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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倪匡《古剑残鞘》(托名 古龙 剑门关)《完结》有时间了再校台版替换,大陆图档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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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24 14:05: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未来 于 2025-11-21 22:14 编辑

倪匡(1935年5月30日—2022年7月3日) ,男,出生于上海,籍贯浙江宁波,原名倪聪,字亦明 ,笔名卫斯理、沙翁、岳川、魏力、衣其、洪新,中国香港科幻小说作家、剧作家、评论家 ,涉猎小说包括侦探、科幻、神怪、武侠、言情等 ,主要著作包括卫斯理系列、女黑侠木兰花系列、原振侠系列等 。
童年时的倪匡喜欢博览群书,养成了好读杂书的习惯。1951年,初中毕业后进入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学习,后参加解放军和公安队伍,至苏北、内蒙古垦荒 。1957年,来到中国香港,曾做过工人、编辑等,后成为专业作家。1962年,开始用笔名“卫斯理”创作小说,第一篇小说名为《钻石花》,至第四篇小说《蓝血人》起,卫斯理系列小说正式走向科幻系列。倪匡的武侠小说以《六指琴魔》为代表, 想象奇特,曾在金庸出国期间代写《天龙八部》连载。20世纪60年代末,倪匡转而从事剧本创作。1972年,曾参与功夫片《精武门》的编剧工作,为李小龙量身塑造了“陈真”这一经典形象 。1989年,任《今夜不设防》联合主持人 。1992年,离开中国香港,隐居美国 。2006年,返回中国香港。2022年7月3日,倪匡逝世,享年87岁。
倪匡是中国香港的一位传奇人物,与金庸黄霑蔡澜被称为“香港四大才子”,他们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是香港文化的一个缩影 。倪匡留下的文学作品、影视创作,也成为了几代人的回忆,他曾以一人之力撑起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香港影坛。一生书写传奇,自己也最终化为传奇 [。2012年,获得第31届香港金像奖终身成就奖 。

以后有空了再校台版替换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4 14:07: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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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剑残鞘
    倪匡著
   
    托名:古龙剑门关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图档有缺字,由诸葛一真侠友提供台版对照补缺)
    未来OCR,一校,

    内容简介
    廿年前,金刀无敌王东天被仇家所杀。遗孤王一新为报父仇,只身闯入江湖,遇少妇马小凤,并救出其子。
    孤庙里,一对情种四目相对,双唇渐渐贴在了一起……
    一夜风流,王一新堕入情网不能自拔。岂知马小凤乃魔道淫娃,王一新险些虚脱身亡。危急中得高人相救,并习得绝世奇功。数次擒获马小凤,却不忍痛下杀手。为维护武林正义,王一新终深明大义,剿灭了马小凤魔众,手刃杀父仇人,且获两位千娇百媚,如花似玉少女相伴。
   
    目录
    第01章 凄风冷雨四邪出
    第02章 人魔血染李家庄
    第03章 擒元凶暗助一功
    第04章 奇事重重惊银神
    第05章 少侠洞中遇红颜
    第06章 不顾生死走终南
    第07章 傻头傻脑惹人发呆
    第08章 武功了了偏不服气
    第09章 雪岭惊魂步步凶
    第10章 功臻绝顶似昙花
    第11章 仗义护孩识红颜
    第12章 力肩重任赴阁堡
    第13章 人魔劫孩作人质
    第14章 优义剑鞘另有主
    第15章 假人魔露出本相
    第16章 憨小侠弃剑保犊
    第17章 雀服吊魄无常女
    第18章 千辛万苦见姥姥
    第19章 拳风杖影花树劫
    第20章 盲婆子不甘示弱
    第21章 貌虽似花心似蝎
    第22章 巧言妙语动四凶
    第23章 此生想作脂粉奴
    第24章 傻人偏偏有艳福
    第25章 璞玉雄用巧工雕
    第26章 无招无势惊敌人
    第27章 绿蕊乘夜斗蠢牛
    第28章 傻人偏有傻人福
    第29章 遇矮人一新得技
    第30章 神仙指主有渊源
    第31章 为父报仇乃好汉
    第32章 千辛万苦得了愿
    第33章 获宝不忘依恋人
    第34章 运巧谋群妖杀羽
    第35章 遇情人卷宝逃亡
    第36章 通灵窍面目一新
    第37章 图霸武林征华山
    第38章 女侠技出视潮阁
    第39章 英雄来自禅源寺
    第40章 揭开庐山真面目
    第41章 毁去临安一分坛
    第42章 英名初传巨魔惊
    第43章 出绝阵凌空虚渡
    第44章 战群魔少林累卵
    第45章 赌胜负上官撤兵
    第4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47章 教得梅瑶似被动
    第48章 醉翁亭畔生死战
    第49章 则天教扩大组织
    第50章 小丫头无心泄密
    第51章 救梅瑶误中迷药
    第52章 则天教扩大组织
    第53章 享艳福一箭双雕
    第54章 中迷弹四蛇逃遁
    第55章 白头翁与毒玫瑰
    第56章 救梅瑶火烧魔窟
    第57章 大魔头穷路末途
    第58章 老毒物夜袭岩寨
    第59章 获惊讯赶返中厚
    第60章 入虎穴营救矮仙
    第61章 虎穴龙潭困不住
    第62章 阴风谷内走一遭
    第63章 马小夙风韵如昔
    第64章 中毒药群侠命危
    第65章 现二圣扭转劣势
    第66章 灭邪教父仇得报
   
    第一章 凄风冷雨四邪出
   
    大雨滂沱。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崎岖的山路上,汇成了无数小溪流,发出哗哗的声音,向前乱窜着,本来难行的山路,变得更难行了。
    在未曾下雨之前,天色已显得阴暗无比,这一下雨,虽然还只是申牌时分,但是烟雨蒙蒙,四周围的景物,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里乃是四川省北部的山地,一条崎岖曲折的小路,是通向剑门关的,过了剑门关便可直达剑阁。
    这一段山路,可说是天下最险的一段山路了。一个身上披着衰衣,头上戴着老大斗笠的人,正在这条山路上赶着路,雨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暗,那人抬起头来,匆匆向天上看了一眼。
    只见他年纪十分轻,约莫二十上下年纪,却是猪唇扁鼻,凸眼削腮,生得十分丑陋。但是在这年轻人的双眼之中,却有着一般十分诚实的光彩,使人一看,便觉得他这人十分可靠。
    他只是微微一抬头间,便洒了一脸的雨水,他连忙低下头来,道:“到不了哩,唉,这怎么好,到不了哩!”他一面焦急地自言自语;一面仍是脚高脚低,向前走去,不一会在他的前面,竟然隐隐有火光现了出来。那年轻人一喜,又自言自语道:“好,反正到不了,避一避雨也是好的。”他加快脚步,向前奔去,天色越来越阴暗,雨也越下越大,远处还隐隐传来了山洪爆发之声,听来十分骇人,那年轻人奔出了小半里左右,眼前的火光,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座深灰砖墙的破庙。那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庙前,推开了那已朽了一半的庙门,走了进去。一进庙堂,虽然仍可以听到漏雨之声,但是总比在外面淋大雨好得多了。那年轻人除了斗笠,吁了一口气,只见庙堂的一角,生着一个火堆,他所见到的火光就是由这个火堆,所发出来。在火堆之旁,有三个人正在烤火,那三个人全是背向着门,脸向着墙的,那年轻人撞了进来,这三人似乎了无所觉,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那年轻人陪笑道:“各位请了,在下来避一避雨。”
    那三人恍若无闻,皆未出声。年轻人也是第一次在江湖上行走,心知江湖上脾气怪异的人多,自己若不想生事,最好还是不要多出声的好。所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退到了庙堂的一角,这时,他才看到了庙堂上供的那个神像。他一见那个神像,不觉陡地一呆,原来那神像栩栩如生,竟像是一个真人坐在神龛之中一样!那年轻人瞪着眼向那神像瞧了好一会,仍虽以分辩出这究竟是真还是泥像来。他想走过去摸一下,但是却又怕又被三个人讥笑,是以只是细细地审视着。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庙堂之中还可以看到物事,全仗着那堆火上,吞吐不定的火舌,因之看起来,那神像脸上的光线,忽明忽暗,闪耀不定,看来更像是活的一样。那神像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腰际挂着一只大得出奇的剑鞘,那剑残破不全,鞘中也没有了剑,大约是被人盗走了。
    那年轻人向那只破残不堪的剑鞘看几眼,才肯定那是一座神像,因为那只剑鞘上,有许多虫蛀的洞,分明的年代久远的废物了。在庙堂中,除了外面哗哗的雨声之外,简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而那堆火渐渐地燃尽,坐在火堆旁的三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光线一暗了下来,气氛更是诡异,那年轻人实在忍不住,又道:“三位,在下姓王,名一新,一过了剑门关,那座在李笏谷内的李家庄,便是我舅父,银神李龙的庄业。”王一新一开口,便提出“银神”李龙的名头来,倒也绝不是有意卖弄。
    银神李龙,不但是川北首富,而且也是四川境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可以说,走这条向剑门关去的武林中人,一过了剑门关,总要下到李笏谷,李家庄去转一转,不论银神李龙是否见客,总算尽到自己的礼数了。王一新看那三人一身劲装,分明是武林中人,是以才提起他舅父的名头来的。那三个听了,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王一新又自己笑了几声道:“我奉舅父之命,去办一件事,舅父限我今晚要赶回庄去,但如今天下大雨,我却回不去,舅父又要骂我没有用了,三位可别见笑。”他自己罗里罗嗦讲了一大串,那三个人却仍是坐着不动。
    王一新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讪笑着道:三位,火堆就快熄了,待我来添些柴火。”庙堂之中,也没有柴火,他走前了两步,检起一条桌子腿,放在膝盖上一砸,砸成了两截,又向前走出了一步,待向火堆中扬去。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五指还未松开,他整个陡地僵住了!刹时之间,他只觉得喉头发干,头皮发麻,想要叫唤,却是一句话也叫不出来,站在那里,双腿不住发颤。这时,火堆上的火头已将熄灭了,火光变成暗红色。也因为如此,那三个人看来,也更加恐怖。
    王一新一直当那三人是坐着一动不动而已,直到此际,他才看出那三个人早已死了,不但已死,而且死得极惨,面上的面皮竟被人整个地揭了下来,面上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看来实是惊心动魄之极。王一新呆了不知多久,他发软的双腿才有了一些力道,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恰在此际,一阵山风过处,将庙门吹了开来,像是背后有人撞到一样,王一新吓得险险昏了过去,连忙回头看去,门外风雨依旧。他连忙将门关上,又转过头来看那三个人,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三个人的装束,和那三个人腰际的一条缠着金丝的腰带,他心中更是吃惊。本来,他绝未想到那三个人会是自己的熟人,是以对那三个人的装束,一点也未曾在意,这时,他一看到了那条缠丝金带,便认出那乃是李家庄中高手佩物。
    银神李龙既是富豪,本身武功又高,李家庄中,常常往来的武林中人,自然极多,庄中还有武功十分高的庄客二三十人,颇得李龙的信任,每人均送过一条金丝缠成的腰带。凡是被赠这种腰带的人,莫不引以为荣,一直佩在身边,所以王一新这时一看,便可以看出那是李家庄中的人!王一新虽是银神李龙的外甥,但是他生得面目丑陋,应付呆滞,有时说起话来,又罗里罗嗦一大串,极不得人欢心,李龙更是对他呼来喝去,他在李家的地位,绝不如这二三十位腰有金带的庄客。这时,他见到有三个庄客在破庙中,而且每人脸上的面皮,皆被揭去,想及他自己也是李家庄中的人,心中更是骇然其名。
    他呆了许久,才稍稍有了些气力,一个转身,向门口走去,勉力拉开了门,向外一步跨出。他知道庄中三个庄客死在此处,那是一等一的大事,非立即冒雨回庄去不可,是以才不顾一切,可是,他才跨一步,便陡地呆住了!刹那之间,他比刚才发现那三个被揭去了面皮的死人时,更其恐怖!在雨中,几乎是漆黑,但是雨水却发出一些微光,可以依稀看到一些事物的情形下,他看到就在庙门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那人看来,像是个女人,那因为她头上的头发,几乎披到了腰际,身子又长又瘦,双手垂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一新身子一幌,脚下一软,一个站不稳,“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他手在地上,撑了好几下,仍没力道站起身来,他想问对方是人是鬼,但是只是张开了口,雨水向他的口中涌来,他却讲不出话来。那站着的人影,开始移动,在移动之际,绝不见他双脚离地,她只是向前,飘了过去,在门口一闪,便已进了那破庙之中。
    当那人在王一新的身边经过之际,王一新只觉得寒气砭骨,几乎冻僵了过去。
    王一新见那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人影,未曾对自己怎样,这才缓过了一口气来,连忙站起来。
    他刚一起,忽然又看到,前面有两条白色的人影,幌幌悠悠地走了过来,王一新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苦,他双脚再度发软,几乎又要跌倒在地。那两条白色的人影,迅即掠近,到了王一新身边时候,倏地分开,一左一右,伸手在王一新的肩上一按,王一新牙齿得得打震,只觉得在黑暗之中,那两个白衣人的目光,丝幽幽地,简直就像是两点萤火一样。那两人一按住了王一新的肩头,便立时五指一紧,竟将王一新提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庙堂之中,传来一个十分阴森的声音,道:“这人是李龙的外甥,不必为难他,留着他去报信,也好见我们邛崃四邪,不是藏头露尾的卑鄙小人。”那两个白衣人一听,手一松,王一新这一次,再也站立稳,“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他心中这时,已知道那几个人,如此诡异,是存心来找李家庄麻烦的。他们叫作“邛崃四邪”,当然一共有四个人了。自己还是见到了三个,不如快快走,不要再见另外的一个好。回头看去,只见庙堂之中的火堆,显然已熄灭,眼前一片黑暗。王一新跌跌撞撞,一直向前走去,走出了三五里,雨势渐渐地止了,他才定下了神来,这时候,剑门关也在眼前了。王一新一停也不敢停,翻过了剑门关,几乎是滚下山去的。
    雨停之后,天上的乌云,也渐渐地散去,月色皎洁,自山峰上窜下来的万千小溪,蜿蜒曲折,宛若是数十条银色的蛇色一样。王一新沿着一条十分陡峭的山路,向山峰之下走去,才到了半山峰,便听得有人历声喝道:“什么人?”王一新一听到了那一下断喝之声,陡地松了一口气,他抓住山藤的双手,也几乎因此松开,他:“我,是我,王一新!”只见在一块大石之后,转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个人尽背身形魁梧,一身劲装,腰际系着金丝缠成的腰带,腰带之上,插着一排八柄,七寸长短,精光四射,锋利之极的飞刀。王一新见了两人,心中更是放心,心中暗道:“这一条命,算是拣回来了!”
    他喘着气,还未曾说出话来,那两个大汉已经笑道:“原来是王少爷,我们还当是有什么武林高人,夤夜探庄,倒紧张了好一会,王少爷,你下山来的身法,好不惊人啊!”
    刚才,王一新乃是连滚带跌,抓住了山藤,滑下来的,那两名大汉如此说法,分明是有意讥笑。他们话一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王一新原来是被人讥笑捉弄惯了的,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双手乱摇,道:“不得了,不得了。”那两大汉看清了王一清满身泥污的狼狈样,更是哈哈大笑。王一新道:“你们别笑了,快,快去告诉我舅父,出了大事了,我……幸而能活着回来,快去告诉我舅父!”王一新气急败坏地说着,那两个人的笑声,也陡地停了下来。
    这两人,姓吕,乃兄弟,长名玉凤,次名玉云,飞刀绝技,武林知名,乃是昆仑派中弟子,银神李龙曾经救过他们一次,是以他们感恩报答,便投身在李家庄中,为李龙效劳。由于这两人的来头大,且在武林中也已十分有名,李龙待之以礼,而两人却以庄客自居。这两人虽也和众人一样,喜欢开王一新的玩笑,但是他们心地甚好,却是没有什么恶意的。这时见到王一新这等情形,心中也倏地吃惊,忙齐问道:“什么事情?你快说。”王一新指着山上,道:“四个人……三个人……邛妹四邪已杀了我们庄中三个人,要来庄上……”吕玉凤,吕玉云两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紧张的神色,尽皆消去,问道:“你说什么人要来找麻烦?”
    王一新道:“邛妹四邪,当然是从邛妹山来的了,是不是?”吕玉凤、吕玉云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各自伸手在王一新的肩头上,猛地一拍,道:“倒看不出你给人家开玩笑开得多了,也会来开咱们的玩笑,快回庄去吧!”王一新给他们两人,在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拍,身子跌倒在地。他在地上抬起头来,哭笑不得,叫道:“开玩笑,你说我是和你们开玩笑?”吕玉云哈哈大笑,道:“你说是别人,我们还信,可是邛妹四邪么?”王一新几乎哭了出来,哑着声音叫道:“邛妹四邪怎么样,他们就要来了。”
    吕玉凤道:“你平时不学武,身在李家庄中,武林中动态,也应该知道,邛妹四邪乃是邛妹的老怪,狮道人魔之徒,当年,群雄聚于邛妹,狮首人魔自百丈高崖坠下,生死未明,邛妹四邪,死在群雄之手,这时已有十几年,如今你还用邛妹四邪来嘿人,那岂不过甚了么?”王一新听了这番话,不禁目瞪口呆——他在破庙前,被那两个白衣人提了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得自庙堂之中,传出那阴森无比的声音,道出他们的名头是邛崃四邪的。然而听吕玉凤的话,却又不像是在骗自己。他忙道:“或者……他们未死?”吕玉凤道;“邛崃老怪,狮首人魔自高崖坠下,尸首始终未曾寻获,有人疑心他未死,但十年来一直未见他再出现,而邛崃四邪么,因为作恶多端,已被群雄分尸,而且还将他们的面皮揭下——”王一新说的是死在破庙的那三个庄客,可是他没头没脑的一叫,吕氏兄弟却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道:“你想,这样死去的人,可还能死而复生么?”王一新站了起来,道:“两位,我们庄中有三个人,死在庙中,面皮也被人揭去?我刚才讲的,便是指他们而言!”
    吕氏兄弟又是一怔。但吕玉凤随即一笑道:“既是他们面上脸皮被人揭去,你如何认得出他们是我庄中的人来!”王一新:“认出他们腰际的金丝带!”王一新这话一出口,吕氏兄弟的脸色,又不禁陡的一变!要知道,能够在李家庄中,腰缠金腰带的人,全不是庸手。吕氏兄弟自己也是这一号人物,一听得有三人死在外面,且还被人剥去了脸皮,如何不惊?两人忙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两人在望了一眼,吕玉凤道:“兄弟,我和他一齐去见庄主,你在这里小心戒备!”吕玉云点了点头道:“好!”他这一个“好”字才出口,只听得丈许高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不必戒备了!”吕玉云的身法,快到了极点,只见他的身子,陡地一转,“侧”地一声,一柄飞刀,疾如流星,向前电射而出!
    随着吕玉云这一柄飞刀的射出只见上面响起了“咭”地一笑,一个自上而下,直跳了下来。
    那人身子又长又瘦,长发及腰,正是王一新出破庙便曾见到的那个妇人。那妇人的脸面,也被长发遮着,看不清她是何等样人,只见那柄飞刀,射到了她的胸前,被她一翻手,中指弹出“铮”在一声响,弹在刀背之上,那柄飞刀“刷”地一声,反向吕玉云射了过来。吕玉云心中一凛,手臂连震,电光石火之间,又是三把飞刀,电射而出。那三柄飞刀甫出之际,成品字形,其中一柄飞在最前面。可是,忽然之间,只见后面两柄的去势,突然加快,反到飞在前面,而原来在飞最前面的那一柄,和被那妇人手指弹了回来的那柄相碰跌了开去。还有两柄,一取胸,一取腹,去势快绝。那妇人又发出了两下极其怪异的笑声,双手一振,刹时之间,也未曾看到她用什么手法,竟已将两柄飞刀接住!那妇人一接了飞刀,身子已落下地来。
    吕氏兄弟的面色,同时一变。可是真正令得他们吃惊的事,却在后面!
    只见那妇人双手齐捏住了一柄飞刀,一声冷笑,“拍拍”两声,那两柄飞刀,竟断了两截,一齐落到了地上!王一新“啊”地一声,失声道:“刀断了,刀断——”
    他只叫了一声,向吕氏兄弟一看,只见两的面色苍白,额上汗珠,如雨而下,王一新心中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下去吕氏兄弟一齐向后退出一步,语音干涩,齐声道:“好功夫,阁下……是谁?”张长发妇人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笑,道:“邛崃四邪之一!”吕氏兄弟又向后退出了一步,手放在腰际,面上恐怖之极的神色,已渐渐缓了过来,一声冷笑,道:“邛崃四邪乃是人所不齿的凶徒,尊驾去冒用他们的名字,人格也未免太卑下了。”那长发妇人又是一声冷笑,道:“本来我还想留你们两条口,好去报与李龙老贼知道,你们既口出不逊,我也不留你们了。”吕氏兄弟一声长笑,手臂陡地一振。随着他们手臂一振间,四柄飞刀,两上两下,高射而出。他们各自的手中,也已多了一条软鞭。那两条软鞭才一出手,便抖得笔也似直,鞭梢直指长发妇人的“华盖”、“丸池”两穴。王一新学武不成,但是人身上几个要穴,他总是认得出来的。他一见两人出手如此之快,那四柄飞刀,更是疾如流星,等于一发即出,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吕氏兄弟非同凡响,这一下出手,那个长发妇人,一定不是他们的敌手了。
    他正在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阴寒之极的寒风过处,那长发妇人的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拔起了一丈高下。她这一下身子起在半空,势子快疾之极,吕氏兄弟的四刀两鞭?一齐袭空。吕玉凤手臂连挥,又是两柄飞刀,向空射出,然而,当这两柄飞刀向空射出之际,那长发妇人身形一沉,却早已落了下来。她落下了际,竟是对备了吕氏兄弟两人的头顶落下来的,她双足微微分开,向吕氏兄弟的头顶,疾滑了下来!吕氏兄弟在武林中走动多年,各门各派的高手也见得多了,却是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招式。两人身形微微一矮,心中俱忖:你还是来送死了么?他们两人手腕一翻,手中的软鞭,宛若灵蛇也似,向上掷去,“拍拍”两声,于电光石火之间,已经缠住了那妇人的足踝。
    两人一见得手,发出了一声长啸,手臂猛地振,陡地向外踏出了一步。两人满以这一招,定然可以将对方撕成两半!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出乎他们两人的意料之外,两人向外猛在一拉间,将两条三尺来长的软鞭,拉得笔也似直。但是那长发妇人,却并未被撕成两半,甚至未能将她的两腿分了开来。她人就停在半空,吕氏兄弟一怔间,长发妇人的身子,陡地一翻,已变成头下脚上。本来,那妇人长发,将她的头脸,没头没脑地盖住,是看不出她的脸面来的。
    可是此际,她身子一倒,长发垂地,便现出她的脸容来,只见她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倒也十分美丽,只是面色雪也似白,看来实是令人不寒而栗。这时,她的脸上,带着一个痛苦之极的笑容,王一新在一旁,见她的身子倒崩了下来,还只当她已落了下风,正待大声叫好。然而也就在此际,只见她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又猛地向后翻去!吕氏兄弟的软鞭,便在她的足踝之上,她身子向后一翻,吕氏兄弟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大力,飞了过来,几乎跟着她向后翻去。两人这才知道遇到了劲敌,连忙松手,向后一步退出,各自手臂挥动,一个准备放飞刀,一个准备放讯号。他们两的动作,堪称快疾之极,但是那长发妇人的动作却更快,一个筋斗翻出,手在地上一按,身子横在地上,双脚飞跃而出,缠在她足踝之上的两条软鞭,“呼呼”向前飞出。
    她以脚发鞭,不但势子极猛,而且又快又准,“叭叭”两声,两鞭抽在吕氏兄弟的右腕上,吕氏兄弟怪叫一下,右手下垂,分明一软鞭下来,已经将两人腕骨,生生抽断!王一新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呆了!那长发妇人动作如风,身子一挺,又已站了起来,吕氏兄弟简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影闪动,寒风扑面,陡然之间,眼前一黑,胸前传来,一阵剧痛,怪叫得半声,已然因为胸前中了那妇人的掌,老大的身躯,平空跌出了七八尺,直挺挺地惨死在地了!双方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从吕氏兄弟两人,软鞭出手,到他们倒地惨死,可以说只是电光石火间一眨眼的功夫!当吕氏兄弟展开攻势之际,第二招便已缠住了对方的足踝,可以说一出手便占了上风,王一新还想出声叫好。可转眼之间,那妇人目露凶光,兀然而立,吕氏兄弟却已倒地惨死了。
    那妇人不断冷笑,回头向王一新望了一眼,身形一闪,便向吕氏兄弟的尸体掠去。王一新的心中大叫道:“快逃!快逃!”可是他的双腿,却不听指挥,无论如何抬不起来,只是不停的发抖,抖得“得得”作响。那妇人掠到了吕氏兄弟的尸体之前,俯身下去,不一会,便见他的手中,多了两张血淋淋的人面皮,她转过身来,将那两张血淋淋的面皮,向王一新扬了一扬,发出了一下诧异之极的怪笑。王一新抬起手来,指着那妇人道:“你……你……你……”他除了可以讲出一个“你”字之外,虽以再说出任何第二个字来。那长发妇人掠了掠乱发,露出比雪还苍白的面色,向王一新一步一步接近过来。
   
    第二章 人魔血染李家庄
   
    王一新的手,仍指着那长发妇人,他的心中已乱得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忽然道:“你……原来你并不丑恶如鬼!”那妇人一怔,面上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那妇人的相貌,本就十分端正,只不过她寒着一张脸,一点神情也没有,以致看来阴气森森,十分可怖而已。而今她一笑,看来更是不怎么可怖。王一新松了一口气,道:“你……准备怎样?”长发妇人伸手向峰下一指道:“下面那一大片房屋,便是李家庄么?”
    王一新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峰脚灯火点点,隐隐可见房屋的影子,正是李家庄。
    他结结巴巴地道:“是,那便是李家庄。”长发妇人一声冷笑,道:“本来有一句话,我是准备自己到庄上去说的,但是这一来,你这人就没有用,我便非杀了你不可了。”王一新听了,大吃一惊,道:“别……别……有什么话……我代你去说好了。”那长发妇人见王一新傻头傻脑,出言发呆,不禁又是一笑,道:“好,念在你会说话讨我欢喜,我便留你一命,你回庄,对银神李龙说,邛崃四邪,绝不会放他李家庄存在,超过明晚子夜!”王一新骇然,道:“你……你们四人准备将李家庄毁去?”
    长发妇人手臂一振,“拍”地一声,将一个用布包成的小包裹,抛到了地上,道:“李龙若是以为你胡言乱语,你可将这包裹中的东西给他看。”王一新吓得双腿不住发抖,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长发妇人道:“乃是已死五人的面皮。”王一新失声叫道:
    “我的妈啊!”长发妇人一呆,不禁又笑了起来,需知道武林中人,就算是断腿折臂,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所谓掉了头,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自有一股豪气在。但王一新武功平常,人又老实平庸,听了包裹中竟是五张人皮,竟叫起妈来。
    那长发妇人阴森无比,终年难得一笑,可是却被王一新在刹那间,引得笑了三次。她道:“你这人有趣,我告诉你,李家庄是绝保不住的了,你将口信带到之后,立时离开李家庄,那当我们血洗李家庄之际,你或者还可以逃脱性命!”王一新在听到“血洗李家庄”五字之际,已自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长发妇人话一讲完,身形略闪,只觉一股阴风过处,王一新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长发妇人的身子,已在两丈以上了。王一新扭向前看去,只见长发妇人身形快疾无比,转眼之间便自不见。王一新连忙来到吕氏兄弟两的尸体旁一看,只见两人的面上血肉模糊,王一新反身便奔,奔下了几步,才想起那只包裹,到了山脚下,又有人迎了上来,王一新见了那两个迎上来的人,指手划脚了半响,却是一个字也未曾讲得出来。
    那两个人自然认得出他是庄主的外甥,又知道他素来有些傻气,所以也就不去睬他。他见两人不睬自己,而自己又惊至讲不出话来,一顿足,又向前奔了出去,到了李家庄的大门口,只见两盏极大的红灯笼,挂在两条大栓之下,皆有一个人站着,身形肥矮,满面子腮!右首那个则是长挑身材,三十来岁的书生相。一新见到那两个人,不禁又松了口气,因为这两个人在李家庄上,身份又在那几个庄客之上,乃是银神李龙四大弟子之中的两个。那胖的一个,姓任名宝,瘦的一个,唤着杨新民。因为李家庄中,时时有武林豪客来往,所以庄门口总有李龙的两名弟子在迎宾,以免了礼数。
    王一新到了庄门前站住,喘了好几口气,才道:“任……大哥……血……洗李家庄,要血洗李家庄了!”他哑着喉咙怪叫,任宝和杨新民两人听了,不禁一呆,但随即齐声斥道:“你在胡说什么?”王一新急得几乎哭了出来道:“血……血洗李家庄,有人要血洗李家庄,快……去报告舅父快……迟了就来不及了。”任宝“呼”的一抓,向王一新的肩头抓来,王一新被他一把抓中,痛得咬呀怪叫了起来。任宝一抖手,将他捉了起来,道:“你可是在庄外喝饱了酒,到这里来胡言乱语。”王一新一面挣扎,一面嚷道:“不是的,不是的。”
    他挣了几下,没有能挣脱,但是胁下的包裹,却“拍”地一声,掉了下来,王一新忙道:“你们著是不信,看看这只包裹。”杨新民踏前一步,早已将包裹,拾了开来一看,陡地见到血淋淋的五张面皮,虽然只是一张人皮,但因为剥下来不久尚未变形,足可以认得出那是谁来,赫然是庄中五名高手!一时之间,杨新民失声叫了一下,也呆住了作声不得。任宝回头一看,也看到那五张人面皮,他也大叫了声,不由自主的一松手,将王一新放了下来,王一新跌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庄中直闯。
    李家庄是在李笏谷之中的,那山谷之中因为有着许多,石笋看来像是一个个朝笏一样,因之得名,李家庄几乎将李笏谷全都占了,但那些石笋却仍在,在黑暗中看来,像是有不少人站着一样。王一新一面向前奔去,一面叫道:“血洗李家哩!血洗李家庄哩!”他是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已惊人,而且他已见过那长发妇人,武功之高,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是以才大声怪叫的。在他来说,想众人立即知道,那全然是一片好意。
    可是武林中人,过的原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这“血洗李家庄”五字,在李家庄的人听来,实是刺心之极。他才叫了两声,任宝足尖一点,已经向他疾掠了过来,伸手在他肩头上猛地一推。王一新被任宝推了一下,身子向前直跌了出去,跌出了五六步,撞在一根石笋上,几乎没有将满口牙齿,一起撞了下来。任宝一步赶到怒喝道:“你乱嚷着作什么?”王一新嘴唇撞得青肿,讲话也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了,可是他仍然道:“血……洗李家庄了!”
    任宝气得恨不得想狠狠地掴上他几巴掌,但是王一新却又究竟是李龙的外甥,他也不敢太以过份,是以只得沈道:“少废话,见了师父再说!要不我先宰了你!”王一新不敢再言语,任宝押着他向前走去。刚才王一新大声呼叫,已经惊动了不少人,一起涌向前来询问究竟是什么事。王一新想告诉他们,可是他的后颈却被任宝捏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众人见了这等情形,也只当是王一新酗酒闹皮任宝捉到了,押进庄来,所以都指着王一新嘻嘻大笑,全然不知大祸将至。
    王一新有苦难言,一直由任宝押到了庄中最宏伟的一幢华厦之前,才有两人迎了上来,道:“什么事情?”任宝这才沈声道:“师父在么?有十分紧急的事向老人家禀报。”那两人道:“你自己进去吧。”庄主还未睡,在明两轩中。任宝乃押着王一新,向前走了进去,经过了大厅,和一道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了一个大水潭的旁边,那潭水在黑暗中看来,就像一块的深绿色碧玉。在潭水中心,有一块丈许见方的大石,石上筑有一个水轩,这时正灯火通明。从潭边到那块大石,约有两丈五六远近,绝无桥梁船只,分明是要飞身而过才行,任宝在潭边停了下来,叫道:“师父,师父!”
    只听得在水轩之中,传来了一个十分庄严的声音,道:“是任宝么,你来得正好,快来。”任宝不知道师父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一人,自然可以立即跃了过去,但要他带着王一新掠了过去,他却无此能力。而他又不想放开王一新,怕王一新又大叫大嚷,陡乱人心。他想了一想,才道:“师父,我带着一新老弟在此,可要他一起来么?”那庄严的声音叱道:“你带他来作甚?他到如今才回庄来么?快让他走!”任宝道:“一新老弟有一件十分惊人的消息,要向你老禀告的。”王一新喉间咚咚作声,他实在想讲话,他却又讲不出来。
    那庄严的声音道:“有外客在此,他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人,怎可见贵宾,不论什么事情,暂且搁一搁,你先来吧。”任宝一听得有外客在,要讲的话便缩了回去,忙答应道:“是!”抓住王一新后颈的手一松,足尖点处,已待向前掠去。可是,王一新不知道蹩了多久,想要讲话难以讲得出来,任宝的手一松,他便大叫道:“舅父,他们要血洗李家庄了!”任宝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来时,王一新的这一句话,已叫出来了。只听得水轩中静了一会,才有一个来十分心平气和的声响问道:“这位是谁?”
    “何以讲出这样话来?”那个十分庄严的声音,这时听来,也不免有些尴尬,道:“那是我的一个外甥,为人愚顽,不知又在胡说什么了。”那声音道:“李翁,令甥刚才这一声叫唤,声音嘶中带刚,可见他根骨极好,武功造诣,定然是非同凡响的了。”李龙苦笑了一下,道:“他么?嘿嘿,连一套李家拳也未曾学会哩!”两人一面说着,一面便从水轩中踱了出来,任宝和王一新两人,一起抬头看去。
    只见前面的一个,身形高大雍容华贵,不怒而威,正是李家庄主,银神李龙。跟在李龙后面的一个,则是一个中年书生,神情闲逸,令人一见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身上只穿着一袭青布长袍,上面还有好几处补钉,但是却洁净异常,点尘不染。李龙一出来,便高声喝道:“一新,你胡说些什么?”任宝不知那中年书生的身份,唯恐王一新胡言乱语,忙道:“师父,这件事十分重大,还是容我向师父慢慢细说的好。”任宝一面说着,双眼却只是望着那中年书生。
    李龙自然懂得任宝的意思,向那中年书生一指,道:“这位是阆中大侠蔡天炎,最近甫远游西域归来,蔡大侠声名之著,你自然是知道的了,不论什么事,只管直说。”任宝一听得那中年书生竟是阆中大侠蔡天炎,心中不禁一喜。当他一见到那五张人面皮之际,他也知道事情非同等闲,正愁庄中人手,或者不够,如今一听蔡天炎在此便放下心来。他知道,不但蔡天炎本身,武功极高,而且他还有三个结义兄弟,俱是神出鬼没。赫赫有名的人物,武林中称“宇内四英”,便是指他们四人而言的。
    任宝身形掠起,在水面之上疾掠而过,到了大石前身子陡地向上升了三尺,已落在大石之上。王一新一见任宝已向前掠去,他实在想跟了过去,然而总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果也跟着跃起的话,那一定是扑通一声,跌入水中!所以,他在潭边事,急得搔耳搔腮,不知如何才好。
    任宝一到了大石上,便向蔡天炎行下礼去,道:“蔡大侠声名远播,晚辈任宝拜见。”蔡天炎一伸手,任宝便觉得一股大力向上,涌了上来,将自己阻住,拜不下去。
    任宝知道那是内家罡气,焉敢硬来。连忙站起,道:“师父,这件事,十分蹊跷,有人自称邛崃四邪,要来寻本庄的麻烦。”王一新在潭边大叫道:“他们说,要血洗李家庄!”李龙听得任宝的话,已自一呆,他一向不喜欢王一新,怒斥道:“你再多说,我便赶你出庄!”
    王一新不敢再出声,可仍是咕咕哝哝,显见得他心中极其不服。
    蔡天炎却自始至终,只是望着王一新,像是对他十分兴趣,王一新也未曾注意。李龙道:“邛崃四邪不是早已死了么,怎地还有人冒他们之名,只怕是武林中好事之徒,欲借他等之名,自高身份。”任宝道:“师父,事情怕没有那简单,咱们已丧失五名高手了!”任宝此言一出,李龙不禁陡地吃了惊,道:“什么?”任宝将那布包取了出来,抛在地上,布包散了开来,道:“师父,你请看。”李龙低头一看,只见是五张血淋淋的人面皮,俨然可以认得出是什么人来,在上面的一张,赫然是吕玉凤!
    李龙的面色陡地一变,道:“来人是何等模样?”任宝道:“那只有一新老弟知道。”李龙抬头向王一新老弟望去,道:“说!”王一新迟疑道:“我……说话……你可会将我赶出庄中去么?”李龙啼笑皆非,只得斥道:“快说!那四人是何等模样!”王一新道:“说是四邪,但是我却只见到了三个,杀吕氏兄弟的,是一个长发妇人,笑起来,还不难看……还有两个,是两个白衣人,他们说本来也要杀我的,但却因为我说话会讨人喜欢,所以留我不杀。”李龙气得顿足,道:
    “少废话,他们还说了些什么?”王一新道:“他们说,在明晚子时之前,世上便再也没有李家庄了,他们还叫我……快些离开李家庄,以免在血洗李家之际,也死——”
    王一新话还未讲完,李龙已实在听不下去,大喝道:“住口!”
    王一新陡地一怔,虽然住了口,仍然低声道:“舅父,是你自己叫我说的。”
    李龙苦笑了一下,道:“蔡兄,你莫见笑。”
    蔡天炎道:“不,他天性原朴,正是可造之才,小兄弟,你可想拜一位高人为师么?”王一新一呆,道:“拜高人为师?”蔡天炎又转向李龙,道:“有一位佛门高人,托我寻一位弟子——”他话还未讲完,王一新摇头道:“出家做和尚?那我可不干!”李龙又想申斥他,在蔡大侠讲话之际,不应胡乱插言,但是想来,要申斥也是无用,因此干脆不出声。蔡天炎道:“那位佛门高人倒不一定要他的弟子出家,只是其人根骨深厚,人又纯朴,那就好了。”
    李龙道:“若是这畜牲能有此机缘,那简直是一步登天了,只怕他愚不可处,终于一事无成!”蔡天炎道:“那也未必见得。”两人讲着闲话,竟全然不理会地上五张血淋淋的人皮,也不说起这件事来。
    任宝忽道:“师父,这邛崃四邪——”他未曾讲完,李龙便已沉声道:“宵小之辈,何需挂在心上,只是照常巡戈,也就是了,快将这五张人面皮抛了!”任宝答应了一声,俯身又将布包包了起来。
    暗忖:“这次来的,可绝不能说是宵小之辈,吕氏兄弟乃是何等样人物,焉能死在平凡之辈的手下?”可是李龙既然这样吩咐了下来,他却是绝不敢再以多口。他转过身,便掠到了潭边,向王一新瞪了一眼,道:“该走了。”王一新的想法,却和任宝不同,他见李龙不动声色,只当自己舅父的武功极高,所以未将来人放在心上。他反倒十分高兴,忙道:“任大哥,这四个人若是来了,舅父可是不怕他们么?”任宝一怔,道:“我看多半不怕。”
    王一新大声道:“舅父,你叫我去天松坪送信,我已送到了,若不是回来之时,遇上了大雨,我也早已回到庄中来了。”李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去、去!”王一新心中大是委曲,但是却又不敢怎样,转过身,便走了开去。王一新才一走,蔡天炎和李龙两人,互望一眼,面色忽然却变得十分凝重,两人一言不发,回到了水轩中。原来水轩中另外还有一人在,那人枯瘦矮小,双眼深陷,看来像是病了三年五载,行将就木一样。
    然而他双眼中精光之盛,却是令人不敢逼视。那人乃是终南掌门的师弟,终南派第二高手,病神胡尾鱼。他一见两人进来,便道:“如何?由此可知我所听到的消息不虚了。”葵天炎道:“何以他们只拣李家庄来下手?”胡尾鱼道:“那当然是因为李家庄声名大,若是他们对付了李家庄,那是天下皆知了。”银神李龙沉思半晌,道:“按胡兄的话,是说老怪物狮首人魔,昔年自悬崖跌下之后,非但未死,而且到今日武功比以前更高,这的确是武林中的大隐忧。
    但是何以这次来的人,打的名头却是邛崃四邪?邛崃四邪却是早已死了的!”胡尾鱼道:“或者狮首人魔重又收了四个弟子,仍名之为邛崃四邪,亦未可知。”李龙和蔡天炎两人,俱点了点头。
    李龙面有怒色,道:“如此说来,狮首老怪也未免太以小觑李家庄了,他自己竟不准备露面么?”蔡天炎道:“老怪诡计多端,只怕是故意如此,好令我们不防,胡兄,贵派翠鸟传书,十分快捷,先将此事,通知令师兄,请他尽可能来李家庄一行如何?”
    胡尾点头道:“好,若是他立时启程,明日傍晚时分该可以抵达达了,照四邪传言看来,他们似乎准备在明晚发难!”他一面说,一面手臂抖动,只听得“吱”地一声,一只碧也似的小鸟,自他的袖中,飞了出来,一出来,迅疾无比地绕室一转,瞧它穿窗而出去,势子快疾到极点。胡尾鱼又道:“这四人若是来了,李兄不妨先待之以礼,再作打算。”
    李龙面色沉重,来回踱步。三人又商议了一些对策,俱觉得若是老怪物狮首人魔真的未死,而且武功比以前再高的话,那实是武林的大害!如今却说王一新离开了那水潭,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匆匆换了衣服,他在这大半夜来,饱受惊恐,早已疲惫不堪,一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在他倒床睡下之际,已经是到了天色将明时分,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之间,被喧哗吵闹的人声惊醒,他还不愿睁开眼来,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可是在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热得出奇,而且在人声之中,还满是轰劈拍之声。
    王一新心中奇怪,睁开眼来。他一睁开眼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眼前,烈火飞腾,已将他们的房门烧去了一大半,火舌正向着房中,卷了过来。王一新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跃而起,高叫道:“火啊!火啊!”他叫了两声,才听到火声之中,人声鼎沸,分明是人人皆知道失火了,只有他自己,只怕是最迟知道!他见房门已被火封住,到了窗前,猛地推开了窗子,窗子一开,大蓬浓烟,迎面而来,令得他为之泪水直流,呛咳不已。
    他手在窗户上一按,人一穿窗而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
    当他站来之际,他不禁呆了!放眼看除了烈火浓烟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王一新向前奔去,奔出了几步,有几个人从浓烟堆中窜了出来。王一新忙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可是那几个人却理都不理,只是向前奔去,王一新忙跟在这几人之后又奔了几步,只听得李龙的声音,如同天雷一样,陡地响了起来,道:“谷口尚未被火封住,切勿贪带财物,快向谷口逃生!”李龙的声音,在如此喧闹的人声,火声之中听来,仍是十分清晰。王一新一听,失声道:“糟糕,可是全庄尽皆起火了么?”他的话,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根本没有人听到,就算有人听到的话,也不会有人去回答他的。他跟着那几个向前闯着,身上烧焦了好几处,总算到了谷口。
    只见在谷口之外的空地上,早已聚集了数百人,全是李家庄中的人。回首向谷中看,只见烈焰胜空,浓烟突突冒起,而在四面峭壁之上,却还不时有老大的火团,向下抛了下来。隐隐可见,每一面峭壁之上,皆有一人在抛那些火团。李家庄乃是造在山谷之中的,火团抛了下来,一定落在山谷中,而一着火,水源不多,根本难以扑救,看来李家庄是难以保全了。这时,聚在李笏谷外的人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只听得四面峭壁之上,多自传来一阵令人毛发直竖的怪笑声。
    在东首的峭壁上,则传来了李龙的一声断喝,道:“何方宵小,前来生事?”那一下断喝之声,虽然是在极高峭壁之上传来,但仍是声如天雷,震人耳鼓。王一新喃喃自语道:“他们果然毁了李家庄!”这时,自火窟中,仍不断有人奔了出来,李龙的四个弟子,正在引着众人疏散,王一新跟在众人之中,也没有人去特别注意他。他跟了里许,又回头看去,自山谷中冒起来的浓烟,令得天上结成了团团乌云,他心想舅父在东面峭壁上,当然是和放火的人动手了不知打成了怎样,倒要去看。他也不想想,他的武功何等低微,只怕连峭壁也攀不上去,就算去到了,以他的武功,又能有什么用处?可是他这人傻劲十足,一想到就要做,竟离开了众人,向前疾奔而去。
   
    第三章 擒元凶暗助一功
   
    不一会,他已奔到了东首峭壁之下,抬头向上看去,果然看见他舅父银神李龙,正在和那长发妇人恶斗,看情形,长发妇人已居下风,正在一面打,一面迅速地向后退来。李龙则怒喝不已,疾风也似向下追逼而至。
    王一新心中十分紧张,他正目不转睛仰头望看着,忽然觉出有人在他的肩头之上,拍了一下。王一新还不愿低下头来,只是扭了扭身子,道:“走开,别——”他只讲三个字,足踝一紧,已被人抓住,再也站立不稳,“叭”地一声,便跌倒了地上,王一新本能是被人捉弄惯了的,跌一交也不在乎,连忙翻身站了起来。他一站起之后,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模样十分异殊的怪人。那人头大,身矮,满头黄发,变曲不平,披在上,掀鼻大口,颔下虬髯,也是黄澄澄地,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来。王一新摸了摸刚才跌痛的地方,道:“呵……你是谁?”
    而就在这时候,李龙和那长发女子,已一先一后,下了峭壁!那长发妇人一下了峭壁,便向前电也似疾,掠了过来。那大头怪人一拉王一新,一抖手,王一新身不由主,“呼”地飞了起来,跌出了三五丈远近,落草丛之中,一动也不动,王一新知道自己被人点中了穴道,他想运真气,将穴道冲开。可是他的武功,平庸之极,真气运转,也是弱而无力,想要将穴道冲开,那自然是没有可能之事。
    就在这时,那大头黄发怪人,却也悄没声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冲着他怪笑了一下。王一新心中发毛,不知道那大头黄发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这时,只听得呼喝之声,渐渐地传了过来,那长发妇人在前,银神李龙在后,两人飞掠而至。看情形是李龙占了上风,正在追逐那长发妇人。
    当两人在王一新卧身的草丛之旁,疾掠而过之际,两人之间,相隔尚有一丈五六左右。可是李龙怪啸之声不绝,转眼之间,便逼近了几尺,突然之间,又臂一振,他身上的衣服,极其华丽,以银线绣出无数花纹图形来,这双臂一振,衣袂抖动间,只见银光熠熠,当真不见了他,“银神”这个外号!他在双臂一振之后,身子突然斜斜地腾空而起,衣襟之风,猎猎有声,左掌首先向前拍出,掌风轰烈,向前狂涌而出!
    长发妇人匆匆回头一看李龙已腾身在空,她面上也不禁现出骇然的神色来,去势更快,李龙左掌的掌力击空,碰在地上,“轰”地一声响,地上竟出现了一个老深的大坑。那长发妇人再回头看去,李龙的身子,已落下地来,他落地之际,早已越过了那大坑,离长发妇人,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了。只见李龙面上神色,威严无匹,一声暴喝,道:“纵火凶徒,还想逃么?”十指箕张,指风嘶空,发出了凌厉之极的劲风,向长发妇人的肩头,便抓了下去。其时,他们两人,掠过了王一新和那大头黄发怪人藏身的草丛,约莫已有四五丈左右。但是王一新侧身躺在草丛之中,向前望去,仍然可以看到李龙和长发妇人动手的情形。
    王一新的武功虽然不济,但是这时,他舅父银神李龙已占了上风,他却是可以看出来的。心中不禁好生高兴。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李龙的双手,向长发妇人的肩头,疾抓而出,而长发妇人在那紧要的关头,身形竟突然一凝!李龙的出手,何等快疾,长发妇人身形一凝间,李龙的双手,呼啸而下,离开长发妇人的肩头,已经只不过尺许了!
    而那长发妇人的身子,却仍是一动不动,而且她所站立的姿势,十分怪异,像是待向前奔出,却又无能为力一样。王一新看了这等情形,不禁莫名其妙。不要说王一新莫名其妙,便是李龙,也是为之愕然。李龙在近年来,顾及自己的身份,虽然已不怎么和人家交手,但是他早年闯荡江湖,出死入生,不知经过了几许苦斗,这临敌经验堪称丰富之极。
    然而,以李龙经验之丰富,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当一个人背后受敌之际,曾在忽然之间,凝身不动,任由对方袭击的。刹时之间,李心念电转,想到了那长发妇人可能是身上穿有什么宝甲护身,不怕自己这两抓,或是特意如此,引自己出手,她可以让躲在一边的同伴,趁机来暗算自己!李龙的心思何等之快,这时,他虽然还不知道何以对方身形凝立不动,但是却也陡地提高了警觉,就在那两抓,快要抓到对方的肩头之际,倏地收回了双手来。
    李龙的功力极高,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他刚才那两抓,用的力道足在七成之上,去势如排山到海,可是刹那之间,便已将力道收转!不但如此,他的身子,还在同时,突然向前一滑,贴地滑出,倏地转了一个半圈,已经转到了长发妇人的面前。李龙刚才,内力收回,招式并未撤去,一到了长发妇人面前,他双手仍是向着那长发妇人抓去的势子,只真气疾运,内力一吐,一样可以抓中那长发妇人的胸前的。
    可是,李龙一转到那长发妇人的面前,陡地一呆,却连招式也收了回来!原来,当他转到了那长发妇人的面前之际,只见那长发妇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可是面上的神情,却是又惊又怒目中更是凶光四射,但却又有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神色。这种神情,不要说是李龙这样的情形之下,心中的错愕,实是难以形容。
    他一直在追着那长发妇人,在他身子腾空而起,陡地发出那一招“双星坠地”,向长发妇人抓下之际,长发妇人便突然身形凝立不动。由此可知,若是有人点中了长发妇人穴道的话,一定是在那时下的手。然而,以李龙耳目之灵,武功之高,竟未曾觉察周围有人,更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这时,那长发妇人已被点中了穴道,自然是任李龙处置,照理说,李龙的心中,应该十分欢喜,方是道理。可是,李龙这时,却不喜反忧,因为他知道,对方是绝不会是自己点了自己穴道的。而有人在点长发妇人穴道的话,其人的武功之高,当真是高不可测。虽然那人点住了发妇人的穴道,要是长发妇人任由自己处置,但仍然不能肯定他就是自己的朋友,目前仍是敌友难料。
    这样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物,如果竟是敌人的话,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了!
    李龙想到这里,心情不禁十分沉重。
    他边忙身子转了一个圈,向四面八方,抱了抱拳,道:“何方朋友,在此暗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感激莫名,不知可肯现身相见否?”
    他边说了两遍,四面静悄悄地,什么声音也没有。
    李龙叹了一口气,道:“阁下要是世外高人,行事如神龙见首,可敬可佩,我等凡夫俗子,自是无幸结识阁下的了,实是遭憾之极!”
    他话说完之后,又等了片刻,四面仍是静寂无声,他才一个转身,伸手抓住了那长发妇人的肩头,将那长发妇人直提了起来,身形展动,衣袂飘飘,向前疾掠了出去。银神李龙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李龙才一掠出,那大头黄发怪人,便在王一新的身上,轻轻踢了一脚。
    王一新本来是躺在草丛中,既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弹的。但这时被那黄发大头人一踢,便“啊”地一声,一骨碌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之后,望着那黄发大头人,不知该怎样才好,却也不转身逃走。那黄发大头人嘻嘻一笑,道:“小子,你不怕我么?”
    王一新伸手搔了搔头皮,道:“怕是怕的,不过想下来,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大头人道:“怎地不怕?你的性命在我手中,你可知道么?”
    王一新为人,傻头傻脑,忠厚憨直,他为人处世,另有自己的一套,可以说得不通人情世故之极。那大头人如此说法,可以说是任何人听了,心中都不禁会生出骇然之意来的。
    可是王一新听了,非但不怕,却反而咧嘴,傻笑了起来。那黄发大头怪人反倒呆了一呆,道:“你笑什么?”王一新道:“我笑你是个傻子,一个人,生死由天,全凭天命,怎么说我的性命,是在你的手中呢?”那黄发怪人“哼”地一声,道:“你看看那边那株大树!”
    他手向前,指了一指,掌缘向前,虚砍了一砍,只听得“嘘”地一声响,一股劲疾之极的掌风,向前疾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株碗口粗细的大树,突然断折了下来,那株大树离他们所站的草丛,少说也两三丈远近,王一新在李家庄中,来来往往的高手虽见得多,但是几曾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武功来。
    那怪人问道:“你看到了没有?”王一新道:“我……我看见了,你……的功夫高得很!”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对方的功力之高,只说了一句“高得很”,那便是钦佩之极了。那怪人道:“你知道就好,我要杀你,不过和杀死一只蚂蚁差不许多,你的性命不是在我的手中么?”
    王一新刚才,见了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停立不语,他也并不是吃惊,而是不过是正出神而已。他这时听得那怪人这样说法,心中忽然一乐,又笑了起来。那怪人瞪着眼道:“你又笑什么?”
    王一新道:“我刚才说你是个傻瓜,你原来当真是个傻瓜,我和你又无冤无仇,你的武功虽高,怎会来杀我?我的命子又怎会在你的手中?”
    那黄发怪人,听了王一新话之后,只是怔怔的站着发呆,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望定了王一新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王一新不知那怪人为什么叹气,还是当自己连连说他是傻瓜,伤了他的自尊心,心中不忍,因之忙道:“其实你也不算怎么傻,比你傻的还有的是,不过当然,你也傻得可以了。”
    他本来是劝那怪人的,可是说来说去,仍然将对方说成了一个傻瓜,那怪人不由得“哈哈”一笑,陡地伸手,在王一新的臂后,用力一推。王一新被那怪人一推,足不点地,不由自主,腾云驾雾也似,身子向前,直奔了出去,足足奔出了半里许,才止住了势子。而当他站定之后,再回头看去,那黄发怪人,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王一新呆了半晌,想起庄中起火,庄中所有人全都逃了出来,一定乱成了一片,自己赶去,或者可以去帮帮忙。王一新为人,可称无所能,随便什么事,有他在内,只有越弄越乱,但是他自己偏以为十分能干,什么事都少不了他的份。
    他一想及此,忙又向前奔了出去。
    又奔出了半里许,只见左面的叉路上,一个人疾掠了过来,在那人的肋下,却一边一个,挟着两个人。王一新定睛看去,一看便看出,那疾掠而来,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曾在水轩之旁见过,宇内四英之一,阆中大侠蔡天炎!两挟在蔡天炎肋下的那两个人,一身白衣,面色,头发,眉毛,全都是灰渗渗地,看来阴气森森,可怖之极,王一新见到他们,便想起那正是在雨夜见过的那两个白衣人。
    他也知道这两个白衣人被蔡天炎擒住,心中十分欢喜,迎了上去,叫道:“蔡大侠,这两人是邛崃四邪中的人,你将他们捉住了——”王一新话只讲到一半,便不再讲下去。因为,他向蔡天炎看去时,只见蔡天炎左肩之上,衣服撕破了一大片,露出肩来,而且,在他的肩上,还清清楚楚地有半个淡淡的白灰色的手印。
    而看蔡天炎的神情,也不像得胜之后,神采飞逸之状。相反地,他神情十分萎顿,面色苍白,而且充满了疑惑之色。王一新呆了一呆,道:“蔡大侠……的武功真高,这两个人可称该死之极。”蔡天炎一见了王一新,也停了下来。王一新在罗里罗嗦地说着话,蔡天炎就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等王一新讲完,蔡天炎道:“王老弟,我与那两人动手,不慎中了他们一毒掌,若不立即调理,只怕后患无穷!”
    王一新“啊”地一声,道:“说得是。”蔡天炎双臂一松,挟在他肋下的那两个白衣人,“砰砰”两声,跌到了地上。蔡天炎向两人一指,道:“王老弟,你向李家庄说,我因为有伤在身,急于养伤,不能向他话别了,请他勿怪。这两人并非是我制住,但在他们的身上,定然可以逼问出不少事情来,麻烦老弟你将这两人送去给李庄主了。”
    王一新听蔡天炎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惊喜交集!他所惊喜的是,因为从来也未曾有人,叫他做那么重要的事情过,王一新在刹那之间,自己当真像一号人物了!他忙道:“我……啊……好的,你养伤是要紧的,这两个人吗……”
    他这里在结结巴巴的,说着,可是蔡天炎早已一个转身,向前疾掠而出了,王一新话未讲完,蔡天炎已经踪影不见,王一新无法再讲下去,只得住了口。
    他向地上的那两个白衣人望了一眼;戟指而骂道:“你们这两个人,也太没有道理了,好好的一座李家庄,多少心血才能造得起来,你们却放火将他烧了,真是该死,该死!”他为人忠厚,连骂人也不怎么会骂,连骂了两声“该死”之后,觉得骂得太重了些,因之连忙又道:“如果烧死了人,那才真的该死,要不然……嗯,那还只是该打,该打!”
    他一面说,一面望着那两个白衣人。只见那两个白衣人的神情模样,十分诡异,王一新见了他们,本来十分害怕,可是他此刻受托蔡大侠,觉得自己可担此重任胆气已壮了许多,并不怕那两个,又道:“你们为甚么要放火烧庄,快说!”蔡天炎只不过命他,将这两个白衣人交给银神李龙,可是王一新此际,却又自作聪明,向那两个白衣人喝问起来。
    他连问了几遍,那两个白衣人的穴道已被封住,当然无法回答他。王一新越问越是大声,到后来,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脑门上,“拍”的打了一掌,道:“我也湖涂了,你们穴道被制,当然不能出声,且待我将你们的穴道解开再说!”他踏前一步,俯身下去,又不禁搔耳挠腮,踌嗜了起来。因为他点穴解穴的功夫极差,这时正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他手掌在一个白衣人的身上,东拍拍,西打打,开始力道还十分轻,便是那白衣人仍是一动也不动。王一新见解不了对方的穴道,下手越来越重可是似连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不怪自己解穴无方,却怪起那白衣人来,伸手对准了那白衣人的鼻尖,道:“你这人,何以我解你穴道,你都不开,莫非怕我对付你,你躺在地上作死么?”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那白衣人的鼻尖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当庄中火起之际,银神李龙和蔡天炎两人,分头迎敌,蔡天炎和这两个白衣人动手,那两个白衣人的功力极高,而且招式也诡异之极,两人之间,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如同一个人一样,以蔡天炎的武功之高,也一上来便落了下风。
    后来,蔡天炎的肩头上还中了他们一毒掌,在苦苦支持之际,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忽然站立不动,蔡天炎在大为惊惶之际,才发现那两个白衣人,竟被人点中穴道!”
    当时,蔡天炎的惊惶,就和银神李龙,在发现对手忽然之间被人制住一样,他同样也说了一番感激仰慕之话,但是却没有人应他,他便挟了那两个白衣人,竟被人点了穴道!当时,蔡天炎的惊愕,就和银神李龙,在发现对手忽然之间被人制住一样,他同样也说了一番感激仰慕之话,但是却没有人应他,他便挟了那两个白衣人前来,在半路上,遇到了王一新。
    那点中白衣人穴道的,自然是武功高至极点的高手,而那两个白衣人被点中的是什么穴道,也是无从解起的,可是这时他伸手在那白衣人的鼻尖之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无巧不巧,却正好碰到了解穴的穴门,那白衣人“哼”地一声,一个欠身,便坐了起来。王一新在这样情形之下仍不知危险,仍指着那白衣人“哈哈”一笑,道:“你看你,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一骂你装死,你就起来了——”
    他这句话才讲完,那白衣人仍坐在地上,可是衣袖却已“呀”的拂起,向王一新拂了过来,他衣袖在拂之际,荡起一股劲内,袖角未曾碰到王一新的身子,王一新已被那股劲风,吹得“呼”地向外,直跌了出去,那一跌,足跌出了一丈五六,跌在草丛之中一时间,那里爬得起身来?
    那白衣人呆了一呆,像是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不济事。只见他突然站起,到了另一个白衣人之旁,伸手在别一个白衣人的身,“拍拍拍”连打了三掌,显然是想将对方穴道拍活,可是他这里三掌击下,那另一个白衣人,却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白衣人不禁一呆,又击了几掌,再伸指在那另一个白衣人身上,连弹了七八下,那另一个白衣人,只是一动不动。那白衣人在灰渗的怪脸之上,显出了欣然的神色,一个转身向王一新望来,王一新直到此时,方始勉强站了起来,仍是觉得天旋地转,他刚一站定,眼前陡的一花,那白衣人已到了他的面前。
    王一新一怔间,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已被那白衣人当胸捉住,王一新大叫道:“放手,放手,我又不欠你钱,你抓住我则甚?”那白衣人话音冰冷冷的听来令人毛发直竖,道:“你快去将兄弟的穴道解开!”王一新忙道:“放你手……你不放手,我如何替你兄弟解穴道?”那白衣人一声冷笑,听得王一新连连打了二个寒战,白衣人手背一震,将王一新提了起来,奔到了另一个白衣人的身边,道:“快解穴道!”
    王一新虽然落在地上,但是胸前仍隐隐作痛,他咕噜着道:“你要我解穴,是有求于我,有求于我,尚且如此凶恶,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在那另一个白衣人的身上,乱拍乱打,闹了半晌,仍是无效。那白衣人怒道:“臭小子,你若是不将我兄弟的穴道解开,我将你生生地撕成了两半!”王一新又打了一个寒战,道:“别忙,别忙,不知怎的,我……解不开他的穴道。”
    白衣人冷冷的道:“你可别装算,你刚才是怎么解开我的穴道的。”
    王一新眨了眨眼睛道:“我骂,骂你装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你就一个翻身,坐起来了。”那白衣人双眼突出,喝道:“放你妈的狗臭屁!”王一新据理力争,道:“确是如此,你要不信,我有甚办法,你不信,我也骂他几句,看看他可是会翻身坐了起来。”那白衣人知道世上万万没有被人点住了奇门怪穴,一骂之后,便能活动之理,可是王一新讲话,呆头呆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一时之间,倒也不容易摸得准他究竟是甚么来路。
    他呆了一呆,并不出声。而王一新则已指着那另一白衣人的鼻尖骂道:“喂,你再装死下去,我可不得了啦,你兄长说,要将我撕成两半,你想想,撕成了两半,一边只得一只手,顾得了拿筷子,顾不了拿碗,怎么吃饭,撕成了两半,只也只得一半五脏六腑都漏了出来……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王一新想到了被撕成两半的可怕之处,手指又在那另一个白衣人的鼻尖之上,连按了两下,那另一个白衣人的穴道顿时松开,一欠身,坐了起来。
    王一新的这两句话,未曾讲完,那另一个白衣人在他的背后,抬起一脚,向前踢去,正踢在王一新的屁股之上。
    王一新怪叫一声,身子被那一脚之力,踢得向半空之中,直飞了起来,总有两丈高下。王一新在半空之中,向下望去,一见身子在如此之高,吓得魂飞魄散,哇呀,大叫了起来,他本就不怎会轻功,这时向下一跌,更是心慌意乱,只见那两个白衣人,身形展动,来到了他的身下,在王一新的身子,离地只有七八丈左右之际,已经一人抓住了王一新一只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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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5 19:28: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奇事重重惊银神
   
    两人的目中,同时凶光毕露,身子打横向外踏出,他们这一步,只要人跨出,那王一新的身子,一定要被他们硬生生地撕裂了!
    可是就在他们各自一提腿之间,他们又陡地觉出,左肋之下,微微一麻。
    这情形,和他们刚才,和蔡大炎大侠动手,正当大占上风之际,所突然发生的事一样!两人心中,又惊又恐,连忙真气疾运,可是却已经来不及,身子立时僵硬,站立不动。他们的身子一僵立不动,王一新便头下脚上,倒挂了下来,他手在地上一按,双足挣了一挣,挣脱两人的手掌,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吁地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们将我接住,要不然我跌下来肯定是跌得满天星斗了!”
    他竟然绝不知道,刚才所差只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他人已进了枉死城了!他抬起头来,一见两人又僵立不动,心中不禁大是奇怪,道:“喂,你们在玩其他么把戏?”那两个白衣人,心中空自暴怒,但是却难以出得了声,王一新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向他们打量了半晌,道:“你们又装死么?”他在两人的肩头之上,推了一下,只听得“砰砰”两声,那两人直挺挺的,向地上跌了下去,倒在地上,叫不出声。
    王一新“哈”地一声道:“你可是要我来罚你们么?”
    他又待伸手向那两个白衣人的鼻尖上指去,可是他却又突地想到,这两个白衣人一能活动,一个踢了自己一脚,一个衣袖拂起,便将自己拂出老远,不知这一次他们欠身起坐,自己不知要吃他们甚么苦头,不如由得他们去,等见了舅父再说。
    主意打定,便将两人提了起来,他这些蛮力,还是有的,提了两个人,向前奔出,倒也不觉得怎么吃力,不一会,转过了山角,只见李笏谷中,仍是浓烟冲天,而李笏谷口,庄中的人已在四下散去,或是到别墅去安身,或是别其他地方借住。
    仍在谷口的,全是李家庄中,一些武功十分了得的人,个个都怒形于色,大声谈论叱骂,王一新提着两人赶到,竟没有一个人去注意他。
    王一新见众人之中,一个也不睬他,便大声叫道:“我舅父呢?舅父你在甚么地方?”
    他一面叫,一面在人堆中乱转,一个虬髯汉子向他一推,道:“你叫甚么。留心庄主骂你!”
    王一新被那虬髯大汉推得一个呛啷,几乎跌倒,忙站稳了身形,道:“我舅父再也不会骂我,你看我抓住了两个甚么人?”众人这才注意王一新肋下,一边挟着一个白衣人,看那两白衣人既然会落在王一新的手中,自然也不会是甚么高人了!”所以众人面上,全都现出了不屑的神情来,道:“那两个是甚么人?”王一新道:“不是吓你们,他们就是邛崃四邪中的两个!”
    众人听了,不禁“嘻嘻”“哈哈”大笑了起来。王一新莫名其妙,道:“咦,你们笑什么?”那虬髯大汉道:“你少在这里放狗屁吧,庄主才抓到了邛崃四邪中的一个,你却拎到了两个,难道你武功比庄主还高?”
    王一新最老实,生平更不曾说谎,也最恨说谎的人,这时他见众人全然不信自己,不禁大急,涨红了脸,道:“他们是邛崃四邪中的两个,你们不信,我也不和你们多说,只去找找舅父去!”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就走,众人哄然大笑,有一个三角脸汉子,陡地踏前一步,伸足在王一新的足踝之上,钩了一钩。王一新正在向前大踏步地走去,冷不防被人在足踝一钩,一个站不稳,“叭”的一声,便倒在地上,竟跌了一个嘴吃泥。
    众人一见王一新跌倒想起他被人钩跌,尚且不能避开,却胡言乱语,说是捉住了邛崃四邪中的两人,不禁又哄然大笑了起来。可众人只笑到了一半,便陡地停止!原来,就是那电光石之间,情形已发生了惊天动地变化!当王一新身不由主,向下跌去之际,他第一件事,便是双手向地上撑,想要撑住身子。
    而当他双手向地上一撑之际,双臂张开,被他挟在肋下的那两个白衣人,也“叭叭”两声跌倒了地上,他们跌下去的时候,是面朝下,背朝上的,一跌倒地上,鼻尖便重重地在地上一撞。
    那一撞,恰好将两人的穴道撞开。那两个白衣人的生性,极其凶残,他们无缘无故,两次被点中了穴道,心中已是怒极,这时陡地觉出真气一松,穴道已开,身子仍伏在地上不动,再听得众人,正在哄然大笑,偷眼看去,竟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的穴道已经撞开。
    那两人乃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两人动作一致,陡地一伸手,便向就近一人的足踝抓去,一个抓住了那虬髯汉子,一个抓住了钩了王一新跌的那个三角脸中年人。这两人正在拍手拍脚的大笑,那里提防得到会有人向他们抓来。等到他们觉出足踝一紧,知道不妙时,却已迟了,那两个白衣人已疾站起来,手臂一挥,将两人直抖了起来,只听得两人的头颅,在半空之中相碰,发生了“叭”地一声响!当那两人被白衣人扬了起来之后,众人的哄笑,便已停止。
    紧接着,便见到两的头颅相碰,发生了那惊心动魂的一声,而在两人颅相碰后,只见乌血脑浆,四下溅迸,两人的头颅相碰,竟各自不见了一半,连声都未出,便自惨死!那两人,能在李家庄中成为高手,当然也不是武功低微之辈,可是这事发生得实在太仓猝,两人一身的武功,丝毫未及施展,便尔惨死。那一下变化,可以说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到极点,一时之间,人人虽然停止了笑声,但是也人人发呆,不知怎样对付才好。
    那两个白衣人则各自发出了一声狂笑,身形一转,并肩向前掠去。他们一面向前掠去,一面双臂飞舞,只听得“叭叭叭叭”四声,首当其冲的四个人,又已被他们的掌力,震飞了出去。那四个被他们掌力震跌出去的人,一到了半空之中,便自惨叫,鲜血狂喷,人人可知他们四人,不死也受了重伤!
    这时,如果银神李龙也在的话,那么有他在发号施令,情形一定不致就如此混乱,可是于今李龙不在,李家庄方面的人虽多,却是蛇无头不行。再加上那两个白衣人,猝然发动,一上来,便杀了两人,伤了四人,将众人一齐震住,众人不谋以多为胜,将那两个白衣人围住,反倒向后退去,人人面上,皆现出骇然之色来。
    在众人的后退中,只有一个人,在人丛中攒了出来,向那两个白衣人迎了上去。
    那人正是王一新!王一新跌倒爬起之后,事情已发生了极大变化,两人已死,四人已伤,他见到众人倒退,没有看出那两个白衣人想要就此在这里大展身手,还只当两人,想要趁机逃走!所以,他急急忙忙,从人丛之中,攒了出来,向两人迎了上去,高叫道:“喂,你们两人别走,随我去见我的舅父!”
    本来,当众人后退之际,人丛之中,惊骇怪叫之声,仍不绝于耳的。
    可是,当王一新越众人而出之际,人丛中所有的声音,又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众人都惊得呆了。王一新常在李家庄居住,和庄上的这些高手,几乎日日见面的,他的武功平庸之极,那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而这时,谁都看出,那两个白衣人是武功高绝,手段凶残已极的人物,王一新却还不知死活,向前迎了上去,那等于是羔羊迎上猛虎,如何还能有命?
    王一新为人,傻头呆脑,庄上高手,虽然每多喜欢拿他来开玩笑,但是大多数对他却无恶意,这时见他如此不知死活,尽皆为他担心,这时已有七八个人,齐叫道:“快回来!快回来。”然而,当那七八个人出声之际,王一新却已经来到了那个白衣人的身前了。那两个白衣人冷冷的望着王一新,王一新大声道:“你们放火烧庄不够,竟又在这里打死了人,那当真是该死之极了!快快随我去见我舅父,听候老人家的发落!”
    当王一新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在他身后,那一干李家庄的高手,面面相觑,几乎以为王一新早已发了疯,所以才会讲出那样的疯话来的。那两个白衣人也摸不清王一新的路数,他们两人,曾轻而易举的将王一新击倒过,但是也在他的面前,被封住了穴道。那两个白衣人也难以料定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两人互望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舅父是谁?”
    王一新道:“我舅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银神李龙,李家庄的庄主。”那两个白衣人一听,心中不禁一凉,心想对方是李龙的外甥,那武功一定错不了的,当然是在作傻扮傻了!两人“哈”地一声,各自伸出了一只手,向王一新的肩头上抓来。王一新“咦”地一点,身子想要向后退去,可是两人出手奇快,一出手间,中指便已搭到了王一新的肩头,在王一新的肩头之上,弹了一弹。
    就是那一弹,王一新便已遍体发麻,想要动一动都难了!而紧接着,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向前滑出,五指已紧紧的抓住了王一新的肩头。王一新大声怪叫道:“你们”他这里才叫了两个字,忽然看到眼前的两个白衣人,面色大变,手一松,身子猛地向后退出。王一新肩头之上一松,一见两人面对着自己,向后退了开去,看出有机可乘,双手一伸,便反向两人的肩头之上抓去。
    这时,若是换了旁人,一定早已可以看出,那两个白衣人,双眼发定,全身僵硬,乃是又被人封了穴道。
    但是王一新武功低微,根本看不出这一点来,他双手向前抓去之际,还用足了力道!对方既已又被人点中了穴道,王一新的那两抓,自然也万无不中之理,他紧紧抓住了那两人的胸口,“哼”地一声道:“看你们还向那里逃!”
    从王一新在人丛中攒出,到他对那两个白衣的抓住,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而当王一新抓住了两个白衣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时,从众人脸上的神情看来,似乎人人都在梦中一样!
    王一新看看众人,他却不明白众人脸上,何以会有这样的神情,他大声问道:“我舅父在那里,我要带这两邪,去见我舅父!”这时,已再没有怀疑这两个白衣人乃是邛崃四邪中的人物了,因为这两个白衣人,刚才一出手,便伤了四个人,杀了两人,武功之高,实是惊世骇俗!然而,王一新连问了几遍,众人之中,却仍然没有人回答!
    那是因为众人一看到王一新向前迎去,那两个白衣人一出手间,便自后退,而且立即又被王一新抓住,而吓得呆住了!他们不知封住那两个白衣人穴道的,绝不是王一新,而是他平时傻头傻脑,任人侮弄的王一新,原来乃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一时之间,人人都想到自己在过去,都曾经捉弄过王一新,不知该怎样说才好,有几个曾对王一新施过恶意的,更是汗流浃背!
    过了好一会,才两个五十上下的汉子,走前了两步,道:“王公子,你真人不露相,可全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给瞒过去了。”
    王一新在李家庄上,人家不是称呼他为“小子”便是“傻子”,要不然就是呼来喝去,连尔称呼也没有,几时会有人称他一声“公子”的?
    这时,那两人冲着他说话,一开口便称他为“王公子”,他还是当那两人不是和自己说话,转过头向身后望去。
    他传头向后望去,身后却又没有人,心中不胜奇怪之极。
    然而在这时候,那两个和他说话之人,一见转过头去,还只当他心中不高兴,不愿原谅自己过去对他的捉弄,面色不禁一变,道:“王公子,过去我们也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难道你就不肯干休么?”
    王一新转头来,这时他知道面前的两人,是在向自己说话,他也未曾听得两人说些什么,只是惊莫名,道:“你们你们叫我什么?”
    那两人面上神色也十分尴尬,道:“王公子你是庄主的亲人,我们称你一声公子也是十分应该的事情,何事可奇?”
    王一新将“公子”两字,翻来复去的念了几遍,面上的神情,大是高兴,道:“那各位太客气了,我舅父在什么地方?”
    众人忙争着道:“庄主就在前面的小山谷中,审问长发妇人,公子请去。”
    有的更道:“我们带公子去。”
    一时之间,乱七八糟,人人争着向王一新讨好,倒弄得王一新受宠若惊,道:“我自己去好了,我自己去好了!”
    他挟着那两个白衣人,便向前走了过去。
    这时,众人已将他当着一等的武功高手,他说要自己去,也无人敢以跟随,他向前走出了十来丈,便听得李龙的呼喝之声,自前面传了过来。
    王一新连忙循声跟了过去,不一会,便转进了一个小山谷中,只觉那长发妇人双手被绑在后面,身子则被带有尖刺的山藤,绑在石荀之上,李龙和几个得力庄客,正在向之大声喝问,那长发妇人只是不出声。
    王一新进山谷,便大声叫道:“舅父,我来了!”
    李龙连头都不回,便大声叱道:“快滚,你来作什么?”
    王一新顿了一顿;呆了半晌,才说道:“蔡大侠叫我带两人来,这两人,乃是邛崃四邪中的人物。”
    李龙一怔,立时转过头来,向王一肋下所挟的两个人,望了一眼,上步跨过,一伸手便已将他一接过了两人便道:“蔡大侠呢?”
    王一新道:“蔡大侠中了这两人的毒掌,觅地养伤去了。”
    李龙道:“你出去,可别乱走闯祸。”
    王一新道:“这两个人——”
    他话还未讲完,李龙又喝道:“少废话,快走,这里没有你的事!”
    王一新满,委屈,但是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向后,退了开去,退到了那小山谷中的口子上,只听得李龙厉声道:“你们三人,谁个开口讲话,要不然,我便将你们三人尽皆活埋了!”
    王一新一听,站定了身子,忍不住又道:“舅父,这可怪不得他们!”
    李龙正在怒火头上,听得王一新喝之不去,又在罗罗嗦嗦,心中更是大怒,怪叫道:“快滚,小心我将你一脚踢了出去。”王一新若是聪明些,这时一定走之不及了。但是他却笨头笨脑,心中话,若是不讲出来那是如同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宁愿受骂,话是仍然非讲不可的。他一面身子后退,一面道:“他们的穴道被封,自然出不了声,岂不是不能怪他们?”
    李龙见王一新还在罗嗦,当真要赶上去,将他一脚踢出山谷去的。可是,他一听得王一新讲了这样一句话来,他也不禁为之一呆。这时候,他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李家庄,被人放火烧去,心中实是怒极,但他究竟是老江湖了,跌得重,爬得快,方寸仍未大乱。他将那长发妇人绑在石荀上,已用了许多法子去解那长发妇人的穴道,想在这长发妇人身上,问出他们是受什么人所指示的。
    可是,那长发妇人,只是一言不发。
    李龙也看出,那长发妇人被封住的穴道,可能还未解开。但是想来想去,却又没有这个道理,也就只当对方地在诈死。这时,他听得王一新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一动,一瞪眼道:“你如何知道?”王一新这才道:“这两人的穴道……要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才会解得开的。”李龙闯荡江湖十年,什么样的奇闻怪事未曾听到过,可就是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怪事,他浓眉一扬,叱道:“放屁!”
    王一新忙道:“不,不是放屁,我试过的。”
    李龙又是一怔,今日出奇的事太多,这三个人自称邛崃四邪,冒了早已死去的四个恶邪之徒的名字,已是怪事之一,他们无缘无故,放火烧李家庄,这是怪事之二,这长女妇人在被自己追逐之际,已迭二连三地发生,王一新的话,倒也不能视为疯言狂语的!
    他一扬右手,将他右手所提的那个白衣人,扬了起来道:“你先将他的穴道弄开再说。”
    王一新战战兢兢,向前跨出了几步,指着那白衣人的鼻尖道:“你放火烧庄,还可原谅,刚才在李笏谷口,又出手杀了张三爷和黄大哥,伤了四个庄中高手,却是罪不可恕。”
    李龙一听,便心中一呆,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一新道:“就是刚才。”
    李龙向这两个白衣人望了一眼,见这两个白衣人,不但目光幽深精湛,而且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内功十分精湛的高手。
    以他们两人的武功而论,出手杀了自己庄中的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李龙的心中,却又不能怀疑,是谁又将这两人制住呢?
    他忙问道:“那么,是谁将之抓住的?”王一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一走过去,就将他们抓住了!”李龙听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大摇其头道:“你这个人,本来还不算一无可取,那就是你为人总算还老实,可是如今这样子的说话,你都敢说,你这人还有一点用处么?”
    王一新急得跺足,道:“舅父,我若是说了谎,叫我六亲死绝!”王一新是真心发誓,但是李龙听了,却连声大喝混蛋。王一新心中更急,大声道:“喂,你说,是不是我将你们抓住的?”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那白衣人鼻尖之上,重重的点了一下。那一点,令得那白衣人的穴道,顿时解开,那白衣人本来,是被李龙抓住肩头的,穴道一开,他便猛地挣了一挣。
    李龙正准备再叱责王一新,陡地觉得,一股大力,向自己的左掌掌心,直撞了过来,连五指都几乎不由自主,松了开!
    李龙的心中陡地一惊,一面五指一紧,一面右膝向上一抬,膝盖正好撞在那白衣人的“尾尻穴”上,那白衣人本来,一面肩头挣扎,一面反手一掌,已折了出来,但是李龙动作在先,他“尾尻穴”,已被李龙的膝盖撞中,真气一紧,那一掌虽然拍在李龙的身上,却是一点力道没有。
    但是李龙见对方被自己捉住,居然还能发掌沉甸,心中也不禁陡地一惊。
    他连忙一松左手,将左手提着的白衣人放到了地上,抬脚踏住那白衣人的背心。
    同时,他在手伸处,又已按在那白衣人的背心“灵台穴”上。
    那白衣人“灵台穴”被按,全身便难以动弹,李龙一声叱喝,道:“好贼子,你们是什么人,什么人指示你们来生事的?”
    那白衣人发生一阵阴森之极的笑声,道:“李庄主,我们邛崃四邪,你难道不知道?”
    李龙“呸”的一声道:“邛崃四邪早已死了,那里还有什么邛崃四邪?”
    那白衣人的身子,虽然被李龙制住,可是口中仍不输人,只听得他又道:“死了的不会复生,但是新邛崃四邪,武功却远在死去的邛崃四邪之上,你不知么?”
    李龙嘿嘿冷笑道:“武功再高,却也不免落在我的手中!”
    那白衣人忙道:“是你自己得手的么?”
    李龙听了,不禁陡的一呆。
    为不要说这两个白衣人,不是他自己擒住的,连那个长发妇人,也不是他擒住的!
    李龙在一呆之际,那白衣人又道:“你速将我们三人放了,还可以保全性命,要不然,我们师付闻讯而至,你还有命么?”李龙心中又是一凛,道:“你们师付是谁?”那白衣人发出一声怪笑,道:“邛崃四邪的师付是谁?李庄主,你又不是初出茅芦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还要来问我们?”李龙尖声道:“老怪物狮首人魔还在人间?”
    那白衣人更哈哈怪笑,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配做我们的师付?”李龙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他本身武功极高,在武林中的交游又广,绝对不怕事情的人!但是,当他在提到狮首人魔之际,他的心中,仍不免感到生寒!
    那自然是因为狮首人魔的下落,惟恐他未曾死去,如今,狮首人魔竟然未死,而且又收了四个弟子,要来江湖生事了!”李龙呆了半晌,心中无法决定是放开那白衣人为好,还是不放开白衣人好,他只是问道:“那你们为何拣李家庄下手?”那白衣人嘿嘿冷笑道:“李家庄声名远播,毁了李家庄,师付他老人家,复出江湖一事,不消三五十日,武林中便无人不知了。”
    李龙这时候,心中实是为难之极!这时候,他要杀了那三人,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若是杀了这三个人,那一定和狮首人魔,结下难解深仇。如今,武林中人还不知道老怪物又已出山,李龙当然也无从知道武林中人对待这老怪物的态度。
    如果大家有同心同力对付这老怪物,那么李龙当然也不会怕下手杀那三人的。但是人心难以预料,若是武林中人,竟害怕老怪物,而自求自保呢?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岂不是自己单独要和老怪物周旋之?李龙怕就是这一点!那白衣人也像是看穿了李龙的心情一样,道:“李庄主,我师付他老人家这次出来,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已将那邪派之中,至高无上的功九天兜率功练成了!”
    李龙呆了半晌,道:“九天兜率功,这……门武功不是早已失传了么?”白衣人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你如今是放我们,还是不放?”李龙心中踌躇难决,王一新却又已自作聪明,道:“舅父,这个妇人,和这两个人都已杀了人,我们怎能放走他们,若是放了他们,只怕李家庄一个高手也没有了!”别看王一新傻,这两句话讲了出来,却是大有道理在的,若是李龙放走了三人,不要说李家庄名声扫地,从此难在武林立足,庄客离了心,也必然一哄而散,不再追随了!
    李龙呆了一呆,一咬牙道:“你说得是!”
    王一新在舅父面前,从来只是受骂挨责,绝未曾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这时他一听得舅父说他“说得是”不禁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王一新正在高兴间,已听得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王一新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正缓步地走进山谷来。王一新定睛向那人一看,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他实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那人却渐渐地向他逼了过来!
    王一新一见那人,便呆若木鸡,绝不是因为那人怪不可言,那人正当中年,貌相也毫无出奇之处,看还相当威严。但是王一新却清清楚楚记得,这人他是见过的,当他第一次见那人时,那人并不是人,只是那破庙中的那具神像!一点不错,那人就是他雨夜赶回李笏谷来时,在半途中避雨时所藏身的破庙中的那具神像!
    当那时,他乍见到这具神像之际,心中便更觉得十分奇怪,觉得像是真人一样,然而当时,这具“神像”一动不动,王一新也未曾去细察,这时他陡地见到一具“神像”竟在忽然之间,变成了活人,走了进来,如何不为之愕然?
    李龙所以吃惊的原故,是因为他看出那人虽然是在缓步向前走来,但是却龙行虎步,气吞山河,一望便知是内外功俱有极高造诣的高手。
    再加上那中年人貌相威严,看来丝毫不带邪气,李龙是最重英雄的人物,一见便有了好感,忙一拱手,道:“阁下何人?”
    那中年人在李龙向他一拱手之际,便陡地站定了身子,大约和李龙相隔,有丈许左右,道:“贱名何足挂齿,不提也罢。”
    李龙“噢”地一道:“然则阁下此来……”
    那中年人不等李龙讲完,便道:“在下是来向阁下求个情。”
    李龙心中一呆,他仍是不知道那中年人的来意,他只是:“哈哈”一笑,道:“请说。”
    那中年人向两个白衣人和那个长发妇人一指,道:“我这三个朋友,冒犯虎威,被李庄主所擒,请李庄主将他们放了!”
    那中年人虽说在求情,但是口气却仍然十分硬,绝不低声下气。
    银神李龙在一听那中年人说到“我这三个朋友”这句话之际,他白银色的面皮,便微微一变,他一声不出,等那中年人讲完,才一声冷笑道:“如此说来阁下正是四邪之一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道:“不错。”
    银神李龙冷冷地道:“阁下等四人,一把火烧了李家庄,难道就凭这句话,就可以算数了?”
    李龙这样逼向对方,以为对方必然难以自圆其说,会无法回答的,怎知那中年人听了,却一声长笑,道:“李庄主,烧了你的李家庄,还留下了你的性命,这已是大大的情面——”
    那中年人才讲到此处,李龙的涵养再好,也是按捺不住,他一声怪叫,双掌互击,发出了锵然之声,像是两块铁板被用力碰在一起一样,紧接着,双掌便已向前疾推而出!
    他这里掌力如潮,向前汹涌而出,身形也不由自主,向下一矮。
    而他本来是伸足踏在那两个白衣人胸口的,他身形一矮,后挫之力,何止千斤,那两个白衣人穴道被封,难以用力相抗,刹那之间,口中鲜血狂喷。
    李龙将这四个人,恨之切骨,明知再踏下去,这两个白衣人性命难保,从此便和对方结下深仇。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银神李龙却也难以顾及以后的事情了。
    他双掌力,在刹时之间,连发了三道,一道跟着一道,向前袭出。
    那中年人一见白衣人口喷鲜血,面色便已大变,身子一挺,突然向上疾拔了起来。
    他身形向上直拔起了七八尺高下,避开了李龙所发的双掌第一道力道,但是李龙向上一扬,第二道力道,立时向上逼来。
    这时,那中年人身在半空,李龙惊天动地的掌力一发,照理来说,那中年人绝无躲避的可能,李龙也以为这两掌一出,对方一定要被自己的掌力,涌向半空落于下风了。
    却不料那中年人的身法,堪称快疾奇异之极,才一跃起,等李龙的掌力,向上击来之际,他真气陡地一沉,身子又突然向下跌来。
    他拔起之势,是快疾无伦,但是向下落来之势更快,“砰”的一声,便已落到了地上,李龙第二道力道,又已袭空!
    这一下变化,倒也大大地出乎李龙的意料之外,他双手再向下压来时,却已慢了一慢。
    而那中年人一落地,右手中指,连点两点,他手指是凌空点出,但是指风“嗤”,却是宛若利刃,直袭李龙的“委中穴”。
    李龙既已被人制了先机,这时中年人的指力袭到,他也不能不退,身形一闪,打横跨出了两步,身子已离开了那两个白衣人。
    那个中年人出这样的阴招,将李龙避开,目的似乎也只是为了救那两个白衣人,李龙一退,他衣袖一扬,发出了一股柔和之极的大力,将那两个白衣人的身子抛开了丈许。
    而他继一拂之后,身子略侧,一掌反迎!
    刚才,李龙推出的双掌之中,共蕴了三道力道,在第一,第二道力道击空之后,第三道力道,恰好也向那中年人袭到。
    这时,两人的身子,直隔约有七八尺远近,双掌并不能相交。
    但是,两人的掌力,狂涌而至,只听得“蓬”地一声响,已在半途相交,掌力并散,顿时狂风乱卷,形成一股极大的力道,向四面八方散了开去。
    银神李龙和那中年人,全是一等一一高手,两掌力交迸,所发出的力道,自然也大得可以,王一新首当其冲,身形不稳,向后“蹬蹬蹬”地退了出去,一连退了十七八步,李龙和那中年人两人,只不过各自身子一幌,早已在动手了,但王一新却兀自在摇摇摆摆,向后退了出去。
    他足足退出了二三十步,退进了一个山洞之中,才算不再后退。
    但是他的身子,却仍然站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
    王一新呆了一呆,心中暗叫道:“好大的力道。”
    他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站起身来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嗤”地一声笑,有一个十分俏软的少女声音道:“好大元宝啊!”
    王一新虽是被人取笑惯了的,但是也不禁脸红,连忙一骨碌翻起身来,转头看去。
    他一转过头去,又不禁陡的一呆。
    刚才,他清清楚楚,听得有人笑他,有人在出言嘲讥他,可是他回头看去,身后却没有人,只是那山洞很深,里面漆漆的,是不是有人,也看不清楚。
    王一新苦着脸道:“朋友取笑了,我其实……并未曾跌伤!”
    他笨头笨脑,还要为自己辩护,样子更是发呆,他话才一出口,便又听得“嗤”地一声笑,从山洞之中传了出来。
   
    第五章 小侠洞中遇红颜
   
    接着,便又是那个俏软动听的少女声音,道:“师哥,这人有趣,他似乎要等铁树开了花才过瘾呢?”
    另一个年轻男子声音道:“这种傻瓜,什么有趣,别去理会他。”
    那少女的声音道:“你看他脸的神情”那少女只讲了一句话,却又忍不住咕咕咯咯,笑了起来,王一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一摸,也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究竟有什么可笑处。
    那少女的笑声,更是不绝,如同银铃也似,好听之极,王一新第一次觉得,不是嘲笑他的笑声,原来也有听来如此悦耳的!
    他自己笑了起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山洞之中?”
    他这句话才出口,那少女清脆的笑声,突的停止,紧接着,王一新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压至,突然之间,眼前有一个人。
    王一新见忽然有一个人,离得自己如此之近,他便自然而然地向后退去,可是他身子才动了一动,便已当胸一把,被那人抓住。
    王一新连那人是什么人都未曾看清,便已被那人抓住,不由得便哇呀大叫起来,可是他只叫了半声,肩头一麻,“肩井穴”已被封住,身子也被那人抓住,向山洞之中,横拖倒拉了去。他被拖了几步,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他的耳际,却只听得那少女的声音道:“师哥,你将这傻子抓了来作什么?”
    那年轻人则“哼”地一道:“我们在此藏身,已被他知道,若不将他抓进来,他定然会宣扬出去的。”王一新心中暗忖,原来你们两人,藏头露尾,只怕多半不是好人。
    他正在想着,又听那少女道:“师哥,我看这个人老实,咱们只要叫他不出声,他若是答应了,便绝不会向别人提起的。”
    王一新一听这句话,心中不禁大是高兴,连身子碰在石角上的疼痛都忘记了,他心想,这位姑娘倒深知自己这心,自己可得好好的结识她,和她做一个朋友,他一生之中,这还是第一次想到和一位姑娘做朋友,心顿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而那年轻人却道:“师妹,你知道什么,江湖之上,人心险恶,假作老实,则奸诈凶险的人多的是,怎可轻信人?”
    王一新心中大起反应,心想这人怎地这样看自己不起,却又会是那好姑娘的师兄!
    这时,山洞之内,漆也似黑,王一新其实连那少女是扁是圆,也未曾看清楚,但是他是个直肠直肚的人,一对人有了好感,便起了死心眼儿,再也不会去理会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王一新正在对那年轻人不满间,眼前陡然一亮,已起了火光,只见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貌相十分英俊的年轻人,一身劲装,腰悬长剑,已站在他的面前,对他怒目而视。
    而一个鹅黄衣衫,头上似漆也似地黑发,盘成两个珠髻的少女,则正背对着他,手中拿着一个火摺子,正在点燃火把。
    王一新心中,只望那少女快快转过来。
    点燃一支火把,其实所需的时间极短,但这时在王一新看来,却像是不知过了多久一样,他心中甚至焦急起来,以为那少女不会转过身来了。
    他正在焦急着,已听得那年轻人道:“师妹你还说这小子是老实人,你看,他一双贼眼,目不转睛地盯住你在看呢!”
    那少女一听,便转过了身来,等到他转过身来时,王一新一看到那少女,他更是发呆了。
    他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美丽的少女,那少女的脸上,绝无胭脂花粉,但是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双颊却是红红艳艳的,美丽无匹,她圆脸大眼,神情可亲,笑脸迎人,向王一新望了一眼,又抿嘴一笑,道:“师哥,你怪错人了。”
    那年轻人“哼”的一声,道:“胡说,我怎地会怪错他。”
    那少女道:“你封住了他的穴道,他没有法子动弹,自然只好对着我看了。”
    王一新听得那少女为自己辩护,心中更是感激,也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肩头上有一枚小石子弹了过来,已将他的穴道解开。
    他连忙在地上一按,坐了起来,道:“不是,不是,就算我穴道未被封住,我也是……要对着姑娘看的,真的,我不说谎话。”
    他听得那少女为自己辩护,心中过意不去,特地声明了一番。
    那少女一呆,心想这人是真傻,师兄说他是假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又一笑,道:“你看我作什么?”
    王一新忙道:“我……”
    可是他只说了一个字,那年轻人便伸手一推,将那少女推了好几步,道:“师妹,你别多口,让我来盘问这小子。”
    那少女被推出之后嘟起了嘴,一声不出,王一新对那年轻人本无好感,一见到那年轻人对少女如此粗暴,不平之心,油然而生,瞪着眼道:“喂,你有话好说,为什么推人?”
    王一新这句话一说,不但那年轻人一怔,连那少女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打抱不平的人在,也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那年轻人在一怔之后,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推她,干你什么事?”
    王一新站起身子来,大声道:“不行!”
    那年轻人一伸手,又已抓住王一新胸口,王一新毛手毛脚,想要反抗,可是他手足乱舞,却是碰不到那年轻人的身子。
    那年轻人向前连走了五六步,王一新也被迫得向后连退出了五六步,退到了石壁之前,他大叫“喂,我已退无可退了,你还要推我么?”
    那年轻人“哼”的一声,手臂振动,将王一新连推了三下,王一新被他推得身子摇幌,后脑杓碰到石壁上,“咚咚咚”地连撞了三下,顿时又红又肿,那三下撞得王一新大是疼痛,连泪水都流了出来,看那年轻人的样子,似乎意犹未定,还想再对付王一新,但这时,那少女几步跨过,叫道:“师哥,你别再打他了。”
    那年轻人道:“你这小子敢对我无礼,我为何不叫他吃点苦头。”
    那少女嘟着嘴,道:“他可是为了争着我,你再打他,那不是和我过不去么?”
    那年轻人一呆,道:“师妹,他讲些空头话,你便帮着他了?”
    那少女道:“我谁也不帮,可是他武功低微,你抓住他来打,他绝无反抗之力,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威风。”那年轻人面有怒色,但是却也无话可驳,“哼”地一声,五指松开,他在五指之际,掌力力道填吐,一股大力,掸在王一新的胸口,撞得王一新的身子,又重重地碰在石壁上,那一下的力道更大王一新只觉得眼前金花乱迸,不由自主,身子向地上坐了下去。
    那少女连忙跨过,将王一新扶了起来,道:“你打不过我师哥的,千万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王一新一生之中,见个女子便脸红,而且他又生得丑陋,少女们见了他,也只是恣意取笑,从来没有什么人对他加以青睐过。
    他更绝未和一个少女,相隔如此之近,可是此际,却又那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就在他的近侧,对他好言好语,那乃是王一新做梦也不也想及之事,而且,王一新对那少女,早已有好感,这时的感觉,更是不同,他犹如置身在云端一样,好一会,才道:“是,是。”
    那少女道:“你可站得稳么?”
    王一新这时,才觉出那少女始终扶着自己,他面色不禁陡的红了起来,忙道:“站得稳,站得稳。”
    那少女听得他说“站得稳”,便松开了手,人也向后,退开了二三步去。
    却不料王一新刚才最后所受的那一撞,十分沉重,身子发软,实在是站不稳,少女一松手,他身子已在摇幌,等那少女退开之后,他整个人“砰”地一声,又摔倒在地。
    他跌倒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仰起头来道:“我说错了,我以为站得稳的,谁知却站不稳!”
    那少女起先是呆了一呆,但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弯腰顿足,不亦乐乎。
    王一新见自己一句话,逗得那少女这样快乐,他也张大了嘴,傻笑了起来。
    那年轻人剑眉轩动,显然对于眼前的事情,十分不满,他一伸足,将王一新的身子,挑了起来,又抓住了他的肩头,喝道:“你倒装蒜了,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王一新道:“这倒好我正要问你们是什么人,何以会在李笏谷附近的。”
    那年轻人一扬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李笏谷中人么?”
    王一新道:“当然是,我的家就在李笏谷,李家庄,只不过……李家庄已被火烧尽了。”
    这时,那少女也已来到了跟前,两听说李家庄已被火烧尽,不禁一呆,那少女“啊”地一声道:“原来大火是烧李家庄!”
    那年轻人冲他师妹一瞪眼,道:“你少说话,由我来问他。”
    那少女道:“不说就不说。”
    王一新忍不住又派那年轻人的不是,可是他想起那少女刚才告诫自己的话,便将口边的话,缩了回去。
    那年轻人道:“你是李家庄的,那再好也没有了,我们正要到李家庄找一个人,向你问一下,你识不识?”
    王一新道:“李家庄上上下下,我无人不识,也没有不认识我的。”
    王一新生平不说谎话,这两句是实言,他为人傻头傻脑,三岁孩子都爱开他的玩笑,他又整日在庄中,无所其事,的确可称无人不识。
    那年轻人道:“我们要找的人,叫做王一新,一二之一,新旧之新,你不识么?”
    王一新听了,不禁发起呆来,他绝未想到,那两人要找的,竟会是自己,可是自己和这两人素不相识,他们找自己作甚,如果他们是找自己的话,那么自己和这位姑娘可有亲近的机会了,只怪他们找的是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他生起傻想来,怔怔的不开口。
    那年轻人等了半晌,未听得王一新的回答,伸指在他的肋下一点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偏偏王一新怕痒,被人一指,便咯咯的笑了起来,道:“别点,别点,我说了!”
    那年轻人倒被王一新弄得啼笑皆非,道:“那你就快说!”
    王一新道:“李家庄上王一新是有一个,但只怕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少女讶道:“朋友,你怎知那个王一新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王一新道和颜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做王一新,一二之一,新旧之新,你们要找的可是我么?”
    那年轻人和那少女一听,两人齐皆发出了“啊”的一声,道:“你就是……”
    他们一齐讲了三个字,便住了口,上下打量了王一新几眼,像是不相信他们眼前的人便是王一新似的。
    王一新道:“我的确是王一新,但两位找的,可能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那年轻人道:“庄上可是还有一个王一新在么?”
    王一新摇头道:“没有了。”
    那少女道:“王朋友,令尊如何称呼?”
    王一新听得那少女忽然间起他父亲的称呼来,眼圈不禁一红,心中感到一阵伤心,叹了口气道:“他……过世……已久,死得也惨……不提也吧!”
    那少女忙道:“他老人家可就是过世的关东大侠,金刀无敌王东天么?”
    王一新“啊”的一声道:“先父的名讳,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那少女却并不回答王一新的问题,只是转过头来道:“师兄,没有错了,我们千里迢迢,要来找的正是这位王朋友。”
    那年轻人面上现出了不屑的神色来,道:“原来,关东王大侠的后人,竟然如此不屑,那实是可笑之极,枉费了我们千里跋涉一番心血了!”
    王一新本来就绝没有将自己当作是什么英雄好汉,他也知道自己蠢,稍为复杂一点的招式,便死也难以学得会,这时期听得那年轻人这样苛评他,他也是红着脸无话可说。
    那年轻人又接着冷笑几声,拉了那少女的手臂道:“师妹,咱们走吧。”
    那少女道:“我们上那儿去?”
    那年轻人道:“自然是关外去了。”
    那少女道:“师兄,咱们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找王朋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地什么也不交待,便尔离去?”
    那年轻人道:“师妹,师父在我们临走时讲些什么,你难道忘了么?”
    那少女道:“我当然没有忘,师父说,若是王大侠的后人,太似不堪的话,那我们立时便走,什么话也不要提起。”
    那年轻人指着王一新道:“如今,这小子可以说不堪之极,我们还不回么?”
    那少女望了王一新一眼道:“师哥,师父的意思是说,如果王大侠的后人,人品不好的话,我们都什么不要说——”
    那少女未曾讲完,那年轻人已大声道:“他的人品很好么?”
    那少女道:“王朋友不过是武艺低微而已,他人品确绝不坏。”
    王一新在一旁,对于两所说的话,本来是莫名其妙,不知两人在讲些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他听得那少女这样称赞自己,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姑娘好说了,我……总还算过得去。”
    他们师兄妹人正在争论,王一新忽然插言,说的话以这样滑稽,实是令得两人,不能不笑。
    可是那年轻人,却又立即板起了脸,道:“师妹,师父说,这事情非同小可,绝不能造次,又说要你听我的话,怎的你尽皆忘了?”
    那少女又嘟起嘴,道:“事情虽然关系非同小可,但却是王朋友应得之物,我们只不过代劳行事而已,我说他人好,你硬要说他人坏,我们不妨带他去见见师父,让师父来说他是好是坏,你看如何。”
    那年轻人忙道:“算了,算了,此关外去三五千里路程,谁和这样一个臭小子同路。”
    那少女道:“那么,我们就将要说的话,和王朋友说了吧!”
    那年轻人又瞪了王一新几眼,道:“臭小子,我看你也是无福消受的,但是我们既是奉师命而来,就对你实说了吧!”
    王一新自始至终,莫明所以,听得他那样讲法,仍是瞠目不知所对,道:“你们在讲些什么啊,我是全然不明白。”
    那年轻人道:“你父亲王大侠,在为仇敌所害之前,曾来见过我们的师父,要我们的师父,出手相助,我们的师父,和令尊本是好友,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却不能出手相助……”
    那年轻人才讲到这里,王一新已然怒道:“哼,生死关头,不能守望相助,还说什么好朋友,我说你们的师父,乃是十足小子!”
    那年轻人面色一变,道:“放肆,你胆敢!”
    王一新大声道:“我父亲惨死在仇家之手,他生前的一些王八蛋好友,一个也不去帮他,难道这些王八蛋,全是君子么?”
    王一新越骂越是难听,那年轻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转过头去,冷笑道:“师妹,你听听,我们可还要说下去么?”
    那少女听了,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王一新对那少女,绝无恶意,那少女处处帮着他,他心中着实十分感激,但是他这时心中,正在悲愤,人又耿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见那少女只是叹息,并不言语,便忍不住道:“你叹什么气,听他们的口气,你们的尊师,也是我父亲的好友,那么为什么我父亲遇到强敌之际,你们的师父,哼哼,我看也是——”
    他才讲到这里,下面难听的话未曾出口,那年轻人已一怒喝道:“住口!”
    王一新给那年轻人陡地一惊,身子直跳起来,要讲的话,自然也缩了回去。
    可是听他有话不说,却如同骨头咽在喉里一样,他一呆之后,仍又道:“我看也——”
    他本来真是想狠狠的骂上几句的,可是就在这时,他只见那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望着他。
    王一新心中一软,骂人话便出不了口,顿了一顿,是道:“我看也……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那年轻人满面怒容,道:“师妹,咱们走,和这样的疯子,有什么好多说的?”
    那少女却又摆了摆手,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那年轻人怒道:“师妹,师父叫你一路上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话,何以于今我三番五次叫你走,你都不走,这是何意?”
    少女呆了一呆,道:“师哥,我们奉命来找人,一路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昼伏夜行,为的是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要找的人,如何能不说话,便尔离去?”
    王一新听了,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付,这两人来李家庄找自己,尽可以光明正地来,又何必提心吊胆,昼伏夜行?
    年轻人道:“这样的一个傻瓜,又有什么可以和他说的,哼,说了反倒害了他,他还能有希望替他的父亲报仇么?”
    那年轻人这一句话,一说出了口,王一新的面色,突然红了起来,刹那之间,他面色竟红得发紫,如同猪肝一样,他本来容颜丑陋,这一来,更是如同一只卤熟了猪头一样,难观之极!
    要知道王一新人虽然憨直,但却并不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的白痴,他父亲惨死,临死之前,亲朋好友,没有一个加以援手,死了之后,所有的至友,又反目若不相识,只有他舅父收留他在李家庄中,又绝口不提他报仇之事,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再加上他自己资质愚鲁,武功又学不好,眼看父亲之死,只有冤沉海底,每当想起这件事来,他便痛心之极,恨不得一头撞死!
    幸而李家庄中人,只知道他人傻头傻脑,虽是庄主的外甥,但是却不得庄主的欢心,而不知道他心中还有如此沉痛的一件事在,所以尽管取笑他,捉弄他的人多,也没人料出这一件事来。
    而王一新为人忠厚,人家随便骂他怎样取笑捉弄,他都不在乎。
    这时,那年轻人忽然说他报不了仇,这可大大的触着王一新心内的痛处,他顿时涨红了脸,双眼凸出,瞪着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明知王一新的武功平常之极,自己只要一举手间,便可以将他打倒的。
    可是,他看到王一新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为之骇然,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
    王一新不但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更是比手指还粗,大声道:“你怎知我报不了仇,你怎知道我报不了仇。”
    “若是我知道仇人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定然和他去拼命!”
    那年轻人一听,发出了向声轻视之极的冷笑声来,道:“凭你这种脓包,也敢找人拼命,好,我告诉你,杀死你父亲的人是——”
    年轻人才讲到这里,那少女便叫道:“师哥,你怎么啦,这也可以胡说乱道的么?”
    那年轻人也像是陡地觉醒,少女一开口,他便连忙停下,不再向下说去。
    但这时,王一新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恼怒,竟不加思索,大道:“你说,你要是说了我不敢去拼命,我是狗熊,是杂种,你要是不说,那你才是狗熊,你是小杂种!”
    那年轻人勃然大怒,道:“放你的狗臭屁,你自己愿意去送死,可不关我的事,你杀父仇人离这里,也不远!”
    年轻人讲到这里,少女又叫道:“师哥,你不能说,你不能说!”
    王一新叫道:“谁,王八蛋,兔崽子才不说。”
    那年轻人喝道:“师妹,你别管我,臭小子,你到终南山去,便知道谁是你的杀父仇人了!”
    山洞之中,三人争吵劝阻之声,本来十分吵闹,可是,等那年轻人这一句话出口,山洞之中,却又立时静了下来!
    王一新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刹时之间,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他已知道了仇人在终南山,那当然是该派中的人了。
    他只想到这一点,和决定自己非到终南山去拼命不可。
    至于该派乃是当今武林,正邪各派,各门,各帮,各教,连同佛门各寺,有各观之中的第一大派,威名煊哧无以复加,派中高手如云,单是练成至高无上内家功夫,天凝真气的,便有四人之多,若论武功之高,执整个武林之牛耳。
    像王一新这样的人,到终南派去生事,当真如螳螂之撼泰山,终南派中,只要随从出来一个第一个第四代弟子,就可以将他打发走了。
    然而,王一新却全然未曾想到这些。
    他只是想到,仇人在终南山,是该派中人,自己立时要去找仇人拼命!
    山洞之中静寂,维持了没有多久,便听得那少女又叹了一口气道:“王朋友,如今你可明白了,当年的事,实是有着莫大的苦衷,那是怪不得人的么,唉,你……只怕仍不明白……”
    那少女一面说,一面望着王一新,王一新面上的红色,这时已渐渐的褪去,只是咬牙切齿,茫然而立,那少女的话,他根本未曾听进去,更不要说,他能以明白什么当年的事情苦衷了。
    那少女来到王一新身前,伸手在他的肩头之上,轻轻的拍了一拍,道:“王朋友,我师兄是和你闹意气的,你可别真的去终南生事。”
    王一新“哈哈”一笑,笑声十分悲愤,道:“我不去终南生事?”
    那少女瞪了年轻人一眼,道:“师哥,你看看,如今事情闹得这种地步,师父知道了,也必然见怪,怎么办才好?”
    年轻人道:“有什么怎么办,我们将该说的话说完,自管自离去,也就是了,去理他们作甚?”
    少女望了年轻人半晌,才道:“师哥,我真未曾想到,你……你原来对别人的死活,如此不关心,你可知道你可能害了他么?”
    那年轻人满面怒容,但是他显然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那个少女,也不再说话,那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见王一新已转过身,大踏步向山洞之外走去。
    少女忙身形一闪,拦在王一新的身前,道:“王朋友,你如今万万不能去,去了只是送死!”王一新道:“你说得对,但送死我也要去。那少女知王一新是直肠的人,劝也是劝不醒的,她只得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有一件东西,是要给你的,师哥,你将那东西拿出来!”那年轻人仍是背对着少女,却一扬手,抛过了一件物事来,那少女一伸手,将那件东西接住,循到了王一新的面前,道:“你拿着再说。”王一新低头看去,只见托在那少女织手之上的,乃是一块竹牌,那块竹牌,只不过寸许来宽,三寸长短上面,雕作山川人物,十分精织。
    王一新瞪着眼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那少女道:“令尊在未与强敌拼命之前,曾来见过家师,要他将这面竹牌保管八年,再交给你。”又命你一见竹牌,立时西行,往大雪山藏珠谷去。王一新根本不知道,“大雪山”在什么地方,至于藏珠谷之名,也是闻所未闻,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到终南山去。”那少女顿足道:“这是王大侠的遗命,怎难道也不肯听么?”
    王一新听得不禁一呆,道:“好,那我先去终南山,再到这什么大雪山藏珠谷去!”他一面说,一面已将那块竹牌取了过来,顺手揣入怀中,他心中根本不曾将之放在心上。那少女望着王一新道:“王朋友,你好自为之,我们要赶回关外去,只恨不能帮你什么忙了!”王一新忙道:“姑娘你切莫如此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你师哥为人虽然霸道点,但是他告诉了我的杀父仇人是谁,我还是很感激他的。”那少女心中暗忖,天下怎地有如此老实之人,只是可惜他若是一到终南,便凶多吉少,一时之间,他心中委实放心不下,迟疑不去,那年轻人已在催促,道:“师妹,事情已完还不走么?”王一新在这时,忽然想起,闹了半晌,对方如何称呼,还未曾问过,他忙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令师何人?”那少女道:“我叫梅瑶,我师兄叫刘飞,我们师父的名讳,恕难奉告,其中原因,想必王朋友你也可以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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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6 19:5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不顾生死走终南
   
    可是王一新乃是脑筋不会转圈之人,他那里想得到这许多,他只是道:“我不知道。”
    梅瑶还想再说什么事,她师兄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道:“走,我们快走!”
    两人身形闪动,转眼之间,便已经出了山洞。
    王一新在山洞中又呆了半晌,才陡地想起,自己之所以能进这山洞来,遇到了梅瑶和他师兄两人,乃是被舅父和一个中年人掌力相拼时硬逼了进来,这许多时候,洞外毫无声息,不知动手的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
    他一想及此,心中又不禁焦急起来,连忙大踏步向洞外走。
    转眼之间便已出了山洞,向外看去,不禁为之一呆,只见那小山谷中,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不但银神李龙和那中年人已经不在,连那两个白衣人和长发妇人也不见了。
    那长发妇人本来是被捆在石荀之上,那根石荀这时也已撕成了两截。
    王一新心中只感到一阵发凉,虽然他还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也隐隐沉得十分不祥。他呆了片刻,又向山谷外走去。
    才一出谷口,便见有两个人迎了上来,那两人一见王一新,便道:“好了,好了,王一新在,他舅父总算有人送终了!”
    王一新在陡然之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那当真是如同五雷轰顶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着发怔。那迎面两个人,他是认识的,那是庄中的高手,平时不苟言笑,绝不会开他玩笑的,如此说来,莫非舅父已经死了?
    他在发呆间,那两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边一个,按住了他的肩头,道:“庄子全被毁了,庄主也已归西,一干人散的散,死的死,庄主的几个弟子,尽皆殉难,你快去庄主尸体之前哭上几声,将庄主草草埋葬就算了!”
    那两人一面说,王一新便禁不住一面发抖,他上下两排牙齿相叩,“格格”有声,想讲一两个字,可是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需知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变,就算发生在一个精明能干的人身上,其人也一定会惊惶失措,莫知所以的,更何况王一新本来就是一个绝无主意的人!
    那两人叹了一口气,推着王一新,便向前面走了去。
    走出了五六丈,转过了山角,只见尸体狼藉,地上的死人,少说也有三五十人之多,在一块大石之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隔得老远,王一新他可以看到,那人正是自己敬若天神的舅父!
    王一新看到他舅父的尸体,双腿更是发软,那两人将他硬架了起来,抬到那块大石之前,才将他放了下来。
    王一新放眼看去,只见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四五个人,都已经负了伤。
    挣扎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我舅父是怎么死的?”
    一人大声道:“别废话了,快叩上几个头,我们葬了庄主,也要离开了。”
    王一新扶着大石,站了起来,向李龙看去,只见李龙面色如生,只不过面上的神情,却是恐怖惊怒,兼而有之,看他全身上下,却是一点伤痕也没有,王一新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的手,却是冷也似冰,那分明已经死去好久了。
    王一新实是难以想像,当他在山洞中的时候,外面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因为当他被两人的掌力,逼进山洞之际,看李龙和那中年人对掌之势,似乎还是李龙占上风,何以忽然之际,又会变成这样?
    他又结巴巴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舅父怎么会死的。”
    可是他的话,却根本没有人回答,有一个人走了上来,将他按在地上,喝道:“还不叩头。”
    王一新不由自主的叩了几个头。
    他一面叩头,一面仍在问是谁杀了我舅父的,可是又有什么高手到了么?
    但仍是没有人回答他,在他叩了几个头之后,便有人伸手一推,将他推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向外面跌了开。
    等到他翻身爬起之际,已见两个人抬着李龙的尸体,放在一个土炕之中,又抬起了那块大石,压在那个土炕之上,连同伤了的六七人,一齐在大石之前,行了大礼,没有一个人讲话,行完礼之后,各自身形展动,“飕飕飕”地向外掠开了去。
    王一新等到众人全已离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时,才猛地奔到了大石之前。他推着那块大石,想再见舅父一面,可是那块沉重的大石,可绝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推得动的,他推了几下,大石纹丝不动,他不禁站在石前发呆。
    他实是难以想像,一天之前,还在一呼百诺的舅父,如今竟会这样潦草地被葬在一块大石之下,而偌大的一座李家庄,也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了!
    他呆立了片刻,这时,天色又已渐渐地黑了下来,轻风瑟瑟,遍地尸体,王一新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舅父啊舅父,不是我不想陪你,我已经知道了杀父仇人是那一派的,我不能不去拼命,你可别怪我……”
    他在一听得舅父的死讯之后,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只是震惊,发呆、几乎连动作都麻木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难过。
    直到这时候,他对着舅父葬身之处,讲了那句话,才悲从心来,忍不住才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将他自己心中的伤心事,一起勾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只觉得越哭越是伤心,直哭了小半个进辰,尚无停止之意。
    而就在此时,听得他身后有一个怪声叫道:“他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在四周围,全是死人,王一新因为正在伤心痛哭,所以也不觉得害怕。
    但这时,突然间有人在他的背后讲话,他却不禁毛发直竖起来,连忙转过身看去。
    见他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大头矮身满头金发的怪人。
    那怪人东看看,西瞧瞧,面上现出了莫明其妙的神色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一新望着那怪人,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因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知道,那怪人一步跨出,来到了他的面前,道:“李庄主呢?”
    王一新结结巴巴道:“他……死了。”
    大怪人“啊”地一声道:“我来迟了,我来得太迟了!”
    王一新道:“我舅父他早已死了,你来不来也没有多大关系。”
    王一新这时,方寸已乱,讲话也是胡言乱语,那大头怪人却顿足叹息不已,道:“你舅父死了,庄中高手,定然也个个星散了?”
    王一新茫然道:“死的死,散的散,连……我也不能陪我舅父了。”
    大头怪人道:“那你要到那里去?”
    王一新胸无城府,藏不住什么秘密,而在他的心目之中,每一件事都可以对任何人说,也根本无所为秘密不秘密!他立即道:“我到终南山去,报杀父之仇。”
    大头怪人一听到终南山三字,身子便向上直跳了起来,怪叫了一声,王一新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瞪大着眼望着他。
    大头怪人又道:“你到终南山去?”
    王一新道:“是,我父亲被该派的人杀了,我要去报仇。”
    大头怪道:“你父亲是谁?”
    王一新叹了口气道:“提起他老人家来,倒也大大有名,他是关东大侠,金刀无敌王东天!”
    大头怪人点了点头道:“算得上小有名头,但也称不上什么大侠,金刀无敌四字则更是笑话,若是无敌,怎会死在人家手中?”
    王一新听得那大头怪人小看自己的父亲,气得猛瞪眼,但是那大头怪人所说,又极有理,令得他无法反驳,大头怪人讲完之后又道:“连你父亲都给人家杀了,你怎能去报仇?”
    王一新仍是瞪大了眼,无法回答。
    那大头怪人道:“我看你这杀父之仇,是报不成的了!”
    王一新的脸色,又涨得通红,道:“胡说,报不成仇,我不会去拼命么,你别阻着我,我这就去了,让开,让开!”
    那大头怪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冲着他一咧嘴,道:“好,看你去送死。”
    他话一讲完,身子便打横向外掠了开去。
   
    第七章 傻头傻脑惹人发呆
   
    王一新也不再去理会他,大踏步向外去,连夜赶路,到了天明时分,已走去了五六十里山路,他也未曾到过终南山,更不知如何走法,天亮时分,向人问清了路途,才继续向前走去。
    那终南山乃是名山大川,山中寺院庙庵极多,景物更是迷人,前去该山的人颇多,几天之后,王一新来到了终南山只有七八十里的时候,不必问路,也可以知道由何处而去的了。
    他跟着客商游客,善男信女,一齐向前走着,等到来到离该山,只有十里的时候,只见道旁有着许多石亭。
    在那许多石亭之中,有四座特别大,全是雪白的大石砌成的,气像巍峨,不同凡响。
    在那四座石亭上,都有一块刻作大字的石头,大字用朱漆染红,看来十分抢眼,自左至右,乃是“天”,“碧”,“祝”、“田”四个字。
    别的石亭中,休息的人十分多,只有那四个石亭中,除了各有两个人坐着之外,只有一个劲装汉子,正在拱手道别,那虬髯汉子腰跨金刀,身形高大,一望便知是武林中人。王一新看了半晌,也不知那四只石亭是什么来路,他心想,人人都在这里休息,我也不妨歇一歇脚,我犯不上和别人去挤,就到那四个石亭之中去略歇一会,吃些干粮再赶路不迟。
    他主意打定,便向其中的一个石亭走去,他才到了那座石亭之前,坐在石亭中的两人,便已站了起来,向王一新拱了拱手,王一新心中一呆,暗忖我认识他们么,他仔细一看,那两人全是四十上下年纪,自己的确不识他,也只得拱了拱手。
    那两人中的一个道:“朋友到终南去,有何贵干?”
    王一新一脚踏上了石亭,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听得对方如此问自己,他便道:“我是到终南派去找人的。”
    那两人互望一眼,笑道:“阁下已上此石亭,只然是为了敝派而来的了,不知阁下找谁?”
    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道:“怎地我上了这个石亭,便是为了贵派而来,你们是什么派,难道是终南派的人么?”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立时沉下脸,道:“你敢情是初出道儿,这四座石亭,乃是终南派专为接待来宾而设的,你若不是武林人,快快离去。”
    王一新一听得对方两人,乃是终南派中人,心中自没好气,暗忖两人之中,说不定便有杀父仇人在内呢!”
    他一翻眼道:“你们怎知我不是武林中人?”
    那两人齐声道:“然则阁下来此何事?”
    王一新大声道:“我未曾和你们说过么,我是来找人的。”
    那两人的面上,已大有怒容冷冷地道:“你要找的是谁?”
    王一新道:“我要找的是杀父仇人,他叫什么名字,我可不知道,总之我父亲是死在他的手中,他是你们终南派中的人!”
    王一新所说的话,句句是实,可是在别人听来,却像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一样,那两“哼”地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其中一个衣袖陡的向外一拂,一股大力,向王一新疾涌了过来。
    王一新被那股大力一涌,身不由主,向外跌跌撞撞,直跌了出,一直跌到了路对面的草丛之中,方才止住了势子。
    这时,在路旁的石亭中,所有在歇脚的行人,一见到王一新跌出,不禁尽皆嗓然大笑起来,王一新翻身爬起,大怒道:“终南派的小子,你们杀了人,还要行凶,我与你们拼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那座石亭,直冲了过去。
    可是,当他冲到离那座石,还有七八尺远近处,石亭中的两人,各自伸手,向前虚推了推。
    王一新便觉得有一股大力,将他的去路挡住,竟也再难以向前跨出半步。
    可是他却仍然不甘心,一面哇呀大叫,一面仍然要向前冲去,手足乱舞,那情状自然是滑稽之至,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一新撞了半晌,冲不过去,大声道:“你们不敢和我动手,却玩些什么花样?”
    石亭中两个人,倒也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齐声道:“去。”掌力陡然加强,王一新的身子,立时被掌力涌得凌空而起,向外翻翻滚滚,跌了出去。
    王一新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他惊得连话都讲不出来,心想这一下跌了下来可得跌个半死了。
    他心中一害怕,忍不住在半空之中,哇呀大叫了起来,旁观众人,更是笑声如雷。
    王一新的身子,在抛高了两三丈之后,开始向下落来,他向下落来之际,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天旋地转,眼看便要跌成肉酱,更是大声叫道:“救命呀,可要跌死我了!”
    这时,在那几座石亭之中,多的是武林高手,只要有人肯出手,要救王一新,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可是王一新一上来之际,便声言是前来终南派生事报杀父之分的,若不是大具武功之人,怎会口出狂言,一致于此?所以,就算有身怀绝技的人,绝不致于就此跌上一个半死不活的。
    却不料王一新傻头傻脑,他根本不会什么武功,只不过一听得自己的父亲,乃是死于终南高手的讯息之后,便一鼓作气来到了这里,他所想到的,只是要报杀父之仇,又何曾想到自己是不是有此能力?
    眼下他身子自两丈许高处,直跌了下来,扎手扎脚,越往下跌,势子越快,等到他的身子离地只有两三尺之处,已有人看出情形不妙来了。
    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再要出手,那也是万难事了。
    看出了情形不妙的人,心中暗暗惊讶,那在石亭中的两个终南高手,一见对方被自己摔出之后。
    竟直上直下向下跌了下来,连一点反抗也没有,心中也不免大是奇怪,不约而同,发出“咦”地一声。
    但是,也就在此际,情形却又发生了变化!
    王一新的身子直向下跌来,到了离地面只有尺许,眼看要传来一声“砰”地一响,骨折筋裂之际,突然之间,他觉出有一股大力,贴地卷来!
    那一股大力,来得及时之极,倏忽之间,便到了他的身下,王一新的身子,本来迅疾无比地在向下跌去的,这股大力一到,便将他托了一托。
    如果王一新是个十分灵巧的人,那么他的身子受到这股大力一托地时候,便立即会趁着那一托之力,一跃而起了。
    可是王一新却早已哧得昏头昏脑,连叫救命的气力都没有了,突然之间,他觉得身下有一股软绵绵的力道一托,像是跌倒在一堆棉花之上一样,他不禁陡地一呆,一动不动。
    他身子的下落之势已被那股大力托住,他又不动弹,刹时之间,只见他四平八稳的停着,但是离地却还有尺许高下。
    他手,足,身子,没有一处是碰到地面的,而在他身子和地面之间,这时也只有那股无形无质的大力,旁人为是万万看不见的,在旁人看来,他就如是悬空浮游在半空中一样!
    在那一瞬间陡地所有的人声,一齐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以惊讶之极的眼光望着王一新。
    王一新兀自知所以然,四面一望,“咦”地一声道:“好静啊!”
    这时,四周围的人虽多,却是可静得鸦雀无声。
    王一新突然开口,讲了三个字,人人可闻,王一新这时,也觉得自己身下软绵绵地,不像是跌到了地面上,他也不禁转头看去,一看之下,只见自己的身子,离地面还有尺许,竟是身子悬空,他也不禁哧了老大一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这里才出声一叫,托住了他身子的那股大力,陡地加强。
    王一新只觉得一股大力直涌了上来,他本来已经悬空的身子,竟冉冉向上,升高了三四尺。
    这一来,不但王一新自己大惊,旁观众人,再也忍不住,哗然而呼,这许多人中,一大半是上山去进香的善男信女,他们几时能见到这种凌空飞悬的怪事,一时之间,不约而同,人人都跪了下来,“活菩萨”“活神仙”之声,不绝于耳!
    王一新自己,在又被那股大力托高了三四尺之后,身子一侧,慌手慌脚总算一滚之后,便在地上站定,那股大力,也立即消失。
    他耳听得众人大叫“活神仙”之声,还在傻头傻脑,四面张望,看活神仙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自己已被人当作活神仙了。
    这时,那四个在亭中的,终南派中人,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面上变色。
    这四个石亭中的人物,也全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的见识,自然在这般高叫“活神仙”的善男信女之上,他们知道王一新绝不是什么神仙。
    然则,王一新,从两三丈高处跌了下来,跌到了半空之中,不但如此,而且还要冉冉上升,这种功夫,他们却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们不以为王一新是“活神仙”,但是却也认定,他是武林高手,是以面上失色!
    那将王一新摔出的两人,面上神色,更是难看,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向王一新拱了拱手,道:“阁下内功之强,轻功之佳,实是令得我们大开眼界。”
    刚才王一新那种“空中悬人”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来路,那两人也说不上来,所以是笼统说上一句“内功之强,轻功之佳”。
    王一新刚才险险乎没有跌死,哧死忽然听得那两人这样说他,他呆了一呆道:“我刚才何曾施展什么功夫来?”
    王一新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走去,他所讲的,每一句字都是实话,但是在这样情形之下,他的话使人听来更觉得其人武功,确是深不可测!
    石亭中两人,一见王一新又向前走来,神情更是不免大是紧张,只见他们左右分开,各自单掌当胸,一掌翻出,准备迎敌。
    王一新却全然看不出对方已在严阵以待,他冲进了石亭之中,大声嚷道:“终南派和我有杀父之仇,我决不能就此算了!”
    这时,其余三只石亭中的六个人,也赶了过来,一共是八个人,将王一新团团围住,但是这八个人却谁也不敢先出手。
    王一新话一说完,一个五十上下,貌相十分庄严的人便道:“阁下来找终南派何,人断无终南全派上下,皆是阁下杀父仇人之理的,阁下道不出姓名来岂不是有意前来生事?”
    王一新翻了翻眼睛,心想梅瑶他们师兄妹两人,只说杀害自己父亲的是终南派中人,却没有说出姓名模样来,如今对方所言,大是有理,自己若是讲不出来,岂不是难以报杀父之仇?
    他一想到这里急得几乎哭了起来。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武功极高,能够杀害他的,自然是终南派中,一等一的高手了。
    他一想及此,便觉得有了办法,一瞪眼,道:“你们终南派之中,武功最高的是什么人?”
    那人道:“终南四大高手,天下皆闻,那是掌门宇宙上人,荷花仙子绿蕊,追云剑客,衣飞大陀吴英。”
    王一新一时之间,那里记得住四个人名号,他又大声问道:“这……什么上人四人之中,谁的武功最高?”
    那人道:“那当然本派掌门武功最高。”
    王一新“哈哈”一声,若有所得,道:“我要找的,就是你们的掌门人!
    王一新此言一出,那八个人的面上神色,更是难看得可以。
    那人又道:“你要见敝派掌门宇宙上人么?”
    王一新点头道:“不错,我要见他,以报我杀父之仇,你们快带我去!”
    那八人全是终南四大高手的亲传弟子,要知道刚才出自那人口中的终南四大高手。
    乃是武林之中,屈指可数的人物,他们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眼前这八个人的名头,在武林中也是大是响亮。
    当下,这八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王一新。
    在他们眼中看来,王一新笨头笨脑,实在不是一个身怀绝顶武功的人。
    然而刚才王一新自高空跌下,身子竟能悬空而浮,又冉冉上升,这却是他们亲眼目睹之事,所以他们八人,好几次想要出手,都犹豫不敢妄动。
    那人沉声道:“好,阁下要见敝派掌门,请随我们两人来。”
    那人话一说完,便和一个瘦长个子,各自身形一幌,便掠出了那座石亭,足尖一点间,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王一新一看,连忙大叫道:“站住!”
    那两人身形一凝,齐声道:“阁下既然要见敝派掌门,如何不跟了来?”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们口称带我去见人,却走得那么快,我怎么能追得上,莫不是你们在弄什么诡计不成?”
    他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笨人,但是偏偏却又是自作聪明,以为对方的奸谋,已被自己一言道破,讲完之后,洋洋得意,大踏步地跨出了石亭去。
    那两人听得王一新这样说法,不禁啼笑皆非。
    他们的心中,认定了王一新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但是却故意装成了这个样子的,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阁下若是嫌快,我们慢慢地走好了。”那两人稳步向前走去,王一新还唯恐他们再出什么狡计,所以急急地跟在后面,尚且他所住的李家庄本来就在深山之中,山路他是走惯了的,所以走得虽急,尚不至于气喘如牛,而现出他根本不会什么内功的原形来。
    那两人在大道上走出了两里许,突然一转,转进了一条,两旁全是参天古木的小道之上。
    那小道约莫三四尺宽窄最多只能供两人并肩而行,在小道的口子上,竖着一块老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以武会友,以义处世”八个大字。
    这八个大字,表示从这条小道前去,便是终南派的根本重地,若是普通的香客,一见到这块石碑,自然不会再向前去了。
    所以,当王一新三人转进了小道之后,只觉得林木森森,呜呜啾啾,十分幽静三人在这条小道之上,又走了里许,才看到了一片极大空地,在那片空地之上,有四口黄澄澄的铜钟,各自吊在一株大树之上,大树下也各有两人坐着。
    王一新等三人一到,大树下的八个人便一齐站了起来,在王一新前面的两人朗声道:“有人要见本派掌门,尚祈撞钟告知他老人家有客远来!”
    有两个人向前走来,一面打量着王一新,一面道:“掌门久不见客,贵客有什么事,还是在此解决好了,贵客意下如何?”
    他们两人讲这几句话,分明是看不起王一新,只当是王一新有求于终南派,那么凭他们几人出面,天大的事也可以应付得过去了。
    王一新一听,不禁怒道:“胡说,我是来报杀父之仇的,未见到你们的掌门人,怎能就在此处解决,你们不撞钟,我来撞!”
    他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口中说要撞钟,人已向前走去,也就在此际,那四口老大的铜钟,忽然一起“当当当”地乱响了起来,钟声宏亮惊人,突然响起,连王一新在内,人人皆吃了一惊。
    王一新自己,是绝不知道这四口铜钟是如何会响起的,但是除他而外,人人都只当那是王一新,在指手划脚之际,以本身真气撞向那四口铜钟,致令得那四口铜钟发出声响的。
    那四口铜钟,每一口的份量不同,所发出的声响也不同,所以在山下鸣钟,山上的人听了,便可以知道来人要找的是什么人,但是这四口钟,最轻的也有三百七十来斤,若不是内力有相当的造诣,以硬木撞击,要令他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也非易事,是以此际,那几人心中骇然,再也不敢小觑王一新。
    他们面色一变,道:“阁下既自己自动鸣钟,请跟我们来,终南四大高手,自当同时接见。”
    王一新听得终南四大高手,同时接见,心中又是一怔,他不知道四口铜钟,既然同是响鸣,那自然是四大高手,齐出迎好的了,他心中只是暗忖,虽然终南派掌门宇宙上人武功最高,但杀害自己父亲的,不一定是他,四个人一起见就一起见,反正四人之中,总有一个是仇人了。
    他也不将这终南派数十年来,未曾一见的大事放在心上,道:“那更好了我们一齐去吧!”
    当下,变得十个人在前带路,王一新一个人,跟在后面,向前走出了不远,已到了一座山麓之间,有一条极其陡峭的山路,向上直通了上去,只听得山崖之上,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那几个声音,有的高吭,有的低沉,有的尖厉,有的雄壮,讲的话则是一样的。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尚希勿怪!
    这几句话,自山崖之上,传了下来,四下山谷,尽皆响应,一时之间,王一新只觉得耳际“嗡嗡”的直响,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出言回答了,那在山崖之上传来声音,正是终南四大高手所说的,这时他们正在半山崖中,离王一新所在地方很远,但他们听得四口铜钟齐鸣,只当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武林中人,前来拜山,是以一出来,便以“天凝真气”将那几句话直逼了出去,不论来者是敌是友,总会出言相应,那至少可以先知道来者是谁了,可是王一新不要说这时,已被四人以天凝真气逼出来的声音,震得几乎跌倒,就是他能够出声回答的话,只怕他叫破了喉咙,他的声音也是难以传得到半山崖处,终南四大高手的耳中!
    终南派的四大高手,等了半晌,山崖之下竟然寂然无声,心中也不禁十分奇怪,不知道何以来人竟然一声不出,可知来者不善。
    这时,不但半山麓上四大高手,心中愕然,那带着王一新上山的十人,听得王一新一声不出,互望了一眼,也都大觉意外,十人都一声不出,只是向上攀去王一新则紧紧地跟在后面。
    不用多久,石级已到了尽头,翻上一块大石,只见眼前好大一片石坪。
    在那石坪之上,只见七八株盘根曲折,似欲腾飞去的老松,在老松之下,有着不少平静的石块,形成天然地石凳石几,王一新和那十人,一上石坪,便看到有四个人,坐在一侏大松树下面。
    那带领王一新上山的十人,立即来到那四人的面前,行了大礼,各自后退,垂手而立,一言不发,王一新这些头脑还是有的,他一看这等情形,已知道那四人必是终南四大高手了。
    他站定了身子,向前看去,只见自左至右最先的一个,是白发髯飘拂的老者,身形高大,貌若天神,双眼之中,神光奕奕,令人不敢逼视。
    在老者的身旁,乃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面容枯黄,不怒而威,令人看了,便想敬而远之,绝不愿和她多接近。
    再过去,则是一个书生打扮,腰悬手剑,意态飘逸的中年人,那中年人一身单衣,随风飘动,看来更有出尘之感。
    在书生之旁的,则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头顶半秃面目滑稽,看来十分可笑。
    王一新一上石坪,便打量这四人,这四人也打量王一新。
    王一新身子为外来的力道所托,悬而不落,他挥手足舞之间,铜钟又无故自鸣,这一切可以使一般高手认为他是身怀绝技之人,可是却万万瞒不过终南四大高手的。
    宇宙上人等四人只看了一眼,便看出王一新的武功,可称平庸之极。
    他们还不相信,唯恐自己一眼有误,因为一个武功平庸的人,是绝难令得守那四口铜钟的弟子,一齐鸣钟,惊动他们的。
    可是四人一看,再看,看来看去,王一新气躁心浮,站在那里丝毫也没有高手气概,绝对不是在武功上有造诣的人。
    四人不禁心中奇怪,荷花仙子绿蕊心急,转过头去望着那十个带王一新上来的终南弟子,冷冷地道:“这算什么?”
    十人中的一个,连忙道:“二师叔,这位朋友的武功,十分惊人,他所露的几手功夫,弟子无能,竟然叫不出名堂来,实是惭愧得很。”
    绿蕊听了,陡地一呆,心想竟有这等事?
    王一新听得那人这样说自己,也不禁大感意外,他呆了一呆,大声道:“四位之中,谁是终南掌门?”
    宇宙上人,白髯飘动,道:“是老夫。”
    王一新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便陡住口,难以说得下去,原来他既然对着宇宙上人说话,自然非望着他不可,他一和宇宙上人闪电似的目光相接触,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要讲的话,也一齐缩了回去。
    王一新向后连退了三五步,方始勉强站定了身子,宇宙上人陡地一笑道:“阁下既已来到,又何必害怕,有话且说。”
    王一新的脸上,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吸了一口气,道:“你可曾杀了我的父亲?”
    宇宙上人两道白眉,向上微微一扬,道:“阁下此言何意?”
    王一新提到了父亲惨死一事,怒意一生,胆子便大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道:“我父亲死在终南派人物之手,我是来找仇人,为父亲报仇的?”
    宇宙上人的声音,仍是十分平和,道:“然则令尊是谁?”
    王一新一挺胸,大声道:“关外大侠,金刀无敌,王东天!”
    王一新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荷花仙子绿蕊,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大喝之声那一下断喝声,高吭尖利,到了极点。
    王一新只觉得耳际嗡地一响,眼前金星乱迸,一阵发黑。而荷花仙子绿蕊在一声断喝之后,身子霍地站了起来,衣袖已向着王一新疾拂而出,“呼”地一声响,一股劲风,将王一新拂得向后直跌了出去!
    王一新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已经抛到了半空之中,眼看翻翻滚滚将要跌下悬崖去,只听得宇宙上人一声喝道:“二妹不可!”
    他身子倏的向前,掠了过去。
    突然向前掠出的,除了宇宙上人之外,还有腰悬长剑的追云客衣飞。
    这两身形快捷,一左一右,迅而赶到了王一新身边,各自一伸手抓住了王一新的一只手臂。
    这时候,王一新的身子,已经出了石坪,下临百丈深渊,追云客和宇宙上人,为了赶上来将他抓到,身子也出了石坪。
    他们一抓住了王一新,各自手臂一振,“呼”的一声,先将王一新抛回石坪,这才二人一提真气,身在半空之中,又向上拔起了五六尺,一个翻身,衣袂飘飘,一齐落到了石坪之上。
    王一新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拂起,接着便被人抓住,又稳稳的落到了地上,却是绝不知道刚才已到鬼门关中,去转了一转。
    他落地之后,睁开眼来,只见身旁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人。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宇宙上人和追云客衣飞两人,王一新兀自不知死活,大声问道:“究竟谁是杀死我父亲的人?”
    只听得荷花仙子绿蕊道:“小杂种,你父亲是我杀死的。”
    王一新一听,不禁连眼都红了,大喝一声,双足一点,向前疾扑了过去,荷花仙子绿蕊,只是兀立不动,王一新扑到离他的身子,还有五六尺远近处,只觉得前面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一样,实在难前一步,王一新哇呀大叫,还想硬冲了过去,前面一股大力,震了过来又将他的身子,震到了半空之中。

    第八章 武功了了偏不服气

    这一次,王一新总算未被震出石坪,只不过去了丈许,便落下地来,他一落地,又待向前扑去,但宇宙上人却已将他拦住,沉声道:“朋友,令尊王大侠之死,其中大有曲折,你在未弄明真相之前,怎可以胡乱行事?”
    王一新怪叫道:“啊呀呀,这是什么话,你们欺侮我笨是不是,我来找杀父仇人,这……贼婆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曲折。”
    宇宙上人喝道:“住口,不得胡言乱语。”
    王一新却是不服,大声道:“你叫什么,你大声我就害怕了么?”
    宇宙上人道:“胡说,以你如今的武功而论怎能前来生事,快下山去,我们也不会和你一般计较,再要胡闹,可能自讨苦吃了。”
    王一新心中,又急又怒,突的一低头,便向身旁的宇宙上人撞去。
    他这一撞砰地一声,已撞在宇宙上人的身上,可是王一新却觉得自己头部所撞中的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一样,刹时之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漆黑,兀自觉得头上隐隐作痛,他定了定神,失去知觉之前的事情,一齐涌上了心头,而如今,看来正是在一辆车子之中。
    他坐了起来大声叫道:“停车,停车,赶车的是什么人?”
    他一面叫,一面将车门一脚踢了开来,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已是午夜,向赶车的那人看去,那人身形有甚矮,却并不理睬他的叫唤。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不停车,我难道不会跳下来么?”
    他抱住了头,涌身一跃,便从车上,直跳了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跃而起。
    他这里才一从车上跃下,那辆马车又向前冲出了几步,便已停下,车座上那人转过头,向王一新望来,王一新向上一看,却不禁一呆。
    只见在黑暗之中,那人青惨惨的一张脸,看来极是可怖,竟是自己从来未见面的一个人。
    王一新心想,多半是自己被宇宙上人的内力震昏之后,终南派中人将自己硬送去了的,他指那人便骂,道:“你们终南派,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那人冷冷的道:“谁是终南派中人,你少废话,快上车吧!”
    王一新一怔,道:“你不是终南派中人,我倒骂错你了,你是什么人,你要我上车来做什么?”
    那人反道;“少废话!”
    ,王一新翻了翻眼睛,回头看去,只见四周围一片乌黑沉沉,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离终南已有多远了。
    这时,他已知自己的杀父仇人是终南四大高手之中,位居第二的荷花仙子缘蕊,他更是要去报仇,是以又问道:“这里是什么所在,离终南山还有多远?”
    那人大是不耐烦道:“叫你少废话,你就少废话,你再多说话,我就将你点了穴道,抓上车去,你还是自己上车吧!”
    王一新道:“胡说,你是什么人,我也……”
    他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那人突然一侧身,手臂一伸,已向王一新的肩头,抓了过来!
    王一新见那人伸手向自己抓来,连忙身子一缩,向后躲去,可是那人的臂骨“格”的一声响,却陡地长出了尺许!
    王一新本来,只当自己既然已翻向后去,那人是万万抓不到自己的了,却不料那人的手臂,会在突然之间长了出来。
    他见那人手臂长出,不禁呆了一呆,而就在那一呆之际,胸前一紧,却已被那人当胸抓住提了起来,顺手一抛,将他当作小鸡一样,抛进了车厢之中,碰得他好生疼痛。
    王一新又惊又怒,厉声骂道:“终南派的贼子,你们仗势横行,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你的。”
    那人哈哈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那人刚才说他自己不是终南派中人,王一新还不相信,所以仍然骂他。
    怎知那人听了,不怒反笑。
    王一新再笨,也可以知道那人不是终南派中人了。
    他住了口,不再骂下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长鞭一挥,“拍”地一声响,那辆马车,又向前疾驰,而在蹄声得得中,只听那人道:“我是什么人,与你说也说不明白。”
    王一新道:“那么你是在何处发现我的,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那人道:“你被终南派掌门,宇宙上人的内家真气,震昏了过去,是我将你拉入车厢之中的,我如今带你去见你姥姥去。”
    王一新听得那人如此说法,不禁遍体生寒。
    因为“送你见姥姥”一说,在武林中人而言,是和“送你回老家”一样的意思,等于是要取你的性命一样!
    王一新呆了一呆,更是惊怒交集,怪声道:“我与你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取我性命。”
    那人听了,陡地一呆连车子也陡地停了下来。
    只听得他道:“你说什么?”
    那人问了一句,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人人都说你傻得可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王一新急道:“刚才是你说要送我去见姥姥,这时如何又说我傻?”
    他人傻头傻脑,但是却不忿人家讲这个傻字,一有人说他傻,非和人争个面红耳赤不可,比际也是一样。
    那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王一新一纵身,跃出了车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那人道:“你笑什么,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那人连眼泪都笑了出来,道:“不错,是我说的,我说送你去见姥姥,是真的将你带到你姥姥那里去!”
    王一新望了那人半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呸,算我晦气,这个兔崽子敢情是个疯子。”
    那人大怒道:“你口中不歇不停的骂什么人?
    我姓李,名二,你叫我一声李二叔,也不为过,怎地那么大胆,敢以骂我。”
    那兔崽子,乃是四川人口语。
    王一新在四川住得久了,自然而然学会,脱口而出,倒也不是会什么恶意在内的。
    他一瞪眼道:“你说我是个疯子,怎说我有姥姥,我那里有姥姥来着?”
    那人笑得大声道:“好,没有你姥姥,那来你母亲,没有你母亲,你又是从那儿来的?”
    那人的这两句话,说得王一新张着眼睁,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人讲得十分有理,任何人自然都有姥姥的,但是在王一新的心中,不要说是姥姥就是连母亲的印象,他也没有的。
    他自从有记忆起,就只知道自己和父亲在一起,在父亲的口中,才知道母亲早已死了,直到父亲大难临头,才着人将他送到四川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父在四川。
    算起来,他的母亲,应该是银神李龙的妹妹,他也曾向李龙问过几次母亲的事,但是李龙只冲他一瞪眼,他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所以,此际听得那人这样说法,只是站着发呆。
    李二扬鞭的一拍道:“傻瓜,别发呆了,快上车吧!”
    王一新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忙道:“谁是傻瓜,你说我的姥姥,那也是我舅父的妈了。”
    那人又笑了起来道:“能干,你既知道你姥姥是你舅父的妈!”
    王一新红着脸道:“我舅父也死了,你不知道么?”
    李二一直在笑向前仰后合,一听这句话,面色突然阴沉的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先到李家庄,慢了一步,李家庄已成了一片瓦堆,不是我遇到了乘风长老的两个弟子,还当真不知道你已竟到终南山送死去了呢!”
    王一新呆呆地听着,等李二讲完,他才道:“乘风长老的弟子?”
    他一面问,一面心中想起刘飞和梅瑶师兄妹两人来,刘飞的影子一闪而过,然而梅瑶秀气的大眼睛,圆圆的脸庞,略带稚气而灵秀的美容,却像是在他的眼前盘旋一样,以后李二又说了些什么,他竟完全没有听到。
    直到李二大喝了声;他才猛地抬起头来,“啊”了一声道:“乘风长老,可是关外的第一号人物啊!”
    李二道:“你可讲错了,乘风长老,只能算是关外第二号人物。”
    王一新连忙点了点头,道:“第一号人物,该是我爹,金刀无敌。”
    李二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爹么,他只能算是关外第三号人物。”
    王一新不愤道:“那么第一号人物是谁?”
    李二骂道:“蠢财,说来说去你都不明白,第一号人物自然是你李二叔了。”
    王一新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跟着父亲在关外之际,人前人后,不知听到了多少,乘风长老的大名,可是眼前这个李二,却从来未听得人讲过,而今他居然自称是关外第一号人物。
    李二见王一新大笑,陡地一声断喝,声如雷鸣,只见他手中的马鞭,猛地一抖,一条柔软的长鞭,在他一抖之下,立时变得笔也似直,不作一柄长矛一样,向前刺了出去,刺向一株老粗的大树。
    只见鞭梢刺中了大树,竟发出了“扑”的一声,没入了树中尺许!
    王一新双眼睁得好大,惊讶得,连眨眼睛都忘记了。
    李二道:“你看到了没有?”
    “你父亲生前的功力,可曾到这一地步?”
    马鞭乃极软之物,而李二居然能将之透入树干尺许,若不是他内家功力,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怎能做到这一点?
    王一新忙道:“自然不曾——”
    他才讲了一句话,便陡的改口,道:“你是关外第一号人物,自然识得我父亲的了?”
    李二长叹了声,道:“何止相识,我们是莫逆的好友。”
    王一新的面色,已变得十分难看,道:“你和我父亲,既然是莫逆的好友,那么我父亲被仇家所逼之际,你为何不出手助他?”
    李二绝想不到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会步步紧逼,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王一新在乍见李二以鞭穿树之际,心中对他的武功,极是佩服。
    但此际王一新见他对自己的责问,只是红着脸不出声,鄙视之意,也油然而生,“嘿嘿”的冷笑了几声。
    李二脸红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时——那时——我适有远行,等到我回来之后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无可奈何了。”
    王一新望着李二,他脑子虽然简单,但是却也听得出李二在说谎,可是他却又不知道如何揭穿李二的这个谎言。
    李二显然是绝不愿意再谈下,忙道:“快上吧,姥姥限我日子,将你带到,若是你迟到了,他大发雷霆,我可受不了。”
    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道:“这样说来,我姥姥的武功,还在你之上了?”
    李二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催王一新上车。
    王一新人虽木讷,但是他想到自己,竟还有这样的一个亲人在世上时,也是急盼与之见面,因之也不再说什么,上了车子,只听得蹄声得得,轮声辘辘,车子又迅疾无比的向前驶去。
    王一新也未曾向李二询问他姥姥在什么地方,只是任由李二赶车走了。
    他看出车子是在向西行,越行越是荒凉,有时候,一整天全是乱石岗子,什么人都不见,要不然,就是一连几日,在沙漠之中行走,再不是便是在山中打转,七八天走不出来。
    一连过了二十余天,王一新心中大是起疑,好几次向李二询问,自己的姥姥,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可是李二却是一言不发。
    王一新心中暗暗叫苦,心忖自己多半上了这家伙的当了。
    可是他想深一层,李二的武功如此之高,若要害他可说是一举手之势,为什么带出一直万里之遥呢?
    所以看来,又是不像。
    那一天傍晚时分,他们车子穿出一个峡谷,王一新在车厢之中,只觉得突然之间,像是什么声音,都静了下来。
    他探头向外看,只见车外,寒风扑面,鹅毛也似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下了大约还不到半个时辰,但已触目皆白了。
    不但所有的东西,全被大雪盖住,连车声,蹄声,也因为大雪而轻了许多。
    李二手中的马鞭,突然一扬,“拍”的一声响,那匹马便停了下来。
    等到那匹马停下之后,四周围更是静到了极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李二静静地坐在车座上,一动不动,看他的情形,像是在欣赏眼前的雪景。
    王一新心中奇怪,问道:“李二叔,你不说我姥姥限你时刻么?”
    何以你停下来了。
    王一新连问了几遍,李二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东天兄啊东天兄,你被害的那天,也正是傍晚时分,大雪纷扬——”
    王一新听得李二忽然叫着父亲的名字,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刹时之间,他眼前彷佛现出了他父亲金刀无敌王东天,手握金刀,在雪地之上,浴血苦战,终于因为只有一人,而倒身在雪地之中,血红雪白,相映成了极凄凉的景象……
    王一新陡地闭上了眼睛,大声道:“住口,住口。”
    忽然之间,他觉出李二抓住了他的肩头。
    王一新肩上疼痛睁开眼来,只觉李二的脸,离自己不过半尺,而他的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
    王一新哧了一跳道:“李二叔你作什么?”
    李二的面肉,阵阵地抖着,大雪已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有的未曾溶化,有的成一滴滴的水珠。
    王一新道:“李二叔,你抓我做什么?”
    李二喘口气,尖声道:“我撒谎,我在骗你,你父亲遇害之际,我不曾远行,我……离得他极……近!”
    王一新听得李二这样讲法,心中对他鄙视之意反倒淡了,只是怜悯他的胆怯,他淡然一笑,道:“李二叔,那也没有什么,我父亲的朋友只是你一个人?人人都不出头,我看就乍你一个挺身而出,那你也是白赔性命而已!”
    李二额角之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
    这时候,大雪纷扬,天气十分寒讼,他额上的汗珠,沾着脸颊滴了下来,未到一半,便已凝成了冰珠,落下雪中。
    他又抓了王一新好一会,才松了手,一言不发,转过了身去。
    王一新究竟是心肠十分好的人,他又忙道:“他二叔,你真的不要难过,当时不出手相助的,又不只你一个人!”
    李二陡的怪叫道:“可是在一旁,眼看他苦战难脱,死在雪地之中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王一新心血沸腾,难以自己。
    李二喘一口气,他的声音在刹时之间,又变得软弱无力,道:“你父亲的朋友虽多,但是生死莫逆之交,却也只有我一个人,我竟不敢挺身而出,我竟不敢”
    他讲到这里,一面伸手在自己头上重重地敲打着,一面怪叫道:“我不敢,我不敢,我是胆小鬼,我是狗熊,我是关外第一挠种!”
    王一新等他停了下来才叹了一口气道:“说来那真是你的不是了,其实以你的武功而论,就算终南四大高手,齐赴关外的。”
    李二又自一呆,突然又尖声笑了起来,道:“不错,我是胆小鬼,但是你也未免将我看的太胆小了,如果是终南四大高手,我竟会伏在雪地中不出么?”
    王一新的面色苍白,道:“如此说来,他们四人还请了许多厉害人物了?”
    李二道:“不是他们四人,不关他们之事。”
    王一新听得李二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大怒,忙道:“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恼怒之极,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话,再也讲不出第二句来。
    李二道:“我说事情和终南四大高手无关。”
    王一新怒道:“胡说,荷花仙子缘蕊自己都认了,你还替他掩饰么?”
    李二叹了一口气道:“这其中的曲折,不是你如今所以知道的,你”
    他话未讲完,王一新已自车中,跳了出来,站在雪地之上,只见他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放屁,放屁,你在放屁。”
    李二望着王一新,看来像是正要向王一新讲些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只见他面色大变,眼中更现出了可怖之极的神采来。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又在弄什么鬼了,你想代终南派掩饰是不是,你还说你怕终南派四大高手,当真笑话。”
    李二对王一新的话,像是未曾听到一样,只见他面上可怖的神采,越来越甚,突然之间转过身去,手中的长鞭一挥,那匹马受了惊,长嘶一声,迎着飘舞的大雪,飞奔而出。
    奔出了丈许,只是李二身子掠起,从车座上,到了马背上,同时,长鞭反挥,将车轭车索,一齐挥断,那马没有车子,只负着李二一人,去势更快,转眼之间,已没入大雪之中了!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竟兀到了极点,弄得王一新目瞪口呆。
    直到那座车子,在雪地之中,又滑了两三丈,突然倾侧,倒了下来,王一新才突然惊起,大叫道:“李二叔,你到那里去。”
    他大声叫着,可是这个时候,李二骑着,却已奔远了。
    王一新心中又急又怒,他如今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眼看天色将要黑了下来,大雪茫茫,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才好?
    他呆呆的站了半响,不知如何才好,直到天气全黑,由于遍地积雪的反光,还依稀可辨物事,而他的身上,也堆满了雪花,这才叹了一口气,跳了两下,将身上的积雪抖去。
    他心想,自己刚从山中出来,如今只有回山中去,找一个山洞,暂时栖身,等雪停天明,再作打算了,他一想及此,便转过身去。
    然而,他才一转过身,便不禁一呆。
    只见在他的身前丈许开外处,竟站着一个人!
    王一新本来,还只当是自己眼花因为在这荒凉的地方,又是大雪茫茫之际,如何除了自己之外,还会有别人。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停睛向前看去,果然那是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是以虽在朦朦昏暗之中,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更令得王一新惊骇欲绝的是,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大雪飘扬,可是他一身黑衣之上,却是一点雪花也没有。
    因为天气已黑,只藉着雪的反光,王一新看不清那人的脸面。
    他想走前几步去看看清楚,但是那人站在雪地中,诡异谲怪,已到极点,令得王一新不敢走向前去,只是叫道:“你一你是什么人?”
    他一开口,那人也开了口,那人的声音,倒不十发难听,只是低沉之极,十分怪异,道:“你就是王东天的儿子么?”
    王一新一听那声音,像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心想莫非这人便是自己的姥姥。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叫王一新,你是——”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人的身子,突然一移,像是一个影子在雪地上飘动一样,无声无息,无形无迹,便已到了他的身前。
    王一新这时,已可以看到那人的脸面了。
    那人果然是一个老妇人,发如银丝,面上皱纹十分多,看来也似慈眉善目,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那老妇人到了王一新的面前,上下打量了王一新几眼,道:“如今你到何处去,刚才驾车送你的,不就是李二这个臭小子么?”
    王一新道:“是,就是李二叔,他——”
    他陡地想起,那老妇人一定是早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了。
    那老妇人行动之际,一点声息也没有,他站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当然不知道。
    但是李二去是知道的,李二面对着自己,他当然看到了老妇2人,莫非他骇然离去,连自己都不顾,就是为了怕这个老妇人。
    如此说来,这老妇人绝不是自己的姥姥了。
    王一新的脑筋简单,他想到这里,已经觉得头昏脑涨,再也难以想得下,只是问道:“你不是我姥姥,你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笑了一下道:“噢,原来你是去见你姥姥的!”
    王一新一呆,道:“咦我没有说过,你怎会知道的?”他却不知道他自己笨,别人却是不笨,如何会不知道。
    那老妇人又是一笑,样子十发可亲,道:“那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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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9 00:4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雪岭惊魂步步凶
   
    王一新这时,正悉没有去处,倒也无可不可,只是问道:“你住在何处?”
    老妇人向山一指,道:“就在前面。”
    她一面说,一面已拉住了王一新的手,向前面掠了出去。
    王一新只觉得寒风扑面,去势太快,以致柔软的雪花,落在面上,也现得十分疼痛。
    王一新想要叫唤,可是一开口,劲风满口,话也讲不出来,他也看不清两旁的景物,和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觉得突然间,眼前一亮,寒风一敛,身子也已停了下来。
    王一新连忙定睛看,看出自己在一间石室之中,石室陈设,十分简单,只有几张石椅,而在两张石椅之上,有两个人坐着。
    王一新向之一看间,更愕然,原来那两人不是别人,竟正是乘风长老的弟子,自关外来到四川,找他的梅瑶和刘飞两人。
    只见梅瑶和刘飞两人,面上的神色,十分难看,坐着一动也不动。
    王一新也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异样来,他不去理睬刘飞,只是向梅瑶一笑道:“梅姑娘,原来你也在这里,没有回关外去么?”
    可是梅瑶并不回答他,连身子也坐着不动,只是向他眨了眨眼睛。
    王一新正不知道是什么原故。
    那老妇人便道:“你坐下再说。”
    王一新跨出几步,在一张石椅上坐下,那老妇人自己也坐了下来,向梅瑶和刘飞两人,扬了扬手,只听得“嗤嗤”两股指风过处,梅瑶和刘飞两人,各自吁了一口气。
    王一新这才恍然大悟,“啊”地一声,道:“原来你们两人,被点了穴道。”刘飞怒道:“还不为了你,如今你来了,我们也就没有事了。”
    王一新被刘飞没头没脑的埋怨起来,不知怎地才好,呆了半晌道:“梅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做错了什么了?”
    梅瑶只是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
    那老妇沉声道:“他们两人是乘风长老弟子,他们自关外来找你,有一件东西给你是也不是?”
    王一新并未曾看到梅瑶在向他频使眼色,竟老老实实答道:“正是。”
    那老妇人道:“好你认了,这很好,你将这件东西给我。”
    王一新虽不知道,梅瑶交给他的那只玉盒有什么用处,他也不知道,拿了那只玉盒之后,到大雪山,藏珠谷去见人,有什么结果,那玉盒的得失,他也根本不会将这放在心上的。
    可是,那玉盒,却是他父亲的遗物,也可以说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唯一纪念品了。
    王一新却是不肯随随便便的交给人,他摇了摇头道:“我又不认识你,这是我父亲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
    那老妇人一听,面色便陡地一沉。
    他还未开口,刘飞霍地站了起来,道:“前辈,这玉盒就在他身上,他若是不肯交出来,前辈不妨给他吃些苦头。”
    梅瑶对他师兄的态度,显然大为不满,忙道:“师哥,你这是什么话。”
    那老妇人转过头来,向着刘飞冷冷地道:“坐下来!”
    刘飞讨了一个没趣,讪讪地坐了下来,那老妇人又道:“不错,这是你父亲东西,但是你父亲正是因之丧生的,你可知道么?”
    在王一新父亲死的时候,王一新的年纪还少,而且他他从小就不是什么精乖之人,学时他父亲究竟是为什么惹下杀身奇祸的,他也不知道。
    直到此际,他听得那老妇人说起,这才猛地怔了一怔,不由自主,伸手向怀中摸了一摸道:“我父亲何以为此丧生?”
    那老妇人道:“这你大可不必多问,你若是不想蹈你父产覆辙,那么就将这玉盒给我?”
    王一新呆了半响,却仍是摇了摇头道:“不能,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我不给人的。”那老妇人沉声冷笑,道:“你不给么?”
    王一新道:“不给!”
    那老妇人缓缓地扬起手来,梅瑶忽然尖声叫道:“王朋友,你先给了这位前辈再说吧!”
    他面上的神情,更是骇然。
    老妇人手扬到了一半,便尔停住,又问道:“如何?”
    王一新却大是耐烦,道:“我已说了不给,何必多问。”
    老妇人手突地扬起,五指凌空一抓,刹时之间,满室风生!
    王一新只觉劲风向自己身上疾逼了过来,连气也透不过。突然之间,他只听得身旁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他所坐那张石椅,竟尔碎裂!
    王一新呆住了难以出声,看着那张碎裂的石椅,大汗点点而下,他实是想不到一个人的武功之高,竟能到达这等地步的!
    那老妇人沉声道:“怎么,你可看我的历害了,那玉盒你给不给我?”
    王一新这时,呆呆地望着那张破碎的石椅,连本来那老妇人在讲些什么都未曾听到当然无从回答。
    他心中只是在怔怔地想着,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武功,也高到了那个程度,那当然是绝不会再怕终南四大高手的了。
    但是,自己的武功,是不是有希望到达这一程度呢?
    他想到此际,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觉得这是万无可能的事情。
    他想到不可能,而自己摇头之际,恰好是那老妇人在问他肯不肯将玉盒交出来之后。
    那老妇人虽具通天彻地之能,但是也无法猜透人家的心事,一见王一新摇头,还只当他仍是不肯答应!
    那老妇人一出手,一股劲力,便将一张石椅震碎,令得剑飞和梅瑶两人,也为之面上失色。他只然以为王一新一定肯答应的了。
    所以她一见王一新摇头,却也不禁为之一怔。
    她冷笑了一声道:“哼,你这人与你死鬼父亲,倒十分相似。”
    王一新本来正在出神,忽然听得对方提起了他的父亲,他不禁陡地抬起头,道:“你……认识我的父亲么?”
    那老妇人一声长笑,道:“岂止认识,简直——”
    她讲到此处,顿了顿,“简直”什么,也未曾讲下去,忽然转口道:“若不是你父亲当日不肯交出这玉盒来,他也不会血洒关外了。”
    王一新忙道:“当日向我父亲索取这玉盒的,可是终南四大高手么?”
    那老妇人的面色,倏地一沉,目中所射出来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悚,道:“你少说废话,这玉盒你究竟给是不给?”
    这时候,王一新心中有一件事,大是不明。
    他心想,对方明知那玉盒是在自己身上,而且知道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他为什么不动手抢,却要向自己逼要呢?
    他向那老妇人眨了眼睛道:“要我给你,那是我父亲遗物,当年我父亲为了保护这而丧生,可知它一定十分得要,我自然不能给你的……”
    王一新一面说。
    那老妇人的面色一直在变,到后来,变得铁也似青,骇人之极,刘飞在这时候,站了起来,道“前辈,你要向我们问的话,都已经问明了,我可以告辞了么。”
    那老妇人恍若未闻,一双眼光暴射的眼睛,只是定在王一新的身上,刘飞得不到回答,十分不满,可是不敢就此离去。
    梅瑶像是十分赞同他师兄在此际离去,望了他几眼,但也未会出声。
    王一新扬了扬手,道:“阿婆,你也不必发怒,你本领这样大,这玉盒就在我身上,你来抢就是了。
    我敌不过你,自然只好眼睛睁睁地看着被你抢去,有什么话可说?”
    王一新的那几句话,讲到后来,十分悲愤,大有无可奈何之意。
    那老妇人听了,陡地一怔,突然之间,满面推下笑来,刘飞一见老妇人面有笑容,又忙道:“前辈,我们可以离去了?”
    那老妇人转过头来,向刘飞点了点头,道:“你只要为我做一件事,便可以离去了。”
    刘飞忙不迭道:“前辈差遣,万死不辞。”
    那老妇人“哼”地一声道:“你别卖口乖,看你的样子,也绝不是万死不辞的人,你替我在这小子身上,将玉盒抢了过来。”
    刘飞被对方几句抢白,弄得满面通红,十分难为情,但是他一听得那老妇人要自己做的,竟是这样一件小事,心中又觉得十分轻松。
    他忙道:“是。”
    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跨出了几步,可是也就在此际梅瑶一伸手,已将他衣袖拉住,道:“师哥,这玉盒是我们千里迢迢送来给他的,怎可以再在他身上抢回来?”
    刘飞怒道:“你知道什么,若是我不动手,我们怎能脱身?”
    梅瑶毅然道:“我们就算不能脱身,也不能行此不义之事。”
    刘飞怒不可遏,喝道:“放屁!”
    手臂猛地一振,梅瑶料不到刘飞竟会对自己如此粗莽,一个不提防,身子猛地向前跌了出去,恰好跌向王一新,他连忙一个转身,将王一新的身子护住,道:“师哥,我想就算师傅在这里,他也一定不会护你出手对王朋友不利的!”
    刘飞沉着脸,道:“胡说,你怎么知道,师傅临走时,吩咐一切皆由我作主的。”
    梅瑶粉脸通红,道:“那是——那是——那是他不知道你为人是这样的原故。”
    刘飞喝道:“你快让开,是非曲直,等咱们回到家中之后,让师傅去说好了。”
    梅瑶双目之中,泪花乱转显是他心中委曲之极。
    王一新在他的身后,看到他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还是帮着自己,心中不禁大为感动。
    他向那老妇人看了看一眼,只见那老妇人人虽然仍是满面推笑,但是笑容却十分奇诡,十分怪异,令得看到的人,头皮发炸。
    他心想,梅姑娘对我这样好,我怎能令她因在这间石室之中耽惊受怕!
    他一想及此,忙道:“梅姑娘,你帮我忙,我十分感激你,但是你们取不到玉盒,也不出了这石室,我——我将这玉盒给了你吧!”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将那双玉盒取了出来。
    本来,他对他父亲的印象,已经只余下惨痛的回忆了。
    但这时,他知道这双玉盒,是他父亲的遗物之后,一看到了这玉盒,眼前便浮起他父亲英雄盖世的样子来,眼眶润湿,他实是不舍得放弃这父亲唯一的遗物。
    但如今他为了报答梅瑶对他的关怀。
    他取出了那玉盒之后,毅然将之放在身边的石桌上。
    刘飞一见王一新已将那玉盒放在石桌上心中不禁大喜,忙伸入去取。
    可是他出手快,却有人比他更快,只听得“哈哈”一笑,一个人飞掠而至,那人掠向前来的劲风,已将刘飞撞得打横跌出了好几步去。
    而那人一探手,已将玉盒取下,发出一阵怪笑声来。
    那抢到玉盒的,正是那老妇人!
    刘飞在乍一被人撞开之际,还唯恐那玉盒又落到外人的手中,再生枝节。
    如今一见抢到一盒的正是那老妇人,心中不禁一松。
    他连忙拉梅瑶,道:“前辈,咱们两人告辞了!”
    那老妇人只是抓住玉盒,在“哈哈”大笑,产东回答刘飞。
    但是刘飞拉着梅瑶,一直向石室之外走去。
    那老妇人却也未曾出手阻拦。
    梅瑶被他师兄拉着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还叫道:“王朋友,你——”
    可是他的话未曾讲完,人已被刘飞拉出了石室之外,只听他略顿了一顿,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用这玉盒,解了我们之围,我们十分感激,但是你——却不能再到大雪山藏珠谷——。”
    这一次梅瑶的话,仍是未曾讲完,便自没有了下文。
    那想是他被刘飞拉着,越走越远,讲话之声,再难传进石室之故。
    王一新在听到“大雪藏珠谷”之际,心中一动。
    原来他早已将这双玉盒和大雪山藏珠谷有关系去一事忘了。
    然而,直到此际,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到那个地方去。
    是以他也只是略想一想,便自算数。
    那老妇人一直在怪笑着,一面笑,一面还手之舞之足蹈之又尖声叫道;“终于到我手中了,哈哈?”
    这东西终于到我手中了。
    地震君,狮首人魔,恋荒八妖,地宙双——哈哈,你们还什么话好说,你们还想来和我争这玉盒么?
    自他的口中,讲出了许多人名来,听来像全是武林中的高人。
    而照他的话听来,这些人显然都是想得到这双玉盒的。
    王一新心中不禁愕然,心想这样一双小盒子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竟会有如许人要抢夺。
    他自己当然也想得到那双盒子,但是那却纯粹只是为了那是他父样的遗物之故。
    那老妇人笑着,跳着,忽然又叫道:“如今谁也得不到了,这盒子在我这——”
    她一句话刚说完,手起掌落,“叭”地一声,将那双玉盒,向石桌之上拍去。
    那双玉盒,竟整个,陷入了石桌之中。
    她又“哈哈”地笑了起来,道:“还有谁拿得去,还有谁拿得走?”
    可是,她笑了几声之后,呆了一呆道:“不行,不行,还是不可靠。”手在桌上一拍,又是“叭地一声,那嵌进了石桌面的玉盒,又“拍”地声,向上跳了起来,他一伸手接住,东张西望,看来不知怎样藏起来才好。
    王一新看到了这种情形,也不禁觉得好笑,忍不住取笑道:“你将这盒子吞下肚去,那是再也没有人抢得走了。”
    若是换了旁人,见到了那老妇人的武功如此之高,早已哧得失魂落魄了。
    但王一新却是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害怕,居然还出言取笑对方。
    那老妇人闻言,果然将双玉盒,拿到了口边,可是等到玉盒拿到口边之际,他才发现是万万不能将玉盒吞到肚中去。
    王一新到了这种情形,“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老妇人怒叱道:“你笑什么,还不快滚?”
    王一新本就绝无意思留在这里多耽搁下忙道:“我本就要走了。”
    他大踏步向石室门外走去,到了峡那谷之中,向四面看去,只见四周全是的茫茫的一片,大雪依然未止。
    那峡谷因为十分窄的关系,所以雪并不密。
    王一新心中暗自苦笑,心称磊雪连天,自己到什么地方去才好呢?这里又是什么所在呢?
    他一面想,一面茫然地向外走去,走出了那峡谷,只见四面八方全是白皑皑的一片,他更是不知道该向何处才好。
    就在这时他陡地听得那老妇人,在峡谷之中,响起了一声怪叫,那一直怪叫声,异乎寻常,尖锐得令人身子打震。
    王一新陡地一呆,转过身去看,他这里才一转身,更看到一条黑色人影,如一溜轩烟也似从峡谷之中,疾冲了出来。
    那条人影,一到他的面前,便陡地站住。
    王一新刚来得及看清那人就是这个老妇人之时,胸前陡地一紧,已被那老妇人当胸抓住。
    紧接着,那老妇人手臂一抖。
    王一新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怪叫。
    然而他那一声怪叫,只叫到了一半,便陡地停了下来叫不下去。
    原来他在一被那老妇人抓住了胸口之后,接着又被老妇人抖到了半空之中,他一面怪叫,身子在不断地向上升去。
    等到他叫到了一半之际,定睛向下一看,只见天旋地转,自己离地,已足有五六丈高下那老妇人站在雪地之中,看来已变得十分细小了!
    王一新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可,张大了口,任由雪花扑入他的口中,再也叫不出声来。
    而那老妇人一抖之力,到这时仍未消去王一新的身子,仍在翻翻滚滚向上冲去,一直到又冲高了两三丈,才停住了势子,向下落了下来。
    王一新直到这时,才怪叫道:“跌死了,跌死了。”
    他越往下跌,势子越快,只叫了两下,眼前发黑,满天星斗,也再叫不下去。
    他只觉得,自己在将要跌到了地面之际,“呼”地一声,斜刺里又有股大力撞了过来,正撞在他的腰际,几乎落下腰骨断折!
    然而,那一撞之力,却令他下落之势,大是减缓,“砰”地一声响,跌倒在雪地之中。
    固然,混身疼痛,难以起身,却也不致于骨折筋裂,死于非命。
    他在雪上哼唧唧的呻吟,待要挣扎着爬了起来,可是双手才一撑间,突然背上了又传来了一股重压,那股重压将他的整个身子都压得陷入雪中,勉强抬起头来,脸部才可以露出雪外。
    他转眼看去,只见那老妇人满面怒容,正伸足踏住了自己的背脊,王一新呻吟了几声,叫道:“你——你这算是什么?”
    那老妇人一声冷笑,道:“你这小子,看样子傻头傻脑,原来却会耍花招?”
    王一新莫名其妙,不知道那老妇人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他喘着气,道:“我耍什么花招了?”
    “谁要是耍花招的,是兔崽子。”
    那老妇人道:“好吧!是兔崽子,这玉盒中东西,你放在什么地方。”
    王一新只觉得一连积雪,飞了上来,将他的脸面尽皆盖住,他连忙摇了摇头,将雪花抖去,只见在他前面多了一双玉盒。
    那玉盒就是他父亲的遗物,只不过此际已经被打了开来,盒内只是刻着一些山川风景的浮雕,却是空无一物。
    王一新一看,不禁叫起满天屈来,道:“我何尝见过什么东西来,那玉盒我本来根本未曾放在心上,既然你不要了,如今我已知道我父亲的遗物,那还是给了我吧!”
    他挣扎着要伸手去取。
    然而,那老妇人手已先他一步伸到,将那只玉盒拾起来,同时,踏着他背脊的那双脚,也已松开,道:“盒中的东西,在何处,快说——”
    王一新挣扎着爬起来,坐在雪地上喘气,道:“我已经说过了,谁知道盒中东西下落的,便是兔,兔崽孙子。”
    那老妇人望了王一新半响,王一新确确实实,不知道那盒中有什么东西,他在得到那只玉盒之后,也从来未曾想到过要将之打开了看过,所以他也不会怕那老妇人盯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那老妇人才道:“你真的不知道,这盒子是谁给你的?”
    王一新道:“是刘飞和梅姑娘。”
    老妇人又问道:“是两人中的那一个?”
    王一新当时,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听得那老妇人这样向自己,搔搔头皮,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原来他早已忘记了!
    那老妇人“哼”地一声,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快去追他们两人!”
    王一新全身酸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跌倒在地道:“你去追吧!我——走不动了。”
    那老妇人身形如飞,旋风也似的向前赶了出去。
    新想站起身来,却再也没有气力。他只得伏在地上,不断久,那老妇人又一溜烟也似的奔了回来。
    王一新望着他,那老妇人面色铁青,显是未曾追到两个人,那老妇人道:“快起来,跟我走!”
    王一新道:“上那里去?”
    老妇人道:“到大雪山藏珠谷去。”
    王一新仍是莫名其妙,道:“到那———什么谷去作什么?”
    老妇人怒道:“你别装模作样了,快起来。”他足尖一挑便将王一新的身子挑了起来。
   
    第十章 功臻绝顶似昙花
   
    王一新身子到了半空之中,眼看又要扎手扎脚地摔了下来,那老妇人突然出手,向前虚点了七八下,指风嗤嗤,撞在王一新的身子上,刹那之间,王一新只觉得神气清爽,痛苦全失。
    他一声欢呼,居然身子一挺,落了下来,虽然站得不十分稳,但是也绝未跌倒在地!
    他心中得意“哼”地一声,道:“你再点上几点看看。”
    那老妇人冷冷地道:“如今你已知我手段了,如果你对我言听计从,那你将有莫大的好处,武功日进,再也不会受人欺侮。”
    王一新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忙问道:“能够和你一样么?”
    那老妇人听了,大有怒容,但是却一闪即逝道:“当然可以!”
    需知武林中人,收徒授技,怕的一件事,便是弟子的功夫学得到家了,便自生出反叛之心来。所以师徒之间,除非真是相互深知,亲逾父子,绝少将本身艺技毫不保留地传下去的。
    而王一新的这一问,当然也犯了武林之中的大忌,若不是那老妇人看出王一新是真傻,绝不是假装,只怕早已反脸了。
    王一新心中大是高兴,心想李二说要带自己去见姥姥,他自己却半途之上跑掉了。
    姥姥在什么地方,自己也不知道,与其在雪地之中流荡,不如跟着这老妇人到什么藏珠谷去走一遭,更何况还有本领好学。
    他心中得意,道:“好,那你先得教我一伸手便能击碎石椅的那工夫。”
    他刚才在石室之中,看到了那老妇人的功夫,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是以一开门就想要老妇人教他学这门功夫。
    那老妇人乍一听得王一新如此说法,不禁为之一呆,但是随即笑道:“那容易之极,你跟我来。”
    老妇人向前走了出去,王一新满怀高兴地跟在后面,走出了一两丈,便到了一株大枯树之前。
    那株大枯树,足有一人合抱粗细,虽然早已枯死,但却也十分雄伟。
    那老妇人在王一新的身上,随意拍了几掌,王一新只觉得每一掌之中,似乎都有一股极大力道,进入自己体内,使得自己感到精力充沛,忍不住想要高叫大跳,怪声如啸!那老妇人拍了几掌之后,便道:“好,你发掌击那只枯树!”
    王一新呆道:“击这只枯树,这枯树……如此之粗,我去击它则甚?”
    老妇人喝道:“我教你去击,你便去击!”
    王一新心想,那老妇人或者有理,自己一掌击了上去,也许能将这双枯树击得木屑四飞也说不定的。
    他身子矮,笨手笨脚,一掌击了上去。
    怎知他那一掌才发,掌风呼呼,将地上的积雪,全都卷了起来。
    王一新万料不到自己一掌之力,竟然如此巨大,吓得他自己反倒连连后退。
    然而,他一掌已发,人虽然向后退去,但是掌力却仍然向前涌出去。
    刹那之间,只觉得一声巨响,那株枯树,当然“轰”地一声,断了下来,积雪迷漫,眼前的情形,过了好一会,才看得清楚。
    王一新站着发愕回头,向那老妇人看去,那老妇人笑嘻嘻地望着他,道:“如何?”
    王一新的声音都变了,道:“这……这……刚才这一掌是我发的?”
    那老妇人笑道:“当然,是你发的,刚才我为你打通了奇经八脉,你功力已大进,可称是一流高手了?”
    王一新在银神李龙的李家庄中住了很久,他尽管武功不济,但是听到关于武功的传说却是不少。
    他也听到过什么在打通了筋脉之后,武功便尔绝顶这一类的话,是以他听了那老妇人的话之后,深信不疑,忙道:“多谢师傅厚恩。”
    那老妇人忙道:“我可不是你的师傅。”
    王一新睁大了眼睛,不免大失所望,老妇人却笑道:“你功力之深,如今也和我差不多了,我怎够资格做你的师傅?”
    王一新听得老妇人居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一方面觉得受宠若惊,一方面又飘飘欲仙,竟然不知高低道:“那里,那里,你的功夫当然远在我之上了!”
    他居然对那老妇人客气了起来。
    老妇人忍住了笑,道:“你不必太客气了。”
    王一新张大了口傻笑,道:“让我再发一掌试试!”
    他一面说,一面又扬掌待发,但是那老妇人却连忙阻止,道:“不可,你此际已是一流高手,如果不是到了真正生死关头,如何可轻易发掌?”
    王一新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是。”扬起来的手臂,也垂了下来,同时,他的心中,也牢牢的记得了那老妇人的话,不到生死关头,是万万不能发掌的,因为自己已是一流高手了!
    看官,武学之道,既讲功练,也讲际遇,若是际遇好了,在十天半月之内,从一个十分平庸之人,变成一个一流的高手,也不是绝无仅有之事。
    但是在转眼之间,便变得武功绝顶,却也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而刚才,王一新一出掌,声威如此之猛,力道又的确是从他掌心之中透出来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王一新发掌之前,那老妇人曾在他身上拍了几掌,在那每一掌之中,老妇人都蕴了极强的力道在王一新的身上,等王一新发掌之际,那几道极强的力道,便一齐涌了出来,当然威力无匹。
    但是在一掌之后,那些力道,自然也发泄元结,若是王一新在发第二掌的话,不要说打断一株树,连打折一棵草,几乎也没有可能。
    所以王一新还想发一掌试试,那老妇人便连忙加以制止了。
    当下,王一新深信自己武功已臻一流,心中更加高兴,走起路来,也觉得趾高气扬,那老妇人道:“你可将我当朋友了?”
    王一新忙道:“当然,你该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老妇人道:“我年纪比你大,你不妨叫我一声老婆婆如何?”王一新道:“自然好,老婆婆。”这时,他只觉得天地之间顿时可亲了许多,因为不但有梅瑶对他如此关心,又有这么一个老婆婆授他绝顶武功!
    老婆婆道:“你本是可准备到大雪山藏珠谷去的么?”王一新摇了摇头,道:“不是,李二叔带我们这里来见我姥姥的。”老婆婆呆了一呆,道:“你姥姥,你姥姥是什么人?”王一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若不是李二叔告诉我,我当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亲人呢。”老婆婆道:“是了,那个一见我便将你抛下,没命也似向前奔跑的人,可就是甚么李二么?”王一新道:“就是他。”
    老婆婆又道:“那么你母亲是什么人呢?”王一新道:“你说和我父亲熟,难道也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人,我母亲早死了,我也记不起他的模样了。”“她是四川剑门,李笏谷银神李龙的妹子!”老婆婆一听,神色忽然一变,道:“如此说来,你要见的,你的姥姥,竟是李龙的母亲,昔年,”她只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王一新忙问道:“老婆婆,你可认识他老人家么?”老婆婆却摇了摇头,道:“你的姥姥,连你自己也不认识,我怎会认识?”
    老婆婆的话,言词闪烁,前后矛盾,难以接连,也只有王一新这样的傻子听不出毛病,居然还点了点头,道:“是!”
    老婆婆道:“如此说来,你本来全然未曾作到藏珠谷去的准备了?”王一新抓头,道:“确是如此,我连想也未曾想到过。”老婆婆略想了一想,便将那只玉盒,合了起来,交给了王一新。
    王一新接过了玉盒,心中大是激动,不知怎样说才好,正在他茫然之际,只听得老婆婆又道:“你如今,和我一起到藏珠谷去,可知道了?”王一新是不十分明白老婆婆为什么要自己和他一齐到到藏珠谷去,但是他闻言,却点头。老婆婆又道:“我们虽说是一同前去,但却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绝不能和我在一起,这一点,你可是也明白了?”王一新越想越是糊涂,只是眨着眼睛,挠腮弄耳,实是难以明白。
    老婆婆见了这情形,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了起来,但是他念及还有利用王一新之处,却是不可在他心中,造成恶感,所以勉强笑道:“这还不容易明白么,你先在前面赶路,我跟在你的后面。”
    王一新总算明白些了,忙道:“可是我却不识路的呀。”老婆婆向前一指道:“你向前笔直的走,每日一次我与你相见,会再告诉你路程的。”王一新心中想,好好地一齐上路,却又有这许多古怪,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是他感激老婆婆在片刻之间使他成为一个武林高手,是以也不追问,只是道:“好,我早已说过要听你话的,这玉盒你不要了么?”
    老婆婆笑道:“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我本无抢夺之意,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王一新大是高兴,嘻嘻一笑,收起了玉盒,道:“好极,好极,我先去了!”他心中高兴,精神也为之一振,是以当他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之际,似乎觉得步履轻松,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功力精进了。
    他一口气向前赶出了七八里,到处全是白皑皑的积雪,但大雪总算已停下来了。这时,他站住了身子,四面看去,目力可及之处,除了他自己之外,并无一人,若是换了以前,他心中一定十分害怕,但如今他自信功力极高,因之也没有将这种荒凉的情景放在心上。
    但继续向前走着,又走出了五六里,突然听得远处,有一阵急骤之极的犬吠之声传了过来,那一阵犬吠声,当真可以说得上惊心动魂之极!
    王一新吃了一惊,但随即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道:“怕什么?”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去,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心中更是怦怦乱跳。只见一个女子,穿着红黄相间的衣服,正自远处,飞奔而至。那女子的手中,似乎还扬着什么东西,等到王一新回过头去看时,那女子已连连跌仆了几次。而在离那女子身后,约半里许处,只见积雪飞扬,已经可以看到,七八双獒犬,拉着一辆雪橇,飞也似从后面追了上来。
    在惊心动魄的犬吠之声,还夹杂着有人吆喝之声,有人叫道:“这贱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快快。”
    随着那人吆喝声,便是响亮之极的皮鞭声,而犬吠听来也格外地急骤了。那女子虽是连连跌仆,但是她的来势,却也非常之快。而且,她显然是看到了王一新,因为她正向王一新奔了过来,这时王一新也已看清,敢情那女子身上所穿的只是一件黄衫,而不是红黄相间,那红色不过是血渍而已。
    她一到了离王一新的身边只有五六丈远近处,已跌倒在雪地上。
    王一新听到她喘了口气,将手中所抱的东西,向王一新抛了过来。
    王一新猝不及防,一将那东西接住,只听得手中所接住的东西发出了“哇”地一声婴啼来,竟是个孩子。
    王一新大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才好。他连忙低头向那女子看去,只见那女子的年纪,轻得出乎意料之外,至多不过二十岁,容颜秀丽,乃是一绝色少妇。
    只见她朱唇哆嗦,道:“侠士,你……快走……孩子身旁的东西,送给你作报酬。”
    王一新觉得自己手中所抱的是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孩子的身旁有什么,他一听得那少妇唤自己为“侠士”不禁精神一振,胸膛一挺道:“你放心,可是有人追你吗?我来对付他们。”
    那少妇向王一新望了一眼,忙又挣扎着向前爬出来几步,到了王一新的脚下,王一新见了,大是不忍,更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否则空有一身武功作甚?
    他将手中的孩子放到了那少妇的身边,安慰那少妇道:“你只管放心,我会打发他们的。”
    那少妇面上显出十分感激的神色来,一双媚目,望定王一新,更令王一新的心头,忽然之间,怦怦乱跳。
    王一新的一生之中,也绝无机会接近美丽的女子过,就算任他怎么想像,也是绝想不到一个女子的目光,竟会如此之媚,如此使人脸红心热,如此使人想入非非。
    他连忙转过头去,心中又想再回那少妇看上一眼,又不敢再看,就在他心中犹豫不定之际,只听得一下响亮之极的鞭声过处,犬吠声顿止。
    王一新抬头看去,只见那雪橇,已停了下来,两条身穿翻皮皮裘的大汉,已自雪橇之上,跳了下来,向前走了过来。
    王一新一见,忙也向前跨出了两步,只见那两个汉子,都约有四十上下年纪,貌相十分威武,两个一见王一新,面上均有讶异之色,停住了步,向王一新拱了拱手,道:“朋友,请让一让,莫阻我行事。”
    王一新这个人,一生之中,也未曾硬出头,打抱不平过,这时应该如何说法,全然不知,只是直着眼道:“你们行什么事?”那两个汉子向雪地上指,道:“这人盗了咱们堡主的一件东西偷走了。咱们奉命来捉她回去,这贱人绝非好人,阁下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若换了别人,一听得两人这样说法,至少也会问个明白的。但是王一新这时,认定了自己是大英雄,大侠士,却不再分青红皂白,道:“胡说,你们怎知她不是好人,你们是什么堡来的?”
    那两个汉子一愕,道:“朋友,阿尔泰山以东,千里之内,除了阁堡之外,还有什么堡?”
    那两人讲到这里,看到王一新面上,大有茫然之色,又道:“阁下可曾听过?”
    王一新翻了翻眼睛,道:“不曾。”那两个汉子又互望了一眼,道:“然则,阁下如何称呼?”王一新报了姓名,又补充道:“我可是一流高手,你们两人是打不过我的,还是快快回去,去回覆你们的堡主,不要再追人家女人和小孩子。”
    那两个汉子面色一沉道:“朋友你,休要打岔了,我已对你说过,这女子乃是黑蜈蚣马二娘之女!”
    王一新也根本不知道黑蜈蚣马二娘是什么人,要知道他所知的武林中人,大都是闽中,四川一带的人物,这时已来到了西域境地,他自然无所知了,但听起来,这马二娘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他摇了摇头,向那两个汉子讲起道理来,道:“两位这话就不对了,那马二娘是什么人,我可不知道,但就算马二娘不是好人,他是马二娘的女儿,又怎见得不是好人,而且——”
    他唠叨叨,未曾讲完,那两个汉子已大是不耐,各自又抢前了几步。王一新见势头不佳,一声大喝,道:“你们可别向前来!”他身形一矮,手臂扬起,作势欲要发掌。他这时的姿势,非驴非马,不成体统,实是可笑之极,可是刚才那一下大喝,却十分大声,那两个汉子也不知他的来历,一时也不敢造次。
    王一新见两人不敢动,心中更是得意道:“我功力高,不是到了真正紧要关头,我是绝不会出手的,你们可不要逼我出手,这位大……嫂已受了重伤,你们还苦苦追她则甚?”
    那两个汉子,一声冷笑道:“她受了伤?”王一新道:“自然,她满身是血,你们看不到么?”那两们汉子直到此际,才知道自己碰到了一个糊涂蛋,一声陡喝道:“这是连伤了咱们七位兄弟,身上沾到血渍!”
    王一新猛地一怔间,只听那少妇一声娇叱,身子突然跳了起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反扬,大蓬金光闪闪的细针,向前电射而出。
    那两个汉子衣袖齐展,劲风呼呼,将那一大蓬细针,一齐碰向半空之中,他们也不再理会王一新,向前疾扑了出去,但是王一新却还不肯放过“行侠仗义的”大好机会。
    他那里知道,像那少妇刚才所发的专破内家武功,这种细针,若不是歹毒的人,是绝不会使用的,他大叫道:“喂,你们不可与这位大嫂动手,要是不听,我可要出手了!”
    这时,那少妇倒跃出了两丈许,手抖处,右手之中,已多了一柄形状十分异特的兵刃。
    那付兵刃,看来像是一柄长剑,但是在兵刃之上,却又生满了金光闪闪的细刺,王一新自然不知道这付兵刃,便是在武林之中,极其有名的“毒蜂刺。”那两个汉子正在步步进逼,一见少妇兵刃出手,也不禁站定了身子。
    双方正在僵持间,忽然又听得远处,“嗤”地一声响,一股绿焰,直冲霄汉,那少妇的面色一变,急叫道:“侠士,你替我打发了这两人,可怜我和孩子,实是不能不逃命去了。”
    王一新一听,更是义愤填胸,一声大喝,左掌已一掌向前欲出,一面发掌,一面还叫道:“大嫂别怕,我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只当自己这一掌发出,那两个大汉一定会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前直跌了出去的,他甚至还怕那一掌之力道过猛,将那少妇也击伤了。
    可是,他一掌发出,那两个大汉却若无其事,只见他们手臂一振,“锵锵”两声响,已各多了一条九节钢鞭在手。
    两人一抖出了兵刃,立时身形展动,一前一后,将那少妇围了起来。那少妇清丽绝俗的面上,大是惶急,道:“侠士,有一个厉害人物,即将赶到,你若是再不出手,那可是走不脱了。”
    王一新不是不出手,刚才他已发了一掌,可是那一掌却一点作用也不起,他正急得搔耳挠腮,一面在察着自己的手掌,有什么不妥之处,看来看去,却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手舞足蹈,又一连发了几掌,一点用处也没有,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那两个汉子和那少妇,早已动起手来,两个汉子只守不攻,那少妇手中的毒蜂刺,却荡起了圈圈黄光,“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攻势凌厉之极。
    只不过那个汉子的九节钢鞭,也是招数紧密,与了起来,宛如两团黑云一样,不论那少妇闯向何处,总能将之拦住。
    三人的出手,尽皆快绝。王一新只见得黑云滚动,金光乱闪而已,至于使什么招式,他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兀自在舞手顿足,找寻他失去的“内力”。
    也就在这时候,一下尖啸之声,已经渐渐自远而近在传了过来。
    那下尖啸声,传过来的势子,堪称快疾之极,才入耳时,几乎听不真切,但是转眼之间,便铺天盖地而来,震耳欲聋。
    紧接着,眼前一花,一声霹雳也似地大喝声过处,一条绿色人影,已到了眼前,王一新为来人的声势之猛,吓了老大一跳,连忙定睛去看时,只见来人乃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绿衣老者,他原是阁堡中绿衣乙长老。
    那乙长老才一在雪地上站定,便一声断喝,道:“住手!”
    王一新这时,离得那乙长老者十分近,那一下断喝之声,简直如同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闷雷一样,令得王一新不由自主,双腿一软,卟的一声,坐倒在雪地之中,他手在雪地上连按了两下,竟站不起来。
    王一新心中大是焦急,心想自己乃是一流高手,怎可坐在地上不起来。
    他一想及此,用力一挣,居然给他站稳了。可是也恰在此时,那乙长老者转过头,向他望来,乙长老者双目之中精之光之盛,令得王一新吓了老大一跳,身形一个不稳,终于又卟地一声,坐倒在地上!
    乙长老者只不过望了王一新一眼,立时又转过了头去,而这时,那两个汉子和少妇已停了手。那少妇秀发披散,面色苍白,尖声道:“乙长老,你追上前,可是要与我们母子两人为难么?”
    那乙长老者却不回答,只是向那少妇行了一礼,道:“参见夫人。”那少妇“呸”地一声,道:“我一离开阁堡,自然和阁堡之主,绝无关系了,你还称我夫人作甚,你要擒我,快快出手!”
    这时候,王一新坐在地上,不禁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
    因为,照那少妇和那个什么“乙长老”的话听来,那少妇的身份,竟像是阁堡的堡主夫人。
    然而,这岂又是可能的事情?王一新本来是绝不肯认自己傻的,但这时他却在心中暗道:“傻瓜,想到那里去了,她当然不会是阁堡的堡主夫人!”
    可是,事情却和王一新的猜法,大不相同。只听那乙长老者躬身道:“属下绝不是来与夫人为难,而是来请夫人回去的。”
    那两个汉子面上立时现出了愤然不平之色来,道:“绿长老,咱们十个人追了出来,如今死剩两个,这笔债怎么说?”
    别看那绿衣老者对少妇十分恭敬,但是对那两个汉子,却是十分威严,闻言斥道:“胡说,这是堡主之令,谁敢不从?”少妇“格”地一声,道:“我就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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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29 07:28: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仗义护孩识红颜
   
    乙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他只讲了两个字,少妇已尖声叫道:“我和那老不死再无丝毫干连,你也别叫我夫人。”
    乙长老呆了一呆,道:“属下奉堡主之令,来请夫人回去,如果夫人执意不肯时……”
    少妇冷笑道:“怎么样,你就将我抓回去是不是,我绝不是你的敌手,你也知道的,那为什么还不出手,还在等什么?”
    乙长老摇了摇头道:“不是,堡主说,若是你执意要走,那便请你将带走的东西交我带回去。他还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虽走了,只要什么时候痛改前非,一样可回阁堡去的。”
    那少妇一挺胸,冷笑道:“别废话了,要我带走的东西留下,那是万万不能。”
    他讲到此处,面上现出一丝凄然之色来,但也是一闪而逝,随即又道:“他也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肯嫁给他这样一个老头子的,我……付出的代价是如此之大,你想我肯将得到的东西还出来么,我决定与之共存亡,他若是不想他儿子丧命的话,那就该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一面说,一面陡地以手中的兵刃,挑开了左手所抱的那个包袱。
    只见包袱被挑开,便露出了一个大眼睛,红脸孔的婴儿来,只不过四五月大小,眼珠转动着,看来像是对眼前的一切,十分有趣。
    在那婴儿的脸旁,还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剑柄,那剑柄上斑驳陆离,一眼便知是柄年代已十分久远的古剑。
    那少妇挑开了包袱,手中的兵刃,便指向那婴儿脸部,那婴儿看到眼前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只觉得好玩,咧开嘴笑了起来,更是可爱。
    那少妇一声冷笑,道:“你们让不让我走?”
    乙长老面色尴尬,王一新这时候,却哇呀大叫起来,道:“大嫂,将你手中兵刃拿开,只怕伤及孩儿。”
    可是他大叫大嚷,却没有一个人睬他,那少妇继道:“他若是不再派人跟在我的后面,我自然也讲信用,三个月之内,当我到达了安全的所在之后,定然托人将孩子送回阁堡来的。”
    乙长老呆了半响道:“那……那么,这柄伏义古剑……”
    那少妇一声长笑,道:“我为来为去,就是为了这一柄伏义古剑,你再也不要提起。”
    乙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可要言而有信才好。”
    那少妇道:“你放心?这是他的儿子,难道不是我的儿子么?你想想,我会害我自己的儿子么?”
    绿长老沈吟不语,显然他对那少妇是不是会害自己的儿子一事,也难下断语。
    王一新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却又大大的表示不平起来,忙道:“当然,不会的,老丈你想想,这位大嫂是这样的人么?”
    王一新的话,众人仍是充耳不闻,过了半响,绿长老才道:“你将派谁将孩子送到堡来?”
    那少妇向王一新一指,道:“就是他。”
    王一新大是愕然,道:“我?”那少妇道:“侠士,这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想你一定肯答应的。”王一新大觉飘然,忙道:“当然,当然,我一定将这孩子……送到……送到阁堡来,你们大可放心。”
    乙长老向王一新望来道:“阁下何人,你们何派?”
    王一新道:“我叫王一新,也说不出什么派,但我却是一流高手,我有一个好朋友,叫着老婆婆,如果你能等上半日,她或者就会来了!”
    乙长老一听到老婆婆三字,立即发出了“噢”地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王一新,好一会才道:“朋友,这孩子是堡主唯一儿子,你若是将他安然送到,必有好处,多多拜托。”
    王一新道:“那不得消说得,我既然答应,自然会做得妥当的。”
    乙长老向那两个汉子一挥手,那两个汉子满面皆是悲愤之色,但却又不敢说什么,转身就走,那少妇道:“将雪橇留下,供我赶程。”
    乙长老答应了一声,和那两个汉子,就在雪地之上,向前飞掠而出。
    那少妇一见到乙长老等三人掠出了十来丈,忙登上了雪橇,回头向王一新一笑,道:“侠士快来,我们好一起启程。”
    王一新道:“我”
    他本来是想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要先到藏珠谷去的,可是他只讲出了一个我字,那少妇又甜又艳的笑容,却再也无有法子说下去。
    他非但住口不言,而且还在不由之间,向前走去到雪橇边上,他自觉得自己左手,突然一热,连忙低头看去,只见那少妇雪也似白,柔软之极的一双织手,已加在他的手上,同时听得那少妇娇声,道:“快上来啊!”王一新长得那么大,从来也没有一个女子对他如此亲热过。
    而如今这样亲热的,又是这样一个美丽无匹的少妇,这令得王一新的耳际,嗡嗡作响,全身如同雷击一样,一动也不想动。
    那少妇格格一笑,用力一拉,将王一新拉上了雪橇,王一新神魂稍定,道:“大嫂!小娘子,你这唉你这双手,实在太美丽了!”他语无伦次,讲了半响,总算才讲出这一句话来。
    那少妇一笑,缩回手去道:“你抖抖鞭绳,这八头獒犬便会拉着橇向前驶去的了。”
    王一新答应一声,拿起来鞭绳一抖,那八头獒犬,又一起吠了起来,向前飞奔而出,拉着雪橇两旁的积雪,飞溅了起来,去势快绝。
    王一新不断地吆喝着,抖动着鞭绳,到了天气将明时分,算来少说也走了七八十里路程了,那少妇才道:“停一停!”王一新一勒鞭绳,雪橇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去,却见那少妇红着脸,道:“你……别看我,孩子肚饿了。”
    王一新忙道:“啊,是,我去找东西给他吃。”
    那少妇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找什么给他吃啊!”
    王一新陡地省起,傻笑着道:“是啊,孩子是吃奶的,在你身上——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那少妇的胸前指了,但是他立即想到,此举可以说得上轻薄之极,一张丑脸,顿时涨得血也似的红起来,伸手在自己臂上,重重击了一下,走了开去。
    他虽然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可是当他走了开去之后,却是觉得全身发热,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之上,滚滚地落了下来。
    过了片刻,才听得那少妇道:“王侠士,你过来。”王一新如奉纶音,连忙走了过去,那少妇道:“王侠士,你肯帮我的忙,我实是十分感激你。”
    王一新期期艾艾,道:“我……实在帮不了什么,大嫂,我……本来却是一流高手,不知怎地,功力竟会使不出来。”
    少妇抿嘴而笑,也不去说穿他,道:“你也不必叫我作大嫂子,我姓马,叫小夙,你叫我小夙好了。”
    王一新受宠若惊,道:“大……不……小夙大嫂……”马小夙见了王一新这等手足无措的情形,更是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来。
    她一面笑,一面将手中的孩子,向王一新手上一送,等到王一新抱住了孩子,立即她一伸手,便握住了孩子身旁的那剑柄,将那柄剑抽了出来。
    只见那柄剑有剑而无鞘,不但剑柄十分陈旧,剑身也是锈迹斑斑,而且有两尺来长,也看不出原来就是那么短,还是齐中断折了的。
    马小夙抖出了柄剑,藏入了衣袖之中,望着孩子,面上大有依依不舍的神色。
    但是没有多久,他便抬起头来道:“王侠士,你是一个老实人,我可以信得过你的,可是么?”
    王一新忙道:“不管你有什么事要托我,我定然做得到的。”
    马小夙道:“好,如今我就将这个孩子交给你了。”
    王一新吃了一惊,道:“孩子……我可不会……看孩子的啊!”
    马小夙道:“当然不要你看,这孩子的襁褓中有的是金银,你由此向西去,再走出十来里,便是一个叫着瓦官窑的小镇,也算是附近百里之内,最热闹的地方了,你用银子去买一间屋,请上一个乳母,只消看三个月,再替我将这孩子送到阁堡去就行了。”
    王一新怔怔的听着,心想这倒还容易,他忙又问道:“那阁堡在什么地方?”
    马小夙道:“就在我与你相会之处往北走,你走出七八十里,虽然未见阁堡,但总会有人前来盘问你,带你去的,这孩子你可要亲手交到堡主的手中,要不然我怕有人会害他。”
    王一新忙道:“我知道,马……姑娘,那么你到那里去呢?”
    马小夙叹了一口气,道:“王侠士,我暂时不能和你说,我只是希望能与你再见面。”
    她突然伸臂,将王一新抱了一抱,随即身形倒掠,向外疾闪了出来!
    她香臂轻抱王一新,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然而这却令得王一新在雪地之上,足足呆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定过神来!
    等到王一新定过神来时,马小夙早已走得迹影不见了,但是王一新却觉得马小夙身上那股夙幽香,还留在自己的周围。
    他又呆了片刻,才抱着孩子,抖动鞭绳,向瓦官窑镇的方向赶去。
    他一面向马小夙所说的瓦官窑镇赶去,一面心中只感到出奇茫然,他傻头傻脑,做人浑浑噩噩,本来是一点心事也没有的自然更不会有那种茫然之感的。
    可是此际,他望着这皑皑的积雪,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而不论他望到什么地方,似乎总看到马小夙在向他欢笑。
    那种微笑,令得他心头乱跳,令得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还要到藏珠谷去一事!
    而马小夙在临别之前的那一抱,更令得王一新神魂飞散,像是身在云端一样!
    他赶出了几里,便停了下来,打开了襁褓。望着里面的那个小孩子,小孩子转着眼珠望着他,他依依在那孩子脸上,看到了马小夙影子。
    他忍不住在孩子的小脑袋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去吻一个孩子,本来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但是因为王一新的心中,存作绮念的缘故,当他的嘴唇,碰到那孩子的小脑袋时,他的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直跳了出来。
    他连忙又抖起鞭绳,雪橇又向前飞掠而出。不用多久,只见前面有几座老大的官窑,正在冒着烟。而远远地也可以望到许多房屋了。
    王一新知道,那一定是瓦官窑镇了,他的心中,仍是茫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什么时候再能见到马小夙,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不是会有机会在一起!
    那孩子的襁褓之中,的确藏得十分多金银,常言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王一新虽是一个男人,但是他到了镇上,赁屋,雇乳母,三个月的时间,一幌即过,他居然照顾得那孩子肥肥白白,更加可爱。
    三个月后,已是春风初临大地的季节了。积雪已溶化,天气十分暖和。王一新在这三个月中盼望着孩子的母亲,会来瓦官窑上探望一下孩子,因为马小夙是知道他带着孩子住在这里的。
    但是王一新的希望却落空了,三个月过去,马小夙连影子都不见,而那个孩子和王一新极其亲热。
    王一新只能望着孩子,思念着马小夙。
    那一天,离他到瓦官窑镇来,恰好已三个月了,他雇了一辆车,带着乳母,由乳母抱着孩子,他自己则驾着车,离开镇上。
    他一出瓦官窑镇,才想起自己是应该到藏珠谷去的,自己就此耽搁了三个月,老婆婆只怕早已到了。
    她到了藏珠谷见不到自己,不知会不会令她大怒?王一新赶着车子,日夜赶路,两天之后,已赶出了二三百里,第三天早上,他正在赶车间,只听得车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王一新回头看去,只见三匹骏马,自后飞也似追了过来。
    那三匹骏马是否从叉路上赶出来的,而且照这三匹骏马折来势看来,分明是追自己这辆车而来的。
    王一新的心中,不禁愕然,他一开始,只觉得麻烦就要来了。但是他立即想到,老婆婆和自己道过,自己已是一流高手,还怕什么?他刚在想着,那三匹马已旋风也似,掠到了近前,果然一到近前,便停了下来。马上的三个大汉,见了王一新,打量了一眼,一齐跃下马来,齐声道:“阁下王侠士么?”
    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心想这三人自己绝不相识,何以他们竟知道自己姓王?
    但是他继而一想,自己如今已是一流高手了,江湖上人认得自己,那自然不是什么出奇之事了。
    他一想到此,立时沾沾自喜起来,道:“在下正是姓王,三位有何指教?”
    那三人的态度,立时变得十分恭敬起来,道:“我们是阁堡中人,在此恭候阁下,已有许久了,不知阁堡的小主人何在?”
    王一新道:“你们小主人就在车中。”那三个大汉,面露喜容,道:“那最好了,阁下大可不必再长途跋涉,将小主交给我们,由我们带回阁堡去,这就好了。”
    如果是别的事情,王一新就是没有什么盘算的人,一定一口答应了。但是将孩子送到阁堡,这件事却是马小夙亲口郑重吩咐他的。马小夙每一个字,全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之中,他听了这三人的话之后,不禁一呆,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受人之托,要亲自将孩子送到阁堡堡主手上,怎能半途交给你们?”
    这三人忙道:“王侠士说得是,但不知王侠士能否行让我们看孩子。”
    王一新道:“这当然可以。”他一面说,一面跃下车来,拉开车门,道:“乳娘,你抱着孩子出来,给这三位朋友看上看。”
    那乳娘乃是三十来岁的粗壮妇人,抱着孩子,走了出来,那三个大汉一见孩子,面上神色,尽皆大喜,忙道:“王侠士,若是到了敝堡,咱们堡主,一定重重有谢阁下的。”
    王一新听了,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暗忖,我又要什么多谢?我只要能见马小夙一次……他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想法,十分不应该,一张丑脸,立时红了起来。
    那三人又道:“那么,我们和王侠士,一齐到阁堡去,路上也有些照应,可好么?”
    王一新奇道:“咦,莫非路上可会有什么麻烦么?”那三人道:“世途险恶,是难以料断的。”王一新无可无不可,道:“那也好,三位一齐来吧!”他又上了车座,抖动鞭绳,那三人便跟在车后,一直向前疾驰。
    驰出了七八里,只见前面突然“轰”地一声,冒起了一股绿焰来。
    那三个大汉拍马向前,欢呼道:“敝堡的长老来了!”王一新也知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对这三人究竟是不是阁堡中人,心中仍不免疑惑,但是此际,一听三人叫长老,心中便再无疑问。因为王一新在第一次见马小夙之际,便曾和长老见过面的。
    长老乃是阁堡中人,自然是绝无疑问的了,是以王一新听到长老到了,心中也不禁高兴,忙道:“他在那里?”
    那三人道:“他自然就到了!”
    正在说话间,已看到一条人影,飞也似的向前,掠了过来,来势之快,简直像是一颗流星一样。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王一新定睛看去,那人果然是长老!
    长老一到,便向王一新拱手道:“王侠士,果是信人,孩子可是送来了么?”
    王一新道:“不错,孩子很好,正在车厢之中,这三们朋友已经看到过了。”长老道:“王侠士,长途跋涉,定然已经辛苦了,敝堡堡主与孩子分手三个月,更是日夕思念,甚盼早日父子相会,是以请王侠士将孩子交给我,先带回阁堡去,阁下在随后来敝堡可好?”
    王一新又呆了道:“这……这……似乎不十分好吧我受你们……夫人之托,是要将孩子亲自送到阁堡去的。”
    长老“哈哈”一笑道:“王侠士果然精明,竟能不负所托,但在下乃是阁堡五大长老之一,阁下还信不过么?”
    王一新本是不通世务的人,他自己认定了要将孩子亲自送到阁堡去,自然不会再顾及别人的花言巧语,是以他听了之后,仍是摇了头,道:“我看不好,还是我亲自到阁堡去一遭的好。”
    长老道:“这样啊,那……也好!”他一面说,一面向那三个大汉,一使眼色,那三个大汉中的一个,立时踏前一步,一手拉开车门。
    王一新还只当是长老要看一看孩子,是以也未曾加以阻拦,更不曾放在身上。
    可是,那大汉一将车门拉开之后,却一伸手,将乳母和孩子,一齐拉了出来。
    那乳母杀猪也似地怪叫起来。可是她才叫了两声,便被那汉子一脚踢去,踢在腰际,身子如断泉风筝也似,向外跌去。
    而那大汉的动作十分快,就在那乳母跌出之际,他一伸手,便将乳母怀中的孩子,夺了过来。
    而那乳母跌出了丈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分明是被那大汉一脚踢死了。
    这一切变化,全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情来得突兀之极。王一新呆呆地坐在车座之上,几乎疑心是一场恶梦!
    等到他明白,这并不是一场恶梦,而是事实之际,那三位大汉,其中的一个抱着孩子,已经一齐向后,退了开去,退出了四五丈了。
    而长老亦在此际,“呼”地一掌,向拉车的牲口,疾拍而出。
    只听得掌风呼啸而出,“卡卡卡”三声过处,四条马腿,一齐断折,那马倒下地来之际,用力一颠,几乎将王一新从车座之上,掀了下来。
    王一新手在座上一按,跃了下来,只见长老的身子,也迅速地向后退去。
    长老的去势,比那个大汉快得多。转眼之间,便追上了那三个大汉。王一新眼看着长老在三个大汉之中的一个手中,接过了孩子,形影连闪间,便已奔得看不见了!
    王一新直到此际,才缓过一口气,他大声叫道:“喂,你们在搞什么鬼。”
    你们阁堡的人,怎地如此不讲理。
    可是,等他叫了两声之后,不但长老已走得踪影不见,连那三条大汉也不见了。
    整个旷野之中,只有那匹断腿的马儿,正在不断地哀嘶,前后还不到一盏茶时,可是所发生的事情,却令得王一新莫名其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才觉得事情来得蹊跷,其中一定有着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长老是阁堡中人,他是知道的。然而,长老为什么竟不及和自己一起,将孩子送到阁堡去,而要杀人,伤马,用这样的手段,将孩子抢走呢?
    王一新站着发呆,心想骑上那三个大汉遗下来的骏马,再到阁堡去,非要问一个究竟不可,绝不能就此不明不白的算了。
    他刚打横跨出一步,突然又看到两匹骏马,迎面奔了过来,马还未到,只见马上的两个人,身子已离开了马背,向前直扑了过来,来势之快,简直如同两双怪鸟一样。
    而且,当两人向前冲来之际,还各自带起一股极大的劲风。
    那股劲风,卷得地上的砂石,一起飞了起来,如狂雹也似,向王一新卷到,王一新慌忙后退时,已有好几枚石子,打在他的身上,好生疼痛。
    而在那时候,那离马而起,飞扑前来的两个人,也已到了他的身前站定。
    那两人,一个一身朱衣,乃是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约有五十上下年纪,而另一个身黑衣,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第十二章 力肩重任赴阁堡
   
    两人一到,那黑衣老者身子一斜,又掠开了丈许,到了那乳母的尸体之旁,看了一看,又掠了回来。
    那朱衣中年人向王一新打量了一眼,道:“阁下可是姓王?”
    王一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那两个人的来历,那两个人一到,声势如此之猛,弄得他狼狈不堪,他心中是十分不满。但这时,人家既然问到他,他也不能不回答。他鼓住了气,道:“是,是姓王。”
    却不料他这一句话才出口,对方两人的面色,突然大变,变得十分惶急,齐声道:“那么,敝堡的小主人呢,出了什么意外了?”
    王一新听得两人提起。
    “敝堡小主人”便知道两人也是从阁堡来的,他心中更是有气,“哼”地一声道:“还说呢,你们堡里的人太不讲理了!”那两人互望眼,朱衣汉子突然一伸手,五指如钩,已经抓住了王一新的肩头,抓得王一新的肩头,格格有声,痛得他哇呀大叫起来!
    然而,那朱衣汉子,仍然不松手,道:“小主人是应该送回阁堡来的,是不是?”王一新叫道:“哎呀,是应该由我送回来的,你放手不放手?哎呀,痛死我了!”
    那朱衣汉子又历声道:“那如今为何不见人?人到那里去了!”
    王一新气忿忿道:“还不是给你们阁堡的人抢走了?”
    那两人齐声问道:“什么人?”朱衣汉子更尖声叫道:“快说,快说!”王一新道:“你快放手,反正是你们自已人,他是长老!”
    王一新只当自己此言一出,眼前的两人,一定不会再紧张了,可是他却看到,那两人在陡然之间,面如死灰。朱衣汉子厉声问道:“他们到何处去了?”
    王一新勉力扬起手臂来,向前指了,道:“向前掠去了。”
    两人一声呼啸,那朱衣汉子力透掌心,呼地一股大力涌出,将王一新涌得向后连退出来七八步,仆倒地上。
    而当王一新抬起头来观看之际,只见那两人已经奔得踪影不见了。
    王一新拍了屁股,站了起来,咕咕哝哝的道:“也不知撞了什么火头神,见到的一些人,竟全是疯疯颠颠的。”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
    等他一抬起头来之际,他猛地哧了一大跳。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面前,已多了一个人。那人白渗渗的脸皮,一身白衣,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白无常一样,王一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发出了十分诧异的一笑,道:“你姓王,是不是?”
    他不但笑容阴森,而且开口一讲话,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可怖之感。
    王一新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对了,你们都认得我。”
    那人说话,和刚才的朱衣汉子,却是恰好相反,不急不徐道:“你如今这等情形,阁堡的小主人,可是已遇到了意外?”
    王一新“噢”地一声道:“原来你也是堡中的人么?其实那也不算什么意外,你们的长老说堡主父子急于相会,所以出手将孩子抢走了。”
    他讲到这里,皱了皱眉道:“只不过长老这个人,可不十分好,他不但抢孩子,竟将孩子的乳母也打死了,滥伤无辜,唉,这岂是侠士所为?”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但你可曾见衣着一红一黑两个人么?”
    王一新忙道:“见过,他们两人,去追长老了。”
    那人又是噢地一声,道:“那好,你跟我回阁堡去吧!”
    王一新一听,心中高兴,道:“好啊,我本来就想到阁堡去,找长老讲一讲理,你肯和我一起去,那再好也没有了,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道:“你就叫我一声元长老好了。”
    王一新笑道:“原来你和乙长老一样,是阁堡五大长老之一,是不是?”
    元长老冷冷地道:“你居然十分聪明。”
    王一新一生之中,几时曾被人称过“聪明”来过?
    这时听了,心中大为高兴,忙道:“元长老,我……想问你一件事。”
    元长老,目光谲异,斜斜地望着王一新道:“但问无妨。”
    王一新先陪了一下笑,才道:“你们的堡主夫人,在离开之后……可曾回来么?”
    元长老的面色,本就是灰渗渗的,十分骇人,一听得王一新这样说法,面上更是添上了一种十分骇人地阴森之气。
    王一新见对方不回答,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过了半响,元长老才道:“没有来过。”
    王一新还不识趣又问道:“那么,他现在何处,你们可知道么?”
    元长老面色更加阴森,道:“也不知道。”
    王一新鼓足了勇气,问马小夙的下落,但是却一无结果。他不禁十分失望,长叹了一声。
    元长老却在此际,发生了两下骇人的冷笑。
    王一新也不去注意元长老为什么发生了这样骇人的冷笑声来。
    他只怔怔地向前走着,走出了七八里,只听得身后,响起了“轰轰”两声响。
    元长老和王一新两人,连忙回过头去,只见一红一黑,两股浓烟,向上直冒了起来。
    元长老一眼去,手一伸,在王一新还不知道他要作什么间,便已封住了王一新的穴道。
    王一新咕咚一声,跌倒在地,而元长老则向着那两股浓烟冒起的地方,疾掠而去,转瞬不见。
    在那不到两个时辰之内,王一新被一连串发生的事,弄得莫名其妙,整件事究竟如何,他还不知所以间,却已被封住了穴道!
    王一新心中暗暗叫苦,又禁不住发怒,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一个人在旷野之中,躺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听得似乎有人在向他迅速地走了过来。
    王一新心想,这一次,不论来的是什么人,只要自己的穴道一被解开,那便非出手不可了。
    他刚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听得身后有人发出“啊”地一声,紧握着,肩头上,麻了一麻,穴道已经活了。
    王一新一跃而起,“呼”地一拳,向前猛地击出,这一拳,在王一新而言,已是用尽了生平之力,但实在力道却也不过尔尔。
    他一拳打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也避开了他的一击,而他自己的身子,则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上,他连忙站稳,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一面喝问,一面四处去找那避开了他一拳的人,等到他看到了那人时,他不禁呆了一呆。
    原来那绝不是什么长老,却只是圆脸大眼,看来只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的一个姑娘!
    王一新红了脸,“哼”地一声,道:“小姑娘,你也是阁堡来的么?”
    小姑娘鼓着脸,道:“你是姓王么?马姐姐说,姓王的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如今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却出其不意的打我,那你一定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王一新一听,忙道:“是,我是姓王,我就是王一新,马……姑娘叫你来找我么?”
    王一新听到马字,便已经驰魂夺急急相问了。那小姑娘道:“是的,刚才你为什么一见面就打我?”王一新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一言难尽,马……姑娘在什么地方?”
    那小姑娘又侧头打量了王一新片刻,才道:“你且跟我来再说。”
    她话才说完,一甩长鞭,便已转过身,向前奔了出去。王一新想到立时又可以和自己这三个月来,千思万想的马小姐见面,心里实是高兴得难以形容。然则走了半天,仍然未见佳人,他又大是着急起来,赶紧了几步道:“小姑娘她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只是向前走着随口应道:“就到了。”又走出了十五六里,而天气也已完全黑下来了。这时他们两人刚穿过了一座十分浓密的林子,走在一道峡谷之中,走到了一半,那少女忽然攀住了一根山藤,向上而迅速的爬了上去。
    王一新别的本事没有,翻山越岭的本领可是有的,他跟在小姑娘的后面,绝不落后。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翻到了山顶之际,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只见山顶乃是一片平地,约有亩许方圆,在一株大松树下面,有着一间十分简陋的石屋。
    那小姑娘屋前七八尺处站定,低声道:“马姐姐,你要找的人,我带来了。”
    这时候,王一新心中,实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听到了马小夙的声音,从石室之中传了出来,他渴望再听到这种声音,已不知望了多久了!
    只听得马小夙道:“王侠士你——来了吗?”王一新忙向前跨出了一步,道:“我来了,是我来了,是我!”他一听到马小夙的声音,又不知道如何讲话才好,他只觉得心里怦怦乱乱跳,根本自己的口中在讲些什么,他都莫明所以!
    马小夙声音,又从石屋之中传了出来,道:“王侠士,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马小夙的声音,仍然是那样销魂动听,王一新又连忙向前走出了几步,伸手推开了门,只见石屋之中,光线十分暗,只不过一盏小油灯,发出如豆的灯光。
    石屋之中的陈设,也十分简单,只不过一床一椅而已。马小夙。这时,正躺在床上,她的身上,盖着一张老虎皮,一动也不动。
    王一新走到了床前,定睛向床上看去,刹那之间,他不禁陡的一呆。
    只见床上躺着那女子,十分瘦削,但也十分美丽,在憔悴之中带着一股异样的凄艳之感。
    那的确是马小夙,但是却瘦得王一新几乎认不出来。王一新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过,忙道:“马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马小夙伸出了手,织织五指,握住了王一新的手,道:“王侠士,孩子可好么?”
    王一新忙道:“好,好,他十分可爱。”
    马小夙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已将他送回阁堡去了?”王一新点头,道:“是。”他本来是想将路上的意外,向马小夙说一说的,但是转念一想,反正元长老是阁堡中人孩子到了他手上,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而马小夙却似乎在生病,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再向他提起来的好。
    马小夙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了。”王一新忙道:“马姑娘,你自己可是在生病么,是不是要紧?”
    马小夙道:“我是不要紧的,唉,我见到了你,想起这三个月的事来,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马小夙讲来,十分感慨,王一新对着他,不知道应该讲什么才好。
    过了半响,马小夙才又道:“王侠士,我还有一件事想要你做,不知道你肯答应不?”
    王一新忙道:“马姑娘,只要你吩咐,我一定肯的。”
    马小夙望了王一新半响,道:“只不过这件事,做起来却是难得多了。”
    王一新挺了挺胸,道:“再难的事情,我也一定能为你做到的!”
    他讲得十分坚决,十分有决心!
    马小夙又道:“这件事,可能要使你费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时间。”
    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他做人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从来也不想以后事情的。
    十几年二十几年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一个长时间,是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马小夙叹了一口气,道:“你……你竟不肯答应我么?你不是说过……”
    他才讲到这里,王一新已忙不迭,道:“答应,答应,我当然答应,我刚才只不过在想,时间实在太长了,不知道我行不行。”
    马小夙憔悴的神情,才稍为开朗了些,道:“你一定做得到的你——”
    他抬起头来,向门指了指,道:“你且去将门关上。”
    王一新依言将门关了,转过身来,却见马小夙拍了拍床沿,道:“你过来,在这里坐下,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的。”
    王一新一听得马小夙对自己如此说法,心头猛烈地跳了起来,一声也不出,只是涨红着脸,站在门前,大口大口地出气。
    王一新呆立着不动,马小夙又叹了一口气,掠了掠乱发道:“是不是我病得久了,人变得很难看,你不愿意亲近我了?”
    王一新双手乱摇,道:“不是,当然不是,你……美丽得……什么似地。”
    马小夙道:“那你过来啊!”
    王一新一步跨出,却不知怎地,这一脚像是踏在浮云上一样,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他忙又站了起来,这才走前几步,在马小夙的床沿坐了下来。
    马小夙伸手握住了他粗糙的大手,道:“王侠士,你真是个好人,可惜我,是一个坏女人,要不然……唉……”
    他摇了摇头无限伤感,难以再向下说去。王一新却忽然大声,道:“谁说你是坏女人?”他突如其来,牛嗥也似地怪叫了一声,倒将马小夙吓了一大跳。马小夙抬起头来,看到他那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我是阁堡堡主的逃妻,还不是坏女人么?”
    王一新道:“当然不是,那一定是……一定是阁堡主混蛋。”
    马小夙抬头,望着那盏昏黄的油灯,木了片刻神,才道:“那也怪不得阁堡堡主的,我如今十分后悔当年行事,但也来不及了。”
    他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却又突然将话题岔了开去,道:“你说肯答应为我做事,可是真心真意和么?”
    王一新指着上面,道:“若有虚言,管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马小夙伸手,轻轻地掩住了王一新的口,道:“你说说就是了,何必发誓,我……我那孩子……他对你可亲热得很么?”
    一提到孩子,王一新咧开了大口,笑了起来,道:“可不是么,孩子对我亲热得很。”
    马小夙道:“孩子如今在阁堡,一定很寂寞的了?”
    王一新道:“我不……”他本来想说我不知道的,因为孩子在阁堡的情形如何,他并不知道,孩子是在半途被乙长老抢走的,但他才讲了两个字,便陡地想起。
    这件事,自己为了怕马小夙耽心,是瞒着她未曾告放她的,而他又不知道如何改口才好,是以说了“我不”两个字之后,竟已没有了下文。
    幸而马夙心中另有所思,也未曾想到老实人有时都有点心思,接着又道:“我如今要你做的事,更是要你回阁堡去。”
    王一新张大了口道:“到阁堡去,我到那里去作什么啊?”
    马小夙道:“是你将孩子送回去的,孩子对你又亲热,堡主——他对你一定十分好感,你在堡中住下来,他定然欢迎。”
    “那么孩子只要肯和你在一起,你就可以看着孩子长大了。”
    王一新仍然不知道马小夙这样绕着圈子说了大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小夙道:“你一直在阁堡,不要离开那孩子,等孩子二十岁那一年你就将这个交给他。”
    马小夙本来,倚在枕上,讲话也是有气无力地,可是一提到将这个交给他之际,他猛地一个翻身,噢地一声,在枕下抽出一柄短剑来。
    那柄短剑,剑柄上锈迹斑斑,剑鞘也已残旧不堪,看来简直像是废物一样。
    但马小夙握着他,手儿却在微微发抖,又犹豫了一下,才将之交到了王一新的手中。
    王一新接了过来,正在开口相询时,马小夙已握住了王一新的双手,轻声道:“王侠士,这……柄伏义古剑,几乎是我用我自己整个人去换来的,你千万要……好好保存,平时绝不可以拿出来观看,直到孩子二十岁,才告诉他,这是他可怜的妈妈能够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马小夙讲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王一新急得手足无措,只是道:“你别哭,你别哭啊!”
    马小夙松开了王一新的手,抹了抹眼泪,又躺了下来,道:“王侠士,如今我别无所愿,只愿来世能嫁你这样一个丈夫,那就好了。”
    王一新满面是汗,除了傻笑之外,他一句讲不出来,歇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你……要死了么?”
    马小夙道:“死,只怕一时还死不了。”
    刹时之间,王一新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道:“那……那么……为什么今世……不……嫁给……我?”
    他讲出了这一句话,全身上下,已经全如汗水所湿透,全身的肌肉,都有僵硬之感。
    马小夙则幽幽地一声长叹,道:“迟了,当初我初的一念一差,已经迟了——”
    王一新鼓足勇气,讲出了这样地一句话来,心中也根本没有希望马小夙会答应自己。
    反而他在话一出口之后,便几乎要狠狠地揍上自己几掌,恨自己为什么竟敢这样唐突佳人。是以马小夙这样回答他,反令他松了一口气。
    马小夙的面色,本来是十分苍白的,但忽然之间,却变得红艳艳起来,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看来,也是美得难以形容。
    只听她以极其娇柔,令人一听便自心旌摇的声音道:“我已经不配嫁你了,但是你如果喜欢我的话,我今晚……可以……”
    她讲到这里,低着头,再不向下讲,神情就像是在洞房中的新娘一样。
    王一新只觉得双足轻飘飘地,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像是不知道饮了多少酒一样。
    他体内的血液,像是知万匹野马一样地在奔驰着。
    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马小夙的织手,口唇抖动,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马小夙身子一欠,已经坐了起来。王一新本来就是坐在床沿上的,马小夙一坐起来,他们两人便自然地拥在一起了。
    那一天的晚上,对王一新来说,简直像是一场梦一样,完全是一场梦!
    王一新只记得他在尝尽了温柔滋味之后,马,夙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叮嘱着,将这柄伏义古剑放好,等孩子大了交给他!
    而这句话,王一新刻骨铭心地永不能忘。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而等到他醒来之时,石屋之中,充满了昏沉沉的阳光,马小夙已不在了。
    王一新连忙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只见屋门开着,他走了出去,外面也是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
    王一新揉了揉眼睛,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是昨天身在梦境,还是如今身在梦境!
    但是心中却知道,不论是昨天,还是今朝,都不是身在梦境之中,所发生的事,都是确确实实的事情,马小夙离去了,自己要到阁堡去看那孩子,只怕……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王一新一想到这一点,难过得几乎要将自己的胸膛,撕了开来!
    他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叫声,向山峰下面而去,希望还可以追得上马小夙,他好几次几乎失足跌下悬崖去,一直等他到了山脚下,仍是没有见到马小夙。
    他摸了摸怀中的“伏义古剑”长叹了一声,呆立了半响。
    他当然想去寻找马小夙,但是他又想到马小夙对他的……任,对他的恩情,那使得他不能不怀着伏义古剑到阁堡去,完成马小夙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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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0-30 16: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人魔劫孩作人质
   
    然而那是需要近二十年时间的”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犹豫一下的了,但是王一新确是一个诚实至极的人。
    而且他自从到了李家庄之后,多少年来,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而马小夙对他那么好,这更使他死心塌地要为马小夙去做好这件事!
    王一新不知阁堡在什么地方,他只是辨了辨方向,便立时向前走去。
    他穿峡过谷,走了几天,一个人也未曾遇到,也不知道那阁堡在什么地方。
    这一天傍晚时分,残阳如火,王一新正在急急赶路,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人,正倚树而立。
    王一新已经好几天未曾见到有人了,他一看到人,心中便大是高兴,心想自己可以向那人问一问阁堡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于是,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在他离开那人还有一二丈远近间,他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对了。
    等到等再走向前去时,他定睛一看,几乎“啊”地一声,怪声地叫了起来。
    原来,那个人并不是倚树而立,而是被一柄长剑,从胸前刺进,剑尖在背后透出,贯穿了身子,钉在树杆上的!
    那人的头低垂着,早已死去了。
    王一新一见到那人已死之际,心头大受震动,连忙后退了了两步。
    但在他后退了两步之后,定了定神,心想那是什么人。
    自己将他的头托了起来,看个究竟也好。
    他战战兢兢走向前去,伸手将那人下垂的头托了起来。
    怎知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三魂去了二魄,七魂去了六魄!
    敢情那人的一张面皮,已全被揭去,面上只是血肉摸糊的一片!
    王一新双足一软,身子向后便倒,口中还嚷道:“我的妈呀!”
    他倒在地上,向外爬开了几步,喘了几口气,仍是无力爬起身来。
    在那时候,他感到如今心中的恐怖,像是和以前什么时候有一次是一样的!
    他并没有想了多久,便已经想了起来。
    上一次,他有着同样的恐惧,那是在大雨之后,他回到李家庄去,半途之上,在一庙中避雨,便会遇到李家庄中四个庄客,死在庙中,而且他们的面皮,也是被人揭去的!
    王一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簌抖着。
    因为那天起,所发生的事,没有一件不是惊心动魄之极的!
    先是邛崃四邪寻事,接着,便是名闻江湖的李家庄的毁灭,使得他流离失所。
    只不过想下来,有一点却是令得他心头十分甜密的,那便是,如果不是那一连串的事情的话,他是不会认识马小夙的!
    王一新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子来,他也不敢再去碰那个死人,只是远远地站着,又向那个人打量了片刻。
    那人的面皮被揭去,他的面目,当然是也认不出来的了。
    但是王一新看那人的身形衣着,却又觉得十分眼熟,像那人是他的熟人一样。
    王一新皱起了两道浓眉,仔细想了片刻,陡地想了起来,那人就是和乙长老在一起的大汉之一!
    王一新一想到那人是阁堡中人,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心想,照自己所知,阁堡这一带,似乎有着极大的势力,而阁堡堡主,也应该是一个武功绝顶的高人。
    那么什么人敢以去杀害阁堡的人呢?
    王一新自然是想不出究竟来的,他只是觉得十分奇怪而已。
    他不再耽搁下去,仍向前走去,过了不多久,只见前面,又有一个人被钉在树上,照样是面上脸皮尽皆被剥去。
    王一新的心中更是又惊又怪,连忙再向前赶去,到了天色渐黑时分,他已发现了四个这样的死的人。
    王一新心想,这四个人是和乙长老在一起的,如今却全死在此处,那么乙长老呢?
    当地处境当然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乙长老如果也遭殃,那么被他抢走了去的那个孩子呢?
    王一新想到此,不禁全身发凉!
    他一面高叫道:“乙长老,乙长老,你可是没有事情么?”一面向前奔去。
    他究竟是一个浑人,因为心中希望乙长老没有事情,是以才这样问法的。
    他奔出了半里许,仍未听得有什么人答应他,但当他停下来仔细倾听之际,却听到有一阵呻吟声,自附近传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星月的光芒,十分微弱。
    王一新循着声音向前走去,听出那声音是从一堆草业中发出来的。
    但为光线黑暗,是以草业中伏着什么人,他却看不出来。
    他站定了身子,问道:“什么人,草业中的是什么人?快出声。”
    他一开口,草业中的呻吟声停了片刻,这才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是王侠士么?刚才……叫我的可是你?”
    王一新一听,不禁陡地一呆道:“是……我……”
    草业之中又传来了那微弱的声音,道:“是……我……”
    他讲到这里,声音已是弱得不能再弱。
    王一新连忙向跨出了两步,拔出了那业杂草,只见乙长老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在那业杂草之中,只有乙长老一个人,见不到那个孩子,王一新忙问道:“孩子呢?乙长老,给你抢走那个孩子呢,可是已送到阁堡去了么?”
    乙长老的身子略为动了一下,但是他整个人仍缩成了一团,只听得他总算又发出了声音来,道:“孩子……被人抢……走了。”
    王一新大声,道:“什么人,唉,什么人?”
    乙长老道:“狮……首……人……魔……”
    他这四个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要上半响,方始讲得出来。
    等到他一个“魔”字出口之际,身子却猛地挺了一挺!
    这一挺,使得他和身子,猛地弹起了两三尺来,又“砰”地一声,跌在地上,落地之后,便一动不动,分明已经死了!
    王一新就着星月微光,向前看去,只见乙长老的面皮还在,未曾被人揭去,但是他身上,却处处是伤,简直已成了一个血人!
    王一新将“狮首人魔”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心想这狮首人魔,似乎在邛崃四邪大闹李家庄之际,听得舅父说起过。
    乃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魔头,只不过是早已死了的,如今,乙长老所说的狮首人魔,不知道可是指另一个人而言?
    他已知孩子被人抢走,心中乱成了一片,胡思乱想,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在此际,只听得一阵呼喝之声,传了过来。
    刹那之间,只见四条人影,向前疾扑而来。
    那四个人的来势,快到了极点,一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前。
    而且,四人才到,便自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散开,已将王一新围在中心!
    王一新的心中,莫名其妙,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眨了眨眼睛,四面看去,只见那四个人,自己倒有三个见过的。
    那四个人,衣着相彷,但是颜色不同,一个全身黑色,一个全身黄色,另外两个人则是红色和白色。
    王一新知道他们全是“阁堡”中人。
    他一张口,正想告诉他们那孩子已被人抢走了,他听得那白衣的道:“咦,不是乙长老,乙长老应该向这条路来的。”
    王一新便向草业之中,指了一指,道:“你们找乙长老么,他在这里。”
    王一新的手指才一指,还未曾讲完,四个人身形展动,已向前疾掠而来,一齐向草业中看去。
    这四个人,和乙长老在一起,合称阁堡五大长老。
    当他们一齐定睛望草业,看到了乙长老的尸身之后,物伤其类,心中也不禁黯然。
    隔了好一会,元长老才道:“谁叫他起心不良,夺了小堡主,想要挟堡主的,如今他惨死在此,可以说应有此报!”
    其余三人一起点头,道:“说得是。”
    王一新在一旁听得元长老如此说法,他不禁呆了。
    当乙长老将孩子抢走之后,他只当乙长老是将孩子送到阁堡去了,却料不到乙长老原来竟是起了异心,将孩子抢走,是别有用心的。
    那么,如此说来,如今孩子落在什么“狮首人魔”手中,事情仍然和以前一样,也未免更糟糕些了。
    事实上,事情仍是糟糕之极,但是王一新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却不像刚才那样难过了。
    他也插口道:“原来这乙长老不是好人。
    他在一旁自说自语,也没人去理他,只听得太长老突然“啊”地一声道:“那么,小堡主呢?”
    刚才,四人只是在派乙长老罪有应得,似乎谁都未曾想到这一个问题,而此际太长老一提了出来,人人皆是面面相觑。
    王一新又道:“小堡主……”
    他才讲了三个,元长老便转过来叱道:“少废话,住口!”
    王一新却仍是将那句话讲了出来,道:“——下落我知道。”
    他这句话一出口,那四个人立时另眼相看,齐声道:“在何处?”
    王一新道:“他被人抢走了,抢的人叫狮首人魔。”
    王一新所讲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他完全是照事实来说的。
    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四人的面色便自一变,元长老首先发难,“哼”地一声,一拳向王一新当胸声出!
    王一新大吃一惊,道:“这……”
    然而,他才讲了一个字,元长老那一拳的力道,已向前汹涌而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太长老道:“且慢,留着他再问些事。”
    元长老一听,打出的一拳,陡的收了回来。
    那一拳当然未曾打中王一新的胸口,但是王一新却被那一拳的拳力,撞得向后退出了七八步,仍然站不稳,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他才一倒地,元长老双臂一振,已然如同一头怪鸟也似,向他扑了过来。
    王一新根本连躲避的念头都未曾起过,肩头一紧,便已被元长老抓住,整个人都被元长老提了起来。
    王一新双足不能着地,只得乱踢乱蹬,元长老面色一沈,喝道:“若是你再乱动,我一掌便将你拍死!”
    若换了平时,王一新傻劲一发,一定不服,而且还要大声叫嚷的,可是此时,他一转念间,想及自己若是被元长老一掌击毙,那么马小夙托自己的事,自己却也再做不到了。
    是以,他叹了一口气,双足立时乖乖的不动了。元长老仍是提着他,道:“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来骗我们?”王一新道:“我没有胡说八道,如果不是的话,那也是乙长老在胡说。”
    元长老怒道:“和乙长老又有什么相干?”
    王一新道:“那是乙长老说的,我到的时候,他还未死。他说,孩子被人抢走了,我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狮首人魔。”
    这时,其余三人也走了过来,亨长老道:“想是乙长老临死之前,语言不清,这厮又未曾听准,是以便在此胡言乱语。”
    大长老接口道:“是啊,狮首人魔早已在受各派高手围攻之际死去,如何能以复生?”
    王一新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知些什么,武林相传,邛崃四邪也早已死了,可是最近,邛崃四邪却烧了鼎鼎大名的川北李家庄——”
    太长老怪眼一翻,道:“李家庄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王一新道:“那你们的什么阁堡,我也未曾听到过!”
    太长老面色一沉,扬起手来,“叭”的一掌,便掴在王一新的脸上,王一新怪叫了一声,血已顺着口角,流了下来。
    那一掌的力道虽然不大,然而王一新的脸也已肿起老高了。
    王一新心中又怒又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讲不讲理,你们小堡主不见了,不设法去寻找,却在这里无缘无故的抓住了我,哼哼,我到阁堡,去和你们的堡主去理论看他怎么说?”
    那四个长老一听,互望了一眼,元长老手一松,将王一新放了下来。
    他们四人交头接耳,议论了片刻。
    王一新只是自顾自心中气愤,也未曾听得他们几人在商议些什么。
    过了片刻,元长老已转过身来问他道:“你刚才到的时候,乙长老还未曾死,你见了我们的堡主,可不要忽然改口才好。”
    王一新气得干瞪眼道:“王八蛋才改口。”元长老道:“好,那么你就和我们一起到阁堡去!”他一言甫毕,便撮唇长啸,啸声绵绵不绝,不知可以传出来多远。在他发出啸声之后不多久,只听得一阵急聚的蹄声,传了过来,一群骏马,约有十来匹四蹄翻飞,驰了过来。
    那一群骏马到了近前,停了下来,元长老道:“上马,我们日夜兼程,回阁堡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时分,旭亮尺铸,只见前面,乃是森森葱葱的一座山头,元长老点着头,直驰进了那座深山之中。
    那座山,群峰起伏,看来根本没有路途,但是马儿奔来,曲曲折折,却又不见崎岖,过了半个时辰,突然看到前面,金光夺目,乃是一扇极高大的铜门。
    那铜门擦得很亮,闪着日光,看来像是整扇门都是黄金铸成的一样!
    在门旁,有八个手执长戈的武士站着,但皆貌相威武,非同凡响。
    王一新见这等气派,早已呆了!
    这一扇铜门,足有两丈多高,七八尺宽,不知要用多少人力物力方铸成功。
    王一新实是做梦也未曾见过那么大的铜门!
    一行五人到了门前,执戈武士便将铜门推开。
    那座铜门显然极是沉重,因为几个武士,身形高大,但也推得额上青筋凸起,出力异常。
    而当铜门在缓缓被推开之际,自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令得人连讲话也不敢大声。
    好一会,铜门才被推开了两三尺来,那几个武士让了开来,四位长老将王一新夹在当中,鱼贯而入。
    一进了那铜门,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那广场全是以五尺见方,一块一块,浅灰色的石板铺出来的,整个广场,足有两亩方圆。
    而向前望去,则是二十来级石阶,石阶之上,又是一个小广场,过了这个小广场,才是一排官殿式的房屋,飞檐金栋,气象万千!
    王一新本来自当自己舅父在李笏谷的李家庄,已经可以算是一等一的辉煌去处了,可是如今和阁堡一比较,李家庄却似一个农家少妇,在头上乱插了些花朵,自以为艳丽无比,而阁堡则如仙女宫主,自然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派在。
    王一新呆立了片刻,他看得发呆,连身子被元长老在推着向前走都不知道,转眼之间,已上了石阶。
    才一上石阶,便听得前面的屋子中,传来了极其深沉的鼓声。
    那鼓声一下接着一下,连响了七下,方始停止,然而鼓声虽止,那种嗡嗡地声音,却还在山谷回荡,令人心神皆震。
    元长老在鼓声一停止之后,便停了下来,回头道:“堡主已准备接见我们了,你讲话可不要走了样才好。”
    王一新为人浑噩,但也极其坦荡,绝无所畏,如今他也不是害怕,而是为阁堡中的气势所慑,所以连讲话的声音也恭谨了起来,忙道:“是,我知道了。”
    一行五人,上了石阶,又穿过了那个小广场,只见小广场的两旁,也都有武士守卫。
    等他们来到了正门口时,只见本来站一旁,两个身形矮,相貌诡异,装束奇特的人,抢前一步,为他们推开了门。
    元长老等四人,这时神色也渐渐紧张起来,低声道:“堡主见得如此之急,大家可小心!”
    五人相继跨了进去。
    只见地上,金光闪闪,铺满了金丝猴皮的褥子,踏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金丝猴,乃是深山野岭中罕见的珍奇兽类,能捕上一只已是不易,而今这间大殿上却铺满了金丝猴皮做成的褥子,不知要捕多少金丝猕猴?
    王一新抬头看去,只见不但是地上铺着金光闪闪的褥子,大殿中的一切,不论是梁、栋、檐、角、椅、桌、几橙,莫不是金光灿烂。
    那大殿相当深广,这时只见每一条大柱之旁,总有几张椅子放着,椅上也都坐着人,这些人,或高或矮,或男或女,王一新一时之间,也难以记得清楚那多人的脸面。
    而在大殿的最里面,正中有一张黄金交椅,却还空着,没有人坐。
    整个大殿中,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可是进来之后,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若不是可以看到有人,只当这里是已然荒废了不知多少年了。
    元长老带着王一新向前走去,来到了离那张金交椅只有七八尺处,便站定不动。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在侧门中,传来了“当当当”三下响,四个束发童子,走了出来,那四个童子,头上都戴着金冠,身上都披得金光闪闪,由金丝绢出来的衣服,长可及地。
    王一新心想,原来阁堡的堡主,如此排场,那他本身一定是一个神仙也似的人物了。
    王一新想起阁堡堡主,又不禁想起了马小夙来,想起了马小夙,他又想起了那如同梦境也似的一晚,心中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下咳嗽之声,自侧门之中,传了出来,那一下咳嗽声,极其庄严,极其凌历,只见大厅中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而那四个童子,也分列在金交椅两旁站定。
    这时,即使是王一新那样的笨人,也可以知道是阁堡堡主将要出来了。
    他睁大了眼睛,向前望去,想看一看他心中迷恋着的马小夙的丈夫,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双眼一眨也不眨,只听得浓重的脚步声,缓缓地传了近来。
    那脚步声沉重得似乎整个大殿,都因之在轻轻地震动!
    王一新的心中更是紧张,突然之间,只看到侧门中金光连闪,那闪耀的金光,是如此之强烈,令得人一时之间,睁不开眼来。
    王一新连次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那种强烈的金光,是从一个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所发出来的。
    那件衣服显然不是黄金丝所编成的,因为他发出的金光,比那四个童子,身上的衣服不知要强烈多少。
    王一新看到那样的一件衣服,心中又生了几分畏惧之意,那人慢慢的向前走,到了金交椅之前站定。
    只见众人一齐行下礼去,道:“参见堡主。”
    那人只是“嗯”地一声,却转头向王一新望来,大殿之上,人已皆躬身行礼,只有王一新一个人不动,自是十分惹眼。
    而王一新这时,已看清那人,十分削瘦,那件金光灿烂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宽大之极,绝不称身,多看几眼之后便觉得绝无庄严只是滑稽。
    当那人向王一新望来之际,王一新也完全看清了那人的脸面。
    他一看到那人的脸面,先是一呆,接着,实是忍不住,伸手向那人一指,啊唷一声,笑了出来!
    在王一新的原先想像之中,阁堡的堡主,一定是方面大耳,王者之相,令人望而生畏,要不然,和这些排扬怎样相配?
    等他发现原来阁堡堡主这样瘦,简直像一双竹竿时,他已经觉得十分不伦不类,这时,这时,他一看清了阁堡堡主的脸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的原因,是因为阁堡堡主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
    只见他光头光脑,五官挤在一起,眉毛疏落落,断断续续,左浓右淡,鼻子扁得几乎凹陷了下去,下巴向内倒缩。下唇下面,便空无一物,招风大耳,如鼠细目,王一新站在清溪旁边,在溪水中看到自己的丑模样,有时也不禁摇头,可是如今他看到了阁堡堡主,却又自觉美比潘安。
    大殿之上,在“参见堡主”和阁堡堡主“嗯”地一声之后,又已静到了极点,可是就在此际,却传来了王一新的“哈哈”一笑,而且王一新在笑的时候,手指还是指着阁堡堡主!
    在那样的情形下,王一新是为什么发笑,他在笑些什么,实是人人可知。
    刹那之间,只见每一个人,都面上变色。
    而阁堡堡主则在交椅之前呆了一呆,并不出声,缓缓坐了下来。
    王一新却不知道这刚才自己的一笑,已将大殿之中,近百人吓得面上变色。
    他一见堡主坐下,反倒踏前了几步,手指仍指着堡主,道:“你就是阁堡堡主么?”
    阁堡堡主沉声道:“是!”
    王一新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一面笑,一面弯腰顿足,他看明白了阁堡堡主乃是这样一个人之后,实是乐不可支,打从心底下笑了出来。
    可是,他笑了片刻,发现整个大殿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笑,别人都面上神色紧张万分地望着他,他也觉得笑不下去。
    他挺了身子,止住了笑声,他的笑声一停,大殿之中又恢复寂静得阴森之极。
    王一新眨着眼睛,仍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然则当他想及自己和马小夙的关系,以及阁堡堡主乃是马小夙的丈夫这一点时,他的心中,却又不觉惴惴不安。
    难堪的静寂维持了并不多久,便听得堡主问道:“元长老,这人是谁?”
    堡主刚才在未现身之际,那一下咳嗽声便已威风八面,而他沉重的脚步,更是震得人心弦皆动。
    可是此际,他开口讲话,却是有气无力,像是病夫一样。
    王一新一张口,又待大声笑了起来。
    但元长老已恭敬敬的回答道:“这位朋友姓王,名一新,夫人就是将小堡主交给他的。”
    堡主嗯的一声,又慢慢地转过头,望向王一新道:“孩子呢,孩子在什么地方?”
    王一新道:“我要将孩子送到阁堡来,却是半途上被乙长老抢走了。”
    那堡主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只知发问的糊涂虫一样。
    一听得王一新那样说法,忙又问道:“乙长老呢,他在什么地方?”
    元长老屈膝跪下,道:“乙长老夺了小堡主,意欲叛变,以小堡主要挟堡主,但在他逃走之际,却又生巨变,王朋友对一切知道甚详。”
    堡主道:“又生什么变化?”王一新道:“他遇到了狮首人魔,他和他手下的人全被打死,小孩也被狮首人魔抢走了!”王一新那一句话才出口,大殿之中众人,便已响起了“啊”地一声响。
    然而那一下惊呼声,十分短促,立时之间,便归于静寂,只见堡主站了起来,但立即又坐下。人的声音变得十分急促道:“然则狮首人魔,何处去了?”
    王一新道:“哼,那谁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去追他了,还会到这里来见你么?”
    堡主再度站起,慢慢地向前走来。元长老等四人,本来是站在王一新身边的。这时一见堡主向前走来,便一齐后退,其余坐着的人,也一齐站起。这时,连王一新也觉得大殿之中的气氛,紧张得异乎寻常。可是他却并不感到害怕,他看看堡主那张丑脸,只觉得忍不住想笑。
    堡主来到了王一新面前,只有两三尺远站定,半响不语,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有再见到小夙么?”
    他这一句话,问得极其哀伤,极其低沉,令得王一新心中,对他生出了同情之感,他道:“我……”然而,他只讲出了个字,便住了口,觉得难以向下讲去!
    他是又见马小夙的,在那间石屋之中。然则他怎么讲呢?在石屋中发生的一切事,怎么能对人讲呢?所以,他只讲了一个“我”字,便停了下来。堡主却像小孩子一样,立即抓住了王一新的手,王一新觉出他手心冰冷,同时听得他道:“你怎么样,你可曾再见过她?”
    王一新本来就不会撒谎,这时,对着冰冷焦急惶切的脸,更是难以支吾其词。道:“我……见过她了。”
   
    第十四章 伏义剑鞘另有主
   
    堡主问得更急,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快说,你快说!”
    王一新道:“就是前几天,在一个山峰顶上的石屋之中,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堡主扬起头来道:“你们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找她?”
    大殿中近百人,尽皆面面相觑,因为王一新只说是“一个山峰顶上的石屋中”并未说明是什么山,什么峰,普天之下,山峰何止亿万上那里去找去。
    正在众人为难之际。
    王一新却叹了一口气,道:“不必去找了。”
    他在未见堡主之前,以为阁堡堡主一定庄严已极之人,既见之后,便觉得滑稽可笑,但此时,却又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
    堡主一听,道:“为什么不必去找了?”王一新道:“她已经走了,如果找得到她,我还不去找她么?”堡主陡地一松手,向后退出一步,道:“你去找她则甚?”他讲话之际,不是阴阳怪气,便是惶急焦切,一点也没有高手风度,也不像是名震遐迩的一堡之主。
    可是此际,他一后退,这一下喝问,却具一声色俱厉,震得王一新几乎昏了过去!
    而且他的双目之中,也射出来冷电也似的精光来,望定了王一新。
    王一新镇定神心,道:“我……我找她……我找她……是为了……”
    堡主目中的精光更甚,道:“为什么,说!”
    王一新摆了摆双手,道:“我找她……也不为了什么,我……只是想见她。”
    堡主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她天仙化人,人见人爱,你想见见她,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来怪你。你最近和她见面的情形,详细讲给我听听,或者可以得到她去向的线索。”
    王一新的脸,涨得通红,道:“这……很难说……我也不能告诉你。”
    堡主道:“为什么不能,难道你和她之间,有什么暧昧么?”
    堡主一言道破了王一新和马小夙之间有暧昧,更令王一新心头乱跳,脸成了紫颜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样的态度,虽然他不出声,已等于自己承认有暧昧了。堡主双眼睁得甚大,目光,令得王一新不敢逼视,只是慢慢地扬起手来,他在扬手之际,衣袖金光如虹。陡然之间,王一新已觉得眼前多了五根骨瘦嶙峋的手指,其中食、中两指,已对准了他的双眼,相隔不过寸许。
    王一新的心中大是骇异,连忙道:“这……这是做什么,我也是个一流高手,可不是随便给人欺侮的!”
    他虽然连连败在他人手下,但是老婆婆给他上的当,他却仍不甚明白,还以一流高手自居。
    堡主的声音,阴冷得可怕,道:“你快说,你和她见面时做了些什么,要不然,我先将你的双目,生生剜了出来。”
    王一新实是想不到,生相那么滑稽,刚才又如此情急,十足一筹莫展的人,忽然之间,会讲出这样凶残的话来。
    王一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堡主道:“不说?”他手指未再向前移来,但是王一新觉得一股冷风,袭向自己的双目,刹那之间,痛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来,身子连忙向后退去。他片刻之间,退出了五六步。然而,当他退到了背靠在大柱之际,那五双手指,仍然在他的眼前,王一新的心中骇然,大叫道:“我不说,你杀了我,我也不说,我绝不说!”
    他大声嚷叫,堡主一声不出,只见元长老躬身道:“堡主容禀。”
    堡主转过头去道:“什么事?”元长老俯身低说了几句,堡主不住点头,手也慢慢地缩了回来。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外面,三下云板响处,有人高叫道:“邛崃山狮首人魔,前来拜谒堡主。”堡主昂起头来,道:“请!”他那下请字,更是舌绽春雷,声音绵绵不绝,向外传了出来。犹如长江大河一样,也不知可以传出来么远去。堡主那一个字刚出口,便听得外面,也传来了哈哈一笑,那一下笑声,传到了大殿之上,来回震荡,兀自令得屋顶之上的金色瓦片,发出格格之声来。
    堡主退到了金交椅之前,坐了下来。
    只听得那惊人之极的笑声,不断地传了过来,由远而近,越近听来越是惊心动魂。
    转眼之间,一个身形魁梧,身披狮皮长衣的大汉,已站在大殿门首。
    那人一头黄发,卷曲得一串一串,挂了下来,凹鼻掀唇,样子粗糙,极其骇人,在大殿门口,略略一停,四面一看,道:“谁是堡主?”
    堡主在交椅之上答应了一声,道:“阁下讲请坐,阁下劫走了犬子,又单身上阁堡来,想是必有所需索,是也不是?”
    来人目光如炬,扫向堂上,冷冷地道:“尊驾不愧是一方霸主,在下来意,果然不言自明!”
    他一面说,一面手一扬,凌空便抓,在他身旁六七尺处的一张椅子,竟向他移了过来,显然是他要抓这张椅子来坐下。
    亭长老一声冷笑,陡地踏前一步,双手一按,按在那张椅子椅背之上,那张椅子立时不动,他冷冷地道:“那有要贵客自己搬椅之理?”
    来人凌空抓手,椅子便向前自动移来,那分明是他在显示绝顶武功,而亨长老陡的出手将椅子按住,便是不容来人在阁堡逞强之意,暗中已算是较上了斤两。
    来人一声冷笑,五指本来是凌空抓物之状的,这时忽然一放,已变得一掌向前推出!
    只不过他掌力无声无息,而且掌心也不是向着亨长老,而只是向着那张椅子!
    亨长老一出手便将那张椅子按住,但是他心中仍是不敢怠慢。
    因为狮首人魔,本来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魔头,虽说他的死讯传之已久,但如今又来阁堡,而且还是单身一人,自然必然有所恃。
    所以他全力以赴,按住了那张椅子,丝毫不敢怠慢。
    然而,在刹那之间,他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到了椅子上,迅即传到了椅背之上,那股力道,刚中带柔,大得不可思议,亨长老竟双手按之不住。
    亨长老一觉出这种情形,心中更是骇然,真气直运,内力自掌心之中,疾吐而出,怎知道他这里不加强力道还好,一加强力道,椅背上那股反震之力,也陡地加强,亨长老双手一松,那股力道,“蓬”地撞在他胸前,人人可闻!
    而亨长老也向后,猛地跌出了两步,面色惨白,失声道:“九天兜——”
    但是他只讲了三个字,胸口一甜,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来人一声冷笑,五指再压,又将那张椅子抓到身边,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来人一出手和亨长老较量,亨长老便受了内伤,而亨长老在伤前失声叫出了“九天兜”三字,人人皆知道那是未曾叫完的“九天兜率功”。
    而这门至高无上,包含正邪各派武功之长的功夫,正是当年狮首人魔练而未成,便大犯众怒的功夫。
    当年各门各派围攻狮首人魔,将狮首人魔逼下邛崃山百丈悬崖,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
    而如今来人一出手,将亨长老震伤的,便是这门功夫,可知他当真是狮首人魔了!
    刹那之间,人人心中骇然,默不出声。
    只有王一新,想起狮首人魔差邛崃四邪,火烧李家庄一事,心中大怒,嚷道:“老贼,你和李家庄有什么仇恨,要对之下这样狠毒手段?”
    来人回过头来,冷冷望了王一新一眼,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
    王一新突然觉得胸腹之间,有三处要穴,生出了一阵剧痛。
    那一阵剧痛之感,像是三柄利剑,直刺进了他的体肉一样。
    令得他突然之间,怪叫了起来,按住了痛处,满地滚了起来,一面滚,一面汗如雨下,大声嚷嚷叫。
    元长老哼地一声,上前一脚踢出,踢在王一新的“气海穴”上。
    王一新身子一挺,疼痛已消,站了起来,但仍然面色苍白,不住喘气。
    堡主在交椅上冷笑了一声,道:“阁下武功,确可与狮首人魔相比,但阁下却非狮首人魔,何必冒他人之名?”
    堡主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愕然,来人冷冷地道:“尊驾果然好眼力,想来当邛崃围战,尊驾有份参加的了?”
    堡主缓缓地道:“江湖纠纷,阁堡向来置身事外。”
    “但狮首人魔,曾数度来阁堡,与在下详参武功,阁下岂能瞒得过去?”
    来人哈哈大笑道:“不错,但是在下也绝非冒称狮首人魔。昔年的狮首人魔已死,在下一头金发,是以也称狮首人魔,古往今来,同名同姓的人,比比皆是,何得称为假冒?”
    堡主道:“原来如此,犬子与在下分别已久,骨肉亲情,记挂难免,阁下若有何需索,在下定然不致于推辞。”
    狮首人魔扬首笑道:“痛快之极,令公子十分可爱好玩,若是夭折,未免太可惜了。”
    狮首人魔不说什么条件,先说孩子夭折,未免可惜,弦外之言,人人可明,堡主的面色,不禁一变。
    王一新惊魂已定,听到了之后,也是一惊,忙叱道:“胡说,他好端端的怎会夭折?”
    王一新一出声,狮首人魔又转过头来看他,王一新本来还有几句话要说,但是一想及刚才自己一出声,便自痛得打滚一事,连忙住口,身子一转,转到了一根大柱的后面去。
    堡主勉强一笑,道:“这倒是这位王朋友说得对了,犬子一向是少有病症,怎会夭折?”
    狮首人魔嘿嘿冷笑道:“他是长命,还是短命,那就要看阁下了。”
    堡主道:“阁下不必拖泥带水,有所需索,还请直言。”
    狮首人魔道:“好。”他讲了一个好字之后,顿了一顿,才道:“伏义古剑!”
    他这伏义古剑四个字,一出口,堡主的面色,又自一变,而大厅之中,也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嗡地交头接耳之声,只不过众人的议论声立时静了下来,只有王一新,心头咚咚乱跳!
    只有他知道,这柄伏义古剑,被马小夙连孩子一齐带出阁堡,而在那间石屋中,马小夙将这柄古剑交给了自己,要自己拚着性命去保全他,等孩子大了,再转交约束孩子。
    王一新是罚下重暂答应了这一点的,而且马小夙对他的情义,也使他要不顾一切的做到马小夙对他的托付。
    这时,他心头跳得剧烈之极,自然是因为这柄古剑正在他怀中之故。
    王一新这时,也已隐隐觉得,这柄古剑,似乎不单是一件奇特异刃,而且还是极有用处的东西。
    但究竟有什么用处,他却不知道。
    这时,他不断地伸手在胸前按着,生怕怀中的伏义古剑突然飞了出来。
    本来人人对他,都不会注意,更不想到,这柄伏义古剑,竟会就在一个武功低微,傻头傻脑,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
    当下,堡主苦笑了一下,道:“这未免太不巧了,这柄古剑,已不在在下之手了。”
    狮首人魔一听,立时站了起来,一拱手,反身疾行,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他这里才向前行出五步,只见人影连闪,元、利、太三长老一字排开,拦在他的面前,堡主也忙道:“且慢!”狮首人魔停了下来,道:“尊驾既无诚意,何必留我在此,若要强留在下,哈哈,不是在下夸口,阁堡之中,难免有兵刃之灾了。”
    堡主笑道:“阁下慢来,在下所为,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狮首人魔一怔,转过身来,道:“伏义古剑,乃是阁堡世代相传之宝,若说落于人手,那又怎能令人相信,尊驾又何以自圆其说?”堡主长叹了一声,道:“此事,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但在下所言,句句是实,古剑已不在阁堡。阁下若要别的东西,堡内一切,都可以容得阁下用车载拉。”
    堡主的条件,照王一新听来,可以算得优遇之极了。
    但是狮首人魔,却摇了摇头,他在摇头之际,满头金发,起伏不定,样子极其威武。
    只见他一脸耐烦的神色,道:“我是专程为伏义古剑而来的!”
    他语音凌厉,似乎有恃无恐。
    亨长老陡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大声道:“狮首人魔,你既然自命为武林高人,为何劫幼儿,行许多威胁,这岂是高人所为?”
    狮首人魔,嘿嘿冷笑道:“常言道,兵不厌诈,况且,伏义古剑到了我的手中,还有什么人敢以说我一个不字呢?”
    利长老冷冷地道:“狮首人魔,伏义古剑,还须千年残鞘相配,你有剑无鞘,也是无用,何苦在这里枉作小人?”
    狮首人魔在利长老讲话之际,并不出声,等到利长老讲完,他只是一声冷笑,掀起衣襟,取出了一件东西来。
    右手执着那东西,在左手之上,“拍拍”地打了两下,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气,都像是他取出来的这件东西,是什么稀世奇珍一样,令得人人都向他手中那东西看去。
    王一新心中也十分好奇,他跟着众人一齐看去,只觉狮首人魔手中所握的,乃是黑漆漆的一个剑鞘。
    那鞘剑也不知是什么年代所造的,剥落破败,难看之极,乃是抛在路边也不会有人拾取的东西,狮首人魔却郑而重之取了出来。
    而且,这只旧剑鞘,王一新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早在那个风雨之后,他急于赶回李家庄去,在那个小庙中避雨时,那个假扮神像的中年人,王一新后来知道,他是邛崃四邪之一的,腰间就有着这样的残鞘。
    当时,王一新还以为那是年代久远,无人修理之故,是以神像所佩的剑鞘,才会如此残旧,如今狮首人魔却将之当作宝贝,这如何不令人好笑?
    王一新一见之下,略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他没有笑了。几声,却立时停了下来。
    因为他立即发现,整个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纵声大笑!
    王一新人虽笨,但是大殿上有那么多人在,而只有他一个人在发着笑,这也令他觉得似乎不对,他停住了笑声,四面看去,只见所有的人,似乎并不注意他,每一个人的眼光,都落在狮首人魔手中的那柄残旧的剑鞘之上。
    而且,每一个人都是神气静息的注视着那柄剑鞘的。
    在王一新的笑声停止之后,整个大殿之上,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
    好一会,才听得堡主,以一种怪异的声音,冷冷道:“千年龙鞘,你手中所握的是千年龙鞘——”
    堡主一出声,只听得大殿之中,响起了嗡嗡的话声来。
    但是所有的人,所讲的却都是那四个字,千年龙鞘!
    王一新心中愕然,他根本不知道千年古龙鞘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堡主何以这样的一柄残鞘,如此重视惊讶。
    王一新东看看西望望,只觉得好笑,只觉堡主双臂向上一扬,大殿之中的嘈杂声,一齐停了下来,堡主也站起身子来。
    堡主一站起身子之后,众人互相望着,身子也在缓缓移动,大殿之上,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但是狮首人魔却像是未觉察大殿之上的气氛已然有所不同,他仰首大笑道:“堡主,如今你该明白我何以一定要伏义古剑了吧!”
    堡主慢慢地向前走来。
    别看他身形瘦削,形容萎顿,可是他这时向前走来之际,却是龙行虎步,威势骇人,他来到了狮首人魔五六尺处站定。
    还未等他开口,狮首人魔也已觉情形不对,他陡地站了起来,迅速地四面看去。
    他看到,大殿之上的高手,已经排成了一个圆圈,将他围在中心了!
    狮首人魔心中陡地一震,沉声道:“堡主,你们这是待客之道么?”
    堡主缓缓地道:“你将千年龙鞘留下,我们也不会与你为难。”
    狮首人魔听得堡主这样讲法,起先是陡地一呆,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这未免太好笑了,我来问你取伏义古剑,你反向我要千年龙鞘?”
    堡主冷冷地道:“你孤身在阁堡之中,自以为闯得出去么?”
    狮首人魔又一声长笑道:“我闯得出,闯不出,现今还不知道,但是你可别忘记,你的儿子,还在我的手中,若是我在这里,稍有不测,你也断了绝后,再无后代了。”
    堡主怔了一怔,像是他见了千年龙鞘之后,根本忘记了这件事,直到狮首人魔提起,他才忽然记了起来一样。
    这时候在一旁的王一新,早已为大殿上波诡云谲的变化,弄得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也难以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可是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那就是若是得罪了狮首人魔,福儿就性命难保!
    福儿是他为小堡主取的名字,他在瓦官窑镇上,和小堡主一起过了三个月,大人小孩之间感情极好,他也不知道小堡主叫什么名字,便顺着乳母的口气,称之谓福儿。
    如今,看出堡主与狮首人魔为难之意,他心中不禁焦急万状,高声叫道:“堡主,你想作死么,孩子的性命,你不顾了么?”
    堡主地位极高,一呼百诺,任何人对他讲话,都是恭敬敬的。
    但是王一新却不理那一套,他心中一急,开口便骂堡主想作死,引得从人全都转头向他望来。
    堡主哼地一声,只见他手略略向上一扬,也不见他还有什么动作,突然之间,只听得嗤地一声响,一缕指风,已向前疾射而出。
    王一新还不知道已有一股指风向自己射来,因为他和堡主相隔十分远,少说也有两三丈的距离,做梦也想不到对方顺手一指之力,可以达到那么远,他听得嗤地一声之后,还睁大了眼睛地看着,想找出那声音的由来。
    可是,突然之间,那股指力同时向他撞到,他“肩井穴”上,陡地一麻,穴道已被封住,不但穴道封住,那股指力余势未尽,将他腾地撞退了一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王一新倒地,狮首人魔首先面上变色!
    王一新和狮首人魔非故,他被封住了穴道,跌倒在地,照理来说,和狮首人魔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但是,王一新是在劝说堡主,要他不要得罪狮首人魔之后,才被堡主出手点倒的。
    那说明堡主是不听王一新的话,而要硬和狮首人魔为难的了。
    狮首人魔敢以独自来到阁堡之中,那自然是因为他有小堡主在手,有恃无恐,料定了堡主不敢与他为难之故。
    而当他才一进入阁堡之际,堡主果然委曲求全,甚至答应他,凡是堡中的东西,只要他欢喜的话,可以拿了就走,狮首人魔可说是占定了上风。
    可是,当他取出了千年龙鞘之后,情形却不同了!
    阁堡中的高手,已将他围住,而阁堡堡主,似乎也有不顾一切,向他下手,夺取千年龙鞘之意。
    王一新只不过是劝了一劝,便被堡主的指风所袭!
    这样的变化,实是大大地出乎狮首人魔意料之外的。
    当下,他沉声一笑,道:“堡主,你可是要与我为难么?”
    堡主两道电也似亮的目光,注定在狮首人魔手中的千年龙鞘之上,道:“你将千年龙鞘留下,出堡去吧!”
    狮首人魔见堡主讲的还是那句话,心中更是暗暗吃惊,他竭力镇定神心,才冷笑一声,道:“刚才你还说,伏义古剑不在阁堡之中,古剑既然不在,你要这残鞘何用?”
    堡主道:“伏义古剑的确不在阁堡之中,但是有了千年龙鞘,倾阁堡之力,要将伏义古剑追了回来,也不是难事。”
    狮首人魔冷冷地道:“即使你得了千年龙鞘,又得了伏义古剑,但是却失了亲生骨肉,你想,你可化算么?”
    堡主呆了半响,才一字一顿地道:“古剑在阁堡之中,已有数代,祖宗相传,必需尽一切力量找寻千年龙鞘,务使剑鞘相配,而今有此良机,若是错过,九泉之下,何以见历代祖宗?”
    他这里话才讲完。
    狮首人魔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手掌翻动,呼地一掌,向上直拍了出去。
    那一掌震向大殿的屋顶。
    刹那之间,只听得断梁碎瓦之声,不绝于耳。
    而狮首人魔的动作快,其余人的动作,却也不慢,随着狮首人魔的拔起,已有六七个人,身形如飞,向上跃了起来。
    那六七个人跃起了丈许高下之后,便在梁柱之存身,翻掌下击,众人的动作配合十分好,一出掌,六七股掌力,呼啸排荡,在半空之中,结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狮首人魔的身子,本来是向上疾拔而起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准备冲破屋顶,逃了出去了,可是六七个人的掌力,一齐自上而下打了下来,却令得他的身子,陡地在半空之中停了一停。
    他的武功虽高,究竟也未到可以在半空之中任意停留的境地,是以一停之后,便立时间下落来。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堡主身形一幌,到了狮首人魔的脚下,衣袖向上一扬,两股强劲之极的大力,自下而上,兜了上来。
    而在上面的六七人,各自一声大喝,第二掌也又已发出!
    刹那之间,上、下几股大力,将狮首人魔夹在中间,狮首人魔面上现出了十分惊惶的神色来,双臂猛地一分,右掌向上,左掌向下,一声一喝,掌力自双掌掌心之中,疾吐而出!
    他若是一人与堡主对敌,或者可以打个平手,但这时他不但要对付堡主,而且要对付在上面的六七个高手。
    他只能分一半力量去对付堡主,他掌力下压,堡主衣袖扬起的大力迎了上来,“砰”地一声响,狮首人魔的身子,向上腾起了尺许。
    可是,头上的大力,在这时,也和他的掌力相压。
    那六七个人,若论本身武功,当然不是狮首人魔的敌手,但是他们可是六七个人联手的力道,立时又将狮首人魔压得向下沉了一沉。
    这时,狮首人魔等于是被上下两股大力,挟在中间一样,只听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乱响,显然已不能支持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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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1 19: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假人魔露出本相
   
    狮首人魔的功力极高,如果不是他一上来就想由屋顶逃走的话,或许不致于如此狼狈。
    但是他却上来就打错了主意,想击穿屋顶而逃,结果,身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全无凭藉,形势上吃了大亏!
    狮首人魔处境大为不妙,他在半空之中,身子连挺,可是上下两股力道,却越压越紧。
    而且,这时候,大殿中未曾出手的高手,也纷纷出动,有的跃上半空,有的身形闪动,到了狮首人魔的身下,各自掌力并发。
    狮首人魔的身子,始终在半空之中,未曾落下来,他像是被里在一张无形人质的大网之中,而这张大网,却在不断收紧,以致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而面色也涨得火一般红。
    王一新倒在地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是眼前的情形,他却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看到狮首人魔身在半空之中,不落下地来,不知道狮首人魔转眼之间,便有性命之危,还只当他神通广大,能在半空之中停留,本来他这时不能出声,要不然,怕他不会大声喝采?
    狮首人魔在上下数十股力道之中,猛烈挣扎,想打出一条出路来,然而,上下四周围交织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强,他忍不住怪叫起来。
    王一新听到了狮首人魔的怪叫声,心中才想到狮首人魔处境不妙,他心中不禁大是着急。
    因为狮首人魔吃了亏的话,那一定是拿孩子出气,而他则是受了马小夙之托,要看着孩子长大的,如果孩子有什么不测,他便等于有负马小夙的付托了。
    可是,这时,他除了空自着急以外,却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这是,堡中诸高手,也看出自己胜算在握,纷纷欢呼起来。
    然而,谁也没有觉察,就在此际,一个白发大头,掀鼻环眼的老者,已自缓步走了进来。
    那老者一踏进大殿,便“哈哈”一声,道:“好热闹啊!”
    这时,大殿之上,狮首人魔在怪叫,众人在呼喝,声音何等巨大,就算天上响雷,只怕在大厅上的众人,也未必听得到。
    然而,那白发老者,心平气和的一句话,却是人人皆闻,听得十分清楚,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向那老者看去。
    人人面上,都现出茫然之色,显然不认识那老者是什么人。
    只有堡主,面色微微一变。
    再就是王一新,他一眼便看出,那白发老者,就是在李家庄遇变时,曾多次帮过他的人!
    只听得堡主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白发老者笑道:“不速之客,要做两件得罪堡主之事,你何必问名道姓。”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来,伸手向王一新凌空抓了一抓。
    当他发出这一抓之际,他离王一新,还有太许距离,可是他一爪抓出,王一新便觉得一股十分柔和,十分强大的吸力,将他吸了起来。
    突然之间,他已落到了那白发老者的脚旁。
    堡主的面色一变,失声道:“好,无相神力,尊驾是佛门高人?”
    那白发老者,绝无一点佛门中人的样子。
    可是堡主一问之后,他居然点了点头,道:“善哉,善哉,我正是佛门中人?”
    他那种模样,却口道:“善哉!”
    听来实是滑稽之极。
    堡主“哼”地一声,道:“你满头白发未落,何等谓佛门中人?”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道:“有即是无,在我眼中看来,世上本无一物,我头上那有什么乱发?”
    他一面说,已将王一新提了起来,又向前跨出了一步,突然一伸左手,向半空之中的狮首人魔,伸手便抓。
    狮首人魔正被数十高手的内力所困。
    可是那白发老者伸手一抓间,一股大力,却已突入了众人的力道之中。
    刹那之间,人人的身子,尽皆一震。
    而在众人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际,只听得“砰”地一声响,狮首人魔的身子,已经飞了起来,也落在白发老者的脚下。
    白发老者的左手一伸,又将之抓了过来。
    他一手提着一个人,转过身去,“哈哈”一笑,道:“多有得罪。”竟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阁堡高手,齐声怪叫,有几个已待向前扑去。
    但是,堡主双臂一举,沉声道:“不可妄动!”
    他自己随着这一声叫,唤身形向前飞掠而出,一闪之间,便已到了那白发老者的背后,身形微矮,手掌一翻,“呼”地一掌,已向白发老者的背后,疾印了下去!
    那白发老者一手提着一个人,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而看他的情形,似乎也不准备还手,电光石火之间,堡主的手掌,已到了离他背心,只有寸许处!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见堡主手掌去势,突然一停,竟像是在他的掌心,和白发老者的背心之间,有什么东西隔着一样,那一掌,再也击不下去!
    那白发老者的去势,在这时候,却陡地加快,快得令人难以相信,像一支箭也似地射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不见。
    那白发老者的去势何以忽然之间,变得如此之快,那只有堡主一个人明白!
    他那一掌,在击到了离白发老者背后只有寸许光景之际,突然击不过去,似乎有一堵墙挡着一样,但是他的掌力,却仍向前涌了出去!
    堡主知道,那白发老者的去势,快成这样,竟是自己助了他一掌之力!
    当下,他一声怪叫,身形疾展,也跟了出去,可是当他出了大殿之后,四面一眼看去,只见大殿外的守卫,东倒西歪,个个都被点中了穴道,大铜门开着,白发老者,已然踪影不见。
    堡主在大殿门口,略呆了一呆,立时一个转身,面向大殿,厉声喝道:“通知各部,全力追截。”
    大殿中所有人轰然答应,纷纷离了开去。
    堡主带着几个长老,也向铜门之外,疾掠而出!
    却说那白发老者,在身形陡地加快之后,一闪之闪,便出了铜门。
    他的身子在出了铜门之后,又飞出三四丈,才略停了一停,紧接着,整个人又向上飞跃了起来。
    王一新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两旁的景色,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后移去。
    这时候,他被封住的穴道,早已已经解开了,他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劲风便自扑面而来,令得他难以透气。
    转眼之间,少说也出了七八里,那白发老者才停了下来。
    王一新喘了一口气,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小山谷,四面峭壁之上流水淙淙,再加上各种颜色的山藤花,十分美丽。
    白发老者向前走去,到了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便松开了手,王一新身形一侧,坐倒在地上,而狮首人魔左手一翻,中指竖起,刹那之间,只见漫天指影,向白发老者罩了下来,出手之快,招式之妙,简直难以形容!
    可是,当他一招使满,指影敛去之际,那白发老者仍是笑嘻嘻的坐在石上,根本未曾见他还手,而狮首人魔则神色骇然,向后退去!
    王一新见狮首人魔要向后退去,怪叫道:“喂,你别走,孩子呢,在什么地方?”狮首人魔连望都不望他,只是睁大了眼,望着那白发老者。白发老者笑嘻嘻的回望着他,两人并不出声,只是相互望着。过了片刻,狮首人魔右臂一扬,随着他左臂一扬,已自轰地一声发了了出来。
    白发老者冷冷的道:“你九天兜率功还未使到化境,每一次,便伤一分元气,发而无用,还是不要乱发的好。”
    狮首人魔的手掌,本来已要缓缓翻出,一听得对方如此说法,心中一怔,面色一变,那一掌收势不发,喝道:“阁下是谁?”
    那白发老者向狮首人魔一指,道:“你是谁,我便是谁?”
    狮首人魔道:“这是什么话?”
    白发老者道:“那要问你自己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狮首人魔又是呆,忽然之间,他面上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来,道:“你……你是……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了半响,他才道:“你笑我九天兜率功未臻化境,可是你自己却连练也未练成,刚才我为众人所困,你一现身,拣了一个便宜,你当我真的会怕你么?你先接我一掌再说。”
    白发老者摇了摇手,道:“且慢,你再听我讲几句话未递。”
    狮首人魔道:“好,由得你去腾时间用功。”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缓缓地道:“以前,我还以为只有九天兜率功才是世上至高无上的功夫。但是在出事之后,才知道九天兜率功之可笑,我看你也不必在武林之中,胡作非为了。
    当年我关成这样,如今想来,也只有可笑,你还是拜在我的门下,做一个佛门中人吧!”
    狮首人魔“哈哈”大笑道:“你讲完了么?可是能接我一掌了?”白发老者道:“九天兜率功,发而不能伤人,必定自伤,你可知道么?”狮首人魔“哈哈”一笑道:“你道我不能伤你吗?”白发老者道:“当然不能,但我若将你功力震了回去,却不免令你受伤,出家人不为。”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像是事情十分为难。狮首人魔一声怪叫,不再等待,手臂一伸,一掌击了上去!他那一掌击出之际,在一旁的王一新,只觉得一阵狂风卷到,身子骨碌碌地向外滚了开去。也就在狮首人魔刚一发掌之际,只听得那白发老者发出了“啊”地一声。狮首人魔运起“九天兜率功”所发的那一掌,共有九股力道。
    可是他每一股掌力,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向前涌去,却总是被一股柔和已极,但是也强劲之极的力道,挡了回来。
    他每一股掌力被挡了回来,身子便“腾”地向后退了出一步,刹那之间,一连退出了九步,而连退了九步之后,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看那白发老者时,却安然无恙,他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你出手太快了,若是你迟些时,再出手说不定我便不运功相抗,而你也不会受伤了。”
    狮首人魔双眼圆睁,他显然是不明白白发老者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王一新也不十分明白,但是他多少总知道,那白发老者的心地十分好,拚着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令狮首人魔受九天兜率功反震。
    但因为狮首人魔出手实在太快。
    所以白发老者在自然的情形之下,将他的一掌之力,挡了回去,狮首人魔才倒地不起的。
    当下,只见狮首人魔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道:“我技不如你,咱们后会有期,你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儿!”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道:“这些话,我知道和你说也是白说,你想要找我报仇,那也只是自讨苦吃。”
    “如今我也不来难为你,你将孩子的所在讲出来吧!”
    王一新听白发老者问及孩子的所在,心中不禁大喜,连忙一跃而起,道:“对了,你说了孩子所在,我也暂时不和你算李家庄的帐。”
    狮首人魔面色铁青,一声冷笑道:“我扣下了阁堡小堡主,是为了向堡主换取伏义古剑。如今剑未到手,我怎肯将孩子让人。”王一新忙道:“那柄古剑,已不在阁堡了?”狮首人魔冷冷的道:“你怎么知道?”王一新道:“我怎么不知道?那柄古剑——”他本来想说,那柄古剑就在我身上的。
    但是他突然想到,马小夙曾经吩咐过他,古剑在自己身上一事,万万不能讲给别人听,是以他连忙住了口不说。
    狮首人魔冷笑了几声,也根本没有将王一新的话,放在心上。
    王一新心中发急,道:“你不将孩子交出来,这位前辈的武功,在你之上,只怕一伸手间,你就性命难保了!”
    狮首人魔面色一变,斜眼看着白发老者,身子却已向后退去。
    王一新一见狮首人魔又要离去,忙叫道:“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前扑了上去!
    狮首人魔虽然已经受伤,但是要对付王一新那样,武功平庸之人,却也是大有余地的。
    他一觉出王一新向前扑了过来,也不转身,只是身形一凝手肘向后一缩,王一新一见这等情形,心知自己若是扑了上去,那等于是撞向他的肘部,非吃亏不可。
    但是王一新想要收势,却然来不及了。
    他心中大起慌乱,竟变得向前跌出一样。然则,他的勇气,却还未消失,一面向前跌出,一面大叫道:“孩子在什么地方,你快说出!”他一个来字还未出口。狮首人魔的左肘,又向后一缩。
    眼看这一缩之下,立即就会有“砰”地一声,已将撞中王一新的胸口之际,王一新的后颈,忽然一紧,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王一新身在半空之中,一面挣扎,一面还大叫道:“放手,放手,我快捉到他了,你不放手,他就走了。”
    他在大叫着,只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了下来。
    他转头看去,只见抓住自己的正是那个白发老者,笑嘻嘻的望着他,道:“你能抓得住他么?”
    那白发老者一面说,一面向狮首人魔指了一指。
    这时,狮首人魔人魔正身形展动,向前掠去。
    但是,因为他内伤沉重,总是走不快。
    王一新昂首道:“自然,我是一流高手,这人好像受了伤,我还以为胜之不武哩。”
    白发老者笑得打跌,道:“你是一流高手,那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王一新道:“是一位叫老婆婆的朋友告诉我的。”
    白发老者“啊”地一声。
    忽然又“唉”地叹了一口气。
    王一新见狮首人魔越走越远,心中焦急。
    忙向白发老者拱了拱手,道:“老丈,你唉声叹气,一个人去叹个够吧!我可要去追他了。”
    白发老者却一伸手,拉住了王一新的手臂,道:“你追他则甚?”
    王一新连挣了几下,都挣不脱,只得道:“我是要那孩子的下落。”
    白发老者道:“什么人的孩子,是你的么?”
    王一新的一张丑脸顿时红了起来,道:“别胡说,我是想问他阁堡小堡主的下落。你看他,越走越远,快追不回来了?”
    白发老者却仍是喋喋不休,又道:“阁堡远在西域,和你非亲非故,小堡主是死是生,和你这个从关外来到四川的人,有什么相干?”
    王一新听了,心中一呆,暗忖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从关外来到四川的。
    但这时候,王一新却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只是道:“他的妈妈马小夙——”王一新才讲到这里,陡的住了口!下面的话要他怎样讲下去呢。难道他说马小夙和他有一夕之情令得他非照顾这个小孩子不可么?他停口之后,面色更红得像猪肝一样,呐呐不能言语。好半响,才道:“是……她托我照顾她孩子的,你快放手吧!”
    白发老者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望着王一新王一新只觉得对方精光四射的眼睛,像是将自己和马小夙之间的秘察完全看穿了一样,心头不禁怦怦乱跳,只是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也不敢出。好一会,他又抬起头来。只见狮首人魔已离得更远,几乎更看不见了。他急道:“你看,他越走越远了,你还不放手么?”白发老者道:“不要紧,我替你将他找回来。”王一新啼笑皆非,心中连叹了几口气,道:“你这不是存心耍我么?隔得那么远——”
    他讲到这里,只见白发老者口唇掀动,像是在讲些什么,隐隐之间,似乎有声音传了出去。
    可是王一新却一点听不到他在讲些什么。他只当那白发老者一直在戏弄自己,是以心中又气又恼,不知说什么才好。可是,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狮首人魔竟在这个时候慢慢地走回来了!王一新呆了一呆,又揉了揉眼睛,他身边的白发老者笑道:“你不用不信,是我将他叫回来了。”
   
    第十六章 憨小侠弃剑保犊
   
    “你看,他不是来了么?”白发老者那两句话讲完,狮首人魔向前冲来的势子快了许多,已到了近前。只见他气喘连连,似乎唯恐到得迟了,便会有大祸临头一样。王一新心中实是奇怪之极,张大了口,望着白发老者。白发老者道:“你看我这功夫如何?却不强似你去追他?”
    王一新心中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忙道:“是,是,你这功夫比我这一流高手强得多了!”
    两人说话之间,狮首人魔已到了近前,停了下来他面色很是难看,道:“我已自认不是敌手,远走避你,以后也绝不会再用你的名头了,你还不肯罢手么?”
    王一新为人虽呆,但是他一听得以后绝不会再用你的名头一语,他也不禁陡地一呆,心中立即忖道:“这是什么意思。狮首人魔冒用了白发老者的什么名头?”任何人想到了这里,一定会陡然贯通,恍然大悟的了。可是王一新的资质,实在平庸之极,他思络一到此处,便算是到了尽头。
    只是在心中生出了怀疑,但却难以再向下想去,得出结论来。
    王一新只是望着这两人,只听得白发老者道:“你九天兜率功还未会练到火候,便妄发伤人。如今让我内功反震,你此去可知该如何调养么?”
    狮首人魔本来,满面皆是愤然之色。
    可是白发老者这句话一出口,他陡地一震,脸上却立时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之色。
    看他的情形,像是想问白发老者请问如何调养,但是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一样。
    白发老者道:“你若是不得调养之法,那你的内伤,在表面上看来,虽是好了,但实际上却深藏奇经八脉之中,不出一年,在你练功的紧要关头,突然发作,那时你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狮首人魔脸色,更是灰白,额上和鼻尖之上,皆有冷汗渗了出来。
    王一新究竟是宅心仁厚之人,见这这等情形,忍不住道:“那你将调养之法讲给听吧!”
    白发老者道:“当然可以,但要他答应我三件事!”狮首人魔本来早想向白发老者请问,如何才能调养伤势。他是练九天兜率功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所练的九天兜率真气,霸道之极。若是用来伤了人,则被伤的人伤势,一日重似一日,直到九天之后,方是伤势最沉重之日,会得医理的人束手无策。
    如今他发出九天兜率真气,伤人不成,反而自伤,当然伤势也是一日重过一日,要到九天之后,若是还能挺得住,才能渐渐复原。
    所以他刚才急于离去,便是想早些静养。
    可是那白发老者却又以“传音人密”的上乘内功,将他召了回来。
    白发老者所讲的,也正是问他可知调养之法,是以他才急急回转,他心中想问,也已想了许久。
    这时王一新代他问了出来,他立即乘机道:“那……那三件事?”
    白发老者转过头去道:“你听好了,第一,你以后只准在西域隐居,不准到处走动,你那四个从儿,更要好好管束,绝不能再以邛崃四邪之名,在武林之中,胡作非为!”
    狮首人魔像是面有难色,但是略考虑一下,便点头道:“好。”白发老者又道:“第二,孩子在何处,你快说出来。”狮首人魔呆了半响,才道:“孩子在我从儿手中。”白发老者道:“那你快发信号,命从儿将孩子送回阁堡去。”狮首人魔又呆了片刻,道:“这一来,你等于是在我手中将伏义古剑取走了!”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道:“我不但要取你伏义古剑,你身上的千年龙鞘,快拿来给我。”
    狮首人魔一听,身子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大声道:“不行,我在阁堡之中,拚命苦斗,就是为了保护千年龙鞘,岂有给你之理!”
    白发老者笑道:“好你不给是不是?你想,我此际动手抢,你保得住么?”
    狮首人魔汗水涔涔,说不出话来。
    就算他未曾受伤,他也不是白发老者的对手,更何况他已被白发老者震伤,若是白发老者要出手抢那柄千年龙鞘的话,他实是没有还手余地的。
    白发老者又冷冷着道:“其实我也不用抢,我只要跟在你后面,以你刚才向我所发这一掌的九天兜率真气,反震所受的伤势,我跟到第五天头上,你便突然倒地不起,难以行动!狮首人魔的身子,格格地发起抖来。
    白发老者耸肩一笑,道:“到时,我只要一伸手,千年龙鞘便是我的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狮首人魔怪叫了一声,伸手入怀,向外陡的一挥,那柄看来残破不堪的剑鞘,“呼”的向外飞来。白发老者伸手接住,道:“好,你舍得交出这千年龙鞘,那就可以有救了。”
    狮首人魔再次伸手入怀,这一次,他手再向外挥来之际,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红焰升空,到了半空之中,又爆散了开来,历久不散。
    不一会,便看到四条人影,一直向前掠了过来,其中一个长发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四个人来到了近前,王一新便认出他们,正是邛崃四邪,而长发女子怀中的孩子,则正是阁堡小堡主。王一新想起马小夙的托付,一时不及去恨这四人火烧李家庄之仇,忙迎了上去,道:“快将孩子给我。”长发女子身形一幌,抬起头来,对王一新怒目以视,可是这时候,狮首人魔却已沉声道:“将孩子给他!”长发女子呆了一呆,大感意外。然而,师傅有命,他却也不敢违背,连忙手一扬,将孩子向王一新的怀中,送了过来。王一新接过来孩子,那孩子看到了王一新,显然是认得他的,咧开嘴笑了起来。王一新一见孩子到手,心想如今最要紧的,当然是将孩子送到阁堡去!刹那之间,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去完成马小夙的托付,以及马小夙对他的恩情,其余什么都不想,连白发老者、狮首人魔、邛崃四邪等人在一旁,都直如未觉,抱起来孩子,迈开大步便走。
    他一口气奔出了好几里,才陡地想了起来,白发老者和狮首人魔的交道,不知打成怎样了?
    他想到了这里,才停了下来,转过头去,却见那白发老者笑嘻嘻地跟在他的后面,狮首人魔和邛崃四邪不知道何处去了。
    王一新忙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白发老者道:“你一抱起了小把戏就走,已经奔出了好几里,他们难道也跟着你不成?”王一新“啊”地一声道:“原来我已奔出了好几里了。那么,那么,你跟在我的后面作什么?”
    白发老者道:“我当然有事,我要向你要一件东西。”王一新心中吃了一惊,忙将怀中的孩子抱得紧些道:“你要什么?”若是你想打孩子的主意,那我可得跟你拚命。白发老者笑了笑道:“你想拚命也不成啊,你看!”他一个看字才出口,突然一伸手,王一新一怔,也根本未曾想到他这一伸手是什么用意,只觉得右臂一麻,手中所抱的孩子突然向上飞了出去。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
    王一新连忙向前扑了出去,可是到他扑出之际,孩子早已到了白发老者手中,白发老者的身子向后退去,道:“你怎么找我拚命?”
    王一新大声呼喝,向前赶去,可是不论他赶得多么快,他和白发老者的距离,始终是一丈左右,也未曾看那白发老者有什么动作,只是追他不上。
    不消片刻,王一新已是气喘如牛,跌倒在地,叫道:“你……快将孩子还我!”
    白发老者一笑道:“好!”
    王一新这只当白发老者又在戏弄自己,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白发老者话才出口,手一扬,竟将孩子向前,抛了过来。
    王一新连忙跳了起来,他一跳起,孩子也已到了面前,他忙伸手将之接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望着那白发老者,心中则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弄了这下玄虚,究竟是为什么。
    白发老者笑道:“我抢了孩子,你可能和我拚命么?”
    王一新唯恐他出手再抢,忙道:“不能,不能,你还是别抢了。”
    白发老者道:“是啊”这孩子你和他母亲有交情,看来也像宝贝,我却不会抢他的,我只不过向你要一件东西而已。”
    王一新一听白发老者口中,讲出了,你和这孩子的母亲有交情这样的话来,不禁耳际嗡嗡直响,险些昏倒在地!
    他没有别的话可说,挣扎了半响,才道:“你……想要什么?”
    白发老者一面笑,一面道:“我要你怀中的那把伏义古剑!”
    那白发老者的话,虽然不怎么大声,可是听在王一新的耳中,却如同晴天响起了霹雳一样,整个人直跳起来,道:“胡说,不行,我不给,我……根本没有什么伏义古剑!”
    他乍一听得那白发老者向自己要伏义古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是以才叫了起来。
    可是叫了两声之后,想起对方武功极高,自己不如来个不认帐,所以才前后矛盾的。
    等到他将几句话一齐讲完,才想起自己不善于说谎,而且已经先说不行,再说没有,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苦着脸,不住向后退去。
    那白发老者,却也不向前逼来,道:“你别再撒谎了,将伏义古剑交出来吧,要不然,你和这孩子,都怕活不长久。”
    王一新满头大汗,心中犹豫之极,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他只觉眼前金星乱迸,阵阵发黑,而在眼花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马小夙的倩影,似乎听到了马小夙殷红、丰软的樱唇所发的声音,要他拚命护剑,直到孩子长大了,将剑给他。
    可是如今,那白发老者,却在向他逼取伏义古剑!
    如果他怀中没有孩子的话,那他根本是不用考虑的,他当然严词拒绝,拚死护剑,可是如今他却还抱着那个孩子!
    白发老者笑道:“你还是给我吧!老实说,我知道你许多事情,如果你不给的话,将那些事全说了出来,我看你——”
    白发老者话未讲完,王一新已双手连摇,道:“别说,别说。”
    白发老者道:“你是将剑给我了?”
    王一新道:“我看你……一直对我很好,那柄剑……我要不也没有用处,可是我受人托付,这剑……我要藏着,等孩子大了交给孩子的,我既已答应了人家,你又何苦逼我?”
    白发老者呆了半响,道:“你这人倒真是好人,你既对我实说,我不妨也对你实言,你身怀古剑,那是极危险之事。”
    王一新道:“又没有人知道,怎会危险?”
    白发老者道:“你一定要藏到孩子大了,这要许多年,如果你一不小心,那便有杀身之祸了,我只不过想代你将剑保管而已。”
    王一新呆了一呆,道:“真的?”
    白发老者道:“若有虚言,人神共诛!”
    王一新见他发下了如此重誓,倒也不能不给。
    而且眼前的情形,似乎也不容他不取出这柄伏义古剑来。
    他又犹豫了好一会,才取出了古剑,道:“你……你什么时候将剑还我?”
    白发老者道:“到孩子大了自会给你的!”
    只见倏地一伸手,“嗖”地一声,一股指力向前疾袭而至,铮”地撞在那柄古剑之上。
    王一新一个把握不稳,那柄古剑,幻成了一道精红,向上飞了上去,飞到了半空之后,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半圆,向白发老者落了下来。
    白发老者一伸手接住,“刷”地一声,将那柄精光夺目的古剑,插入了千年龙鞘之内,剑上的宝光立时隐藏不见。
    白发老者身形展动,向王一新一挥手,道:“后会有期了?”
    王一新叫道:“喂,喂,你可得记住,孩子大了……”
    王一新话未曾叫完,便住了口,因为他只叫了几个字,那白发老者已踪影不见了。
    他明知叫他没有用,因之便住了口,反倒是他怀中的孩子,被他的叫叫声吓得哭了起来,王一新哄了他半响,才收了哭声。
    王一新心想,自己虽然暂时有负所托,但是孩子可以安然回到阁堡了,孩子的安全,当然比一柄宝剑重要得多!
    他这样一想,心中方始释然,大踏步向阁堡的方向走去,一路之上,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到看那白发老者将他自阁堡带出来之际,只飞掠了半刻,他却走了两天,方始看到了那一扇大门。
    王一新到了铜门之前,有人迎了上来,王一新忙道:“这孩子便是你们的小堡主,快带我去见堡主。”
    迎了上来的几个人,本来一副大刺刺,爱理不理的神色,此际一听王一新说是带了小堡主一齐来的,连忙点头弯腰,将他迎了进去。
    到了大殿之上,只见几个长老仍在,却冷冷的望着他。不一会,只见堡主懒洋洋的走了过来。王一新忙迎了上去,道:“堡主,孩子在这里了!”他只当堡主一定会大喜过望的迎了下来,却不料堡主只是冷冷的道:“是么?”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望去道:“将孩子接了过来。”
    立时有两个中年妇女,向前走来,到了王一新的面前。王一新看看情形不对,想不将孩子交给那两个中年妇人。可是千辛万苦,将孩子带到了阁堡,又见到堡主,不将孩子交出似乎又没有道理。
    他想了一想,只得将孩子交到了一名中年妇女手上。那中年妇女一接到手,便向后退去,走入了偏门之中。王一新望着孩子,直到看不见了,心中才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来。只听得堡主冷冷地道:“多谢阁下将大犬子送到,来人,取五十两金子来。”只见一个大汉,托着一双漆盘,走了过来,盘上放着十两一只,五只金元宝。王一新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意思?”
    堡主道:“你远行人用钱,这是送你的盘费,你快取去吧!”
    王一新脸涨得通红,道:“那……是什么话,我……我要……我要住在这里。”
    堡主脸色一沉,道:“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王一新结结巴巴道:“我……我要看着孩子长大,我受人……”他本来想说出“受人所托”的话来。可是转念一想,站在堡主的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是以立时住了口。堡主似乎连听他的话也没有兴趣,挥手道:“快走,快走,快走!”
    他讲一声快走,便向王一新挥一次手,每挥一次手,便有一股大力,向前涌出,王一新便向后退出两三步。
    他挥了三次手,王一新便连退了三次,退出了丈许开外,他还想说什么时,已有两个彪形大汉向前走了过来,拦在他的身前,一人一边,伸手按住了他肩头,喝道:“走……”
    两个人一面喝,一面便伸手向前推来,将王一新直推出了大门之外,“砰”地一声响,大铜门便紧紧的闭上了。
    王一新站在门外叫道:“喂,你们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就这样赶了我出来?”
    他的叫声,在洞门之上响了阵阵回音,却是没有人回答他。他又高叫了几声,突然见到一柄雪亮的矛尖,已经对准了他,一个面目呆板的武士,正挺着尖矛,向他走来,王一新连忙后退。他又退出了三五丈,那武士才站不动。王一新心中越想越气,心忖自己只怕硬要留在阁堡之中,也是不行的了。反正那孩子是堡主的儿子,在阁堡之中,也不怕会受折磨,那柄古剑又已不在自己的身边,自己要强留在阁堡,也没有用处。王一新想及此,赌气便向外走了开去。一个人也不认识路途,只是乱走。等到天色黑了下来时,只觉得四周围全是巍巍山影,一个人也不见,方向不辨。
    王一新不得不停了下来,心中说不出的怅惘!他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心中乱哄哄的,不知想些什么才好。其实,他的心中绝不是没有事情可想,他不停地在想着马小夙。但是他却想令自己不去想他,他越是这样强制自己便越是心乱如麻。王一新坐了好一会,站了起来。也就在此际,他突然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十分奇异的声音。那一阵声音,听来像是啾啾誉鸣,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之感。接着在前面不远处,随着那啾啾之声,忽然爆出了一蓬紫色火花来,那蓬火花一闪即灭。但在一闪之间,却已叫人看到,在前面有三四个人,伏在地上。王一新的心中,大是奇怪,心想,那是什么人?好端端的人,何以在深更半夜伏在荒山野岭之中。他一想及此,不禁毛发直竖,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这里才一出声,便听得“刷”地一下响,四条人影,突然由黑暗之中,冒了出来,将他围住,在他身边,啾啾怪声大作,听来简直就是鬼叫声。
    王一新虽然自己认定了是一流高手,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也不禁冷汗直冒!
    他战战兢兢,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他这里一开口,那四个人一齐向前一跳,就看着月微光。王一新所看到的,只是那四人各自有着一张白渗渗的脸,不类生人。王一新喘着气道:“你们……”他本来想问,你们是人是鬼。然而只讲了两个字,却再也难以讲得下去,舌头打结,上下两排牙齿相印,得得有声。
    那四人越逼越近,忽然一齐“啊”地一声,伸手在脸上一抹,各自抹下了一张白渗渗的面具来,互相问着,道:“这不就是主人要找的人?”
    王一新听得他们讲人话,才松了一口气,心想,那一定不是鬼了。
    而且,那四人除下了面具之后也没有什么可怕,只不过獐头鼠目,面目可厌而已。
    那四人中的一个又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王一新朋友?”
    王一新忙道:“正是。”
    那四人齐声道:“啊,咱们主人找得你好苦,你上那里去了?”
    王一新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们主人,我认得你们主人么?”
    那四人道:“当然认识,她是老婆婆!”
    王一新“啊”地一声道:“她在那里,她在什么地方?”
    他心中实是大为高兴。
    因为老婆婆要带他去藏珠谷的,后来因为遇到了马小夙,一打岔之下,已有三个月之久了,他如今走头无路,忽然又听到了老婆婆的消息,心中如何不喜?
    他连声急问,那四人道:“我们带你去见她,你跟我们来。”
    王一新也不考虑,跟在那四人的后面,便向前走了开去。
    王一新跟在那四人后面,向前走着,所过之处皆是崎岖之极的小路。
    走了许久,仍未到达,王一新忍不住问道:“快到了么?”
    那四人只是不出声,王一新连问了几遍,皆得不到回答,只觉得眼前的气氛,越来越是诡秘,他不禁生一股寒意来。
    忽然之间,他自作聪明,怪叫一声,道:“老婆婆可是给你们害死了?”
    那四人一听,陡地站住了身子,转过头来望着王一新。
    王一新“哼”地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死老婆婆,如今可是想引我到静僻之处,去害我?”
    那四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乐不可支,正在笑着,只听得远处传来了老婆婆阴森森、冷冰冰的声音,道:“笑什么,人来了么?”
    那四人中的一个道:“来了,他说我们害了你,还要将他引到静僻处去害他,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一流高手!”那四人一面说,一面仍笑个不停。
    王一新瞪着眼,道:“我怎么不是一流高手?哼,只不过老婆婆教导我,因为我武功太高,所以不可随便出手,要不然我定然发上一掌,让你们大开眼界!”
    那四人笑得打跌,也就在此际,只见人影一幌,老婆婆已然到了眼前,叱道:“笑什么?”
    老婆婆的话,像是具有无上威力一样,那四人在刹那之间,便止住了笑声。
    老婆婆一步跨出,到王一新的面前,喝道:“你到那里去了,可是你已到了藏珠谷么?”
    她在这样问王一新的时候,面色铁青,神色极其紧张,王一新忙道:“没有,藏珠谷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如何能自己去到?”
   
    第十七章 雀服吊魄无常女
   
    老婆婆松了一口气道:“那么,你爹爹遗下的那只盒子,你还在不在?”
    王一新伸手向胸前按了按,道:“当然在。”
    老婆婆又松了一口气,这才道:“这几个月来,你是在什么地方?”
    王一新苦笑了一下道:“一言难尽,我是在瓦官窑镇上,和阁堡之中。”
    老婆婆呆了一呆,面色又变得十分难看,道:“阁堡”,你和阁堡有什么纠葛?”
    王一新心中黯然,道:“如今一点纠葛也没有了。”
    老婆婆用十分怀疑的神色望着王一新,王一新却是自管自心中难过,也不管老婆婆望向自己的目光,是否凌厉。老婆婆看了他半响,心忖这傻小子多半也不能有什么事情做出来,只要他未曾到过藏珠谷,那也不必去深究他了。老婆婆想到了这里,面上神色,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道:“好,你既然未去藏珠谷,我们这就动身吧!你姥姥着李二来请你去,过了几个月之久,你尚未到,她一定等急了。”王一新道:“我不知藏珠谷在何处,却是如何走法,你又不肯和我一起去。”
    老婆婆道:“这次我和你一齐去了。”她转过身去,向那四个人讲了几句话,但是她的声音十分低微,王一新也根本听不到她讲些什么,只是他话一讲完,那四个人便诺诺连声,退了开去。
    老婆婆道:“来,我们该走了。”他转身向西北方向,走了开去,王一新连忙跟在后面。老婆婆带着王一新,一直向西北走着,直到走出了四五百里,已过了三天,尚未到目的地。这三天来,所经过的地方,全都荒凉之极,竟是一个人也未会遇到过。王一新心中急了起来,每天要问上几千遍可到了没有,但老婆婆总是一声不出。到了第三天黄昏时分,向前望去,只见前面,山影连绵,山顶之上,积雪皑皑,映着斜阳,发出耀目的光辉,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王一新心中暗忖,藏珠谷当然是在山中的,那么前面这许多高山,一定已是目的地方了。
    这几天来,他问得口干了,明知老婆婆不会回答自己的,所以只是自顾自的忖着,也懒得开口。
    到了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老婆婆停了下来。
    王一新只当和往日一样,老婆婆又要找地方休息了。
    赶了一天的路,王一新也十分疲倦,老婆婆一停,他便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可是他刚一坐下,便听得老婆婆沉声喝道:“起来。”
    王一新一怔,道:“不是休息么?”
    老婆婆道:“你先起来,你看,前面似乎有人,你看到了没有?”
    王一新老大不顾地站了起来,向前看去,果然看到前面半里处,火光闪闪,似乎有人生着一堆柴火,火旁看来还有一个人坐着不动。
    老婆婆道:“你看到了没有?你走向前去看看,那是什么人。”
    王一新点头道:“好。”
    他一面答应,一面便大踏步地向前走了过来,不消多久,那离开那个火堆,已只有两三丈远近。
    也就在这时,坐在火堆旁的那人,本来是抱膝低头,似乎是在打瞌睡的,这时却陡地抬起头,向王一新望了过来。
    王一新就着火光,向那人看去,也不禁发出一声“啊”的一声来,那人他是认得的,不是别人,竟就是自称是他父亲生前好友李二!
    只见李二目射精光,望着王一新,但是望了片刻,却又伸手揉了揉双眼,像是不相信看到的竟是事实一样。
    可是在他一揉眼睛之后,身子卷起了股劲风,便向王一新扑了过来。
    王一新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间,胸口一紧,已被李二当胸抓住!
    李二抓住了王一新,“哈哈”笑了起来,道:“是你,哈,是你,哈哈,是你!”
    王一新不禁给他笑得心中发毛,忙道:“李二叔,你松松手。”
    李二道:“我松手,你又走了,我怎么办,如今抓住了你,我可乐了,哈哈,当真是飞来的福,天无绝人之路!”
    他一面讲着,一面频频舒气,显见得他见到了王一新之后,确是心头放下来一块大石一样,讲了几句,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一新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道:“二叔,你见到了我,何以这样高兴?”李二笑道:“自然欢喜,你想想,你姥姥可是好相与的人么?她命我去找你,若是我找不到你时,我如何回来见她,幸而你自天而降,我可以交差了。”王一新也笑了起来,道:“我不是自天而降,我是和我朋友一齐来的。”李二“噢”地一笑道:“你的朋友,在什么地方,待我将他打发了吧!”王一新叫道:“老婆婆,老……”王一新才叫出了一声,李二的身子,已陡的一幌,几乎跌倒,虽然未曾跌倒,也已踉跄向外,跌了一大步去,面无人色。王一新见了这等情形,下面的话也说不下去,忙道:“二叔,你怎么了?”李二站着说不出话来,而老婆婆的声音,这时却在王一新的身后响了起来,道:“不必去睬他,他以前欠了我一笔债,这时见到了我,怕我向他讨债,是以才觉得害怕了吧。”
    王一新道:“原来如此,李二叔,老婆婆是我的好朋友,你欠他的债,就算迟了点还,只怕也不打紧的,何必如此。”李二的心中,啼笑皆非,道:“老婆婆……想不到又见面了。”老婆婆道:“这就叫着冤家路窄,你难道不知道么?”李二道:“是啊,冤家路窄,冤家路窄。”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退出了七八步,陡的一个转身,一溜烟向前奔去。可是李二的去势虽快,老婆婆的动作,却比他快了许多!只见老婆婆发出一声怪叫,双臂一振,身形已疾拔而起,她身在半空之中,简直如同一只怪鸟一样,黑影如流星,一眨眼间,已然落地,正好拦在李二的面前,李二怪叫一声,身形一转,向旁奔去。
    可是,他才奔出了两步,老婆婆又自天而降,仍是拦在他的前面。
    刹那之间,李二左冲右突,四面八方都闯了一遍,可是不论他闯向何方,也不论他是跃高、打滚,身法是快是慢,是发掌开路,还是撒出火把暗器,他的路,总是被老婆婆拦住。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天气已竟十分黑暗了,在星目微光之下。王一新只见两条人影,兔起骷落,极是好看,他却分不出谁是谁来。最后,只听得老婆婆三声怪叫,道:“李二,你若再想逃走,我可不客气了。”老婆婆这句话才一出口,李二的身子,陡地停了下来。老婆婆的身形,陡的一凝倏的一伸手,右手按在李二的肩头之上。
    李二的面色,在黑暗中看来,更是苍白得十分诡异,王一新也走了过来,道:“二叔,我已经说过了,老婆婆是我的好友——”
    他话未曾讲完,老婆婆便已叱道:“你走开些,我有话和他说。”王一新道:“老婆婆,你讨债也不用那么凶,他究竟欠你什么债啊?”老婆婆转过头来道:“你再多事,我不和你一起去了,你快走开些!”王一新摇了摇头道:“唉,好人难做,由得你去讨债,不过李二叔,你也不必怕她,长命债长命还。”他唠唠叨叨,向后退开了几步,老婆婆和李二两人,也根本不去理睬他,老婆婆的手,仍按在李二的肩头上,低声道:“如何进藏珠谷去,你说!”李二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在,滚滚而下,道:“我……我……不说。”老婆婆咧齿一笑,这时如果王一新看到了老婆婆咧齿而笑的样子,一定会吓上老大一跳的,因为老婆婆的神态,狰狞到了极点。李二打了两个寒战,只听得老婆婆又道:“李二,你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你却天生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是不是?”李二的声音发震,道:“是,是,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老婆婆冷冷的道:“好啊,胆小鬼,怎么进藏珠谷,你可以说了。”李二道:“我……不能说,我实是不能说!”王一新在一旁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实是又好气又好笑,李二是曾经对他说过,他是关外第一高手的。而且李二的武功极高,王一新也是亲眼看到过的,却不料他为人竟是这等脓包!
    王一新不禁心存卑视,是以也不顾去干涉老婆婆。老婆婆道:“你一定能说的,因为你若是不说,你就没命了!”李二尖声叫道:“别下手,我说了。”老婆婆道:“好,你可得说详细一些。”李二道:“入藏珠谷三关,俱都有人把守,但凭暗语,便可以通过,过了这三关之后,便是藏珠谷了。”他……他……李二指了指王一新,续道:“他的姥姥,就在谷中居住。”老婆婆道:“废话少说,那三句暗语,说的是什么?”李二道:“我……我不……我说,我说,第一句是塞外大雪飘飘,第二句是江南春光无限好,第三句是错配鸳鸯暗神伤。”
    老婆婆双眉一紧,道:“这三句不伦不类,算是什么话儿?”李二道:“那……只是暗语,是姥姥交待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婆婆点了点头,只听得李二两排牙齿相叩,发出了得得得的响声来。过了片刻,老婆婆才道:“我若是松开按在你肩头上的手,你便怎么样?”李二道:“那我立时就走,走到南海之滨,再也不出关外一步。”老婆婆冷冷笑道:“你口中讲得好听,可是心中却在想,等我一走,你便抄近路,先到藏珠谷去报信,说我要来了,是也不是?”李二苦笑道:“老婆婆我若有这个胆子,还会是胆小鬼么?”老婆婆道:“谅你也不敢,去吧!”他一声去吧,按在李二肩头上的手,用力向前一推,李二的武功,也当真不弱,他并没有被老婆婆这一推之力,推得跌倒在地,而是就这一下力道,向外翻了出去。
    他这一翻,足翻出了两三丈去,才一落地,身形连幌,转眼之间,便不见了。
    王一新眼看着李二离去,才笑了一下,道:“这人倒也奇怪,他究竟欠了什么债,为什么看到了你,这样害怕。”
    老婆婆转过头来,只见他眼中,闪着碧森森的光芒,冷冷的道:“他欠我的是人命债。”王一新吓了一跳,傻笑道:“老婆婆说笑了。”老婆婆又望了王一新半响,道:“我到藏珠谷去做什么,你可知道了么?”王一新大是奇讶,道:“咦,你不是带我去见姥姥么,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王一新如此老实,倒令得老婆婆也难以再讲什么,他呆了一呆道:“你知道就好,藏珠谷就在前面,咱们连夜赶路,天明可到了。”王一新道:“好吧,好吧,反正我是走惯山路的,连夜赶路,也不算什么。”他话才讲完,只觉得右背一紧,已被老婆婆握住了手背,他叫了一声,便已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不由自主间,双足几乎点不到地上,已被老婆婆带着,向前奔了出去。
    王一新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心想那一定是自己的功力大进了,要不然怎能去势如此之快?他却未曾想到,如果老婆婆不是武功绝高的人,像李二这样的高手,见了她怎会发抖。老婆婆不要说带着他可以向前飞驰,便是牵着一条蛮牛,只怕去势也不会缓的。不知不觉之间,天气已竟渐渐亮了起来,老婆婆向前奔出的势子,也慢了下来。直到此际,王一新才看到,自己早已置身在万山千峦之中,山势雄伟,峭壁耸天,所走的全是崎岖的山道。在老婆婆的势子慢了下来之后不久,便转过了一个山角,只听得前面,水声隆隆,乃是一条水流十分湍急的大溪涧。那条溪涧,足有两丈来宽,却只有一条山藤,从一岸横到另一岸。由于溪水十分急骤,溪水奔腾,那条山藤时时隐没在水中看不见。老婆婆一直走到溪边,停了下来,扬声道:“在下前往藏珠谷去,尚祈尊驾出来引路。”王一新向前看去,却是什么人也看不到,他心中正在疑惑间,只见对面一株面一株巨树的树上,忽然有一人,飘然而下,那人一落地,“铮”地一声,手中的一根拐杖,便点在一块大石上。
    从他手中拐杖点到大石上所发出的声音听来,那拐杖分明是铁铸成的。那人站定了身子,王一新才看清他敢情右腿已经股断去,那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十分瘦削,向王一新和老婆婆两人望了一眼,又道:“塞外气候如何?”老婆婆道:“塞外大雪正飘飘。”那人“啊”地声道:“请!”他拐杖向前一伸,倏地向横过过溪涧的那股山藤一挑,山藤向上弹了起来。王一新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用意时,肩头一紧,整个人已被老婆婆提了起来。老婆婆一提起了王一新,身子也跟着拔起,正落在那根山藤之上。这时,山藤正因如那独腿人的杖尖一挑,而向上弹了起来。老婆婆的足尖,在山藤之上,微微一点,就着一点之势,人已向上再度弹起,再落地时,已经过了那道溪涧了。老婆婆在对岸站定,那人向她施了一礼,道:“阁下由此向西去,经过一道峡谷之后,自然又会有人前来接应阁下的。”
    老婆婆也拱了拱手道:“多谢尊驾指点。”她带着王一新,又向前走去,不多久,她看到了一道峡谷,穿过峡谷,只见一片空地,约有亩许方圆,在那片空地之上,插满了尖刀,一柄接着一柄,每两柄尖刀之空隙,难以插得下足去。在空地的对面,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盘腿跌坐。老婆婆和王一新到了空地之旁,王一新面有难色,道:“这……这里怎么走得过去?我们还是绕道走吧!”而对面那个中年妇人则已朗声道:“两位可是从江南如何?”老婆婆沉声道:“江南春光无限好。”那中年妇人又扬声道:“两位是……”老婆婆道:“这位小哥,是他姥姥急于要见之人。暗语已经道出,尊驾何必见疑?”那中年妇人站起来,猛地一伸足,向一块石头踏去,那块石头被她踏得向下陷下了尺许,就在那一刹间,满地利刃也突然隐没。
    老婆婆喝道:“快走!”王一新不敢怠慢,连忙急步走了过去,到了那中年妇人的面前,那中年妇人又打量了两人片刻才道:“两位请向西行。”老婆婆答应一声,转身便走,可是她才走了两步,那中年妇人忽然又叫道:“且住!”老婆婆站定了身子,但是并不转过身来。只听得那中年妇人道:“敢问阁下,昔年武林之中,有一个出了名的女魔头,心狠手辣,雀服吊魄无常女,如今在何处,阁下可知道么?”那中年妇人的话,刚一讲完,便听得老婆婆发出了一声闷哼,随着那一下闷哼声,她身子突地向后,倒射了出去。身在半空之中一翻,衣袖飞扬处,袖角如戟,已向那中妇人攻到!老婆婆的出招,可以称得上快疾之极。但是那中年妇人,早在发话之际,便有了准备,只见她身子向后,微微一仰,“锵”地一声,一柄长剑,卷起一道精虹,向上横撩而出!她一剑横撩之势,正是削向老婆婆向下攻来的两只衣袖的。只见剑刃过处,“刷”地一声响,老婆婆左手衣袖,已被她削了下来。而那一剑的剑势,仍然未竭,精虹再生,又去削老婆婆的右手衣袖。然而也就在此际,老婆婆的衣袖,突然卷了起来,竟将长剑的剑身紧紧裹住。
    那中年妇人刚才,已削去了老婆婆的左袖,老婆婆的左袖之中,蕴藏许多力道,将剑势削弱了许多,是以右袖一展,便轻而易举的将剑身裹了个结实。
    那中年妇人一觉出手中长剑一紧,已被对方衣袖里裹住,心中不禁吃了一惊,连忙一缩手,想要抽回剑来,却不料老婆婆左手中指已在此际,“拍”地弹了出去,“嗤”地一声一股指风,直袭向前去。
    那中年妇人若是立即撒手弃剑,还是可以从容避开这一指的。
    可是她还想将剑抽了出来,势子一慢间,那一股指风,已撞在她的手臂之上,撞得她的身子陡的一个打跌,退出了半步!就在她跌出半步之险,老婆婆手臂向前一送,裹住了她长剑的衣袖,陡地一松,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向前汹涌而出!
    那中年妇人的身形更是不稳,向后倒退而出。
    老婆婆踏步进身,突然一脚踏在那中年妇人的腰际。
    中年妇人身子“砰”地跌倒在地。
    老婆婆右手一掠,接过了长剑来,对准那中年妇人的胸口,便是一剑。
    那中年妇人怪叫一声道:“你————”
    可是,她只叫出了一个字,胸前中剑之处,鲜血已然直射了出来。
    她双眼翻白,已是出气多,入气少,转眼之间,便已死于非命了。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快速之极,从老婆婆突然后退,到那中年妇人横死剑下,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王一新如眼前闪电也似所发生的事,震骇得连气也透不过来。过了许久,他才叫道:“老婆婆,你怎么将她杀死了,这是为什么?”老婆婆手一抖,手中的长剑,“拍拍拍”地断成了好几截,他将断剑抛去,转过身来,道:“这人是一个恶人我代你姥姥,将她除去。”王一新傻头傻脑,“噢”地一声,道:“她就是那个雀服吊魄女无常么?”老婆婆一听,面色便陡地一变,骂道:“住口,以后再也不许你提起这个名字来!”王一新只觉得这次重逢了老婆婆之后,她对自己,似乎凶恶得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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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03:3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千辛万苦见姥姥
   
    但他本是被人欺负惯了的人,逆来顺受,也不觉得怎样,老婆婆说他别出声,他只是伸了伸舌头,便不敢再响了。老婆婆衣袖再拂,卷起一股劲风,将那中年妇人的尸体,送进了草丛之中。她转过身来,又向前疾行而出,王一新连忙跟在后面,两人又走了五六里,朝阳升起,满目皆是阳光,老婆婆忽然又停了下来。王一新定睛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屏风也似的峭壁,高约五丈,在峭壁之上,可以看得到有一间屋子,那屋子倒有一小半在峭壁之外。老婆婆到了峭壁之下,扬声道:“我们两人来见李姥姥,请尊驾引路!”
    她讲了两遍,只见那间房子的窗户,“拍”地一声,被打了开来,有一个人探出头来。那人生成一张鸳鸯脸,半边红,半边白,这也是极的难看,再加上他脸,似胖非胖,似肿非肿,小眼疏眉,凹厚唇,实是丑极。王一新看到这样一个人,便不禁一乐,“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他一直都当自己算是最丑的人了。但是和此际从窗中探出头来的那人相比,那么自己可算是美男子了。他一笑,那人却在窗前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两位可知我为何叹气?”他的声音,也是如同破罗一样,听来叫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王一新刚想说,谁不知道你不高兴时,老婆婆却比他先开口道:“错配鸳鸯暗神伤!”
    那人“哈哈”一笑,声如蛙鸣道:“请上来,慢,请稍停一停!”那人一面说,一面自窗中伸出手来,向下按了按,在他伸手下按之际,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向下压下来。那人的双目之中,也射出了冷电也似的光芒来。刹那之间,只使人觉得这一张丑脸,威严无匹,一点也不觉得他丑!那人缓缓地道:“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么?”老婆婆道:“请恕老婆子眼拙,老婆子未曾见过阁下,怎知阁下何人?”那人又缓缓地道:“只怕未必吧!”老婆婆强笑道:“这是什么话,我若是见过阁下的,何以不敢相认?”那人道:“若是你说见过我,那我当然要反问你在何处见过若是说了出来,那么你自己的身份,不是也说给我知道了么?”老婆婆道:“老婆子只会几手粗陋功夫,这次是受人所托,送这位小哥哥来见李姥姥的,这位小哥哥是李姥姥的外孙。”
    那人“啊”地一声,向下按来的手缩了回去。老婆婆足尖一点,提着王一新身子已拔高了丈许!老婆婆的手中,虽然提着一个人,但是上升之势,却是丝毫不慢,拔起丈许之后,足尖在石角之上,又略略一点,再拔起了七八尺。如此五六下过去,人已到了峭壁之上,而那人也从石屋之中,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身子十分高大,可是上半身长,下半身短,两条腿更是短得出奇,看来奇怪之极,像是一个什么怪物一样。那人一摇一摆,来到了老婆婆的面前,道:“凡去藏珠谷的人,都要给我试一试,是不是够功夫。不然,去了送死,又是何苦,这个规矩,你们两人可知道么?”老婆婆道:“原来如此,但阁下可知这位小哥哥是什么人吗?”那鸳鸯脸翻了翻他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向王一新望了几眼。王一新只觉得他双眼之中,阴森无比,给他望上几眼,便自遍体生寒,硬着头皮道:“我是来见姥姥的,试什么功力?”那鸳鸯脸“哈哈”怪笑了起来,道:“到藏珠谷去见姥姥,哈哈,我看你再向前去,想不见姥姥,都是难的了!”他一面说,一面竟突然反手一掌,向王一新拍出!
    王一新虽然心中一厢情愿,一直认定了自己已是一流高手,但是一和人动手,却总是他吃亏。他是死心眼的人,也不想想那是自己的武功低,只当所遇到的全是今世上罕见的高手,所以连他这个一流高手,也不得不屈居下风。这时,在猝然之间,那鸳鸯脸已经出手,王一新身形一矮,想要先扎稳了马步,然而,他马步未曾扎稳,一股极大的力道,已涌了过来。刹时之间,王一新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向后便倒!但也就在此际,老婆婆发出了一声怪叫,打横踏出了一步,反手一掌,向鸳鸯脸迎了上去。同时左臂一舒,已抓住了王一新的肩头,王一新才得免于仰天跌倒在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响,老婆婆和鸳鸯脸手掌,已然相处,鸳鸯脸身形一幌,“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退出了一步之后,身子仍是是站不稳,连幌了三下,又是一步退出,这一次,总算站稳了身形。而老婆婆则身子始终兀立不动!那鸳鸯脸呆了一呆,向老婆婆一拱手,道:“尊驾功力了得,可以到藏珠谷去。但这个小伙子,却不能去。”
    老婆婆道:“阁下不要弄错了,这位小哥,当真是李姥姥的外孙,是银神李龙之甥,是关东大侠王东天之子!”那人呆了半响,似乎仍然拿不定主意。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间石屋之中,忽然传来了两下十分清脆的掌击之声,那人忙道:“两位请稍待,谷中有消息来了,且听李姥姥如何咐咐?”他话一讲完,也不理会老婆婆和王一新两人,是否答应。一个转身,便向石屋之中,走了进去,顺手将门紧紧的关上。他一走进屋子,就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李姥姥咐咐……”
    那女子下面所说的话,十分低微,一点也听不真切,所能听到的,就是李姥姥吩咐这五个字。然而,就是这五个字,王一新听了之后,身子却猛地向上跳一跳。同时,他一张丑脸,也刷地涨得通红,简直和猪肝一样。本在这时,老婆婆正在默运神功,侧耳细听,想听清楚石屋之中那女子讲些什么话,并未曾注意王一新的神态。但是王一新却觉得头昏目眩,险险昏了过去。那种俏软轻柔的声音,那种像是有着一股极大的吸力,一开口便将吸引人注的声音,那种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抗拒的声音,除了马小夙之外还有谁?他在天旋地转之中,彷佛看到马小夙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在向自己招手,他猛地向前伸出手去。可是身子向前一府间,一个站不稳,却“拍”地一声,跌了一交。
    老婆婆正用心倾听石屋中的交谈,但如双方的声音,尽皆细不可闻,她仍是听不到什么。正在全神贯注间,忽然听得“叭”地一声,王一新陡然无原无故跌倒在地,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又见他的面上涨得通红,竟像中了邪一样。老婆婆吃了一惊,道:“咦,你做什么?”王一新那一交,跌得着实不轻,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楚,一骨碌爬了起来,道:“小夙,小夙,是你在这里么?”老婆婆叱道:“什么小夙小夙,你可是中了暗器?”老婆婆绝想不到像王一新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着这样的艳遇,是他听到“小夙”两字,绝想不到那会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还只当是一件什么暗器。王一新一听到“暗器”两字,呆了一呆,才定过神来,苦笑了一下。恰好在这时候,那鸳鸯脸已从石屋之中,走了出来。王一新竟不顾一切,向石屋之中冲去,然而他才冲出了一两步,便被对方拦住了去路。王一新紧张得讲话也在喘气,道:“刚才,刚才和你在屋中说话的是谁?”那鸳鸯脸瞪王一新一眼,却并不答,只是道:“两位已可蒙李姥姥召见,并且可以以免渡百丈之渊,千冢坡等险地,而由秘道入,请跟我来!”
    他话一讲完,立时转过身,向那幢石屋之中,走了进去。王一新连忙跟了进去,却只是一间空屋,一个人也没有。王一新忙又问道:“刚才讲话的那个女子呢,到什么地方去了?”那鸳鸯脸仍不出声,老婆婆却皱了皱眉头,心忖这小子是怎么了,发了神经不成,何以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便问个不休?老婆婆又那里知道,那女子的声音对王一新来说,实是非同小可,而王一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如同在仙境中的一晚的。那鸳鸯脸双手推开了一张石桌,揭起了一块石板,露出了一个洞来,向下望去,黑暗阴森的,什么也看不到。那人用手一提,只听得“锵”然有声,道:“这个洞直通藏珠谷,有一条铁链子供攀下,虽然不易下去,但比起渡百丈渊,千冢坡等险地来,那却要容易许多了,两位请去吧。”王一新一看到屋中有暗道,心想马小夙一定也从暗道下走了。他早已急不及待,等到那人一讲完,他身子一从,已向洞中纵身跃去。可是老婆婆却赶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喝道:“小心些,若是一失手,你可还有命么?”王一新猛地一怔,心中暗忖,是啊,从这里跌下去,还有命吗?
    可是小夙是从这里下去的,岂不是危险,他忙对着洞口叫道:“小心点啊!”老婆婆又是一呆,也不知道王一新在那一刹间是中了什么邪,他低声喝道:“我带你下去,你别胡来!”王一新不敢再出声。老婆婆一手挟住王一新,身形一纵,便向那洞中跃去,一到了洞中,更黑暗无比,他伸手抓住了一根铁链,向下缓缓地滑了下去。滑下了丈许,便听得“砰”地一声响,上面那块石板,又已被那人盖上了。老婆婆虽是艺高人胆大,可是在这样情形之下,她也不免十分紧张,倒还是王一新,只是心急地等着盼望着快一些滑到了藏珠谷中,可以和马小夙再见上一面。对老婆婆来说,眼前是异常黑暗。但是在王一新而言,他却恍惚在黑暗之中,看到了无数马小夙的倩影,在眼前幌来幌去!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只见眼前渐渐有了亮光。老婆婆忽然停住了下降之势,低声道:“到了谷中,你切不可胡言乱语,一切仍由我来应付,你可明白了么?”王一新这时,心中除了马小夙之外,什么也不想。他连老婆婆究竟是在讲些什么都未曾听进去,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由下面传进的光亮,越来越亮,终于老婆婆双足,点到了实地,他连忙将王一新拖了下来。只见所在之处,乃是一个山石洁白如玉的山洞。老婆婆正待向外走去。忽然看到洞口走进了两个妙龄女童,道:“请两位跟我们来,李姥姥准备在前面花林之内,召见两位。”
    老婆婆答应了一声,便带着王一新向前走去。出了那个山洞,向前一看,不但是王一新,连老婆婆也不禁“啊”地一声!看官,要知道和王一新在一起的这位老婆婆,身怀绝技,绝不是等闲人物,连她也会在不由自主之间,“啊”地一声,由此可知眼前的景象,一定是十分惊人了。果然,只见出了那山洞之后,乃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大约有亩许方圆。那山谷中,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怪禽异兽,徘徊其间,互不侵犯,简直如同人间仙境一样,一片温和恬静,令人身处其中,便心旷神怡!而在那山谷的束首,靠峭壁处,则有着五六间十分精致的房舍。在门口,正有一对长尾雉鸡,在慢慢踱步,五色锦羽,起伏抖动,好看之极。在屋旁则是一道峡谷,看来还可以通往他处。王一新深吸一口气,道:“好地方,她住在这里好地方,那是再合适也没有了。”那两个女童,正在前面带路,听得王一新这样说法,一齐回头过来,向他望了一眼。王一新见他们圆睁大眼,十分可爱,向之一笑,那两个女童却又漠然转过头去。不一会,一行四人便已穿过了那道峡谷,只见一道丈许宽狭的清溪,横在前面,溪水深不过两尺,翠色红鱼,历历可数,在清溪对面,则是另一个山谷,山谷之中,全是花树!
    花树王一新也见得多了,可是却从来未曾见过那么大的一片,而且这一片花林,正值开放之际,一大簇一大的花,简直就和天上的云霞一样。两个女童一跃过了小溪,便道:“李姥姥,客人已经带来了。”只听得花林深处,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请他们进来。”那两个女童,向老婆婆和王一新二人招了招手,向前一指,道:“李姥姥就在前面林中,你们自己去吧。”王一新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个姥姥在世上,自然他对这个姥姥,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如今看来,李姥姥对她这个外孙,似乎也十分冷漠,要不然,岂有外孙自万里而来,还不立时奔出来迎着的道理?老婆婆答应一声,一提王一新,两人飞渡过了那道小溪,向前走去。不一会,便看到在两株花树的旁边,有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而石上则坐着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是背对着他们而坐的,只见她背影伛偻,白发如银,而手中则持着一根漆也似黑,九曲十弯的拐杖,分明知道有人来了,身子却连动也不动。
    王一新和老婆婆两人,来到了离那老妇人的身后,只有五六尺处,那老妇人似是不动。王一新呆了一呆,转过头来道:“老婆婆,这是我姥姥么?”老婆婆却并不回答,只是干咳了几声。只听得那老妇人道:“听得你干咳之声,你像是昔年三目黑妖妇,是不是?”老婆婆的面色突然一变,他的声音确还镇定,道:“尊驾弄错了,我只叫老婆婆,并不是三目黑妖妇这等人。”那背对着两人而坐的老妇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王一新连忙定睛向前看去,想看一看自己的姥姥,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见那妇人方脸大耳,颇具男儿气概,和他的舅父李龙十分相似。然而王一新吃惊的是,李姥姥双眼虽然睁得老大,但是眼中却是一片灰白,不见瞳仁,分明是个瞎子!只听得李姥姥嘿嘿冷笑道:“我眼盲心可不盲,你年轻时,莫非也称老婆婆么?”老婆婆道:“自然不是,我年轻时,外面人称玄衣仙子,向在江南走动,李姥姥大约未曾听到过我的名头,这位小哥,乃是你的外孙,我将他带来,别无他意,尚请勿疑!”
   
    第十九章 拳风杖影花树劫
   
    李姥姥不再出声,只是仰着头,两只泛着灰光的瞎眼,对住了老婆婆,像是恨不得双眼立时复明,看一看眼前那个究竟是什么人。过了半响,才听得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而叹息,她又缓缓地道:“王一新,你已经来了么?”姥姥叫唤外孙,而是呼姓名的,这只怕也是世间罕闻之事。王一新本来想,见到了姥姥之后,姥姥一定会将自己搂在怀中大哭一场的,却不料竟是这样一人冷冰冰的场面,他不禁显得十分尴尬,道:“是,我来了。”
    李姥姥道:“过来,让我摸摸。”王一新更是踌躇起来,转头向老婆婆望去。老婆婆则向他作了一个手势,催他快些前去。王一新老不大愿意的向前走去。他才走到李姥姥的面前,李姥姥便倏地伸出了右手,将他的手腕抓住。王一新只觉得李得姥姥的手,冷得和冰一样。一被他抓住,几乎整个人都忍不住要直跳了起来!可是,就在他想要挣扎间,姥姥左手一顿,将手中的拐杖,插在地上,冰冷的左手,又向他脸上摸来。
    王一新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几乎都要被他冰冷的手,冻得变冰了。他抖着声音,道:“你放手……放手,别摸了,你快放手啊!……”可是,李姥姥却像完全未曾听到一样,在王一新的脸上,慢慢地摸了一遍。王一新在那片刻之间,犹如自己到了一遭鬼门关一样。等到李姥姥缩回手去,王一新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李姥姥却立即骂道:“怎么你完全像那个畜牲?”王一新一怔,正在不知道李姥姥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间,李姥姥手起处,“叭”地一声,已经重重地打在王一新的左颊之上!王一新万万料不到自己在见到了姥姥之后,没有一点亲热不说,居然还要捱打,可以说一点准备也没有,身子一侧跌倒在地。而李姥姥的那一掌,力道还着实不轻。王一新跌倒在地之后,耳际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迸,好一会爬不起身来。
    他只听得老婆婆在大声道:“你们祖孙两人见面,正该高兴才是,你何以出手打他?”李姥姥厉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女儿当时要嫁那畜牲时,我便叫不论生死,都不必找我。哼哼,如今他们两夫妻死绝了,留下这样一个小畜牲来投奔我,我如何不打。这小畜牲若有半分似我女儿,也还罢了,可是偏偏十足像那畜牲。王一新再笨,这时也可以听出,李姥姥口中的小畜牲,是在骂自己,而畜牲则正是在骂自己的父亲。王一新自幼丧母,对母亲的印象十分模糊。然而,父亲却是他心中的偶像。一听得李姥姥畜牲长,畜牲短的辱骂父亲,不禁气往上冲,道:“你这是什么话,谁投奔你来了?”
    李姥姥“嘿”地一声,道:“你不是来投奔我,到这里来作甚?”王一新几乎破口大骂了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千不是万不是,对方总是自己的姥姥,这骂是骂不得的。他忍了气,道:“不是你自己派李二到四川来找我的么,你若是不愿意我来,我走好了。”他一面说,一面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李姥姥却已满面怒容,怪叫道:“好,小畜牲,你还要口硬,我砸死你,看你口硬不硬?”他一面怪声叫着,一面手中的铁拐,已向上“呼”地一声,扬了起来。
    王一新大吃一惊,连滚带爬,向外跌去。总算一拐砸了下来,未曾砸中,他气喘吁吁,道:“老婆婆,咱们快走吧,这……人看来,不像是我的姥姥,一定是弄错了!”老婆婆道:“不会弄错的,当年令堂抗命下嫁令尊,你姥姥至今有气,那也是难免的,你快向前叩见老人家,就没事了。”王一新大摇其头,道:“不,不!”他一面说,一面却在东张西望,只盼马小夙会突然现身,他可以和马小夙一起离开这里。
    老婆婆恨恨地瞪着王一新,又伸手向王一新的怀中,指了一指。王一新起先还不明白老婆婆是在作甚么,直到老婆婆用双手比了一只方形盒来,王一新方始恍然大悟。他连忙自怀中取出了只扁盒子来,道:“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是我爹临死之前,将一只盒子交给了他的好友。”“要我长大之后,将这盒子带到藏珠谷来的,你拿去吧!”王一新一伸手,他离李姥姥还有很远,可是李姥姥手一招,一股寒风过处,王一新只觉得手一松,那只盒子,已向前飞去。转眼之间,已到了李姥姥的手中。李姥姥一接过了那只盒子在手,便见老婆婆的神色,大是紧张。老婆婆身形一闪,便向前逼近了几尺,她在向前逼近去之际,了无声息,简直如同鬼魅一样。可是李姥姥却似乎已经觉察有人逼了来。
    陡地抬起头,她一抬头,老婆婆的身形,立时站定。王一新这时,也已经察觉到眼前的气氛,十分诡异。然而他却说不出所以然来。望望老婆婆,又望了望李姥姥,不知道这两个年纪相仿的老妇人,究竟是在闹些什么玄虚。只听得李姥姥道:“老婆婆,你走开些。”老婆婆并不出声,只是衣袖,向前疾拂而出,一股劲风向前飘然而去,听来就像是有人向外掠了出去一样,但是他的身子,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李姥姥一直在侧耳细听,等到那股劲风消失,他才道:“你离我有多远了?”
    老婆婆的身子,在欺近了之后,并未会再后退过半步人也离李姥姥,只有四五尺左右。李姥姥双目既盲,自然看不出来。老婆婆一听李姥姥这样问,便张口向远处,讲了一句话,那句话,那句话才出口之际,根本听不到有声音。王一新正在疑惑间,突然听得老婆婆的声音,自两三丈开外处传了过来道:“大约三丈左右。”王一新陡地吃了一惊,他不明白老婆婆是以内力将声音逼了出去,使的乃是“和音”之法,他看到前面一个老婆婆身后忽然又传来老婆婆的声音,不禁大惊连忙转过头去看时,身后又无一人。
    他呆住了不明所以,只听得李姥姥“嗯”地一声,已将盒子打开来。李姥姥一打开盒子。老婆婆面上的神情,更是紧张,双目之中,精光四射,注定了那只盒子。
    李姥姥伸手向盒中摸去。那盒子乃是宝盒,只不过盒子的四周围,浅浅的刻着些看来像是山川风景也似的图纹。李姥姥摸得十分用心,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她道:“王一新,你……”她这句话,讲得十分缓慢。可是当她这句话讲到一半的时候,她便突然之间有所动作,那动作可是快到了极点。
    只见他手臂陡地向外一挥,手中的拐杖,卷起一股狂风,向身旁的老婆婆,拦腰扫了出去!而这一杖,可以说来得突兀之极,因为李姥姥的动作,一直十分缓慢,只是在慢慢的,摸着那只盒子。而忽然之间,居然扫出了如此雷霆万钧的一杖,那实是意外之至。李姥姥的那一杖,虽然是扫向老婆婆的人,可是在两三丈开外处的王一新,也被波及,只觉得劲风过处,一个筋斗,已然跌倒!而老婆婆则一声怪叫,在拐杖拦腰扫到之际,‘砰’地一声,迅疾无比的直挺挺向下倒地。一倒在地上,手在地上一按,贴在地面,如箭也似向外射了出去。
    李姥姥的这一杖击得快,老婆婆的这一避,也是出神入化!老婆婆身子才一避开。李姥姥身如怪鸟,已疾扑向前去,又是一杖砸了下来!她接连两杖,卷起股股旋风,将盛开的花树一齐卷离了枝头。刹那之间,只见漫天全是花朵飞舞,蔚为奇观。王一新跌倒在地之后,立时翻身坐起,可是他才一坐起,第二杖的劲风又到,又将他扑跌在地,一大蓬梅花向他的身上盖了下来,他整个身子,几乎都被埋在花朵之中了!婆婆一见第二杖又已击到,身子猛地一挺打横射了出去,手伸处已握住了一株花树,用力一拔,连根拔了起来,仓惶之中,当作兵刃,向上迎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那株花树和拐杖相交,立时断成了两截!老婆婆的双臂一震,人向后退出了一步。但是李姥姥的杖势,如同旋风一样,一杖接着一杖,转眼之间,连发了七八杖,杖影如山,着着都攻向老婆婆的要害。老婆婆在才一上来时,便被李姥姥占了先机,一连十来杖,她只是左闪右避,连一点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十来杖过去,她已近到了那峡谷口子上,手伸处,抓住了一块石角,用力一板,竟把那石角硬生生地扳了下来,向前疾抛而出。那块二十来斤重的大石,带着“呼呼”风声,向前飞了出去,恰好和李姥姥的铁拐相碰,只听得“叭”地一声响,石块砸成了粉碎。但是李姥姥的杖势,总算也被那块大石略阻了一阻,她略一呆间。
    老婆婆的身子,“飕”地向上拔起了一丈五六,停在峭壁之上,突出的一块少许石头之上。直到此际,老婆婆才略略透了一口气。而王一新直到这时方始松气,叫道:“别打了,你们为什么要相打,有话好说!”他直着喉咙叫着,想要替两人劝架,但是老婆婆和李姥姥两人,却根本未曾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李姥姥厉声道:“黑妖妇你,还想不认么。”“哼?”你到欺我眼盲,你们马家的“落叶飘飘”轻功身法。却是瞒不过我的。王一新听得“马家”两字,心中又是一怔,失声道:“马家,马……家……”
    他一听到那个马字,心头便自大受震动。老婆婆冷冷的道:“算你好眼光,那么,你该将这盒中的秘密说出来了。”李姥姥哈哈一笑道:“你在藏珠谷,插翅难飞,还在口出狂言么?”她一面说,一面以铁拐向半空凌空连点了几下“嗤嗤”拐风,向上袭去。老婆婆身子再向上跃去,杖风撞在峭壁之上,石屑四飞。老婆婆到了五丈上下的高处,李姥姥的武功再高,也难以发力袭击她了。老婆婆居高临下,道:“我念你双目已盲,不屑与你动手,你若是识趣,的,速将秘密道出。”
    李姥姥又是仰天一笑道:“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紧随着她这一下狂笑,峭壁之上,比老婆婆更高处,突然传来了‘轰”地一声响。王一新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上面,那个鸳鸯脸正推动一块大石,向下压来!王一新一见那块大石,足有数百斤重,不禁大惊道:“别推下来,老婆婆是我好朋友,如何这样对她?”他怪声呼唤,可是连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那块大石在被那鸳鸯脸推动之际,便已经发出了“隆隆”地声响,宛如天际响起了一连串的雷声一样,将他的语音,全部盖了过去。王一新一见这情形不对,拔足便向前奔了过去。怪叫道:“喂,你别推大石下来!”可是他这里才向前奔出了两步。李姥姥并不转身,而她手中的铁拐,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后疾扫了过来,势子威猛无比!
    她这一杖的力道,何等强烈,她杖上所蕴的大力,连得早年横行江湖,无人能敌的两大女魔头之一,三目黑妖妇也不得不上了峭壁。王一新这个一流高手,又怎是手脚。刹那之间,王一新觉得一股劲风,逼了过来,连呼吸都为之逼住。而他的身子,则也不由自主向后蹬蹬蹬的退了过开去,跌倒在地。跌倒在地之后仍滚好几千尺才收住了势子。而当他勉力站起来身子之后,只见那块大石,带起轰然巨响,已向下压来!老婆婆身子,仍攀在峭壁之上,那块大石一滚下来之后,便碎裂成了七八块,可是每一块仍有几百斤重。看看老婆婆不论怎样躲法,都非被砸中不可!王一新看得心中发呆,想要张口大叫,也叫不出来。忽然之间,只见老婆婆突然涌身一跃,向下疾跃了下来。当下跃下来的时候恰好有一块大石,已将要砸到她的身上了。
    老婆婆身在半空,竟然一提真气,向上拔高了两三尺,双手一伸,抱住了那块大石,便和那块大石一齐迅速无比的向下落来。
    而其余几块大石虽然也仍在下坠,但势子却没有这一块来得快。转眼之间,老婆婆抱住的那块大石,离地也不过两丈许了!这时候,只见李姥姥,仰高着头,面上的神色,十分讶异。她双目已盲,本来就是能听声音,但老婆婆跃出了峭壁之后,便等于是失了踪一样,她自是难免觉得奇怪。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鸳鸯脸汉子在峭壁之上怪叫道:“这老贼婆附在一块大石之上,离地只不过两丈上下。”那一块大石下落之际,带起极其强烈的劲风,李姥姥怎有不知之理?她一经提醒,立时一声大喝,手中的拐杖,疾扬了起来,一拐杖向前砸去。也就在此际,附在石上的老婆婆,双手在大石之上,猛地按了一下,她人也接着这一按之力,向外猛地翻了出去。就在她翻向半空尚未落地之际,“叭”地一声巨响,李姥姥的那一拐,已经砸到大石之上。只见火星四冒,那块两百来斤重的大石,竟被李姥姥一拐之力,砸成了粉碎。但是在碎石飞舞之中。老婆婆却已掠开了丈许,落下地来。她身子才一落地,双臂齐抖,“铮铮”两声响,抖出了两柄长可四尺,乌光鉴人,尖端锋锐之利的尖刺来,右刺一横,划向李姥姥的背后。
    那一划,带起一股极其强烈的劲风。是她左手的尖刺,却跟着悄没声地向李姥姥的腰际,刺了过去,双手齐发不但招势不动,连发招的力道,也阴阳悬殊当直可以说是奇妙之极。李姥姥,一砸碎了大石,已听得背后敌人使出的兵刃,她并不转身,身子反倒疾向后追来。老婆婆的一连两招,本来就是攻向她身后的,她再倒退着而来,便等于是向老婆婆的尖刺,疾迎了上去送死一样!王一新对李姥姥虽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见到了这等情形,也不禁啊地一声。
    这时候,两根尖刺,都已将要攻到李姥姥的背后了。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李姥姥一声暴喝,拐杖猛地向前挑去。她拐杖不向后挥,反而前挑,更令得王一新为之莫名其妙。但是,也就在此际,又一块数百斤重的大石,恰好落向李姥姥的面前,李姥姥的拐杖,向上猛地挑了起来,“铮”地一声巨响,将那块大石挑了起来。而那块大石,也不是飞向半空,而只是倏地飞高了几尺,突然又向身后落去,恰好是向着老婆婆当头压了下来。老婆婆那两刺,只要招势再一紧,便一定可以击中李姥姥。但是在她的双刺攻中李姥姥的同时,她却也必然要被那块大石砸中。老婆婆一声怪叫,双刺一齐挺起,向那块大石挡了上去。就在她双刺扬起之际,李姥姥一个车转身,铁拐已向他腰际扫到!
    这时,老婆婆扬刺挡石,胸以下全都没有防范。李姥姥的那一拐,恰好趁这个空档攻到,老婆婆的处境实是危险之极!王一新刚为李姥姥的处境,失声惊呼过。此际形势已转,变成了老婆婆身在危急之中,他又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李姥姥挑起大石,向后砸去,引得老婆婆扬刺挡石。她才突然转身,攻向老婆婆的中盘。这一招,实是惊心动魄,巧妙之极。然而,三目黑妖妇又岂是弱手。李姥姥一拐扫出,老婆婆双刺挟住了那块大石,猛地向下一摔,这一块大石疾落而下,一声巨响,正碰在铁拐之上!大石一砸中了铁拐,铁拐的势子施展不开来。老婆婆身形一闪向后退去。这时,其余几块大石,也已相继落地,轰隆之声,激得四面峭壁,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声,声势实是猛烈到了极点!
    王一新等到看到老婆婆抽身后退,才略松了一口气。李姥姥一拐拔开了大石,阴恻恻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黑妖妇,你想闯出藏珠谷,只怕比登天还难了!”李姥姥的声音,尖锐无比,震得王一新的耳鼓,嗡嗡直响,人也摇摇欲倒。他本来又想开口讲话,但实在没有法子开口,这才不出声的。老婆婆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一个瞎子么?”李姥姥一声长笑道:“藏珠谷中,有的是高手,但我一个人,却也够应付了!”李姥姥这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峭壁之上,传来了一声惨叫,那一下惨叫声,可能称得上凌厉之极。但是不论惨叫声如何凌厉,一听便可以知道,那是这个鸳鸯脸的人的所发出来。
    李姥姥一听得这一惨叫声,立时昂起头来。当然她无法看到峭壁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她面上的神情看来,她分明是急于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老婆婆和王一新两人,也同时抬起头来。他们却看得到,那个鸳鸯脸汉子,正一个倒栽葱,从峭壁之上,跌了下来!他的身子翻翻滚滚,向下跌着,终于叭地一声响,跌倒了地上,在他的身子跌到了地上之际,他早已不成人形,而只是一排血肉了。李姥姥横杖当胸,满面怒容厉声道:“黑妖妇,你在闹什么鬼?”老婆婆啧啧怪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藏珠谷中,除了你一人,其余的都去见阎王了,我看你也应该和他们去作伴才是。”李姥姥又惊又怒,道:“你……你是怎样害死他们这几个人的?”王一新听得老婆婆这样说法,心中也是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和老婆婆一起到藏珠谷来的,两人未曾分过手,他却是什么时候去害人的?
   
    第二十章 盲婆子不甘示弱
   
    她说,藏珠谷除了李姥姥之外,已别无他人,那么马小夙……马小夙?王一新一想及马小夙,不禁遍体冒汗,道:“老婆婆,藏珠谷中的人,都死光了么?”老婆婆瞪了他一眼,并不出声。在王一新的心中,老婆婆待他不算坏,却一直将老婆婆当作好朋友。但是老婆婆和李姥姥已成死敌,他是李姥姥的外孙,老婆婆如何还会睬他?王一新见老婆婆不答忙道:“你怎么不……”他话还未讲完,便突然住了口。因为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条俏生生的倩影,从峭壁之上,疾掠了下来。那条人影,王一新熟到了极点,而且他才一看到,心头便怦怦乱跳。那条人影的来势极快,还未落地,便已听得李姥姥叫道:“小夙,你快来。”王一新一听得小夙两字,一颗心更是差点儿从口中跳了出来!转头之间,那人已奔到了面前,不是马小夙又是什么人。只见马小夙仍是那样美丽,她一到先向王一新望了一眼,欲语又止。王一新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相接触,便有天旋地转之感,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李姥姥又叫道:“小夙,那老丈是为什么从峭壁上跌下来的。”马小夙冷冷的道:“我出其不意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一个站不稳,自然跌下来了?”马小夙的回答,可以说是李姥姥无论如何不能在事前料到的。只见李姥姥陡地一震,满是皱纹的脸上,变得铁青,一声长笑道:“好啊,我只当你是一个深负重仇,为强敌所逼,走头无路的弱女,一时好心,收留你在藏珠谷中,原来你却是前来卧底的!”
    王一新在一旁听得李姥姥这样说法,慌忙摇手道:“姥姥你千万不能这样说,小夙是好人!”可是马小夙自己,却冷冷的道:“你到如今才明白么,那还不算迟,要是到死了还不明白,那才真是遗恨九泉了!”马小夙的话一出口,王一新不禁呆住了。他望了望马小夙,又望了望老婆婆,再望了望姥姥,心中一片混乱,找不出一个头绪来。他呆了片刻,双手打着自己的脑袋,道:“做梦,做梦,我一定是在做一场恶梦!”他自言自语也好,高声大叫也好,并没有一个人去理睬他。马小夙转身向老婆婆行了一礼道:“二姨,你怎么这样迟才来。”老婆婆道:“还不是为了这傻小子。”李姥姥听得他们两人的对话,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好瞎了眼的老婆子,真是不中用了,竟将黑蜈蚣马二娘的女儿,当作了可怜人,哈哈真是不中用了。”
    马小夙道:“不错,马二娘正是我的母亲,我也向你说过,我是姓马的了。”李姥姥面色一沉道:“不错,好,如今你们算是有两个人,但是瞎老婆子,也未必见得怕你们,你们一齐出手好了。”老婆婆手中双刺相碰,发出了叮地一声响,道:“李姥姥,你别步你女儿女婿的后尘了,为了这一样盒子送命,这是何苦?快将盒子的秘密讲出来,我们还可容你老死此处?”李姥姥语音尖锐,道:“是么?”马小夙道:“不错,你女婿死得冤枉,就是因为当时他不肯听你话之故!”王一新一直在怔怔的望着马小夙。这时,他突然听到马小夙和老婆婆两,相继提起了李姥姥的:女婿”“女儿”来,心中不禁一凛。
    心想李姥姥的女婿、女儿,那不是自己的父母么?听他们两人的口气,像是自己父亲死的时候,他们竟像是在场的一样?王一新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忙道:“噢,你们两人在讲些什么?”可是老婆婆和马小夙两人,仍是不睬他。李姥姥则一声怪笑道:“好,我将这只盒子的秘密讲给你们听。”这盒子叫作……她才讲到这里,身形陡地向前一踪,手中的铁拐,又已迎头压下!老婆婆早已知道这李姥姥是绝不肯就此甘落下风的。她也早有准备,老婆婆一拐甫下,她手中的双刺,便向上扬了起来,“当”地一声响,双刺居然挡住了那泰山压顶似的一拐!而也就此际,只见马小夙的身子,如鬼似魅,悄没声的一闪,闪到了李姥姥的身边。只见她手中,执着七八枚其色殷红,长可七寸,细如头发的尖刺,一闪到了李姥姥的旁边,手扬处,已将一枚尖针,向李姥姥的腹际,疾刺而出!那神针,比头发还细,在向前刺出之际,自然是一点声息也没有的!而且,此际恰好是李姥姥铁拐直下,老婆婆挺刺相迎,两件兵刃相交,发出极大的声响和震动之际,是以李姥姥绝不觉察。
    等到李姥姥觉出腰际一麻之际,那一根神针,已然刺入了李姥姥的腰际,没入三四寸左右。李姥姥身形后退,伸手便待向腰际按去。这时,马小夙已闪身退了开来,立即喝道:“住手,你不该不知道这马二娘蜈蚣针的厉害,既已刺中,你如何还敢用手去摸?”李姥姥在一伸手间,本来是立即便可以摸到针尾的。但是马小夙的话才一出口,她的手便突然僵住了,不再动弹。刹那之间,只见她面色发青,面上的皱皮不断在簌簌的跳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马小夙冷笑道:“李姥姥,你认命了吧!”李姥姥声音发颤,道:“拿解药来。”马小夙道:“你先将盒子的秘密,讲给我们知道,我定然将解药给你。”李姥姥一声冷笑道:“你若是在我讲了秘密之后,而将解药给我,你还算是毒蜈蚣马二娘的女儿么?快拿解药来,不然我拼出一条老命,也使这盒子的秘密,永无人知!”
    她一抖手,“叭”地一声,将手中的铁拐插入地上,百忙中取出了那只盒子来。马小回头道:“二姨,你说如何?”老婆婆道:“不妨先将解药给他,反正你母亲的蜈蚣针,一枚针用一料解药,她服了解药之后,若是再弄玄虚,再多送她几枚蜈蚣针?”马小夙道:“二姨说得是!”她一个是字方才出口,伸手一弹,“拍”地一声,一枚绿色的丸药,已向李姥姥弹了出去。李姥姥连忙接过塞入了口中。过了片刻,她伸手拔去了腰间的尖刺,举着那只盒子道:“这盒子是我丈夫当年用性命换来的,我得了盒子之后,便带着女儿,远走关外,却不料女生外向我那不肖的女儿,为了硬要嫁王东天这个畜牲,而将盒子盗走,随夫而去!”
    李姥姥讲到这里,面色沉痛之极,瞎眼之中,泪水如泉而涌!王一新对于自己父母的事情,所知极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结合的经过。他双手紧紧的握着拳,紧张的听着。李姥姥长叹了一声,道:“可是他们却不知道盒子中的秘密,他们以为过上些日子,我便会回心转意,也会将盒子中的秘密讲给他们听的,却不料我见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都这样对我,已然心灰意冷,远走西域,住在这藏珠谷中,根本不想再与他们见面了!”马小夙不耐烦道:“你只管说这些不要紧的话,算是什么?”李姥姥厉声道:“容我慢慢讲下去!”老婆婆向马小夙命使了个眼色道:“由她去!”马小夙不再出声,只听得李姥姥又道:“他们等了又等,逆女更好几次想进藏珠谷来和我见面,皆未能如愿。
    他们终于得不到这个盒子的秘密,这倒因为有这只盒子而丧生!”她讲到这里,竟陡然“哈哈”大笑起来。王一新茫然问道:“姥姥,你笑什么?”在王一新想来,这件事实是悲惨,丝毫也没有好笑之处的。但李姥姥却仍然不断的笑着,笑了许久,才道:“我怎么不好笑,当逆女盗了宝盒,和王东天远走高飞之际,我心中的痛苦,有谁知道。
    逆女等于将我杀了一样,如今他们两人,先后因宝盒而去世。天道好还,我如何不大笑特笑!”王一新听了,想要苦笑几声,可是笑不出来。李姥姥道:“他们死了,认为我虽然恨他们,但却不会恨他的儿子。所以才要他们的儿子带着宝盒来见我,哈哈他们又错了,我仍不会将宝盒的秘密,告诉他们儿子的!”
    李姥姥讲到后来,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叫着唤着。王一新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十分难过,忙道:“姥姥,你不说就不说好了,反正我也根本不想知道那盒子是有着什么秘密的。”王一新的话句句全是实言,他的确对什么盒子中的秘密,一点也没有兴趣李姥姥却不理会他,只是问着老婆婆和马小夙两人道:“我再问你们一句话,只要你们照实回答,我便可以将盒中的秘密讲与你们知道。”老婆婆道:“你说!”李姥姥吸了一口气道:“我逆女可是死在你们两人手中的?”老婆婆冷笑道:你女儿死时,其时小夙还是小孩子,却是我大姐马二娘下的手,你那宝贝女婿死得曲折不提也罢了!”王一新听得老婆婆讲出这样话来,恰如五雷轰顶一样,双腿一软,坐倒在地!这一下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因之,令得他坐倒在地之后,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眼前一片发黑。一时之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然而王一新的情形,却并没有人注意。李姥姥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听着,盒内所刻的山川,乃是北天山的凝冰川,到了那里,你们便可以看到一座冰峰,那冰峰自正东起,那峰共有一十七个冰洞。
    在这第六个冰洞之中,便是你们所要去的地方了!”
    她话一说完一拌手,便将手中的盒子,向前疾抛了出来。老婆婆一伸手,便将盒子接住。王一新倒在地之后,直到此际,神智才渐渐地恢复了过来。他所听到的第一句话,乃是李姥姥所说的,只听得他道:“你们真是不再对我下手了么?”马小夙一声冷笑道:“我们何必再下手?”李姥姥又惊又怒,喝道:“你此言何意?”马小夙道:“你当刚才我给你的是解药么?那是“蚀心丹”,此际毒已深入了!”李姥姥怪叫一声,拔起手在地上的铁拐,便将拐横扫了过来。可是,她才一拔起铁拐,身子陡地一幌,便“砰”地一声,跌倒在地。老婆婆呵呵笑道:“小夙,你行事之干脆,犹在你母亲之上,这老贼婆死前所说的,当然不是假话!”他一面讲,一面不住大笑,心中十分得意。马小夙道:“二姨,这盒子你好好保存着吧!北天山太远,我就是抛不下孩子,不想和你一起到北天山去找那冰洞了!”老婆婆呆了一呆,随即道:“小夙,那算是你识时务,你二姨若是得了好处,也定不会少了你一份的,你说是不?”马小夙不经意地向前走了两步,道:“当然,若是我想和二姨争这盒子,那岂不是想死么?”
    她一面说,一面向那只宝盒指了一指。老婆婆笑道:“算是你……”可是她这里才讲了三个字。马小夙倏地一伸手,突然一抓,竟一把将那只盒子抢了过来。由于马小夙的动作,来得实在太以突然了。连老婆婆这样的高手,竟也为之陡地一呆,而就在这一呆之际。马小夙一扬,他一直在手中的八九根蜈蚣针,向前电射而出!马小夙此际,就站在老婆婆的面前两三尺处,要不然,马小夙也不能一伸手便将老婆婆手中的盒子劈手抢过来了。而那么远的距离,蜈蚣针的去势又快,老婆婆简直连躲逃的余地都没有!她身子陡地一怔间,七八枚蜈蚣针,已一齐钉进了她的身上。而马小夙的身子,也飘然向后,疾退了开去。直到这时候,老婆婆像是仍未曾弄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他抬起手来,指着已退到了两三丈开外的马小夙,道:“小夙,你……你……”
    马小夙冷冷地道:“二姨,你说我行事比妈要干脆,可不是么?”老婆婆道:“是,是!”她双臂一振,身子突然如怪乌也似,向前扑了起来!马小夙身子仍是兀立不动,只见老婆婆拔起了丈许高下。但是只扑出了五六尺,便听得她在半空中,发生了一声怪叫,跌下地来。她跌在地上之后,双睛怒凸,显然死得极其不甘心!原来蜈蚣针上的奇毒,在中了之后若是一动也不动,那发作得甚慢,只要一动,便立时发着。刚才李姥姥一听得自己所中的是蜈蚣针,便不敢动弹,便是知道这毒针是马二娘独门暗器,太亦厉害之故。而此际老婆婆身中七八枚蜈蚣针之多,却还是扑身飞向前去,那无异是自寻死路!刹那之间刚才还在打得惊天动地,飞砂走石的两个老妇人,竟都以跌倒在地,死于非命。山谷之中,立时静了下来。可是这时候的沉静,比起刚才的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来,却更是令人心惊。王一新瞪大了眼,张大了口,望着前面,一声也发不出来。他的喉咙口,像是不知被堵着多少东西一样。他的心中在不断的问自己,这是马小夙么?眼前这美丽的小娘子是马小夙么?这是那个委婉可怜,将孩子托给他的马小夙?这是马小夙么?他脑中混乱之极,怔怔的望着马小夙。而马小夙自己在此际,转过身来,望着王一新。两人对望了片刻,马小夙才道:“你怎么不在阁堡?”王一新的心中,本来已不认为那是马小夙了。可是一提起阁堡来,他就陡地一怔,道:“你……你是马小夙,是小夙!”马小夙道:“当然是,不是小夙是什么人?”王一新望地上的李姥姥和老婆婆,道:“那么我一定是在做梦了。”马小夙形闪动,向王一新走了过来,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在阁堡中,孩子呢?”王一新呆呆地望着那张美丽得令人透不过气的脸孔,仍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王一新坐在地上发呆,马小夙走到了他的身前,蹲下了身子来。王一新只觉得一股幽香,沁人鼻端,好闻之极。那股幽香,正是他到如今梦回不已的幽香。他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那股幽香,和那荡人心魄的一晚。可是,这时候,他鼻端闻到了这股幽香。眼前却看到了李姥姥和老婆婆两人的死体。他只觉得心中不是味儿。怎么也凑不起美丽的想像来。
    他心中一阵难过,竟不由自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一新竟会在忽然之间,放声大哭了起来。这的确是出乎马小夙大大意料之外的事情。刹那之间,他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岔事,面色一变,尖声道:“孩子呢,在什么地方?”王一新放声哭了出来,只觉得越来越伤心。回忆和马小夙在一起的那一晚,可以说是王一新最快乐的一件事。虽然每当他想起马小夙之际,心中不觉有一阵怅惘,但是回忆却是极其甜蜜的。而如今,他却是想失去了最可爱的东西一样,怎能不令他难过?他是个心肠极直的人,平时是绝不会哭的。可是此际一哭了起来,却也极是惊人。他大声的嚎着,马小夙给他嚎哭得心烦意乱,连喝问几十声,王一新才道:“不见了,不见了!”马小夙更是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了王一新的肩头,将他人直提了起来,喝道:“孩子,怎么会不见的,可是给你害死了?”马小夙这一问问出口。王一新反倒静了下来,道:“我——害死了孩子?”
    他是听不懂马小夙那句问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才照样反问一句的。可是他这时,嚎哭方休,一面哭一面抽动,一面说话,他那句话,听来和“我害死了孩子”一样。马小夙一听,以为孩子已死在王一新之手。心中猛地一震,虽然他嫁给阁堡堡主,别有用心。但是孩子,总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猛地一震之下,扬起手掌,便向王一新的顶门之上,拍了下来。可是,就在这时,她心中一阵剧痛,手掌虽然拍下。却因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那一掌也变得一点力道也没有,只不过在王一新的头顶之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已。王一新却全然不知道,刚才那一刹间,因为他一句话讲得不清楚,已几乎送了性命。他见马小夙面色惨白,向下倒去,连忙将她扶住,叫道:“马姑娘,马姑娘,你怎么昏迷过去了?”马小夙被王一新一连叫了几十声,才悠悠地醒了转来,一翻手,抓住了王一新的手腕,道:“你!竟杀了我的孩子?”王一新赫了老大一跳,顿时叫起撞天屈来,道:“那有这等事?我若是碰了他一根汗毛,管教我被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马小夙渐渐定下神来,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立时想到自己会错意了,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怎不在阁堡伺候孩子?”王一新苦笑道:“我是给堡主赶出来的。”
   
    第二十一章 貌虽似花心似蝎
   
    马小夙身形一闪,挣脱了王一新的怀抱,道:“那么我交给你的古剑呢?”王一新笑道:“伏义古剑,我已配到了千年龙鞘了,你喜不喜欢?”马小夙啊地一声欢呼,双臂一张,抱住了王一新的头颈。在王一新的颊上,吻了一下道:“你真好,快连剑带销,一齐给我!”马小夙一面说,一面已然伸出了手来。可是王一新却忸忸道:“如今不在我这里。”马小夙一惊道:“什么?”王一新道:“有一个黄发大头,武功十分高强的人,说这一剑一鞘放在我的身边,我武功虽高,只怕也要保不住,所以他收了去,代我保管了。”马小夙气得七窍生烟,道:“你就这样交给他了吗?”王一新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道:“是啊!我看那黄发大头的怪人,武功极高。这一剑一鞘放在他处,倒是可以靠得往的。”马小夙扬起手来,想要狠狠的掴上王一新几掌。可是看看王一新那张丑脸觉得掴了他,只怕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一顿又道:“这个比猪还蠢的蠢材,总算我瞎了眼,才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这样一个猪一样的东西去办!”马小夙骂得丝毫不留余地。王一新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阵委屈。他为人蠢头蠢脑,本来就是给人家骂惯了的。可是马小夙骂他那知使他,份外伤心!因为在他的心目之中,马小夙是对他最好的人。如今,对他最好的人,都骂他是比猪还蠢的蠢材。他心中的难过实是可想而知。他怔怔的站着,一言不发。马小夙反手一掌,便待向他的胸前拍来。
    可是手掌翻起,他又收了掌,道:“本来,你失了我的伏义古剑,我非将你打死不可但如今我饶你一命,你心中可有些感激么?”王一新心想,我本来是甘心为奴来服侍你的,可是你骂我比猪还蠢的蠢材,这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他一面想一面又是伤心,只是不语不言。马小夙问道:“你说的那个黄发大头怪人,他叫作什么名字?这千年龙鞘多年不见下落,又怎会突然出现的?”王一新委屈的道:“千年龙鞘是狮首人魔带到阁堡去的,要向堡主索伏义古剑。
    后来狮首人魔来了,打败了狮首人魔,狮首人魔又抢狮首人魔的龙鞘,狮首人魔知道古剑在我身边。王一新才讲到这里,马小夙已厉声叱:“住口!”王一新陡地一呆,停住了口。刚才他所讲的,马小夙听来,莫名其妙。但是天地良心,王一新所讲的话的,却是句句是实。因为前后有两个狮首人魔的关系,而他没有先交待明白,是以听得马小夙一头雾水。马小夙怒道:“想不到你是假作老实,原来还会玩花枪,你再讲一遍。”王一新听得马小夙只是用刻毒的话来骂自己。那一晚的婉转温柔,不知去了何处,他心中一阵接着一阵的难过。好一会,才又夹七夹八,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仔细讲了一遍。这一次,他讲的虽然仍是十分凌乱,但等他讲完。马小夙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忙道:“照你说来,将来狮首人魔会将这一剑一鞘还给你的?”王一新道:“我想,他不会食言的。”马小夙心中暗忖,千不该,万不该是自己误信了这个傻瓜,看来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想。若是杀了他,那更没有了一局。不如留着他,或许还有些用处。他想了一想,道:“那么,你若是得回了这一剑一鞘,又当如何?”王一新道:“我一定立即找寻到你,将他们交给你?”马小夙嗯地一声,道:“那还算有点良心,我在这里有些事情,快滚吧!”王一新呆了一呆,他以仅存的一线希望问道:“马姑娘,那一晚在石屋之中,……”
    可是他的话未曾讲完,马小夙已勃然变色,道:“住口,你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来,我立时便杀了你这蠢猪。”王一新目瞪口呆。马小夙一骂,他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幻灭了。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马小夙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道:“还有,你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你认得我!”王一新几乎似如同身受重伤的人,在发出低微的呻吟一样,道:“连……认得你都不准提么?”马小夙:“不错,若是提起,我一样取你性命!”王一新低着头,一言不发。好一会,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向前走去。这时候,他心头一片茫然,脚高脚低,也根本不知道走向何处。他只是不停地走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才陡地站住。他惊异天气何以黑得如此之快,却不知道他自己在神思恍惚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了。他站定之后,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周围除了躲在黑暗中的林木怪石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王一新直到此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在梦中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忽然之间梦醒了,也就顿时令得他傍徨无依了。他的亲人,到如今可称死绝了,他的姥姥和他见面不久,连话也没有说多一句,就死在马小夙的手下,他只是孤零的一个人了!
    当他在李家庄的时候,虽然说不上怎么快活,不也是无忧无虑的,绝未像如今这样凄苦过。他凄然坐了下来望着黑沉沉的天色,不知应该如何才好。他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脑中乱成一片,也不知想些什么才好。忽然之间,他想到了梅瑶和刘飞。又想到梅瑶给自己的那只盒子,那是父样给自己的唯一遗物,本来倒可以抱他来痛哭一场的。可是如今连这只盒子也到了马小夙的手中!他不断地叹着气,站了起来。刚准备再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忽然听得一阵奇异的声音,自远而近,迅速的传了过来。王一新也没有躲逃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向前望去。只见在前面,有四点白森森的光芒,正在飞也似,向前掠来。而随着那白森森的光芒渐渐扩大,那种怪声也来得更近了。那种怪声,听来像是一群和尚在念经一样,喃喃嗡嗡听了使人想打瞌睡。王一新望了片刻,那四周光芒已到了离人两三丈远近处停下来了。王一新这才看到,敢情那四周冷冰冰白森森的光芒,是四盏灯笼。灯笼是提在四个白衣人的手上的。那四个白衣人,面目怪异眼光青殷殷的,看来十分骇人,王一新不禁心中发毛。那四个人来到了王一新的跟前,“喃喃”声也停止了。四人向王一新略一打量,便道:“这位小哥,相烦指路一二,不用感激!”
    这发话的一人讲的话十分生硬。什么叫指路一二?倒听得王一新怔了一怔,才想通他们是要自己指点路途的。王一新心想,这倒好,自己连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这四人倒向自己问起路来。看这四人,深目高鼻,似乎不像是中土人。难怪讲起话来,也是十分生硬的了。他看了四人一眼并不说什么。那四人中的一个又道:“咱们要到藏珠谷去,该去那条道儿?”王一新一听得“藏球谷”三字,心中不禁一震,忙道:“藏珠谷?”“你们要到藏珠谷去作什么?”那人道:“我们要去拜会李姥姥。”王一新想起李姥姥见了自己,又是骂又是打。但是说什么他也是自己的姥姥,而会是如此之惨,他心中不禁大是黯然,叹了一声,道:“四位不要去了,李姥姥已不在人世了。”他四人齐皆一呆道:“什么,李姥姥武功超群,怎会不在人世?”王一新挥手道:“不必多问,我自己正为李姥姥惨死,难过得很,你们还来吵我作甚?”
    那四人跃前几步道:“你是李姥姥什么人?”王一新道:“他是我外婆,是我妈的妈。”那四人啊地一声,道:“那就好办了,我们见不到李姥姥,见了你也是一样。我们主人问李姥姥十六前约定的事怎样了。如今李姥姥已经去世,你老哥就说一句话吧!”王一新听了,不禁一呆。
    心想人说自己蠢,如今看来这四个人更比自己蠢得多,不要说自己是才和姥姥见面的。就算自己一直和姥姥在一起过日子的话,十六年之前,自己有几多岁,谁又知道这四个人的主人是什么家伙,约定的是什么事?他瞪着眼睛望着那四人,道:“什么约定,我怎么知道。”那人道:“咦,他不是你妈的妈么,那你就是他女儿的儿子了,你怎么会不知道?”王一新自己心烦,也不耐烦和他们继续说下去,道:“我也不知道。我才和姥姥见面,她就死了。我在未见到她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亲人。”那人道:“这可不像话了?咱们主人在十六年前,远赴关外,在找关东大侠王东天。”王一新在忽然之间,听得自那人口中,竟讲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心中所受的震动,实是难以比拟。一声怪叫道:“你们主人是谁?”那个人本来显然是想继续讲下去的。可是王一新大惊小怪地这一喝,四个人互望了一眼,却再也没有人出声了。王一新急道:“说呀,你们主人是什么人,十六年前他去关外找我父亲作什么?”那人却没打紧地道:“啊!原来王东天是你的父亲,我也不知道咱们主人去找他干什么。
    依照你说李姥姥已死了,那我们可得带你到主人面前去,作一个交待。你说如何?”本来,这样有头无尾地事情,是任何人都不会答应对方要求的。可是,一则王一新是老实人,二则,他这时大有天地茫茫,无处容身之感随便什么人,他都肯随便跟了去的,三是,他依稀听出那人的主人,和自己的父亲,像是相识的,或者他可以知道父亲的死因。王一新想了想,便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那四人像是想不到事情竟这样容易了结。一提手中的灯笼,又向王一新照了一照,道:“请你跟我们来。”王一新看他手中的灯笼,竟像是冰做成的一样。以致发出来的光芒,冷森森,白渗渗,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王一新心中想要反悔,但他却是个直肠直肚的汉子。话既出了口,却也不肯说了不算。那四人向前走去,他跟在后面。一行四人,直走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天明时分。只听得哗哗的水声,绕过了山角,向前看去,只见好大的一条大河。那大河足有三二十丈宽,河水十分湍急,时时撞击着岸边的岩石,激起老高的水花来。王一新记得来的时候,未曾看到这样一条大河,如今不知道被这四人带到什么地方来了。他们到了河边停了下来。王一新道:“这河怎么过得去?”一个人道:“咱们不必过河。”另一人自怀中取出哨子来,发出极其尖锐的哨声。不一会,只见从上游,放了下来一只筏子,那筏子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只见站在筏上的,是个赤着上身,铁塔也似的大汉,手中心举着一只大锚。
    从他所举的这只大锚来看,少说也有两百斤重,等筏子来到近前时。只见那大汉一挺手臂那只大锚带起轰轰发的声音,便向前飞了过来。转眼之间,“铮”地一声巨响,那铁锚竟陷进了一块大石之中。将大石紧紧的钩住,在锚一钩住锚上的铁链,便立时被扯了个笔直,那木筏的去势,也自停止。王一新看到木筏停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也直到此际他才看到,木筏之上除了那个大汉之外还有一个人。只不过那人是躺在筏上的,他的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羊毛褥子,只有一个头露出外面。王一新仔细向那人看去,不禁吓了老大一跳。那里还是个活人。只见他面发死灰,双眼深陷,眼睛虽然是张着,但是眼珠子却一动也不动。而整个头脸之上,又是一丝肉也没有,简直就是一层皮包着一个骷髅!王一新吃了一惊之后,失声道:“这是谁?”那四个人道:“这位是我们的主人。”王一新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见那四个人武功不俗,行动之间,也大有高人的意味,只当他们的主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手。可是如今一看。这四个白衣的主人,竟是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病鬼。王一新笑了一下,低声道:“他——你们的主人还有气么?”四人忙低声喝道:“朋友别胡说!咱们快过去谒见他。”四人将王一新挟在当中,不由分说便拥着王一新,向木筏之上跳去。五人到了木筏。那四人便屈一腿,在那骷髅也似的人身边跪了下来,道:“主人,藏珠谷中生变故,李姥姥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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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6 03:4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巧言妙语动四凶
   
    那骷髅一样的人,那一张毫无血气的口,本来是半张不闭的。如今却慢慢地张大开来,发出喑哑无比的“啊”地一声,那四个人又道:“禀告主人,李姥姥虽然死了,但是我们恰好遇一李姥姥的外孙。我们将他带来与你相会了!”那人又发出了低低地啊地一声,像是除了那个“啊”音之外,他绝不人讲二个音一样。一个人向王一新一指,道:“主人请看,这位便是李姥姥的外孙了。”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在转头之际,他被羊皮褥子盖住的身子,似是一动也不动,只是头部转动。而且颈骨发出“格格”之声来。像是他的颈骨,随时可以因为转头而折断一样。王一新的心肠好,见那人病得这副骨肉支离的模样,却还要强转过头来看自己。他心中实是不忍,走向前去也屈一腿俯下身来,好让那人看个清楚,一面还道:“你若是觉得辛苦,不必挪动身子了!”他一句话才说完。目光便已和那人的目光相接触。他心中怦然一惊,人觉得那人的目光,好不凌厉。那里像是一个临死之人?也就在他陡地吃了一惊之际。那人的左臂,突然自羊皮褥子之下,伸了出来。只见他的手,瘦得和枯柴一样,那五根手指,却藤也似挽住了王一新的手臂。箍得王一新怪声叫了起来。那人却已发出哑而沉的声音,道:“好,王东天,你来了么?”王一新忙道:“喂,朋友,你弄错了。是王一新,你所说的王东天,那是我父亲?”那人皮包骨头的脸上,牵动了几下。居然也现出了一副十分迷惘的神色,道:“你——不是王东天,是他的儿子,你父亲呢?”王一新本来打定主意,想问一问父亲的死因的。
    可是那人却连父亲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希望,只怕又是落空了。他用力想拨开那人的五只手指。可是那人五只手指比钢条还硬一样,说什么也拔不开来。王一新无可奈何道:“我父亲早死了。”那人哑声叫了起来,道:“死了……死了。他是死在什么人的手的?”王一新叹了一口气道:“我到如今也不知道,像是终南的四大高手之一。可是又有人告诉我,其中另有曲折,唉,你可知道……”他问了一半,想起对方连自己父亲的死讯也不知道,又怎会知道父亲究竟是死在什么人之手的,所以下面的话便缩了回去。那人“嗯”地一声,手臂突然缩了一缩,将王一新拉近了些。王一新离那张骷髅也似的脸,只有尺许,心中十分害怕。那人道:“王东天死了,他妻子李红呢?”王一新不禁悲从心来,道:“我妈死在我爹前头,他是什么模样的,我都记不得了。”
    那人道:“好啊,李姥姥王东天等人都死了。那么小子,那只盒子一定是在你的身上了,是不是我说得可对?”王一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李红”这个名字,想来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了。他黯然片刻,才道:“那只盒子,你是说那只盒子里面刻着山川图景的盒子?”那人忙道:“是了,是了。”王一新道:“这只盒子……”他本来想说这只盒子在马小夙处的。可是他立即想起,马小夙可是警告自己,绝不准提起与她相识的。那么这话不可能说,若是和马小夙不相识,盒子又怎会到了她处的。所以他只讲了一半,便改口道:“不在我处,那盒子不在我处。”那人目中,陡地凶光四射。握住了王一新手臂的五指,突然一松。但是不等王一新后退,五指又向前叉来,却叉住了王一新的咽喉。王一新给他叉得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若是那人手指紧上一紧,那是非被捏死不可。他大惊道:“你……这是作什么?”那人道:“你别欺负我只有条手臂可动,便可不对我说实话了!”
    王一新心想,谁欺负你来。你捏住了人家的头颈,还说人家欺负你,天下竟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他忙道:“我讲的全是实话。”那人道:“好,就算不在你这里,那么在什么人处,你一定知道的,你说,你说!”那人一面讲,一面五只手指,已渐渐地收拢。王一新直被他捏得眼前金花乱迸,几乎便要窒息了过去,他已要将马小夙的名字叫了出来。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马小夙银铃也似的笑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在那一间。王一新真的以为自己又在做大头春梦了。可是马小夙的声音,继续在他身后响了起来,道:“啊,这位老丈如何生那么大的气,要捏死这位小哥哥啊!你们五人,怎地也不劝一劝?”为首那大汉则叱道:“小娘子,不干你事,你走开些。”马小夙又道:“这位小哥我虽不相识,看他的样子也是老实人,有什么地方冒犯了这位老丈,斥说他几句也就是了,何必这样对付他一个老实人呢?”王一新听到了马小夙说,我和这位小哥素不相识。
    心中猛地一震,要讲出口的话,又缩了回去。只是拼命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盒子不在我处,真的不在我处。”那人五指略松了松,可是仍不让王一新挣脱。眼珠转动,向岸边望去。这时,王一新也勉强可以转过头去,他看到了风姿绰约的小夙正站在岸边。她在向那大汉嫣然而笑道:“你们这筏子可是直放下流去的,出门人行个方便,就送我一程可好么?”那大汉不出声,探过头来,望着那个骷髅也似的人。那人哑声道:“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么?”
    马小夙道:“老丈眼生得很,但这位大汉,像是川东巨霸、双臂罗汉叶九。”那赤着上身满身肌肉盘虬的大汉。听了不禁啊地低呼了一声。马小夙又道:“这四位,像是雷君门下,藏边千水谷白氏四凶,是也不是?”那四个白衣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道:“小娘子倒好眼力,敢问小娘子是……”马小夙朗声道:“我是阁堡堡主的外甥女,姓马。”那骷髅也似的人,双目转动,打量着马小夙。王一新听得马小夙信口胡说,却一点也不像说谎,心中不禁暗哼了一声!马小夙也目光如电,打量着那骷髅也似的人。她目光凌厉。早已看出那人看来像是就要咽气一样,但内力却极之深湛。她又重新说道:“顺风搭载我一程,不知可蒙答允。”那骷髅也似的人阴森森的目光,也望定了马小夙不,了一会才道:“我还有一件事未曾办完,暂不起程,你可能等一会么?”马小夙笑道:“木筏是你的,自然你要什么时候起程,就什么时候起航,我等一会又有什么关系?”她到了木筏之上,背负双手,闲闲踱步,像是任何事情皆与她无关,她好像就是为了要叫人顺便搭载她一程一样。
    那骷髅也似的人又望了马小夙半晌。暗中向那四个白人使了一眼色,那四个白衣人会意,身形缓缓走动着。看那四个白衣人的表情,像是在随意走动。可是转眼之间,四人都已隐隐马小夙围在中心。但是马小夙却叵无其事,像是根本不曾觉察。那骷髅也似的人,直到四个白衣人已将马小夙围住,才对王一新道:“你一定知道那只盒子在什么地方的,快说!”王一新心头乱跳,向马小夙望去。可是马小夙却是抬着头,在看天上的浮云。王一新想起马小夙温柔体贴,婉转投怀时的情形,便不舍得将盒子在他身上一事讲出,惟恐因此连累了她。而当他想到马小夙狠毒之时,他又不敢讲出来,唯恐他不肯放过自己。是以,他默然半晌,结果还是道:“我……我不知道盒子在什么地方。”那骷髅也似的人,“哼”地一声,冷笑道:“你不说,那可是自讨苦吃了!”王一新虽是老实人。但是对方无缘无故,逼人如此之甚,他却也有点沉不住气,大声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会自讨苦吃?”那人又一声冷笑,那一下冷笑声,更是阴森之极。只见他突然扬起右臂来,向王一新凌空抓了一下。其时王一新离他,还有五六尺远近,心中还在奇怪。暗忖,他装神弄鬼,这样凌空抓上一抓,那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暗器么?可是却又不见有暗器来。王一新还在探头探脑的看时。
    突然一股吸力,将他腾腾腾地吸得向前跌出了三步去。他一跌出三步,人已到了那个骷髅也似的怪人面前了。那人手臂又向上一伸,只听得“格格格”一阵响处,那人的手臂,竟平空递了半尺。王一新看得目定口呆间,腰腹之间,陡地一紧,已被那人五指,连衣服带皮肉,一把抓了个结实!”王一新又痛又惊怪叫了起来道:“你放手!”那人道:“盒子在什么地方?”他一面说,一面五只手指,已紧了一紧,深陷入王一新的腹中,王一新痛得冷汗直淋,“扑”地一声,跪了下来。腹际像是有数十百条毒蛇,一齐在喉咙一样,可是他还是叫道:“我……不知……道”那人的五指再紧,王一新的双眼翻白,口中嗬嗬怪叫。
    他一世人,从来也未曾受过这样的苦楚。他喘中声,那人又道:“在那里?”王一新这时候,痛得只顾喘气。就算他愿意说出来,只怕也没有气力了。他在大声透气间。只听得马小夙银铃似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说这位朋友,你将他弄成这种模样,他仍然说不知道,那大概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怪眼一翻,冷笑道:“你要是不愿在我这筏子上,你只管走好了。”马小夙竟毫不考虑的道:“好,我这就走。”他一面说,一面扣起头来,向身前的一个白衣人望去。那白衣人一和他勾魂慑魄的眼光相接触。便不由自主,陡地呆了一呆。而就在他一呆之间。马小夙身形一幌,旋风也似,已在他的身边掠了开来。这四个白衣人本来站在马小夙的四周围,形成对马小夙包围之势的。可是马小夙却不费吹费之力,夺围而出。他一在那白衣人的身边掠过,便向木筏的边缘掠去。那四个白衣人来本是作势欲追的。可是看到马小夙似乎立即便要离去的模样身形又凝了一凝。显然,马小夙若是就此离去的话。那么他们也不会去追赶他的。可是,就在这四个人身形一凝之间。马小夙的身子,也陡地一凝。而在她身形一凝之间,只听得几下奇异之极的“嗡嗡”声,疾传而出。
    五枚蜈蚣针,成梅花形射出。才一出手,便散了开来,四枚奔向那四个白衣人。还有一枚却射向那似骷髅的怪人。她背身发暗器,五枚齐发,分射五人,竟能认得清清楚楚。她在暗器功无上的造诣之高,也是可以当得一登峰造极了!这五枚暗器,骤然发出。那四个白衣人首先乱了起来。衣袖乱舞,只顾去挡退暗器。那躺在筏上的怪人大喝一声,五指一松松开了王一新。一掌向马小夙所发的“蜈蚣针”拍去。掌风过处,那枚尾针立时被扫得向外飞去。而就在这一当口。马小夙身形一矮,倏地后退,退到了王一新的身后。反手一抓,抓住了王一新的腰带,立时又向前跃去。马小夙的暗器功夫虽高。但是她也只能同时发出五枚暗器。如果筏上只有五个人的话,那么她可以安然带着王一新离去的了。可是,大筏之上,除了那骷髅也似的男子,和那四个白衣人之外,却还有一个双臂罗汉叶华九在。马小夙五枚蜈蚣针,其中并没有射向叶九的。叶九在一呆之下。一见马小夙扯着王一新,待向岸上跃去。立时发出一声狂吼,跃向前来。蒲扇也似地大手掌,刹那之间,“呼呼呼”连发了三掌!双臂罗汉叶九,天生蛮力。但是武功修为,却是十分寻常。只不过他早年,曾遇到一位异人。念他天生异禀,总是个学武的好材料。所以便授了他一套极其精奥神妙的掌法。偏偏叶九人笨,这套掌法,他练来练去都未练得成。练到后来,连口诀都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其中的一招。那招,名叫着“天上三光”。一掌发出,便是连环三个变化,掌影叠现。看来像是刹那之间,有三只手掌向前攻来一样。他就凭着这一掌掌法,居然也在武林之中,挣下了不少的名头。由此可知,那异人传授的那一套掌法,实是极其奇妙的功夫。只可惜他生性愚蠢,未曾将之一一学齐而已。这时候,叶九一跃向前。陡然之间,攻出的,正是那一招“天上三光”。
    马小夙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一条庞大的身形,卷起一股劲风。挟着连连掌影,向自己攻到。她也不知道对方只有这一掌功夫。心中陡地一惊,身子一侧,斜刺里向外,跃了出去。当她带着王一新,向外跃出去之际。兀自觉得对方掌力,逼得连气都透不过来!马小夙行险着,带着王一新身子离筏面,只不尺许高下,横跃了出去。双臂罗汉叶九,一掌击了个空,掌势却收不回来。他非但掌力收不回来,而且身子向前一扑。那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反向躺在筏上的那骷髅也似的男子击去。叶九人再笨,这时也看出了情形不妙,怪叫道:“快还手!”那怪人枯柴也似的手臂,扬了一扬,手腕翻动。五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和一只见骨不见肉的手掌,向上迎了上去。他那只手掌,和叶九蒲扇也似的手掌一比。更叫人疑心他如何接得住叶九的一掌。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叭”地一声,两只手掌,已然相交。只听得双臂罗汉叶九,怪叫了一声,他水牛也似的身体,竟向上直飞了起来。“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河水十分湍急,叶九跌入水中,本来非被河水卷走不可。但总算他见机得快,一落水,五指便紧紧地抓住了木筏的边缘。那样,他的身子暂时总算不致于被河水卷下去。但是,想要回到木筏上,却也不易。就在那时候。马小夙足尖一顿,人已跃上了岸。
    那怪人尖声叫道:“追!”那怪人的尖叫声,尚自刺耳间。“刷刷刷。”白影连闪,四个白衣人,也已经相继续上岸来,不理会叶九的大叫大嚷。
    马小夙带着王一新直奔出了三四丈。听得身后的追赶之声,已越来越近。她才突地停住,转过了身来,道:“别追!”只见四个白衣中的一个,手中拿着一枚蜈蚣针,冷冷地道:“好家伙,原来你竟是毒蜈蚣马二娘一路。”快跟我们回木筏去吧。马小夙一笑道:“不错,毒蜈蚣马二娘是我母亲。”“那木筏上躺着的是什么人?”四个白衣人的面色,尽皆微微一变,齐声叱道:“少废话。”马小夙冷笑道:“西道上的武林中人,虽不知道四位白衣人的大名。”但只怕传诵四位大名的人,再也想不到你们四人。竟会被一个走火入魔,身子不能动弹的人,当作奴才一样。马小夙话未讲完,四人又厉声道:“住口!”马小夙冷声道:“我讲得不对么?”四个白衣人,又面相觑,答不上来。原来马小夙目光锐利。她早已看出,躺在木筏上的那个怪人,功力极高,但却是个走火入魔,身子僵硬不能动弹的人!只怕全身动的,除了头部之外,就是一条右手臂而已。如今她看到四个白衣人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已经料中了,他又道:“这倒真奇了,以四位的功力而言,何以低三下四地受制于人。”
    四个白衣人像是已被马小夙说动了心,齐声叹了一口气,道:
    “你知道什么,他——”马小夙又道:“你们若是走了那家伙怎么样,还能跳起来追你们吗?嘿,只怕你们再这样做人奴才。一世英名,便要付之东流了?”四个白衣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他说得是。”另一个道:“我们真实也不必怕。”另外两个道:“他能来追我们么?”四人这样讲法。分明已全被马小夙说动。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木筏之上,传来那怪人难极的声音。叫道:“你们四人,若敢叛我,我管叫你们受尽苦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四个白衣人怔了一怔。一个咬牙道:“不如先回筏去,将他杀了!”另外三个忙道:“不可,不可,千万不能回返去,咱们不如攀上峭壁,推两块大石下来,将他砸死了,以免后患,方是办法。”四人身形展动。竟不再顾马小夙,一齐向高处攀去。马小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支退了四个白衣人,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那怪人发出不断怪叫声来。用心听去。可以听出他是在催促叶九,快爬上筏来。放筏顺流而下,免得被四个白衣人,居高临下,抛下大石来将筏砸沉。叶九勉力挣扎着,总算爬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呼”地一声响。一块百十斤重的大石,自上而下,飞坠了下来。那块大石,砸在木筏之上。轰地一声,将木筏砸了一个大洞。水柱冒起很高。但是叶九也在此际,将大铁锚拉了起来。铁锚才一拉起,那木筏一个旋转,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流了出去。又有几块大石砸了下来,却“通通通”地响着,砸进了河中。马小夙拉着王一新的手,道:“快走。”不然他们四人下来,又有麻烦了。王一新被她拉着,身不由主,向前奔去。转眼间,已转过了一个山角,这才停了下来。王一新气喘吁吁,望着马小夙,好一会才道:“你……为什么又要救我……”马小夙微微一笑。实是俏丽无比。看得王一新媚痴似呆。但是吐自马小夙樱口中的话。却令得王一新从心底深处,泛起了一股寒意。马小夙道:“你刚才若是一讲起盒子在我处,那么如今,早已死在我的蜈蚣针之下了!”王一新呆了好一会,才又道:“你——忍心下手将我杀死么?”马小夙道:“好笑了,我为什么不忍心?”
    王一新期期艾艾道:“我……常听得人家说,一夜……一夜……夫妻……”他这一句话示曾讲完。马小夙的面色,便已陡地一沉。马小夙还未曾出声,可是他面色一沉之后。那种样子,已令得王一新不敢说下去。王一新实是不明白。何以千娇百媚的马小夙,可以在眨眼之间。便变得这样令人害怕!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马小夙又换上了一副笑容,道:“可是,你很老实,居然未曾讲出来。”王一新苦笑道:“我……将你的宝剑给了人,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吩咐我的话,我如何还敢不记得,我是绝不会说的。”马小夙道:“那么,我叫你绝不可再向我提那一晚上的事情,你为什么刚才又有这个胆子提起,不怕我向你下毒手么?”王一新又长叹了几声,道:“马姑娘,你,这是怪不得我的,我做了一世人,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可就是那……那是我终生难忘的。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你,想到你,想到你……”。
    王一新讲到这里,涨红了脸,不知怎样向下讲下去才好。马小夙听得这样出自衷心之言。心中也不禁有些震动。她伸手在王一新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别傻了,或许我是你所识的第一个女子。当你多识几个姑娘,那就不同了。”王一新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马小夙,道:“不会的,除了你之外,我再也看不见第二个女子了。”马小夙“哼”地一声道:“我有什么好?心狠手辣,下手就杀人,连你姥姥都是死在我手中的你还不恨我么?”王一新嚅嚅地道:“我……只是怕你……”马小夙挥了挥手道:“别说了,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啊?”王一新茫然道:“我有什么地方好去,我想报杀父之仇,可是连仇人是谁,都找不到,我想……我想……”马小夙道:“你想什么?”王一新大着胆子,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但又怕你不肯。”马小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王一新。她透剔玲珑的一颗心。竟被王一新诚朴呆蠢的言词,弄得十分混乱。她呆了片刻,才道:“你若是要跟着我,那也可以……”马小夙才讲到这里。王一新已突然怪声高叫了起来。要知道马小夙肯让他在一起,对王一新来说,那真是天大的喜讯。他忙道:“你……你……太好了。”马小夙道:“你慢高兴,我话还未曾讲完哩!你要和我在一起,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东,你就绝不准说西,你可做得到么?”王一新满口的答应道:“当然做得到。”
   
    第二十三章 此生想作脂粉奴
   
    “你别说得口爽。”马小夙道:“我若叫你去杀一个不相识的人,你肯么?”王一新陡地一震。手按在头顶之上,瞪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实是未曾想到马小夙会问他这样一个难以回答的一个难题的。当他听说自己竟可能和马小夙一起的时候,他心中大是高兴。而在那时候,他所想到的,只是马小夙可爱的一面。然而此际,他却又感到马小夙的可怕。此际马小夙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但如果马小夙真的叫他去杀一个和他绝无渊源的人,他应该怎么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过了半晌。马小夙才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叫你做那事情的。”马小夙那一下微笑。当真令人如沐春风,心中有说不出的舒畅之感。王一新忙道:“马姑娘,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马小夙凄然一笑,道:“别说我好,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极坏极坏的人!”
    王一新一本正经的道:“就算你不得已做了些坏事,那只怕也是有苦衷的,绝不是你自己的本性,绝不是你自己所想的。”马小夙自问自己是十分狠心的人。但这时听得王一新这样说自己。她的双眼之中,竟不由自主有点润湿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的。她自然不愿意在王一新面前流泪,忙转过头去,道:“别废话了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么?”王一新犯上了傻劲,傻话更是连篇,他又道:“你自己或许不知道自己,还是旁观的人来的清楚些,也说不定的。”马小夙不出声,只是低头向前走去。她心中在想,王一新讲的虽是傻话,但是却也十分有道理,难道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为人么!她心中越想越是迷糊,也禁不住想起自己的往事来。他如今年龄并不大,只不过二十出头。可是,她所经过的事,却是那么地多。最令他难忘的,是他和母亲两人,被数十个厉害敌人追杀,母女失散,她勉强逃到了阁堡附近,伤重倒地。幸而被阁堡堡主救了回去。那年,她才十三岁。然而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使自己的武功高过母亲,高过所有的敌人,高过武林中的任何人。
    所以,当她被收留在阁堡中的时候,他用尽心机去巴结堡主。终于,毒死了堡主夫人。而自己献身给阁堡堡主,当上了堡主夫人。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她千方百计要堡主教他武功。她也着实学了不少奇妙的功夫。但是有许多功夫,若是没有深厚的内功根底,却是难以学得会的,是以她也无法学习。终于,她知道了在阁堡之中,藏着一柄千古奇珍,那是伏义神剑。她又想探听出那柄神剑究竟有什么用处来,可是堡主却不肯说。于是,她趁着一个机会,盗了宝剑。带着她和堡主所生的孩子,逃了出来。也就是那一次,她遇到了傻头傻脑的王一新,将孩子托付给他……往事历历在目,她也想到了那石屋中的一晚。直到如今为止,她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晚上,自己竟会这样。是爱这个丑少年么?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是为了报答她替自己看管孩子么。似乎又不那么单纯。她心头十分撩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两人只是闷声不响地赶着路,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马小夙才抬起头来,望着仓茫的夜色,心头更觉得十分沉重。她停了下来,王一新也跟着停了下来。马小夙转过头来道:“我要到西域北天山去,如今咱们虽已在极西之地,但只怕是路途遥远,你去不去?”王一新道:“你就算到西天,我也跟着去。”马小夙转过身来,面对着王一新,看她的样子,像是想是讲些什么。然而她撩乱的芳心,却又使得她说不出一句要讲的话来。而且,站在她面前的,如果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那她也会断断续续的将心声吐露出来。
    对方自然也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于今,在她面前的确是一个又蠢、又丑、傻不楞登的楞小子。叫她满腹心事,更是没有法子倾吐,是以只是低叹一声,又向前走了出去。那一晚,月色十分好,黄昏的黑暗,迅即被铺满了银粉也似的月辉。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之下,显然十分修长、诡异,一直到了午夜,两人直进了一座林子。在林子中,月影扶疏,马小夙仍是走在前,一阵风过,她陡地闻到了一阵焦臭之味。马不夙何等机灵,连忙停了下来,向前看去,只见前面,隐隐似有火光闪烁。马小夙低声道:“前面有人,我们绕路过去。”她握住了王一新的手臂,向走去,绕了一个弯。可是走不多远,前面又有火光,连转了几次,皆是如此。看来前面燃着了许多火堆,要不然又怎会如此。马小夙虽然不愿意生事,但是她在避了几次,都避不过去,也只有小心向前走去。不多久,便已离开一堆篝火,只有一丈五六远近了。两人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前看去。只见那堆篝火,火光熊熊,但是在火堆之旁,却又没有人。马小夙看了一会,向树上一指说道:“我们爬上去。”王一新武功虽然平常,但是翻山越岭,爬树上屋的本能,还是有的。立时手足并用,向树上爬去,和马小夙一齐挤在一个树叉之上。浓密的树叶将他们二人,一齐遮住。王一新此际,和马小夙靠得如此之近,鼻端上闻得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幽香。马小夙的柔发,轻轻拂着他的脸颊,更使令得他情迷意乱。心头咚咚乱跳,不知在想些什么。马小夙也觉出了王一新的脸颊,热烘烘地。她转头去看一眼,只见王一新的脸涨得通红,双眼喜勾勾的在发傻,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马小夙本来想要斥责他几句的。但是转念一想,心中叹了一口气,又忍了下来,全神贯注向下面看去。她知道在这样的丛林之中,有这么多的火堆在,那一定是事有蹊跷的。过了不多久,只中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远处传了来。一会儿工夫,便到了眼前。
    只见来的是一个长发白衣妇人,那妇人也生得十分俏媚。然而一看之下,却使人有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那妇人来到火堆之旁,,将一大棒树枝放进了火堆之中。那妇人放下了树枝,火堆又旺了不少,她就站在火堆之旁不动。过了片刻,又是一个人走了过来。那是一个面目庄严的中年人;又过了不久,两个白衣人也走了过来。那两个白衣人一到,那中年人才道:“咦!奇怪,师傅带了千年龙鞘到阁堡去,如果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了。”那妇人则冷冷地道:“就算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有什么法子?我们还能闯进阁堡去么?”四人又不再言语起来。马小夙听得四人中有人提起“千年龙鞘来”,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更是全神贯注起来。可是四人却都不再出声了。那时王一新根本未曾看到火堆之旁已有人来了,要不然,他是一定可以认出,那四个人就是狮首人魔手下的邛崃四邪,也不用马小夙费心机去猜了。马小夙看了半晌,只见邛崃四邪踱来踱去,像是心事重重一样。过了片刻,那中年人道:“这柄千年龙鞘,本来是我的,师傅硬要了去,说是到阁堡去配伏义古剑,何以踪迹全无?”马小夙听到此处,更是心中怦然而动。转头向王一新望了一眼。他望王一新,是为了那中年人说的话,和王一新所讲的有十分不对头之处。中年人说他们的师傅,以千年龙鞘去配伏义古剑。这四个人的武功,看来已经不弱,他们的师傅,自然更不是等闲之辈。那么,他们的师傅进入阁堡之后,剑鞘合一也好,不合也好。想来总没有理由落在王一新手中的。然而,根据王一新所说。一剑一鞘,都是在他的手中,交给了别人的。以王一新为人而言,说他会说谎,似乎没有什么不能。所以马小夙心中不明,此际又不便出声,才望了王一新一眼的。偏偏王一新却是大大的会错了意。他一和马小夙秋波也似的眼神接触,早已痴呆了。只是望着马小夙傻笑,根本不知道人家为什么望他。马小夙看到王一新这等傻相,自然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心中骂了一声,傻蛋,赌气又转过头去。这时,只听得那长发妇人:“师兄,你不是不乐意师傅取了你的东西么?”
    那中年人面色陡地一变,强自笑道:“当然不是。”四人重又默然无语。过了半晌,那中年人忽然道:“你们三人在这里别动,我四处去走走,立时就回来的。”那三人一齐点头。那中年人背负双手。
    向外走去。马小夙乃是何等聪明之人。本来,她对眼前这四人,本不想去招惹他们的。只是想自己早些赶到北天山,去办正事的。然而,那四人谈话及伏义古剑和千年龙鞘,这又和她有极大的关系。再加上那中年人又是千年龙鞘的得主,令得她心中一动。一见那中年人向外走去,竭力装成若无其事,但是他的心中分明十分紧,一定是要瞒着三人去干什么事!她连忙在王一新的耳际低声道:“喂,我去跟那中年人,在我未曾回来之时,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躲在树上,知道了么?”当马小夙俯身与王一新低语之际。王一新只觉得马小夙吐气如兰,弄得脸上痒酥酥地,早已意乱神迷。马小夙的话,他只听到了头一句,下面马小夙的话,他竟全然未曾听进去。马小夙吩咐了王一新,她知道王一新一定会听自己话的。身子一翻无声已无息,经轻轻巧巧地向下直翻了下去,落在地上。她在树上之际,早已认清了那中年人离去的方向,一落地,便向前疾纵而出。转眼之间,便看到那中年人,背负双手,缓缓走着,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却不断向后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人跟他的身后。马小夙更肯定有什么秘密事要做,小心跟着,不让那中年人发现。那中年人走了半里许,身形陡地加快,向前疾掠而去。马小夙连忙真气一提,向前追去。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奔出了七八里。那中年人陡地停了下来。他停得如此突然,那样快法,令得马小夙也不禁一呆,几乎向前疾冲了过去。只见那中年人,停了下来之后,鬼鬼祟祟的四面望了片刻,俯下身去,掀起了一块扁平的大石来。
    在那大石之下,竟有着一个小小的土坑。那中年人向土坑中张望了一下,立时又将大石盖上。由于那中年人的动作十分快。马小夙又不敢躲得太近,她竟未曾看到那石下的土坑中,所放的是什么东西。然而,马小夙却可以肯定,那土坑中一定放着什么东西的。因为那中年人在一看之后,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气。显然是他本来耽心那东西不在了,如今一看之下,方始释然于怀。他转过身,又向回路疾驰而去,仿佛来回七八里,就是为了看上一看。马小夙本来想出其不意,将之截住的。但是他继而一想若是自己一个人,就算打不过人家,要全身而退,绝不是难事。但是于今却带了王一新那样一个傻蛋几乎一点武功也不会,若是出了差池,自己走得脱,他却是万走不掉的,所以马小夙才未曾现身。等到那中年人渐渐走远,马小夙的心中才陡地一怔。暗忖,自己在什么时候开始,也关心起别人来了?这可不是自己行事的作风啊!马小夙的心中感到了一阵茫然。她呆了片刻,想那中年人已经走远了,这才向前走去,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一用力,将那块大石,掀了起来。她掀起了大石,向前看去,只见下面那个一尺见方的土坑中,放着一串竹筒。
    那一串竹筒,约有十一二块,用一块金炼吊着。马小夙心中大是好奇,连忙提起来一看,提在手中,沉甸甸的。这才觉得那不是竹子,而是象牙刻成竹筒的样子。因为年代久远,象牙变得黄了。所以乍一看来,才当那是一串竹筒。竹筒的正面,有文字刻着,她先数了一数,共是一十二块。然后,她才去看象牙筒上的文字。中见第一块上刻的是:“伏义作八卦,天下明其意者,十不得一,惜哉异哉今余传伏义八卦真义,识者喜之。在那将句话之后,也没有署名。是以也不知那个“余”是什么人。但上面既然提及了“伏义氏”可能和伏义古剑有些关系的。人忙又去看第二块,只见第二块上,刻着八柄剑,那柄剑十分短拙,一望便知就是那柄伏义古剑。八柄剑的剑尖,各指着一个八卦形象。马小夙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又去看第三块,却是和第二块大同小异,只不过剑尖的方向,和八卦图形,略有不同而已。马小夙仍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然而他又看了几块,皆是如此。他顿时悟到,那分明是一本极之奇妙的八卦变化生克之法!而处处皆以剑尖指着那些变化。这自然表明这是一套剑法了!
    马小夙一想及此,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她忙又倒过来从第一块看去。然而,也就在此际,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怪吼。一股劲风,自他身后疾压了过来。马小夙吃一惊,一时之间,也来不及转身。足尖一点,便向前跃去。只听“嗖”地一声,一股掌风过处,她身旁的一株枣树,树身幌动不已,险些儿未曾断折。马小夙跃出丈许立时转过身来。只见那中年人去而复返。气势汹汹的站在他的面前,眼睛似欲喷出火来。马小夙心知自己取走了那一串象牙筒。那中年人必然不肯放过自己,这一场恶斗是难免的了。她立即暗扣了三枚蜈蚣针在手。但是面上却笑吟吟的,道:“这位朋友,怒气冲冲作甚?”那中年人怒喝道:“贼贱人,你手中拿的是什么?”马小夙仍不发作。只是俏声软笑的,道:“那是什么啊,我正看不懂哩!”那中年人在马小夙软笑低语之下,神气也缓和了些,道:“你快拿回来给我。”马小夙身形婀娜,向前走了过去道:“那是你的么?我本也不知道,几块旧象牙,也值不了什么钱,怎值得你凶神恶煞?”他一面说,一面已来到了离那中年人只有六七尺远近了。
    那中年人看来并未戒备,伸出手来,道:“快拿来!”马小夙一伸手,道:“给你!”她“给你两字才一出口。出手的却不是那串竹筒,而是三枚蜈蚣针。那三枚针带起“嗡”地一声,向前电射而出,去势何等之快!马小夙的蜈蚣针,可以同时发出五枚,分射五个不同的目标。这时他三枚蜈蚣针,正是射向那中年人三处要穴的。那中年人只听得“嗡”地一声响,眼前精光连闪,知道不妙想要躲避时,如何还来得及?只觉胸前“华盖”两旁“太阳”穴同时一麻,已被蜈蚣针深深地陷了进去。那针上本是含有剧毒的,可是此际因为为那中年三处要穴,齐中暗器,不等针上的奇毒发作,砰的跌倒,便已死去!马小夙足尖一点,在那中年人的尸体之上,飞掠而过。向前掠出了两三丈,四面一看,并没有别人,又退了回来。拍出了三枚蜈蚣针,收起了那串象牙筒,向前疾掠而出。她只当王一新一定仍在树上等他的。那么不管那三个还有什么花样,自己已拿了这一串看来大有用处的象牙筒,也趁早走开算了。
    却不料王一新当时,只听得马小夙要离去,下面的话,根本未听清楚,马小夙便已走了。
    他一面讲,一面转过头来。等到他转过头去之后,他才发觉,马小夙早已不在身边了。王一新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立时怪叫了起来道:“马姑娘,马姑娘!”他这里扯直了喉咙一叫。树下火堆旁的长发妇人和两个白衣人,立时站了起来,喝道:“什么人?”“躲在树上的是什么人?”三人一面喝,一面已“呼”地一掌,向上拍来。三人的掌力合在一齐,十分强大,“哇”地一声,将王一新存身的树枝震断。王一新一个倒栽葱,便向树下,直跌了下来。那一跌,跌得他伏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当他好不容易,勉强抬起头来之际,两个白衣人和那长发妇人,早已站在他的身边,将他围住了。三人一见到是王一新,面上警戒的神情,便为之一松。那长发妇人“哼”地一声道:“原来是你!”王一新张大了嘴,傻笑道:“可不是我么?”他一面说,一面挣扎着站了起来。那长发妇人冷冷地道:“向我跪下,我有话要问你。”王一新双手连摇,道:“那怎么可以,你是什么人,要我向你跪下?谁不知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向你贼婆娘……”
    他话还没讲完,那长发妇人衣袖已自下而上,向王一新的膝盖之上,疾拂了出去。袖尖如刃,拂在王一新的膝盖之上,王一新只觉得一阵剧痛,双腿一曲,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当他跪在地上之后,只觉得双腿似乎不再是自己所有,豆大的汗珠,滴滴而下。王一新直到了这时候,方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老妪骗他,已经是一流高手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是已当真十分可观了。虽然他连连挫败,但是打败他的那些人,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他自然顺理成章 的将那些人认作了高手。
   
    第二十四章 傻人偏偏有艳福
   
    而如今,那长发妇人是曾被他舅父捉住过的,武功不算怎么高。可是如今她衣袖一拂,自己便跪倒在地,如何还能算得是一流高手呢。一时之间,他仍不想及自己根本就未曾成为一流高手过。反倒以为自己的一身武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竟尽皆失去了!那长发妇人此际正在向他喝问,怎么会鬼鬼祟祟躲在树上的。但是他却只在痛心自己的“武功全失”,一点也也未曾听到,非但不回答。还“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那两个白衣人齐声喝道:“撒赖么?”两人走向前去,一边一个,抓住了王一新的肩头。将王一新的身子,提了起来,又重重地按了下去,道:“快说,你在这里作什么?”那一起一跪,令得王一新的双膝,重重地叩在地上痛澈心肺。他怪声嚎叫了起来道:“不见了!不见了!忽然不见了!”他伤心之极地叫了起来。围住他的三个人,不禁呆了一呆道:“不见了,什么不见了!”王一新道:“我一身武功,本来你们三个人那里是我的敌手。可是如今却不知道上那儿去了。我……这一流高手,没有武功算是什么?”三人乍一听,不禁如同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绪。但继而想明白了王一新是在讲傻话,不禁笑得打跌。那长发妇人道:“你的武功不见了么,那不妨四周围找上一找,看看如何。”他心中气苦道:“我本来确是一掌能打断整株大树,信不信由你。”
    长发妇人道:“喂,你还有一门天下无双的功夫,叫着叩头功,你看,你叩头了!”她衣袖再度拂出,拂在王一新腰际的软穴上。王一新本是跪在地上的,此际腰间突然一麻,一个俯身,“咚”地一声,果然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王一新心中又惊又怒,连忙直起了身子来。可是他刚一直起身子,腰间再是一麻,“咚”地又叩了一个头。王一新忙再直起身子。可是他身子直得快,那长发妇人的衣袖也拂得快。刹那间,咚咚咚咚,王一新连叩了二三十个响头。直叩得他眼前金星乱迸,伏在地上气喘如牛!那长发妇人笑道:“你看你这叩头功!”她一面笑,一面在讲话,十分高兴的。可是话讲了一半,便突然,笑声也陡地停止不讲了。望着王一新,面上现出奇异之的神色来。转眼之间,她面上那奇异的神色,便转为恐怖之极,身子摇幌不已。那两个白衣人看出情形不妙,连声道:“什么事,什么事?”然而在他们两人连声喝问之际。那长发妇人身子已仰天跌倒在地,口中嗬嗬作声,听了令人毛发竖。两个白衣人竟是远远地站着,不敢走近稍为去看视她!
    王一新这时正在满天星斗,心中十分恼怒。他乍一听得那长发妇人忽然怪叫,心中十分惬意。然而不一会,他便听出那长发妇人的叫声,十分凄厉。抬头看去,那长发妇人已在满地乱滚,显然十分痛苦。心中却又不忍起来,道:“喂,你究竟怎么哩!”莫非真的叫我“叩头功”打伤了么?”王一新倒是一番好意,可是在那两个白衣人听来,却变成了王一新是在有意调侃他们了。两人怒喝一声,一齐跃向前去。可是,两人的手掌,还未曾接到了王一新的肩上。王一新的肩上,忽然多了两枚毒蒺藜。这两枚毒蒺藜,平平稳稳的落在王一新的肩上。王一新自己,根本未曾觉察。但那两个白衣人却吓了一大跳,在手掌离那王一新的肩头,还有两寸许时,便硬生一的收住!因为,他们若是再不顾一切的向下压去的话,毒蒺藜便要刺进他们的手中了。当两人又狠地向王一新肩头上按来之际。王一新只当和上次一样,又要被两人按得跪在地上了。
    心中着实吃惊,如今见两人忽然脸露骇然之色,不敢再向下按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肩上,已多了两枚毒蒺藜。还只当自己失去武功,又回来了。他心中一高兴,便嘻着嘴笑了起来,道:“你们快走吧!虽然你们刚才捉弄我,但反正我如今武功已回来了,也就算了。”那两人狠狠地瞪了王一新一眼,身子向后退出了几步,沉声道:“什么人在暗箭伤人?”王一新忙道:“你们别乱说,我向来不暗中伤人的。”那两个白衣人“呸”地一声,道:“你当我们是说你么?你算是什么东西,暗箭伤人的卑鄙畜牲,还不现身相见吗?”那两个白衣人气势汹汹的说着。可是转眼之间,他们便变得惊愕之极!因为,在林中王一新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俏软的声音来,道:“卑鄙小人来了。”那正是马小夙所发出的声音。紧接着,只见马小夙莲步轻移,向前走来。在火光的掩映之下,她的步伐,是如此之轻盈。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任何人看到了,都禁不住在发呆的。那两个白衣人,自然也没有例外,只见他们怔怔地望着马小夙。
    到马小夙在王一新的身边走过,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才道:“你……你是什么人?”马小夙又是嫣然一笑,答非所问的道:“你们是师兄弟四人,是不是?”那两个白衣道:“不错,你问这个作甚?”马小夙道:“自然大有讲究,那个中年人,和这个女子都已死了,是死在我手下的,你们说,我该不该问你们有几个师兄弟。”那两个白衣人陡地听明白,对方敢情是在问自己有几个师兄弟,好将之一并杀死。两人又惊又怒,一声大喝,“呼”拍出了两掌。马小夙早有准备,皓腕一翻,玉也似的手臂上,玉镯相碰。“叮”地一声,两掌反迎了上去。她双掌的中指之上,皆套了一节布满了尖刺。刺上淬过剧毒的接套,若是与她对掌,一被尖刺刺中了皮肤,毒便深入,二个时辰之内,便自惨死。
    所以,当那两人出掌攻来之际,马小夙心中暗自好笑,只当两人已死定了。因为那两人既是出掌在先,自然不会缩回手去的。可是,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那两个白衣人在出掌之前,曾转头向那个长发妇人看了一眼,只是那长发妇人已身子蜷缩而死。两人心中害怕,已打定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主意。马小夙却是料不到两人如此胆小,在他双掌迎了上之际。那两人手臂一缩,身子已向后激射而出。一面后退,一面还在死不要脸,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马小夙还想立时补两枚暗器给他们。可是两人的去势,当真太以快疾,转眼之间,便自不见。马小夙也只好一笑置之。她转过头来,看到王一新还傻不楞登地站着,他忙道:“来,我们快继续赶路。”王一新向那长发妇人一指道:“她……她是你杀死的么?”马小夙走向前去,在那长发妇人的身上,拔出了一枚极长的针来,道:“你看,她中了我这枚暗器,还能偷生么?”
    王一新叹了一声,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怕你也不知。”马小夙嗔道:“当然不知,那便怎样?”王一新叹道:“你连她姓名都不知,便杀了她,那未免……未免太……太……”马小夙赶到之际,正是王一新被那长发妇人捉弄得满天星斗,连头也抬不起来之际。马小夙出手杀人,可以说是全是为了王一新。那也可以说马小夙一生之中,第一次为别人做的事情。可是王一新却反而来派她的不是。马小夙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太怎样?”王一新鼓足勇气道:“太狠些了。”马小夙柳眉一扬,道:“这倒好笑了,刚才她将你捉弄得死去活来,我若是迟到一步,你十之八九,便死在她的手中,这怎叫狠心?”王一新道:“我……被人捉弄惯了,那也不算什么,你杀了他,这……”
    王一新本就拙于口齿,这时他心中觉得马小夙的行径不对。但是,要他好好地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却也是在所不能。是以兀自涨红了脸,却难以再讲得下去。马小夙本来已是满面怒容望着王一新的。这也是令得王一新心慌意乱,难以讲得下去的原因。她是等到王一新呐呐不清,所讲的话越来越是含糊之际。马小夙却是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她一笑,王一新也立时跟着傻笑起来。马小夙一面笑,一面指着王一新道:“天下竟有你这样傻瓜!”
    她讲了这句话之后,忽然不笑了。凝眸沉思了片刻,又叹了一声,道:“不,我想我讲错了,我应该说,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好人才对。”马小夙的话,才一出口。王一新已兴奋得连脖子都粗了,他用
    力指着自己的鼻尖,将鼻尖都压扁了,道;、你说我,我是好人?”王一新在记忆之中,人人都骂他是傻瓜,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称他为“好人”过。就算有的话,别人所称的千余声,只怕也比不上马小夙的一声,是以他实是高兴得难以言喻。马小夙点点头,道:“不错,你是好人。”王一新道:“你自己才是好人……好人哩。”马小夙不禁握住了王一新的手,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了,你是好人,但是我却是笑里藏刀,心狠手辣。”“唉”,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才续道:“我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坏人!”王一新被马小夙握住了手,早就神不守舍。一时之间,也未曾听清马小夙在讲些什么,只是道:“是,是,是。”可是他后来听到了马小夙的话,立时又怪叫道:“不,谁说你是坏人,我就和他拼命。”马小夙“格格”地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声,却十分苍凉。
    马小夙知道她自己的性格,和她的母亲,差不多少,世上是不会有什么人称她这种人为好人的。可是,却又偏偏有王一新这样的人,要和称她为坏人的人拼命,那只怕她有一百条命,也还远远不够和人去拼的!马小夙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难以形容,她在隐隐之间,觉得眼前这个又丑又傻的年轻人,似乎是最了解自己的一个人!这真是可能的么!”马小夙不是个没有幻想的人。她心目中也有一个最了解他的人塑型。那人当然是英俊、超拔、文武全才声名暄赫。可是如今,这个丑少年,这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大傻瓜,居然占据了这个位置,这是可能的么?马小夙怔怔的望着王一新,,一声不出。王一新又补充了一句,道:“真的,我与他拼命。”马小夙缓缓地转过身去,道:“我值得你为我去拼命么?”马小夙又默半晌,才道:“好了,别说了,快走路吧,还有许多路要走呢!”王一新道:“当然值得,谁说你不好?”她反手握住了王一新的手臂,向前疾掠而出。一直到天明,马小夙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一句话也未曾讲。等到太阳在他们两人身后升起之际。马小夙首先看到,前面是好大的一片梅林。
    他们连日来,所经之处,都十分荒凉。忽然有那么大的一片梅林,马小夙档禁心中大是奇怪。马小夙连忙站定,王一新向前一看间,已经叫道:“好香!”马小夙忙瞪了他一眼,道:“禁声,大呼小怪作甚?”王一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马小夙。而他在受了马小夙的责斥之后,又是从来不敢反口的,所以只好眨着眼睛。马小夙见了这等情形,又不禁十分不忍,道:“你这傻瓜,你想,我们一路行来,何等荒凉,连人影也不见一个。忽然之间,有这样一片树林,自然大有古怪。你再怪叫,不是暴露身份了么?”王一新的心中,仍是不十分服气。可是又不敢大声反驳,咕哝着道:“我们自赶自己的路,又不曾作什么亏心事,又何必见到人害怕?”马小夙知道这王一新是个大浑人,有些最浅显的道理,他可以和噜噜嗦嗦,说上大半天,也不明白。
    因之便不再去理会他,只是道:“总之,你听我的话,小心些就是了。”王一新又张着嘴笑了起来。那座梅林,到了近处,更是清香扑鼻。每一株梅树的枝干,都是盘虬曲折,如同要腾腾挪飞去的怪龙一样。而几千株这样的老梅在一起,更是千奇百怪,使人叹为观止。马小夙在一看到那片梅林之际。便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有着如此的梅林,一定是事有蹊跷。本来她不欲生事,想绕道而行的。但是越来到近前,那一大片梅林似乎便直生出一般吸引力来。那股吸引力,当然是由于梅枝的古拙曲折。梅花的美丽动人,花香的扑鼻迎人所组成的。等到马小夙陡地省起,自己不想走进梅林,如何又终于走了进来之际,她和王一新两人,早已到梅林之中了。马小夙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想那或许自己在瞎耽心,这里没有人也是说不定的。心中一松,便索性慢慢地向前走去,欣赏起眼前的奇景来。当马小夙徜徉在扶疏之中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自己的身边,有一个年少英俊,风流倜傥的英侠之士在,那该有多么好?
    可是当她转过头来时,在她身边的却是傻头傻脑,其丑无比的王一新。马小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世事太难全了。想的和事
    实上的情形,往往相差得太远了。王一新在一旁只是痴痴地望着马小夙。马小夙的心事,他自然是浑然无知。他只心中想。世人都说花美,那里知道人美丽之处,绝不是花儿所比拟于万一的。忽然之间,他听得马小夙叹起气来,不禁觉得手足无措起来。马小夙步履轻盈,向前慢慢地走着。突然之间,梅林之中,出现了丈许方圆的空地,那空地之上,铺着青石,是铺成八角形的,而在石板之上,又有着八张石凳。马小夙人本聪明,见识也广,一看到那八张石凳,便看出那是依八卦方位而设的。
   
    第二十五章 璞玉雄用巧工雕
   
    这里有人,那已是毫无疑问之事了。马小夙站住了身子,拉住了王一新的手,柔声道:“我们两人,有事到北天山去,无意经过此处贪赏好花,竟来到了梅林之中。我们立时离去,若有搅清修,尚祈原谅。”马小夙因为不想生事,所以将话讲在前面。就算在梅林之中的是一个脾气古怪的武林异人,听了她这番话之后,自然也不会生气了。马小夙话一讲完,拉了王一新就走。转眼之间,便出了那片梅林。直到出了梅林,马小夙的脚步慢了下来。王一新才吁一口气道:“你这是作什么,我们连鬼影儿也未曾见到,只怕林中没有人,只有鬼罢哩。”马小夙转过头去,向他瞪了一眼。想要叫他不可胡言乱语的。可是她一转过头去,却看到王一新苦丧着脸,神情十分异特。
    马小夙心中大奇道:“喂,你又作什么了?”王一新仍是哭丧着脸道:“马姑娘,你……为什么打我?”王一新这句话才一出口,马小夙便陡地吃了一惊,几乎直跳了起来。她连忙身形一闪,向旁掠了五六尺,定睛看去。只见王一新仍是呆呆的站着。而在王一新的身边,也绝没有第二个人!马小夙自己自然知道,自己根本未曾打过王一新。然而,王一新说有人打了他,那么这个神出鬼没的人,又是什么人呢。马小夙心知有异,她沉声道:“你别多开口得罪人了,我们快走吧!”王一新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傻笑道:“你……不打我了么?其实,刚才树林之中,的确是鬼也不见一个,怎怪得我。”马小夙见他又说起,心中不禁又着急起来。可是王一新的口快,想
    要阻止他,却已然来不及。马小夙心中暗忖让他说去也好,自己也可以看一看,在暗中出手打王一新的是什么人。马小夙人极机灵,她一想及此,手中早已扣定了两根针。也就在此际。只见到王一新的身后,一块大石之后,“呼”地一声,飞出了一大团黑色的物件来。
    那一大团物事飞出之际,风声呼呼。王一新居然也听到了,连忙转过头去。却不料他不转过头去还好。一转过头去,便已看清向前飞来那一团黑色的物事,竟是一团烂泥。但等他看清楚那是一团烂泥之际。已然飞到了面前,“叭”地一声响,紧贴在他的面上。刹那之间,眼前一黑,一口苦味,鼻孔被污泥所塞,连气也透不过来,乱扒乱抓,狼狈之极!而马小夙此际,身形早已掠过,到了那块大石之上。她一到了那块大石之上,便看到一条黑影迅疾无比的向外掠去。马小夙沉声道:“朋友止步!”她人站在石上,手一扬,已将发出蜈蚣针。可是电光石火之间,他陡地一转念,对方是什么来路,自己还不知道。但如果蜈蚣针一发,这等歹毒的暗器,都是大干武林人物之忌,事情便难收场了。
    所以她五指一紧,又将蜈蚣针扣住,只是足尖连扬。“嗤嗤嗤”三声,踢出了三枚小石子。劲疾无比的向前飞了出去。那人影向外掠出的势子快。马小夙踢出的那三枚小石子,势子也是不慢。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人影陡地一翻,手臂一伸。已将那三枚小石子,一起接住,他人也已站定。马小夙一见对方站这,正待喝问时,向对方一看间,她不禁呆了。刚才,那人在向外掠去之际,势子快绝,马小夙也根本未曾看清他是何等样人。此际那人已经站定,离马小夙只不过一丈五六远近,马小夙却已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人只有十七八岁年纪,却是一个俊美得出奇的美少年。马小夙只不过望了那美少年一眼。不知怎的,她脸上便热辣辣地发起烧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已满布红霞,只是心中起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只有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有过的。而那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嫁给了阁堡堡主之后,就一直深埋在心底了。虽然她和王一新在一起,但是心头也未曾起过这样奇异的感觉过。她望着那美少年,而美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望着她。两人对望着,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还是王一新,在抹去了脸上的烂泥之后怪声的叫了起来。才将两人一齐自一种奇妙的迷惘中惊醒。王一新面上的烂泥虽然抹去,但仍是东一卷西一卷黑白不匀,再加上那一张丑脸,令人不能不笑。马小夙一看,首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那美少年也笑着。但是他的目光,留在马小夙身上的时候,却远比留在王一新的身上时间为多。他眼光留在马小夙的身上。马小夙不必向他望去,也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怦怦的跳着。在那个美少年面前,她忽然觉得十分窘。她的年纪虽然很轻只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她却早已不是少女了。
    照理来说,她是不应该对着一个陌生的异性发窘的。然而这时,她却不自主的发窘。她要藉着不断地指着王一新来笑,而掩没她的窘态。王一新睁睁大了眼,大声道:“笑什么?”“谁丢的团烂泥,可以自己说了?”那美少年止住了笑声。神态安闻道:“朋友,你想是谁抛出的啊?”王一新瞪了瞪眼道:“八成是你。”美少年一笑,道:“不必八成了,十足是我!”那美少年干脆认了。王一新不禁无话可说,呆了一呆。总算迸出一句话来,道:“你……为什么用那团烂泥抛我?”美少年道:“那要问你啊!我明明在梅林之中有鬼无人?你变着方骂我,为何我不用烂泥抛你?”王一新本是老实人,经那美少年如此一说。想了一想,自己确曾讲过这样的话,那算是得罪人在先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张着嘴笑了起来,搔了搔头道:“算是我的不是了,你别见怪!”马小夙道:“这位王大哥是老实人,刚才是无心之矢,阁下也别再见怪他了。”王一新听着马小夙帮着自己说话,心中十分高兴。可是当他抬头看去时,却看到马小夙和那美少年,正相互对望着。马小夙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更使得他看来美丽之极。而王一新从来也未见到马小夙用这样的神情望自己过。刹那之间,王一新的心中想到了十分不是味儿。可是他却又对他自己那种不快的感觉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是也呆立着不动。三个人各自呆立着。心情虽然不同但谁也不先开口发话。过了好一会,还是美少年开口道:“本来,他出言无状,绝不能轻易放过他的,但他既然是姑娘的同伴那我就算了。”
    美少年的年纪虽轻,但是言谈这间,却具有一股令人倾倒的风度,使人不觉得他年纪如此之轻,而觉得他是一个高人。马小夙俏脸一红,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立即分辩道:“你弄错了,他……这位朋友,他并不是我的同伴。”王一新听得马小夙这样讲法。陡地张大了口,可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美少年笑道:“我也在想呢,何以像你那样美丽的姑娘,却会和这样天蓬无帅也似的人在一起,那么他是你的什么?”王一新直到此际,总算也迸出了一句话来,道:“那么,我……我算是什么?”马小夙缓缓转过身来道:“你不是说过,就算替我为奴为仆,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么,是不是?”王一新虽然傻,虽然老实。但是在如今这样情形之下,他却也是满腔愤怒。然而马小夙的声音,却又是这样的柔软,软得使人满腔的愤怒,全被他那柔软的声音禁住,发作不出来。
    王一新呆了半晌,才低声道:“是。”马小夙道:“那就是了,你还问什么?”王一新又道:“是……我知道了。”马小夙转过身去。那美少年不等她开口,便已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马小夙道:“我姓马,名小夙,公子是——”美少年已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马姑娘,我复姓上官,名无情。”马小夙不禁一怔,双眉微竖。心想这样美如冠玉的一个美少年,怎那名字却叫作“无情”。那美少年敢情极之聪明。马小夙并没有开口,只不过柳眉微蹙。但是他却已经想到了马小夙的心思。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道:“这名字是父亲所取,我也无可奈何?”马小夙抿嘴一笑,道:“本来叫什么名字,都不打紧,只不过你这个名字,却使人——”
    她讲到此处面上不觉一红。她本来是想说。“你这个名字,使人以为你是个无情之人。”然而她转念一想,自己才和人见面理会人家有情无情则甚。因此不由自主,脸上红了起来。上官无情淡然一笑。长吟道:“却道无情总有情,家父所取的这个名字,或者就是此意。”马小夙给他灼灼逼视过来的眼光,弄得心情十分迷乱。她心中想到,上官无情的年纪十分轻,不应该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这样大胆。然而,她心中却又希望对方大胆,更大胆些。王一新在马小夙的身后,始终苦着一张脸。他连想讲一句话的机会都找不到。直到此际,才道:“我们该走了,还等什么?”马小夙随口答应了一声。上官无情已然道:“、马姑娘,你刚才穿过这片梅林,若是不去拜谒家父,他心中会不高兴的。”马小夙的见闻,本就既广。她也一直思索上官无情的长辈是什么人,可是又想不起来。
    这时听得上官无情这样说法。心中陡地一动,失声道:“令尊就是昔年纵横陕甘数省所向无敌,爱梅成癖的前辈英侠,梅花剑客上官正么?”上官无情道:“正是他老人家,他在此隐居已有许久了,马姑娘居然还记得他。”马小夙听得人说起过:前辈怪侠上官正,因为他的妻子变心之后,才突然退出江湖,行踪不明的。上官正的脾气,本来就怪得可以了,受了刺激之后,当然更是不近人情了,却不料他有那样的一个儿子。马小夙一面想着一面道:“上官大侠的名字,脍炙人口,虽然他退隐之际,我还是小孩子,但是他的大名,我早已听过了。”上官无情道:“那么,爹见过你一定很欢喜了,他的脾气也当真怪得可以,若说他喜欢见人吧,他就不该在这里隐居,若说不喜欢见人,他又不许经过这片梅林人不参见他,而且见了人,总要问长问短,他又帮我给了取了这样的怪癖的名字?”
    马小夙道:“这是他的怪癖,也是难免的。”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向梅林中走去。他们两人相识还不到半个时辰可是已熟络之极。两人只顾讲话,似乎连还有一个王一新在旁都不觉得了。王一新见两人向梅林走去,虽觉没趣也只得跟在后面。他好几次想出声叫唤马小夙,可是看到马小夙和上官无情讲得有趣,却又汉有法子去打断他们两人的话头。走进梅林之后,由上官无情带路,左一转右一弯。那梅林看来,竟如同博大无涯一样。马小夙上次通过梅林时所见的那片石坪,也看不到了。过了片刻。只见一个老梅椿之上,有一个黑衣人盘腿而坐。马小夙和王一新两人,一见那黑衣人,心中便不禁陡的一惊。只见那黑衣人肤皮之色如铁骨瘦如柴。以致他的脸上,却好像一丝肉都没有一样样子十分奇特。若不是他双眼之中,炯炯有神。那只当是一具死了多年的僵尸,不会将他当作生人的。上官无情直来到那黑衣人的面前,才站定了身子,道:“爹,孩儿将适才经过梅林的两人带来参见你老人家了,你老人家有什么话要说……”
    不等上官无情有讲完,马小夙早已盈盈拜了下,道:“参见上官前辈。”王一新却只是干瞪着眼,望着那个黑衣人,一声也不出。这时他脸上的烂泥已经干了。一路前来之际,随干随抹,也抹去了不少,可是仍有一些沾在他的脸上,看出来十分滑稽。马小夙则一面参拜。一面心中在暗暗出奇。因为她听到的,有关梅花怪侠上官正的传说,全是说上官正风度翩翩。虽然脾气古怪。但乃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上官无情才一向他道出自己的姓名之际。马小夙还以为上官无情像他父亲。所以风度气质,才如此高贵。可是如今一看,上官正却是僵尸也似的一个怪人。由此可知武林传言有误了。他心中正在想着。上官正已然道:“你们向西去么?”他一开口;声音更如鬼嚎一样难听之极。马小夙陡地一惊。王一新在马小夙的身后,也是吓了一大跳。失声道:“老丈……你的声音怎么那样难听,这算是什么人声,活像是……”
    他本来是想说:“活像鬼叫的!”可是他话没有说完。马小夙便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是他不敢再向下说去。上官无情在一旁,听得王一新如此出言无礼,也不禁代他捏了一把汗。只听得上官正突然怪笑起来道:“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王一新听得他一面笑,一面讲话的声音,便是难听之极。依着他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拔足先逃。但是马小夙却催道:“上官大侠令你过去,你如何还站着不动,快过去啊!”上官正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像是猎猎有声一样,在王一新的身上,扫来扫去。扫得王一新站在他面前,大不是味儿,又想转身离去。上官正望了王一新半晌,又去看上官无情。他来回地看着两人,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却是一言不发。这时候连上官无情也已觉出父亲的行动有异。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好不会才听得上官正忽然叹了一口气。上官无情想开口相询之际。上官正已向王一新道:“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人?师长何人?你照实向我说来。”王一新本来不会撒谎。
    要他变些名字出来,他也是不会的。便照实说了一遍。上官正却喃喃的道:“璞玉璞玉。”王一新忙道:“我叫王一新,不叫璞玉。”上官正瞪了他一眼。王一新忙道:“你自己将我的名字叫错了,怪得我么?”出乎他意料之外。上官正的面上,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只不过上官正骷髅也似的脸上。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更是奇诡无比,王一新忙不迭地向后退出一步。上官正已略略抬起头来,向马小夙缓缓地道:“马姑娘,你如此美丽,又和一个人十分相似,莫非你是——”马小夙极聪明,她一听得上官正开口。便知道上官正所说与自己相似的人,是自己的母亲了。他惟恐上官正讲自己是毒蜈马二娘的女儿,上官无情会瞧不起自己。
    因之忙打岔道:“我和我母亲却是很像,但她去世多年了。”上官正也不再向下讲去。只是哦地一声道:“原来她已去世了?”他在讲在这一句话之际,声音之中充满了感叹。分明和马二娘也是旧相识。马小夙想起自己的母亲,乃是天下第一淫妇。说不定当日,上官正和她也有一段香火关系,不禁十分尴尬。上官正又连叹了两声道:“马姑娘匆匆而去,不知所为何事?”这一问,却令得马小夙踌躇了起来。她向西去,乃是到北天山的冰穴中去的。可是这类,循着前人留下来的线索,去寻找奇珍异宝之事,又怎能讲给人家听。虽然她心中对上官无情,大有好感。但究竟相识未深,未能深知对方的心意,究竟如何?暂是自然还是不要说的好。立即便道:“晚辈想到北天山去找一个人。”她一面说一面还怕王一新露出马脚来。在身后向王一新摆了摆手。可见她是个七巧玲珑心肝的人。王一新可算是一窍不通。见到马小夙向他摆手,只咂唇瞪眼,不知是什么意思。幸而明白马小夙摆手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贸然开口,令得马小夙难堪。上官正“嗯”地一声,道:“原来,马姑娘,我看你武功造诣很高,,你自己一人上路,可以了。这位姓王的小哥,也不能保证你什么的可是么?”
    马小夙心中一奇,上官正这样讲法,却又是什么意思。她陪笑道:“是啊!王大哥不但武功稀松,而且人也傻头傻脑。”话未曾讲完。王一新在一旁,却已怪声叫了起来,道:“我人是傻头傻脑,人人都那么说我,可是我武功却绝不稀松,我是一流高手!”
   
    第二十六章 无招无势惊敌人
   
    他讲得十分正经。而且讲的时候,幌拳摇臂。大有一显他“一流高手”的功夫之意。一个人是不是有功夫,在会家眼中,可以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上官正和上官无情两人,早已看出王一新可以说根本不会什么武功。如今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尽皆哈哈大笑起来。上官正道:“马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答应否?”马小夙道:“前辈请说。”上官正道:“我要将王一新留在梅林之中。”这时,王一新口中,还在愤愤不平的硬说他是一流高手。上官正讲的话,他也未曾听清楚。只是陡地一怔,道:“什么?”马小夙又是一呆。心想上官正一见王一新,便呼“璞玉”。如今又要将他留了下来,莫非他竟是根骨极佳的可造之才么?她一面想一面又向站在一旁,如玉树临风也似的上官无情看了一眼。
    心中暗忖,那怕王一新有朝一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自己还是宁愿和上官无情在一起的。她一想及此,心中陡地一动,道:“前辈吩咐本不敢不从只是此去北天山,路途还十分遥远。我若是一人上路……”她讲到这里,便不再向下讲去,她实在也不必向下讲去的,因为她的意思已十分明显。除了王一新之外,谁都可以明白。上官无情道:“爹,你留下了王一新,由我送马姑娘到北天山去吧!”上官正双目直视上官无情道:“你愿意么?”上官无情的面上一红,瞟了马小夙一眼道:“孩儿愿意。”马小夙的心中大喜,只等上官正答应。上官正却是沉吟不语。王一新则叫道:“我不留在这里,我在这里作甚?我当然是和马姑娘一齐上北天山去,那是她答应我的。”王一新大叫大嚷,也没有人睬他。过了片刻,上才道:“好吧!马姑娘,小儿陪你前去,你一路上,可得多些照顾他!”王一新一听,陡地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王一新乃是惊骇过甚而跌倒的,未曾昏过去。一跌在地上,立时又一骨碌爬了起来。他一爬了起来,忙摇手大叫道:“不行不行那怎么行?”马小夙和上官正,上官无情谁也不开口。王一新的心中更是大为焦急,又乱:“我说不行,陪马姑娘上天山,是我的事情,我也不想留在这梅林中。”
    上官正首先冷笑一声,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在这梅林中呢?”上官无情笑道:“王朋友,如果我也愿意陪马姑娘到北天山去,你又怎样呢?”王一新望了望上官正,又望了望上官无情,最后,他向马小夙望去。马小夙看到他充满了求助的神情,想起他为人的老实,忠厚,心中也不禁十分不忍。马小夙知道王一新是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可是马小夙望了望身旁。如玉树临风,一言一笑,都能使人觉得无上快慰的上官无情,再看看脸涨得通红,猪头也似的王一新。她心中暗说一声,“抱歉”。她实是无法不让王一新失望了!她想了一想,才柔声道:“王大哥,上官前辈留你在梅林之中,必有深意,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可轻易错过。”马小夙想将事情讲委婉一些!好让王一新的心中不要太难过。但是王一新是直心人。他一听得马小夙开口竟也赞成他留在梅林之中,那是等于不要他陪着上北天山去了。
    刹那之间,王一新觉得如同有一只千百斤重的大铁槌,向自己胸膛,猛地敲了下来样,眼前一阵发黑,“哇”地哭了起来。然而,他只是哭了一声,便觉得天旋地转。“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了。他跌倒在地,昏了过去。自然也听不到马小夙和上官无情的笑声,和他们向上官正告别的声音了。等到他渐渐地又有了知觉的时候,他所听到的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声音。那种声音,“呼呼呼”地像是有一股劲风,在他的身边盘旋一样。王一新连忙睁开眼来,只见上官正的一只手掌心正向着自己。那“呼呼”风声就是从他掌心之中所发出来的。而且,那“呼呼”风声,渐渐地形成一股极大的压力,向他全身压了下来。王一新才一有了知觉之际,身子还可以转动。可是那时候,上官正的掌力已经发出。转眼之间,他的身子便像是被无数铁箍箍紧了钉在地上。除了双眼转动之外,一动也不能动了。然而上官正的掌力,随着“呼呼”风声,却还在加强。
    转眼之间便压得王一新的骨骼,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张大了口,和一条离水的鱼儿差不许多。他想要大声喝问上官正,何以要这样对付自己。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在那样的情形下。王一新也顾不得再去想马小夙了。他只是为自己的生命挣扎着。他勉力的挺着。直到眼前,又阵阵发黑。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又听得“嗤嗤嗤”地三声响。依稀之间,像是三团绵绵的东西,飞进了他的口中,吞了下去。王一新本来,是自以必死的了。可是这三团东西,一进了口中,却生出了一股清凉的感觉,令是他眼前也顿时清楚起来。精神一振竟像是有了和身上压力相抗的力量。他双手双足,抵在地上,猛力向上撑着。只觉得心内暖烘烘的。有一股真气,来回奔突。奔到那里,力道便生到那里。
    而他的身子,在他四肢力撑之下,也慢慢地向上挺了起来。突然之间,他身上的压力陡地消失。王一新一直在用力向上挺着。他这时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道已有多么大。所以只是用尽气力想要弹起自己的身子来。而他身子的那股压力,是突如其来消失的。他只觉得身上一轻“呼呼”地一声。整个人竟纵高了一丈五六上下。这是王一新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他在半空之中,向下一望吓得冷汗直淋,竟然杀猪也似怪叫起来,面色青白害怕之极!在他的怪叫声中。只听得上官正迅速地道:“快运转真气将真气提于气海灵台两穴之间,自然身轻如燕,飘然而下。”上官正这时所说的。乃是上乘轻功的法门。可是不要说王一新此际。惊慌失措,上官正的话,也没有全听进去。
    就算完全听到了,他又怎懂得运转真气。又怎知道“气海”“灵台”两穴是在什么地方。又怎能飘然而下。上官正的话讲完,他仍然扎手扎脚“拍达”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他伏在地上哭道:“我跌死了,我跌死了?”上官正叹了一口气道:“你跌不死的,快起来!”王一新翻身坐了起来伸了伸手,又伸了伸脚,面露喜容,道:“哈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受伤,哈哈,没有事儿。”上官正道:“当然,你如今内力深厚,已是一流境地,就算从再高一点的地方跌下来,也跌不伤你的,你害怕什么?”王一新又神气了起来。一挺胸道:“不错我本来就是一流高手了,我能一掌砍断一株树,你不信么,那是真的!”
    上官正也没有说不信。但是王一新自从那一次一掌断树之后。再屡试不灵,连,他自己也已没有了信心。惟恐他人不信是以才连忙补充一句的。上官正道:“你当然可以一掌断树,不但可以断树,而且可以碎石。”王一新本来对上官正硬要留他在梅林之中。逼他和马小夙分离一事,心中十分恼怒。根本不想和上官正多说一句话的。但是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王一新听得上官正一味说自己武功高,甚至一掌可以裂石,心中大是高兴,居然客气了起来,道:“那也不见得?”上官正冷然道:“我说你一掌可以碎石,便可以碎石,难道我给你那三枚罗汉果白服了么?你发一掌看看!”王一新一怔道:“什么罗汉果。”上官正道:“罗汉果产于昆仑绝谷之中,乃是稀世奇珍,服食一枚已是益气延年,刚才我以掌力将你全身包住,逼你全身真气,放于一处,又弹了三枚罗汉果在你口中,你真气奔腾,于刹时之间,功力速进,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这一番话,听得王一新直眨眼睛。
    等到上官正讲完,他忽然伸手指着上官正的鼻子,笑了起来。上官正怒道:“你笑什么?”王一新道:“我笑你讲大话,也不看看听的人是谁?我可会上你的当么?”王一新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材。可是他偏偏要自作聪明。上官正本来是想大发其怒。可是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反倒难以发作,只是道:“我如何讲大话了?”王一新笑道:“你想,如果真有罗汉果那样好的东西,你自己还不服食么?就算你自己不吃,也留给你儿子了,怎会轮到我?”王一新这几句话,却极有道理。上官正听了,也不禁点头不已。王一新看到上官正点头,心中更是得意。摇头幌脑道:“况且我早是一流高手了,谁又希罕服你那三枚罗汉果?”上官正气得干翻眼瞪。他将三枚稀世奇珍罗汉果给王一新服下。确是令得王一新内功陡进,成为一流高手。
    然而他也是别有用心的。他是要王一新对他心生感激,死心塌地的听他的话,为他做事。他这三枚罗汉果得来已久,但是一直深藏着,连他的儿子都不告知。便是看出上官无情在表面上看来,虽然十分驯服,但是骨子里却是十分难驯。只怕到了紧要关头,连父亲都不认的人物。而且他又知道,自己和儿子之间,另存着芥蒂,若是一经触发,父子两人立时便翻脸成仇的,所以他才选中了王一新。他只当王一新在服下三枚罗汉果,忽然之间成了一汉高手,一定会对他五体投地感激零涕的。却怎么也料不到。王一新会一口咬定自己早便是一流高手了,竟不领他的情。上官正呆了半晌,心想要说服这个蠢材,倒也不是容易之事。
    他心中正在血算着,如何方能令王一新相信,他功力高到如今地步,的确是靠自己所赐那三枚罗汉果的力量。可是王一新又一面拍手,一面舌呵呵的道:“你没有话可说了吧!”上官正翻了翻怪眼道:“你你真的不信是我一手将你造就成一流高手的?”王一新昂首道:“当然不信,你刚才还出掌力压我,还是我功力奇高,所以你才不会得逞,我也不来与你多计较,再见了!”他向上官正一拱手,转身就走。上官正又恨又急。他身子虽瘦难以行动,本来一切全靠上官无情服侍。他遣走了上官无情。留下了王一新。是一心以为王一新待他,会比儿子对父亲更好的。却料不到王一新说走就走。他怪叫一声道:“站住。”王一新听得他这一下叫声,大是有异。便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却不料他这里才一转身,“呼”地一声,眼前金光一闪。一只和人掌一样大小的金爪,连着一条金光夺目的金炼,已向他当胸抓去。王一新的内力虽高,可是临急应变,武功招式,他仍是一窍不通的。
    这时,他看到金爪已飞到了近前。怪叫一声,身子连忙向后退去。若是他未曾服下那三枚罗汉果的话。那么他这一退,至多退出尺许,还是避不过那一抓的。可是,此际,他却已大不相同了!他突如其来的那一退。身子竟电也似疾,向后疾撞了出去。金爪来势虽快,电光石火之间。也只将他胸前的衣服抓下了一片来,却是未曾作及他的皮肉。他一退之间,退了丈许。背后“劈劈拍拍”之声不绝。凡是挡住他去路的梅林,不论粗细,尽被撞折。王一新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望了望十七八株松树。
    和胸前被抓去了一大片衣服之处。不禁摸了摸头,失声道:“我的妈啊!”上官正一抓不中。王一新已在金爪上的金炼长度够不着之处,他只存着唯一的希望,叫道:“你看,你如今功力何等之高,你本来可是那样的么?还不前来叩谢我赐你功力之恩?”
    王一新望着那些被他背脊撞断的梅树。自想自己的功力,看来当真高了不少。但自己本就是一流高手,功力自然与目俱增。这家伙猝不防一爪,几乎未将自己抓死。如何还可听他的鬼话。他一想及此便冷笑道:“刚才你那一抓,若是将我抓死了,谁来谢你?”上官正想不到越是老实,便越是死心眼。而死心眼儿的人,也绝难叫他改变自己的主意的。上官正仍然未曾绝望,他又道:“你过来,我授你梅花剑法,你学会之后便可以纵横江湖了。”王一新听了,心中不禁陡地一动。但是他也只不过是在才一听到之际,略为却了动心而已。随即道:“我不想学,你那梅花剑法,未必是了不起的武功,要不然,你还会躲在这梅林之中么?我要去找马姑娘了。”
    上官正忙又道:“你过来,你听我说下去,一定有莫大的——”
    可是上官正的话并没有讲完,便住了口。因为他看到王一新已转过身向前奔去。王一新拔脚飞奔,身子便向前跃出,那跃出的势子之快,是王一新自己万万意料不到的。
    所以,一时之间,只听得他怪叫不已。好几次已要扑跌在地,却又跌跌撞撞向前掠了出去。狼狈滑稽,兼而有之,实是发噱之极。但是上官正望着王一新渐渐远去的背影,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本来想利用王一新的。但此际却白白地损失了三枚罗汉果。而王一新也不是存心赖他的账。若是他能事先和王一新讲明的话。王一新一定会感激零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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