铃究竟有什么用意?
  他很快就明白了。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顷刻间,弹花在他头顶上空飞舞,惊得冈村忙将身子仆倒,一骨碌重又躲进原来山石后面。
  冈村的运气并不太坏,刚才露娃射击时目标偏高,并未命中。
  并非露娃枪法不准,因为她是循着铃声射击,她已将那只铜铃击得粉碎。
  露娃由消沉中转趋兴奋,也勾起了往日的回忆;黑猫就是花费了三个月的苦心,以大小三种不同的铜铃教她练习枪法,才有今日的成就。
  想到这里不由感慨万千,铜铃使她枪法进入化境,今晚当她失去目标,且又险遭冈村暗算时,铜铃竟和她发生了这样重要的关系。
  不过她心中明白,铜铃是操纵在黑猫手里,刚才险象环生时,黑猫以铜铃将她从迷境中引向光明。
  现在她不再惶恐,虽然刚才并未射中冈村,但已重又晓得了他藏身的地方。
  露娃下定决心,绝不再让冈村逃脱,她已深深尝到了失去目标的苦头。
  但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山谷内的狂风更冽,尖锐的呼啸声,仍然严重影响了她听觉敏锐。
  狡猾的冈村现在已窥透了她的弱点,他又像幽灵般的现出身来,但不是朝前欺近,而是朝后疾退。
  他也晓得以铜铃指示目标,定是黑猫在暗中捣鬼,情势的演变对他十分不利。
  现在他又放弃射杀露娃的念头,只求自保,最好是尽速离开这对他不利的地方。
  正当冈村后退并不太远,响亮的铃声又在他头顶上空响起。
  冈村心慌意乱下,忙又转变逃走方向。
  可是没有用,一只一只的铜铃不断地朝他飞来,冈村逃到哪里,铜铃追到哪里。
  铃声的响亮已经超过了狂风的呼啸,震得冈村头皮发炸,心胆欲裂。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情急中的冈村掏出枪来胡乱射击,他的枪法果然不凡,随便射击竟也打落了四只铜铃。
  没有用,他逃到哪里,铜铃还是追到哪里。
  他很奇怪,黑猫怎会准备那么多铜铃。
  在冈村耳中,那刺耳的铜铃声就像死神正在敲响的丧钟,使他心中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冈村现在像丧家之犬,正在山谷内左冲右突,但总是冲越不出铃声范围。
  一阵激烈的枪声突然划空而过。
  冈村惊楞了,一个个的铜铃应声而落;他有生以来,不曾见过这样准确的枪法。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可惜刚一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盲女露娃。
  露娃和他相隔五十公尺左右,镇静地站在那里,严肃得就像一位女神。
  冈村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这一次目标被露娃扣准了,再也不敢欺她目盲。
  也许冈村可以冒着危险转身再逃,但他不敢轻易尝试,那样很可能被露娃乱枪射杀!
  冈村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额角上也在冒出一颗颗巨大的冷汗。
  突然他将心肠一横,与其走投无路,反不如和露娃来一次真正的相拼。
  想到这里,眼睛立刻冒出凶光,遂以闪电动作将枪口扬起。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这是具有决定性的一次硬拼,快速而又短暂,一阵枪声过后,山谷内顿又呈现出奇的平静。
  可是现场的景象变了,冈村掌中的双枪不知飞向何处,双手捂住胸前,身子像触电似的连连暴退。
  他胸前有六处伤口在冒出鲜血,脸上肌肉在作急剧地抽动,而将一对怨恨的眼神狠狠地投在露娃脸上。
  露娃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处,双手分握的两把枪,还在冒着余烟。
  冈村痛苦地摇晃了一阵,神志在开始昏眩,但是还可以看清黑猫和虎妞正表情严肃地朝场中走来。
  冈村突然将怨毒的眼神移向虎妞身后,虎妞还用绳索牵着被捆的猪木有犬;冈村就是将那怨毒的眼神投在猪木有犬的脸上。
  从他表情上的流露,似乎他痛恨猪木有犬的程度较露娃尤甚,他颤动着发青的嘴唇,想说话,可惜已经无法出声,就这样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冈村死后的面目非常狰狞,他的一双眼睛几乎凸出眶外,现在仍对猪木有犬作恶毒的瞪视。
  露娃杀他是系于因果报应,但追本溯源,如果不是猪木有犬有吞灭那笔劫款的意图,也许他就不会在夏威夷发生那么一段际遇。
  露娃又流下兴奋的眼泪,她泪眼模糊中看到黑猫朝她走近,黑猫只露出欣慰的笑容在她肩头上拍了拍,然后便揽着她向谷外走了。
  谷内风势仍旧强劲,露娃迎着山风百感交集;亲手杀死仇人的心愿总算达成了,可是烙在她心灵深处的伤痕,却永远没有平复的一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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