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37|回复: 0

[完结] 醉仙楼主《筝瑟吟》

[复制链接]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醉仙楼主《筝瑟吟》(武侠春秋36期)

  第一章
  夜雨感秋灯 孤客深山访隐侠
  寒潭潜怪异 素手只剑斩妖灵
  你见过光吗?它可以带给你很多不同的感受,如中午的太阳光,可使你烦闷;半夜的月光,可使你清凉;凌晨的星光,可以使你落寞;冬天的火光,可使你温暖;其次如红光、黄光、白光、蓝光、黑光,由于出现的时地不同,而可使你产生许多不同的幻觉。就拿灯光而言,花烛之夜的灯光,十载寒窗的灯光,与深山夜雨的灯光,就可使你犹如置身于数种不同的环境之中;人的一生,就是在光中打转。正如那夜雨深山的年青人一样,他从十载寒窗的灯光,而转到花烛之夜的灯光,现在又走到了深山夜雨的灯光,虽然是同样的灯光,而在他心底却经历了三个不同的境界。
  那年青人身着一件已经破旧的长衫,背上个旧包袱,右手撑着一把雨伞,雨点打在伞上,发出一片劈劈拍拍的响声,他踏着浮滑的山道,在一步一步向右前方的一星灯火处走去!
  灯火在风雨中摇曳,光彩暗淡得可怜,正如那年青人的心情一样。他走着!走着!终于捱到那门边,那是一间古老的小庙,庙门上已经看不见油漆的痕迹,大殿上更落满了灰尘。他轻轻的吐了一声:“讲问里面有人么?”
  一个年青的女孩子应声走了出来。那女孩着一身蓝色短衣,蓝色布襟,蓝色布鞋,朴素中透着娇艳。她向那年青人打量了一眼道:“你……你找谁?”
  那年青人道:“在下是深山迷路,又逢夜雨,欲借宝刹暂住一宿,明日便行。”
  蓝衣女孩又看了她一眼道:“奇怪,据我所知,从此处再向里走,可全是深山大泽,龙蛇虎豹,盘踞此间,终年不见人迹,你怎么会走到这条路上来?”
  年青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原是寻找一个人,姑娘!我能进去么?”
  蓝衣女孩点点头道:“你请进吧!”
  她将那年轻人请入左殿的一间禅房之中,那房间似久未住人,禅床与木桌之上,已积了很厚的灰。
  那女孩给他拂去云床上的灰,然后给他泡了壶茶,才道:“适才听说你是在寻人?”
  那年轻人点头道:“不错!”
  “可是据我所知,这方圆百里内,除去这一间古庙而外,别无人迹,恐怕你是走错了地方吧!”
  “请问姑娘此地可叫做云雾山?”
  “正是!”
  “云雾山中可有一个叫鹰愁涧的地方?”
  “听说有这么个地方,那是在万山丛中,整年云蒸雾涌,涧冰奇寒,飞鸟不渡,从此地向里去,大约五十里左右,便可到遂。”
  年青人点点头道:“那就不会错了,你说其中没有人迹,但据我所知,这鹰愁涧里就住着一个人。”
  蓝衣女孩微微一惊道:“是真的么?这个人姓甚么叫甚么的?他又是做甚么的?”
  年青人微微一叹道:“我不知他姓甚么,只知他跟我有亲,而且是很奇怪的人。”
  蓝衣女孩微微摇头道:“你的话使我有些不敢相信,此人既是你的亲戚,怎的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青年人正待答话,忽听大殿上有一个苍老的声叫道:“倩儿!倩儿!”
  蓝衣女孩冲着他一笑道:“我爹回来了,待一会我再来陪你说话。”娇躯一纵,已闪出房外,此际又听那苍老的声音道:“倩儿!你是在跟谁说话?”
  “爹!是一个迷路的人。”
  那人微微惊咦了一声说:“迷路的!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迷路,那人有多大年纪了?”
  “比我大一点。”
  “他叫甚么名字?”
  “爹!人家刚刚才来嘛,你问我那么多,我怎么能知道。”
  “走,我们去看看去。”
  一阵脚步声响,两人已到了西禅房之中。青年人眼前一亮,现出个中年壮士,一身黑色劲装,背插长剑,气宇轩昂;双目中精光暴射,在他的脸上兜了一转,冷冷的道:“你是做甚么的?”
  这虽然是轻轻的一句话,却现出威猛的魄力。
  年青人双手一揖道:“在下深山迷路,至宝刹暂寄一宿,明日清晨便行。”
  中年壮士又在他脸上看了一眼,突然右手一挥,五指箕张,向他的肩头抓去。
  那年青人未闪未挪,只是惊惶的叫了一声,肩头被他抓个正着,只感到一阵奇痛彻心,汗如雨下。
  蓝衣女孩急叫道:“爹!你这是干甚么?”
  中年壮士将手一松,面色突然和缓下来,说:“你请坐,我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
  年青人战战兢兢的坐在床上,中年壮士又道:“此地处于万山丛中,人迹罕至,毒蛇猛兽,杂混而居;我们父女两人,能在这深山里与蛇兽为邻,你知道凭借着甚么?”
  年青人道:“看样子你是会武功的?”
  中年壮士点点头道:“不错,武功是人防身的本钱,我们父女二人,也全凭着这武功,才能在此隐居。你一个不会武的人,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做甚么?”
  年青人道:“晚辈是想到鹰愁涧去找一个人!”
  中年壮士身形一震,重复了一句:“鹰愁涧?”
  年青人毅然点头道:“不错!鹰愁涧。”
  中年壮士面现奇异的色彩,看着他缓缓的道:“那鹰愁涧所处的地势,比这里更为幽僻,据闻那里满布着
  蛮烟瘴气,云蒸雾涌,飞鸟难渡,连我也只是听得传闻而已,其实情形谁也没有看到过,那边怎么会有人?即是有,像你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走不到那鹰愁涧,便已落入蛇兽之腹,你可得三思啊!”
  青年人道:“不,我是非去不可的。”
  “那人和你是甚么关系,叫甚么名字?”
  “我只知道是我的亲戚,却不知他叫甚么名字。”
  蓝衣女孩也道:“爹!他适才对我也是这样说。”
  中年壮士道:“奇怪!你有甚么了不起的事情,要冒着这样大的危险去找他?”
  年青人突然流下两行清泪,只是不语。
  中年壮士微微一声轻叹道:“你且在这儿歇一会,倩儿你随我来!”
  讲着浪立起身形,向门外走去,蓝衣女孩也随之走出这禅房,来到东边房中坐下。
  中年壮士道:“倩儿你看出来么?此年青人可能有很离奇的身世。”
  倩儿道:“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那鹰愁涧中会有人住么?”
  中年壮士轻轻叹一口气道:“据我所知,那鹰愁涧中,确是有一个人住着,而且此人与我们亦有很大的关连。”
  倩儿惊叫一声道:“爹!我怎地从未听你说过?”
  中年壮士道:“因鹰愁涧那地方太过险恶,我恐你无知,趁我不在家时,独个儿去冒险,故而一直未提,但如今却说不得了。”
  倩儿面现喜色,道:“爹!你是不是准备陪他走一趟?”
  中年壮士道:“我虽有此想,但目前却有一件紧急事情,无法分身,看来只有让他且在这儿住几天了。”
  倩儿突然的道:“爹!我陪他去。”
  中年壮士猛地一愣说:“你?”
  倩儿笑着点点头道:“是啊!据我所知,从这里到鹰愁涧,有一条捷径可通,而且沿途并没有多大的凶险,我可以带他从这一条路上走。”
  中年壮士摇头道:“想不到,你仍是偷偷的去过那地方。你既有把握,明日便可带他上路,为父要立即赶下山去,了却一件公案。你们沿途小心了。”
  语音落,人影起,恍如巨鹤冲天,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倩儿这才到厨下去弄了几样小菜,及一锅稀饭,端到西禅房中,见那年青人正在低头垂泪,倩儿冲着他一笑说:“男子汉,大丈夫,哭个甚么劲?”
  年青人面色一红,忙用衣袖擦干眼泪,强笑道:“在下适才不知姑娘进来,失礼之处,这厢告罪。”讲着
  双手一揖。
  倩儿噗哧一笑道:“快别那样酸溜溜的,你这一日的腾折,想来肚子也饿了,快来吃些东西果腹。”双手将准备好的食物,放在桌上,并取出两双碗筷,将稀饭盛上。
  那年青人摇摇头说:“在下此时无法下咽,姑娘讲自用。”
  倩儿道:“你不是要去鹰愁涧么?如果不吃饱了,那有力量走路?还是吃点吧,我尚有好消息告诉你。”那年青人确实饿了,端起碗来,勉强吃了一点,'便躺在云床之上睡去。
  倩儿收拾了碗筷,又到厨下做了些干粮,这才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便换了一身黑色紧身小衣,背插长剑,带上干粮,来到西禅房之中,举目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那年青人早已不知去向。
  她找遍了古庙前后,也未见那年青人的影子。好在夜雨方停,在泥泽上,发现一行足迹,她忙随着那足迹追了下去。行未数十丈,便听前面一个远处,有一阵阵的虎啸之声,不由大吃一惊,说了声:“不好!”
  人已如脱弦之箭,向那啸声处窜去,随着几个纵身,已看到那一片山崖之下,正有一只吊睛白额虎在向那年青人追扑。
  倩儿临空一躬身,长剑一舒,已向那猛虎的背上刺去。
  那猛虎见有人袭击,放弃了追逐,身形一跃,向上猛扑。
  倩儿一拧腰,如雁落平沙,长剑反刺它的咽喉,虎威虽猛,但毕竟没有人来得灵活,竟被倩儿一剑刺个正着,鲜血随着剑刺向外冒。
  那虎负痛,一声怪啸,纵起一丈多高,旋又倒地死去。
  年青人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蹲在一旁。
  倩儿向他看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突然一伸手在他脸上掴了两下。这两下虽不重,却直打得那青年人胆落魂飞的愣在一边,半晌才道:“在下做错了甚么?”
  倩儿怒道:“你为甚么不告而别,万一给猛虎吃了怎么办?”
  年青人道:“在下是心急寻人,起得太早,不敢打扰姑娘。”
  倩儿见他那一副可怜相,不觉又有些歉意,突然露齿一笑道:“其实我是为你好,你要知道昨夜我已跟爹讲好,由我送你去鹰愁涧,那知你竟然不告而别。”
  年青人道:“为了在下之事,怎好劳动姑娘?”
  倩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懂得甚么,此去鹰愁涧,艰险重重,会武功的人,尚且不敢前往,何况你一个不
  会武功的人,还不随我回去。”
  年青人脸色一喜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仍是要到那鹰愁涧去。”
  倩儿怒道:“我知道你要到鹰愁涧去,但这条路不能走,我陪你走另一条捷径,那里太平多了。”
  她不等那年青人回答,拉着他便跑,两人又回到古庙之边,但并未进庙,却转入另一条山道,向前急驰。
  年青人被她带得手臂发麻,双脚发酸,气喘连连,忙叫道:“姑娘!歇息再走行么?”
  倩儿摇摇头一声叹息道:“像你这样脓包,也想到鹰愁涧去找人,就是老虎不吃你,蟒蛇也把你呑了。”
  讲着便拉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一阵凉风过处,只听得山鸟喧哗,流泉呜咽,层峦耸翠间,白云飞舞,天风浩荡,别是一番境界。
  年青人不觉神志一清,才道:“我尚未请教姑娘贵姓?”
  倩儿道:“我也不知我姓甚么?我爹叫我倩儿!你呢?”
  年青人道:“我姓曾,我爹在世之时,叫我效南,只知道我爹是个很奇怪的人。”
  倩儿道:“如何奇怪法?”
  效南道:“他老人家虽然熟读诗书,举止文雅,但我却知他有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可是在我面前,不但不提到武举之事,而且还迫着我终宵苦读,历经了十载寒窗,也曾考上了个小小的进士,后来……”
  倩儿道:“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效南又是一声叹息道:“后来我爹又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就在洞房花烛的那一天晚上,我因被闹房的人灌醉了酒,沉沉睡去,再当我醒来的时候,不独新娘子失踪了,就连我爹也不见了。”
  倩儿吃一惊道:“竟有这等的事情,你是在甚么时候醒来的?”
  效南道:“那时大概正是三更左右,唉!花烛之夜,就遭受到这样的打击,你说我心中该多难受。”
  倩儿关心的道:“后来你怎么办呢?”
  效南叹道:“当时我方寸已乱,就这样痴痴的坐以待旦,天明的时候才想起去报官,可是经过官府雷厉风行的一阵查访,仍是毫无着落。”
  “现在的官府只知道狐假虎威,欺压良民,真的办起事情来,有几个行的。”
  “你说得不错,我知道靠官府是没有办法,灵机一动,才想起父亲是会武功的人,他所交往的友朋当中,定少不了一些奇才异能之士,因此我便将他平常来往的函札,一一打开寻查,才发觉云雾山鹰愁涧这个地方,住着一个人。”
  “我爹昨晚告诉我,说那地方确实有一个人住着,并且说那人与你与我都可能有很大的关系,只不知那人是男是女,叫甚么名字?”
  “据他给我爹的信上自称为紫鹏,这紫鹏两字,又好像是男人的名字,又好像女人名字,究竟是男是女,连我也弄不清楚。”
  倩儿道:“你妈呢?”
  曾效南眼睛一红道:“自我知事的时候,我就没有见过我妈,我爹也从未提过。”
  倩儿叹道:“我也是,也许我们曾有一段不平常的身世。天色不早,我们还是走吧,要知道前面尚有一段很难走的路呢!”
  她边讲间,一手扶起曾效南,随着崎岖的山道,蜿蜒向前走下去;转过了两个山湾,前面突然现出一座高峰阻路,一道流溪,从峰后转出,绕到峰前,又向后侧流入山涧之中。
  曾效南微微一愣道:“这样高的山峰,我们如何能飞渡?”
  倩儿道:“随着这道流溪向上流去,那边有一个比较低洼之处,可以通过。不过此处乱石林立,荆棘重生,如果会武功,尚可以轻身飞渡,但你就不行了。”
  曾效南眉头一皱道:“那便该如何是好?”
  倩儿嫣然一笑道:“到那边再说吧!我既是陪你来此,总不能让你半途而返。”
  他们边讲间已走到溪边,然后沿着小溪向上流走,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寻到了小溪的弯折之处,只是那溪面已被一层乱荆盖着,时而传出啷啷的蛇虫之声。
  倩儿道:“目前要想渡过此处,只有一个办法。”
  曾效南道:“不知姑娘有何办法?”
  倩儿道:“由我背着你飞越此处。”
  曾效南皱眉不语。
  倩儿娇面微飞红霞,娇嗔的说道:“你这书呆子,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那层上面去啦!须知跟我们江湖儿女混在一起,就不能处处顾制小节,否则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吧。”
  讲着真的返身便走。
  曾效南急道:“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倩儿怒道:“不是这个意思又是甚么意思?”
  曾效南道:“我知姑娘武功很高,要是一人飞渡,当无问题,假如再背上我一个人……”
  倩儿道:“这个你不必顾虑,为了争取时间,你就快些儿过来。”
  曾效南心知除此别无途径可寻,缓缓走过,真的伏在倩儿的肩头之上。
  倩儿娇叱一声:“起!”身形已如白鹤冲天,向那片荆棘丛上飞去。
  那片荆棘怕不有一二里长短,倩儿每飞十数丈左右,必身形一落,更借一落之势,足尖在荆棘上一点,又跃身而起;她这样一连几个腾跃,已下去了一半路。
  曾效南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睁眼看去,那些乱石荆棘拨身而过,心底对倩儿起了一阵敬佩。正行间,忽见左侧不远处的荆棘之中,窜出的一个斗大头颅,呼地一声,已向两人飞窜过来。
  曾效南一声惊叫:“不好!有蟒蛇追来了。”
  倩儿叫道:“别谎!沉住气,由我来对付它!”她边讲间,一方面将速度加快,一方面从怀中掏几个菱形的东西,手腕一硬,已向那蟒首打去,但见数道白光,如风飘电掣,迅厉之极。
  那巨蟒也颇有灵性,急急将头一偏,让了开去,旋又跟着扑来,身形过处,带起了呼呼的响声。
  曾效被吓得胆落魂飞,不敢再看,急将双目紧闭,抱念生死由命。
  倩儿又掏出几个菱形物件,向那怪蟒打去。此物乃她家传的独门暗器,飞菱镖,虽不能直接打着怪蟒,但每打出一次,那蟒的速度必然受阻了一下,这样连着几次,已然飞渡那片荆棘,前面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山坡。
  倩儿放下曾效南,嘱他躲在一边,不要乱动。然后一返身间,已摘下背后那枝长剑,与怪蟒迎个正着,娇叱一声,剑芒飞处,已向那蟒首斩去。
  怪蟒就势一翻,让过剑光,蟒尾也跟着横扫过来,声势之急,无与伦比。
  倩儿又是一声娇叱,娇躯随着蛇尾斜斜飞越,玉腕一翻,长剑斜削下来。
  那怪蟒急将蟒尾一缩,头部已向上空直窜,追咬倩儿的双足。
  倩儿急急将双足一拳,堪堪让过,左手一挥,又打出几支飞菱镖,并趁那巨蟒让镖的瞬间,右手长剑也跟着削出。
  巨蟒想不到蟒儿这一招岀手奇快,亦已闪让不及,只听得克察一声大响,巨大的头颅,已被斩得飞上半空,洒下了一天血雨;同时,那蟒身并未立即死去,贴地翻滚,沙石飞空,声势惊人。直至半个时候之后,方才渐渐不动。
  曾效南此时才喘过一口气来,从一块大石后走出。
  倩儿明白了他一眼道:“你看到么,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想到那鹰愁涧去寻人,岂不是白白的送死。”
  曾效南面色一红道:“在下这里先谢谢姑娘了。”
  倩儿道:“不用说啦,难道我冒着很大的危险,陪你到鹰愁涧去,就为了一个谢字么?”
  曾效南一时间摸不透这几句话的用意,不由默然无语。
  倩儿道:“走吧!你的脚程如此之慢,我们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已经不错了。”
  拔足便向前走去,曾效南随后跟上,宁是倩儿走得很慢,他仍有些跟不上去,不到一个时辰,已累得满身是汗,不由叫道:“姑娘,我们歇一会再走行么?”
  倩儿看看日头,已近正午,柳眉儿一皱说:“我们已走了半天,连一半路都未走到,像你这样一步一停,两步一歇,要到那鹰愁涧,真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她口中虽然是这样的责备,但仍在一块山石之上坐了下来,掏出两个馒头,就便掷给曾效南道:“深山野地可没有好的食物,将就点拌着山泉吃罢。”
  曾效南接过馒头,大咬两口,只感到芳香扑鼻,其味无穷,这也许是他饥极的关系。
  不一会工夫,已将两个馒头吃完,用手掏了几口山泉饮下,不觉精神大振,身形一起说:“姑娘!我们走吧!”
  倩儿看了他一眼,又觉可怜,又觉可爱,不由一笑道:“你们这些文人,可真没有用。”
  曾效南面色又是一红,他本是个心志异常高傲的人,虽曾经倩儿协助与救命,但听来总不是味道,又不便发作,只是埋着头向前行去。
  倩儿噗哧一笑道:“怎么?你生气了?”
  曾效南冷冷一哼道:“在下不敢。”
  “你既未生气,为甚么一个人埋首疾行,连看也不向人家看一眼?”
  “我只是好恨!”
  “你恨从何来?”
  “我恨我爹当年为甚么不教我武功!”
  倩儿又是一笑道:“你还说你没有生气呢,这不是气话是甚么?好啦!就算我刚才说错了,我向你陪罪行么?”
  讲着真的双手一揖,随着做了个鬼脸。
  曾效南被她逗得一笑,满腔闷气,顿时烟消云散,这才道:“别闹了,我们还是赶一程吧。”
  脚下突然加快,沿着山坡,向前急走,夕阳西下的时候,巳到鹰愁涧。但见盈盈一水,被笼罩在一层灰雾之下,寒气直透涧外,他们立身在数十步开外,仍有些冷得受不住。
  倩儿道:“你要找的人,是住在甚么地方?”
  曾效南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住在鹰愁涧,却不知道详细地址。”
  “这周围数里之内,都叫鹰愁涧,你不知他详细地点,如何寻法?”
  曾效南向四周看去,但见周围景色,全在一片薄雾笼罩之下,不由眉头一皱。此际忽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发自于雾气之中。
  他惊呼一声道:“这是筝的声音,那边一定有人居住。”右足一抬,便向发声之处走去。
  倩儿急高呼一声:“慢着!”
  曾效南足下一停道:“甚么事?”
  倩儿用手向上空一指说:“你看!”
  曾效南随着她手指处看去,见有两只苍鹰正想飞渡那鹰愁涧的上空,突然双翅一敛,全向涧中坠去,不觉大奇。倩儿道:“现在你应该知此涧为甚么叫鹰愁涧了吧,连那样大的苍鹰,都会被吸了下去,何况其他的飞鸟。”
  曾效南摇摇头道:“在下还是弄不懂。”
  倩儿又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刚才你说那是甚么声音?”
  曾效南道:“筝!”
  “甚么叫做筝?”
  “是一种乐器,筝之起源于瑟,秦代的时候,有个叫纪无义的人,以一瑟传授二女,二女争引,谁知用力过猛,竟一分为二,各得其半,后经匠人稍加改良,而变为筝。”
  倩儿微眉微皱道:“这些老八股我不懂,我们且找找那发声的所在,看看到底有没有人。”
  一拉曾效南的手,远离涧边数十步,向发声处转去。那知他们沿着涧边,连转了好几个圈子,那筝声始终在他们的对面响着,无法接近一步。
  倩儿道:“这不是怪么,我们明明听到是在这边,结果又跑到那边去了,难道有鬼不成?”
  曾效南道:“这也许是山气回旋的关系,而造成了我们的错觉,我们暂且不动,仔细的听听看,必可辨出它的方位来。”
  倩儿点头应允,两人果然立着不动,仔细听去,那筝声更是摇晃不定,忽然在左,忽然在右,忽然在前,忽然在后,忽而幽微共嫩,如龙吟出谷,忽而粗壮豪放,似万马奔腾,优美中现着神秘,虚幻中带着威严。
  倩儿叹道:“连声音都如此不可捉摸,我们如何找寻法?”
  曾效南并未答话,只是在细细的听着,忽觉那筝声巳渐渐停止,尾音却落在一处山崖之下。
  那山崖旁涧而立,削壁千峙,光滑如镜,崖下除去有几株古松而外,连小草也难见一根。
  曾效南用手一指道:“我们到那山崖下看看去。”
  倩儿此时也感到那山崖之下,颇有古怪,两人急急走将过去,在那崖壁之下,即发现了一块石碑,高约五尺,宽可三尺,上面似是用金刚指法,刻划着几行中楷,似诗非诗,似词非词,举目看去,上面写的是:
         鹰愁涧,涧水寒
         云烟缭绕飞渡难
         渔人休向此津问
         万劫不复鬼门关
  倩儿对文章方面,本就懂得不多,转首向曾效南道:“这是甚么意思?”
  曾效南道:“此中大意是说道地方异常危险,弄不好便有生命之虞,劝人不必在此逗留的意思。”
  倩儿道:“如此说来,这地方真的有人居住了?”
  曾效南道:“那是不会错的,而且这人就住在左近,奇怪的是这地连一间房舍都未见到。”
  倩儿道:“武林奇人,往往借巢穴而居,你且在这儿稍等一下,让我去搜搜看,有没有木巢石窟之类的东西。”
  她边讲间,娇躯一纵,已向削壁的西边,展开了搜索。
  曾效南却在碑旁的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略事休息,同时双目在注视着那鹰愁涧。原来此时那涧面已发生了变化,原有笼罩的烟雾,已逐渐散去,涧面现着一片蓝碧色,再经初升的月光一照,更觉清澈动人。
  那倩儿寻了一阵,又颓然的走了回来。
  曾效南道:“寻着了么?”
  倩儿轻轻一叹,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此时正是中旬,月儿也愈来愈清朗,如果他们没有心事的话,光是这山光水色,也够他们消受的了。
  倩儿道:“奇怪,难道他会住在涧底不成?”
  曾效南道:“那是不可能的,历古以来,只闻有筑穴而居,却未听说过有人住在水底下的。”
  倩儿叹道:“我真弄不懂,此人所住的地方,怎么会这样的隐秘。”
  曾效南道:“只要我们有耐心慢慢的找,总会找着的。”
  倩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有那种耐心,我可没有;要找,你一个人在这儿慢慢的找吧。”娇躯一起,转身便走。
  曾效南大吃一惊,急叫道:“姑娘你听我说。”
  倩儿娇躯微微一停道:“你说吧!”
  曾效南道:“在下的事,本不敢劳动姑娘,姑娘能送我到此,亦已感激不尽,如管有事,请便就是。”
  倩儿听得一愣。旋又走了回来冲着他一笑道:“要不是看你说得怪可怜的,而我又答应爹爹帮你寻人,我真想一走了之。”
  边讲之间,又掏出几个馒头,分他两个又道:“且吃些东西将肚子塡饱,等一下我们再慢慢的找吧。”
  曾效南接过馒头,啃了几口,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一时又难以下咽。
  倩儿看了他一眼道:“你怎地不吃?”
  曾效南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倩儿此时突又现得特别关切,温柔的一笑道:“吃点吧!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找到你所要找的人。”
  曾效南未及答话,忽听身后有人娇叱道:“甚么人这样大胆,竟敢在这鹰愁涧附近流连不去,难道真的想不要命了吗?”
  两人转身看去,见那石崖之下的一株古松之上,不知何时已立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孩。
  曾效南不由心中一喜,忙双手一揖道:“在下来此,原是寻找一位武林前辈。”
  那女孩道:“这鹰愁涧附近,只有我们师徒两人居住,不知你所寻找的人,叫甚么名字?”
  曾效南道:“我只知道他叫紫鹏。”
  红衣女孩道:“这里没叫紫鹏的这个人,你们还是赶快走吧,否则子时一到,涧中怪物,必然会出来拜月,那时你们想走就来不及了。”
  倩儿道:“这涧中会有怪物?”
  红衣女孩道:“如果说没有怪物,那飞鸟经过上空,为甚么会被吸下去?”
  “不知那是甚么怪物?”
  “据我师父说那是一条修炼多年的孽龙,每逢望日子时,必会出来参拜月神。你们还是赶快去吧,迟了可来不及啦。”
  讲着正待飞身下树,倩儿突然叫道:“慢着!”
  红衣女孩身形一停道:“甚么事?”
  倩儿道:“此涧中既有怪物为害。你们师徒为甚么不早将它除去?”
  红衣女孩摇摇头道:“这是我师父的事情,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看你们还是赶快走吧。”
  曾效南毅然的道:“不!我不能走!”
  红衣女孩听得一愕道:“为甚么?”
  曾效南道:“在下在未找到那人之前,决不离开此地。”
  红衣女孩道:”你们真的不要命,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身形一晃,已如飞而去。
  倩儿见她身形快如飞鸟,沿着削壁,直升顶际,不由暗暗敬佩,看来这女孩子的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
  曾效南喃喃的道:“奇怪,此地既无人居住,那么他师父应该就是紫鹏才是,怎地她又说不是。”
  倩儿道:“一个人有两三个名字,也是常事,我们何不赶到崖顶一问?”
  曾效南摇头道:“这么高的削壁,如何能上去?”
  倩儿道:“如果是我一个人,还可勉强一试,但如加上你那就不成了。”
  正说之间,忽听得涧水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大响,涧面上突起了万丈波涛,汹涌澎湃,那股寒气,也跟着大盛。
  倩儿猛说一声:“不好!”拉着曾效南便向数十丈外的一块大石边飞去。
  他的身形才停,那涧水突然从中分开,窜出一个奇形怪物,全身约有三数丈长,头生双角,四条腿更粗如笆斗。就在它身形临空之际,突然面对月色,双掌一合,连拜了三下,旋又向涧中落去,由于它身形太大,落下去之时,涧面立时被冲起一道数丈高的水柱,寒气更觉迫人。
  两人对看一眼,又向后退了数丈,此时离那鹰愁涧,约有五十丈左右,倩儿正待有所问话,突然呼地一声,那怪物又第二次涌出,仍是照旧对月亮拜了三拜,又落下涧去。
  它这样连拜了三次,涧水方始慢慢的平息下去,只是四周寒气,却冷得令人有些发抖。倩儿因为是练武的关系,尚好得多,曾效南却有些受不住了,他硬熬了一阵,方觉寒气稍退。
  倩儿道:“那怪物想是又潜伏下去了,我们去看看去。”
  曾效南点点头,好奇心人人皆有,更何况是年青人。两人又缓缓向那鹰愁涧边接近,尚有七八丈的时候,曾效南突然一声惊呼,回头便跑,原来他已看到涧边正有一物潜伏着,两只眼睛闪灿着碧光,威猛之极。就在他拔足后退之时,那怪物已经狂吼一声,临空飞起,向他们当头便扑。
  倩儿欲避亦已不及,急切间抽出背上长剑,银虹闪处,已向它的下腹劈去。
  那怪物竟不闪不避,前面左爪,直抓她的长剑。
  倩儿一抽剑,身形已腾空而起,反取怪物的背部。
  那怪物似颇有灵性,突然将身子向下一沉,仰首喷出一道白白的毒雾,带着一股腥臭之气,向倩儿袭去。
  倩儿娇躯临空,转让不及,急切间冒着奇险,足尖一点那怪物的翘起尾部,已向斜刺里跃开,随手打出一道飞菱镖,十数道白芒,向那怪物的前胸后背袭去。
  耳际听得当当连响,那飞菱镖射在怪物身上,竟然冒出一连串火花,齐被反震回来,落在地下。
  倩儿大吃一惊,急临空一躬身,娇躯已落向地面。尚未来得及回身,那怪物已从背后扑到。
  曾效南惊叫一声:“小心背后!”
  倩儿左脚一闪,掌中剑反手后撩,又是当地一声,火花直迸,更震得她手腕发麻。
  她心知不妙,娇躯贴地急向左急滚,突然感到右肩一阵奇痛,那怪物的前爪,已搭在她的香肩之上,爪尖刺入肉部,痛楚难当。
  倩儿再顾不得疼痛,右手剑奋力向那怪物的左眼刺去,同时娇躯一滚,已挣脱了毒掌,但肩头却被抓得鲜血淋漓。
  那怪物一招得手,却不肯放松,身形一跃,又向她扑来。
  曾效南此际已惊得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这时忽听得背后有人娇叱一声:“那位姐姐接剑。”一道蓝色光华,向倩儿飞去。
  倩儿反腕一抄,已将来剑接在左手,一阵精芒迫人,知是一口宝刃,不由心中一喜。要知此怪物已潜修有年,全身锐刃难入,要想将其除去,非宝刀宝剑不可。
  她一剑在手,精神大振,先用右手剑,斜点怪物的双目,待它一偏之时,又用左手剑急斩它的颈部。
  那怪物本自恃兵刃难伤,不但不让,反而奋力向她扑去。那知倩儿手中已增了宝剑,被一剑斩个正着,耳际但听得克察一声大响,那怪物的斗大头颅,已被劈去,从腔中冒出一股紫色血箭,直射出去七八丈远近,那条身子就地一翻滚,却翻入深涧之中。
  刹时间那鹰愁涧水,不但被那怪物的紫血染红,同时水浪突起,直向岸上滚来。
  送剑的红衣女孩一声惊叫:“此水含有阴寒之毒,干万沾身不得。”
  倩儿娇躯一旋间,将双剑合在一手,同时挟着曾效南,向数丈高下的一块大石上跃去,水花竟然在脚下飞过,简直是间不容发,稍慢一下,必被那毒冲上不可。
  倩儿脱离险境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那鹰愁涧的水,直奔腾了半个时辰,方才平定下去。
  倩儿这才有时间向那位红衣女孩致谢,并将宝剑奉上笑道:“这位姐姐去而复返,莫非就是为了送宝剑来的么?”
  红衣女孩摇摇头道:“我怎知你们与那条孽龙缠上了?这宝剑名曰湛卢,乃是小妹随身之物,因见姐姐情
  况危急,才慨然掷出。此来只不过是奉家师之命,请你们到子午谷去一趟,我师父有话要问你们呢。”
  曾效南道:“姑娘就住在那削壁上么,这样高的地方,怎么上得去?”
  红衣女孩笑道:“适才我不愿意外人对我们居处有所惊扰,才故意从削壁上去,其实这削壁之间,便有一道暗门可通,你们跟我来。”
  红衣女孩去到壁脚的一株矮松之下,用手在树下一拨,听到一阵扎扎的声音,突然现出一道长方形的石门,进入石门便是一道长长的隧道。
  红衣女孩领着两人沿着隧道直向里走,行了十数丈左右,已见前面透出月光,原来出口处是一个天然的石谷,周围也不过是数十丈大小,四壁可全是钟乳奇石,向上并无路径可通。显然,这一道石谷,是生在山腹之中。
  倩儿进入石谷,举目看去,见那右谷边有几间竹篱茅舍,谷中闲地全种植些花果菜蔬之类的东西,四壁脚下更长满了幽兰,清香四溢,偶而也有一阵阵轻风,微微拂动。
  曾效南奇道:“这子午谷中,四面全被话壁所阻,那来的微风?”
  红衣女孩一笑道:“你是个读书人,应当知道易经上有山潭通气这一句话。风的成因,是由于气机的旋动,因此没有风地方并不是没有气,只是此种气机在静止不动而已。如果有一种东西,能在这静止的气机中巨烈的震荡着,仍然可以生风。何况这座石谷,乃诸灵汇集之所,地下泉眼殊多,灵气相互冲击,自然可以生出风来。”
  曾效南连连点头道:“姑娘不但武功奇高,就连这天地所蕴藏的玄奥原理,也比我强得多,在下真是失敬了。”
  红衣女孩正待谦虚两句,忽听茅屋中有人唤道:“湘儿!你将两人引进来没有?”
  红衣女孩答道:“进来了。”接着扭头一笑道:“我师父叫你们进去呢!”
  讲着转身带路,两人随着她进入中间一间茅舍之中,那里面布置得极为清雅,除去竹桌竹椅,云拂古剑而外,案上还横呈着一架古筝。正中蒲团上,坐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女子,着一身淡紫色的罗衣,正含笑看着两人。
  曾效南与倩儿赶紧上前拜见,那中年女子右手微拂,已发出一股无形劲力,将两人轻轻扶起,随命红衣女子着了坐,这才笑道:“听说你们到此寻人的是么?”
  曾效南道:“晚辈正是来此寻一个人。”
  中年女子又道:“不知你欲寻找的是甚么人?”
  曾效南道:“晚辈只知道那人叫紫鹏,好像跟晚辈还有一点亲戚关系。”
  中年女子微微一笑说:“不知你寻着了没有?”
  曾效南轻轻一叹的摇摇头。
  中年女子又道:“你姓甚么叫甚么?寻找他又有甚么事情?”
  曾效南便将自己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那中年女子听到花烛之夜,新娘与乃父失踪之事,不由面色微变,又道:“你怎么会寻到这儿来的?”
  曾效南道:“晚辈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侦查我父的来往函札,才知道这里还住着个武功很高的亲戚,因此才寻了来。”
  中年女子又向倩儿道:“你爹是不是中等身材,紫膛脸,整年着一套黑色劲装,用一柄昆吾剑?”
  倩儿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前辈认识他老人家?”
  中年女子道:“岂止认识!我想你现在尚不知道自己姓甚么叫甚么吧?”
  “我只知道我叫倩儿。”
  “这就是了,曾飞为了脱离武林,不让他儿子练武。武平为了避仇,隐居深山,连姓甚么都不让他女儿知道。可是武林中人,总是武林中人,一旦列身武林,要想脱离武林,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倩儿与曾效南听得面面相视,心知此中定有一段因果,只是一时难以明白。
  中年女子又向曾效南道:“你所要找的紫鹏就是我,我与你妈及倩儿的妈妈,原是亲姊妹,你母最长,倩儿的妈妈次之,我年最小,三人同时拜在青城山还虚洞还虚老人李石潜门下习艺。”
  曾效南与倩儿恍然哦了一声说:“原来是姨妈。”
  中年女子又道:“那时与我们同时学艺的,尚有一位大师兄,江湖上称他为瑟士仇青,因贪恋我大姐二姐美色,苦追不舍,只是他为人不正,我两位姐姐都不敢惹他;后来出师之时,便分别嫁给你们现在的父亲。他怀恨在心,竟假传师命,要我那两位姐姐连夜赶往青城谒见,他却在中途用瑟音震断我两位姐姐的内脏,死于非命。”
  倩儿与曾效南同时一声惊叫。
  中年女子又道:“自从这件事情出了之后,你们那两父亲,因感武林恩仇,无法了结,这才隐名埋姓,专心教导子女。那知那瑟士仇青,并未就此罢手,又在你新婚之夜,出来闹事!”
  她讲到这里叹了一下,又道:“我当年也是忍人所不能忍,放弃了亲姐之仇,隐此苦修。那晓得我能忍,别人却不能,如今也说不得了。我既知此事,焉能不管,决心陪你们下山一趟。”
  她语声才了,门外已有人叫道:“鹏妹,你真的决定下山了?”门外闯进一人,一身黑色劲装,背插长剑,正是倩儿的爹,武平。
  中年女子点头道:“你来得正好,如今我们不独要找那仇青报雪前仇,更要寻回效南的媳妇及他爹爹。”
  原来这中年妇人与效南、倩儿的母亲,同是铁掌金刀余万苍的女儿,大姐余紫明,二姐余紫雁,她叫余紫鹏,因感于两姐死得太惨,决定终身不嫁,潜居子午谷隐修,收了个徒弟叫刑湘儿,也就是那红衣女孩。
  武平道:“瑟士仇青的行动诡秘,昨日我看见了效南,已猜出大概,决然连夜下山,向几个同道打探那仇青的下落。”
  余紫鹏道:“打探着了没有?”
  武平摇摇头道:“他们不知道。”
  余紫鹏道;“他就是躱到老鼠窝里,我也会将他揪出来。湘儿,你去打扫床榻,各位今晚上就在我的子午谷中将就一夜,明日一早下山。”
  此际正值子夜,月色由中天直射入谷中,这子午的命名由来,原本于此。
  刑湘随即收拾好床榻,并为他们准备了一些食物,几人草草吃了一餐,便各自休息。
  倩儿与曾效南一时心痛母仇,无法入梦,不由一齐走向谷中,仰看月色,发出无限的感慨,此际忽又听得有人唤道:“倩儿,你们还没有睡么?”
  两人转头看去,见出声的人,是他们的姨妈余紫鹏,忙同声道:“我们睡不着。”
  余紫鹏轻轻一叹道:“母仇未报,心何以安,这也难怪你们。听说那鹰愁涧中的一条孽龙已被你们除去,此话可真?”
  两人同时点点头。
  余紫鹏又道:“用此孽龙的皮革,制成衣帽,可避诸兵刃及一切音响的干扰,你们且跟我来。”
  两人随着余紫鹏走出了子午洞,来到鹰愁涧边,她取了一条飞抓,放长绳索,向涧底投去,不到几下,已将那龙尸拖了上来,然后用湛卢剑,将其皮革剥下,稍用山泉洗净,照各人身材,剪裁妥当,在子午谷中,连夜缝好,第二天一早,便赠给各入道:“那瑟士仇青的瑟音,可以摧金断石,厉害无比,功力稍弱的人,决难抵抗,有此衣帽,可保无碍了。”
  刑湘做了些干粮,给各人带上,然后才道:“师父!此洞可要封闭么?”
  余紫鹏道:“当然,只要此次没有凶险,我们仍然是要回来的。”
  刑湘忙将屋门锁好,出得子午谷后,又将入口处封闭。一行五人,这才下了云雾山,首先扑奔镇扬镖局。那镇扬镖局是设在江苏镇江府,总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原是余紫鹏的父亲,武平、曾飞的岳丈,他们在这里打探消息比较容易。
  曾效南与倩儿此时才知道他们尚有一个外公。

  第二章
  天涯觅仇踪 镇扬镖局来奇士
  江心赴死约 焦山水畔筝瑟吟

  镇江府是江苏的重镇,位于长江南岸,有金、焦、北固等山,那镇扬镖局便设在金山脚下。老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已年近古稀,仍是精神旺健,只是时痛两女惨死,此仇一直耿耿于心;但因局务太忙,而那瑟士仇青又行踪诡秘,故而无从下手。如今见一女一婿以及两个外孙,不远千里而来,又燃起了他的复仇怒火,一面派镖局中的趟子手,四下打探仇青下落,一面将五人安顿在局中居住。
  就在这时,那镇扬镖局的大门口,突然来了个中年商人,着一身青缎袍,手摇折扇,经守门伙计通报,由总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迎入正堂。互通姓名之下,方知那人叫方信立,据他说是金陵的一个大珠宝商,有数十箱珠宝欲运回金陵,价值黄金数万两,并言明货达地头,以十分之一折价酬劳。
  这是一笔大生意,数千两黄金的酬劳也不谓不丰,余总镖头便一口答应,并问明交货起镖日期,双方签了约,才将方信立送走。
  武倩儿与刑湘自到镇扬镖局之后,除去逛逛街而外,实在有些闷得发慌,便磨着要随镖出征,去金陵散散心。确巧镇扬镖局最近连接了两趟生意,一趟是去扬州,一趟是去宝山,皆尚未回程。正感到人手不够,便添出两个有经验的镖师,陪同前往。
  曾效南却由他姨父武平教他些武功入门口诀,每日运气打坐运气;而武平本人及余紫鹏却整日明查暗访,希望能打探出曾飞及他媳妇的下落。
  这一天总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正在正堂闲坐,忽见押镖赶赴扬州的镖师,飞抓周庆满身血污的走了进来。余万苍大吃一惊说:“周镖头,出了甚么事?”
  周庆单膝一跪说:“属下无能,那五千两镖银被人劫走了。”
  余万苍赶忙拉起,让他坐下才道:“你伤得很重么?同去的王镖头呢?”
  周庆道:“属下只是受了点微伤,那王镖头却不幸殉职了。”
  余万苍流下两点清泪道:“追回镖银事小,为王铁头报仇事大。这多少年来,你们虽然受雇于我,但私下情感,却无异兄弟。你且说说,在什么地方遭遇到贼人的!”
  飞抓周庆一阵感动的道:“我们是七月二十起的镖,连夜过江,那知在瓜州地面,遇上了一批贼人,一个个黑衣黑靠,黑布蒙面,而且每人武功不弱,未曾答话,便开始劫镖。我与王镖头及一群镖伙奋力抵抗,终因众寡悬殊,王镖头与众镖伙全殉了职,属下因稍懂水性,迫得跳江逃命。”
  余万苍点点头道:“看来他们是有计划的行动了,不过据我所知,那沿江两岸,并无贼盗盘踞,这可能是远道贼人,故意冲着我的镇扬镖局来的。你且下去将伤口洗洗,包扎一下,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飞抓周庆应命而去。
  老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不由双眉紧皱,倒背着双手,在正堂上踱来踱去,此际忽听门外一阵喧哗,有人大叫:“邱镖头刘镖头回来啦。”
  余万苍大吃一惊,那子午剑刘中与坎离刀邱同原是押着一批古玩由旱路赶赴宝山,计算日程,不应该有这样的快,难道又出了甚么事不成?正思维间,那邱刘两位镖师已带着两个趟子手赶进了正堂,一见面便说:“总镖头,镖车被却了。”
  余万苍亦已料到,并不吃惊,只是问:“在甚么地方?”
  邱同道:“在无锡附近的一家客寓之中。劫镖的人一式黑衣黑靠,黑布蒙面,而且个个武功高强。我与刘兄奋力苦战,才脱出重围,只是镖伙已死伤大半。”
  余万苍道:“看来这两伙贼人,原是一路的了?”
  邱同吃了一惊说:“怎么?”余万苍道:“押赴扬州的镖车也被劫了,而且王镖师亦已殉职,劫镖的人同样是黑衣黑靠蒙面。”
  刘中道:“看情形他们是有计划的冲着我们镇扬镖局来了。”
  余万苍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只是我余万苍自行道以来,自问并没有得罪过甚么江湖朋友,因此一时想不起这伙人究竟是甚么来路。你们且下去歇一会,容我好好的想一想。”
  邱同刘中随带趟子手退下,余万苍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在正堂连转了几个圈子,突然想起一事,急步向后院走去,那后院正是余紫鹏与武平住的地方,两人一见余万苍到来,忙迎将出来。
  余万苍轻轻一叹道:“镇扬镖局创立数十年来向平平安安,谁知最近却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余紫鹏吃了一惊说:“爹!出了甚么事情?”
  余万苍便将以上事情说出。
  武平道:“既知道两批贼人是一路人,就应该着手查访才是。”
  余万苍看了他一眼道:“贤婿,我所担心的不是道两趟失镖,因这笔数字整个算起来,也不过是二万五千两银子,以我们镇扬镖局数十年的积蓄,尚赔得起。我是说,前日刚起镜的那价值数万金的珠宝,以及那两个孩子。”
  武平恍然哦了一声道:“这确是可虑的事情,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小婿赶上去暗中保护了。”
  余万苍叹道:“我的来意也正是如此,不过镖车起程亦已两日,能否赶得上,就是问题了。”
  余紫鹏道:“镖车行程较慢,只要这两天没有出事的话,以姐夫的脚程,不难赶上。何况我们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余万苍点头道:“如此只有偏劳贤婿走一趟了。”
  武平道:“事不宜迟,我现在便走。”他边讲间已取了随身兵刃,别了两人,一出镇扬镖局,便沿着长江,向金陵赶去。
  这一天傍晚时分,已行到一座小镇,他找了一家饭店,准备打打尖连夜赶路,突见有两个黑衣人并肩走了出来,不由心中一动,连后跟上,听那两个黑衣人边走边谈。
  左边一人道:“老大,你可曾听说我们的古瑟帮,何时开帮大典?”
  右边一人道:“这原是一项极秘密的消息,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左边一人笑道:“老大,你怎地连我也不相信起来了?”
  右边那人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关系太过重大。”他停了一下,接着又小声道:“听说帮主的意思是待解决了镇扬镖局后,才正式在金陵开帮呢!”
  武平暗中一惊,听那口气,分明那镇扬镖局押赴扬州宝山的两趟镖,全是被他劫的了。
  此际那左边的人又道:“如今我们连刻了那镇扬镖局的两趟镖,这已经够那余万苍受的了!”
  右边的人道:“兄弟,你还不知道呢!如今尚有一趟价值数万两黄金的珠宝,已在我们监视之中,听说只等到那潘家集附近,便要下手劫取啦。”
  左边那人道:“原来是这样的,看来那镇扬镖局这下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右边那人道:“可不是,这正是我们帮主的锦囊妙计,只等那余万苍将全部家当赔光了,镖局关了门,散了伙,然后再下手对付他,那就比较容易多了。”
  左边那人一拍大腿说:“好计策,小弟尚有一点事,急需赶回分舵去一趟,老大你先走一步了。”讲着一摆手便向左首小道上走去。
  武平一动念,也一转脚跟着走了下去,不一会工夫,已行到一块墓地,那放墓四周,植满松柏。
  武平轻喝一声:“前面那位朋友,请稍停一下。”
  那黑衣人一回首,见是武平,忙笑着道:“朋友是不是要打探古瑟帮的事情?”
  武平反被他问得一怔说:“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笑道:“其实你适才已偷听了很久,我那能不知道,只是那头蠢牛未曾发觉的罢了。”
  武平又是一愕道:“以阁下的武功机智,似乎与你的身份不大配合吧?”
  黑衣人笑道:“算你还有点眼光,在古瑟帮中,论武功我不在那些堂主之下,论身份却惭愧得很,我只是分舵中的一个小头目。”
  武平道:“这样阁下不嫌太委屈了么?”
  黑衣人苦笑一下道:“委屈点又有甚么办法呢?这原是为了朋友之事啊!”
  武平道:“看来阁下不是真心参加那古瑟帮了?”
  黑衣人突然朗声一笑道:“我如果是真心要参加那古瑟帮,最起码也得弄个堂主做做。”
  “那么朋友的目的为何?”
  “方才我不是说过,为了朋友吗?”
  “你那朋友是谁?”
  “铁掌金刀余万苍!”
  武平猛地一震说:“此话可真?”
  黑衣人正色道:“这种事能骗人么?”
  “可是据我所知,那铁掌金刀余万苍并没有像你这样一号的朋友。”
  他们边讲间,亦已穿入松林,此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黑衣人一指地面道:“这也难怪你不信,我们且坐下来谈谈如何?”
  武平就一块青草地坐下,黑衣人却坐在他对面,随手一翻衣襟笑道:“你认识这个东西么?”
  武平举目看去,见他那衣襟的反面,用白色丝线绣着长长方方的一块,看那形状到有些像瑟,忙道:“这是古瑟帮的暗记?”
  黑衣人点头笑道:“正是,其实我参加古瑟帮,不过才一天,但我已探知了很多的消息。”
  武平道:“那些消息?”
  黑衣人道:“第一个消息我知道那古瑟帮是何时创立,帮主是甚么样的人物。第二个消息,我知道镇扬镖局这一趟走金陵的镖,是价值数万金的珠宝,由老镖师飞腿娥媚江远,及旱地拔葱冯威二人押镖;听说随镖的尚有两个女孩,武功也甚是了得。第三个消息是镇扬镖局因感前车之鉴,恐第三趟镖再出了车,已派出能手,随后赶上。”
  武平吃了一惊,想不到那古瑟帮的消息,竟然会这样灵通,连自己出来他们都已知道,看来镇扬镖局,早已在人家的鉴视之中了,不由道:“阁下的话虽然尚可信得过,但我始终尚有一个疑结,未能解开。”
  黑衣人道:“你说吧!我尽量让你明白便是。”
  武平道:“你怎知道那镇扬铁局的总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遭遇到了麻烦,更又如何知道是古瑟帮在与他作对,而暗中加入古瑟帮,以为内应?”
  黑衣人一笑,右手忽起,已飞出一缕劲风,耳际听得有人一声惨叫,接着咕隆咚的从右侧大树上摔下一人,直挺挺的躺着不动,显然早已死去。此人可能早已隐身在此,武平并未发觉,也正因此,对那黑衣人的机智武功,由衷敬佩。
  那黑衣人冲着他一笑道:“这件事告诉你本属无妨,但如果给适才那人听了去,再回去一报告,我这个内应便当不上啦。”
  他边讲间,突然停了一下又道:“谈起这件事情来,纯属偶然,我因与那余老哥已数年未见,思念之情,无时稍释,这才决定下山探望,那知才走到此处,便听到镇扬镖局失镖之事。当时我很怀疑,以镇扬镖局数十年的威名,谁敢轻捋虎须;那知我正疑虑之时,却遇上了这个家伙。”他用手向地上躺着的那具尸身一指。
  武平仔细瞧了一下道:“此人不是刚刚与你分手,你呼他为老大的那个人么?”
  黑衣人点头道:“正是!也许当我们分手之间,你跟踪着我,被他发觉,因此又悄悄的追蹑下来。”
  武平点点头,黑衣人又道:“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一家酒馆之中,当时也许是他多喝了酒,与一伙伴吹得震天价响,无意中泄露了机密,我这才假意献殷勤,请他介绍加入,当时他还依老卖老的,着实审问了我很久。”
  武平一笑道:“这家伙也真该死,这么一个行家,他竟瞧走了眼。”
  黑衣人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这行家两字我确实不敢当。不过以我行道江湖数十年的经验,确难让他看出破绽。”
  武平听得微微一愕,看那黑衣人的年纪,充其量也不过三十上下,那里会有数十年江湖经验,忙问道:“我尚未请教阁下贵姓大名呢?”
  黑衣人一笑道:“我家世居百粤罗浮山的大罗山庄,敝姓上官单名一个策字。”
  武平惊哦一声,连忙拜见道:“原来是人间仙侠上官前辈,难怪驻颜有术,前虽屡听岳丈大人提及,总是无缘识荆,晚辈失礼了。”
  上官策朗声一笑道:“起来!起来!我想你大概就是我那老哥哥的乘龙快婿武平吧?”
  武平道:“晚辈正是。”
  上官策朗声一笑道:“你与曾飞二人可算得上是一对活宝,老婆被人杀了,不思报复,反而隐姓埋名,做起隐士来了。不过你们这点忍力,我仍是佩服得很,如果以你们这种精神去出家学佛,必有很大成就,最近又为甚么下山来了?”
  武平道:“曾兄家中又出了事了。”
  “是不是曾飞与他那儿媳同时失踪了?”
  “正是。”
  上官策道:“人间恩怨本来很难化解,你们能放过别人,而别人却放不过你的,你知道那古瑟帮帮主是谁那?”
  武平摇摇头。
  上官策又道:“那古瑟帮主也就是你们杀妻的仇人,瑟士仇青!”
  武平听得全身一震说:“会是他——难怪他对镇扬镖局下此毒手。”
  上官策道:“这也是皇天有眼,我那余老哥不应遭劫,才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一件秘密。现在我也该走了,如果迟了被他们发觉,我这内应便当不成呢!你也可速回镇江,将详细情形告诉我那余老哥,也好作一个准备。”
  “可是那镖车……”
  “这一个你放心,我自会在暗中护送他们平安到达金陵,事不宜迟,你赶快去吧?”
  武平这时才拜到了上官策,一转身又循原路返回镇江,在镖局里,他将详细情形,说了一遍。
  余紫鹏一咬牙道:“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将两件事情并做一件事办了。”
  余万苍道:“能得我那上官老弟协助,此事比较容易着手;只是他又要刺探贼党机密,又要护住镖车,恐难分身,因此我仍有些不放心。”
  余紫鹏道:“依爹的意思?”
  铁掌金刀余万苍道:“目前我们可将这事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先设法使镖车安全到达金陵;第二
  个阶段救出我那女婿曾飞及外孙媳妇;第三个阶段才能谈到追镖复仇。”
  余紫鹏道:“既是这样,还是由我走一趟吧!”她边讲间,已扬了长剑,一径向金陵赶去。还未赶到诸家集,便已与镖车碰了头,只是余紫鹏并未现身相见,只是在暗中保护。随行不数千里,已接近诸家集,周围起伏着一片山峦,那数辆镖车,竟在两山夹缝中通过,前面几个趟子手在呼喝着,老镖师飞腿娥媚江达,及旱地拔葱冯威二人,一前一后,护着镖车。
  武倩儿与刑湘两人,各骑着一匹川马,将鸾铃儿抖得震天价响,其余数十个镖伙,也在奋力推着车子,以极快的速度,想先闯过那山峡。
  就在他们闯过一半的当儿,忽听得两山上一声呼喝:“速将镖车留下!”
  接着闯下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来,各执兵刃,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直抢那镖车。
  老镖师飞腿娥媚江达勃然大怒,急纵身下马,一拨峨嵋刺,已敌住两个黑衣人。
  同时旱地拔葱冯威也一挥虎尾棍,敌住了两个黑衣人;数十个镖伙,一齐停下车,各拔兵刃,纷纷向前。
  刑湘向武倩儿一笑道:“姐姐,我们还等甚么?”娇躯一跃,已自马背上窜高三四丈,就一窜之势,已拔出背上的湛卢剑,剑光起处,耳际听到一阵叮当当的大响,已将敌人的兵刃削了一地。
  武倩儿也同时抽出长剑,杀将过去,力敌五六个黑衣人,毫无惧色。
  只是这些黑衣蒙面人,个个武功高强,虽经两小一插手之间,压了一下威势,旋又奋力抢攻。
  前面的四个趟子手听到杀声,也各执兵刃,反攻回来。
  飞腿娥媚江达的一枝峨嵋刺虽然神出鬼没,但也只能与两个黑衣人打成平手。
  旱地拔葱冯威一挥虎尾棍,力敌两个黑衣人,即有些相形见绌,所幸他的轻功尚佳,还能以长补短的打成平手。
  刑湘的一枝湛卢剑,力敌七八人,尚绰绰有余。
  武倩儿的一枝长剑,也力敌五人。这些黑衣人蒙面人原想不到那两个女娃,武功如此了得,只有展开精奇招式,奋力抵抗。
  那些镖伙却吃了大亏,以一敌一,那里是那些黑衣蒙面人的对手,不一会工夫,已死伤了十多个。其余的人被迫得连连后退,镖车已落入敌人手中。
  刑湘与武倩儿同时大吃一惊,正待放弃对手,来护镖车,忽听半空中一声娇叱,紫影闪处,剑芒倏晃,已
  有七八人横尸就地,其余的人也顾不得镖车,纷纷向她围攻上来。
  来人正是刑湘的师父,武倩儿的姨妈余紫鹏。
  余紫鹏一临当场,便娇叱道:“倩儿!这批人正是与你杀母仇人一党,下手不必留情!”长剑挥处,又有两个贼人被腰斩而死。
  武倩儿突然将剑法一变,使出了太昊九式,此剑法乃是武平隐居之后,苦研独创,凌厉无比,一经展开,风雷隐隐,顿时又有两个黑衣人,被刺倒在地。
  刑湘的湛卢剑此际也发挥了极大的威力,连劈三贼,其势未衰,仍向其余的贼人扫去。
  与冯威对抗的两个贼人,见己方亡太重,心下一惊,被冯威一虎尾棍,打倒了一个,其余一个,那是冯威对手,十招不到,已被一棍打上了天灵盖,脑浆迸裂而死。
  镇扬镖局这方面立时声势大振,江达的峨嵋刺寒光闪处,已刺死一人,余下一人拔腿便逃。
  他这一走,余下的七八个黑衣人,也跟着逃跑,那知未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迎面有人一声大喝:“站住!你们忘记帮帮规了么?临阵脱逃,该受甚么处分?”
  七八个黑衣人抬头看去,见迎面站着个黄衣蒙面人,应声道:“舵主来得正好,这些人实在太厉害了。”
  黄衣蒙面人怒道:“虽是厉害,你们也不能临阵脱逃,还不给我滚回去!”
  边讲间将手向后一挥,又涌出七八十个蒙面人,纷纷向镖车攻去。
  余紫鹏一舒长剑,正待敌住那黄衣人,突闻身后有人轻声道:“贤姪女快去护住镖车,此人给我便了。”
  声了,人影起,一道青影已向那黄衣蒙面人扑去。
  余紫鹏听出那是上官策的声音,不由心下一宽,娇躯一翻,已立在那第一辆的镖车之上。
  跟着那刑湘与武倩儿也各自分守着一辆镖车。
  老镖头江达冯威二人,也护守着第四辆镖车,峡谷之中,立时杀声又起,惊天动地,鬼哭神号。
  那黄衣舵主与上官策战未十数招,亦已落了下风。
  其余数十个黑衣蒙面人,虽然奋力抢夺镖车,只是那余紫鹏师徒与武倩儿的武功太高,一时竟难以得手。
  只有那江达冯威两人情况较为紧急。所幸刑湘的一枝湛卢剑,保护一辆镖车,尚绰绰有余,因此每当他们接应不暇之时,总是飞身挡了一下,这一来这两辆镖车又拉成平局。
  此际忽听得一声惨叫,那黄衣人已中了上官策一掌,只打得五脏翻腾,口喷鲜血。
  上官策冷冷一哼道:“阁下如果是要命的,速速将这些人带走。”
  那黄衣舵主一声不响身形一躬,再次向上官策和身扑上。
  上官策冷冷一笑道:“你真的不要命,那我也只得成全你了。”竟不闪不让,双手齐齐向前推出,立时有一股其大无比的劲力,将那黄衣舵主震得直飞出十数丈开外撞上一株大树,但听得克嚓一声,那大树已被撞得一折为二,仍是去势未衰,又撞在一块大石之上,立时肢体四散,死于非命。
  那黄衣舵主一死,其余帮众战意全失,顿时惨叫之声连起,瞬息之间,已死伤了数十个。剩下的数十个黑衣人,明知不敌,仍是奋力上冲。
  余紫鹏娇叱一声:“你们这些魔崽子难道真的全不要命了么,再不回头,休怪我手下无情了。”长剑打闪,又斩倒数人。
  其中有人道:“我们反正是死路一条,回去也是死,不如跟你们拼了。”
  讲着各挥兵刃,又冲了上来。
  上官策大声喝道:“各位,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离开古瑟帮何处不可安身,为甚么一定要把一条命留在这荒山野地之中,而作他乡屈死孤魂呢?”
  数十个黑衣人一怔之后,都纷纷放下兵刃,一哄而散。
  上官策这才向余紫鹏道:“这批人是属于古瑟帮诸家集分舵,如今除去逃命的而外,已全部消灭。此去金陵不远,贤姪不如趁古瑟帮尚未得消息之前,即速登程,自可平安到达,我先走一步了。”
  人影倏晃,已飞出数十丈开外,远看几个闪跃之间,人已不见。
  余紫鹏这才与老镖师江达冯威,协同众镖伙,整理现场,然后才一起上路,连夜启程,不稍两日,亦已赶到金陵,安照指定地点交货;那知那地方原是在金陵外西郊的一座荒园之中,里面毫无人迹。
  江达冯威两人保镖多年,还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情。
  余紫鹏道:“这些珠宝,那方立信交货之时,你们没有一一看过?”
  冯威道:“敝局规矩一向是由货主事先封好,我们到地头再原封交货。”
  余紫鹏沉吟一下,道:“如今事急从权,我们只有先打开来看一看了。”她边讲间,素手一挥,已向第一箱打去,那箱盖垂手而开,里面全是废铁瓦砾之类的东西。
  江达惊叫一声:“我们上当了。”
  余紫鹏即将那八只大箱,一齐打开,情形大致相同。她素手一提箱角,将那些废铁倒了出来,箱底压着一
  张字条,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数十个小字!
  “箱若到地头,不必交货,速回镖局,准备引颈受歼。”
  下面画着一张古瑟。
  刑湘惊叫道:“这又是古瑟帮闹的鬼。”
  余紫鹏点头道:“不错,我们全上当了。”
  冯威道:“姑娘,目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余紫鹏毅然的说:“赶回镇江,去晚了恐怕镖局中要出事了。”
  当下一行数十人,又连夜向回赶,昼行夜宿,走了七八天,才回到镖局之中,见总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正陪着一人在谈话。再一看那人正是这次托镇往金陵的货主方立信。此际却听得方立信冷冷的道:“总镖头,贵局所保的这趟镖,已有半月之久,地头来信云尚未收到货物,想是中途出事了吧!”
  余万苍道:“如果真的出了事,敝局自信尚可赔偿得起,方先生不必担忧。”
  方立信道:“不是在下担忧,实在是这几箱货色太过昂贵,关系着我整个身家性命,不得不多加小心。”余万苍眉头一皱道:“奇怪!据理说我们派出去的人,也应回来才是,怎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方立信道:“在下也正是这个意思。”
  此际忽听得余紫鹏娇哼一声:“爹!我们已经回来了。”讲着人已应声而入。
  方立信突然立起身形说:“姑娘!是不是中途有人劫镖?”
  余紫鹏反问道;“你怎知中途有人劫镖?”
  方立信听得一愕说:“在下只是担心而已。”
  余紫鹏冷冷一笑道:“劫镖的人倒有,可惜没有得手。”
  方立信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这趟镖是送到地头了?”
  江逹冯威同时抢入道:“是送到地头了,只是无人接镖。”
  “如此说,那些珠宝……?”
  “全被置在那荒园之中。”
  余万苍道:“你们怎么会这样糊涂,既无人接货,怎地不将他运回来?”
  余紫鹏道:“爹!你知道那些箱子里是甚么?”
  余万苍道:“是甚么?”
  余紫鹏道:“全是一些废铁残瓦,里面还有一张字条!”讲着便将字条取出,余万苍接过一看,突然一伸手,向方立信的肩头抓去。
  方立信急将右肩一耸,反手打出一掌。
  余万苍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小的一个珠宝商人,居然也懂得几手武功。”右脚一滑,招式未变,仍是向他肩头抓去。
  方立信阴声一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身形一挫,反手攻出两掌,同时人也借着这两掌之势,向大门外飞去。
  门外突有人大喝一声:“好贼子,这镇扬镖局也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么?”一阵猛烈的掌风,随声而发,又将方立信迫了回来。原来来人正是武平,他闻报说余紫鹏等回来,特地赶来看看,却遇个正着。
  方立信退了两步,冷冷一笑道:“你们不守武林规矩,倚仗人多势众么?”
  武平哈哈一笑道:“对付你们这种无义小人,还真的用得着我们出手么?湘儿倩儿何在?”
  刑湘与武倩儿正见大人出手,不便相助,正感手痒,闻言忙道:“是不是要我们将这贼子拿下?”
  武平道:“借你们两人之手,将他拿下,也免得他有些不服气。”
  两小同时应了一声,双剑齐举,分向他的左右笑腰穴刺到。
  方立信一个旱地拔葱之势,跃起三丈,直向屋梁上穿去。他本拟先打破屋瓦,逃到外面再说,那知刑湘比他更快。娇躯已先跳至梁上,一剑向他劈来。
  方立信急切间身形一翻,又向地面上落下,武倩儿却在下面等着,就势左手打出一掌,这一掌威力虽然不大,也将方立信震退了三步。他身形未稳,刑湘的一枝湛卢剑,已当头劈下。
  方立信大吃一惊,急将身形一偏,剑芒闪处,硬生生将他一条左臂卸了下来。
  方立信一咬牙暴喝一声:“小鬼欺人太甚!”蓄力右手,猛地一掌推出。
  刑湘笑道:“就凭你这点功力,也敢到镇扬镖局来撒野。”也左手蓄力打出一掌,一声闷响,各人退了三步。
  方立信借着一退之势,返身向门外闯去。
  武倩儿挥出一剑说:“回去!”方立信一舒仅有的右手,硬向她的剑身上抓去。
  那知就在同一时辰,刑湘的剑尖,已挑中了他的肩井穴,噗地一声,方立信已栽倒在地,两人这才一收长剑,退向一边。
  武平朗声一笑道:“魔崽子,你现在服了么?”
  方立信冷冷一哼道:“以二敌一,还称甚么能?”
  余紫鹏道:“看你一身武学,在那古瑟帮中的地位必定很高,两个小孩子打你一个,并不算丢人。”
  方立信双目一闭,掉头不理。
  余万苍道:“怨有头,债有主,你也不用害怕,只要从实答覆我的几个问题,我决定放你回去。”
  方立信冷哼一声说:“你问吧!只要老夫能说的,自会告诉你。”
  余万苍道:“阁下在那古瑟帮中所任何职,这方立信三字,恐怕也不是真名实姓吧?”
  “你说得不错,老夫丁健阳,现掌古瑟帮中的白虎堂。”
  “原来是赤手黑心丁堂主,老朽倒真是失敬了!不知这次所托假镖,意图何在?”
  “先托镖,后劫镖,让你们赔偿,更使你们失信,迫得将镖局关门散伙,然后再设法对付你们。”
  “好毒辣的手段,如此说来,那走扬州与宝山的两趟镖也是你们古瑟帮劫的了?”
  “你早应该知道才是!”
  “那些也不是真货了?”
  丁健阳冷哼一声,尚未答话,突然一道白芒闪处,丁健阳发出一声惨叫,原来不知何处射来一箭,正插在他胸口之上。
  武平飞身而出,只是起脚慢了一些,已不见来人踪迹,忙又跃了回来,见箭杆上绑着一张白纸,取下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小字:
  “中秋之夕,焦山一会。”
  末尾仍是画着一张古瑟。
  余万苍叹道:“想不到丁健阳竟会死在他们自己人手上,看来这批贼人的用心,也够狠毒的了。”
  余紫鹏未及答话,突见丁健阳嘴唇动了几下,忙道:“你有甚么话要说么?”
  丁健阳的面上现出一片愧悔之色道:“小心火药!”尾音方落,人已死去。
  武平眉头一皱道:“这小心火药是甚么意思?”
  余紫鹏道:“他第一步阴谋失败了,这可能就是第二步阴谋,虽然我们无法详细了解,但能处处小心,自可无碍。”
  刑湘小眼一转,突然道:“师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余紫鹏道:“甚么问题?”
  刑湘道:“据我猜想那‘小心火药’,可能是他们。在焦山之上,事先埋好炸药,而引我们入彀,然后再发动炸药,一举消灭。”
  余万苍点点头道:“这倒是不可不顾虑的事情,今天是甚么日子啦?”
  武倩儿道:“今天是八月十一日。”
  铁掌金刀余万苍道:“离开中秋尚有四天时间,如果那古瑟帮的人,真的要在焦山上埋藏火药,这四天之内,必须有所行动,我们可以先派一人,前往焦山,暗中察看他们的行动,自不难明白。”
  老镖头飞腿娥媚江达道:“总镖头,道一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啦。”
  余万苍道:“你能去那是再好没有,只不知如何走法?”
  江达道:“如果僱船前往,那未免太明显,容易招人起疑;只等三更之后,我潜水上山如何?”
  余万苍深知江达精于水功,不由慨然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先下去准备吧。”
  江达应声而去,余万苍又看那旱地拔葱冯威,留神镇江城内的动静,同时为防止敌人的卑鄙手段,更命飞抓周庆、子午剑刘中、坎离刀邱同等三人,各领三十名镖伙,轮流守夜。
  自己与余紫鹏、武平也分三班担任巡查。这样一连过了两天,倒也没有出甚么事情。就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那飞腿娥媚江达已匆匆赶了回来。
  余万苍一见他就问:“江镖头,那边可有甚么动静么?”
  江达道:“江姑娘猜得不错,那古瑟帮正派了二十个帮众,在焦山上埋藏火药。”
  余万苍听得一震说:“这批贼子如此心狠手辣,到时候我们也大可不必手下容情了。”
  余万苍道:“杀魔之所以卫道,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根本就不必容情。”
  武平道:“我们准备甚么时候出发呢?”
  余万苍道:“明晨四更造饭,五更登船,天亮前赶到焦山,我们趁此观察一下形势,也可有所防范。”
  “我们带那些人去呢?”
  “人多了反而误事,何况镖局之中,也应留守一部份人,以防意外。除去我们三人而外,另带着江镖师、倩儿、湘儿也就够了。”
  余紫鹏道:“爹顾虑得也是,既是如此,我们也可以提早休息啦?”
  余万苍点点头,又吩咐周庆、刘中、江达、邱同、冯威等五名镖师,加紧防范,以免在赴约的前一天晚上,而为敌人所乘,同时自己在镖局前后搜视了一遍,才去休息。这一晚竟平安渡过,第二天四更左右,他们便吃了饭,五更到达江边,合乘一艘较大的木船,直向焦山驰去。
  焦山原是位于长江中心,与金山遥遥相对,山上树木繁多,青苍一片,只有山顶上被新近用人工布成了一
  块小小的平地,约五丈方圆,余万苍用手一指道:“那火药就埋着那上面么?”
  江达点点头,余万苍又道:“目前我们且慢登上那块平地,且等他们来了再说。”
  正说话间,果见又有一只木船,靠了山边,一连走上七八人来,当头一人,那武平与余紫鹏都认识,正是瑟士仇青,他除去背插长剑之外,左手还环抱着一张古瑟。
  余紫鹏看一看手中的古筝道:“筝瑟之音,势难和谐,看来今日难免一战了。”
  武平道:“今天最后一场,可能是鹏妹与仇青韵律相抗,自问功力方面,鹏妹能胜过你的大师兄么?”
  余紫鹏眉头一皱道:“目前说不得,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们边讲间,那古瑟帮的人,已到了山头之上,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正是那埋藏火药之处。
  余万苍一挥手说:“我们过去。”
  六人一起飞身上了山头,见瑟士仇青当前而立,后面随立着六个黑衣人,还绑着一个女孩子;那小孩子双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余万苍冷冷一哼道:“仇青!你很好!”
  仇青冷笑道:“在下好!总镖头,你也发福啦!”
  余万苍怒道:“托福,老朽行镖江湖数十年来,承各方朋友关顾不少;不过近来仍有些不开眼的家伙,处处在敝局头上惹事生非。”
  仇青笑道:“老镖头是在骂我了!自古道不是猴子不下山,不是猛龙不过江,我仇青既找上了你,当有致胜的把握。”
  他讲间,猛喝一声:“退!”
  退字刚出口,场中七人,一齐向场外退去,那被绑的女孩,却被遗留在当场。
  余紫鹏飞身将那女孩抢过,此际身后也有人大喝一声:“快退!”
  余万苍回头一看,见喝退之人,竟是他已失踪迹的乘龙快婿曾飞,忙向各人一挥手,也纷纷向左侧退出。
  那知他们走未数步,场中已起了一阵爆炸之声,震耳欲聋,半步之差,非有人受伤不可。
  众人退到安全地点,余紫鹏将那女孩松了绑,原来那女孩正是曾飞的新婿妇,丁婉。
  余万苍怒道:“这批贼子也着实可恨,我们去截住他们。”
  曾飞道:“截人先截船,他们的船是停在焦山西脚下。”讲着当先带路,一行七人,转过山坡,果见那古瑟帮等七人,正立在岸侧。
  余紫鹏叱喝一声:“仇青!你给我站住!”
  仇青阴笑道:“小师妹,我们已有多年未见啦!你还没有死么?”
  余紫鹏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今天来赴约,就是找你翻翻那本陈账,我两个姐姐被你害了,你还不肯罢手,竟然进一步来对他们的下一代下手,你好狠。”
  仇青哈哈大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适才一阵轰天雷没能将你们炸死,就该逃命才是,怎地反而送上门来。”右手一弹,长剑已轻轻弹出,一道寒芒,直向余紫鹏扑去。
  他这一动手,其余六个黑衣人也跟着杀出。
  刑湘、武倩儿、曾飞、武平、余万苍、江达等六人,各执兵刃,敌住一个黑衣人,场中十四人刚好分成七对厮杀,丁婉不会武功,吓得躲在一边,焦山脚下,立时杀声大起。
  瑟士仇青所带来六个黑衣人,乃是古瑟帮内外三堂中的六个堂主,个个武功高强。
  刑湘与一个堂主打成平手,武倩儿也勉可抵敌,总镖头余万苍却游刃有余。武平曾飞二人不到数十招,已抢了先机;只是江达的一枝峨嵋刺,已渐渐抵敌不住。此际忽听得一声惨叫,原来余万苍的一柄金刀,已削断了黑衣人的一臂,那名黑衣人连退了三步,已奋力攻出两掌。
  余万苍冷冷的道:“这是你自己不要命,就不能怪老朽手下无情了。”刀光闪处,又斩断了那人的一腿,血光崩现之下,那人已昏倒地上。
  余万苍一招得手,立即金刀一挥,去接替下飞腿娥媚江达,着他去保护丁婉。刀光飞舞,不到五十招,那黑衣人已负了伤。
  武平战到分际,挥起一剑,将那名对手斩为两段。
  曾飞也如法效尤,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前胸。两人又同时接替下刑湘与武倩儿。
  武平边打间,回首一笑道:“曾兄,你无缘无故的失踪,我正为你担心呢?可幸你竟未遭了毒手。”
  曾飞笑道:“凭那古瑟帮的几块料,还能把兄弟怎么样。我只是于夜半听到动静,追查贼踪,后来发觉到竟是仇青所为,当时正愁孤掌难鸣,又适逢焦山之约,这才一路跟了上来。”正说间,又是一声惨叫,原来余万苍的金刀,又将那对手劈了。
  武平笑道:“曾兄,六去其四,如今只余下两个了,咱们加把力。”长剑起处,瞬息之间,连递出七八招,这完全是一路快剑,快得令人无法应接,那黑衣人连挡了数招,竟然在最后一招间,被长剑刺破了前胸,血箭喷出老远,死于非命。
  另一个黑衣人大吃一惊,一愕之间,被曾飞一剑劈飞了头颅。此际场中六个堂主,全已解决,只余下了那瑟士仇青,仍与余紫鹏在苦斗不休,两人前前后后,已斗了数百招,仍是无分轩蛭。
  仇青一声阴笑说:“小师妹,武功无法分出胜负,咱们只有在韵律上一分高下了。”
  余紫鹏冷笑道:“不论你出甚么花样,今天决难逃公道。”边讲间,两人的身形,霍地向左右一分,各自收剑,取出筝瑟,对面而坐,两下相距不过数丈。
  此际那老镖头铁掌金刀余万苍及武平、曾飞、刑湘、武倩儿、江达、丁婉等七人,已集聚在一起,目注场中变化。
  瑟士仇青,洗心涤虑,十指一按古瑟,已发出一阵叮咚之声,从虚空中窜起。
  瑟音一起,接着那余紫鹏的古筝,也发出锵锵几下,混入一片瑟音之中。立时双声互夺,此高彼低,彼高此低,展开了一场至高无上的音韵之战,各凭内力贯注于十指之间。
  旁观的人,立时感到一阵心旌鼓动,不能自已,同时向后退了十数丈左右,仍感内部震荡不已。
  筝瑟交攻,约莫半个时辰,突然铮地一声,双音齐止。筝女余紫鹏道:“你自称瑟士,又是瑟中能手,可知这瑟的出处?”
  瑟士仇青朗声一笑道:“瑟乃古代庖义氏所作,是代表至真、至善、至美境界,共分二十三弦、二十五弦、二十七弦、五十弦数种;诗经云‘参差荇菜,左右釆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不知我这话说得可对?”
  余紫鹏冷笑道:“友之不上,你就暗下煞手,将我的两个姐姐害死?”
  仇青干笑道:“目前你是在问瑟,而不是催情。”
  余紫鹏娇哼道:“我们是筝瑟情仇一起谈,你先听我一段筝音。”
  五指一拨,发出一阵锵锵的声音,雄壮中带着和谐,柔弱里藏着威严;仇青心弦震动,面色微变,即仍强自忍耐着,直至一曲终了,他方才缓过一口气来朗声呼道:
         十指纤纤玉笋红,
         雁行轻过翠弦中,
         分明是说长城苦,
         水咽寒云一夜风。
  他吟罢才笑道:“此乃唐代张祐的听筝诗,却被你揉和于筝弦之中,诗情脱指而出。小师妹,你既能将筝弦搓揉得随心所欲,当必知那筝的出处吧?”
  余紫鹏冷冷一哼道:“秦代有纪无义其人,以一瑟授二女,二女争衫破,终为二器,后经匠人加以修整,故名为筝。”
  仇青点头道:“不错,由此可知那筝原出于瑟,你今天的子夺母,竟欲以筝抗瑟,不嫌反上么?”
  余紫鹏娇叱道:“仇青!你休逞口舌之能,且再听我一曲。”
  右腕一垂,五指在那筝弦之上,又按拨起来,她边弹边唱道:
         寒门无童子,纤纤三女流,
         同羡武与道,深山将师求。
         豺狼共穴居,戚戚我心忧,
         艺成出山日,二女不复留。
  仇青听得心头一震,立时气血翻腾。
  余紫鹏又唱道:
         不复留兮气满胸,
         携筝挂剑走江中;
         而今但得三寸在,
         一剑惊虹诛顽凶。
  仇青大叫一声,口喷鲜血,立时十指急按,发出一阵急促的叮咚之声,与筝音相抗;两音并起,廻扬空际,气机随之流转,草木为之震荡。
  旁观的铁掌金刀余万苍猛喝一声:“速退!”随与武平、曾飞,武倩儿、刑湘、丁婉、江达等人,一连又退了十数丈,仍然感到头顶空气迥动,凌厉无比。
  仇青瑟音大振,却无法与筝音相抗,急将音律一变,由黄钟转大吕,又转太簇、夹钟、夷则、南吕、林钟,蕤宾诸声,急又由蕤宾转仲吕、夹钟、姑洗、无射、应钟,他遍历了十四音律,又由中声转上清声,仍是无法与筝音争衡,不觉大吃一惊,哇地一声,又吐一口鲜血;仇青突然双手一停,一舒长剑,便向余紫鹏飞刺过去。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旁观诸人,齐发出一声惊叫,只是距离太远,无法抢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突见余紫鹏用勾字诀,右手中指一勾尾弦,咚地一声,从筝边飞岀一片银丝,正好与瑟士仇青迎个正着,欲避无门,一声惨叫,已倒在地面。此时余万苍等人,才走了过来。
  仇青并未断气,只是看了余紫鹏一眼道:“你以为你那大姐二姐真的死了么?”
  余紫鹏道:“江湖久有传闻,何得未真?”
  仇青无力的摇摇头道:“实际那是我故意如此留言,其实她们两人如今仍被我困在那金陵城中。”
  余紫鹏道:“只要我那两位姐姐未死,我亦不愿多造杀孽,仍可挽回你一条性命。”
  仇青道:“不必了,你那子午神针,已有数支流入血脉之中,却是你想挽回,也无能为力。但这也是我自作自受;因我当时见她们不肯答应,才加以软禁,并想继续用两人的后辈来威胁于她;那知数由前定,人力何能勉强?如今我已彻底悔悟,小师妹!你还认我这个大师哥么?”
  余紫鹏一阵感动的叫了一声:“大师哥!”
  仇青苦笑一下说:“我很高兴,你那两位姐姐被困在金陵总舵之中,此去自可救出,我去了。”
  语声一了,人已断气。众人一阵慨叹,立时赶去金陵城中,救出两人,这两老一少,三对夫妇,又终告团圆。
  (完)
  Q群7649715中国武侠小说,古陌阡25.10.16校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10-20 16:00 , Processed in 0.055907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