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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冯嘉《幽灵船》奇侠司马洛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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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10-10 21:29 编辑

  冯嘉《幽灵船》(奇侠司马洛故事)
  目录
  第一章 雾中魅影 海底铁箭
  第二章 迭生凶案 亡命侦查
  第三章 纵虎归山 放狼引路
  第四章 一网成擒 杀人者死

  第一章 雾中魅影 海底铁箭
  雾很大。
  在海上,雾大的时候,就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哪里是岸边了。尤其是在接近黄昏时份。
  雾把一切都笼罩了。在远种情形之下,行船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准备开行的船,都要暂延开行了,而行驶在海面上的船,也要尽速找寻一个下碇之处。
  不过,也有些船,却仍然是毫无忌惮在航行着的。这就是那些小渔船了。如果惯常在一处海面打鱼,对那个地方了如指掌,闭上了眼睛也不会走错路的,那就不怕。
  雾大,那就当作是闭上了眼睛行船好了。
  这一艘小渔船就是如此的。雾大,还是照样打鱼。由于这里是船上人所熟悉的地区。
  有时也有一阵微风吹来,雾就好像一团一团的雾般移开。但是视线才清晰一下,马上又有别处的雾一团一团地移过来,把空位填满了。风不够劲,不能把雾吹散。
  “真麻烦!”船头上那个高大的渔夫喃喃地骂着,“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他并不怕大雾,但他也同样地并不高兴有大雾阻隔着他的视线的。
  “看—看!那边有一艘船!”船尾另一个人在叫。
  这却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平时这里是不会有别的船驶来的,现在却出现了另一艘船。这可能会导致两船相撞的惨剧的。
  “在哪里?”这个高大的汉子问。
  “那边!东南方!”船尾的人指出。
  船头这个高大的汉子便旋头望向东南方。那边只有一团一团的白雾,什么都看不见。他瞇起了眼睛,又问:“在哪里?”
  “我刚刚还看见的。”
  接着,微风把雾吹开一点,他就看见了。一艘巨大的帆船。三层帆的。那种古式的西洋帆船帆有三层,自然是很大的帆船了。
  这人的嘴巴张开了:“见鬼?这么大的帆船,怎可能驶在这样浅的水中?”
  帆船的船底食水是很深的。为了能够平衡帆上所受的风力以及桅杆的重量。
  “会不会……就是那艘幽灵船?”
  忽然,船边的水中有了一阵异声。这高大的汉子低头看看,似乎看到黑影闪动,接着,一支箭就从水底窜了上来,刺进了他的左肩!
  一时,他只是诧异地看着那支箭,难以相信会是一件事实。而暂时,中箭的地方也只是一阵麻木。接着痛苦就来了!他发出一声尖长的惨叫,再也无法站在船上,就这样一仆仆进了水中。
  “强哥!强哥!”他那个年轻的帮手慌忙地跑了过来,对那黑黝黝的水面叫着,一时慌了手脚。
  “强哥!强哥!”
  那中箭的人挣扎着在水面上冒了一冒,又沉了下去了。
  这个年轻的帮手再呆了两秒钟,忽然灵机一触。他们是在水中撤下了网的,现在,他就连忙把网拉起来。也许,那个强哥,会刚刚跌进了鱼网中吧?
  本来应该两个人合力拉的鱼网,要一个人把它拉起来,这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但是,也许心情惶急,使他的力气増加了吧。他居然相当迅速地把鱼网拉了起来。
  网中有些鱼儿在跳跃,也有一个人在那里面软弱地挣扎着。
  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强哥连人带网拉了上来。这个时候,强哥已经是气如游丝,连挣扎也挣扎不动了。
  “我——得快带他去见医生!”那年轻人忙乱地自言自语着。
  他检验过强哥中箭之处。那支箭直透骨头之内,不过却不是伤及要害,应该不会致死的,可是,麻烦在他中了箭之后掉下了水中。就是一个好好的人,也不能泡在水中太久而不呼吸的。窒息显然比那支箭给强哥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又由于那支箭在碍着,施行人工呼吸是十分困难的。他尽了他的能力救治着强哥,一面摇着那艘渔船,尽快向岸边摇去。
  鬼船的事,他已经忘记了。也顾不得在浓雾中会有与别的船相撞的危险。
  结果,他那艘小小的渔船,是安全地摇回了岸边了,但是强哥却不安全。
  在赶送医院的途中,这个年轻的帮手已经知道。强哥活命的机会是很微的。果然,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死掉了。
  尸体给移到了石桌上,盖上了白布。这个年轻人的烦恼却还不曾完结,因为,警探并不相信他们的事。
  “你们是在打架吗?”一个警探问。
  他们就在尸体的旁边包围着他,盘问了起来。
  这个年轻人愤怒而慌张地叫起来:“我们不是打架!我和强哥怎么会打架?我们是好朋友!”
  他也许是说实话,但暂时还没有人相信他。警探是世上疑心最大的人,也许这是受他们的工作的影响吧,他们的工作就是专捉犯罪的人,而犯罪的人总是诈作自己并没有犯罪的,因此他们就怀疑每一个人了。每一件事。他们总是向坏的地方怀疑的。
  “我们调查过了,”有一个警探说,“你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你们是合股拥有这艘渔船的!”
  “不错!”
  “那么,强哥死了,你不是一个人拥有这艘船了吗?”另一个警探又说。
  “不错……”那年轻人承认着,跟着忽然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你们是在为了私益争执,你们打了起来。跟着你就用箭射死了他!”
  “别乱说,我们船上怎会有这种东西……”他看看那一圈充满了怀疑的面孔,又说:“而且,你们也找不到弓!没有弓怎能射箭?”
  “你可以把弓丢下海的!”一个警探说。
  “你也可以不用弓,”另一个说,“抓起箭来向他的身上一刺,也是一样的!”
  “你们疯了!”那年轻人气急败坏地叫着,“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那箭是从海底射上来的!我已经告诉了你们,为什么你们不相信?”
  “海底会有箭射上来,那是神话了!谁会从海底把箭射上来?又为什么要向你的朋友射箭?”
  “我不知道!这整件事情都是那么古怪……不错,也许这正是神话!我告诉你,这海上有鬼,首先是出现了那艘幽灵船——”
  “什么幽灵船?”
  “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们吗?首先那船在雾中出现——”
  似乎,这个年轻人不论说什么,多数都是没有机会说完的,刚说了一半,一个警探又打断他问道:“这船是什么样子的?”
  “我已经说过——”他抗议着,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只好把那艘幽灵船的样子再述说了一遍。
  “你又在说谎了。”一个警探又说,“即使我们这些不常在海上行走的人也知道,这样大的船,是不可能行走在那种浅水地方的!”
  “所以,我说这是幽灵船呀!”那年轻人说。“如果那艘不是鬼船,怎么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们不相信有鬼,”一个警探说,“我们的工作也不是捉鬼,而是捉人,别对我们请鬼故事!”
  “但这并不是我作出来的呀,”那年轻人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人人都知道这里出现了一艘幽灵船的!”
  这倒是真的。幽灵船这个鬼故事,最近在这附近传得很盛。也不止一次,就是因为幽灵船出现而使船只失事的——至少,人们是这样说。
  譬如一个月之前那一次,一艘游艇载着一船富家子弟驶在另一处海面上,中途遇到了浓雾。这艘游艇的舵手,却不是有经验的舵手,遇到了浓雾,他却没有停驶或者慢下来,而是狂响着雾号,更加加速行驶,希望回到陆地上去。
  这当然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这样乱闯,是很容易会和另一艘被困在浓雾中的船相撞。
  就在这艘游艇在浓雾中乱闯的时候,就出现了怪事。远远,在浓雾飘忽之中,忽然就出现了这样一艘巨大的帆船,有三层帆的,也正在向他们直驶过来。
  只是出现了一下,又给浓雾所呑没了。
  不过这已经够使游艇上的人吃惊了,于是舵手连忙转向,朝另一个方向行驶,以避过这一场大难。
  可是,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浓雾飘开,那艘巨大的帆船,又向他们直冲过来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那艘帆船会飞,才能够在这样或的时间之内绕到他们的面前来,又或者,除非这海面上是有不止一艘这样的巨大帆船。
  不管是否可能,总之这是他们眼见的事,眼见一艘船撞过来,他们非避开不可,于是,这艘游艇,便又改向第三个方向驶去。
  几分钟之后,怪事又发生了。那艘巨大的帆船,又在前头出现。
  这一来,那舵手是完全慌了手脚了。也不知道应该向哪一个方向逃走好,更不知道,正正他们的左边就是一大片险恶的暗礁。
  游艇转向左边,撞到了暗礁上,就沉没了。全船的人都能游到暗礁上,在浅水中等待救援。只有一个人失了踪。
  当生还的人都被救起了之后,他们说出了这个幽灵船的故事。但是,却不大有人相信。
  因为这一群全是不大可靠的人。
  在“遇鬼”之前,他们是正在游艇上开一个派对。这既然是一群新潮人物,他们的派对,自然就是相当荒唐的。酒固然不知喝了多少瓶,此外,还有迷幻药,大麻香烟等等,那种最新潮的玩意。当大雾来临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给酒精和毒品迷醉的了。他们没有全部掉了下海,已经算是运气很好的事情。
  这样一群人所说的故事,怎能教人相信呢?也许所谓幽灵船,只是他们所见的幻象罢了,醉酒的人以及服食迷幻药的人,都会看到幻象。
  或者有人问,怎么许多人都会看到相同的幻象?
  这也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的,那就是,他们受到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的影响。在这之前,是已经有过关于幽灵船的传说了,他们在海上、在派对中也谈过幽灵船,那自然也会出现幽灵船的幻象了。
  幻象总是根据心中所想的事情而出现的。
  在他们之前那一件幽灵船的事件,也是大致相同的。
  有一个很喜欢航海的富有老人有一次独自驾着游艇在海中航行,也遇到了大雾,他就把游艇在海中心停了下来。
  他是和岸上的海事指挥处保持着联络的,他向指挥处报告了他的所在,并且要求如果有别的船只接近的话,就要通知他,并且通知对方,以免发生相撞的事件。
  他是富有航海经验的,他很小心。
  管理处也替他留心着。在大雾中,许多别的船也向管理处报告自己的所在,保持联络的。这是管理处的工作,他们也不想发生任何惨剧。
  由于并没有什么船只接近那一区,海事管理处也就没有对这个独自驾游艇出海的老人提出什么警告了。
  但是后来,这老人忽然向无线电里大骂。他们那些管理人员是不是睡着了,为什么不通知他?
  通知他什么?
  通知什么?哼,一艘大帆船向他撞过来,还好运气不错,没有撞中,不然就惨了!
  什么大帆船?管理处并没有接到有关大帆船的报告呀!
  大帆船,就是一艘三层帆的古式西洋大帆船,他看见它在雾中向他撞过来的,后来雾又把它吞没,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艘大帆船一定在很近的地方掠过了。
  管理处脱这是不可能的事,附近的水都是那么浅,怎能容许一股大帆船行驶?
  他们也有一个没有宣诸于口的怀疑。那就是:老像伙一定是喝了太多的酒,胡说八道起来了。
  老人也咆哮着说,他也知道是没有理由的。但是,他所见的确是事实!他亲眼看见的。还有假的吗?
  这样咆哮着的时候,他又惊惶地叫了起来。他叫着说,那艘帆船又来了,又要向他撞过来了,这一次是从另一个方向来了!
  有没有看见帆船的编号?如果有,管理处的人也许可以企图和它联络,对它发出警告。
  老人却回答说没有,他没有看见。雾太大了,而且,一晃眼间,他又看不见了,那艘帆船已经给大雾所吞没了,看不见了!
  但是他现在很危险,那帆船是正在向他驶过来的,每一秒钟都可能相撞!
  管理处却是爱莫能助的,只能够和他保持联络。过了屏息静气的十五分钟之后,老人又舒了一口气地说,危险已经过去了,那艘帆船没有撞到他的船上来,大概对方临时改变了路线,让他逃过了大难。但他警告说。他们最好快点设法,否则,第三次,他就可能没有那么好运了。
  虽然管理处的人不大相信这个故事,却也不能不花了一些人力和时间去调查一番,找寻这样一艘大帆船。
  不出他们之所料,果然没有。在他们的记录之中,并没有这样一艘船来过,而邻近的地区也没有。他们甚至用雷达去探测过。
  这样大的一艘帆船,在雷达幕上一定会有很大的影子的。但是没有。同样大的影子,经过用无终电联络之后,都是有主人的,是别些大船,而不是这一艘大帆船。科学技术证明,这一艘巨大的帆船并不存在。
  于是他们用无线电和老人联络,要向他再问清楚一点。然而这一次,老人却没有回答了。不,并不是无线电坏了;他只是没有回答!
  他遭遇了什么?
  也许已经醉到睡着了?
  后来,雾散了,巡逻船巡到了那老人的所在,看见游艇就孤零零地停泊在那里;登船找寻,预算会找到一个仍然酒醉未醒的老头子。
  但是找不到人。老人已径不在那里了。也许他醉得太厉害,掉进了海中淹死了?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推论。
  只是以后,老人的尸体却一直没有发现。
  这是唯一的疑点了。如果人是在酒醉时掉下了海中淹死了的话,他的尸体,也终于会浮起来的。
  但是老人的尸体却没有浮起来。
  幽灵船的故事,就是这样传了开去了。海事管理处的人,自然是绝对不相信追件事的;他们的记录以及科学也证明了那只幽灵船并不存在的。
  可是在海上行走的人却很相信了。在海上行走的人,多数是迷信的人,他们也喜欢相信那些迷信的故事。因此,幽灵船的故事,就传得很盛了。
  那些人不敢不相信。迷信的人,对于鬼神的故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于是在海上的人,就经常注意着是否有幽灵船出现。也就是因此,当强哥船上那个年轻的帮手一看到了这一艘三层帆的帆船时。他就指出这是幽灵船出现了。
  现在,在那些警探的盘问之下,他就是坚持这个故事了。然而,那些警探,也坚持不肯相信这个故事。
  “也许你是利用这个故事来掩饰自己罢了!”有一个警探又指出。
  “你们疯了!”
  “你和强哥打架,生气起来,一时错手,把他刺死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他气急败坏地。
  “误杀并不是很重的罪,”另一个警探马上又插进嘴来,使他没有机会辩下去,“但如果你不肯承认,那就是愈弄愈糟了!我们始终会查明真相的!那个时候……”
  “我也不可能杀死强哥,”那人没好气地说,“别说拿着一支箭,就是给我拿着一把手枪,我也不敢和他动手!强哥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对付的人,你知道他从前是干什么——”
  说到这里,不肯说下去了。但这已经给了警探们一个新的问话题目了。
  “强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不能说!”
  “别那么婆妈吧,”另一个警探说,“人已经死了,就算他是个汪洋大盗,他也已经死掉了,我们不能拿他怎办的,怕什么说?”
  那人到这里,不肯说下耸肩:“即使空着手,五六个人也近不得他,我可有什么资格杀他呢?”
  “是这样的?他是个教头?”
  “不是,不过,以他的身手,他就是做教头也不会脸红的!”
  “他实在是做什么的?”
  “呃……呃……”那年轻人呐呐着,“他……他是什么都做的,我不能证明,我只是听他自己说!”
  “他对你怎样说,你告诉我们好了!”一个警探说。
  “他……他说他以前是做贼的,也是黑社会,还杀过好几个人,不过只是他这样说罢了,是不是,我可不知道!”
  现在,变成了强哥的身份更有研究价值了。他以前是在什么地方做贼的?他是那一派黑社会?他杀过一些什么人?他……?
  对这一连串的问题,这个年轻帮手的回答全部是“不知道”。强哥并没有详细告诉过他,而他也没有问。总之,强哥以前干过的事,现在都不干了,只是真真正正地做一个打渔人。所以他是改邪归正了。他是在一艘大渔船做工时认识强哥的,大家都谈得来,他已经储了一些钱,准备有一天自己买一艘船,不再替别人做工,而强哥也是一样,于是他们就一起脱离了,合资买下了这一艘小渔船。强哥出的钱较多,占大份,所以也是强哥做主了。
  对于强哥的一切他都不清楚,他也没有听见强哥提过说有什么亲人,强哥似乎是孑然一身的。不错,强哥死掉,那艘渔船看来就是归他一人所有的了。
  同样的问题周而复始,问了又问,把那年轻的小伙子问得头昏脑胀,比打了一个星期的鱼还要辛苦。警探是盘问专家,他们有的是时间,同样的问题问了又问,问了又问,如果是说谎的,也很难保得住不给问出破绽来的。
  但是他们问不出破绽,看来他是没有说谎的,于是他们只好把他放了出来。那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几乎不愿意回家,想就这样在警局的门口倒下来睡着。
  由于这人是唯一在场的人,警探只能在他的身上求取线索,但是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线索,就没有什么好査的了。
  警方也企图查一查强哥的过去身份,却是一片空白。
  既然死者是一个有着可疑的过去的人,那么,也许会是一件寻仇的事?但是,查不出强哥的过去,自然也无法查出他有什么仇家了。
  这件案子就这样搁置下来,直至三天之后,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并不是一座大城市,警局和殓房也不像大城市那样设备完善,一切都是简陋的,警局和那很少应用的殓房就连在一起。
  警局的部份是比较小的,一座单层的平房,用不着上楼,每一个部门就分别设在一间房间里。
  门口,自然就是接待报案人士的地方了。值日警官也就是坐在这里的。
  当这个不速之客走进来时,他眉头一皱,马上就知道这是个外地来的人了。由于这里也算是穷乡僻壤地方了,本地人不穿那种衣服的。整个城市人的模样。而且,还是一个英俊的城市人,高大而强壮,精明的眼炯炯有神,风度很好。
  “什么事?”警官问。
  “我是想来看看郭强的尸体!”那人礼貌地说,“就是前两天死在海上那个郭强!”
  “你——是谁?”那警官问。
  “我叫司马洛!”
  “司马洛,你是谁?”那警官又问一次。
  “我就是叫司马洛!”
  “我的意思是,你是郭强的什么人?”
  “可能是朋友!”司马洛说,“我也不知道,好久没有见他了!我只是想认一认是不是他!”
  “给我看看你的证件,”那警官向司马洛伸出手,“你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是他的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司马洛没好气地,“我怎能够证明!而且这里不是戏院,尸体并不是好好看的东西,无缘无故,我也不会来胡混的!”
  司马洛说得很有道理,那警官耸耸肩:“好吧,你进走廊去,第二个门口转右边!”
  那里就是侦探房,有一个探员接受了这个任务,领导司马洛向旁边的殓房走去,一面问:“你对这个死者一定知道得不少,一会儿,你最好能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司马洛耸耸肩,道:“如果他是我要找的人!”
  他们一起进入了殓房之中。
  郭强的尸体,是给收藏在冷藏的抽屉之中的,而这里本来有一个管理员,现在却不在。
  “妈的,跑到哪里去了?”那探员喃喃地骂着,随即又苦笑着冋司马洛解释:“不过这也难怪,殓房根本没有工作好做!闲惯了!”
  司马洛耸耸肩,不表示意见。
  由于那个管理员不知开小差到何处去了,就只好由这个探员来做这件工作了。他走过去摸着那一列抽屉,摸住了上面唯一有名牌的一只。
  一列抽屉之中,就是只有一只的上面是有名牌的,由于此地存放着的尸体,就是只有这一具而已。
  那个探员把抽屉拉了开来,看看那里面,就不禁呆住了。因为,那只抽屉的里面,是空无一物的。
  “怎么,放错了名牌吗?”那个探员搔着后脑,“但我明明记得是在这只抽屉的!”
  这样说着,他就连忙把其他的抽屉拉开来看。但是,每一只都拉开来看过了,里面的确是没有尸体在着的。他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喃喃着:“那么,到哪里去了呢?那么,到哪里去了呢?”
  司马洛皱眉看着他:“你们连尸体放在哪里都记不滴楚?”
  “不是我经手的,”那探员说,“不过,一具尸体,也没有理由放到了别处去的呀!”他把那些冷藏抽屉一只一只再拉开来看一遍。里面却的确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慌张地在殓房里跑来跑去,而在其他部份的柜子及抽屉等等去捜索。但是,正如他所说。那是一具尸体,除了放在冷蔵柜内之外,还会有什么地方好放的呢?
  “不见了?”司马洛问。
  “没……没有理由呀!”那人还是不肯承认,“这样大一件东西,怎可能失掉?我找他回来!”他走过去拿起电话,打到另一边的警局里去,找到了一个杂工之类,说:“你去替我把小张找回来吧——他一定是在合记咖啡室!他一天到晚都坐在那里,对着那女收银员傻笑着的!去合记找他!告诉他有要紧事,叫他马丄回来!”
  放下了电话,他们等着管理殓房的小张回来,那探员又问司马洛:“我猜你也听到关于幽灵船的故事吧?”
  “当然了,”司马洛说,“不然我怎会来呢?而且,我听说锅强就是在幽灵船出现了之后被射死的!”
  “和他一起那个人是这样说,不过,我们却不相信。你呢?”
  司马洛耸耸肩:“我既不在场,亦未曾和有关的人接触过,我怎么有权发表意见呢?”
  那个探员又问:“假如你认出了他,而他正是你要找的人,你会把尸体领回去吗?”
  司马洛又耸耸肩:“看过再算吧!但,我在报纸的新闻上看到,他有一个帮手的,这个帮手人和他合股拥有这艘渔船,那么这个人不肯收殓他啊?”
  “这个人是肯的,”那探员回答,“只不过手续不曾办好罢了!”
  “那还怕什么?”司马洛耸耸肩,“反正也不需要你们负责任了!”
  那个警探觉得和司马洛这个人说话没有什么趣味,尤其是又不能用权势压倒他的,所以也不再和他说话了。他只是在那殓房中走来走去,这里翻一翻,那慄搜一搜,似乎还要把那具尸体找出来。但,他当然就是找不到的。
  一直,他都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直至那个管理殓房的小张回来了。
  “什么事?”这个小张气咻咻地问。
  “那条咸鱼,”那个警探指一指载尸体的抽屉,“现在有人来认尸了,你却顾着去喝咖啡看美人!”
  “不就是在这里吗。”小张埋怨地指一指那有名牌的抽屉,“又没有锁上!”他在怪责那个警探不够朋友,这样简单的事情也不会自己做,却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那就好了,”那警探说,“难道是变成了个隐形人吗?抑或是你自己拿了回家去玩,忘记带出来了?”
  “别开这种玩笑,”小张说着连忙把那抽屉拉开来,他也不禁脸上一僵,“怎……怎么了,别跟我开玩笑,这也有好玩的!”
  他忙向桌子下面看看,当然没有。小张还是以为那个探员在跟他开玩笑,那个探员也以为小张是在开他的玩笑,两个人辩了一会,才知道大家都不是在开玩笑,尸体是真的不见了。
  尸体也会不见了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冋事?这是一件严重的事!
  于是,隔壁那些警探们都给召过来了。虽然死尸应该是不值得偷的东西,但,一件东西应该在这里而不在这里,那应该是给人偷掉了的。而且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发现窗门已经给撬毁了。
  昨天下班之前尸体还在的;这一点小张极力指证。于是结论就有了:尸体是给人偷去了。昨天下班之后,很可能是在晚上,没有人看守时候,有人把窗子撬破,进来偷去了尸体。
  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总之结沦就是如此。
  于是,他们的疑心,就自然落到了司马洛的身上来了。
  为什么他偏偏要在尸体失踪了之后才来认尸?他究竟是谁?他究竟是有什么企图。
  这使司马洛为之啼笑皆非了。他说:如果是他把尸体偷去,他还会出现吗?为什么他们不好好保管?
  小张说,这个部份是向来都没有防盗设备的。
  没有人会来偷的东西,就没有理由去严加防范了,只是在下班了之后就例行锁上门窗罢了。殓房里也并没有值夜班的职员,由于这并不是一个生意兴隆的部门。
  他们还是不信任司马洛,老是在向他问长问短的。
  后来,司马洛也不耐烦起来了。他说:“妈的,我没有犯罪,认尸并不是犯罪的!我不再回答问题了,你们一定要问,我找我的律师来和你们谈好了,但我现在就要出去!”
  提起律师,那些警探们又头痛起来了。律师在警局是最懂得说话的人,而且,如果和律师说话,就更加问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律师开口就是法律,法律,他们情愿和司马洛谈下去了。
  “司马洛先生,”其中的探长友善地,简直是求助地说,“我们实在也并不是要和你为难的,你得明白,我们不过是想把事情办好了!这件事情实在太古怪,我们希望你能帮忙,供应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报!”
  “我没有空供应什么情报!”司马洛说,“我连这个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也不知道!”
  探长找来了一张照片,放在司马洛的面前,都是警方拍摄存案的尸体照片。“这就是郭强的照片了,在尸体找回来之前,你先认一认,这张照片吧!”
  司马洛端详着那张照片。
  “怎么样?”探长问。“这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
  “有点像了。”司马洛说。
  “那好了,”探长说,“我们对这个人的身世也是还在调査之中,你既然来找他,你对他的身世,一定会比我们知道得清楚,你虽然不是犯人,但,警方有权要求市民协助供给资料的,你是市民,你也有义务协助我们的,对不对?”
  司马洛苦笑:“你倒真会说话,探长,你真有资格当检察官呢!”
  “我们谈的是郭强的问题!”探长说,“请你帮帮忙好不好?譬如,郭强的前身实在是谁,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司马洛搔着头:“这就比较难了,因为我不想回答!如果我回答了,对我自己的事情就会有妨碍!”
  “如果你不回答,那就是妨碍执法者的工作了!”探长继续大抛法律名辞。
  “让我先打一个电话吧!”司马洛说。
  “即使找律师来,你也是要回答的,”探长说,“你已经承认了照片中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不是找律师,”司马洛说,“我又不是被拘禁的犯人,总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吧?”
  “好吧!”
  “我打的是长途电话,”司马洛说,“我可以自己付电话费的!”
  “算了吧,这个我们倒还不致于负担不起的!”
  “我也希望你们大方到不要瞧着我讲电话!”司马洛说。
  探长气结地瞪他一眼。“你打好了!”
  他们只好走出去了,让司马洛打那个长途电话。而这个长途电话足足讲了十五分钟。好不容易,司马洛终于又在门口出现了,他说:“好了,电话已经打完了!”
  “现在,我们总可以问问题了吧?”探畏说。
  “不,”司马洛说,“还得等打回来的电话!”
  “什么?”探长难以忍耐地叫起来,“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是等我的电话,”司马洛说,“是找你的电话,讲完了这个电话,我们就可以真真正正地谈了!”
  “找我?谁会找我?”
  “我可以保证,是比你太太更权威的人!”司马洛微笑着。
  “好吧,好吧,”探长说,“等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什么都不等了!”
  “我们等着时叫点咖啡喝喝如何?”司马洛说,“我请客好了!”
  “叫合记吧,”小张迎忙说,“我去叫好了!”他说着就往门外跑。
  “小张,”探长好像捉小鸡般把他拉了回来,“合记有电话,不用劳烦你这大情人做跑腿,用那个电话打好了!一会儿你的梦中情人送咖啡来时我们倒可以给你一个面子,让你来付帐!”
  小张只好苦着脸去打电话。他刚刚打好了电话放下听筒,那电话又响起来了。他接听,道:“等一等,”转对探长:“找你的,但不是探长太太!”
  “你别管我太太!”探长吼道。
  探长过去拿起电话大吼一声“喂!”跟着马上就把声音放得柔和下来了,而且充满奉承地。以后,他的脸就好像交通灯一般不断转变着颜色。
  最后他放下听筒,大踏步回到司马洛的面前,吼道:“司马洛,你究竟是什么?”
  “你还是要问我?”司马洛耸耸肩。
  “但……但刚刚打电话来给我的,是我的上级——”
  “是呀,我知道,”司马洛说,“因为我刚才就是打电话给你的上级的上级!”
  “你是吗?”探长吼道,“这简直岂有此理!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帝?”
  “我是上帝的信徒,信者得救,”司马洛说,“你的上级对你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探长清清喉咙,“他说我们要尽可能给你协助,帮你的忙——”他那尴尬的面孔转向他的手下们,看到的也是一张张尴尬的面孔。
  “不是要盘问我了?”司马洛问。
  “我还敢问你?”探长苦笑,“现在是我等你问我了,司马洛先生,有什么吩咐,让我们替你奔走吧!”
  “你怎么搅的?”小张奇异地问,“连我们的上级也要听你的话?”
  司马洛耸耸肩:“这就是认识一些身居高位的人的好处了!我帮过他们一些忙,他们记着,我要他们帮我一点小忙,他们也不会吝啬了。我一向不想倚仗什么人的势力,不过这一次实在逼不得已!”
  这是事实,司马洛这个人,是这个一团糟的让会上的一个超脱的奇人,虽然他无法改变这个社会,但他却常常出力去对付那些不平的事情。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有些怕他,也有些尊敬他,他需要帮忙起来的时候,是很容易找到帮忙的,虽然他很少会去利用这些关系。
  “怎么样?”探长讽刺地问,“除了要喝咖啡之外,还有什么吩咐?”
  “让我先告诉你们一件事吧,”司马洛说,“实在,我现在做的一件工作,是和你差不多的,我也是想查出这件幽灵船的事情真相,不过我是有我私人的理由的。我们实在不是敌人,我们是朋友。现在,请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经过好不好?”
  探长耸耸肩,只好把他们所知道的告诉司马洛,而且呷着合记的咖啡,把他们的资料也搬出来给他看。
  他力指那个郭强的帮手的口供是不尽不实的。
  “让我问问他再看看吧!”司马洛说。
  “我可以马上把他召来!”
  “不!”司马洛摇摇头,“还是让我去问他好了!”
  XXX
  那个年轻人叫陈昌,本来就不是一个富有的人,所以也不是住在什么富有的地方,他是住在海边那条渔村里,一间木板搭成的屋中。
  屋外的竹架上挂着鱼网,司马洛需要钻过鱼网的下面,才能到达陈昌居住的屋子的前门口的。
  陈昌正躺在门口一张帆布床上在午睡着。今天,天气是完全不同了,一点雾也没有,天气很晴朗,晴朗十分可爱。
  司马洛一直走到了陈昌的身边,陈昌才给他的脚步声醒了,连忙张开眼睛,有点恐惧地看着司马洛。
  “陈昌兄,”司马洛说,“我可以问你一点问题吗?”
  “唉,”陈昌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们了吗?”很自然地,他就假定了司马洛是个警探,而对这一点,司马洛也并没有否认。
  “我是另一个部门的,”司马洛说,“我们认为,这一件案子,也许是有着很复杂的内幕的,我们想把这内幕査清楚,而希望你能够帮忙一下……”
  司马洛的语气,使陈昌顿时舒服得很了。这个警探和以前那些完全不同了,“请他帮忙一下”,而不是把他的真话当放屁,在真话之外,还要再逼他说出真话来。
  但是他又感到抱歉了:“可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内幕,可以告诉你们的,我已经都说了出来了!”
  “也许他们问漏了罢了!”司马洛说,“让我们再从头开始好不好?不过,可不要阻碍你的工作才好!”
  陈昌苦笑耸耸肩:“工作?还工作什么呢?我一个人怎能出海?也许我得把船卖掉了,到大船去找一份工作,或者是另外再找一个帮手!”
  不过,司马洛的态度使他更舒服了。以不妨碍他的工作为大前提!
  “那么很好,”司马洛说,“起码今天下午,我们是可以详细地谈谈了!我知道他们所犯的错误,就是不相信你所说的话,现在,让我首先声明吧,我是相信你的话的,我完全相信!”
  陈昌苦笑:“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呢!”
  “但我相信你的话,”司马洛说,“我相信关键是在郭强的身上的。幽灵船出现,假如像他们所说,的确是有水鬼来找替身吧!”
  陈昌苦笑:“连你们陆上人也相信这个的吗?”
  “我不相信鬼,”司马洛脱,“但我相信你的话,我也相信这事是另有解释的,而你的话,可以替我们把这个另外的解释找出来!”
  “你想我对你说什么呢?”陈昌问道。
  “我想你跟我谈谈郭强的事,”司马洛说,“他的日常生活,他是怎样一个人之类,一切琐碎的事,也许你不知道有用,但是说出来我就知道有用的!”
  “这个倒不要紧!”陈昌耸耸肩。于是他们就谈起来了。陈昌在司马洛技巧的引导之下说了很多,也说得很洋细。的确,在引导之下是不同的,他对那些警探们不知道应否说的话,也说出来了。
  虽然他觉得他所说的话是平平无奇,但在司马洛听起来就不同了。司马洛知道很多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后来,司马洛说:“听你讲了这样久,似乎你这位强哥现在是只剩下你这一位朋友了!你完全没有提到他和任何人有什么联络!”
  “是的,”陈昌说,“我也觉得奇怪!也许,他是正在逃避着什么人吧!他也说过,他以前杀过人的!”
  “你们是一起住在这里的?”司马洛说。
  “是的!”陈昌承认。
  “他的遗物,全部都在这里吗?”司马洛问。
  “是的,”陈昌脱,“我也没有动过,不过,你们的人也已经来看过了的!”“你不介意我再看看吧?”司马洛问。
  “随便吧!”陈昌大方地把手一摊。
  司马洛跟他进房里。那间屋子是间成为两个半边的,每人住在一边,陈昌的东西在陈昌所住的那边,郭强的东西则在郭强所住那边。
  两个独身汉,东西都是简单不过的,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可以搜得清清楚楚了。郭强这个人,是比普通独身汉更加简单的,没有书信,连证明身份的证明文件也没有。
  “你看,”陈昌说,“这里是不会有什么线索的!”
  “唔,”司马洛沉吟着,“你可以先出去一会吗?”
  “为什么呢?”陈昌问。
  司马洛却只是耸耸肩而不加解释,陈昌只好出去了。司马洛关上了房门,又开始搜索起来了。这一次,他却不是去搜郭强的遗物,而是去捜那些墙缝,地板缝,抽屉后面等等,普通人不会去看的地方。也即是说,他是正在找寻一些故意收藏了起来的东西。
  终于,他是有了收获了。他用手指节在地板上经经地敲着时,突然敲到了有一个地方,发出来的声音是有点不同的。于是他蹲下来,细细地检视着那块地板。
  并不是那种可以打蜡的柚木地板。
  只是普通的劣木,把地板铺平罢了。木板的表面上也可以看到一颗一颗的钉头。但是,别的地方都是结实的,只是这一块木板的一部份,敲上去却是发出空洞的声音。
  司马洛微笑,从桌上取了一把摺着的小刀,扳开来,小心地用刀尖去撬这一块地板旁边的缝隙。
  很快,这块地板就给他撬了起来了。没有错,那下面果然有一个空洞。下面就是泥土地,而这一块木板的下面,则清清楚楚地是给挖空了的,以便能在下面暗藏着一些东西。
  那下面也果然是藏着一些东西的。那是一只小小的包裹。用油布包着的。司马洛的心兴奋地大跳着,以微微发抖着的手把油布包解开来。里面是另外一只布包。再把布包打开来,那里面就是一条项链。
  一条很奇怪的项链,链的本身只是一条绳子,很脏了,大概是由于经常挂在颈间,因而吸满了体汗及体垢了。
  在这条绳子上吊着的是一枚古钱之类的东西,中间穿了一个洞。让那条绳子穿过的。不过,这并不是司马洛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古钱。首先,这枚古钱有手掌一样大;很少钱币是有这么大的。其次,古钱上雕刻这的花纹也很古怪,是一个什么恶鬼的面目,嘴巴大大地张着,中间那个洞,就是嘴巴所在的地方。
  与其说这是一枚古钱,不如说这是一只链牌了。一只很特别的链牌。质地是铜,绝对不会是金,看来也不会值什么钱的,然而,这东西却给当成了一件宝贝一样,慎而重之地包裹了起来,藏在这里。
  司马洛把这只包裹再包了起来,老实不客气,整包塞进了内袋,然后就把木板放回下去,用脚把那些钉子踏回原处。
  他打开了房门,走出去,陈昌正在外面等着他,正坐在那张帆布椅上,不过不是靠在那里,而是正好奇地回头看着他。
  “你找到了什么吗?”陈昌问。
  “很失望,什么都没有!”司马洛一摊手,说谎道。
  “那真抱歉了,”陈昌说,“我还希望我能够帮你的忙呢!”
  “不要紧!”司马洛也和他客套着,“浪费了你许多时间,我也很抱歉才是真的呢!好了,不阻你了,我也得走了,陈昌兄!”
  “在这里吃晚饭吧,”陈昌说,“没有什么好菜,不过海鲜却是有的!”
  “多谢了,”司马洛拍拍他的肩,“现在我没有空,但当我有空的时候,我也许会再来探你,那时你再请我吃好了!”
  XXX
  司马洛离开了陈昌的屋子,步行着走了一段路,回到一条接近着海边的公路上。那里的路边就停着他开来的车子,他上了车,在司机位上坐了下来,取出一根香烟,用车中的电动点火器点上了,深深地吸起来。跟着,他就衔着那根香烟,把那只油布包取了出来,打开,凝视着那只古钱。
  很奇怪的一只古钱。这东西收藏在郭强的房间里,那当然是属于郭强的东西了。而且收得密密的,那显然对于郭强来说,是一件很宝贵的东西。绳子上那些汗渍表示这东西一度是经常悬挂在郭强的颈间的,为什么郭强却把它脱了下来,藏了起来呢?
  也许,这东西对于郭强是一件有意义的纪念品,或者,对于郭强是有着别的重大意义?
  司马洛凝视着它,眼中又幻出了另一只同样的古钱。同样的古钱,但是衬在不同的背景上。衬在美丽得多的背景上,袜在一条由雪白而柔滑如缎的皮肤所形成的沟上。
  一个女人的胸部;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的胸部。这样一件古董模样的东西,衬在那样美的背景上,是别有一番情调的。
  一阵磁性的笑声从回忆中传来。一张小小的嘴巴,半露着小而齐整的牙齿——属于那块胸部的主人的——笑着说:“这是我的曾祖父传给我祖父,我的祖父传给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再传给我,我将来也会传给我的儿子的东西——假如我也会有儿子的话。很可爱的东西,是不是,司马洛?我那么爱你,我真愿意送给你,可惜你不是我的儿子!世界上像这样的东西只有一件,给了你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只有一件?但是他现在又找到了另一件。他把手中那古钱翻转过来,细察它的背面。那背面上有些古怪的雕纹。于是他就可以知道,不是属于她的那一件了。他曾经仔细地看过,她那一件的背面的雕纹是不同的。
  所以世界上不止一件。起码,他现在就找到了第二件了。不过,人却是只有一个。而这个女人是再不能找到第二个了。
  她已经死了。
  她在司马洛的心中是有着很深的印象的。
  她,以及她的悬着的那枚奇怪的古钱。
  司马洛的回忆,开始变得比较有条理了,从凌乱变成了有条理。他可从这件事情开始的时候想起。
  这件事,自然是由这个女人的身上开始的,不过,亦可以说,是由幽灵船的事件开始。
  远在这之前,司马洛已经认识了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是一个美丽不凡的女人,司马洛和她的感情很好,事实上他们一度是情人。一个不平凡的女人,却有一个平凡的名字:梁小玉。听上去象是一个很正经很保守的女人,但是她的人却一点也不保守,而且很不羁。
  她喜欢尝试世界上每一种奇怪的事情,喜欢冒险,曾经去爬过喜马拉雅山,到非洲的森林中进行过大狩猎,做过生意,甚至混入走私集团中混过。
  司马洛和她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分开了。不过不是结怨而分开,在分开时彼此仍然是很欢喜的,她只是要去尝试一些新的事情,而他也要去管一些闲事。
  到了大约半年之前,他忽然接到梁小玉一个电话。梁小玉问他好不好。
  司马洛兴奋地提议他们见面;当时他没有什么事做,正闷得发慌。
  但梁小玉说:“不行,我现在没有空!”
  “你正在干什么呢?”
  “也许有人要杀我,”梁小玉说,“我正忙着逃走!”
  “别开玩笑!”司马洛说;由于梁小玉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
  “我不是开玩笑,”梁小玉说,“我是说正经的。也许,我需要你救救我的命了!”
  “我当然会为你尽力的,”司马洛说,“我现在就来见你吧!”
  “用不着。”梁小玉叹了口气,“现在还用不着,但,当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好,但——”
  梁小玉却就在此时挂了电话。司马洛差点把应筒也捏碎了。他不知道梁小玉究竟是在那里,不能找她,妈的,有事为什么不来找他呢?就这样说一句就算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
  后来,在大约一个月之后,就听说,梁小玉已经死了。
  那也是一个和幽灵船差不多的故事。梁小玉也是死于一件和幽灵船相同的事件之中。
  她是在一个富豪的豪华游艇上参加舞会。一个很热闹的舞会,大家都玩得很高兴,很狂放。酒是任喝的,而郡些醉生蒙死的人们,也就像没有明天似地喝着。
  包括梁小玉。她也是喜欢热闹,喜欢找刺激的。
  除了水手们之外,船上差不多每一个人都醉了。
  接着,他们就遇到了浓雾。船长和水手们很担心,小心翼与地把游艇驶进了一座小小的海湾,下了碇。
  参加舞会的人却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信赖船长和水手们,因此他们继续闹。
  浓雾久久不散,船虽然是已经停到了一个安全地方,船长和他的手下们还是保持警惕。
  就在浓雾掩映之中,他们看见一艘三层帆的巨大帆船出现了,已经很接近,正向他们直撞过来。船长吓得差点连帽子也飞掉了。
  这是不可能的,一艘这么大的帆船,怎能够驶进这样浅水的地方来呢?
  但亲眼看见的,不由他不信,而且也不是他一个人看见。船长连忙吩咐起锚,在最短时间之内把锚拔了起来,驶开,一面祈祷他们不会太迟。
  船长再拿起望远镜去看清楚时,却已看不见那帆船了。雾太浓了,有望远镜也没有用。
  他们紧张地等了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发生,于是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知道撞船的危机是已经过去了。不过,他们也不由得替那艘帆船担心。
  这样大一艘船,在这样接近岸边的地方横冲直撞,那是很危险的。不过,他们无法与它联络,亦看不见它,所以是爱莫能助了。
  这件事,船长并没有通知船上的客人们。他们还是在玩他们的。而因为雾太浓,游艇不能依照预定时间回航,所以舞会自然地延长下去。他们喝得更醉,几乎每一个人都醉倒,或睡着了。
  看来,他们是要在海上过夜了。
  船上的人静了下来,也使船长舒服一点。后来,在半夜里,忽然有人听到甲板上有一个女人尖叫,接着“拍啦”一声,有一件重物掉进了海中。
  船上的人员们赶了上来,却看不见什么。甲板上是一片安静的。但,他们怀疑是有人掉了下海,所以也忙了好一阵,用强光灯射着船边的水中,好几个水手跳下海中打捞,却是一无所获。
  他们也不能肯定是否有人跌了下海,但是也不能不找一找的。
  结果,他们是毫无所获,而找了大约一个钟头之后,他们也放弃了。如果是有人掉了下海的话,在这一个钟头之内,是一定淹死了的。又不是蛙人,没有人可能在水里泡那么久而仍然活着。
  后来,到了第二天早上,雾散去了,船长把这件事报告主人,主人査一査宾客的名单,再点一点船上的人头,就发觉不见了粱小玉。
  她不可能是自己离船回家去的,由于他们一直是在海中心。而且,在早晨的阳光的照明之下,他们也发现了,那甲板上有些血渍。就是在那怀疑有人掉了下海的地方。现在,不但是怀疑梁小玉掉了下海了,而且还怀疑梁小玉是受了伤后掉下海的。
  船上没有任何人的身上有伤痕及流过血,因此那些血必然是梁小玉留下的无疑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交给了警方,警方在附近的海面上大事打捞了一番,也是一无所获。梁小玉掉下海死掉了,但是尸体没有找到,而以后也没有再浮起来。
  那时幽灵船的故事还未流行起来,因此没有人想到把梁小玉死亡的事与那艘神秘帆船出现的事联想在一起。警方的推论就是梁小玉一定在醉酒之中把自己弄伤了,也许是一只破了的酒瓶。她拿着一只破酒瓶在船上到处跑,跌了一交,破酒瓶把她刺伤了,流了一些血,她再爬起身来,又跌了一交,就掉进了海中。
  就是这样了。
  只有司马洛知道不是这样。司马洛知道梁小玉是被人杀死的。梁小玉事前不是说过了吗?她认为可能会有人杀她,而她在打电话给司马洛的时候,显然也并不是喝醉了酒的。她不会和司马洛开这种玩笑。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更加证明她不是开玩笑了。
  司马洛不动声色,小心地把船上的每一个宾客的身份都调査过了。既然她是在船上给人谋杀的,那凶手一定是一个船上的人了。但是司马洛也没有什么成绩。那些人之中,没有一个像是凶手,也没有一个有任何行凶的动机。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来,当幽灵船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现,司马洛就开始有了一些概念了。
  他以前并没有想到是和那艘帆船的出现有关,但是现在他想到了。
  他也去调査过每一宗幽灵船出事的有关人物及资料。他是査得很努力的。梁小玉活着的时候,他帮不了她什么忙,现在她已经死了,也许他能够将功补过?
  但是,他仍然是没有任何发现的。那些死者,与梁小玉似乎并没有任何关系,却在相同的情形之下被杀死了。是的,司马洛绝对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杀死的。
  为了什么,梁小玉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虽然对社会也并没有什么贡献)的女人要给杀掉呢?为了什么?
  也许并不是为了她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这世界上有许多人害人都不是为了人家对他不起。有许多人认为,自己对不起人家是天公地道的事。无论如何,司马洛发誓要把这个害人的人找出来。
  一点线索都没有。直至査到了郭强的身上,他就查到了线索了。这一枚奇怪的古钱,郭强有,她也有。郭强,一个与梁小玉完全不同的人,两个人的相差简直不可以道理计,然而他们却有着一件相同的东西,就是那枚古钱。

  第二章 迭生凶案 亡命侦查
  司马洛的车子停在黑暗中等着。监视着对方那个黑暗的楼梯口。已是接近午夜时份了。
  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一直在吸着香烟,等着。
  终于,在差几分钟午夜的时候,一部巴土在街口停下,把几个乘客放了下车,其中一个乘客就朝他这边走过来。
  司马洛也下了车,慢慢地横过街心,走向了那个门口。他和那个来人一起到达了那个门口。
  那人并没有注意司马洛,直至司马洛的手臂一搭搭到了他的肩上。他整个跳了起来,连忙回头望,看见原来是司马洛,才松了口气。
  “司马洛,你!”那人低声叫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司马洛吃吃笑:“想不到像你这样富有的人,连的士也舍不得搭,就这样巴士来去!”
  “我并不富有!”那人否认。外表看来,这个人的确并不富有。他的穿着是很普通的,全身没有一件名贵的东酉。脚上那双鞋子还是已经薄到快要破了,如果下雨的话,就保不住不渗水的。
  司马洛哈哈笑着:“我又不是要向你借!赖什么?”
  那人上下打量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司马洛?”
  “找你谈谈罢了,陆大师傅,”司马洛拍着他的肩,“只是老朋友,谈谈天!”
  那个姓陆的眼睛狡猾地一转:“你的意思是,你有些事要问我?”
  司马洛无可奈何地把两手一摊:“你猜对了!我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姓陆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就这样空着手来,白问吗?”
  “我给你钱你也不会要吧?你又不是大律师,谈话也要收费的!”司马洛说。
  “但你来探我,我少不免要开瓶酒招待,”姓陆的说,“那岂非就是我的损失了?”
  司马洛没好气地叹息一声。“好吧,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去买酒!”那姓陆的微笑道:“这样好一点了!不过,别买太便宜的,我家里的杯子从来不沾劣酒的!”
  司马洛只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他走到了对街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士多店,买了一瓶酒。果然是一瓶上价的好酒。
  他拿了酒,再回到那姓陆的身边,便和他一起上楼去,到了度装饰得古色古香的门口。
  姓陆的按了门铃,门内的人很小心地看清楚了,然后开了几把锁,一度大门,两度大铁闸,才把他们放了进屋。而屋里的设备,也是值得这样重门深锁的。因为屋里一架子一架子的都是古董,有些就是连不识货的人一眼看上去,也知道是名贵东西了。
  “坐坐!”姓陆的招呼着,就老实不客气,接过了司马洛那瓶酒,找来了两只酒杯,斟了司马洛的酒。
  “好了,司马洛,找我有什么事?”他问道。
  司马洛伸手进袋里,掏出了那枚古钱,放在他的面前,说:“这个!”
  “唔,唔,”他呷了两口酒,拿了那枚古钱,另一只手就掏出了一只放大镜来,在灯下细细地看着:“唔,唔,唔……”
  司马洛坐着,对他相当有信心。因为这个姓陆的,是他所知道的最佳古董鉴别家了。他对价钱鉴别得最准,因此他特别受邪道中人欢迎。他也是做邪道中人的生意。
  许多时候,号中的珠宝玉石是见不得光的,在卖出之前先要鉴定一下价钱。这时就要来求他了。
  这位陆大师傅的鉴定,也就是权威的鉴定;他的鉴定是从来不会错的。他比其他一本正经的学者们知道得更多,所以司马洛觉得,他是最理想的人选了。
  如果他也鉴别不出,也没有人能鉴别出来了,一瓶酒的代价,实在是很值得的,如果是别人出这个代价也许不行了,他为贼脏做鉴定工作,收取的代价也是很高的,但是司马洛不同,司马洛洛帮过他的忙,这不过是他报答的机会而已。
  司马洛看着他,而这位陆大师傅很小心地在那里硏究着这件东西。
  “怎么样?”司马洛终于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以他在这方面的学识,应该看一眼就有很多评语,但现在他却是一声不响,只是在看。
  而且,司马洛注意到,他的脸色也有点不对。太严肃了,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位陆大师傅终于把放大镜拿开,问道。
  “你别管我好不好?”司马洛说。
  “你想把它出卖吗?”
  “如果是的话,”司马洛说,“你认为值多少钱呢?”
  “我出一万元,”陆大师父说,“马上就可以付款!”
  “不少一点吗?”司马洛微笑。
  “我从来不骗人的,”那姓陆的说,“值多少就是多少,我可以付你现款!不过,如果你找齐十二个的话,价钱就完全不同了!”
  司马洛的心大跳了一下。“十二个?你说这东西共有十二个?”
  姓陆的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
  “这究竟是什么束西?”司马洛问。
  “你有把握找齐十二个吗?”
  “说不定,”司马洛说,“但你得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接着又皱皱眉头,“真奇怪,你本人是从来不买来历不明的东西的,这一次不是破例了吗?”
  “这是很特别的东西!”姓陆的耸耸肩。
  “听着,”司马洛说,“我不是来这里谈生意的,我买了一瓶酒,就是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不是想问你值多少钱,你先告诉我有关关这东西的一切资料,然后,我们再谈生意好不好?”
  “你不肯告诉我这东西是哪里得来的吗?”那姓陆的人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看着他。
  “是我先问你的,”司马洛说,“你先告诉我吧!”
  那姓陆的点点头:“好吧,我告诉你吧,司马洛!第一点,这东西一套是共有十二只的。在古董方面来说,也相当有价值!据说这东西是从波斯来的,那是波斯相当强盛的时代,那时波斯人南征北伐,猛将如云,我也不要浪费时间告作你是什么年份了,你读过过历史,你当然知道的。总之,那时,有一位猛将叫比列图……”
  “我没有读过过这个人!”司马洛说。
  “你也许没有读过,”那姓陆的说,“但在波斯人自己来说,这是一位名将,而比列图有十二个儿子,都是骁勇善战的,帮助他的父亲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一次大战之前,比列图有了一种预感,觉得这一场仗没有战胜的把握,因为敌方太强了,于是他铸了十二个这种东西,给他的十二个儿子佩在身上作为护身符。他在事前请法师作过法,祈求神灵附在这十二个护身符上面,以便他的儿子在作战的时候如有神助。然而,他这位法师却是受了敌人的贿赂的,非但不求神灵降临,而且避在那上面降下毒咒,以使凡是佩戴它们的人都遭遇噩运。这位法师倒是真灵的,打起仗来时,比列图这十二个儿子都变得笨手笨脚起来了,反而是他们的对手却变得如有神助,于是十二个儿子都战死了……”
  “很好听的故事,”司马洛微笑,“但,我并不是小孩子呢!”
  “我不是讲故事骗你,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如果你听,我就讲下去,不听也就算了!”
  “讲吧,讲吧,”司马洛连忙说,“我听的!”
  “他的敌人战胜了,”那姓陆的说下去,“把这十二只铜牌从尸体上取下来,吊在旗杆上示众,耀武扬威的。然而。后来他却忘记了这东西是有毒咒的,他除了下来,交给他的十二个妃子佩戴。就在佩上的当夜,营中就发生了大火,十二个妃子都烧死了!”
  “这个故事的教训就是,”司马洛说。“这十二只东西是不祥的,佩戴的人都要死!”
  “传说就是这样的,”姓陆的说,“而且后来也证明是如此。当时的人,并不知道有毒咒,仍然以为是护身符,有人把它们拿去了,佩上,很快就遭到不测,历验不爽,你信不信鬼神是你的事,但传说就是如此!”
  “唔,那是在波斯,”司马洛说,“怎会到了这边来的呢?”
  “是一艘波斯商船把它带过来的!”姓陆的说。
  “唔,”司马洛点点头,“他们不要的东酉,就拿来送给我们了!”
  “不是送,”那姓陆的笑了起来,“是拿过来卖,而且还卖得了好价钱呢!他们拿过来当古董卖!”
  “是谁买了?”司马洛问。
  “我不知道,”那姓陆的说,“大概是古董商人吧。这个人的名字我不知道,但他的下场我却是知道的。”
  “死了?”司马洛问。
  “是的,遭到了贼劫,而且死得很惨,有一帮剧盗劫了他。”
  “那么这一帮剧盗,也不得好死了?”司马洛问。
  “自然了,”姓陆的说,“不过他们倒是支持了相当久的。也许他们如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煞气够大吧。但,也许因为头目只有七个人,每人只佩戴一个,佩不足十二个,所以就不灵了。不过,后来,他们招兵买马,头目增到十二个,末日就来了。”
  “他们给官兵杀死了!”
  姓陆的点头。“每一个都死了。而后来,这十二枚不祥耳朵东西又落到古董商人的手中,辗转易手。也许因为每一次都易手够快,所以没有给到手的人带来灾祸吧。直到大约五年之后,有一位古董商人舍不得放手,珍藏起来……”他摊摊两手,“他又给劫贼杀死了。”
  “五年之前,”司马洛沉吟着,“唔,那是很近的事了。以后又落在谁的手呢?”
  “以后下落不明了,”姓陆的说,“当然是落在那帮劫贼的手中了。至于那些劫贼把东西拿到哪里去,那就非我所知了!”
  司马洛瞪起眼睛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这许多的?”
  “那是因为,最后被杀的这位古董商人我认识,而且我在他家里见过这十二枚东西,这个故事是他告诉我的。他并不迷信,不相信道些东西会给他带来什么噩运,但是现在,他在天之灵大概相信了!”
  司马洛慢慢地呷着酒,细味着这个古怪的故事。
  “所以,”那个姓陆的说,“如果把这东西卖了给我,对你是有好处的。把它保留着,灾祸迟早会降到你的身上来!”
  司马洛忽然笑了起来:“妈的,我认为你是在危言耸听,你是在骗我,想买便宜货!”
  姓陆的耸耸肩:“我不骗朋友的!”
  “我也知道你不骗朋友,”司马洛笑着,“但我总觉得你是在骗我,因为,你口口声声说这东西给持有的人带来噩运,怎么你自己又不怕?你有几百万家财,你的好运似乎比我的好运实贵得多了!”
  姓陆的拈须微笑——那是说他作拈须微笑状,因为他并没有须。他说:“老实说,我也有一个理由的,第一个理由就是,我根本不相信这种事情,我本质上是一个相当科学的人。第二,我的命也似乎相当凶,我的手上现在还存着不少这些不祥之物。但是,它们却似乎是只会给我里好运的,我到现在还活得很好,是不是?”
  司马洛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看厅子的一边墙上悬着的一把古剑。一把足有五英尺长的古剑。这把古剑也有一个类似的不祥故事,不是姓陆的编出来,而是司马洛早已知道的。这把古剑他已经买了许多年,一直珍藏着,而它的主人连伤风发热都没有过。
  他的话倒有一点道理。
  司马洛耸耸肩:“好吧,你没有骗朋友,但,这东西暂时不能卖给你!”
  “如果找齐了之后才卖,那更好了,”姓陆的微笑,“我们到时再商量一个价钱!”
  “这个以后再谈吧!”司马洛说,“现在,你再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吗?”姓陆的眉毛抬了一抬。“我不是已经全告诉了你吗?”
  “我是想知道,这东西给劫走了之后,又是落在谁的手中!”司马洛说。
  “那你要问劫贼才知道了!”
  “那帮劫贼一直没有给捉到吗?”司马洛问。
  “没有,但你可以去捉的,如果你有证据的话,”那姓陆的说,“警方怀疑那是以高鉴平为首的那帮人所干的事,没有证据,不过作风很坏。而且,他们也不容易找到高鉴平,如果你找到高鉴平,你大可以问问他!”
  “唔,高鉴平。”司马洛点点头,“这个名字我听过!”
  “谁没有听过?只是,要找到他就比较困难一点了。要入他以罪,则是更加困难的!”
  司马洛神往地坐在那里冥想着,面前这位古董鉴别专家,则在不断喝他的酒。“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终于问司马洛。
  “暂时没有了,”司马洛说,“不过,我将来再有问题的话,我会再来找你的,当然,下次我不会忘记买酒来!”
  “如果你答应卖给我,”那姓陆的微笑着,“那么下一次,我会请你喝酒的!”
  “先谢谢你了,”司马洛说,“我也要走了。”他伸出手。
  “再坐一会吧,”姓陆的大方地一摊手,“假如你有空的话,而且我也还有一个问题不曾问你的呢,”他还不肯交还那古钱。
  “什么问题?”
  “你真善忘,”那姓陆的微笑,“我们不是讲好交换的吗?我先告诉你我的,然后你告诉我你的,我已经告诉了你了,现在你告诉我,这东西是怎么弄来的吧!”
  司马洛耸耸肩:“我不能告诉你!”
  “岂有此理,我们讲好了的,”姓陆的说道。
  “我并不是食言而肥,”司马洛说,“将来再告诉你不行吗?”他还是把手伸出去,姓陆的只好把那东西放回了他的手.上。
  “不过,我有另外一些问题,大概你不会拒绝回答的!”他说。
  “试试看吧!”司马洛耸耸肩。
  “你也知道,我这样晚冋家,是到什么地方去的。”
  “我知道,去找女人,”司马洛笑,“而且你似乎很成功。”
  “就是不大成功,”他苦笑,“我就是想请教你一些秘诀:你的女人,总是那么美丽,又那么聪明的,而且好像很容易,你好像磁铁一样把她们吸过去,你到底是怎么搅的?”
  司马洛笑起来:“也许这是我天生命带桃花吧!”
  “胡说,我不相信这个的,一定我自己有什么不对,没有女人真正喜欢我!”“你肯承认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已经是进步了!”司马洛微笑,打量着他,“唔,我看你不对的地方就是,你把女人当古董,你也把自己当古董,古董是死物,要人却是活的!”
  “你是说我太古老一点了?”
  “你自己照照镜看看吧,”司马洛说。
  “难道你要我留到头发一尺长,穿起花花绿绿的衬衣和紫色的喇叭裤?”那姓陆的恐怖地说,“我这把年纪?”
  “你既然知道你是什么年纪,”司马洛说,“那么,我赞成你就别向那些和你年纪不配合的女人动脑筋了,不过,仪表方面追随潮流一下,倒是有点帮助的!”
  姓陆的人自卑地看看自己的身上。
  “不过!”司马洛说,“你还有个最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你是不会愿意改正的!”
  “胡说,”姓陆的勃然地说,“我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什么错误,我都可改正的!”
  “你的错误是把追求女人这件事看得太重要,”司马洛说,“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有享受的时候,但烦恼时候更多。你看到别人享受,却看不到别人烦恼!”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追了?”
  “总之不能当作专业,”司马惊,“不值得,而且也是不对的!”
  “不,”姓陆的说,“我一定要试试!我一定要试试!”
  “那你是自寻烦恼。”司马洛说,“很好,你去自寻烦恼好了!”
  司马洛收好古钱,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司马洛走了之后,这个姓陆的古董商人再斟了一杯司马洛买来的酒,喝了下去,然后在那里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后来他走进房中,站到了镜子的前面,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转了几个圏,学着那些时装模特儿的样子。当然,在风度方面,他则是比不上了。
  后来,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起来:“不错,的确太古老一点,的确太古老一点,以后,我可要学得新潮一些了。不过,先搅好生意吧!”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拿起床头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对那边的人说:“是老董吗?我是老陆,你没有睡吧?……没有打搅你,那是最好了,我有一桩生意,想跟你谈谈的,关于那十二枚鬼头铜牌……是的,我相信我有可能得到手……前一阵子不是听说有人在找吗?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是想问问,找的人能出什么价钱,一只出多少,十二只又多少……没有,还没有到手,我得先问清楚价钱,我也得用本钱买回来的,本钱太重就不化算了……唔唔,对了,这一件东西,就是连我老陆也不能鉴定一个价钱……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东西是在谁的手里,这这是我的线路呀,不过交易成功,总少不了你的好处的……唔,好的,你替我查一査吧,我等你的消息……哦,女人,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就是风流成性,哈哈,不过,我刚刚发现了我自己有什么缺点,我的缺点是太古老了,我一定要新潮一点,不久,你就会看到一个新的我了!”
  他哈哈笑着,挂了电话。
  然后又走到镜子前面,打量着自己。
  XXX
  司马洛按了门铃,等着。几秒钟之后,门就关了,有一个女人开了门。
  司马洛打量着她,这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现在身上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睡袍,头发是蓬乱的,显然还是刚刚起床不久。
  她的右边,比左边美丽得多。那是因为她右边的眼睛已化好了妆,但是左边的眼睛的化妆则还是刚刚开始。女人的化妆品,对于眼睛是最有帮助的,就是猪一般的眼睛,画好了眼线,再黏上了假睫毛,也会显得大而明媚的。她的眼睛的原样虽未至于像猪一样,但化了妆的一只,还是远胜未化妆的一只的。
  她在打量着司马洛,而且似乎很欣赏她的所见,由于他是一个英俊而健硕的男人。有一些女人是特别感兴趣,而且不会羞于表示她的兴趣的。尤其是那些风尘的女人。
  她就是一个风尘女子。
  “找谁?”这个女人问。
  “你是张明珠小姐,”司马洛说,“我可以进来坐一坐吗?”
  “为什么?”这个叫张明珠的女人问。
  司马洛耸耸肩:“是关于高鉴平的事,我希望你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
  张明珠皱起了眉头看着他:“你不是警探吧?”
  司马洛微笑:“小姐,你不是一定要上警局才肯说话的吧?让我们像朋友一样谈谈,不是更好吗?”
  他这句话规避了她的问话,没有承认他是警探,但是他也没有否认。在她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真的警探了。如果她要对着警探才肯说话,就让她以为他是警探好了,如果她偏偏就是不肯对警探说话,那么.,司马洛是仍然有机会否认的。
  张明珠迟疑了一下,说:“进来吧!”
  她似乎是害怕警探的。
  她让开,让司马洛进入屋内,司马洛坐了下来,她在对面坐下。
  屋子里的摆设很豪华,却是乱七八糟的,一张沙发上居然放着一副乳罩。她显然也像多数风尘女子一样,讨厌做家务的。
  张明珠也看见了那副乳罩,有点难为情地连忙走进去拾起来,放进了睡房中,再出来时I,讪讪地笑着:“你知道的,近来女佣人难请,两个月之内换了三个,结果还是要自己来!呃……这位是什么先生?”
  “我姓司马。”
  “司马先生,”张明珠说,“你说要问我一些问题,你想问我什么呢?”
  “我想找高鉴平,”司马洛说,“有点事情要问他!”
  “为什么来找我?”张明珠耸耸肩,“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我听说却不是这样,”司马洛说,“我听说你是他的女朋友!”
  张明珠笑起来:“我这样一个女人,人尽可夫,有钱的就是我的男朋友了,而且,你有问题问高鉴平,为什么不问他自己,却要来问我!”
  “因为我找不到他,”司马洛说,“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我不能告诉你,”张明珠说,“因为我和你也有同样的困难,我也想找他!我已经找了他三个月了!如果你知道他在那里,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哦?你也不见他三个月了?”
  “是的,”张明珠气忿地一挥手,“就是这样把我丢下,三个月不见影子!”
  “原来你很爱他!”司马洛微笑。
  “爱他?”张明珠不屑地一歪嘴,“你少说了两个字了,不错我爱他,爱他的钱。他给我五千元一个月,不准我见别的男人!我等了他两个月,第三个月不算,第三个月我见过别的男人,所以算起来他是欠我一万元,他一定要还我!”
  司马洛忍不住笑:“哦,原来我们是难兄难妹了!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下的。如果把他找出来,这对我们两个人都有好处,把他找出来,我们两个人的债都可以讨了!”
  “他也欠你钱?”张明珠问。
  “是的,”司马洛说谎道,“数目比你那一笔还要大!如果我那一笔讨到了,我送你一万元也不成问题的!”
  “这好极了,”张明珠说,“我正穷得要命,可惜我真不知道他在那里,不然我也自己去讨了!”
  “你也许可以提供一点线索!”“司马洛说道。
  “我一点线索也没有!”张明珠一摊两手道。
  “你不会没有线索的!”司马洛说,“也许,你有线索而自己不知道罢了!”“我不知道,那我怎样告诉你?”张明珠耸耸肩。
  她看来是那样爽快而炮仗脾气的女人,胸无城府,心里有什么话,就放炮似的直说出来了。司马洛很高兴,这种人是比较容易对付的,用不着经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阶段。
  司马洛说:“张小姐,你听着。你和高鉴平相处的日子一定不少了,你对他所知道的,无论如何都比我多。我的唯一线索就是你,我只知道,你是和高鉴平好过的。但你就不同了,你认识高鉴平之外,起码还认识一些高鉴平的朋友,是不是?”
  “哦,他那些猪朋狗友,我倒认识几个的,”张明珠不屑地,“以前他还常常带他们到这里来喝酒,一喝就总要喝到烂醉。一醉就吐得我的地毡一塌糊涂!”
  “那最好了,”司马洛说,“假设高鉴平真的躲了起来避开你了,他不告诉你他在哪里,但他未必会不告诉他的朋友的,依你看,他的朋友之中,有哪几个是有可能知道他的所在的呢?”
  张明珠想了一想,又气愤地摇头:“他们不会告诉我的,那些都是他的朋友,他们都是帮他的,不会帮我!”
  “他们也许不会告诉你,”司马洛脱,“但我去问,又会不同了!”
  “唔,对了,”张明珠色然而喜,“你可以抓他们回去,揍一顿才问!”
  她仍然以为司马洛是警探,而在她的心目之中,警探是随便可以把人抓回去揍一顿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洛觉得没有需要矫正她的观念。他说:“你认为我应该先抓哪一个回去揍一顿呢?”
  “黄狗吧!”张明珠说。
  “黄狗不是名字吧?”司马洛说。
  “他们是这样叫他的,”张明珠说,“他也不生气!”
  “很好,”司马洛脱,“我们就先拿黄狗来开刀吧!但你凭什么觉得黄狗会知道呢?”
  “因为老高最信任他,”张明珠说,“每一次他们来喝酒,老高总会把他拖进房里,不知道谈些什么!”
  “唔,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I”司马洛说道。
  “你找到他,替我多打他几拳,”张明珠说,“妈的,这狗种,有一次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老高居然也不生气,还笑呢!”
  “这真卑鄙!”司马洛也表示愤怒,“不过,首先要找到才能打的!”
  “这个容易了,”张明珠说,“黄狗是开士多店的!”
  “开士多店?”司马洛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类人,也会做这种小生意吗?”“不是小生意,”张明珠说,“如果你到他的店里买糖果罐头,他一定对你爱理不理的。他这店字根本就是一间外围狗马投注站!”
  “哦,原来如此,”司马洛恍然。
  张明珠又告诉了司马洛黄狗这间士多店的地址。虽然得到了这个名字和这个地方,司马洛还是再和张明珠聊了好一阵,希望从她的口中多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但是没有了,似乎,最有价值的还是黄狗和他这间士多店。
  于是司马洛告辞。
  “司马先生,”张明珠说,“你真的能替我追回我的钱吗?”
  司马洛有点难过。如果他找到高鉴平,他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空叫高鉴平还张给明珠那一万元的。他说:“我尽力吧!”
  然后他就从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茶几上:“这算是我付你的上期好了,这总可证明我的诚意了吧?”
  “这怎么好意思?”张明珠说,但是,她却已经把那叠钞票拿了。
  “谢谢你,”司马洛说,“我要走了!”
  “应该我多谢你,”张明珠说,“而且,我希望你多留一会。我虽然约了人,但我可以不去的!”
  “多谢了,”司马洛说,“但我没有高先生那么阔气,花不起五千元一个月!”
  张明珠幽怨地一呶嘴:“我不是要钱,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和你讲钱的!”
  “以后吧,”司马洛说,“以后总有机会的,目前,还是向高鉴平讨债要紧!”
  张明珠叹了一口气:“随便你吧,我总不能找条绳子把你缚着的!”
  出门的时候,司马洛在想,如果能够把这机会让给那个姓陆的,这倒是很好的。不过,姓陆的当然愿意接受张明珠,但张明珠会不会接受他,这倒是一个问题了。
  XXX
  另一位,这位姓陆的风流种子,却照足了司马洛的指导,正在进行他的猎艳行动了。
  他打扮得很新潮,花衬衣,喇叭脚裤子,就只差头发还没有留长。因为他的年纪太老一点了,头发本就已经开始疏落,要留长是相当困难的,而且需要时间,而他没有时间,他是急不及待的。
  他现在是去光顾一间酒吧。这些地方,是新派及年轻女郞们所在地。他希望在这种地方找到他的对象。
  他坐在那张圆凳上,看着那个在酒吧中央侍酒的女郎。
  很好看,但是,这景象却是很聋昂贵的。那杯酒是特别贵的。看得心痒难抓,就要喝一口酒下去冲一冲,而一杯酒是没有很多口的。
  喝完了一杯,也不能就这样呆坐着,还得再要一杯。这样累积起来,那账单的数目,就是相当可觑了。
  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也花了不少钱,然而,却似乎没有什么成绩。那些侍酒女郞们对他并不感兴趣,虽然他已打扮得很“标准”了。
  他开始怀疑司马洛的教导。
  然而,就在今天晚上,当他开始失望的时候,他就有了奇遇。
  当他坐在那里呆看着女郞的胸脯时,忽然有把很悦耳的声音说:“她有的,我也有!”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看,看见原来他的身边已经坐了一个花枝招展,年轻美丽的女郞。她正在对她笑。她是穿着衣服的,不过显而易见,那个无上装女郞所有的,她也有,而且更好。
  “可以请我喝杯酒吗?”她问。
  “可以,你——喝什么?”
  “我们还是到卡位去坐坐吧!”她按着他的手臂。
  她的手一触上来,姓陆的就好像触到了电流似的,混身酥软起来了。
  他飘飘然地跟她到了一处卡位。她的酒来了之后,她呷了一口,然后和他对调一杯。他呷了一口她那一杯,觉得杯边还透着异香。当然那只是唇膏的香味而已。
  他诧异地说:“你这一杯是真的酒!我听说你们喝的只是茶!”
  “因为我不是在这里工作的!”她说。
  “你不是——”他目瞪口呆了。
  “我不过是来这里交朋友,”她说,“希望你不嫌弃我!”
  “当然不,当然不,”他忙说,“而且我还很荣幸,很荣幸!”
  他不但感到荣幸,而且,简直是受宠若惊了。但随即他又问:“但我还是不大明白,像你这样一位美人儿,怎会肯和我这样一个人做朋友?”
  他并不是一个自大狂,平心而论,他知道他自己的确是没有一个地方值得这个女郞看中的。
  “因为,”她竭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因为你老实,我已经看透了,年经英俊的小白脸,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善变的!”
  “哦,你在失恋!”
  “看,年纪大一点的人果然是不同的,起码很懂得女人的心事,很懂得体贴!”她一口把杯中的酒干了。
  “是……是的,我懂得体贴!”他呐呐着,觉得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虽然她只是在失恋中,要拿他作报复的桥梁,但,这样一位美人儿,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都是值得的。就是给利用来报复,也是值得的!
  他们在那卡位中谈下去,她的手不时在桌子下面拦到他的腿上,使他的灵魂也快要飞上半天了。
  后来,她还作了一个使他几乎心脏病发的提议。她说:“这里太吵了,不如到我家里去吧!”
  “你家……好极了!我们现在就走!”
  “不,我们不能一起回去,我不想附近的人看见,讲闲话,我先回去,你跟着来。”她娇羞地。
  “这样也好!”他是什么都答应了,只要她不是把他扔下就行。
  “我是住在——”她附耳告诉了他她的地址。
  然后她先走了。
  他在五分钟之后也离开,而且,好像傻瓜一样,他还买了一瓶很名贵的酒做礼物。
  世界上当然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一个不可能喜欢他的女人约他到家里去,当然是另有目的的。就可惜,在女人的方面,他却一点也不像在古董的方面那么精明,他好像喝醉了似的,胡里胡涂,只是想开点把她抱进怀中。
  她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的,用不着按门铃,一推明门就可以进去了。由于客厅中没有人,所以他使直入房中,一面叫着她的名字。
  床上有一个人坐着,却不是她,这个人使他吓得差点跳上了天花板上!
  一个蒙面人,头部是给两三重尼龙蒙套着的,因此看不见面貌,整个头部,就只是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廊。
  姓陆的连忙转身要逃出门口。那个蒙面人却已经一跳跳了起来,两步就到了门口。第三步,他已经追上了,一手执住姓陆的领后,好像捉一只小鸡似的把他捉了回来。
  “不要!”姓陆的哀鸣着,“救命!救命呀!”
  那蒙面人把他拉回了房中,一推,他就仆到了床上,房门砰的关上了。
  他在床上狼狈地转身,蒙面人却已来到了他的身边,金属的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蒙面人嘴巴吐出警告:“别动,躺着!”
  姓陆的好像僵尸一样,硬直地躺在那里了。他呐呐道:“朋友,你……你究竟想要些什么?”
  “你不是要来睡觉的吗?”蒙面人哈哈笑着,“现在,你已经躺到了床上了,我和你睡好了!”
  “我……我不知道她有丈夫的,饶了我吧!她真的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是她的丈夫!”蒙面人说。
  “我的皮包里有点钱,你拿去好了!请……请把刀子收起来吧!”
  “我就是偏不想要你的钱!”蒙面人说,“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心!”
  “请……请别开玩笑!”
  “好,我就不和你开玩笑,我和你谈正经的吧!”刀子还是没有离关他的颈上,“我听说你有一件古董想出让的,我就和你谈谈古董吧!”
  “哦,”姓陆的松了一口气,“这个!你可以到我家去谈谈的!”
  “不!”那蒙面人道,“我们在这里谈好一点。我听说那鬼面铜牌在你的手上?”
  “什么鬼面钱?我听也没有听过——”
  “你又不老实了!”蒙面人手上的刀子一紧,姓陆的觉得颈子上一痛,蒙面人伸手指在他的颈上揩一揩,再把手指提起来,手指上已经沾了鲜血。
  这当然不会是别人的血。
  “请……请不要开玩笑!”一见了有血,他更浑身发软,快要晕倒了。
  “那你就老实一点吧。”蒙面人说,“我说鬼面铜牌,你却说连听也没有听过,真的没有听过?”
  “唔——呃——听是听过的,但是不在我的手上!你出多少钱我也不能卖给你!”
  “在谁的手上?”蒙面人问。
  “你究竟想怎样?”姓陆的问,“如果你是要买的话,我可以慢慢替你想办法的,不过不能够马上就买到!”
  “我是问你在谁的手上,别打岔,”蒙面人的另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掴了两掌,“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那姓陆的给捆得眼泪直流,他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说:“在一个叫司马洛的人手上!”
  “司马洛是谁?”蒙面人问。
  “是一个我的老相识,不过,不是个好惹的人——”
  拍!他的脸上又看了一掌。蒙面人说:“好不好惹,由我来决定,你只是要把实话说出来!”
  现在,姓陆的知道,蒙面人并不是真要向他买这鬼面铜牌的了,因此他觉得还是把担子卸离自己的肩上好些。于是他把司马洛拿了鬼面铜牌来找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些也不遗漏。
  最后他又说:“你看,这件事有什么内幕,我是完全不知情的,我是一个生意人,我不过是想做成一笔生意罢了!”
  “这个司马洛,”蒙面人说,“到那里去可以找到他?”
  “我不知道,”姓陆的又慌张起来了,“多数都是他来找我,很少我去找他的!”
  “唔,司马洛,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怪人,他自以为是一个侠客,专门好打不平,管闲事的!”原来在他的心目中,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怪人了。
  “不要紧,”蒙面人说,“我相信如果我要找他的话,我是也可以找到他的!”
  “那么,我……我可以走了吧?”
  “是的,你可以走了!”蒙面人哈哈大笑起来,手上的刀子一紧。血喷出来。
  姓陆的想叫,但是喉咙已经割断了,叫不出声来。接着他就走了,他的灵魂走了,离开了这世界。
  XXX
  那间士多店里面,果然是没有什么货物的。别的士多店,架子上的饼干罐头总是密密的尽量堆得多,这里的架子上却只有一行,而且疏疏落落,就像这摆设是由一位插画艺术家之类所经手的。
  管店的只有一个十二一岁的小孩子。
  “先生买什么?”那个小孩子看见司马洛业,就问。
  司马洛只是对他微笑。
  “先生买什么?”那孩子问。
  司马洛微笑道:“我要买的东西,你们店面似乎是没有得卖的。我想赌外围马!”
  “先生在开玩笑,”那孩子说,“今天是星期二呀!”
  “我是想先看看情形,等星期六再赌!”司马洛说。
  “我们这里……我们这里是一间士多,”那孩子呐呐着,“我们只是卖东西的!”
  “我认识黄狗的目,”司马洛说,“我实在是来找黄狗谈谈!”
  这个小孩子似乎很会相人,一看司马洛就知道司马洛这个人是不好信任的,所以他说:“我们这里并没有这个人呀,先生,你找错地方了!”
  司马洛一手执住他胸前的衣服:“你在骗我了!”
  那孩子脸也青了。他只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司马洛这样一个高大而强壮的男人一拳打过去,他是受不起的。
  这个时候,店子后面就转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司马洛看见,这个男人打扮得很褴褛,并不是那种穷褴褛,而是不会讲究那种褴褛,譬如,衣服买的时候买大了一码,不会选颜色,又不知道衣服是应该常洗的。
  他还有一口很脏的牙齿,一双色霉霉的眼睛。
  司马洛知道他就是黄狗了,这个人很容易形容,也很容易辨认的。
  “什么事?”那人问。
  “黄狗,”司马洛说,“我就是到来找你的!”
  黄狗的表情是尴尬的,很不高兴,但一时又不敢发作。大概这个外号,不是普通人所叫的,只有他有所依求的人才能够这样的。然而他不知道司马洛是谁,所以一时又不敢发作。
  “你是谁?”黄狗深吸了一口气问。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司马洛说,“有什么地方可以谈的呢?”
  “唔……进来吧,”黄狗犹疑地说。他把司马洛领到了店后。那后面原来比前面还要宽大,是一间很宽大的厅子。这是理所当然的,由于前面的生意,远不及后面的生意大。
  今天不是跑狗跑马的日子,里面没有人。
  黄狗把门关上了,转对司马洛:“有什么贵干?”
  “我听说你认识高鉴平的!”司马洛说。
  黄狗耸耸肩:“听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我想找他,”司马洛说,“有办法和他联络吗?”
  “你找错人了,”黄狗说,“我和他一点交情也没有,我怎会有办法和他联络?”
  司马洛摇摇头,做出啧啧的声音:“我最讨厌说谎的人,这里的人却都是说谎的!难道真要我把这店子烧掉吗?”
  黄狗既愤怒又轻蔑地瞪着司马洛,说道:“你这个人口气好大,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司马洛说。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的克星!”司马洛说。
  黄狗一跳跳了起来。司马洛的态度,实在令他难以忍受。他吼叫道:“你这家伙,就是欠一场教训!”
  也许他只是这样说说,也许他是真要劝手把司马洛教训一顿,然而他却是没有机会先动手的。他一跳起来,司马洛也同时跳了起来,而且两手一伸,就执住了他的衣服。司马洛说:“我却认为,你是要给教训一顿,才肯说真话的了!”
  黄狗倒不是没有本领支持他的恫吓的。他低低地一拳就向司马洛的腹部击过去,另一只手则像刀子一般向司马洛执住他胸前的手劈下去。
  司马洛两手连忙分开,右手的手肘向下一沉,撞开了黄狗的拳头,左手一翻,向上劈去,与黄狗劈下来的手掌相撞。不过,司马洛的手掌的位置却是有利一点的,他的掌劈中了黄狗的手腕。
  拍!黄狗给震得倒退了两步,几乎转了一个身。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搂着他那刺痛的手腕。
  司马洛再上前一步,黄狗马上抓起了身边的一条板凳,举了起来,要向司马洛迎头击下去。
  司马洛把那张木桌子用力一推,木桌子滑过去。桌边撞着了黄狗的腹部,黄狗失去平衡向后直跌,把手中的板凳丢了,还是不能恢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要爬起来,司马洛又再推一次桌子,这一次,桌子的边缘是直向黄狗的前额撞去了。黄狗连忙伏低,桌子在他的头顶上经过,他却从桌下露了出来,抱着司马洛的腿子,一撞。
  这一次,司马洛也失去了平衡,和他一起跌在地上了。
  黄狗放弃了司马洛的腿子,飞身一扑,向司马洛压下来。
  司马洛连忙一滚滚开,黄狗扑了一个空,“叭”的一声仆到了地上。
  司马洛一跳起来,也向黄狗压下去。这一次,却是黄狗及时滚开,司马洛也扑了一个空,而仆在地上了。
  两个人都因为这一跌而变得动作迟滞了起来。
  他们呆了几秒钟,然后才跳了起身。黄狗的右手一伸,两只手指骈直了,向司马洛的眼睛插过来。司马洛的手掌一把扇子似的遮到了脸上,而且向前一推。黄狗的手指只刺中了司马洛的手掌,给这样一推,快要断掉似的,痛得他尖叫一声。
  司马洛的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从下面揪上去,击中黄狗的下颔,黄狗整个人飞了起来,躺到了那张桌上。
  司马洛一点也不给他以喘息的机会,一跳上前,执住了他的两只脚,把他一拉,黄狗离开了桌子,跌到地上。这一跌,使得他的战斗力完全失去了,整个软了下来,视线也的模湖不清。
  司马洛执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他拉起来,又在他牙床上击一拳,放手,让他跌回地上。
  这一次,黄狗是连人也看不清楚了。他连忙哀求地叫:“不要!不要,有话慢慢说!”
  司马洛冷笑:“现在,你知道对我说谎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吧!”
  现在的黄狗倒是真可怜的。他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打了一顿。
  司马洛实在也并不是一个暴虐狂,但有些时候,他却是非如此不可的。有些人,例如黄狗,就是这样了。如果好好地跟他谈,他一定不会回答司马洛的问题的。
  “你究竟想怎样?”他恐怖地问,
  “还是那一句,”司马洛大着声说,“我要找高鉴平!他现在在哪里?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了!”
  “他……他已经死了!”黄狗叫道。
  “什么?”司马洛惊愕地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死了,这是真的,”黄狗说,“你找不到他的!”
  “怎样死的?”司马洛问。
  黄狗坐了起来,摇着头,用衣袖抹着嘴边的血。“已经死了好久……”
  “我问你是怎么死的!”司马洛说。
  “我……我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黄狗说,“不过我不是对你说谎的,那一次,在船上……”
  “在船上?”司马洛皱起了眉头。
  黄狗道:“他是……你知道的,他是一个……一个……”
  “一个劫匪,”司马洛说,“人已经死了,怕什么说出来呢?”
  “是的,”黄狗说,“他就是在——在做一件买卖!是在海上的!忽然之间,发生了一件怪事——”
  “你也在一起?”司马洛问。
  “没……没有呀!”黄狗连忙摇头否认。
  “说真话!”司马洛把他猛的摇一摇,“我又不是警探,我不会抓你坐牢的!你有没有和他在一起?你和他的关系这样密切,不会没有份儿的吧?”
  “呃——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的,我只是跟他上船,起程了之后,才知道我们是要去干什么!”
  黄狗仍然在极力推诿着责任。
  “好吧,总之你是在场的,”司马洛说,“发生了什么,你是亲眼看见的!说下去!”
  “我——他们是要去截一艘游艇,”黄狗呐呐着,“有一艘游艇,上面都载满了富翁,有一位富翁在游艇上庆祝生日,设宴招待他的朋友们。老高他们就是要去洗劫这艘游艇!”
  “跟着呢?”
  “你——也有听过最近出现的幽灵船的故事吧?”黄狗说,“我们就是最先碰到的!”
  司马洛的心跳得快了一点,血液的流动也加速了一点。他说:“你们也遇到幽灵船?”
  “是的,”黄狗说,“我们也遇到了!我们最先遇到!那天天气不大好,中途有了雾!忽然之间,这艘大帆船出现在前面了,三枝桅杆的。它直向我们撞过来!我们闪避,它又来了!一连三次,三个不同的方向,就像鬼魂出现一样,真古怪,我告诉你,是真的有鬼的!那是,一艘鬼船!”
  “我知道,”司马洛说。“跟他们所说的一样!后来又怎样了呢?”
  “我们闪避了又闪避,结果就撞在礁石上,搁浅了。没有人能救我们,我们就只好在海上过夜。这一次的工作,简直是一团糟!半夜里,老高起来在甲板上散步,我也和他在一起的。他走到船边,忽然之间,一支标枪从水中升了上来——”
  “一支什么?”
  “一支标枪,”黄狗说,“古代武士们用的那种标枪,你知道的!这标枪一伸上来,刺进了老高的肚子,老高叫了一声,标枪就把他拉了下去了,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他就是这样不见了,”黄狗说,“以后也没有了消息,他当然是已经死了的!”
  “为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呢?”司马洛说,“原来你们还是最先碰到幽灵船的人!”
  “你在开玩笑吧?”黄狗说,“我们怎敢把这件事告诉人。我们是什么人?正在那里干什么?我们触了礁连求救都不敢,雾散了之后,还是就这样把船弃掉,游泳回去的呢!”
  “以后就没有了髙鉴平的消息了?”司马洛说。
  “当然没有了,”黄狗说,“这样给在肚子上刺了一记,又掉进了水中,他是一定死掉了!而且以后,还是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呢!”
  “你不知道高鉴平是为什么会这样给人杀掉的吗?”司马洛问。
  黄狗迷惘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不错他也是有仇家的,而且,警方也不会太高兴他,但是,这样给人杀掉,谁会这样做呢?这分明不是人,而是鬼!”
  “详细一点再告诉我当时的情形吧,”司马洛说,“那艘怪船出现时的情形!”
  黄狗只好又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出来的经过,还是和以前司马洛听到过的那几个幽灵船的故事并无不同。
  “你说它先是从这边撞过来,”司马洛说,“但是三分钟之后,反从另一边撞过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的,”黄狗抢着说,“我并不是骗你,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我们也都在奇怪,怎可能这样!又没有风,那样一艘巨大的帆船,一定是又笨又重的,怎么可能开得这样快?但实在就是这样,它简直象是会飞一样,一忽儿出现在这儿,一忽儿又出现在那边,绝对是难以捉摸的,不可以理解的,所以我才说这是有鬼嘛!”
  司马洛沉吟了一阵,黄狗担心地看着他。黄狗所担心的是司马洛会不相信他的话,那么就又要打他一顿了。
  司马洛却是相信他的。黄狗如果是把听来的传说全来覆述一遍,那一定不会说得那么像,和说得那么生动的。
  司马洛终于伸手进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来,就是那一只鬼面铜牌。他把这铜牌提起来,吊在黄狗的脸前说:“你认得这东西吗?”
  黄狗张开嘴巴似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又闭上了嘴巴。
  “说。”司马洛催促道,“用不着害羞的,有话说,就说出来!”
  “你……你究竟是谁?”黄狗问。这个问题在目前的情形之下是问得有点特别了,似乎就是因为见了这个铜牌而提出的。
  司马洛耸耸肩:“总之我不是抓你坐牢的人。你对我老实点,不说谎话就没事了。”
  “但,为什么你这样问?”黄狗看了他一会,又迷惘地摇着头:“不,不可能呀!你不可能是……”
  “我不可能是什么?”司马洛问。
  “他们有十二个人……”黄狗迟疑着。
  “你是说,有十二个人都有这东西?”司马洛问,“这东西是一种标志?”
  “是——是的!”黄狗点头。
  “这十二个人是什么团体?”司马洛问,“高鉴平也有这东西吗?”
  “是的,”黄狗点头,“老高就是其中之一。十二个人,他们是一个团体!”“你也是其中之一?”司马洛问。
  “没有,”黄狗摇头,“我一向就不愿意参加那种事情,我在这里开开外围赌博,不是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的吗?我是必赢的!”
  “这十二个人是谁?”司马洛问。
  黄狗连连地摇着头:“我不能告诉你!”
  司马洛又把他一摇:“听着,我这东西,是从一个死去了的人身上取到的!他也是和你的高鉴平一样死法!不过是给箭射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黄狗皱着眉头看看他:“这个是谁?”
  “他自称为郭强,”司马洛说,“但我不相信这是他的真姓名!”
  “他是什么模样的?”黄狗又问。
  司马洛拿出一张照片来给他看。这张照片,就是从殓房那一张复印的。
  “这是——”黄狗说了半句,又不肯说下去了。
  “这是谁?”司马洛追问。
  “他是罗强!”黄狗说。
  “唔,姓是改了,名字却没有改,”司马洛点头,“他就是那十二个人之中的一个?”
  “是的,”黄狗说,“给箭射死,那么,他就是那个后来连尸体也不见了的一个了?”
  “是的!”司马洛说。
  “想不到,真想不到!”黄狗叹息地。
  “这十二个人之中,有女人吗?”司马洛问道。
  黄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有,有一个,而且,还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谁?”司马洛问。
  黄狗的脸上出现了倾慕的表情:“我也很难相信,这样可爱的一个女人,也会参加这种事情!她根本不属于这一群人的,她……几乎不是属于这一个世界的……”
  “妈的,”司马洛咆哮道:“我不是叫你作诗,她是谁?”
  “金曼娜,”黄狗说,“你也认识她吗?很美丽的名字!”
  “我不认识这个名字,”司马洛说,“不过,这个人我却可能是认识的!”他又掏出了一张照片:“是这个吗?”
  那是一张画像的照片,也就是梁小玉的画像,由于司马洛找不到梁小玉本人的照片,所以只好凭他自己的记忆,把梁小玉的模样给画出来了。
  “对了,”黄狗说,“对了,就是她!”
  “她并不叫金曼娜,”司马洛说,“她的名字叫梁小玉!”
  “梁——这名字好像很熟呀!”黄狗思索着说。
  “你应该听过的。”司马洛说,“她就是死于幽灵船那个女人!”
  “可是……”黄狗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有三个持有鬼面铜牌的人是这样死的了,一个是高鉴平,一个是后来改名为郭强的罗强,另一个就是本来叫梁小玉的金曼娜,如果这是巧合,那世界是太小了。”
  黄狗又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高鉴平死时有配着这东西吗?”司马洛问。
  “我想有的!”
  “但是那个罗强连姓也改了,而且把这东西密密地收了起来,就像会给他带来噩运似的,”司马洛说,“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黄狗摇着头。
  “你有什么猜想?”司马洛问。
  “一定是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黄狗说,“他们十二个人,有一次出海去做一件买卖,回来之后就解散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老高也不肯说,总之他们解散了,老高以后也冋复从前一样,自己找人做事,不再是和那十一个人在一起了!”
  “现在,”司马洛说,“你也许可以告诉我其余那些人的名字了吧?”
  黄狗迟疑了一会,似乎也觉得没有别的更好的做法了,于是,他把其余的人名说了出来。后来他又问:“这些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司马洛摇着头。
  “那么——”
  “不认识名字,也并不等于说你是不认识他们,”司马洛说,“看看这些照片!”他又掏出几张照片,交给黄狗。
  “是了,这个就是——”黄狗把那些照片上的人名一一说了出来,然后恐怖地问:“这些都是——?”
  “是的,这些人都是已经死了的,”司马洛说,“而且每一个都是死于幽灵船事件!”
  黄狗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困难地咽着唾沬,而且恐怖地发着抖。“都……都死了!”
  “现在情形似乎很明显了,”司马洛说,“有人专杀这些拥有鬼面钱的人,看来,似乎是要把这十二个人杀尽为止了!”
  “但但为什么?”
  “这还不筒単吗?”司马洛说,“这是一件复仇事件!他们十二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干了一件十分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大概也恐怕会遭到报复,就悄然解散了,而且他们还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这是鬼的报复,”黄狗说道,“冤魂索命!”
  “我不相信有鬼,”司马洛说,“即使有鬼,我也不相信能索命,不然的话,还用得着法律吗?人人都可以自己变鬼主持公道了!”
  黄狗苦着脸:“但这不干我事的,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司马洛说,“只要你不是持有鬼面铜牌,那就没有人会来碰你了,但,”他伤感地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梁小玉实在是很无辜的,她决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过是为了爱刺激而参加,只是想经历一下她从来没有经过的事情。也许,她是被逼而卷入了漩涡的。”
  “你和她很熟?”黄狗问。
  “是的,”司马洛点点头说:“我和她很熟!”
  “那——你打算怎么办?”黄狗问。
  “你放心好了,”司马洛说,“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办好的,我会好好地办。”
  “但你不能和鬼对抗的,”黄狗说,“那分明是鬼!我亲眼看见的!那么大一艘船,不可能开得那么快的——”
  “而且,世界上也根本没有这种船了,”司马洛说,“除了拍电影所用的道具!”
  “那是鬼!”黄狗坚持,“我亲眼看见,当时也是有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谜,看起来真的是像鬼一样,”司马洛说,“但由于我不信鬼的,所以我肯定这是人为了,我一定要把这个迷解开来,我可以答应你!”
  黄狗耸耸肩:“我看还是不要碰的好,人怎能与鬼作对?”
  “你担心你自己的事情好了!”司马洛说道。
  他站起身来,把那只鬼面铜牌和那些照片都收了起来,对黄狗说:“好了,再见!”
  “就是这样?”黄狗瞠目看着他。
  “你还想怎样?”司马洛微笑,“我早已对你说过的了,我并不是要抓你坐牢,我不过是要问你这些问题罢了,现在问题已经问完了,我还不走?”
  黄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司马洛也不再和他说什么,只是离开了那里。
  到了街上的时候,晚报刚刚上市。有些晚报是很早就出版的,刚刚过了中午,就可以买到了。当天的晚报上有一断很大的头条新闻,是有关一宗谋杀案的。司马洛买了一份,看一看,脸色就发青起来了。
  “我的天!”他低声说着,“我的天!”
  他回到了他的车中,把晚报打开来,细细阅读。晚报上那段新闻,就是那姓陆的被谋杀的新闻了。
  他的尸体是在一层空楼中被发现的。那是一层连同家私出租的空楼,以前是租给一个舞女的。舞女已经搬出了,这层楼还没有租出去,就空置这。今天早上,有人来看房子,才发现了尸体。
  看房子的人,自然是不会租这房子的了。
  没有人知道这尸体是怎会在此的,这死者不认识有关这一层楼的任何人。这件命案是一个谜,警方已经展开侦査,但是,司马洛知道他们是很难查出什么来的,除非他去供给情报。但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司马洛并没有空做这样麻烦的事情。
  他也相信,他知道死者是为了什么被杀的。在他拿了鬼面铜牌去问过话之后,人就死掉了。在司马洛找过他之后,这姓陆的可能做过一些什么事情呢?司马洛设身处地想了一想,相信他一定马上就是向他的线路再问清楚,究竟可以出多少钱买这铜牌。
  消息传了开去,有人并不打算出钱买这铜牌,只是想抢过来,于是就把姓陆的弄到了那间空屋中。他告诉了那凶手什么呢?照司马洛所知,他是捱不起痛苦的,他一定已经把真相都说出来了。
  那么,那个(或者那些)凶手下一步又会干什么?似乎,他们会来找司马洛,这是必然的事了。
  幽灵船的事件,是鬼的所为?但姓陆的死亡,却绝对不是鬼的所为了。这绝对是人做的事!
  司马洛坐在那里,寻思着,久久都没有动。一位朋友死去了,这当然是教他难过的,但是同时,他却也不免有一点点高兴,那就是,他要找寻的并不是难以捉摸的幽灵,而且,他所找寻的,还可能会自动找上他的身上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等对方来找他呢,抑或是他先去找到对方?
  司马洛一向是一个喜欢采取主动的人,他马上就决定了采取后一个办法了。如果对方能在给他找到之前先找到他,那是对方的本事。
  他坐在那里,整理着自己那相当混乱的脑筋,一面把事情再分析一遍。
  这件事情,现在是相当明显了。正如他告诉黄狗的,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复仇行动。那十二个持有鬼面铜牌的人,都要死了。究竟他们干过了什么事情而引起了如此的深仇大恨,司马洛可不知道了,总之,很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已经成为了复仇的对象。有人要把他们全部杀死,而且,已经成功了超过一半。或者,会不会是已经完全成功了呢?怎么知道,其余的人不是也已经同样地死掉了?这种死法,不一定会被宣扬开来的,人已经改名换姓或躲了起来,如果死的时候,也没有别人在旁。那就死掉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司马洛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姓陆的会听到传说,听到有人要买那十二只鬼面铜牌呢?真有人要买吗?也许并不是的,只是有人要知道铜牌的下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出得起价钱,就查得出铜牌的所在了。照这样说。一定是这凶手还不知道全部十二个人的所在。所以就放出收购的消息,希望知道铜牌的所在,知道铜牌的所在,自然也等于是知道持有人的所在了。那么,也许余下的几个人是还不曾被杀的!也许那个凶手,是还找不到他们!
  司马洛想起了梁小玉,心里又一阵发紧。她是给什么武器杀死的呢?也是一支箭或者一支标枪从水底射出来?抑或是另外一种武器?
  而她的尸体又是给他们拿去怎样处置了呢?他们似乎是要把尸体也取去的。侥幸郭强的尸体给用鱼网网了起来,但结果还是在殓房中给偷掉了。
  他们显然是杀人之后,还要把尸体取到手的。究竟拿尸体来干什么呢?是要作进一步的报复,鞭尸三百之类?
  司马洛希望不要如此了,因为,梁小玉的尸体也是给他们取去了的。
  司马洛一咬牙,决定先做一些积极的事情。那自然就是把名单上余下几个人找出来了。
  最接近他的一个人叫李义比,黄狗也把李义比的地址告诉了司马洛的。但司马洛相信,在黄狗所说的地址找到李义比,这个可能性并不高。他们都改名换姓,躲了起来的,就像郭强一样,怎会还在家里等他找来呢?
  不过,司马洛也总不能不去碰碰运气的。
  于是他就按址找去。
  李义比所住的,乃是一幢住宅大厦,相当豪华的住宅大厦,看来,这个李义比的经济情形还是相当充裕的。
  司马洛去按门铃,果然没有人应。
  自然,他就是退一步去向大厦的司阍人问询了。这种大厦,每伙居住的人数不会太多。所以司阍人也清楚地记得每一位住客的一切。
  “哦,李先生,”司阍人说,“他刚刚出去了两天!”
  “两天?”司马洛诧异地说,“那么,你是说他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了?”
  “也不是,”司阍人说,“他是回来了只有两个月左右的!”
  “在两个月之前呢?”司马洛问。
  “他差不多三年没有回来过了。这一个单位是他自置的物业,他说他是去环游世界,到两个月之前才回来。但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了,怎样变了?”
  大概那个司阍人认为李义比的转变太奇怪,所以,也没有问司马洛究竟为什么要这样问,就已经自动说了出来。
  “变得好像——好像很幽郁,从来不见他笑过,”那司阍人说,“而且还常常唉声叹气,不知道他是不是失恋了。不过,既然他自己没有说出来,我也不好意思问他了!”
  “唔,他又出去了,已经两天没有回来,”司马洛说,“也许,又是去环游世界?”
  “不,他常常这样的,他是出海去钓鱼。他自己有一艘游艇的!”司阍人说。
  “他什么?”司马洛汗毛直竖起,差点叫了起来。
  “出海钓鱼。”司阍人说。
  司马洛在心里不断暗暗咒骂着,骂着李义比是个大傻瓜。
  如果李义比不是个大傻瓜,他怎会做这么笨的事情呢?出海去钓鱼!难道他不知道其他的人是怎样死法的吗?他不会不知道的,如果他不知道,他就不会失踪一个时期,而“环游世界”去了。
  现在,他却回来了,竟做一件如此愚笨的事。
  出海钓鱼,唔!
  “呃,他的游艇,”司马洛说,“你知道他的游艇叫什么名字吗?我——我想和他联络,很急的!”
  “什么事这样急?”那司阍人问。
  “唔,是这样的,”司马洛说,“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一份合同,要等他签个字的,怎能不急!”
  “那你到游艇会去问问吧,”司阍人推荐道,“那里的人应该知道的!”
  “好的,谢谢你!”司马洛说。
  他不能浪费时间了,马上就开车赶到游艇会去。多数的游艇,都是以这一座海湾作为停泊的基地的,不用的时候,就交由这里的人代管。
  那个大厦司阍人没有介绍错,在这里,司马洛果然可以问到有关那艘游艇的消息了。那海上,一个管理游艇的人认得李义比。
  “哦,李先生那艘游艇,”他说,“那就是海燕号!”
  “他有说他到哪里去了吗?”司马洛说。
  “他去了钓鱼!”那人说,“都是那四五个地区罢了,不会有别处的!”
  四五个地区,就已经不容易找了。司马洛的肠胃发紧着,又问:“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他呢?”
  “这就难一点了,”那人说,“海是这样大。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司马洛又搬出了签合约那个谎话。这倒是一个入信的谎话,那人也相信了,而旦很热心帮忙。他皱眉想了一想,说:“也许可以用无线电和他联络,我们的会里是有无线电和出海的会员联络的!”
  “我可以用无线电吗?”司马洛问。
  “我去问问吧。”那人说。
  他进入了会所之中,向一位比较高级的人员询问了一番,再出来,告诉司马洛,可以是可以的,不过要收费,这是为了免得人们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去麻烦无线电室。
  这钱司马洛当然是十分之愿意付了。
  无线电果然联络到了李义比,而在司马洛的要求之下,他单独和李义比通话。他们就像是讲电话一样。
  “李先生,”司马洛诚恳地,“我是认识你的,但你不认识我,我叫司马洛!”
  “唔,司马洛先生!”李义比说,“有什么指教呢?”李义比的声音是懒洋洋的,一点也不紧张,就像充满了厌倦,厌倦一切。虽然没有看见人,但是只听声音,也听得出来。
  “我……我是来帮助你的,”司马洛说,“我不是你的敌人,请别惧怕我!”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李义比笑了起来,“我什么人都不怕!”
  “我是为了那鬼面铜牌的事而来。”司马洛说,“我知道你有一只鬼面铜牌!”
  李义比静了一阵,然后声音严肃了:“那么呢?”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有生命危险的,我不是开玩笑,已经有七个人给杀掉了!他们都是死于海上的,你却到海上去,这是很危险的事!”
  “哦,是吗?”李义比说,“你到底是谁?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是梁小玉——我是说金曼娜。我是她的朋友!我要找到杀死她的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金曼娜就是死于幽灵船事件的。还有罗强,他就是郭强,还有——”他把一连串的名字都数出来。
  “唔,”李义比说,“金曼娜,很可爱的一个女人,男人为她服务,这不是出奇的事情,她是值得男人为她拚命的。但她已经死了,这真可惜!”
  司马洛深吸了一口气:“李先生,你马上回来好不好?我想跟你谈谈,你可以帮助我,我也可帮助你!”
  “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李义比叹息地说,“什么人都不能帮助我了!”
  “但——但你也不应该出海呀,”司马洛气急败坏地说,“海上是最危险的!”
  李义比格格地笑了起来。“司马洛先生,金曼娜有告诉你,为什么有人要杀她吗?”
  “没有,”司马洛说,“她死之前我没有机会见她。你可以告诉我吗?”
  “不能。”李义比说,“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人都有自尊心!”
  “这个时候还讲自尊心?”司马洛说,“他们随时都可能——”
  李义比又吐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司马洛的话。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李义比说,“要什么自尊心,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但是当你不尊敬自己的时候,你就会发觉,活下去根本没有意思,所以我回来了!”
  “你不是喝醉了酒吧?”司马洛说。
  “三个月之前我还喝很多酒,”李义比说,“但现在没有喝了,酒已经失去了味道!”
  “听着,李先生,”司马洛焦急地说,“我的跟你谈谈,我——”
  “我不会告诉你那件事的,”李义比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都是该死的,我们做了该死的事,欠了债就该还,愈逃就愈痛苦!”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司马洛叫道。
  “我不会告诉你的,”李义比说,“而且你也不会明白!总之,我在这外面并不是在逃避,我只是在这里等着接受我应该接受的命运!”
  “你疯了!”
  “我也但愿我是疯了,”李义比说,“如果我是疯了,那我就什么都可以忘记,不必再受苦下去!”
  “我出来找你!”司马洛说,“我要跟你谈谈—”
  李义比又哈哈笑起来:“也许太迟了,司马洛先生,现在开始有雾,你不会找到我的!”
  司马洛向窗外望望,头皮上就感到像给一万根尖针在刺着似的。不错,雾正在来了,望向海面上,视线已经是一片迷濛。
  “再见,司马洛先生,”李义比说,“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你的面,你一定是好人!”
  “李先生,”司马洛叫着:“听我说——”
  但李义比已经在那边把耳机搁上了,截断了联络,司马洛虽然发狂地按着那联络的钮键,他也不再有反应。
  “妈的,你这个疯子,”司马洛说,“你想死,别人不一定想死的,怎么你不帮帮我的忙,救救别人?”
  李义比当然不会听到的。司马洛冲出了无线电室,现在,他也有点像一个疯子了,那个管理游艇的人奇怪地看着他。
  “我得去找他,”司马洛说,“可以租给我一艘船吗?”
  “可以是可以的,”那人说,“不过,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看——”他指着海上那又浓一点的雾。
  “我得出去!”司马洛说。
  “你也找不到他的,”那人说,“这雾会很浓,你出去了,就连回来也不能了。”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司马洛问,“远附近海面的形势我不熟!”
  “你在开玩笑!”那人说,“这样的天气,谁敢出海去?很危险的!”
  “我看你在这里也有不少时日了,”司马洛说,“这附近的形势你一定了如指掌,可以说,你闭上眼晴,也可以开一艘船在这里驶来驶去的,雾有什么关系?你就当作闭上眼睛好了!”
  “我没有需要冒这个险的。”那人迟疑着说。
  “但李义比的生命会有危险,”司马洛说,“我们得去救他,你得帮我去救他!”
  “李先生不会有危险的,”那人说,“只要他把船停着不动,下了碇,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他又不是新手,他该懂得这样做的。”
  “我出得起钱,”司马洛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好了!”他把钱包掏了出来。
  那人舐舐唇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用钱买得动,不过,买得动的人,总是多过买不动的人。
  “你要多少?”司马洛问:“我给你一个月薪金吧,你一个月薪金多少线?”“我一个月拿五百元的。”那人说。
  司马洛马上给他五百元,这使那人瞠目结舌了,也许是后悔不多讲一点,也许惊异于司马洛的手段之阔绰。
  就这一点点事情,就出五百元的酬劳?
  不过,他当然不明白司马洛的心情的。五百元买回一个人的性命,这并不算贵。尤其是,这样可能连带买回更多人的性命的。
  “我——我不敢保证一定找到他的,”那人说,“如果雾再浓下去,那是什么都没有把握了!”
  “不要紧,”司马洛说,“你尽你的能力好了,如果找到了他,我再加你五百元!”
  “来吧,”那人说,“我有一艘小型的摩托艇,很方便的!”
  他从码头的船屋里找出来了一副马达,携带到一艘小艇上装好了。司马洛也跟着到了艇上。那人解了绳子,开动马达,那艘小型摩托艇就缓缓地向海中前进。
  “不能再开快一点吗?”司马洛不耐烦地问道。
  “不能了,”那人摇摇头,“雾那样大,开快很危险的!”
  海上的雾,正在滚滚而来,他们所在的地方还好,前头却已经是一片迷濛,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人不停地看着腕表上的罗盘,计算着方向和距离。不错,他对这个地区是了如指掌的,虽然是浓雾迷漫,但是凭着腕表上的罗盘,他就可以去到他要去的地方了。
  “他该是在红鱼?那边的,”那人喃喃着脱,“他最喜欢到那里去,因为那里够静!”
  “我们要多久才能到达呢?”司马洛问。
  “这样的雾。”那人说,“我们没法走得快的,我看最起码要走一个钟头了!”
  司马洛紧咬着牙齿,一个钟头,这是太久一点了。但是也没有办法,他只是镇定地说:“尽可能快一点!”
  那人也尽可能快一点,他是为了那额外的五百元奖金而努力了。
  那小艇在雾中前进着,不久就进入了浓雾之中了。在雾中前进着,他们根本就像没有前进似的。因为周围都是一样的。他们就像是停顿了在那浓雾中了。
  司马洛紧张得快要把牙齿都咬碎了。

  第三章 纵虎归山 放狼引路
  另一方面,李义比的态度和司马洛则刚好相反。他是很轻松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他是一个中年人,已经接近老年了,不过保养得很好,所以看上去比他年龄小一点。而且他也很懂得打扮。在游艇上,他就是全副游艇装束。他是那种很讲究生活享受的人,没有什么理想,只是在享受生命。
  他可以说是那种玩家或者花花公子型的人物。不过,现在似乎已经不想享受什么了。也许一切他都享受过和经历过了,就是死亡还不曾。
  他现在一定知道他是和死神很接近的,但现在他的脸上却是挂着一个微笑。一个苦笑。
  他从游艇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周围那浓浓的雾。如果有地狱的话,地狱里的景色也是差不多的。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向下面望望,就连海水也看不到了。
  而且,天已经将晚,光线给那浓雾遮得更暗,地狱的味道是更浓了。
  李义比叹了一口气,用两只手按住船栏,站在那里,就像有所等待似的。而他的眼睛则凝视着远处,虽然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他又点上了一根香烟。
  他并不是在这里钓鱼,手上也根本没有拿着鱼杆,他只是在等。
  周围静得很,没有风,连水面也象是一池死水一样,没有丝亳的动静。
  李义比的脸上仍然带着那个苦苦的微笑。
  雾是愈来愈浓了,一团一团地滚动着,有时疏有时密。有些时候,当四周浓雾分开,而露出一条疏缝来的时候,他就可以望得相当远。
  接着他就看见了。雾的疏缝之间,一个奇怪的影子出现。那就是一艘三支桅杆的古式巨大帆船。虽然在雾中,那只是一个隐约的轮廓,但是他也看得出来的。那是一艘巨大的帆船。没有别的东西会如此轮廓的。而这艘巨大的船,正在向他直驶过来。幽灵船。
  此时的李义比当然是深知幽灵船的意义的,似乎,他应有的反应就是恐惧和慌张,然而他并没有如此。他反而纵声大笑了起来,那凄厉的笑声在海面上来回激荡着。
  他并没有匆匆地去把船开动而逃走。他并不害怕那艘帆船会向他撞过来。似乎他已经不会害怕,也似乎,他认为这是一件很有趣的,近乎滑稽的事。
  但是,那艘巨型的帆船,结果却并没有撞过来。它只是在浓雾之中显现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便又消失了。并没有撞过来。事实上,在浓雾之中,距离也不大看得清楚的。可能是距离很远,亦有可能是距离很近,如果距离是近的,那么帆船就可能比想象中较小一点了,如果距离是远的,那它就如想象中的一般庞大。总之,在浓雾之中,大小与距离之间,是很难分得清楚的。
  李义比也并没有认真地去分别。
  他只是在等着。
  那幽灵船似乎失踪了,他凝视着前头的浓雾之中,久久都没有再看见它的影子,于是后来他又转身,望向船的另一边。
  这样他又看见了。原来幽灵船又在另一边出现了,从另一个方向,正在直撞过来。那么快,怎么可能?就像是会飞一样。
  李义比又纵声大笑了起来,很难肯定他究竟是在笑什么。也许他是因为自己毫不闪避而笑吧。那幽灵船上的人预算他一定会慌张地逃走,逃到船底触礁而致搁浅,再也逃不动了,可是他却并没有如此。
  他们又能拿他怎办?
  浓雾又把幽灵船呑没了,而当雾再分开的时候,幽灵船已经不见了。
  李义比还是倚在那船栏的旁边,等着。
  后来,水就响了起来,他并没有吃惊地退后,而只是凝神看着水中。他似乎看到水底下有些黑影在晃动着。
  接着,水中就伸出来一支长长的标枪。
  XXX
  司马洛和那个驾船的人在一个钟头之后才摸到来,那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
  这也算是那人的本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之下也能摸到来,不过还是来得太迟了。
  他们靠近船边,那人开亮了电筒照着那黑暗的船面,一面用手围着嘴巴叫道:“李先生,李先生!”
  没有人,司马洛也懒得去叫了,他已经站了起来,当摩托艇一靠到游艇的旁边时,司马洛就一跳跳起来,双手抓住了游艇的边缘,一用力,便翻上了船面。
  他匆匆跑进了船舱内,一面叫着:“李义比,李义比I”
  没有人答应。
  司马洛由船面找到船底,找遍了全船,都找不到人。那并不是一艘很大的游艇,很容易就找遍了,也很容易知道船上是没有人的。
  “太迟了,”司马洛喃喃自语地说着,“太迟了!”
  不错,他是已经来得太迟了。他拿着电筒照射着,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最后到李义比刚才站过的船栏边。他看见那里有一滩血。还是湿的。
  就是只有这一滩血,李义比的人已经不在了。
  司马洛马上就知道李义比是已经死了,也马上就可以想像到李义比是怎样死的。
  他叹了一口气,在船栏上坐下来,他已经尽了他的能力,但是很肯定地,他的努力是白费了。
  那个人也爬上了船来。“李先生到哪里去了?”
  “死了!”司马洛说。
  “死了?”那人难以置信地,“怎么会死的!”
  “有人杀了他,”司马洛说,“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他有生命危险。”
  “你对我讲过?”那人问。
  司马洛挥挥手,叹了一口气:“唉,你不懂的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那人皱起了眉头,“这样大的雾,我们看来得在这里过夜了,我没有把握送你回去!”
  “你能来,怎么不能回去?”司马洛没好气地道。
  “水流不同,”那人说,“来时是顺流的,回去时逆流,就没有把握了!”
  这个人说得有点道理,而司马洛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了。在这里过夜,怎知道会再发生什么?
  “不,”司马洛摇头,但是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因为他忽然想到,他害怕会在这里过夜时发生的事情,未必在回程的时候就不会发生。
  “我看我得用这里的无线电报警,”那人说,“这样失踪,是一定凶多吉少了!”
  “是的,”司马洛也点头同意他的说法,“这是一定凶多吉少了!”
  于是那人就用船上的无线电与岸上联络,报了警。而在浓雾之中,警方也不能干什么,他们不能冒着浓雾再赶回来的,因此,他们就只好在船上过夜。
  那人并不知道幽灵船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可能遭遇到什么危险。司马洛是知道的,但是司马洛没有告诉他。司马洛只是躲在船上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提防着,随时准备拔出怀中的枪。
  他虽然不是持有鬼面銭那十二个人中之一个,但那姓陆的也并不是,姓陆的能够死掉,难道他就不能够遭遇同样的命运吗?
  但这一夜是安静的,一直守到天亮时份,还是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而到天亮之后,雾开始散了,警轮也来到了……
  XXX
  名单上的下一个人名叫张龙。
  即使不是为了幽灵船的事,张龙也是一个很难找的人,因为他也是和高鉴平差不多的人。虽然没有高鉴平那么横行不法。张龙表面上所做的生意是经营几间酒吧和夜总会,但是他也有比这更大的生意,却是见不得光的,那就是走私和贩毒。
  这样一个人,平时的行动当然已经是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再加上知道有人要杀他,那是更难査出他的所在了。
  不过,对于这一类人,司马洛却是另有一套方法的,这一类人做这种生意,有一个一定的生活圏子,认识一定的一群人。从同一类人的身上着手,那是有办法的。除非张龙是连这种生意也不做了,干脆退出了这个圈子。
  但是,司马洛的情报线路告诉他,张龙并没有离开那个圈子,张龙是仍然在做着他一直在做着的生意,而且仍然很活跃。
  司马洛由于不知道张龙是在哪里,所以他不能直接去找张龙。他是去找另外一个人。
  这天晚上,司马洛出现在一间酒吧里。那是一间正宗的酒吧,那是说,客人只是为了喝酒而去喝酒的,并不是为了别的。例如为了看侍酒女郞之类。因此这里的醉汉也不少。
  司马洛预算,他是要在这酒吧里耽一段时间,才能够找到他要找的人的。很可能他要在这里耽上不止一天。
  但是他这一次却似乎相当幸运,根本不用等的。当他到达的时候,有一个喝到醉醺醺的人正给二个酒吧的打手扶出来。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他是那种一喝醉了就吵个不休的人,虽然不致于会动手打人,但是因为破坏了别人喝酒的兴致,所以就非给送出来不可了。那两个打手就让他坐在邻家的楼梯口。
  他还在嚷着:“我的酒瓶呢?我的酒瓶呢?你们忘记了把我的酒瓶还给我了!”
  二个打手也懒得管他,只拍拍屁股,径自回到酒吧之中去了。
  那人在楼梯口坐着,用两手捧着头,语无伦次地唱起歌来。
  司马洛把车子驶前了一点,对他招招手。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那人眯起了眼睛看着司马洛,大概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看到一部车子和车上有一个人而已。他说:“你家还是我家呢?”
  司马洛微笑回道:“随便你吧,总之先上车!”
  那人摇摇摆摆地过来,上了车,就在座位上倒了下来,头一歪,便闭上了眼睛。司马洛把车子开动了,在附近兜着圈子,那人闭着眼睛说:“如果你家有酒喝,就到你家去吧,我的家里没有酒,不然我也不会到酒吧去喝酒的。”
  司马洛只是微笑!开着车子。
  那人见他不做声,就不耐烦地张开了眼睛,说:“喂,你听见了没有,我说——”忽然他不说下去了,只是大大地张着嘴巴,因为他还是刚刚第一次看清楚了司马洛的真面目。
  “怎么?是你?”他叫道:“司马洛,是你!”他大力拍着司马洛的肩,拍得司马洛几乎连方向盘也拿不稳了。
  “是我,”司马洛微笑着,“冷静一点好不好?”
  “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我,”那人说,“几年都没有见你的彫子!”似乎一见司马洛的面,他就连酒意也减轻得多了。
  司马洛微笑:“我怎会忘记你?你是姜小泉,而且我也记得你是干哪一行的。已经改了行吗?”
  “没有,没有,”姜小泉摇着头,“还是干着老本行!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喝酒,只有这样才可以忘记,我这是多么罪恶的人生!”
  “你也不算是太罪恶的人生,”司马洛说,“不过是走私药品罢了!”
  姜小泉摇着头:“有时很难讲的,如果可以让我选择,也许我没有那么难过,但有时是无可选择的,明知道是伤天害理的药品,还是要运!”
  “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唯一一个一面忏悔,一面还是要继续去做坏事的人!”司马洛微笑。
  “我不是要做,”姜小泉苦笑着,“我是非做不可,我总不能够不吃饭的呀!”
  “你是喝酒多过吃饭的,”司马洛说,“现在怎么?我们再去喝酒吗?”
  “不,”姜小泉摇摇头,“今天晚上到此为止暂停了,见到了老朋友,还是谈谈好一点,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遇到一个可以谈谈心腹的人,你就像一位神父,对神父告解,什么都可以讲,讲了之后,又用不着担心秘密会泄漏出去!”
  司马洛吃吃笑起来:“那我是来得真合时了,我就是想找你谈谈!”
  “找个静一点的地方吧!”姜小泉说。
  司马洛把车子停了下来,说:“这里就够静了!”
  原来,车子这个时候已经到达了一个很僻静的地方了。
  那里是一条树荫夹道的街,很静,环境很优美的。司马洛取出香烟来交姜小泉一根,说:“开始告解吧!”
  姜小泉一面吸着他这根香烟,一面就哗啦哗啦地大讲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很需要这个告解的机会的。
  他说得很多,而且有许多的确是不会随便告诉人的事,主要是他认为遗憾的事。但司马洛是一位很老的朋友了,他告诉司马洛是不要紧的。
  当他告一段落的时候,司马洛又替他点了不知道第几根烟,说道:“姜小泉,你的记性是不坏的,你一定记得起,我帮过你几个不小的忙,你欠我的。”
  “哦,”姜小泉一翻眼睛,“现在你是来讨债了?”
  “我是想你帮我一个忙!”司马洛承认。
  “你这个人真琐碎?”姜小泉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我帮忙,只要开口就行,我一定会帮忙你的,提什么旧帐?”
  “也许这件事你不肯帮忙的。”司马洛说道。
  “除非是我做不到的事。”姜小泉说,“你知道我和你的交情的。”
  “我想找你的一位同业,张龙。”司马洛道。
  “我不认识他。”姜小泉说。
  “但你知道有这个人。”司马洛说。
  “当然了,”姜小泉说,“而且他比我大,我倒希望能够和他交换地位呢!”“我想找他,”司马洛说,“你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吧,这就是我要你帮忙的事!”
  姜小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找他干什么?”
  “一言难尽,”司马洛说,“总之我要找到他,你替我打听一下他的下落吧,你一定知道的。”
  姜小泉看这司马洛,现在他是真的酒意全消了。他说:“你这样一个人,找他这样一个人,一定不会为了好事。”
  “这一次你却猜错了,”司马洛微笑,“我并不是要去杀死他,而且是保证对他有好处的!”
  姜小泉搔着后脑:“我也懒得管你对他有好处还是坏处,不过我不能马上回答你,我的去査一査。我和他并没有来往,但你说得不错,大家是同行,我査一査,是可以査出他的所在的。”
  “那是最好了,”司马洛说,“明天答复我?”
  “后天吧,”姜小泉说,“后天给我一个电话!”
  XXX
  到了这个阶段,司马洛就觉得时间是很宝贵的了,虽然只是两天,但两天之内,是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但姜小泉说要等两天,他就只好等两天了。姜小泉是不会对他乱说话的,两天的时间可以做好的事情,姜小泉不会说三天。
  两天之后的下午,司马洛就打电话给姜小泉。
  “我正在等你的电话!”姜小泉说。
  “你的嘴巴怎么了?”司马洛说,“好像咬着一些东西没有吐出来似的。”
  “都是喝酒累事,”姜小泉叹了一口气,“喝醉了酒,打破酒瓶,酒瓶割伤了嘴唇!”
  “那也是好事,强逼你戒几天酒,”司马洛笑着,“我那件事怎样了?”
  “唔,你是想和张龙见面还是怎样?”姜小泉问。
  “见面,”司马洛说,“我猜他的身边,保镖一定是多得像蚂蚁一样了,我希望能找到一个机会避开他的保镖,和他单独见面的!”
  “那最好了,”姜小泉说:“现在我正是有个机会和他单独见面,我带你一起去了!”
  “我现在就来接你?”司马洛说。
  “不,”姜小泉说,“我来接你,这是一次比较特别的会面。我接你好一点,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司马洛告诉了姜小泉一家酒店的名宇,又说:“很接近你家的。”
  “唔,”娄小泉说:“你在落日街的十字路口等着吧,我派一部车子来接你。一部灰蓝色的大型福特房车,不过我不在车上的。”
  “为什么这样神秘?”司马洛问道。
  “见了面时再告诉你吧,”姜小泉说,“总之。我们要见的是特别的人,手续自然也应该特别一点了。”
  “好吧!”司马洛说,“我十分钟之后就可以到!”
  XXX
  十分钟之后,司马洛已经站在那个约定的街口等着了,而果然有一部灰蓝色的大房车转了街口驶来,在司马洛的身边停了下来。
  一个人开车,车子的后座已经另外坐了一个人。车子的门自动打开了,司马洛坐上了车子,正要转向那人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件硬东西抵住了他的背。
  “小心点别乱动,”后面那人冷冰冰地说道:“这是一把枪,你乱动,你就要死了!”
  司马洛只好不动了,那人伸手到他的衣服下面,把他的枪摸去了,又说:“好了,现在你可以转过来了!”
  司马洛转了过来,那人的枪抵着他的胁下。司马洛说:“是姜小泉叫你来的?”
  那人冷酷地微微一笑:“对了,是姜小泉叫我们来的,现在你乖乖地别乱动,就可以见到他,你乱动,可就永远见不着他了!”
  司马洛耸耸肩。“我也不打算乱动的。”
  车门自动关上了,车子载着他们行驶,开车的人连瞥也没有瞥他们一眼,就像这件事情与他是完全没有关系似的。
  司马洛一面留意车子外面的路,一面在担心,由于这不像是姜小泉的作风。姜小泉不会对朋友如此的。
  但是暂时,他已经不能反抗了。而且,就是有办法反抗,他暂时也不会的,他要先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部车子载着他们,风驰电掣地行驶着,而那把枪一直很小心地抵着司马洛的胁下。后来,车子开始慢下来了。这时已经到达了一座小小的山脚,车子开始向山顶爬上去了。
  到了山顶时,司马洛看见那是一座很巨大的住宅,独占了整座山顶的。住宅的周围还有高高的围墙,树林的一小部份,也是包括在围墙的里面。这就使围墙内的住宅是颇具园林之胜了。
  车头灯照亮了围墙中间的一个缺口。那里有一度巨大的铁栏拦着去路,不过,这座巨大的铁栏,就像对车头灯光会有所感应似的,当车头逐一把它照亮,它使自动张了开来,车子又可以继续前进,用不着停下来。
  车子通过了一条林间的路,再到了空旷之中时,就看见了园中的屋子,以及屋旁有一座巨大的游泳池。
  司马洛瞥见游泳池中,有一个人正在游泳着。
  接着车子绕到了屋后。屋后一度高大的木门也随车子的出现而打开了。
  车子驶进门内,驶下了一段斜路,就停了下来。司马洛看见原来是屋子的地下室,很宽大的,显然乃是一座货仓,目前货仓是已经搬空了,只有一些零碎的木箱还放着。
  那里已经有好些人在等着他们。
  六个站着的大汉,有二个手中是拿着枪的,其余空着手的,在衣服下面可能也有武器。第七个人是躺着的,手脚都给用绳子缚住了,这个人就是姜小泉。
  “下车!”司马洛身边那人说。
  司马洛下了车,看见姜小泉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显然是挨过一拳的,这就是他说话含湖不清的原因,并非是给酒瓶的碎片割破了。
  姜小泉对司马洛苦笑:“对不起,我是被逼的!”
  “谢谢你!”司马洛说。
  在手枪的指吓之下,他也毫无反抗地给用绳子缚了起来。
  接着另一个人从货仓的门口走进来了。这个人的身上穿着一件毛巾褛,毛巾褛之内穿着一条游泳裤,身上还有一些水珠。
  他显然就是刚才在泳池中游泳的人。这是一个粗壮的中年人,肌肉十分发达而精神旺盛,大概这是由于经常游泳的关系。他的胸前有一条绳子,绳子上就挂着一枚鬼面铜牌。
  “我就是张龙,”他说,“司马洛,我听说你在找我!”
  “是的,”司马洛说,“我是好意来找你的,想不到你却以这种礼貌来招待我!”
  “你找我干什么?”张龙问。
  “我看——”司马洛这样开口的时候,张龙就忽然做了一个手势,那几个打手一跳而前,几只脚向司马洛身上踢过来。已经被缚了起来的司马洛是无法闪避的。他结结实实地中了几脚,身子痛得缩成了一团,而嘴唇也像姜小泉一样肿了起来。
  “这是为了省时间,警告你不要对我说谎!”张龙的眼睛闪着异光地说。
  “妈的,”司马洛愤怒地道:“你这个人疑心真大,难道你不相信人家对你会有好意吗?”
  “我不相信,”张龙摇着头,“不瞒你说,我近来疑心是大一点的,我碰到的每一个人,我都怀疑是害我而来的,现在,告诉我你的来意吧,我要听真话!”
  司马洛四面望望,看看张龙那几个手下,说:“我看你最好先叫他们出去,把姜小泉也带出去!”
  “这些都是我的亲信,”张龙不屑地摇着头,“没有什么话是他们不能听的!”
  司马洛耸耸肩:“随便你吧,让我告诉你一点点,我去找过李义比,我是想救他的命的,但是很奇怪,李义比却不想活下去,他想死,于是他死了!”
  张龙忽然难以自制地抖了一抖。脸上也发青起来了。他四面望望,像司马洛一样望他那些手下,然后他柔声地说:“你们先出去吧。”他果然改变主意了。
  “但——”一个打手要反对。
  “给我这个行了,”张龙从这个打手的手上把枪取了过来,“我会用的!”!那些打手只好向门口退出,司马洛又说:“姜小泉也出去吧,我也不想他听到!”
  张龙又挥挥手,于是姜小泉也给抬出去。司马洛对他苦笑:“很对不起把你牵了进来,小泉,也许我和张先生谈过了之后,他对你会礼貌一点了!”
  姜小泉耸耸肩:“交你这种朋友,就是有这种毛病的。”
  他们把姜小泉抬了出去,货仓内剩下了司马洛和张龙二人。
  “你刚才在说什么?”张龙在司马洛的身边蹲了下来,问道。
  “你已经听清楚了的,”司马洛说,“我说我去见过李义比,我想救他,但是他想死,所以他死了!”
  “为什么你要救李义比?”张龙又问。
  “为了我的一位女朋友,”司马洛说,“金曼娜。你一定也见过她吧?她已经死了,也是一样死法的。她的死使我很不服气,我要找到杀死她的人!”
  “你为什么来找我?”张龙说。“又不是我杀死她!”
  “我不是来向你寻仇的!”司马洛说,“我是来救你的。我们两个人合作,应该会好一点。”
  “你救我?”张龙冷笑,“你有什么本事救我?”
  “我可以把这些凶手找出来。”司马洛说道。
  “我也找不到,”张龙轻蔑地说,“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找到呢?”
  “你有去找吗?”司马洛问:“你根本没有什么,你只是在躲。躲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张龙不做声了。他沉默着,打量着司马洛,后来摇摇头:“你不能找到他们的,如果你找得到,你也不用来找我了。”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对这件事情知道得太少了,”司马洛说,“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可以有些成绩了的。”
  “李义比没有告诉你吗?”张龙问。
  司马洛摇头:“他没有告诉我,不过,听他的讲法,你们似乎是做了些什么羞耻的事情,他不肯告诉我,他说他要保持他的自尊心。他宁可死,也要保持自尊心!”
  张龙苦笑:“自尊心,哼,自尊心!”
  “你不像是那种宁可为保持自尊心而死的人,”司马洛说,“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张龙站了起来,在货仓内兜着圈子,走来走去。
  “为了你自己的性命着想,”司马洛说,“你应该和我合作的。”
  张龙停了下来,侧着头看着司马洛。“但我不需要和你合作,我已经想到了怎样可以保存自己的性命。我已经调查过了,每一个都是死在海上的,我只要不出海,就没事了。”
  “但你干这一行,总不能永远不上船的,”司马洛说,“没有人说不准他们上岸来杀你。”
  张龙又苦笑:“也许你是说得有道理的,但我不能信任你,怎么知道你不就是他们派上岸来杀我的人呢?”
  “我不是来杀你的!”司马洛说,“我来杀你是这样来的吗?”
  张龙看着他:“你有什么证明?如果不是把你捉来了,也许你就不是那么说。”
  司马洛笑了。这件事的确是很难证明的,除非张龙给他以外的人杀死了,但那时是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张龙最近的确是草木皆兵,姜小泉一查他的下落,就绐他査出来了,于是他就把姜小泉抓过来,连同司马洛也抓过来了。就是这样,司马洛便成为了阶下囚,而且连累姜小泉也成为阶下囚。
  司马洛说:“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证明给你看吧,我又用不着留在你身边,你只要把我放出去,我就可以把事情办好了。”
  “不,”张龙摇着头,“我不能把你放走,我把你放走,我就要多担心一个人了!”
  “那怎么办?”司马洛恐怖地说:“难道你就这样把我杀掉吗?”
  张龙微笑:“也不是一定要杀你,只要把你留在这里,暂时观察一个时期!”“暂时?暂时到多久?”司马洛叫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有时间,”张龙说、“只要我不出海去,就有很多时间了。”
  “我的天!”司马洛呻吟地道:“你这人真自私!”
  “我不自私,我怎么会干这一行?”张龙问。
  张龙这样说着,就出去了。司马洛挣扎起来,但是张龙一出去,随即那批打手就进来了,而且把姜小泉也抬了进来。
  司马洛知道向这群没有权做主的人抗议是没有用的,所以也不做声了,只好任从他摆布。他们在司马洛的身上再加上一根绳子,然后把司马洛和姜小泉都分别装进了一只木箱里。
  姜小泉叫道:“喂,喂,你们不能这样走掉的,我肚子饿,也口渴,给我一瓶酒。”
  脚步声远去,跟着货仓的门就关上了。姜小泉叹了口气,在他那只箱子里呻吟地道:“你看你把我害成怎么样了。”
  “很对不起,”司马洛说,“不过我会负全责的,我会设法把你弄出去。”
  “你给我弄瓶酒来最好!”姜小泉恨恨地说,“现在我的酒瘾又来了。”
  “喝酒是闲事,”司马洛没好气地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这里,我们得设法离开这里!”
  “很好,”姜小泉说,“我们得设法离开这里,你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吗?”“呃——让我想一想吧……”司马洛说。
  姜小泉听见在隔邻那只木箱里,司马洛正在动着,动得连他这边这只箱子也摇晃起来了。他又冷笑:“没有用的,司马洛!这绳子太粗了,你挣不断的!”
  “我不是要挣断绳子,”司马洛说。“我只是要把鞋子脱下来!”
  “你要——什么?”姜小泉讶异地说。
  “要把鞋子脱下来,”司马洛说,“但是,妈的,不够空位。”
  “你已经疯了!”姜小泉说,“脱下鞋子也不能使我们舒服多少的,我们得找个地方坐一坐,有酒喝有东西吃才行。”
  姜小泉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试试挣扎一下。的确,绳子太粗了,要把它挣断,那是没有可能的,而且,也缚得太紧了,是懂得用绳子的人缚的,要把绳子挣脱,亦是极其困雄的事情。
  这边,司马洛却还是毫不气馁地挣扎着,要把鞋子脱下来,似乎,鞋子脱下了之后,情形就会对他好得多似的。
  那箱子不停的晃动,以及晃动起来时那细碎的声音,使姜小泉感到相当之不耐烦。但他也懒得抗议了。反正,这又不会比绳子缚着更不舒服。
  司马洛这边正在挣扎着的时候,外面,张龙正在喝酒,和一个高高瘦瘦,目光如炬的青年人在一起。所谓“目光如炬”,指的是他的眼睛是奕奕有神的,一直像是两把小小的火炬。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等闲人物。
  事实上这也不是一个等闲人物,这个人叫高秀。如果念谐音,那和他的身裁倒是很配合的。他是张龙手下的头号打手,同时,他亦是张龙的拜把兄弟。
  他那灼灼的目光,现在正在看着颓丧地喝着酒的张龙。
  “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高秀不知是第几次发问了,“那个司马洛,究竟对你讲了些什么?”
  张龙只是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妈的,”高秀气急地道:“没有说什么,怎么会没什么?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的?”
  张龙的回答就是喝了一大口酒。
  “你要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高秀坚持地说。
  张龙只是喝酒,后来,在静了一阵之后,他柔声地说:“你还是去睡吧!让我静一静吧,我要想一想!”
  “最近你老是觉得有人要杀你,”高秀说,“这究竟是怎么搅的?没有人要杀你呀!你的敌人,一只手上的手指也数得出来的,没有一个够大,大到敢动手,谁要杀你!”
  “去睡吧!”张龙挥挥手。
  “我去跟远个司马洛谈谈吧。”髙秀说。
  “不——不要!”张龙哽塞地说,“别碰他!他是我的,我的!”
  髙秀叹一口气:“好吧,我去睡好了!”
  张龙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高秀走出去了。
  张龙再喝了一会,似乎觉得那些酒也没有什么味道了,便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出了屋外,再走到了那座泳池的前面。把毛巾褛脱下来,便露出了只穿着泳衣的身体,然后,他敏捷地一投投进了池中,就以熟练的姿势向对面游去。
  当他游到了池的对面之后,他又再游了回来。
  张龙显然是一个很爱游泳的人,不能出海,只能在泳池中游泳,他一定引为憾事了。当张龙在泳池中运动着的时候,另一方面,司马洛也正在忙于运动,极力要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他终于成功了,一只鞋子已离开了他的脚。
  “脱下来了,”他向姜小泉报告。
  “你疯了,鞋子脱下来也要告诉我,”姜小泉没好气地道,“放了一个屁,你要不要向我报喜呢?”
  “下一次鞋子要一定做得松一点,”司马洛不管他的讽刺,在那里喃喃自语着,“太紧了实在不方便!”
  姜小泉干脆不理他。
  但司马洛当然并不是疯了。他是从来不会亳无理由地做一件事的。他现在又在箱子里极力转动着身子,要把这只鞋子拿到手中。他的目的就是把鞋底之内藏着的一件秘密武器取出来。这件秘密武器就是一片薄薄的刀片,锋利,薄而长,可以作飞刀用,也可以割开很硬的东西,只要能把这片飞刀取出来,割开绳子是不成问题的了。
  他好不容易才转侧到使他的手与鞋子贴住了,他的手便做起有限度的动作来。他摸索要找寻一个暗掣,只要按下去,就可以使鞋底自动张开来的。
  司马洛这一种小机关很多。
  要找到鞋子上那个掣,这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两只手被缚着,身体又是蜷曲在那只箱子里的。动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别说找寻什么了。
  司马洛咬着牙,拼命地动着。那只箱子也摇摆得很厉害。
  “喂,你究竟干什么?”在隔邻那只箱子里,姜小泉又不耐烦起来了。
  司马洛不理他,还是继续努力。他必须脱身,出去捉住张龙,处于可以杀死张龙的境况之下而不把张龙杀死,这时张龙就肯相信他了。只要张龙肯相信他,他就可以得到张龙的合作,做成这件事。
  那只木箱在司马洛的努力之下又继续摆动,而且摇晃得很厉害。接着,“哗啦”一声,木箱倒了下来,司马洛也滚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姜小泉在另一只箱子里叫道。
  “我出来了!”司马洛说。
  “你出来了?那好极了,快把我也放出来吧!”
  “对不起,”司马洛说,“我只是出来了,还没有脱身!”
  “唉!”姜小泉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箱中出来了的司马洛,动作倒是自由得多了。他滚动着,摸到那只箱子,也很快就摸到了鞋子上的暗掣,鞋底弹了开来。
  司马洛微笑;以后的事情就容易了。
  XXX
  在屋外,那泳池之中,张龙还在游泳着,却不知危险之将至。
  他游到了泳池的末端,转了一个身,再向另一边回去,但是游到半池就呆住了。因为,面前出现了一艘船。一艘古老的西式帆船,三支桅的,就浮到泳池的中央。那是一艘很精致的模型船,大约只有一尺长的。
  幽灵船。幽灵船的模型?怎可能出现在这里?他的住宅是禁卫森严的,没有可能有人潜进来呀。
  他的全身都变成冰冷了。幽灵船,这是死亡的前奏。
  他要死了?一时,他仍然停留在水中,呆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好?接着,一支箭就从水底直射过来,穿进了他的心窝。张龙张开嘴巴要叫喊,身子已沉了下去,池水涌进了他的嘴里,把那一声叫喊推回了他的喉咙中。他的血像黑色的细粉似的在水中散开,他抽搐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就这样俯着,半浮在那里。
  一个黑影,在水底移动着,接近了他的尸体。
  那原来是一个穿着泳裤的人。这人的身上却有着潜水装备,有面罩,气喉和氧气筒。一个潜水人,怎会忽然之间出现在泳池之中呢?者一点,即使张龙是还活着,大概也绝对猜不出来的。
  这个潜水人游到了张龙的身边,就执住张龙的心窝的那支箭,摇了两摇,就像唯恐张龙不快点死似的。但张龙是早已经死了!这一摇,只是使更多的血从伤口涌出来而已。
  这人肯定张龙是死了之后,他便改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张龙挂在颈间的那只鬼面铜牌,连同系着铜牌的绳子解了下来。
  然后,他就向泳池的一角落游去。他的手中是仍然拿着一把射鱼枪的,不过现在枪上已经空了,没有装上鱼矛。事实刚才装上的也并不是鱼矛,而只是一支箭。那支箭已经射进了张龙的心窝。
  这个潜水人游到了泳池的一角落。那里是有一个源头的。这里就是池水的来源。这座泳池建在山顶,山顶没有海水,就要在山脚用一座强力的抽水站把海水从海里抽上来,通过一条水管,逼上山上去。海水就是缓缓不断地从水管的门口涌出来,注入池中。另一方面,泳池的边缘则有不少的排水孔眼,可以把满溢的海水排除掉。这样整日连续不断,池水就经常保持高度的清洁了。
  这当然是很花钱的设备,但是张龙花得起。他这个人的人生哲学就是,账回来的钱不该老是死揽着,应该花掉,因为钱就是为了给他花而存在的。有钱而不花,那是完全失去了赚钱的意义了。他钱赚得很多,就可惜他没有命去花完了。
  总之,那个潜水人就是从水管里出来的。在山脚进入水管,然后半游泳半借助水流的推动力,终于升到了这上面来,而随着新鲜的海水进入了泳池中。
  这的确是张龙做梦也想不到的一点。他知道自己会死于海中,就极力避免接近海了,但结果,他还是死于海水之中。
  这个潜水人游到了水管的出口。原来他在那里是还有一个同伴在等着。他把那只鬼面铜牌交给了他那个同伴,对这个同伴做了一阵手势,那个同伴退回了水管之中。
  水是一直向上涌的,不过涌得很快。他伏在水管的底上,双手推动,身于便慢慢地向下面沉去。
  那只鬼面铜牌,对于他们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杀了人之后,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把鬼面铜牌拿走。
  这个接应的潜水人,就把鬼面铜牌接走。离去了。可是,杀人的那一个却并不走,他还是留下来,似乎还有些事情要做的。首先,他游到了张龙的身边,把张龙拖着,拖到了池边,让张龙给池边阴影遮住了,仍然浮在那里,但是给阴影遮住了,这样从比较远的地方望过来,是看不到池中浮着一具尸体的。
  那一艘三支桅的模型小帆船这时也浮到了池湖,给阴影遮住,看不见了,用不着再去收藏。
  这个时候,潜水人就把背上的氧气筒和面罩脱了下来,让它们沉在池底,贴近着水管出口的地方。这样做,显然是为了急于逃走的时候可以很方便地穿戴上了,而逃进水管中。
  这个人把头伸出了水面。四面望望。泳池的周围是一片寂静的。这座住宅虽然是受着严密的防守,但是,防守的人都是在外围,防备那些不受欢迎的人进来,没有理由在住宅中央的泳池边这样一个安全的地方设防的。
  这个人顺利地爬出了泳池,便匆匆地冲进了屋墙下的阴影中,把身子贴在墙壁上。
  没有人发现他。他就继续沿着墙边匆匆地奔跑,跑到了屋后,来到了那座货仓的门前。显然地,他的下一步工作,是要在这座货仓里做的。也许,他是已经知道了货仓里是有些什么?
  货仓的门并没上锁,只是在外面用门闩闩着而已。这个人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子,左手把门闩拔起,便把门拉开了。门一开,货仓外面的人和货仓里面的人都同时作了一愕。
  货仓外面这个人发愕是因为看见司马洛已经自由了,正在蹲了下来,动手把姜小泉身上绳子解开。司马洛愕的是因为门口竟会出现了一个全身湿淋淋还滴着水的持刀的人,而不是拿着枪的张龙的手下。
  这个潜水人愕了一愕之后,脸上就现出了咆哮的表情,刀子一挥,向司马洛直扑过去。
  “小心一点!”姜小泉低声叫道。
  司马洛已经小心了,他已经暂时弃下姜小泉不顾,而向那人转了过去。他奇怪这个张龙手下,怎么不大声叫喊,而要向他扑来那么笨。但他也不埋怨;到底,这是对他有利情形。
  那人的刀子低低地向司马洛的腹部刺过来。司马洛等着他,似乎准备迎击似的,但是当刀子差不多刺到的时候,他忽然一旋旋开,那人便刺了一个空,刀子越过了司马洛的身边,司马洛完成了那一转时,已经到达了那人的身后。司马洛就顺势提起脚来,向着他的膝后一踏。
  那里是一个神经敏感的地方,中了一脚,那人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了。
  司马洛正要再举一脚踢过去的时候,那人却已机警地把刀子向后面横扫过来。虽然这只是一下盲目的横扫,司马洛却也不得不跳后避过。
  那人又跳了起来,刀子再度对着他。
  这个时候,司马洛是有信心得多了。这两下,已经使他看出,这个不速之客的武功并不太高强,是不难对付的。只要这人不叫喊就行了。
  司马洛一想到叫喊的问题,胃里就发紧,他知道他必须快点把这个人制服。趁他还没有叫喊之前。
  那人似乎忘记了叫喊。这是当然的事了,因为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叫喊起来,对他自己也是没有好处的。他本来的计划就是要向司
  马洛偷袭,趁司马洛还给缚着的时候就把他杀掉。他是根本没有打算要和司马洛交手的。现在,他却是和司马洛交起手来了。
  那人的刀子又刺过来了。司马洛又等着他。刀子差不多到胸前的时候他才猛的一侧身,并且把手臂举了起来。刀子从腋下穿了过去,而在同一时候,司马洛这条手臂的手掌就一翻,好像一把刀子似的向那人的喉咙劈了过去。那人两三次都刺他不中,可是司马洛只是一下,就劈中了他的喉咙。
  那人全身一震,连刀子也丢掉了,两手掩着喉咙,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得死去活来。自然,他现在就是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喉咙是要害的地方,如果司马洛是用足了气力的话,他可能涟气管也断掉,当场死去的,可是司马洛现在并不想杀人,只是想脱身而已,所以也就手下留情了。
  那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当他再滚到了司马洛的脚边时,司马洛就略为蹲下,然后举起手掌来,一劈下去,又劈中了他的颈部,这一次则是劈中了他的颈后。那人身子一软,就躺着不动,已经晕了过去。
  司马洛不再管他了,他匆匆走过去,继续把姜小泉身上的绳子解开来。
  羡小泉微笑:“唔,你这一下干得不错!姿势美妙而实用!”
  “别赞了!”司马洛说,“我们得快点出去!”
  他解不开绳子,就索性用那人留下的刀子把姜小泉身上的绳子割断了。姜小泉恢复了自由,就伸手伸脚地在那里做起体操来。
  “真够运!”他说,“这像伙竟不叫喊,如果他叫喊,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我也不明白张龙怎会有这样蠢的手下,”司马洛说,“但总之,他是给我们一个机会!现在,我们出去找张龙!”
  “原来你是真的要杀死他的。”姜小泉说道。
  “我并不是要杀死他,”司马洛没好气地道:“我只是让他相信我并不是来杀他的!”
  “你讲义气的是你的事,”姜小泉恨恨地说:“我嘛,却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他打破了我嘴巴,我也无论如何要还他一个破嘴巴!”
  “你不要动粗,”司马洛警告道:“我们现在要去做的事情就是把他捉住,让他相信我们是没有恶意的,明白吗?可以杀他的时候而不杀!”
  “好吧,”姜小泉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出去吧!”司马洛说。两个人从货仓门口出去了,绕过了屋角,贴着墙壁到了屋子的前面。
  他们是打算从屋子的前门进去的,但到了屋子的正面,他们就呆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动不动地俯伏在那里,浮在水中的张龙。
  “现在他是相不相信都没有用了!”姜小泉说。
  司马洛的胃里发紧。他是用不着近看,也知道张龙是已经死了。一个活人,是不可能这样生硬地伏在池中,一动也不动的。
  “那只船!”司马洛又伸手指着说,“看,幽灵船!”
  “什么幽灵船,”姜小泉问着,表示莫明其妙,由于他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司马洛不曾有机会告拆他。
  司马洛只是呆在那里,张大着嘴巴,呆了近一分钟,嘴巴张大着,然后,一阵恐怖感通过全身,汗毛也直竖了起来。他一拉姜小泉的手臂:“不得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美小餐,“这个地方,进来不容易,出去也同样不容易的!”“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司马洛说。
  但,在他未能动身之前,就有人喝道:“站住,不要动。”
  司马洛机警地转过身来,低低地拿着那把刀子。可是,他却完全看不到这个喝令他的人。周围没有什么人。
  接着枪声响了,一颗子弹射中司马洛的脚边,“砰”的弹了开去,跌进了泳池中。那把声音又再喝道:“把刀丢下来!”
  司马洛只好丢下了刀子。枪声一响,他是一切逃走机会都失去了。在远处守卫的人,都会闻声赶来的。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枪声响过了之后,远处果然有人吆喝着赶来。
  司马洛着时就看见,有一个瘦而长的人从屋子的一只窗口内跳了出来。怪不得他看不见了,原来这个人是在屋内的。这人就是张龙的拜把兄弟高秀。
  “这——这不是我们干的!”姜小泉哀鸣着,叫了起来,“我可以发誓,这不是我们干的!”
  高秀走到池边的时候,才忽然愕住了。他显然也是现在才看到张龙死在池中。他的脸部肌肉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不是我们,”姜小泉说,“真的不是,你也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带那船来呀!”
  许多拿着枪的打手都已围过来了。高秀的脸上充满了伤感,眼中充满了杀气。这使司马洛有了一种悚然的感觉,很害怕他会随时扳动机枪。
  但高秀幸而没有扳动机枪,他只是低声而危险地喝道:“把他弄上来,你!”他命令的是司马洛,司马洛也连忙服从了。起码在做好这件事之前,高秀是不会杀他的。他走到池边,小心地把张龙拉了上来,放在池边的地上。
  这时,大家都看到了张龙心窝插着的那支箭,不禁一阵哗然。
  “看,”司马洛说,“幽灵船,又是那些人干的,我早对你说过了,他只是躲着,也不是办法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秀也大为困惑了,“你们——究竟是在搅什么鬼?”
  在司马洛能够回答之前,高秀忽然霍的一声转过身去,枪也摆了过去,伸向前面,喝道:“站住!”
  司马洛也转过去。看见一个赤裸上身的人正在急急地逃走。高秀喝令并未能使他停下来,而且反而使他跑得更加快了。司马洛心里忽然有所触,连忙喝道:“不要!不要杀他!”
  但高秀已经开枪了。有四个张龙的手下也开枪。那人在奔跑中忽然一搐,便仆了下来。高秀挥挥手,命令道:“把他搬过来!”
  几个打手匆匆跑了过去,把那个人搬了过来。
  司马洛很可惜地发觉,那人已经死了。这人就是闯进货仓里面,企图杀死司马洛,却被司马洛撂倒了的人。司马洛现在当然已经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不叫喊,因为他根本不是张龙的手下。
  高秀奇怪地看着这人:“他是谁?”
  “他就是杀死了张龙的人,”司马洛说,“你不该杀死他的,如果他不死,他一定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秀狐疑地看着司马洛。在不久之前,他很想问问司马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是更想了。
  “你是谁?”司马洛问。
  “名字叫高秀。”那人回答。
  “他是张龙的结义兄弟,”姜小泉也在旁边帮着指证:“你有话,对他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司马洛奇怪地看着他:“你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高秀有点惭愧地摇摇头:“张龙没有对我讲过,他不肯讲,我猜在这一方面,你是比我知道得多一点的。”现在他已经差不多可以肯定,张龙并不是司马洛经手杀的了。
  司马洛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这许多古怪的东西,而且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狼狈地逃了出来,要杀人的话,也会实实际际地杀,没有时间弄这许多花巧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司马洛说,“但有人要杀死张龙,这一点你一定知道的吧?就是这个人了!”他指指地上的死者,“我是来和张龙谈这件事的,我要帮助他,但张龙却不信任我——”
  “为什么要帮助他?”高秀问。
  “因为,张龙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司马洛说,“这人果然就在今夜来了,他杀死了张龙之外,还要到那货仓里去杀我,好在我那时刚刚脱了身,我还以为他是你们的人,我把他击晕,逃了出来,跟着就和你碰上了!”
  高秀迷惑地看着那个死者:“但,他怎能进来?没有人能进这屋子里来的!”司马洛说:“他穿着泳衣,他当然是从水里出来的——”他说着走到池边,眯着眼睛望进水中,伸手一指,说:“看!”
  高秀只看见水底有一团黑物,而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让我下去把它弄上来1”司马洛说,他跳下了泳池中,潜到水底,把那一批东西拿了上来,推到岸上。这当然就是那人弃下来的潜水用具了。
  高秀莫明奇妙地凝视着这些东西。
  “潜水,”司马洛说道,“他是潜水进来的。”
  “从那里潜水进来?”高秀困惑地说,“他得先进这里,才能潜进水底的!”他不能想像世界上会有这么笨的凶手,先带齐了潜水用具潜进来,然后再躲在池底等着杀人。既然能进得来,就不必躲到水底下去,多此一举了。
  司马洛把张龙的尸体翻过来,看看,说:“那只鬼面铜牌呢?有人拿去了吗?”
  “没有,”高秀说,“他是从来不脱下来的。”
  “刚才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挂在颈间的,现在呢?”司马洛问。
  “一定是有人拿去了,”高秀说,“这是一件他绝对不肯脱下来的东西!”
  司马洛转过去向那个凶手的身上搜索一下,很容易就发觉也不在这人的身上。由于这人只有一条泳裤,此外就没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了。
  “一定有另一个人,”司马洛叫道:“这东西对他们也是很重要的,一定另有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找!”高秀喝令。
  几个打手分散,奔向圆地的其他部份去找,司马洛皱着眉头想了几分钟,忽然就明白了。他指着那供水的渠口。“他们从这里进来的,另外一个人一定也是从这里出去了!潜水进来的,不错是潜水进来的!”
  髙秀的眉毛一抬。
  “这水渠的另一头是在什么地方?”司马洛问。
  “海边的抽水站!”高秀说。
  “快!”司马洛焦急地说,“派人下去截,我从这里下去,他可能逃了不太久的!”
  高秀迟疑着,司马洛则已动手穿上那死者弃下来的潜水用具了。姜小泉也在旁几代为焦急,他说:“妈的,相信他吧,我用我的人头来保证好了,他不回来,你把我杀掉!”
  高秀如果不是已经六神无主,就是他是有着很强的判断力了。他点点头说:“好吧,我们下去截,你也跟我来,姜小泉,做点工作!”他对另一个手下喝道:“弄部车子来!”跟着又在姜小泉的手中塞进了一把手枪。
  司马洛则拿了死者留下的那把刀子,钻进了渠口。
  他钻了进去,然后就踢着水,在黑暗之中向下游去,尽可能地快。
  他比前一个潜水娃人,虽然是落后了一段路,可是,他的速度,却弥补了距离上的分别。那个潜水人只是让身子向下沉,没有游动,当然是慢得多了。
  事实上,司马洛也不预算能够追上他的,也想不到追上得那么快。忽然之间,在黑暗之中,他就踢着了一件软软的会动的东西。这使司马洛也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退后一点,刀子向前面一挥。
  他却刺不中什么,因为那个人知道在这一撞之下,就连忙向下退了一退。而且,这人也并不像他那么紧张。这个人是做梦也料不到会有一个人沿着水路追下来的。他只是以为,他同伴已经成功地杀死了司马洛,现在也跟着下来了。他的心理也有点怪责他这个同伴太卤莽,这样撞下来,把他吓了一跳。
  于是他从腰间摘下一只水底电筒,开亮了,向司马洛照了一照。甚至他把司马洛照亮了,他仍然没有认出,这个并不是他的同伴。人戴了面罩,又配上了氧气筒,看上去是差不多的。而且他也不预算会有别人来。
  司马洛在灯光一亮时就运忙退后,由于灯光耀着他的眼睛(他看不见,怕不能防卫)。
  接着,那人的电简就转了过去,照着下面,一面在电筒的反光之下对司马洛做着手势,表示叫司马洛不要急,跟着他下去。
  司马洛的心砰砰地大跳着,点点头,那人就这样向下沿去,一面用电筒光照着下面,利用那反光,避免与司马洛碰撞。
  司马洛的心大跳着,全身的血液也在奔腾澎湃着。他希望那人暂时不会发觉,而那人也显然不会发觉的。
  他们继续向下游着,终于来到水渠的尽头了。那里的水流是急得多了,因为,水就是从这里给逼到上面去的。
  电简光照出前头有一只螺旋浆在转动着,把水向水渠中推。如果他们直向前去,他们就可能给那螺旋桨搅成肉酱。
  但是那人却没有直向前,他只是向上摸索,摸到了一双暗门之类,向上一托托起了,这样,那些水便也向这个暗门的外面涌了岀去。
  那人随着水流爬了出去。司马洛也跟着爬下去,看见那人已经站在那里,正在把面罩脱出来。
  那下面就是一所泵房。
  这座泵房就是负责把水泵到上面的。泵房里有不少机器。也有一块相当宽大的空位。司马洛跳了下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把背上的氧气筒也解了下来,一面问道:“怎么样?解决了没有?”
  这个时候,司马洛却做了一件错事。这件错事就是先把面罩推起。这人就马上认得了,这原来并不是如那个同伴。
  “你!”他大吃一惊地叫了一声,马上弯身,从旁拾起了一根铁棍,向司马洛迎头击下来。
  司马洛向旁一闪,马上就知道了他所犯的错误是多么大了。因为他还没有机会把背上的氧气筒脱丢。在水中,有水的浮力平衡着,这副氧气筒并不是很大的负重,但是在陆上,这却要成了是一件十分之沉重的东西,牵引着他,使他的动作不能保持灵活。
  他也是仅可避过了。那根棍子“呼”的一声在他的肩旁擦过,只差一寸就击中他。司马洛狼狈地把刀子向那人的腋下递过去。
  也没有中的。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滞重了,并不如他理想中的那么灵活。而现在既已打了起来,他就更加没有机会把氧气筒从背上解下来了。
  那人也察觉到了对方有这个弱点,就更不给司马洛以喘息的机会,而拚命地挥动着铁棍,向司马洛猛攻。
  拍!司马洛的肩终于给铁棍擦过,整边身子都麻木了,人也站立不稳,而仰天跌倒了。倒在地上时,那副坚硬的氧气筒在背上一搁,更加使他痛得要命。
  在他能够跳起身来之前,那人又挥着铁棍冲近了。司马洛忙把手中的刀子一丢,向那人丢过去。那人却也不是弱者,铁棍半途一转,向横一挥,好像打棒球似的,把刀击开。
  砰!刀子打破了一只封尘的窗子,飞到泵房外面去了。
  司马洛现在连刀子也没有了,而那人又举起棍子击下来。
  那副氧气筒阻碍着司马洛的动作,使司马洛也不能向旁边扑开。于是司马洛只好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滚身,改为俯伏着。
  轰!那根铁棍击中了那副坚硬的氧气筒,震力传到司马洛的背上,震得他牙齿也发软。但这却收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那人也同样地受到了极大的震力,震力从铁棍传到他的手腕上,震得他的虎口发软,铁棍也握不稳而飞出了,“铿”一声跌到一副什么机器上。
  他咬紧牙齿,提起脚来,向司马洛的背上踢了下去。
  这一下虽然踢得很用力,可惜就是刚巧踢不中司马洛背,却是又踏到了那副氧气筒上。司马洛又仆回地下去,而这副氧气筒的硬度却使这人整个飞开了。当他踉跄着再要上前的时候,司马洛已经转身跳了起来。
  他慌张地四面望望,要再找到一件武器。例如刚才那根铁棍之类,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手边没有一件可以让他拿得起的武器。
  司马洛急步向他冲了过来,而这一次,司马洛很聪明地以背部先行,就利用那副引致他不便的氧气简,向那人撞过去。“蓬!”那人的胸部给撞个正着,整个人也离地飞起来,踉跄地跌到墙边,再给墙壁撞了一下,一时身子发软,连站也站不直,就要沿着墙壁倒下去。
  他极力发力再站好身子。
  司马洛又冲过来了。他来不及闪避,那副氧气筒又撞中了他的胸部,他在氧气筒与墙壁两件东西之间一次,惨叫一声。司马洛松开,他开始向地上倒下去。司马洛再撞了一次。这次,他只是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司马洛再松开,他就软软地滑了下去,倒作一团,翻白的眼睛瞧着司马洛,就像想说:“请不要……”但是又没有气力说出来,只好用眼神代替了。
  司马洛迅速地解下了背上的氧气筒,恢复了身子的轻盈,然后匆匆跑到窗前去,向外面望望。他可以看到外面原来是海边,只有沙滩和石堆,没有什么障碍物可以躲人的。他也没有看见外面有人。这个人大概是单独的了。他们一定是只有两个人来的。
  司马洛拾起了那人丢掉的铁棍,回到那人的身边。那人刚刚才恢复过来。正要爬起身。
  司马洛把铁棍一举,他连忙伸起手臂来挡格,一面哀鸣起来:“不要!不要!”
  司马洛放下了铁棍,把它伸前去,指着那人的喉咙,冷冷地说:“要命的就别动!这东西一样可以戳进去的,而且造成的伤口不会好看!”
  那人只好不动了。
  司马洛蹲下来,在他的身上搜一捜。除了泳裤上一只小袋子之外,这人身上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捜的地方的。司马洛一搜就从这袋里搜出来了那枚鬼面铜牌,就是从张龙身上取到的那一枚了。
  “为什么你们要拿这东西?”司马洛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摇摇头表示不肯回答,司马洛却不太焦急。
  他就只怕不能捉到一个活的。现在已经捉到了一个活着,而且和这件事有着密切关系的人了。他可以从这个人的口中问出他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屋外传来了汽车怒吼的声音,那人的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司马洛向窗外望望,看见有一部车子在屋外停了下来,高秀带领着他的手下们以及姜小泉纷纷下车。
  “用不着急,”司马洛提高声音叫着通知他,“我已经捉到了一个了!”
  高秀一行人等冲了进来。一看情形,高秀就知道是怎样的情形了。他知道司马洛果然是猜对了,还有一个潜水人逃到了这下面来,现在司马洛已经把这个潜水人捉住了。而这个潜水人就是有份杀死张龙的人。
  司马洛递上那只鬼面铜牌。“我从他的身上找到了这个!”
  髙秀上前两步,一脚踢在那人的筋骨上,踢得那人打了两个滚。跟着就把枪伸前,对着那人的脑袋。
  “不要。”司马洛把高秀的手推开,冷冷地说,“处置他的机会多着,你现在杀死他,我们就不能查出这究竞是怎么回事了!”
  “我要他死!”高秀吼道,“他杀了张龙,我要他死!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但是也许他还有别的同党呢?”司马洛说,“也许不只他一个人呢?”
  高秀深吸了一口气,把枪拿开了。“好吧!”他说。
  “这个地方安全吗?”司马洛说。“抑或目,我们先把他搬回上面去?”
  “这个地方够安全了,”高秀说,“这也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他转身指挥他的手下们,吩咐他们到泵房的外面去守卫着。于是屋内就剩下了四个人:司马洛、高秀、姜小泉以及那个潜水怪客。
  “现在,”高秀说。“我们谈吧!”
  “你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洛说,“现在,让我先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吧。”他把他所知的部份,以及他与这件事的关系对高秀说了出来。
  高秀越听就把眉头皱得愈紧,姜小泉则听得目瞪口呆了。
  “有这样的事?”姜小泉说,“你在讲神话吗?”
  “现在轮到你了,”司马洛转向那潜水人,“你知道我们知道什么,也知道我们不知道什么,现在,你识相的,就把你所知的都告诉我们!”
  那人固执地摇着头:“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
  “别那么硬!”高秀吼叫道,“我有许多办法可以使你招供的!这是我的擅长。譬如,我可以把你放进那抽水机的螺旋浆搅一搅,把你的一条手臂弄下来!”
  那人的脸上的肌肉恐惧地震了一震,可是他的态度还是保持强硬的。他愤恨地看着这三个他的压迫者,控诉地吼叫着:“你们这些罪恶的人!你们干的坏事还不够吗?你们还想怎样?”
  高秀在他的肋骨上踢了一脚,十分冷酷地。那人又痛得缩作一团,骂不下去了。高秀又在他另一边肋骨上踢了一脚。他缩得更紧了。
  “我也可以把你的肋骨全部踢断的,”高秀冷酷地说,“我可以把你的肋骨全部踢断,而你仍然不会死掉,只是痛!”
  “你杀死我好了,”那人说,“你们这些罪恶的人,终于会受到天谴!”
  司马洛轻轻把高秀拉开,走上前去,声音放得此较温柔地说:“好吧。算我们是罪恶的吧,但你们刚才所干的也不见得是好事!你们刚才不是杀了一个人?”
  “我们是不同的!”那人叫道,“我们是替天行道!我们是正义的!”
  高秀冲前去又举起脚,但司马洛又把他拦住了。司马洛狡猾地说:“张龙也是一个好人,杀死张龙,怎能算是替天行道呢?”
  “他是好人?唔!”那人不屑地,“他是好人,就不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司马洛知道他用的方法是对的。凡是自称替天行道那种人的神经总是有点问题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全部都对,而人家做的事情全部不对。为了自己的信念,酷刑未必能使他招供,但攻击他的信念,对他所相信的表示轻蔑,他就要辩护到底。
  “张龙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司马洛摇摇头,“他不过走私罢了,走私并不算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不只这个!”那人说,“他杀了我们许多人,而且是这样残忍地——”他又不肯说下去了。
  “他干了什么?”司马洛问,“说出来吧,让我们来公公平平地评评道理也好!张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别人没有对他不起,他也不会对不起别人的!”
  司马洛对张龙的赞言,使那人愤怒到了极点。他瞪目叫道:“顶天立地!你们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我们正在等着你告诉我们!”司马洛说道。
  那人迟疑着,心理在矛盾。如果说出来,那是便宜了司马洛了,让司马洛知道了一些难查出来的秘密。但如果不说出来呢,却又无法证明张龙是一个多么伤天害理的人。
  “好吧,”他终于战胜了自己,点着头说:“我告诉你,你们的顶天立地的好汉干了一些什么吧!”
  他告诉了司马洛一段故事。显然,这一件也正是李义比引为毕生羞耻的事,也是使那十二个持有鬼面铜牌的人解散的事情。
  那一次,在高鉴平的率领之下,十二个人乘着船出海,去进行一次劫掠。那一次的目的地是在一座私人拥有的小岛上,拥有小岛的是一位亿万富豪,情报指出这位富豪是在那座岛上招待另一批富豪渡假。富豪和富豪一起渡假,単单是他们身上的财物,数目已经不少了,更何况他们身上一定还有支票簿。如果把他们捉住了,强逼他们每人签一张支票,派人去兑现了,然后才把他们释放,那收获是一定很美满的。
  但是天有不测之风云,高鉴平等人在途中的时候忽然起了风暴。他们的线眼告诉他们,那些准备到岛上去渡假的富豪们都改变了主意,不再到岛上去了。然而这时风暴已经很强烈,高鉴平等人被逼登陆岛上去避风。
  他们登陆的时候,发觉只有那位富翁一家人在着。
  “那就是白澳岛事件,”司马洛忽然醒起了。“那个富翁就是林佩文!”
  “我的天,就是那件事!”高秀也恶心地张大眼睛,“后来人们发现,林佩文全家人包括仆人都死掉了,而且死法也是匪夷所思的。他们给用铁枝穿过,给放在火上烤,半个身子都烤熟了,那……那就是张龙他们干的?”
  “不是他们,是我们干的,”那人吼道,“是我们干的,我们先到!”
  司马洛全身的毛发都根根竖了起来,他相信高秀也是一样的。
  “那你还说张龙他们伤天害理?”司马洛哽塞地说。
  “张龙他们打断了我们,我们事情还没有干好,他们就来了。他们把我们都杀掉。我们有三十个人,他们开枪把我们都杀掉了。我们没有枪,不能抵抗。这就是你的顶天立地的好汉了,对没有枪的人下毒手。”
  司马洛却不觉得张龙他们的做法是残忍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为什么你们这样对付林佩文一家人?他们有什么对不起你?”
  “我们是在替天行道!”那人正义凛然地说。
  司马洛也想拿过枪来向他的头上打一枪了。他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而认为人家绝对错,只要维持自己的“是”,就连人家的性命也毫不顾惜的人。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这样对付别人?
  但司马洛也不想和他一样做法,如果他拿枪打他,那么,他岂不是也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了?
  “好吧,”他咬着牙,忍着满腔的怒气说道:“你们是替天行道。林佩文一家人做了什么悖天的事,要你们去除他?”
  “他玩女人,”那人说,“仗着他的财势玩女人。玩别的女人不要紧。但他玩了我们的人。我们的弟兄之中有一个人的女儿给他勾引了。之后又遗弃。她自杀了!”
  “玩了别人的女儿不要紧,”司马洛说,“玩了你们的女儿就不行了。就这样,你们要把林佩文一家人烧熟?”
  “我们是神圣的,”那人严肃地说,“我们不能受到玷污!”
  高秀的眼睛凸出来,脸颊上筋络暴现。大概,即使像他这样一个人,也不会采取如此的手段去向他的仇人报复的,这件事,即使连他也感到恶心。
  但那人还有更令他恶心的叙述。那人又说:“我们本来是打算把他们全部烧熟吃掉的,但是你们顶天立地的张龙来破坏了我们!张龙把我们三十个人全杀掉了!”
  司马洛皱眉看着他:“但是我记得,林佩文那一家人,最后的死因是死于枪弹之下的,他们每一个人的脑袋里都给射了一颗枪弹。”
  “这不是我们干的,”那人说,“就是张龙他们干的。张龙他们,眼看这几个人也活不下去了,就开枪把他们杀掉!他们不应该这样做!这几个邪恶的人,应该让他们活得久一些,多受一点苦!”
  这是那人叔述的角度,对与错,也是那人的观点。但司马洛可以想象得到事实是如何的。张龙那十二个人,在风暴中登陆岛上,看到林佩文一家人受到如此的对待,不禁狂怒起来,就开枪把他们全杀掉了。后来看到林佩文那一家人反正活不了,故开枪杀掉,以免这一家人多受无谓的痛苦。
  这大概就是李义比引为羞耻的事了。这许多条人命,全都丧在他们的手下。有些人可能认为这是得意杰作。但对李义比来说,几十条性命,就是几十条性命。
  接着司马洛又有了一个疑问。
  他说:“你说你们死了三十人,但是后来警方到岛上去,并没有发现其他尸体呀。他们只是找到了林佩文一家人而已。”
  “我们的尸体不会留下来交给你们这些罪恶的人的。”那人说,“我们自己搬走了。我们后来再有人找到岛上去,找到了我们自己人的尸体。是其中一个未完全死去的人告诉我这件事的。他还有气,告诉我们是什么人杀死了他们。你们的张龙,还有高鉴平,你们在他们的面前出示那些鬼面铜牌,说他们才是替天行道的人,而那只鬼面牌就是象征!”
  司马洛现在相当明白了。那只鬼面铜牌,就是他们寻仇的根据。他们从每一条线路去打听鬼面铜牌是在谁的手中,包括古董方面的线路。而他们也终于査了出来,就去逐个加以消灭。
  “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那人说,“我们是正正式式替天行道的人,不能冒充,你们就要受天谴。”
  高秀的脸充满鄙屑地瞪着他:“如果天真是帮主你的话,你就不会落在我们的手中。”
  “你们会有报应的!”那人庄严地说。
  “有没有报应是我们的事,”高秀说,“现在,你要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还有一些人是在哪里?”
  那人冷笑着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是打死我,你也不会问出来的!”“我们就来试一试吧!”高秀又提起脚。
  司马洛又把高秀拉住,还是继续应用他的激将法。他说:“既然天是帮助你的,那你怕什么说出来呢?我们找到去,也许天会帮助你们把我们消灭了!”
  那人摇头:“天不是这样帮助我们的。上天只帮助那些帮助自己的人,如果我告诉你,那就不算是帮助自己了!”
  司马洛被他弄得啼笑皆非,高秀把他推开了,吼道:“让我来!”
  “小心别弄死他!”司马洛说着站到了窗前去望外面。通常他是不赞成用苦刑去向别人逼供的,尤其是不赞成高秀这一类人去实行。不过,他却认为这一次是可以例外的,由于这是一个特别的人——太特别了。
  他也不相信高秀逼得出来。
  果然,在高秀技巧的拷打之下,那人呻吟嚎叫了好久,才终于失去了知觉。但是,髙秀还是并没有逼出什么来。
  高秀一连串地咒骂着。司马洛在窗前转过身来。
  “很少有人能在我的手下忍得住口的!”高秀说,“我把他带回上面去,再下一番工夫好了!”
  “没有用的,”司马洛说,“他是一个疯子,他是以烈士的精神忍受。你很难逼得出什么。”
  “他真是一个疯子,”髙秀摇头叹息着,“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疯得这样厉害的!把人烧熟!这种事情,怎么做得出来呢?”
  “世界上疯人愈来愈多了。”司马洛苦笑,“世界愈文明,愈讲人道,残忍的人,也愈来愈多;在所谓文明世界里,什么不文明的事都可能发生!”
  “我还是要令他说出来!”高秀咬牙切齿地道,“他拗不过我的。我还有不少新花样可以让他开开眼界!”
  “别浪费时间了,”司马洛说,“他不会肯告诉你的!”
  “他不肯,我也要逼到他肯为止,”高秀咬牙切齿地,“他是我唯一的贱索了!他不说,我就不能查出他那一群同党的所在!”
  “我看我已经知道了。”司马洛说。
  “你知道?”高秀诧异地看着他。
  “世界上有哪一些人会像他这样狂妄的?”司马洛说,“这样的团体没有多少。我们需要考虑的范围实在是不大的。自以为替天行道的人有多少?”
  “唔……”高秀点点头,显然是也有所悟了。
  “而且,这个团体还是值得张龙这样的人担心和恐惧的,”司马洛说,“值得这十二个人担心和恐惧。当他们动手报复的时候,就连张龙这样的人也要躲起来。”
  “唔,”高秀点点头,“那么,你以为他们会是哪一个团体呢?”
  “你有听过一个叫‘天国复临’的组织吗?”司马洛问。
  “听过一点。”髙秀说。
  “我却听过很多。”司马洛说,“以前他们并不是在此地的。在西印度群岛一带,他们曾活跃过一段时间。他们自己创造了一个神,进行奇异的膜拜仪式。通常他们不会侵犯别人,但别人无意侵犯了他们,受到的报复却是十分严厉的。他们对付仇人的办法就是捉起来,烤熟,大家吃下肚里。连尸体也没有,这就使警方也很难对付他们了。没有尸体的谋杀案是最难办的。”
  “我们要到西印度群岛去找他们?”
  “不,”司马洛又摇头,“他们已不在那边。他们给赶走了。那里的人大概认为,还是奉行祖先留下来的巫度教过瘾一点,对他们不表欢迎。于是他们被逼走了!”
  “他们到了这里来?”高秀问。
  “我也有听说过,”司马洛说,“不过并不是肯定性的。他们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活动,没有关于他们的特别消息,但是看来一定是他们了。他们之中有不少了不起的人物,主要是嬉皮士式的人物,其中有科学家,有职业间谍,职业凶手,甚至有越南战场上的逃兵。总之是厌倦了自己的行业,厌倦了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逃避现实,自己创造出一个自欺的世界来,以‘替天行道’作为目标,使自己有生存下去的理由。他们本来都是一些有本领的人,有着多方面的本领,而且并没有忘记这些本领,因此,当他们行起‘道’来的时候,手段就非同小可了!”
  “幽灵船显然就是他们弄的把戏了,”高秀说,“但,他们是怎样弄的?这样大一艘船,他们可以弄到一会儿存在,一会儿消失?”
  “找到他们的巢穴,我相信这个谜就可以解了!”司马洛说。
  “你认为你可以找到他们的巢穴?”高秀问道。
  司马洛搔着后脑。“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类人,守起秘密来,可以非常绝对地守秘密。别的组织也许会有内奸,也许会有告密者。这一类人,却是不会有的!”
  “说来说去,”高秀说,“关键还是在这个人的身上。我们要知道他们的巢穴在什么地方,还是要问他。”
  “他不会说的。”司马洛说。
  “让我试试,”高秀咬牙切齿地,“在他的身上下工夫,这是一件快事!即使弄死了他,我也不会觉得难过!”
  “我看,”司马洛说。“把他弄死,倒不如把他放掉算了!”
  “你开玩笑吗?”高秀吼道,“放他?”
  “这也是一个好主意呀!”姜小泉在旁边说。
  “唔,”高秀也领悟了,“你如果想知道一个人家在何处。只要跟着他回家就行了!”
  “是,”司马洛说,“他总要回家的。”
  “唔,”高秀点点头,“那我们应核好好保护他了,因为我们要靠他带我们回家!”

  第四章 一网成擒 杀人者死
  那人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是被困在一间很小的房间之中,小到身子都无法伸直,身子像蜗牛似的蜷曲了起来,墙壁在四面紧紧逼着他。后来,他才发觉原来这并不是一间小房问,而是一只木箱。他是手脚被缚,放在一只木箱里。
  前车可鉴。他马上知道,他也是像司马洛一样,给放在货仓里的一只木箱中了。当司马洛被捉来这里的时候,他和他那个已死去的同伴其实已经到达了那输水管的渠口,正在黑暗中等着的,所以他们才会知道司马洛的事情,而决定把司马洛这个戚胁他们的安全的人也一起杀掉。
  后来等到了机会,他们便先杀掉了张龙。
  他的处境,是和刚才的司马洛一样了。司马洛又是怎样脱身的呢?既然他们没有杀他,他就该设法逃出了。
  这样想着,他忽然听见箱子外面有脚步声,就连忙把眼睛再度紧紧地闭上了,诈作是仍然没有醒来。
  木箱动了一动,他相信大概有人向箱中窥进来了。果然,他听见一把是属于司马洛的声音说:“这个家伙晕得真久,也许是你把他打得太重了!”
  高秀的声音说:“怕他会不醒吗?让我开冰水把他淋醒,再抽出两根肋骨——”
  “不,不,你还是依我吧。我们有的是时间。这个家伙看来像很有志气的,我们先让他捱两三天的俄,人一饿,就什么志气都没有了。那时,我们再来跟他谈!”
  “好,”高秀说,“就依你的办法试!”
  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了,那人舒了一口气。让他捱两天饿,这真是难得的机会。那么,他是有很多时间;有很多时间让他设法逃走!
  司马洛是怎样脱身的?他们缚人的方法一定有个缺点,不然司马洛也不能脱身。既然司马洛能够脱身,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不能脱身。
  他等了一段时间,相信那两个人是已经远去了之后,就开始作剧烈的挣扎。那只木箱开始摇动,而他发觉绳子缚得不够紧。有一点活动的空位,那是最好的。活动下去,由于绳子具有弹性,那活动的空位就愈来愈大的了。
  接着,哗啦一声,那只木箱翻倒了,把他跌得满天星斗。好不容易,视线恢复了清晰,他才发觉原来那木箱是在另外两只木箱之上的,他跌了一层,所以才跌得这样重。不过,这样一跌,也使他从木箱滚了出来,落到地上了。而且这样,他挣扎起来也更方便。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这样挣扎下去,果然一如他之所料,绳子里的空间,是愈挣愈阔了。他真花了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直至他已接近精疲力尽。
  这一段挣扎,不但使他陷入了精疲力竭之境,就像手脚也要从关节部份脱开,要掉落下来似的。而且,他的手脚被绳子缚着之处的皮肤,也已经给擦得全破了,血涔涔下。
  不过,他却是得到自由了。他已经把那绳子挣得很松,双手从绳子的缚束之中脱出来。双手虽然自由了,却已抖得几乎无法运用手指。好不容易他才能把脚上的绳子解掉了。
  他跳了起来,四面望望。货仓之内还亮着一只暗淡的灯泡,可以让他看到周围的情形,也让他看到,身边的地上就有一只打钉机。用以在包装的时候把那些裹着的薄片铜条钉紧。
  他就把这件沉重的金属工具拿了起来。并不是有什么箱子需要他钉的,而是,这件工具,可以成为一件非常趁手的武器。
  他急急地奔到了货仓的大门口,使他喜出望外,那大门只是掩上了,而没有闩上门闩。
  他通过缝向外窥望,看到外面是一片静悄悄的。时间已差不多是天亮了,可以睡觉的人都已经上了床,留下来还醒着的,就只有那些负责守夜的人了。从门缝所见,他并没有看到一个守夜的人在视线之内。
  于是,很小心地,他把门再推开一点,就闪了出去。
  蛇行鼠伏地潜到了屋角,他就看到远远的树林的边缘有三个人正在缓步而行。三个人都是拿着枪的。这三个当然就是负责守夜的人,正在巡逻,由于三个人在一起,人数是太多了,他不得不打消向他们偷袭的念头。
  他等他们走远了之后,就离开了屋墙的阴影之下,疾如箭矢地越过空地,冲进了林中。
  在林中,他回头望望屋子,考虑进去把司马洛及高秀都杀掉。但是,这也是太危险的事情了,没有把握。他还是走为上着。
  于是他继续穿行林中,到达了树林的另一边,穿了出去。那里,可以看到花园的围墙了,那围墙起码有十尺高,墙顶上则有着高达七八尺的铁丝网。他看着那铁丝网,就不由得战栗了一下,由于他知道,这铁丝网还是通了电,爬上了围墙,也爬不过铁丝网。一触铁丝网,人就可以给烧成焦炭了。
  他知道这一点,由于他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对这座住宅的形势硏究清楚了。他们连游泳池的输水管是如何分布也知道。
  自然,他们也知道了这围墙的顶上是有着一度通电的铁丝网。
  而且,这个人还知道,控制铁丝网的电流的总掣是在何处。这总掣就是在花园围墙与树林之间那一座小小的屋子的里面。这围墙的电流是不能永远无阻地通着的,一定有一个可以开关的地方,而开关的地方就是在这座小小的石屋里面了。
  这里面也包括了屋子其他部份的电掣,石屋有一度铁门,不过这铁门只是由一度门闩闩着,而并没有锁上。由于屋中人认为,这里不再需要什么防范了。如果有人能有办法不怕电流而进入屋中的话,那电网就已经是完全没有用处,而进来的人也不会再来关上电掣这样多此一举了。
  他们就是没有想到防止一个从屋中逃出去的人。
  这个人是通过那输水管而进来的,现在他却不考虑从输水管逃出去了。屋中人当然已经设法截住了这一条通路的,他不能再去尝试。
  他潜入了那容纳着电掣的小屋中,找到了管着铁丝网的电掣,把这电撃关上了。这对于屋内其他部份的电流并没有影响,而屋内的人,在短时间内是亦不会发觉铁网上是已经没有了电流了的。他再等了一阵,肯定他关掣的行动是没有被发现了,就离开了小屋,跑到围墙的前面,轻轻一跃,扳住墙顶,把身子扳了上去,轻轻伸出一只手去,一触那铁丝网。
  这是充满了恐惧的一刻。因为,假如他是关错了电掣的话,他的身子就会在顷刻之间尘成了焦炭的。
  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
  他舒了一口气,就爬上了墙顶,然后又爬到铁丝网上,尽可能迅速地爬到墻顶,翻了过去,再从铁丝网的另一边跳下。
  还是没有电流通到他的身上,他落到了墙外的地上,就没命地发足逃走,逃进了山坡的树林之中。当他被树林呑没了之后,他就不能不停下来,躺在地上,喘着气。
  实在太累了。虽然他是正在逃命,但如果再不停下来歇一歇,他还是会没命的。
  休息了几分钟,他才又再爬起来,向山下逃去。
  当他穿出树林的时候,他看见路边停着好几部车子,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车子,但总之有车子在着,就正合他的心意了。只有一部车的门是没有锁上的,自然,他就是要了这一部。
  车上当然没有锁匙留下来那么方便,但是这个人也不是等闲人物,这样的小小问题,是难不倒他的。他伸手到仪器板的下面去弄了一阵,把打火线接上,便把车子开动了。
  他把车子开了下山,一面不断小心地回头望后面,并没有车子追来。不过,他也不打算把这一部可能呗认出来的车子开到很远。当他到达一座露天停车场时,他就把车子开了进去,在停车场的中间找到一个停车位停了下来,马上下了车,在那里停着的车子之中找寻着,果然又给他找到了一部没有锁上车门的。他把这部新的车开动了,离开了那座停车场。现在他可以回家了。
  家是在海边的。一个很僻静的,发臭的海弯,一座用铁丝网搭成,好像货仓般巨大的屋子,建在木桩之上,一大半伸出了水面的。这本来是一座小规模的修船厂,大概生意都给大规模的船厂吃去了,所以结束。现在,里面住着的人已不是经营修船业的了。
  但那下面的浅水还是在发臭。长期累积的工业污染,还是不能让潮汐洗净,那沙还是又黑又脏的,而且,附近有一座工厂,工厂有一条污水渠通到海湾里来,废料一天到晚排出,更令这座海湾是没有回复本来面目的可能了。
  这个人一直把车子开到了屋子的大门前面,大门开了,他把车子驶进去,一面说:“快点,快点,关门!”
  大门又关上了。
  开门和关门的是四个人,都是男人,其中二个是欧洲人,头发比女人还长,满腮长胡子,有一个赤着上身还穿着一条牛仔裤,另外一个牛仔裤之外上身还穿着一件衬衣,衣袖是已经撕去了的。袖口的线参差不齐。典型的嬉皮士。四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
  这货仓里简直像一座别院的储物室,箱子乱推着,墙壁上挂了高高的布帘,布帘的后面不知道收藏着些什么。到处散布着面具,奇怪形色的衣服,也有不少古代的武器,例如标枪,弓箭等等。
  这二个嬉皮士替他拉开车门,其中一人急切地问:“怎么样,做好了没有?阿许呢?”
  “张龙已经杀了,”那人颓丧地一口气,“但阿许也走了。我们的神把他召回去了。”
  “但尸体呢?”另一个表示不满,“你并没有把尸体带回来!”
  “还说尸体,”那人颓丧地叹了一口气,“我差点连性命也保不住了!看看我,我的身上有哪一个地方是没有伤的?”
  可是那两个嬉皮士还是对尸体感兴趣。其中一人喃喃着:“没有尸体,我们的报复就不圆满了,如果他们把张龙的尸体下葬了那怎么办?掘出来也不行呀,腐掉了的肉怎么吃?”
  还是另外两个装扮比校正派一点的人比较关心正经事。他们焦急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车上那人精疲力尽地靠在座位上,叹着气把经过说出来。这使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了。
  “我是打算把这个司马洛也杀掉了,之后把尸体带回来的。”开车的人最后说。
  “你真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在什么地方?”二个嬉皮士紧张地问。
  “没有,”那人摇摇头,“你以为我会这样做吗?我们的神保佑我,使我有能力抵抗,不把我们的秘密说出来!”
  “那就好了!”各人松一口气。
  “妈的,我老早就说应该把那个司马洛杀掉,斩草除根的!现在看,大事就坏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我们没有人手呀。”那二个嬉皮士说,“三十多个人都死掉了。只剩下这几个,我们能干什么呢?”
  “现在,还不是一样?我们的名单上又添了司马洛和高秀。我们还是要对付他们。”
  “也许,我们对付他们两个,是比校容易一点了!”另一个人说,“他们不是在海上和我们结仇的,我们也用不着在海上和他们算帐。什么幽灵船,麻烦死了!”
  “妈的,还说什么算帐?”车上那人说:“你们看不见我伤得多么厉害吗?还不先替我弄一弄?”
  四个人这时才如梦初醒,连忙动手替他治理。他们把他从车上抬了下来,放在一张行军床上,然后动手替他敷治伤口。
  “妈的,这个高秀是个打人专家,”那个嬉皮士喃喃着,“没有什么重伤,但不是最痛的地方,他也不打!”
  “我们得把他活捉,让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I”
  “你们去捉吧。”床上的人呻吟着,“我要睡觉,我不能再动了。”
  “不要紧,”一个嬉皮士说。“神会赐给你能力,使你很快复原参加我们的行动的!”
  不过,他们的神如果真能够赐什么神力的话,神力也没有来得那么快。那个人在虚脱状态之下入睡了。
  他们就让他在行军床上睡着,一面退到了一边,低声商量了起来,无疑地是在商量对付司马洛与及高秀的方法。
  “我还是赞成把他们两个活捉,”其中一个咬牙齿切地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我们再把他活活吃下去!”
  “我们还是先派一个人去査清楚他们的行踪再说吧!”一个嬉皮士说,“而这件工卷然不能由我担任。我这把胡子,出现在什么地方,人家都会认得的!”
  “我看你老早也该剃掉了!”
  “我这胡子不能碰,”那人哈哈笑着,“这就像参孙的头发,剃掉了,力气也就没有了,这是神赐给我的气力的泉源。”
  “别胡说,我们的神又不是参孙的神。”这一群人,果然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疯子了。他们的话,在正常人听来,实在算是语无伦次的。
  “好。”其中一个打扮比较正派的说,“让我去吧,我睡了一整天,现在精神很好!”
  他走过去打开了栏边的其中一只箱子,把箱盖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一把刀子,连同刀鞘,塞进了裸衣之内,裤腰之中。
  那大屋子的铁板搭成的屋顶上。忽然发出了“力勒”一声,大家都吃惊地抬头向上望。
  “那是什么声音?”
  “这屋子嘛,年纪也实在太老一点了,”其中一个嬉皮士叹了一口气,“终有一天,它会塌了下来,把我们压死的!”
  “我去了!”那取到刀子的人走向门口,“这部车子可以用吗?”
  “当然不行!”一个嬉皮士连忙反对,“这部车子进了这里就不能再出现了,我们得把它拆掉,一件件丢侠海底。这是贼赃。”
  那人一拉开门,又马上恐怖地把门关上。
  “他们来了!”他叫道!
  大家都来到门边,再把门开一线,就看见门外,不远之处,原来已停着四部汽车。全无声息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来的。而当他们向外面张望着的时候,四部车子的车头灯忽然都一齐开亮了,直照过来。
  门关上了,下了闩。
  “我们来一个杀一个!”那二个嬉皮士大叫着向屋中跑回去。
  他们跑到了屋中那只箱子的旁边去,每人拾起来了一副弓和箭。很奇怪的。他们并没有枪之类的武器,而是就只有古老的弓和箭,及其他古老的武器,如标枪、长矛、刀剑之类。除了弓箭之外,他们也从兵器架上抓下了标枪刀剑等,放在身边备用。
  “我们用箭,”这两个嬉皮士叫喊着,吩咐剩余下来的两个人,“他们用枪,我们用箭,我们的神会帮助我们的!他们来时,我们就给他们一排乱箭!现在你们去把灯熄掉,打开大门,等他们来吧!”
  那两个人遵命去把灯熄了,船厂的内部便陷入了昏黑之中,而他们两个,也去取来了弓箭。他们取到的却是两把窝弓。这大致就是一双木盆之上装了一把弓,有箭糟可以把箭装上去,并且有机钮可以把箭扣紧的。这种弓可以拿得比较稳,也较为准绳了。
  在外面,那几部汽车正默默地沿路推进。向货仓逼近过来。没有什么声音,大概由于他们并非警探,所以也不便呱呱大叫着招降了。
  “给他们一点教训!”那嬉皮士说。
  他们一起发箭,一排箭射了出去,在车头灯光之下一闪一闪的,像一批奇异的飞虫。
  跟着一阵当当的响声,那些箭在车头的钢板上纷纷弹开,也有一块车头的挡风玻璃哗啦一声碎掉了,有一盏车头灯熄掉。有些箭插进了车头的铁格。马上,车子方面就穿来一阵还枪射击。但是,这一帮人已经躲到了那部偷回来的车子的后面,把它作为障碍物,因此暂时是没有受伤的。他们又放出了更多的箭。车上的人一时也不能下车冲过来了,把车继续开过来,也是不大好的,原来那些箭的劲力,可以连车子的挡风玻璃也射破。于是车子停顿了。
  “哈,”嬉皮士叫道,“他们给制止住了!这一次,我们要把他们一个个宰掉!”
  “我希望司马洛和高秀也有来,”另一个嬉皮士说。“这样就一网打尽了!”开车那一个还是在睡。他是陷入了虚脱态,现在正在镇定剂的安抚之下,所以暂时是不容易醒过来的。
  但是另一个人则有所提议,他说:“我们还是逃走吧!”
  “逃走!”一个大叫,“我们不逃!”
  “神会帮助我们的,”另一个说,“我们不怕他们的枪弹的!”
  似乎,他们的疯狂已经达到了蔑视危险的地步了。但目前,的确,那些持枪的人,也是不容易冲进来的。他们箭发如雨,而且放箭似乎并不少,在近距离之下,箭和枪弹的分别的确是并不大的。
  “妈的,”另一个在大叫,“他明明说没有人跟踪的,怎么他们又来了?怎么会的?”
  接着,屋顶上又响起了勒勒的声音。有一块铁板给掀了起来。这块铁板,实在就是通到屋顶上的天窗,现在天窗给掀起来了,有一个人爬了进来。这个人就是司马洛。
  “我们用望远镜跟踪不可以吗?”司马洛吃吃笑着。
  六七支箭向他射过来,但司马洛是落到一座棚架上的,这些箭射上去,纷忿被棚架弹开了,有两支射得很准的,可惜射到的时候司马洛却又已经窜开,不再在那里了。
  那些人再扳弓搭箭,司马洛已窜到了屋旁的墙顶上,隐进了一幅高挂的巨帘后面。又有几支箭射过来,刺进了帘内。
  “不要只顾他一个人!”一个嬉皮士又大叫道,“还要顾着门口!”
  跟着,那幅布帘忽然脱离了悬挂的地方,向下飘来。那么大的一幅布帘,那些人又走避不及,就给罩到了帘下。一时,他们狼狈地在帘下动着,手上的弓箭完全失去了效力。
  司马洛继续在那棚架上移动着。“勒勒”一阵响,有一个人用刀子割开了布帘,钻出来。但是他还没有爬出来,又有一幅布帘掉下来,把他罩住了。跟着,又有一幅布帘掉下来,跟着又有第三幅布帘罩下来。
  然后,司马洛抓住了一条绳子,好像空中飞人一般垂了下来。那几个人继续在下面动着,终于有一个人割破了布帘钻出来了。
  这时,屋内却已灯火通明,因为司马洛已经把灯开了。那个钻出来的人就是其中一个嬉皮士。这人拿着一把长剑,怒吼着向司马洛冲过来,司马洛手中的枪一举,喝道:“站住,你以为你的神力真能挡得住枪弹吗?”
  那家伙却原来真是相信他自己那一派道理的,他还是挺着刀向他冲过来。
  “妈的!”司马洛道,“感谢运气救你的命吧,我不想杀你,我要活捉!”
  那人已经冲到了司马洛的前面,那把长剑迎头劈下来。司马洛向旁边闪一闪,而且是在最后时间才闪开,那把长剑呼的一声在他的身边削过,只是削中了空气,而司马洛则一点时间也不浪费,马上用手肘向他的胸膛撞过去。
  那正如他所说,这一帮人虽然是疯子,却并不是庸手。司马洛这一下虽然是又快又狠辣,那人还是没有马上就难倒。他也用手肘向旁边一撞,把司马洛的手肘撞开了。
  司马洛连忙挥动另一只手,用手中的枪向他的头部击过去。
  这人也同时挥动他的剑,向司马洛的这只手腕迎了上来。他没有削中司马洛的手腕,不过他的刀锋却击中了那把枪。剑是沉重的,这一撞之下,司马洛的手腕也为之发麻,不由自主地,那把枪脱手飞掉了。
  “哈哈!”那个嬉皮士大笑着,又挥动长剑,再向司马洛袭击。
  “呼!”那把剑向司马洛的颈间劈过来,司马洛头一低,剑就在他的头顶上掠过了。那人紧接着手腕一转,又劈回来,这一次则是斜斜地劈向下面。司马洛只好一跳向后,他离那把枪现在是已经太远,不能拾回来。
  那人的剑舞得一阵风似的,向司马洛着着进逼。在布帘下面,余下的人动着。企图钻出来,而在屋子的外面,高秀也正率领着着打手冲过来了。
  不过在髙秀到达之前,那人是还可以作一阵进攻的。司马洛给那长剑逼得根本没有反击机会,不断后退。高秀一面跑一面喝叫着:“站着,不要动!”
  他也不想把那人杀死的。然而那人对高秀的叱喝,却是充耳不闻,还是继续向司马洛作疯狂的进攻。他的攻势猛的如有神助。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当他真的相信自己是为神所助时,他就会发挥出特别高的战斗水平出来了。
  司马洛开始感到不容易支持,他的衣袖也给扫过的剑锋削裂了一个缺口。接着,他就退到了那布帘上了。他一踏着布帘的时候,帘下的一个人正猛的一声,这就使司马洛立不牢,向后跌倒。而躺了下去,压到了那人的身上。那人咒骂着把身子再耸了一下,司马洛也给推开了,而那个嬉皮士的剑就在这个时候劈下。他这一剑本来是劈向司马洛的,但由于司马洛让开了,帘下那个人便成为了代罪羔羊。那把剑劈到了那人的身上,那人发出一声尖长的惨叫,布帘劈裂了,而鲜血从裂口处直喷出来。
  用剑的嬉皮士呆了一呆,司马洛一拳横扫过去,击中了他的牙床。
  那个嬉皮士打了一个转,向旁边跌倒了,也是压中了一个在帘子下面的人。同是一样跌开,可是遭遇各有不同。他压下去的地方,下面那个人刚刚在此刻用刀子把布帘割破,企图爬出来,刀尖刚刚伸出了帘外,那个嬉皮士就到了,于是刀尖刚好刺中他的背,而且是深深地刺了进去。
  他大叫一声,僵住在那里,眼珠也开始呆凝了。显然地,他的神并不支持他。下面那个人还发力一推,把他推开了,自己钻了出来。这就是另外一个嬉皮士。他钻了出来,才发觉他刺死的乃是自己的一个同伴,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嘴巴低声地说:“我的天!我的天!”接着他也把怒气转移到司马洛身上。他放掉了那把杀人的刀子,向帘子的破口里一挥,抽出了一支长矛,向司马洛扑过来,一面用不知什么国的言语在大声咒骂着。
  到这时候,司马路已把他那跌落的枪拾回了。他把枪一提喝道:“好了,停下来!”
  那人一点也不打算停下来,长矛一挺,就向司马洛当胸刺到。司马洛还是舍不得放枪;他略侧一下身子,把手臂提起来,让长矛在腋下穿了过去,随即手臂迅速一夹,就把这长矛夹住了。跟着,他就把身子震动,企图用长矛把这人推倒。
  但是这人却是有几分蛮力的,他用两只手紧提长矛,咬紧了牙齿,拚命地把长矛一阵摆动,司马洛无法把矛夹紧,给它脱了出来。
  那人又向他一刺,司马洛向旁一跳,他又刺了一个空。接着那人忽然一转身,就用长矛的柄尾向他横扫过来。疾而劲的一扫,这一下司马洛是再也来不及闪避了,矛柄“拍”的一声击中了他的肩,他狼狈地跌开,仆到地上。
  连忙一滚身回来,预算那人会向他再刺一记,而那人也果然正是这样做。
  这一次,司马洛不再拖延了。他扳了一次枪机。那人握着长矛的右掌忽然化成了一团稀烂的血肉,长矛也脱手脱落在地上。
  看着这只几乎已不存在了的右手,两秒钟之后,他才感到痛苦,而痛苦一来,就剧烈到难以忍受,他尖叫着滚到地下,捧着那双手,滚来滚去,不停地哭叫着,直至知觉离开了他,他便不动了。四个人之中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还在布帘下面蠕动着。终于,他也找到了一个缺口,便钻了出来。
  司马洛和高秀及其他的高秀手下们已经在等着他了。高秀他们现在已经赶到。好几把枪一齐指着他,如果他们一齐扳机的话,他身上的子弹洞就会多到像蜂巢一样的。
  “好了,你!”司马洛冷冷地喝道,“别乱动,举起手来!”
  这与其说是一个命令,不如说是一个请求了。这一批之中,他至今还未碰到一个肯服从命令,乖乖地屈服的。如果这个人也悍然反抗,这也是一件并不出奇的事。
  但这一个倒是例外,也许“信心”不够坚定,也许是现在,他已不再相信他的神是真会保护他了。他迟疑了一下,就把刀丢下,高举双手,哀鸣着说:“不要开枪,我投降了,不要开枪!”
  司马洛舒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找到一个乖一点的了,”高秀吃吃笑,“现在你再乖下去,乖乖地告诈我们,你们还有一些人是在什么地方吧!”
  “我们……我们已经没有人了。”那人嗫嚅着说,“全部都在这里了。就只剩下了我们这几个人!”
  “别再对我们说谎了!”高秀咆哮着。
  “这是真的!”那人叫道,“我没有骗你!我们已经死了三十几个,你以为还会有多少?都在这里了!”
  “我猜他这的确是真话,”司马洛说,“刚才在屋顶上,我也是听到他这样说的!他们自己对自己说的,应该就是真话了!”
  “你……你们放了我吧,”那人可怜地哀求着,“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全都是他们的主意!”他指指那两个嬉皮士。
  “唔,放你!”高秀大声笑了起来,“这种人是值得放的吗?”
  “如果你乖一点,也许我们是可以把你从轻发落的,”司马洛摆出一副慈悲的态度,“有一件事我还是弄不明白的,那就是,这幽灵船的玩意,究竟是怎样搅的?”
  那人又把嘴巴一闭,不肯说话了。
  “把他的手轰掉吧!”高秀对司马洛说。
  那人慌忙把举着的手垂下来,放到背后,他在恐吓之下又屈服了,他指指那个给司马洛轰破了手掌的嬉皮士,说:“这件事是他弄的,他以前是魔术师,在马戏班和夜总会表演戏法的。”
  “那是魔术?”司马洛奇异地皱着眉,“海上不是舞台,他怎能变什么戏法?”
  那人耸耸肩,指指一边墙壁上的布帘,说:“他的道具就在那后面了!”
  司马洛和高秀都一齐走过去,把那布帘拉开。他们所见的东西,是使他们为之目瞪口呆的。原来,那布帘的后面有一张巨大的油画,差不多有这座屋子的墙壁那么高的。这油画上面所绘的,就是一艘三支桅的古式西洋船了,一如那些碰见过幽灵船的人们口中所描述的那艘幽灵船。
  “你的意思是,他就用这东西来骗人?”司马洛难以置信地,“一幅画?”
  “是的,”那人说,“他是魔术师,他当然有他的一套办法。这东西可以卷起来的,搬运很方便。在用的时候我们就用架子把它撑起来,装在一艘小船上,再加上一些灯光设备,在晚上,在浓雾之中,是看不出分别来的。”
  司马洛不能不承认,这幅油画的画工是精妙的,即使站在这屋子里面,站得远一点,也使人有疑真疑幻之感了。如果在雾中,在移动着,而且又是一瞥之间现一现,没有机会看清楚,那就会使人信以为真了。
  自然,它的大小和真的帆船是不符的,但是在雾中看来是没有分别了,在雾中,视线不清晳,距离也就非常难以判断得准确。
  司马洛叹了一口气。“真聪明,真聪明。我说得有没有错,高秀?我早就说,这帮人之中是什么人才都有的。”
  “如果他们的才能用以正途,那该多么好?”高秀摇头叹息着。
  “这东西有好几副的,”那人继续提供内幕消息,“这样,我们就可以使它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出现了!”
  司马洛点点头:“你们就用这东西做古怪,而另一方面,你们就穿上了蛙人配备,在海底等着杀人了?”
  “是的。”那人说。
  “你们把尸体拿回来,就是为了要吃掉?”司马洛问。
  “是的,”那人承认,“这是我们——他们的规矩。我们的仇人,我们要烧熟吃掉!”
  司马洛又感到了一阵阵恶心。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收藏在殓房那具尸体也要给偷回去了。他们要烧熟吃掉!怎可能这样做?人类就是人类,人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不过,也许这些人已经不算是真的人类了,也许这些是已经变了质的人类。
  “你们都吃掉了?”司马洛吼叫道,“你们拿去了的尸体,每一具都吃掉了?”
  那人又不肯回答了。
  “到了这个地步,”高秀说,“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了。多认一件事,和少认一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还是不肯开口,但是司马洛却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另一幅巨大的布帘。于是他走过去把那布帘拉开。
  那帘后原来就是一座巨大的钢柜。司马洛看着那高大的柜门,眨了几下眼睛,才忆起这是一座巨大的冷藏库。是那些大规模的肉食公司或冻房才有设备的一种。看看那门,司马洛已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就像库内的冷气现在已经透出来,袭到他的身上了。
  “这是什么?”高秀问。
  司马洛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猛的把门一拉,果然一阵凉气冲出,有几双眼睛在里面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的天!”司马洛低低地叫了一声,就把那门关回了。他背转了身子,呕吐了起来。
  高秀和他的手下们只是呆在那里,好像石像一样,动也不会动,门虽然只是开了一开,只让他们瞥到了一眼,他们也看见了门里有的是什么了。那里面是充满了雪藏的尸体的,都是脱得赤条条的,好像雪房宰净了的猪一样。而且当正门口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司马洛的前度情人梁小玉。“都在那里面了,”那人说道,“都在里面,我们没有动过,我们是要等捉齐了才一起——一起——”
  高秀终于能动了。他走过去,再把冷藏库的门拉开来。那里面,许多双恶狠狠的眼睛还是在瞪着外面,眼珠呆凝,视而不见的。
  司马洛踏上前去,把梁小玉的尸体抱了出来,用一条布帘包裹着着。他正在流泪。
  高秀眯着眼睛看着里面,在点数着。
  “十一个?”他忽然叫了起来,“都在里面了?你们把他们都杀了!”
  “是的,”那人说,“张龙……张龙先生是最后一个。还有两个是两天之前才……”
  他们的仇是已经报完了,他们的十二个大仇人都已经死掉,死法都是一样的。司马洛虽然已经赶到来,却并没有及时赶到,他已经救不了谁。
  “他!”高秀忽然激动地大声叫着,伸手一指那人,“把他捉过来!”
  “不要,”那人恐怖地尖叫着,“不要!你究竟想把我怎样?”
  但几个打手捉鸡似的把他捉了过来,他是完全不能抵抗的。高秀也像是提着一只小鸡似的,把他整个提了起来。高秀这个人虽然就是瘦瘦的,倒想不到他的力气有这么大。
  他把那人一丢,那人尖叫着仆进了那冷房的里面。高秀把门关上了,并且把门闩推下。
  “你在干什么?”司马洛问。
  “让他尝尝滋味,”高秀格格地笑着,“让他陪着他所杀的人玩一会。”
  “你要冷死他?”司马洛问。
  那人正在里面推着门,当然正在拼命用力地推门了,可是那门又重又厚,他是分亳都动不了它的。而且里面那么冷,他的力气,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
  高秀狡猾地微笑着,回答司马洛的问题:“你管得着吗?这样的人,你在乎我怎样对待他?”
  “也许他是该死的。”司马洛说,“但是,杀死他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不,我不是要杀死他,”高秀说,“他会活得更久的,这样的人,死得这样快,那是太可惜了!”看高秀的样子,他在这个人身上是大有计划的。正如自己所说,予人痛苦,乃是他的专长!
  司马洛本来也不是爱虐待人的。可是他看着那遮在布帘下面,梁小玉的尸体,就觉得他没有必要去制止高秀了。人总是自私的。即使司马洛这样一个自命公正的人,也是难免如此。他虽然也为了其他的死者而愤怒,但是,他却为他的梁小玉更多。
  他们站在那冷蔵库的外面等着,听着那人在里面推着门,而那推门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微了,后来,推门的声音完全停了下来。他们知道,那人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好了,”高秀挥挥手,“让他出来。”
  两个打手过去把冷藏库的门拉开,那人就马上仆了出来,硬硬直直的。他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了青蓝色,牙床发抖着,两排牙关不断相撞着,发出着“格格”的声音,他还没有失去知觉,但是已经动也不会动了。
  高秀看着他微笑着。
  那人硬直地躺在那里,两只眼睛哀怜地翻滚着,终于,他讲得出一句话来了。他呐呐着说:“不!不要了!不要了,我受不住!不要再把我关进那里面去!”
  “我就偏要再关一次,”高秀桀桀笑着,“就是因为你怕,来!把他关进去!”
  他那两个手下,又把那人抬了起来。那人的嘴巴动着,恐惧到发不出声音来,想哀求也没有时间了。那两个打手,又把他丢进了冷房之中。受冷固然是苦事,也许更苦的事就是他知道他是与许多尸体在一起,关在黑暗中。有些人的迷信感是很浓的,尤其是这一类人,虽然明知道那些死尸,已经死掉了,不会动手碰他的,却还是要万分恐惧。
  这一次,他们听不到敲门声了,因为那人已经再也没有能力敲门了。
  高秀转向剩下来那二个活着的人。其中一个是轰破了手掌,已经晕去了的,另一个则是睡在行军床上,从张龙的住宅逃出来的,他还是熟睡着,没有醒过来,一点也不知道周围正发生什么。高秀咬牙切齿着:“你帮帮忙,想个办法对付这两个家伙吧!”
  司马洛摇摇头:“你还是放过他们吧,高秀,别玩了!”
  “放过他们?”高秀吼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告诉你我要干什么吧,司马洛,我要尽量折磨他们,使他们再受不住了,然后我把这两个死的烧熟,教他们吃下去,然后我们在他们身上每人割下一块肉,教他们交换来吃,吃完了再割,直到死为止!谁死得慢,就有机会多吃一点!”高秀仰天大笑起来。
  “如果你这样做,”司马洛沉着地说,“那么,高秀,你岂不也变成了他们一样了?”
  “是的,”高秀说,“我就是和他们差不多的!我从来没有自认过我是一个好人!我是一个坏人,而且是一个老牌的坏人,只不过我不对好人做坏事,我只是对坏人做坏事,我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坏,我最喜欢的就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叫我帮忙想一个办法,”司马洛说,“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报警,让警方把他们抓回去!”
  “不,”高秀说,“我从不做的一件事就是求警方帮忙,现在,我.也一样不会做这件事!我要杀死他们,我要他们死在我手上!”
  司马洛微笑:“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呀!”
  “别对我讲道理!”高秀叫道,“你不是神父,我亦不是信徒,我有我自己的道理!”
  “但你说你要折磨他们,这就是最佳的折磨了,”司马洛说,“想一想吧,如果他们给警察抓去了的话,会发生什么?”
  高秀迷惑地看着他:“会发生什么呢?”
  “会发生什么?”司马洛微笑,“警察在你的眼中也许缺点多到不得了,但是他们也有一个可爱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不会胡乱杀人。抓到了一个凶手,虽然明知是凶手,他们也不会就这样杀掉的。他们还是要经过盘问,审判起诉等一番手续。”
  “然后却不一定判死刑,”高秀摇着头,“这正是我最不赞成的地方,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是杀人者死,但是现在的法律却不一定杀人者死,而且往往杀人者还可以获得轻判。”
  “但重要的地方不是在如何判决,”司马洛说,“而是在于如何审判。这样一件大新闻,当然会受到每一个人的注目的。这些疯子,他们在受审的时候,一定也把他们那一套替天行道的荒谬道理搬出来,每一张报纸都加以报导,这时,他们就会成为被指斥,被嘲笑,被鄙视的对象了。他们也用自己证明了,他们的什么神是不会帮助他们的。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如果你杀死他们,他们会以殉道的心情受死,不会很痛苦。他们还是会认为他们的神会代替他们报仇。但是把他们狂妄的梦想戮破,即使能够活下去,他们也会比死还难过了。”高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摇摇头:“你书念得很多,司马洛,你讲得出一大篇道理。但我念得不多,我不会讲这些,我只知打杀两个字,不过,我是明白你的意思的。”
  “那就好了。”司马洛说。
  高秀挥挥手,道:“把那家伙拉出来!”
  他的手下把冷藏库的门拉开了,又把那人拉了下出来。
  那人连鼻子也结了冰,他已经晕了过去了。
  “你以为他跑得掉吗?”高秀问。
  “比较难一点了。”司马洛说,“我不相信他能在警察到达之前跑掉。”
  “而且是由我们负责报警?”高秀问。
  “当然了,”司马洛说,“我们只要在走的时打一个电话就行!”
  高秀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是真有趣的,这是我一生第一次的报警抓人呢!从来都是人家报警抓我,这一次却改一改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司马洛说,“既然决定这样做就做吧,我们没有需要在这种地方久留。”
  高秀把手中的枪一抛,再落下时接住,枪已倒转过来,握住的是枪管。他在那个变成了雪条的人的身边蹲下。
  他把枪举起来,再击下去,“托”的一声响,他的枪柄就击在那人的脚胫骨上。那声音听在耳里教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人的胫骨是已经裂了。这样,他就是要逃,也逃不到哪里去的。
  高秀把他丢下了,又改到那个伤了手的嬉皮士的身边,也作同样的一击。那个本来已经晕过去了的家伙,经此一击,反而又痛醒过来了。他“呱”的叫了起来,恐怖地看着高秀。
  高秀对他微笑:“不错你已经醒来了,朋友,但是,我看你是爬既爬不动,走也走不动的,你还是慢慢挨苦吧!”
  “我警告你!”那人还是那么强硬地叫道:“杀死了我,你会受天谴的!”
  高秀全身一震,枪又倒转了过来,枪嘴抵着他的额。看样子,高秀像是要扳动枪机了。然而到最后一刻,高秀又把枪退回来。他一定是又想起了司马洛的话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担心你自己好了,”他对那人说,“别替我担心!好了。我们走!”他和司马洛领着他的手下,退出了门口,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走掉,想爬,却也爬不动了。
  当车子到达了第一座电话亭时,他们就下车,由司马洛打了那个电话。他只是向警方报告了地点,告诉了警方那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叫他们快点来管管,警方追问他是谁,他当然是不肯回答了。
  “好了,”司马洛放下电话对高秀说,“事情已办好了,我看,我们也应该分手了。”
  “你不和我一起走?”高秀问。
  “我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司马洛道。
  “张龙已经死了,”高秀说,“他的事业,也只有由我来管了,我觉得有很多需要改革的地方,以及添一些好的人才,我们是可以成为同路人的!”
  “谢谢你,”司马洛说,“可惜我是不会做这样生意的。”
  “考虑一下?”
  “好吧,”司马洛说,“我考虑一下吧,不过,我提议你不如去找姜小泉了,他也是一个好的人才,而且他根本就是做这一行的。”
  “我考虑一下吧。”高秀说。
  “再见了。”司马洛说。他回到了他开来的车子上。
  他们的车子再驶了一段就分开了。司马洛的车子转左,高秀的车子转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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