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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朱羽《神枪飞女》(五花八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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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羽 五花八门故事01神枪飞女(武侠世界692期)

  第一章 黄昏命案
  盛夏,龙城。
  晚间七点半钟,太阳才落下了海平线,天色由金黄转为蔚蓝,逐渐变成黝黑,现在该由市中心区的霓虹灯来点缀成这个世界。
  花花老爷夜总会的霓虹灯该是最大,最高,最够气派的。五颜六色不停地变幻,就像一个放浪女人的勾魂媚眼,勾引着路过的游客。
  在许许多多的路人中,有的过门而不入;有的禁不住诱惑走进了夜总会的大门,其中却有一个中年男人逡巡不去。他的目光不时看着夜总会的大门,又不时望向对街的一座公用电话亭。
  终于,他快步穿过对街,先站在电话亭的门口向四周扫了一眼,才拉门走了进去。
  他飞快地拨号,目光仍然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搜索,天气很热,电话亭中又闷,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喂!”对方的声音非常低沉。
  “是老板吗?”这中年男子的语气,非带急促地说道:“我是阿坤,我有紧急的报告……”
  “快说!”
  “我发现了她们的踪迹,在……”
  “在那里?”
  “在……”中年男子刚一张口,突然响起一阵玻璃破碎声,他的身子打了半个旋转,滑了下去,左太阳穴处有一个弹孔,正冒出殷红的鲜血。
  悬挂在半空的电话筒中,仍然传出焦灼的声音:“阿坤,你怎么了?……快说,她们在那里?……阿坤!……阿坤!……阿坤……”
  马路上车辆如鲫,行人熙攘,谁也不曾发现这件凶杀案。
  自然,等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进电话亭的。
  XXX
  花花老爷夜总会的节目在龙城来说,是最新潮派的。新奇,刺激,狂热,因此夜夜客满。
  今夜也是一样,尽管一个多小时以前,对街公用电话亭里发生了枪杀案,龙城警署的警探也曾到这里来搜查过,却丝毫不影响晚间第二场的生意。
  准九时三十分,帷幕冉冉升起,节目开始登场。
  第一个节目是来自南非的一个合唱团,一男三女,非洲斑鼓击出独特的韵律,健美的胴体扭出诱人的舞姿,低沉的歌喉更是使人神往。
  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批客人:为首一个,戴着茶色眼镜,在朦胧的灯光下,很难窥其真面目,其余几个随行者也都是满脸横肉,瞪眼竖眉,一望而知,绝非善类。
  但是,在这一伙客人当中,却有一个仪表不凡的健壮青年,他的服装熨贴,容光焕发,面上还浮现着一丝令人动心的笑容。
  站在入口处指挥侍役的领班叫麦虎,一见这伙人出现,面色不禁一变,连忙迎了过去,笑呵呵地说:“原来是彭先生,难得赏光,请这边坐。”
  这位彭先生正是戴着茶色眼镜的人,神情倨傲得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大摇大摆地向座间走去。
  一伙人落座之后,麦虎连忙问道:“各位是喝杯饮料?还是……?”
  戴茶色眼镜的男人姓彭,名大通,在龙城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根本就不理会麦虎的殷勤接待,自顾自地掏出一根雪茄衔在唇间,麦虎丝毫也不敢怠慢,连忙取出打火机为他燃烟。
  喷出几口浓浓的烟雾,彭大通才开始说话,声音低沉地在喉咙眼里打转:“今晚有什么新节目?”
  “香港来的‘七仙女舞蹈团’。”
  “嗯!”
  “彭先生要喝点什么?”
  “待会儿再说。”彭大通遣走了麦虎,将雪茄搁在烟碟上,低声说:“永锐!看样子咱们要白跑一趟。”
  永锐正是那个仪表不凡的健壮青年,他是彭大通的儿子,也是他事业上得力的助手,从进门到现在,他脸上那股迷人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目光也不停地向四处搜索。就像猎犬搜寻一头带伤的兔子一般,丝毫不肯放松,彭大通向他说话,他也没有回过头来。
  “我认为不虚此行。”彭永锐低声回答。
  “我看不出有何可疑之处。”彭大通说。
  “我也没有看出可疑之处,”彭永锐这时才将目光投注在他父亲的脸上。“可是我敢肯定毛病一定出在这里。”
  “说说看!”彭大通用着命令的语气说。
  “我看过现场,枪弹是从这边射过去的。”
  “也许发枪的人在汽车里。”
  “不可能,”彭永锐即使在辩论问题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消失。“凶手用的是一枝长管来复枪,不可能在汽车里发射。”
  “你是说狙击手潜伏在这里?”彭永锐竖起食指向天花板指了指。“二楼。”
  “二楼?”
  “演员化妆间,厨房,职员休息室,机电室……这些地方,都可能埋伏着狙击手。”
  “他们为什么要杀阿坤,”彭大通的声音变了味,“难道姓马的存心要和我们过不去。”
  “未必。”彭永锐每一句话都很简短,他一定有不说废话的习惯。
  “你是说柳英那个臭女人在这里?”
  “我想不会错,”彭永锐肯定地说。“阿坤在报告她的行踪时被杀,杀人的自然是她们那一伙。”
  “姓马的和柳英联合起来对付我?”
  “义父!”原来彭永锐是彭大通的养子。“先不要这样说,也许她在香港根本没有来,也许马斌不知道狙击手潜伏在他这里。”
  “我不信!”彭大通愤怒地提着桌子说。
  彭永锐还想说什么,侍者过来请示要不要吃点什么,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半小时后,菜已上了好几道,大家也都喝了不少酒,彭大通砰然放下杯子说:“永锐!到楼上去看看。”
  “等一下!”彭永锐表现得很温和。
  “等到什么时候?”彭大通显得很不耐烦。
  “等到今晚新到的节目出场后。”
  “你还有心情欣赏节目?”
  “我只是想欣赏那七位仙女。”
  “她们!”
  “嗯!”彭永锐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女人!香港来的!她们在这里!我想应该看看她们。”
  彭大通楞了好一阵,突然不屑地耸耸肩。“笑话!就凭七个女人也想和我打天下?”
  “这正是香港来的情报,柳英要回龙城向您报复,那么她的干部应该都是女人,我想……”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报幕员的清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让我为各位介绍一档精彩的节目,那就是香港‘七仙女舞蹈团’。她们有瞭亮的歌喉,优美的舞姿,以及迷人的胴体,现在请欣赏她们第一个节目……不了情……”
  灯光一暗,接着复又缓缓明亮,舞台上照澈着淡蓝的光,七个背影展现在观众眼前,全场静寂。
  黑管和木琴柔和地奏出这首中国名曲。鼓手敲出低沉的节奏,七双穿着黑色网状丝袜的玉腿在缓缓撩动。
  她们一个个长发垂肩,在躯体缓缓扭动发丝荡开时,才看出她们背部一直裸露到腰际,露出深深的脊沟。
  灯光逐渐强烈,她们的正面缓缓地转了过来。每一张面孔都美得迷人。胸前的V字型缺口加上黑色的护网,使女性观众嫉妒,使男士们呼吸浊重。
  彭永锐将目光从舞台上收回来,喃喃地说:“这其中好像没有柳英吧?”
  他不曾见过柳英,但他知道她的年龄已在三十以上,而舞台上的七个迷人舞娘,没有一个是超过三十岁的。
  彭大通取下了茶色眼镜,这才看出他只有一个眼睛,另外一边却是一个黑色的深窟,显得丑恶而又可怖。但是,他那只独眼却发出极为犀利的光芒,任何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都会有被一支冷箭射中的感觉。
  他冷冷地察看了一阵,才摇摇头说:“没有。”
  “当然,柳英即使回到龙城,也不可能在舞台上出卖色相。”
  “也许她没有来!”彭大通在推断。
  “来了。”彭永锐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见过了?”
  “阿坤见过了。”彭永锐缓慢地说:“他是负责侦察柳英行踪的人,如果他没有见到柳英本人,凭什么报告?”
  “柳英是怎么来的呢?”彭大通像在自问。“码头和机场都有监视的人。”
  “如果柳英是那样容易对付的女人,阿坤也不会被杀了!”
  “我不相信柳英敢停留在这里。”
  “野兔常常躲在猎人的犬笼里,猎犬在四处奔寻,那里将是最安全的地方。”彭永锐说着站了起来。
  “那里去?”
  “去拜访她。”
  “你肯定她在这里?”
  “碰碰运气。”
  “你们跟去。”彭大通向其余的四个大汉发令。
  彭永锐扬手制止:“不必!你们仔细看看每一张面孔。”
  显然,彭永锐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物,连他的义父似乎都要听听他的。
  一分钟后,彭永锐来到马斌办公室的门口。
  “我要见马总经理。”他向站在门口的一个彪形大汉说。
  在龙城混混的世界中,要是谁不认识彭永锐这个小伙子,那他准是瞎了眼,这个彪形大汉当然知道来人是谁。
  按例先要通报,而他却没有通报,就立刻打开了门,恭敬地说:“请进!”
  马斌不过是四十来岁,是新近崛起的道上人物,貌相斯文,没有一点流气和凶相。
  他坐在那张特大办公桌后面的安乐椅上,几个得力的打手都环伺在左右。他手下最得力的干部高桥,是日本最负盛名的枪手,正玩弄着一粒来复枪的子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进来的彭永锐。
  看样子,马斌似乎预料到他会来,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准备。
  “啊!原来是小彭,请坐,请坐!”马斌笑着站起来迎客。
  彭永锐站在进门处未动,笑容可掬地向周围扫了一眼:“打扰,打扰,是在开业务会议吗?”
  马斌并没有回话,突然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姓彭的人从未到这里赏光过,今晚突然光临,不会没有事吧?”
  彭永锐道:“马总经理说对了,正是有事拜托。”
  “拜托?”马斌喃喃地说,回顾了身旁的高桥一眼。“什么事?”
  “我想见见‘七仙女舞蹈团’的负责人,可以吗?”
  “哈哈……”马斌突地大笑,“小彭是来挖节目的。”
  “谈不上,如果她们和贵店的合约期满后,我们很想请她们在敝店表演一段时间。”
  “小彭!你不是在说笑话吧?”马斌的面色非常正经。“太平洋俱乐部几曾上过次档节目?”
  “这项纪录也许要打破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倒是一件奇怪的事。”
  “马总经理怀疑我另有用意?”
  “啊……不!”
  “那么请马总经理代为引见她们的负责人如何?”
  “她们没有负责人。”
  “那——她们是那一家娱乐节目供应社介绍的?”
  “没有透过节目供应社,是她们自己向我连络的。”
  “噢!现在的职业舞娘都精明了,她们会省去无谓的剥削,我可以和她们直接谈谈吗?”
  马斌道:“可以的,如果她们愿意见你的话。”
  站在马斌身旁的高桥这时才冷冷地插嘴:“我想她们愿意见你的,因为你是龙城有名的美男子。”
  对这句一半调侃一半挖苦的话,彭永锐毫不介意,淡淡地说:“好的仪表会给予人良好的印象。”
  “不过我得警告你,你上楼后也许下不来。”高桥的语气咄咄迫人。
  “我不明白高桥君的话。”
  “南非歌舞团来自非洲吃人部落,那几个黑娘子也许会对你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有胃口。”高桥似乎在极尽奚落之能事,在龙城,他们两人是各占一山的老虎,生死不容的对头。
  彭永锐笑着耸了耸肩:“谢谢,我会小心。”
  彭永锐来到二楼时,正好一部升降机的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七个如玉的美人儿,正是他要找的人。于是,他默然无语地随着她们走进了属于她们专用的化装间。
  进去后,她们才发现了他,纷纷回过头来问:“你要干什么?”她们有的说着流畅的英语,有的却是纯正的广东话。
  “请问你们之中那一位是大仙女。”彭永锐非常有礼貌地发问。
  七个女郞都微微一楞,其中一个回话就:“我叫依雯,请问有什么事?”
  彭永锐掏出名片递过去,同时自我介绍:“我是太平洋俱乐部的经理,想同你谈谈……”
  “不可能!”依雯答得很快。“我们和这里签了两个月的合同。”
  “如果我们能等到你们和这里满约以后呢?”
  “不可能吧?”依雯眨动着那双明亮清澄的眸子。“太平洋倶乐部的名气我们早听说过了,你们肯上演次档节目吗?”
  “肯的,因为你们的节目太好了。”
  “只是节目好?”她抛过一个令人销魂蚀骨的媚眼。
  “七位漂亮的美人儿更具吸引力。”
  “你很会奉承!”依雯眯起了眼睛,环抱着双肘,使胸域的乳沟更见深邃。“其实,你不必说奉承话,也很容易赢得女人的欢心,你对女人的吸引力,也许胜过我们对观众的吸引力。”
  彭永锐接触过不少生长在南太平洋的热情女郞,其中有欢场娇娃,也有闺阁千金。虽然她们的言行都很开明,像依雯这样大胆表露的倒还少见。
  彭永锐既然接触过无数热情女郞,也就不是乳臭小儿,对于依雯的诱惑丝毫无动于衷,淡淡地笑着说:“你的谈锋真健,使我感觉难以应付。”
  一个目光晶亮的女郞走过来,以揶揄的语气说:“跑码头的女艺人,难免遇上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犀利的言辞打消他的歪念头。”
  “这位小姐贵姓?”
  “我姓戚,名叫小菲。”
  “你大概是最小的一位仙女吧?”
  “嗯!我姓戚?凑巧也是老七。”
  “难怪老大姓依了,依与一也是同音的。”
  依雯这时又插上了口:“彭经理!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登徒子?”
  彭永锐佻挞地说:“任何男人在你面前也无法作一个君子。”
  众女郎都笑了。
  唯独戚小菲冷冷地说:“别老是想吃甜甜的蜂蜜,也该当心蜂尾的刺针。”
  依雯又接口说:“放心!我不会用针刺你,因为你太英俊。不过,我也要提出警告。如果你真想跟我上床,我会要你一夜休想闭眼睛。”
  又是一阵哄笑,彭永锐面上却有了讷讷之色。他还不曾遇上一个像依雯这样言辞大胆的女人。
  因此,他连忙改变话题:“你们下场表演是什么时候?”
  “要到凌晨一点多钟。”
  “啊!”彭永锐看了看腕表。“还有三个多小时,你们能赏光到我们俱乐部去坐坐吗?”
  “好呀!”戚小菲首先响应。“你们的节目定不错,我们正需要吸收经验。”“快!快!快换衣服。”七个人推推挤挤地钻到屏风后面去了。
  戚小菲从屏风后面伸出头来说:“你如果想偷看的话,你应该先想到蜜蜂尾部的针刺。”
  彭永锐不甘示弱地说:“如果有一天戚小姐也不让我闭眼睡的话,我相信会看得清楚些。”
  戚小菲的头缩了进去,屏风后面传出了众女郞的笑语:“小菲这回可遇到对手了。”
  彭永锐缓缓地朝窗口踱去。他将帘幕拉开一线,正好看见对面的电话亭。距离约九十码,正是来复枪最隹的有较射程。
  阿坤遇难时是七时过三十一分,那时她们应该已在化妆室,那么,她们之中谁是狙击手呢?
  那枝来复枪藏在何处呢?
  彭永锐察看化妆室里面,能够藏下一枝来复枪的地方太多,每一具化妆箱和每一具衣箱都有可能。只要她们愿意,她们可以将这间化妆室变成一间军械库。
  不过她们不会那样蠢,而且案发后警探曾来搜査过,那枝行凶的枪现在已不会在这间屋子里了。
  这时,她们先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色的乳黄色短裙,配着淡绿色的短袖衬衫,显得清秀脱俗。彭永锐逐一端详她们,每一个都是千娇百媚,柔和可爱,他根本无法找出谁是凶手。
  当然,彭永锐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射杀阿坤的那粒枪弹是从这间屋子里发射出去的,临街的每一间屋子都有可能。可是从柳英的事情联想,她们七个人的嫌疑成份就大大提高了。
  依雯毫不忸怩地走过来挽着彭永锐的臂弯,柔媚地说:“与你同行,不知有多少本地女性羡煞!”
  “嫉羡的应该是龙城的男儿汉。”彭永锐风趣地说:“瞧!这小子一个人带着七个如花似玉的妞儿!”
  “别得意!”戚小菲顶了他一句:“七根蜂针扎到你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们谈笑着来到楼下的大厅。当她们出现时,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彭大通更是有些感到意外。彭永锐只是向他们打了一个手势,就径自引领着她们向外去。

  第二章 战幕初启
  论设备,讲气派,太平洋俱乐部和花花老爷夜总会可说是不相上下。但是,前者的场地,却较为宽敞,而且多了一个赌字。
  在龙城,五花八门的行业可能多之又多,自然出了不少宽肩膀,铁拳头的狠角色。但是在娱乐界,彭大通和马斌是后期崛起的人物;但由于后者城府深沉,足智多谋,以致使彭大通深受威胁。
  彭大通手下有三家著名的俱乐部和夜总会,以及三十多家酒吧,在龙城的份量很重,实力很庞大。如此繁重的事业,将近六十岁的彭大通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幸好他的义子彭永锐出类拔萃地窜了起来。
  彭永锐是个弃儿,一九四五年他才一岁时在中国东北沈阳为彭大通所收养,那时他是一个利用战乱发横财的私枭。
  战后,他随彭大通来到龙城,受过大学教育。彭大通和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会在黑道上窜起来。
  在彭大通来说,他需要亲信的助手;而彭永锐是却为了报恩。就这样,他全面掌握了彭大通的“事业”。
  机智,气魄,以及强健的躯体都是彭永锐成功的条件。可是,良好的教育却常常使他痛苦。他虽沉沦,却并不麻木。
  现在,在彭大通的办公室里,父子二人面对坐着,罩灯的光圈压得很低,无法看清两人面上的神情。
  只听彭大通声音低沉地问:“永锐!下一步棋怎样走?”
  “我已派人去她们住宿的海滨酒店仔细搜察,等他们回来再说。”
  彭大通道:“你认为这七个女人和柳英有关系?”
  “不能肯定,这只是初步判断。”
  “永锐!我警告你,”彭大通厉言厉色地说:“如果你迷恋这七个女人,那你就太蠢了。”
  “义父!我不会那样差劲。”
  “嗯——那就好。”
  “义父!我——”彭永锐的语气很慢,似在斟酌适当的措辞。“——想知道一些有关柳英的实在情况。”
  “你问这些干什么?”彭大通语气有些不悦。
  “请原谅!我本不该探问你的事情。可是,如果多让我了解一点实际情况,也许有助于我处理当前的情况。”
  彭大通沉吟了一阵,改变了语气:“嗯——其实也没有什么,柳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嗯!”
  “她父亲在战后发了一点小财,却不安份过日,终日沉迷赌博,最后不但输光了全部财产,还欠下了一笔巨债。”
  “是你为她偿清了赌债?”
  “嗯!那时柳英十九岁,她为了报恩,自愿以身相许……”
  “是的,当时我在香港读书,无缘见到她。”
  “她很聪明,跟我三年后,已成为我的得力帮手。我将大部份事业交她掌管,原以为她……”
  “后来……”
  “她竟然无耻地爱上了夜总会乐队里的一个钢琴师。”
  “义父!你当初是怎么样处理这件事的?”
  “我命人当着柳英的面,砍掉了那小子的双手。”
  “啊……”
  “想不到她竟敢带了一笔巨款潜逃,还声言十年后再回龙城来找我报仇。哼!我要剜出她的心!”
  “义父!我本来不想讲,可是现在非说不可,因为我要了解实际情况,我……”彭永锐欲言又止地,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
  “为什么呑呑吐吐的?”
  “我听到一些可怕的传说。”
  “哦?”
  “传说因为你垂涎柳英的美色才向她的父亲设局诈赌的……”彭永锐突然停口不语。
  “说下去!”彭大通低吼了一声。
  彭永锐道:“传说你伪装仁慈,代柳英父亲还清赌债,交换条件就是要她嫁给你,后来……”
  “说下去!”
  彭永锐知道彭大通已怒不可遏,但闷在心里已久的话,不得不冲口而出:“后来,她父亲发现了诈赌的内幕。来找你理论,你却派人暗中将他谋杀,外界都以为他是羞忿自杀的。
  “那里听来的?”
  彭永锐一时没有回答,接着说:“柳英出走的真正原因,是发现了我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再说,那钢琴师不过是她以前的恋人,而且柳英并未作出有损清白的事情。义父!你——那样做,实在太狠了一点。”
  彭永锐一口气说完了心里的话,沉静地等尝爆炸性的后果。
  彭大通像疯狂似地从桌子那边伸过双手,扭住彭永锐的双臂,猛力摇晃,大事咆哮:“谁说的?谁说的?”
  彭永锐很快地答复:“阿坤!”
  其实,告诉他这些话是另有其人,他想象得到可怕的后果,所以假托在死去的阿坤身上。
  “阿坤?”彭大通似已用尽气力,虚脱般放松双手坐回椅子上。
  “义父!我不信别人传说的话,但是要请你告诉我事实真相。”
  “胡说!胡说!”彭大通疯狂地咆哮。突然,他又改变了语气,有些歉疚地说道:“啊!永锐!我不该对这样大吼大叫的。”
  “是我不该过问这些事,不过……”
  “永锐!”彭大通拍着他的肩膀:“你不该怀疑我!更不该听信别人的话。”
  “是的。”
  “我没有子女,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这些产业将来都是你的。”在这一瞬间,这个乖戾的黑道人物也流露出一丝父性的慈祥。
  其实,庞大的财产对彭永锐并不重要,“养育之恩”四个字已经深深将他箝制住了。
  “哒!哒!”门上传来了两记轻微的敲门声。
  “进来!”彭永锐知道是去海滨酒店的人回来了。
  房门开处,进来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人。
  “怎么样?”彭永锐发问。
  “毫无发现。”
  “嗯——”彭永锐沉吟着。“有没有査过她们是那家旅行社代办入境的?”
  “是万国旅行社。”
  “好,循着这条线,调査一下她们在香港的社会关系。”
  “是!”来人唯唯退去。
  “义父!我该去陪陪她们了。”彭永锐站了起来。
  彭大通神情有些萎顿,乏力地摆摆手:“去吧!”
  彭永锐正要离去,突又传来敲门声,他喊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侍役领班,手里拿着一封信。他说:“这是在一张台上发现的。”
  “噢!”彭永锐将信接过,并未立即转交给彭大通,只是向他作了个请示的目光。
  “看看写些什么?”
  彭永锐拆阅信笺后,神情微微一变,向侍者问道:“那张台子上的客人是什么样子?”
  “一个穿着入时的女人,脸上戴着一副茶色眼镜。”
  “再没有别人?”
  “就她一个。”
  “好!你去吧!”彭永锐挥退了侍役领班。
  “是——柳英!”彭大通的语气多少有些骇异。
  彭永锐无言地点点头。
  “好大的胆子!”彭大通咬牙切齿地问道:“她说些什么?”
  彭永观展开信笺念道:“限十日内将全部产业变卖,捐献慈善机构,饶你一命。否则,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她……”
  “放心,义父!”彭永锐面上那股迷人的笑容又流露出来。“这笔产业将来要归我所有,我不会这样轻易放手的。”
  这些话算是对彭大通的一种宽慰性的保证。其实,彭永锐却是言不由衷的。
  XXX
  彭永锐笑容满面地来到座间,向他的客人表示歉意:“很抱歉,没有陪你们,总有办不完的事情等着我。”
  戚小菲俏皮地说:“大经理,别客气啦!为了表达我们的谢意,她们公推我作代表陪你跳一只舞,愿意给我面子吗?”
  “这应该是我的荣幸。”
  一个女歌手正在演唱慢调歌曲,彭永锐拥着戚小菲滑进了舞池。
  “你也许不太喜欢慢节奏舞步,是吧?”他在找话题攀谈。
  “你怎么知道?”戚小菲毫不容情地给他一个软钉子。
  “我是猜想,活泼的女孩子都喜欢快节奏的舞步。”
  “猜想并不可靠。”
  “那你是喜欢跳慢步了?”
  “也许。”
  “你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跑码头的卖艺女郞。”
  “本来就不是嘛!”
  “噢!那你是临时客串性质了?”
  “可以那么说。”
  “为什么呢。”
  “好玩。”
  “但是,你们都有良好的舞蹈基础,那是什么原因?”
  “也是为了好玩。”
  “就像我们现在跳舞一样,纯粹是好玩性质,对吧?”
  “并不。”
  “哦!”彭永锐知道遇到了厉害角色了。
  “她们并没有推我作代表,只是我想同你跳一只舞。”
  “为什么呢?”
  “找个机会好让你向我发问。”
  彭永锐有了警觉,不着边际地说:“你很会说话。”
  戚小菲却一本正经地说:“别赖!我看得出。”
  “我想是的,男人很难藏住秘密,最糟糕的是他们经常将秘密挂在脸上。”
  “你有秘密?”
  “当然。”
  “能说吗?”
  “方才已经说过了,你的气质不像一个出卖色艺的歌舞女郞。”
  “我已回答过你,只是为了好玩。嗨!你好像有点关心我?”
  “你看得很准。”
  “为什么?”
  “也许是我有点喜欢你吧!”
  戚小菲抿嘴作了一个逗人的微笑:“喜欢?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如果你只说一个字岂不更令人动心?”
  “你是那样容易动心吗?”
  “至少,你心里希望我动心,我看得出。”
  “你眼光真厉害!你还看得出一些什么?”
  “我看得出你方才和人发生过争执,也许还打过架。”
  “哦!”彭永锐有些吃惊了。“你怎么知道呢?”
  戚小罪浅浅地一笑:“别紧张!我并没有窥知你心头的秘密,你上衣肩头接缝处绽了缝。”
  彭永锐低头一看,果然左肩处裂开了一条线缝,那一定是方才彭大通猛力抓扭时扯裂的。
  他有些震惊对方的观察力,也更确定了对方不是一个平凡的歌舞女郞。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说:“如果你有兴趣,你不但可以客串女郞,同样也可以客串私家侦探。”
  “可惜我毫无兴趣。”
  说到此处,一曲终了。
  回到座间,众女郞纷纷取笑:“嗨!小菲堕入情网啦!”
  “见你们的鬼!”戚小菲瞪着眼晴。
  众女郞又将目标转移到彭永锐身上:“要不然就是大经理钻进了蜂窝。嗨!彭先生!吃到蜜蜂糖没有?”
  彭永锐打趣地说:“想到那根要命的蜂针,吓得没敢伸出舌头。”
  众女郞哄堂大笑,依雯正色地说:“彭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好,我派车送你们。”
  一行刚出俱乐部的大门,正好一辆大型客车在门前停下,车上走下来的是马斌得力干部高桥。
  高桥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地说:“小彭!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彭永锐走下台阶,笑眯眯地说:“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你未经我们同意,就擅邀我们的表演女郞出游,你是什么用意?”
  “啊!原来如此,我想她们该有这点自由。”
  “可是我们要对她们的安全负责。”
  “她们并不是小孩。”
  “她们身在异地,而且我们还接受了她们监护人的委托。”
  “监护人?她们的父母?”
  “那你管不着。”
  “我应该问问,如果真是这样,我应当向你道歉,如果并无其事,那证明你是借口寻仇。”
  “好!我告诉你。”高桥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们的监护人就是你老子的克星。”
  “是谁?””
  “柳英。”高桥的话说得锵锵有力,就像两粒枪弾,打击得彭永锐摇摇欲坠。
  良久,他才喃喃地向依斐问道:“柳英真是你们的监护人吗?”
  “是的。”依雯点点头。“很抱歉,这件事并不怪你,我们离开的时候应该向高桥先生打声招呼的。”
  彭永锐有了一瞬间的昏眩,原因是答案来得太快,尤其是马斌介入漩涡,更使人感到意外。
  髙桥见他低头无语,更加趾高气扬地说:“怎么样,小彭?你不是说过要道歉的吗?”
  彭永锐恭敬地向高桥行了一个礼,温和地说:“高桥君!请代向马老板致意,深深抱歉。”
  “哼!”高桥鼻孔喷出了一股冷气。“当代转告,不过马老板能否接受那就不知道了。”
  说完话之后,神气活现地向众女郞一挥手。
  众女郞纷纷钻进了大型客车,高桥正待跨上车子时,彭永锐突然叫住了他:“慢走!”
  这两个字低沉而有力,宛如雷霆,与方才谦恭和蔼的语气大不相同,使高桥心神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子,看到了彭永锐面上浓郁的笑容。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可是,他仍然不甘示弱地问道:“什么事?”
  “你不觉得方才的语气太过傲慢?”
  “我倒不觉得!”
  “在龙城,无人敢用这种口气向我说话,即使你们马老板也不行。”
  “那么,该怎么办呢?”高桥的口气仍然很硬。
  “我认为你是在向我挑战。”
  “算是挑战又如何?”高桥逞强说。
  “我接受。凌晨三时半在双子岩下候教,别空手来,用刀用枪,由你决定,到时不来,就请你天亮前离开龙城。”彭永锐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倶乐部的大门。
  XXX
  凌晨二时半!
  马斌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人影幢幢,每一张椅子上都坐得有人,还有些无椅子坐的只得站着。
  马斌手下的核心干部都已到齐,座间还有七个青春少女,她们正是“七仙女舞蹈团”的舞娘。
  坐在马斌对面的,是一个成熟的少妇,面色冷峻,目光如冰,使人不敢与之接触。
  抽烟的人太多,空气变得沉闷,众人的面色也不够开朗,像被一层阴沉的厚雾笼罩着。
  马斌将唇间的雪茄取下,慢条斯理地弹去烟灰。这才一耸眉毛,开口说话:“根据我们原先的协议,我们只能暗中相助,可是现在……?”
  坐在马斌对面的美艳少妇正是十年前离开彭大通的柳英,她保留着优美的坐姿,声调平稳地说:“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要求你们公然出兵。”
  “可是,枪杀阿坤的事件已使我们卷入漩涡,方才你又——”
  “阿坤就是当年向家父诈赌的郞中,不该杀吗?”
  马斌面上突然流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我并不是对彭大通有何畏惧,只是要看看有什么代价值得我们全力一拼的,不然……”
  “如果彭大通的实力被消灭,龙城等于完全落入你手,你该算算今后可多获得多少利益。”
  “你认为彭大通的实力很轻易就能瓦解吗?”
  柳英胸有成竹地说:“若照我的计划逐步实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马斌冷笑一声:“嘿嘿!你该不会忘记彭大通的养子彭永锐吧?”
  “他?”
  “他有一百条命,是个死不了,倒不下的汉子。有他在一天,彭大通的事业就会在龙城存在一天。”
  “嗨!”柳英满面不屑之色。“这小子有那样大的本事?”
  “你不信?”
  “我信。不过,这话由马老板口里说出来却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哈哈……”马斌一阵狂笑。“尽管那小子有一百条命,我却能给他一百零一枪,不怕他死不了。”
  “那么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活着?”
  “只因为不值得一拼,现在情形却不同了,你为了报杀父辱身之仇,非摧毁彭大通的事业不可,但在摧毁之前,又必须先除掉彭永锐——”
  “这点不劳你费心。”
  “噢!我不信就凭你们几个女人能干掉他。”
  “哼!”柳英鼻孔里哼出了一丝冷气,对马斌干部群扫了一眼。“你有好枪手吗?”
  马斌狂傲地说:“太多了!”
  “挑最好的让我们见识一下如何?”
  马斌向身旁的高桥一挥手:“高桥!让她看看。”
  高桥满面倨傲的神色,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枝点二八口径的考特枪,又取出一张扑克牌弹向空中。倏地举枪发射,那张扑克牌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回旋,落在办公桌上。
  那张牌是一张红桃A,当中的红心已经被子弹洞穿了。
  柳英赞扬了一句:“好枪法!”
  说着,微微挥动了一下手。
  “砰砰”两声枪响,满屋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戚小菲手里拿着一把小型勃朗宁,枪口还在冒着烟,但是谁也看不出击中了什么。
  柳英缓缓将手摊在桌上,手心里赫然是两颗翡翠耳环坠子。
  “马老板!”她冷冷地说,“方才这一对耳坠子还戴在我的耳上,现在却到了我手心里,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马斌大告失色,脱口叫道:“神枪!神枪!”
  柳英又说道:“马老板!你的领带断了。”
  马斌低头一看,领带打结处已经断裂。没说的,这正是戚小菲的杰作,一时骇异得说不出话来。
  一向高傲的高桥也不禁向戚小菲投过一眼嫉羡的神色,马斌的干部群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
  “剪除对方,无须烦神。”柳英语气平和地说,“不过,我们仍然需要你的掩护。”
  马斌的态度大大改变,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有这种神枪手,待一会儿彭永锐就逃脱不过死亡之劫了。”
  “你说什么?”
  “方才高桥去接她们回来时,触怒了彭永锐,他向高桥挑战,约定清晨三时半在双子岩下。”
  “高桥君要去?”柳英面向着高桥发问。
  高桥逞强地答道:“当然要去。”
  “请勿见怪,只怕你不是彭永锐的对手。”
  高桥怒叱道:“你怎么瞧不起人!”
  “住口!”马斌叱阻他,然后向柳英笑道:“说实话,高桥的确不是彭永锐的对手。不过,你那位神枪手对付姓彭的却是有余。”
  “彭永锐并未向我们挑战。”
  “我们现在站在一条阵线,我们的敌人难道不是你的敌人?”马斌面上流露出诡谲之色。
  柳英是个绝对聪明的女人,早就明白了对方的诡计,于是冷冷地说:“这次挑战我认为是彭永锐和高桥个人的事,我们不能出面。”
  “这当然由高桥出面,只要你们在后面——”
  “放冷枪是不是?”
  “冷枪?哈哈——”马斌一阵狂笑,接着说:“傍晚阿坤的那一枪难道不是冷枪?”
  “那不同。”
  “为什么不同?”
  “阿坤该杀,彭永锐不该杀,阿坤是小人,彭永锐是大丈夫。”
  “大丈夫?哈哈!彭永锐一张面孔逗人喜欢倒是真的。”
  柳英冷峻地叱喝:“请说话慎重。”
  马斌也沉下了脸:“别以为我们真的对付不了小彭。柳英!如果彭大通的实力由我的力量所瓦解,关于产业方面的处理,我可不会听你的。”
  柳英冷笑着说道:“只怕你瓦解不了他。”
  说着站了起来,向依雯她们一招手,一行八人走出了马斌的办公室。
  高桥气得跳脚骂道:“真气人!老板您……?”
  “你懂什么?我要让彭大通败在和他睡过觉的女人手里才能出我一口怨气。”
  高桥不敢再辩,看了看腕表说:“已经三点,我该去了。”
  “你想好对付办法了?”
  “我和他比枪,我死他也活不成。”
  马斌的手指尖截到了高桥的鼻尖上:“就凭你?你还没有响枪,人家就已击碎你的脑袋了。”
  “那……?”
  “告诉你,这样——”马斌在高桥耳边嘱咐一阵。同时,他面上出现了冷酷诡谲的笑容。

  第三章 铁血男儿
  同一时间,彭永锐也已准备妥贴。三号左轮插在腰际,短剑绑在小腿上,他不知道高桥选择那一种,不过,他肯定高桥一定会来。
  最后,他打开箱子,将唯一能够代表亲情的黄金锁片配挂在项间,那是他从小配挂的饰物。
  锁片当中有一条盘龙图案,他并不确切了解图案的意义。平时,他总是将锁片放在箱子里。一且有了生死决斗的时候,他就取出配挂在项间。他并不是将锁片视为吉祥物,但是,那却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生父母亲情的媒介物,生不能离,死更不能离。
  他看了看表,三点过一分,该去了。
  他先到彭大通的卧房去,这件事虽是自己决定的,但总得让他知道。他轻弹了两下纸门,他知道义父总要四点以后才会上床的。
  出来应门的却是美娃娜,不等他开口,就轻声说道:“醉了,喝得不少。”
  美娃娃是一间小酒吧的老板娘,丈夫和彭大通的手下互殴至死。她年轻漂亮,被彭大通连人带酒吧一起接收过来。
  她是当地的土著,温驯,善良,默默地忍受着永无止境的屈辱,但却勇敢地活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用那种感情对待彭永锐,她只是默默地关注他,一种纯女性的关注,不带丝毫杂念。
  她蓦然看见了彭永锐项间黄澄澄的项链,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从未尝试去拦阻,只是关心地问:“和谁?”
  “马斌手下的高桥。”
  “保——重。”她只能说这些。
  彭永锐又展露了他那种令人心醉也令人心悸,独特笑容,声调平和地说:“为了义父的事业,我必须安然回来,请放心!”
  美娃娜掩上了门。一刹那间,彭永锐有些悲哀,龙城的人将他看成英雄,而自己却宛若小丑,和隔着一道门的美娃娜并无多大差别。
  他踏着沉重的步子从俱乐部的侧门走出来,他刚要跨上他那部别克跑车时,几个大汉从暗影中涌过来。
  “大哥!我们陪你去。”原来那几个人都是彭大通手下的得力干部。
  “不用!”彭永锐挥了挥手。“一个人够了。”
  “不行啊!谁知道高桥那小子会耍什么花样?”
  “我想不会吧!高桥还算是一条汉子呢。”
  “可是,那个马斌呢?那家伙,阴险毒辣……”
  “不管他了!”彭永锐下了决心。“你们休息吧!即使他们摆下了陷阱,我也有方法对付。”
  说罢,发动引擎,风驰电掣般向市郊双子岩开去。
  XXX
  凌晨三时半……
  双子岩下,高桥正优闲地负手而立。这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彭永锐来投。从此龙城……
  他正暗自得意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紧接着两道熠亮的车灯向他照射过来。
  高桥蓦地心神一震,很快地,他又放松了心情。因为他看清楚了驶过来的车辆,那不过是一部修理道路的巨型工程车。
  工程车的引擎宛如雷鸣,渐渐开到近前。
  高桥很快地闪到暗影里去,他知道将自己暴露在车灯的光圈里,那是一件极为不智的事情。
  “吱——嘎”一声,那辆工程车突然刹车停住。
  高桥不禁皱起了眉头,那里是他和彭永锐决斗的场地,已经设下了捕捉对方的陷阱,这辆工程车停在这里,未免有点碍事。
  于是,他走了过去,以不太高的声音喝问:“喂!要停多久?”
  司机打开了车门回话:“也许要停到明天,直到车主人找到他的车。”
  “什么?”
  司机已飞快地跳下车,扔掉头上那顶黄色帽子,神情冷漠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你大概不在乎我用这种方法出现吧!”
  高桥一时楞住了,原来站在他对面的正是死对头彭永锐。
  高桥所埋伏的人正以奇形怪状的岩石为遮蔽,注视着这边的动静。而现在,他们的视线却被工程车挡住了。
  高桥缓缓向后退,希望他的部下能看到这边的动静。
  “站住!”彭永锐低叱一声。“马老板在龙城的名气也不算太小,你最好少给他丢人现眼!”
  说起来,高桥也还算得上是一条男儿汉。不过,他缺少独立的性格,难免会受马斌的左右。此时,被彭永锐的话一激,不禁动了万丈豪心,冷笑着说:“怕就不来,你划道子吧!”
  “按规矩,我选地点,你选方式。”
  “好!”高桥猛一点头。“比枪。”
  “你仔细想过了?”
  高桥狠声道:“在龙城,我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个。”
  “想不到高桥君还有这番豪心,怎么比法?”
  “我们就以这辆工程车的长度为原则,背对背各走一方,五步后转身拔枪。”高桥辞色凛然地说。
  “五步?太近了吧?”
  高桥嘿嘿一声干笑:“如果你想挨冷枪的话,你不妨将步子延长,只要你离开这辆工程车的掩蔽,立刻就有五枝枪向你发射。”
  这原是意料中的事,因此彭永锐才驾着工程车来到现场。但是,高桥的话却使他大大感到意外,缓缓地说:“高桥君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我有点奇怪,你为何这样善意的提醒我?”
  “很简单!高桥在龙城也算是一条汉子。”
  彭永锐虽与对方成敌对之势,也不禁有几分佩服。吁了口气说:“既然如此,今天这场决斗可以取消了。”
  高桥却低沉地喝道:“不行!有你,我不安,有我,你不安。今天是个机会,看看明天的龙城,到底是谁的天下。”
  彭永锐淡淡地笑道:“也许是柳英的天下。”
  “你说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我相信我们两人都难幸免。”
  “嘿嘿!你怕了?”
  “只是有点惋惜。”
  “惋惜?”高桥重复着说。“这那里像是你说话的口气?”
  “的确!我甚至有些后悔订下这场约会。”
  “姓彭的!你愈说愈离谱了。”
  “想一想,高桥!”彭永锐语重心长地说:“柳英重返龙城,不直接找我义父,却先投向马老板,不会没有用意吧?”
  “哦!倒要听听高见。”
  “其目的在使我们两派相互拼杀,她好坐收渔利。”
  高桥冷笑一声说:“不见得吧?”
  彭永锐素知高桥并非不可理喻之人,正想将柳英突然出现龙城对两派不利的情形仔细加以分析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唤:“大哥!”
  虽然在暗淡的星光中也能看出高桥的神色微微一变,他低声地说道:“小彭!这场决斗延期吧!”
  这时,彭永锐已背向他,冷冷地说:“现在说这话已经太晚了。”
  “什么?”高桥显然不明白他话中含意,语气中透着惊诧。
  “我现在已经以背向你,这已算是决斗的开始。如果现在停止,岂不是半途而废?”
  “不管如何,这场决斗必须中止。”高桥语气异常急迫。
  “咦!”彭永锐微有诧异地说:“环境,实力,都对你有利,我不明白你因何要半途而废?”
  “只因为我高桥是一条汉子。”
  “这话更教人难懂了。”
  “你如不快些离开,你今晚必死无疑。不但你死得不值,而我胜得不光采。”
  “其他的话我还同意,如果你说我今晚必死无疑,我倒要试试看。”
  “你不要太过自负。”
  “你该知道我在塞城和飞鹰帮决斗的事,那次是一对十三。”
  “不错,这是你平生足以自豪的事。生死与否并不完全在于你的胆识和机智,
  地势以及对方的决心都有莫大的关系。”
  “能说说你们的决心呢?”
  高桥一字一字锵锵有力地说:“置你于死地。”
  “高桥君!我今天携带了六只饱满的弹夹。”
  “我们也带了不少,且不计牺牲。”
  “很好!”彭永锐身形未动,转过睑来说:“现在开始我们的决斗吧!五……”他一边数着数目,一边迈动了步子。
  “停!”高桥低吼着。
  “四……”彭永锐没有理他,又跨出一步。
  “停!听见没有?”
  “怕死?”彭永锐并没有听命停下。
  “三……”
  “随你怎么样说,反正我今天决不拔枪。”
  “二……”彭永锐又跨出一步。
  “大哥!大哥!”喊叫高桥的声音纷传而至,而且夹杂着无数零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高桥陡地迎了过去,高叫道:“赶快回去,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彭永锐带人到夜总会里去了。”
  “快!快!”众人七嘴八舌地吼着,然后,一大群人呼啸着飞快离开了双子岩下。
  晓星已沉,彭永锐孤独地站立在暗影里。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高桥不失为一个血性的男子汉,但两人却又处在针锋相对的局面下,这真是命运之神在播弄人了。
  XXX
  凌晨四时——
  黎明将临,天空反而呈现异常的黑暗,彭永锐悄然钻进了他的别克跑车。
  他以极高的速度驶回市区,正想向右转驶回俱乐部时,忽然后座上传来清冷的话声:“错了!该向左转。”
  彭永锐不禁有些惊诧,抬眼一瞥,从后射镜中看见了一张表情肃然而容貌艳丽的面孔,漆黑狡黠的眼光正瞪着他,他不觉喊道:“小菲!是你?”
  戚小菲的神情非常冷漠,沉声说:“向左转,我现在不再是你怀里的舞伴,而是你的敌人。”
  说着,手一抬,小型勃朗宁短枪抵住了彭永锐的脑际。
  彭永锐并未过于吃惊,仍很风趣地说:“小姐,别开玩笑,在天亮前,我还想睡一觉。”
  “如果你不向左转,这一觉你会睡得更长,或者永远不醒。”
  彭永锐丝毫未作反抗的打算,方向盘段朝左转,跑车在极度倾斜中,向海滨方向驶去。他已经发觉来者不善,不过,语气仍很轻松:“小姐,你的胆子不小哩!竟敢在市区绑架。”
  “不但敢在市区绑架,而且还敢在市区杀人。如果你想试看,就是自找死。”
  “放心!”彭永锐轻笑着说:“在女性面前。我从来不用野蛮手段,对女性应该尊敬。”
  “不必尊敬我,不过我希望你尊敬我手里的枪。”
  仅仅几分钟,车子就驶到了海滨酒店门前。
  戚小菲冷静地下达命令:“将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
  车子停妥,彭永锐轻笑着说:“小姐!现在要看你如何令我乖乖地跟着你走了。酒店到处都是服务人员,你总不至于蠢得用枪逼住我吧?”
  “用不着拿枪逼你。从你走下车开始,一直到走进酒店内的房间止,有六枝长射程来复枪在向你瞄准着。”
  “嘿!你真会吓人!”
  “你不是容易吓唬的人。”
  “好了,算你赢!”彭永锐轻松地说,立刻跳下车子。
  彭永锐伸臂挽住了她,调侃地说:“只要你不以为我是借机占你便宜的话,我会有超人一等的表演。”
  彭永锐紧紧搂住她的腰,她也亲密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双双走进酒店,乘上电梯,来到九楼。
  九一三室是背街的一间套房,戚小菲引领彭永锐走进去,挥手示意他坐下。
  这里的设置对彭永锐并不陌生,外面是设备豪华的起坐间,里面是精致的卧房及附设的纯南洋风味的浴室。
  彭永锐轻松地往沙发椅上一靠,眯起眼睛说:“我原以为你会带我到一所阴暗的牢房里去,想不到你却将我带到这个舒适的温柔乡里来了。”
  “但愿你能将这里当作温柔乡。不过,我要警告你,你如稍不小心,这里也许会变成人间地狱。”戚小菲说完后走出屋去,彭永锐听见门键下锁的声音。
  紧接着,通往卧室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艳丽的少妇缓步走了出来。她身裁极好,披着一件薄质衣料的睡袍,丰满的胴体,若隐若现,彭永锐不禁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小彭先生!你好!”她昙纯正的粤语,显得很有礼貌。
  彭永锐立刻想到了她是谁——柳英;看上去比她实际的年龄至少相去十岁;他这才发觉这女人的年龄不是可以从容貌上猜测出来的。
  整晚,彭永锐的心情都不曾放松过。此时,他倒反轻松起来,流露出他那惯有的笑容,语气柔和地说:“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名字,或者女士。”她边说边朝前走,婀娜的体态及那不时从睡袍衣缝中显露出的大腿,的确撩人万分。
  如果换成另一个女人,彭永锐或许会怦然心动,而她却曾经是自己养父的情妇。他楞了一楞正想说话,柳英却已经先开口说:“别因为我的服装随便而感到不惯。在我的房间里,我喜欢放松一下自己肢体。再说,你可以一眼看出我身上没有带武器。”
  “是的,你没有带武器。不过,你也许在运用比枪枝更厉害的武器。”
  “你是说美色?”
  “也许。”
  “如果你真的那样想,你的眼光就太差;如果我真的那样作,我的眼光也未免太差了。”
  “哦!”彭永锐发觉对方辞锋很利。
  “你并不是一个可以用美色诱惑的男人。”
  “你派人用枪逼我到这里来,就是告诉我这些?”
  “当然还有别的。不过,你身怀武器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未免太不够男子气概吧!”
  彭永锐心中有些惊诧,但却毫不动声色地将腰中短枪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取笑地说:“这算缴械吗?”
  柳英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认为你是俘虏,当然算是缴械。如果你认为只是在此作客的话,那不过是表示你的礼貌而已。”
  柳英走过来,在彭永锐身边坐下,正色地说:“我们该谈正事了。”
  “洗耳恭听。”
  “阿坤是我杀的。”
  “那么,我该为他报仇。”
  “有理由?”
  “当然有,因为他对我的养父扶助很大。”
  “我们有相同的理由,但却有不同的目的;我应该杀阿坤。因为他是间接谋杀家父的凶手。”
  “据我知道,阿坤是从不干杀人勾当的。”
  “他不用刀枪杀人,却是用骗赌的手法杀人。他是南洋一带有名的赌博郞中,家父等于死在他的手中。”
  “也许你有杀他的理由,但我们注定了要作敌人。”
  “不能作朋友?”
  “或许可龙。”
  “请告诉我如何才可能?”
  “天亮之后,乘最早的班机,离开龙城。”
  “别忘记我是本地人。”
  “很高兴你没有忘记你的祖籍。但是你却忘记了你的性别,身为女性而卷入黑道漩涡,是件不智的事。”
  “你瞧不起女人?”
  “尤其是你,应该去作一个淑女,不该玩刀弄枪,拿生命作赌注。”
  “不该玩弄刀枪,该玩弄什么呢?该去玩弄男人?或者,温驯地被你们男人玩弄……”
  彭永锐截住她的话:“再说下去也许会有更难听的话从你口中出来。”
  柳英冷笑一声说:“你们男性可说是一种最残酷的动物,怕难听的话,却喜欢作令人难受的事,尤其是对女人。”
  “所有的男性都如此吗?”
  “可能有极少数例外,但,绝对不是你。”
  “何以见得?”
  “你自负,自信,自傲,对于女人,你更无丝毫恤怜。你虽然不是彭大通的亲生骨血,但是,你却承受了他冷酷无情的性格。”
  “我不想辩解。”
  “这句话足以代表你的傲气。”
  “男人有傲气并不是坏事。”
  “用傲气对付女人,就显得你缺乏教养。”
  “并不!”彭永锐坚决地摇头。“在我心目中,女人并非弱者,不必去恤怜她们。蜜蜂群里,雌者称王。在社会里,母亲以慈情控制着儿子,妻子以柔情拴着丈夫,在事实上这个世界是属于女人的。”
  “哈哈……”柳英畅然大笑。“我们的观点毕竟有相同之处。我这次重返龙城,就是为了要证实女人不是弱者。”
  “如果你真是为此而来,你可以离开了。”
  “为什么?”
  “因为最受男人崇敬的小彭先生已经承认女人并非弱者,你已经不必再花费精神去证实了。”

  第四章 短兵相接
  “哈哈……”柳英再度大笑。“好大的口气!不过你自负得令人觉得可爱。”
  “你应当说可敬。”
  “不!可爱。”
  “这就是你们女人最大短处。”
  “我不明白你的话。”
  “当你们想去爱男人时,你就会变成毛虫般的软弱。如果不去涉及‘爱’,你们一定可以统治整个宇宙。”
  “很新鲜的理论。”
  “你们并不是弱者,从你们咬牙忍受分娩的痛苦就可以证明你们的坚强和伟大;可是你们又经常想以泪水和柔情去赢得男人的轻怜蜜爱。因此,你们在男人的心目中,就永远是一个弱者。”
  “说来说去,女人仍然是弱者?”
  “是的,你们注定了要做弱者,那对你们是件好事。”
  柳英倏地险色一沉:“你太会说话,兜了一个大圈子回来,仍然认定我们女人是弱者。”
  “是的,女人需要男人保护。”
  “没有男人需要女人保护的吗?”
  “没有。”
  “你说得这样肯定?”
  “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知道你的性命捏在谁手上?”
  “你是说现在?”
  “方才在双子岩下。”
  “性命在我自己手中。”
  柳英流露出诡谲的笑容,摇了摇头说:“我说在我们手里。”
  “原来你也是很自负的人。”
  “方才我们有七枝长枪瞄准着你和高桥决斗现场,而且有戚小菲这样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彭永锐暗暗有些吃惊,但他面上却无惊色,笑意反而更浓了:“她们错过机会了,为什么不在我身上击穿七个弹孔?”
  “你错了!七枝枪是向高桥那般人瞄准的,并非指向你。”
  彭永锐大感意外,他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了。
  柳英语气淡淡地说:“别惊奇!我只是希望你和高桥的决斗公平进行,我不愿让你死于暗杀。那样,你死后一定不会闭眼。”
  “我想你的动机绝非这样单纯。”
  “你说呢?”她不着边际,反问。
  “你也许认为我尚有利用价值。”
  柳英道:“你很聪明,但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倒不觉得。”
  “吸毒的人并不知道自己上瘾,我很为你惋惜。”
  “愿聆高见。”彭永锐的语气,乍听上去不过是句俏皮话,其实,他目下正处在极端矛盾之中,真的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别忘了你有纯洁的良心,你没有理由为彭大通卖命。”
  这一句话反而激起了彭永锐的豪性,义正辞严地说:“女士!你忽略了中国人有恩必报,有怨不记的宽厚传统了。”
  “你是说彭大通有恩于你?”
  “当然,他对我有二十多年的养育苦心。”
  “你是认贼作父。”
  “但我是吃贼粮长大的。”
  柳英双眼睁得很大,楞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不必再谈下去了,有你这样一个敌手,我很感觉愉快。”
  听到这句话,彭永锐也大感惊异,摇了摇头,惑然不解地说:“你有不少机会可以置我于死地,而你却放过了。照说,除去我,你瓦解养父实力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一半……”
  柳英抢着说道:“你想知道为了什么吗?”
  “很想知道。”
  “好!”柳英点了点头,目中射出一股冷芒。“你知道马斌为什么不与你们硬拼,却要支持我出面?”
  “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猜错了!马斌只是恶毒地希望彭大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而且是曾经和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
  彭永锐冷笑了一声:“想得很妙,也很毒!”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
  彭永锐道:“前面已经猜错了,我不愿再犯错。”
  “我要彭大通败在他的养子手里,一个抚养了二十多年旳养子。”
  彭永锐站了起来,顺手将茶几上的短枪塞进怀里,冷冷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你如果就这样放我走,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我想不会。”
  “一定会,因为除了彭大通先生以外。还有另一个难以对付的人。”
  “谁?”
  “小彭先生。”
  柳英以揶揄的口气问道:“就是那个弃儿?”
  彭永锐对这句话毫不为意,语气平和地说:“正因为他是一个弃儿,所以他才珍视彭大通的养育之恩,也必定要为彭大通效果至死。”
  柳英的神色不禁为之一变,摆摆手说:“你可以走了。”
  “现在天日亮,你应该带着你的七位仙女搭乘第一班飞机离开龙城,这是最佳
  上策。”
  “现在还不到凯旋的时候。”
  “你绝不会得胜,因为小彭先生是一个不被女人征服的男人,更不会败在女人手里。”
  柳英嘿嘿笑着说:“我早说过了,你是个值得一斗的敌手,赢了,那更可以证明我们女性不是弱者。”
  彭永锐暗暗佩服眼前这个女人的豪气和胆识,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大踏步向房门口走去。
  原来戚小菲一直守候在门外,彭永锐尚未走到门口,她已开启门键,开门走进,以背挡住门说:“小彭先生!你很使我失望。”
  “那一方面呢?”
  “捕获你还没有捕获一只蜻蜓那样费劲。”
  彭永锐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讪然地笑笑。
  戚小菲从腰际掏出那枝小型勃郞宁短枪,一勾扳机,卡察一声,弾槽处跳出一簇火苗。她奚落地说:“只是一个打火机,想不到你就会那样驯服。”
  彭永锐想不到方才对方竟然那样大胆。不过在那种情况下,谁也想不到抵在脑际的枪是假的。
  他淡淡地笑着说:“戚小姐!我该奉劝你一句,下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可不要再用这个打火机,那会送掉你这条小命的。”
  “谢谢你的劝告,我一定会用真枪实弹。不然,闻名东南亚的‘神枪小飞女’
  败在区区一个龙城枪手之下,那未免太丢人了。”
  神枪小飞女。这几个字在彭永锐脑际一闪,蓦地神色大变。
  “哦!”他转过身来,面对柳英。“柳女士!真是失敬得很,原来你就是闻名东南亚的‘飞钗党’首领。”
  柳英瞥了戚小菲一眼,似乎在责怪她的失言。然后点点头说:“小彭先生!看起来你并非井底之蛙。”
  “如此说来,女士前来龙城并不是单纯为寻仇而来了。”
  柳英面上凝结着一团诡异的神采,双手优闲地抱在胸前,轻缓有致地向前踱了几步,缓缓地说:“你反应的确够快。如果我聪明一点,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是不该放你回去的……”
  彭永锐突然警觉到自己的危机,右手缓缓向腰际移去。
  戚小菲低沉地喝阻他:“请你不要轻举妄动!在你未拔枪以前,我们至少还可以维持着有限度的友谊。”
  柳英接着说:“你应该听完我的话,方才已经说过要放你回去,我无理由自食其言,你用不着拔枪。”
  彭永锐放松双手,微笑着说:“不愧是名闻东南亚的首领人物,毕竟气度不凡。我为了表示地主之谊,在你们未使用武力前,也绝不动用武力。”
  戚小菲冷笑一声说:“在我个人来说,很难接受你这番情谊。因为我的习惯都是让对方先拔枪的。”
  彭永锐也毫不示弱地说:“那么我们两人也许永无对敌的机会,因为,我一向尊敬女性,我绝不至于在女人面前,先行拔枪。”
  戚小菲绕着圈子骂他:“可惜你的母亲不在,不然你一定是个孝子。”
  这话使得彭永锐上火,可是他忍住了。但当他走到房门口时,仍禁不住回过身来报复了一下:“戚小姐!提醒你千万别和我接吻,因为我可能会借机咬断你那根像鹦鹉般骂人的舌头。”
  XXX
  午后一时,彭永锐自梦中醒来。
  天刚亮时他回到俱乐部。那时彭大通尚在酣睡,所以他径自回房睡觉。现在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昨夜所得悉的情况向养父报告,以便决定应付良策。
  他看看腕表,很快地从床上翻身爬起。他坐直身子,伸个懒腰。突然,他双臂停滞在半空中,眼光也凝聚在床前一张沙发椅上。
  原来那里坐着一个盛装的女人。
  她穿着一套乳黄色的敞领洋装,坐姿优雅,像一个端庄淑女。
  她见彭永锐望向她,立即开口说话:“我是邬丽云。”
  邬丽云!啊!她是七仙女舞蹈团的老五。
  “你是怎么进来的?”彭永锐惊异地问。
  她揶揄地说:“这里并不是帝王的寝宫。”
  看起来这七位仙女的口舌都不弱,彭永锐懒得和她斗嘴,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为柳英女士传信?”
  “不!纯私人性质的拜访。”
  “拜访到男人的寝室?你真是个开明的女性。”
  “展露色相以娱观众的歌舞女郎不会计较这些。”
  彭永锐笑了起来:“那么,我就不必拘束了。就是这样坐在床上和你聊聊呢?还是准许我先去一次盥洗室?”
  “你应当去一次盥洗室。”
  “你放心?”
  “你不至吓得报警请求保护吧!”
  彭永锐笑了,轻松地走进盥洗室。当他在几分钟后走出来时,却楞在盥洗室门口了。因为有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他眼前——邬丽云已褫去外衣侧卧在他的床上了。
  她的肌肤雪白,三围凸凹分明,双目盯视着他,眸子里透射着炙人的光芒,看上去并非做作。
  彭永锐深深地吸了口长气,这真是个意想不到的转变。对方在展开色诱攻势吗?方才自己熟睡时她又为何默默在一旁正襟危坐呢?
  彭永锐只是微微楞了一下,立即放松了面部表情,缓缓地说:“邬小姐!你上错床了,那是我的,不是你的。”
  邬丽云目光盯着他说:“你傻装得很像。”
  彭永锐又深深吸了口气:“我好像明白了,是你们的监护人教你来的?”
  “我方才说过了,我来是纯私人性质的。”
  “目的何在?”
  “得到你。”
  “邬小姐!我想你是白费心机了,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我的只有一个人。”
  “谁?是戚小菲?”邬丽云紧张地坐了起来。
  彭永锐道:“你猜错了,得到我的,是我自己。”
  “啊!”邬丽云吁了口气,拿起床栏上的外衣披在身上。喃喃地说:“在七姊妹中,小菲做什么事总是先我一步,我难服这口气,所以……”
  彭永锐听说之后几乎想笑,继而则是一阵激动,感慨地说:“邬小姐!听你的话,可见你非常纯真。我真想不通知你怎会加入‘飞钗党’的。”
  “不要提这些,我……我该走了。”邬丽云离床穿衣,房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是美娃娜,她做梦也没想到彭永锐卧房里会是满室春光。惊呼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彭永锐跟着赶出去,问道:“有什么事吗?”
  美娃娜满面红晕,呼吸急促,神情极为不安地说道:“对不起!我想不到你房里……”
  彭永锐也有些窘,摇摇手,截住她的话,问道:“有事吗?”
  “你父亲请你过去一下。”
  “好!我马上就来。”当彭永锐返回屋内时,邬丽云已进入了盥洗室。几分钟后,她走出来,面上戴着墨镜,看不见她目光中的神色,只在她嘴角处看出一丝倔强的意味。
  她默默地走到门边,突然回身说:“你了解目前的处境吗?”
  彭永锐从对方声音中获得信心,那不是随口一句话,也不是故作惊人之辞,而是出于由衷的关切。
  于是他问:“能告诉我一些吗?”“当然可以,只怕你不信。”
  “我会信。”
  “你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
  彭永锐有些惊异,这话似乎过甚其辞,简直难以令人置信。他错愕良久,才迸出一句话:“没有一个朋友?”
  “有。”邬丽云很用力地点点头说:“只有我才不是你的敌人。”
  “你?”
  “有一天,连你养父也会成为你的敌人。”
  彭永锐忽然有所颖悟,微微颔首说:“那也许是柳英的策略吧?”
  “并不。”邬丽云的话出人意外。“事态发展下去,自然会形成那种局面,绝不是人为的。”
  “邬小姐!你的话使我迷惑,是不是你已知道一些什么秘密。”
  “不必多问!”邬丽云讳莫如深地说:“希望你多加小心。”
  说着,她缓步走到彭永锐面前,依偎在他那健壮的胸膛上,彭永锐并未推拒,然而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邬丽云双手在他颈间摩掌,突然将他项间悬挂的黄金小锁片抽了出来。
  “这小饰物真漂亮!”她似无限羡慕地说,“好好珍视它,它也许能使你逢凶化吉哩!”
  彭永锐素以镇静见长,但此时心情却很乱。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她的话,面上艰涩地流露出一丝感谢的笑容。
  他早目感觉到自己和养父之间的感情在逐渐淡化,原因是他的良知促使他觉悟自己的行为是在危害社会,危害人群,但是养育之恩四个字又像一根铁链似地牵着他走向罪恶,步向沉沦。
  现在,邬丽云的话更提醒了他。万一有一天连养父也成了自己的仇敌时,那该怎么办呢?
  他陷于一片混乱的冥思中,连邬丽云悄然离去,他都未曾觉察。
  良久,他摇了摇头,振作起来,唤回迷失的心情。回顾四周,才知道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连忙穿好衣服,到养父的房里去。
  彭大通经过一夜熟睡,精神旺盛了许多。美娃娜正在为他按摩,当彭永锐进去时,她垂下头,似乎在为方才的事感到不安。
  “昨晚和高桥决斗了?”彭大通劈头就问。
  “延期了。”
  “什么?”彭大通耸起了眉毛。“你放过了他?”
  从这句话中,可以听出彭大通对他的养子是多么的信任和依赖。
  彭永锐耸了耸肩,语气淡淡地说:“应该说是他放过了我。”
  “永锐!这那像你说的话?”
  “事实如此。”
  “我不信,有半秒钟的时间你就可以干掉他。”
  “不错!可是,半秒钟的时间不能离开现场。”
  “你怕了?”
  “不是!”彭永观苦笑着摇摇头。“现场有五枝枪瞄准着我。”
  “五枝?嘿嘿……你忘记你当初一对十三的辉煌纪录了?想不到你会在五枝枪前面退缩。”
  “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彭大通性情开始暴躁起来:“我怎么不明白!因为你有着妇人般的仁慈。”
  彭永锐的两眼瞪得很大,他心中显然升起了怒火。但他却全力抑止下去没有发作出来,只是冷冷地道:“马斌暗暗命人在双子岩埋下了伏兵,他们在任何时间,任何角度之下都可暗算我。但是高桥没有那样做,他反而将伏兵挥退了……”
  “这正是你的机会,你这个蠢……”彭大通幸而没有将最难听的话骂出口,站在他面前的人毕竟是他的养子。
  彭永锐开始有些忍不住了,忿忿地说:“高桥从头到尾都没有拔枪的打算,我能怎样?我并非龙城的无名小卒,应该有点气度,不能给你丢脸!”
  彭大通是个专横的人,他根本不听彭永锐的解说,仍然怒吼道:“你蠢!谁也不知道现场的情形。”
  “但我的良心知道。”彭永锐当然不让。
  “良心!嘿嘿!我平白在你身上下了多年的功夫,你根本不配在黑道上混。这样下去,你不仅害了我,也害了自己。”
  “是的!”彭永锐冷冷地说:“我也知道我不是在黑道上混的材料。”
  “好!”彭大通气得浑身发抖。“我如此器重你,你竟这样不事上进……美娃娜!叫陈彪来。”
  美娃娜幽怨的目光看了彭永锐一眼,似乎在嗔怪他不该如此逞强,然后服从地走了出去。

  第五章 渐现裂痕
  不多一会,一个浓眉大眼,目光慓悍的健壮青年走了进来,他正是彭大通所要召见的陈彪,
  彭大通气呼呼地说:“陈彪!从今天起,你接替永锐的指挥权。”
  这种突变,彭永锐绝对没有想到,陈彪更是意外。以他的想法,只要彭永锐存在一天,他就不敢有这种奢望。他几乎有些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以茫然而又困惑的目光望着彭永锐,似乎想在他那里得到正确的答案。
  彭永锐神情很快地镇定下来,心平气和说:“小陈!以后你要更多费心了。”
  “大哥!这……?”
  彭大通冷叱道:“少说废话,这是我的命令。”
  “是!”陈彪垂首应命。虽然他明知内情不单纯,却不敢探问。
  彭永锐恭敬地说:“我想下午就离开龙城……”
  “什么?”彭大通厉声狂吼:“你想远走高飞?”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你少说废话!如今强敌当前,你休想逃避责任。”彭大通额上青筋暴露,显然盛怒已经到了极点。
  彭永锐温和地加以解释:“我即使留在龙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我想到双星岛,或者塞城去休息几天。”
  “休想!”彭大通站了起来,一根指头戳到他养子鼻尖上。“如果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你能够过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正因为有这份浓厚的养育之恩,所以这几年我才不惜拼命保全你的事业借以报答。”彭永锐这番话在表面听起来很是平和,其实在骨子里已有了反抗意味——不错,你收养我,而我也为你卖过命了。
  彭大通自然听得懂话中的含意,更是怒火高帜一拳头在办公桌上惊天动地般一擂,咆哮道:“你以为这就够了?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的,要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就活。”
  彭永锐闭紧了他的嘴,他已了解摊在眼前的情势;除非他公开表示反抗,否则缄默是最佳上策。
  彭大通见他不再说话,火气小了一些,转身对陈彪说道:“陈彪!限你在五天之内将柳英那个贱货干掉。”
  “是!”
  “爸!”彭永锐硬着头皮插嘴,说道:“我看还是先劝劝她,要她立刻离开龙城……”
  “哼!”彭大通鼻孔里直冒冷气:“恐怕你早就被那个臭女人收买了,所以才会帮她说话。”
  “你老人家误会了……”
  “住口!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彭大通又向陈彪道:“永锐和其他干部一样,归你指挥。如果他敢不听,按规矩制裁;你如果胆敢袒护他,我就要你的命。”
  “绝对不敢。”陈彪恭敬能回答。
  “你们都给我出去。”
  二人默默地退出了彭大通的房间。
  在甬道中,陈彪低声问道:“大哥!为什么事惹得老板生这么大的气?”
  “唉!”彭永锐沉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是一声苦笑,反而关心地问:“小陈!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事?”
  “老板方才下的命令。”
  “唉!”陈彪也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句良心话,教我陈彪去对付一个女人,我实在还下不了手。”
  “小陈!我们相处几年,感情不坏,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句,柳英并不见得容易对付。”
  “真的?”陈彪显然觉得意外。
  “今天的柳英已经不是十年前任人欺凌的弱女子,如今她是闻名东南亚的‘飞钗党’首领。”
  “哦?”陈彪连步子也停下了。
  “你可曾听说过‘神枪小飞女’的大名?”
  “听说过,去年在曼谷一个人整垮了香港快枪杨家三兄弟的那个黄毛丫头,对不对?”
  “就是她,现在和柳英一齐到龙城来了。”
  “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厉害吗?”
  “不弱。”
  “大哥!连你也不能胜她吗?”
  “这很难说!我也许有一半获胜的机会。”
  陈彪楞住了,彭永锐是有名的铁拳快枪,而且机智过人,反应奇佳。连他都这样说,那么,自己所担负的使命看来是难以完成了。
  想到这里,心情不由沉重起来,喃喃地自问:“怎么办呢?”
  “试试吧!如果你有七分运气,是会成功的。”
  陈彪突然扳住彭永锐的肩头,眼中投出恳求的目光:“大哥!帮帮我。”
  彭永锐苦笑着摇摇头说:“抱歉!我帮不上。”
  “你行!只要你答应。”
  “有我参加,你的任务,也许更难完成。”
  “为什么?”陈彪大惑不解。
  “老板的话你没有听见,也许我早已被柳英收买了。”
  陈彪道:“不会的,那是老板在说气话。”
  “当然,我绝不至于会出卖他老人家,但是,我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杀一个女人。”
  “那……”
  “小陈!”彭永锐恳切地说:“恕我不能帮你。”
  “如果我动用指挥权而派你呢?”陈彪在作试探。
  彭永锐楞了一楞,才说:“小陈!你真的要使我为难吗?”
  陈彪笑了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我绝不会让你为难。说实话,你应该去做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不该和我们一起混的。”
  彭永锐道:“小陈!你不是在挖苦我吧?”
  “大哥!我说的是真话。”
  “谢谢你。”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发觉你神情憔悴。”
  “那么,你是不准备派我任何的工作了?,
  “只要老板不说话,我尽量不去打扰你。”
  “柳英的事呢?”
  “我自己去办。”
  “好吧!你小心一点!”
  两人不再说话,一直来到楼下。
  夜总会下午并不营业,偌大的场子,一片清冷的。
  走出门外,烈阳照射得彭永锐睁不开眼。他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轻声问他身旁的陈彪:“你要到那儿去?”
  “她们不是住在海滨酒店吗?我想先去看看。”
  “不必!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个下午。晚上到花花老爷夜总会去欣赏一下她们的节目。”
  “你是说马斌那里?”
  “马斌的夜总会并非禁地,只要你不是存心去捣乱,花钱玩乐,他们又能将你怎样?”
  “何必惹麻烦哩!”
  “你必须去看一看。”
  “为什么?”
  “他们那里的七仙女舞蹈团,真的不坏。”
  “没兴趣。”陈彪摇了摇头。
  彭永锐含蓄地说:“你对你的对手感兴趣吗?”
  “当然。”
  “那么晚上去看一看吧!因为你必须认识一下飞钗党的真面目。不然,当她们站在你面前时,你还不知道她们是你的敌人哩!”
  “她们?”陈彪瞪大了眼睛。
  “多注意一下其中一个像洋娃娃似的女孩儿,在她手下死过的黑道人物已经不少了。”
  “你是说那个神枪小飞女?”
  “嗯!”
  陈彪伸出舌头来,滋润了一下干灼的嘴居,口中喃喃地说道:“这倒是一个机会……”
  彭永锐知道陈彪动了逞胜的雄心,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也同时产生了一阵悲哀,黑道人物就是如此幼稚得可怜。不惜以生命去换取名望,然后又成为另一些期待成名者的目标。结果是任何一个了不起的快枪手都难免要死在枪下。
  他恳切地劝陈彪:“别想逞强好胜,那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陈彪唯唯应着,其实他心中早已雄心万丈了。
  二人谈到此处,就各自分手,彭永锐漫无目的地向海滨走去。
  只走了约莫二百码左右,身后忽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回头一看,一辆崭新的雪佛兰敞篷车正在停在身后。
  驾车者是一个身穿运动装的女郞,头戴宽边草帽,一副墨镜遮去半张面孔,很难认出她是谁来。
  彭永锐正在犹疑,方才那声喇叭是否在向自己打招呼。驾车女郞已经偏过头来开口说:“要我送你一程吗?”
  声音很熟,彭永锐立刻想到她可能是七仙女之一,但是不能肯定她是第几位仙女。于是口气迟疑地说:“你是……”
  对方立即接口:“我是依雯。”说着,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彭永锐立刻看到了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和充满媚态的面孔。他向车边走过去,极为轻松地说:“嗨!上那儿?”
  “兜风。”
  “我在溜街。”
  “你真会忙里偷闲。上来吧!”
  彭永锐上了车,依雯一踩油门,车子朝海滨驶去。“上那儿?”
  “随你。”
  “龙城白天有好玩的去处吗?”
  “好像没有。”
  依雯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大概只有一处好玩。”
  “那儿呢?”
  “女人的香闺。”
  依雯的话显示了强烈的挑逗性。
  彭永锐心里正烦,并未思考她的用意,反而佻达地笑着说:“那得要看是那种女人的香闺。”
  “如果是我的呢?”依雯的话更露骨了。
  “我很乐意去坐坐。”
  “多谢赏光。”
  仅仅几分钟,车子就驶进海滨酒店的地下停车杨。
  七仙女舞蹈团在海滨酒店九楼包下了一排房间,依雯占据是九零二室,是阳台临街的一间。进房后,她倒了两杯威士忌,两人相对坐下。
  上得楼来,彭永锐不曾见到半个人影,于是试探地问道:“她们呢?”
  “玩去了。”
  “心情真好。”
  “怎么?该躲在屋子里发抖?”
  彭永锐道:“别忘了你们已经向我们下了战书。”
  依雯淡淡一笑,呷了一口酒,揶揄地说:“你呢?彭大通手下的高级干部!却有闲情逸致躲在敌人的香闺饮酒作乐,这又作何解释呢?”
  “你怎么知道,我到这儿来没有目的呢?”
  “哦!是想吃掉敌人?”
  彭永锐放荡地豪笑道:“依雯!你多重?”
  “一百二十五磅,身高五尺三寸,三围是三十六,二十二,三十五……”
  “行了,别报得那样详细,我只问你的体重。”
  “一百二十五磅。”
  “你毕竟不是一只小鸡。对不起!我没有那样大的胃口。”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依雯!说句实话,你们真有把握在龙城获胜?”
  “啊!原来你是刺探军情来的。”
  “你可能猜错了,我也许是在关心你们。”
  “那该多谢你了。”
  彭永锐收敛了调笑,面色正经地说:“如果我养父倾巢而出,你们恐怕占不了便宜。”
  “我不明白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恐吓?还是威胁?”
  “随你怎样想。不过,我希望你能转告柳英女士,你们尽速离开龙城对双方都有益,她该考虑一下。”
  “嗯!这就是你来此的目的吗?”
  “当然不完全是。”
  “别的呢?”
  “比如说——”彭永锐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来领受你这杯美酒。”
  “再没有别的了?”
  “嗨!你将我问住了。”
  “小彭先生!你不再对别的事发生兴趣了吗?”
  彭永锐茫然地摊开双臂,说:“什么呢?”
  依雯眯着双眼,声音从唇间轻轻吐出:“比如说我的三围——”
  情态,语气,不禁使彭永锐怦然心动。戚小菲刁钻泼辣,惹人喜爱,但你得和她保持距离;邬丽云温婉驯和,惹人怜爱,却不忍去破坏她;唯独依雯的骚媚入骨,引起了他的欲求。
  他觉得嘴唇有些干焦,喉间也需要水份来滋润。他不知道该不该克制,但他知道自己目光中必定射出了贪婪的火焰。他怔了一怔才说:“我相信每一男人对女人的三围都感兴趣,尤其像你这种惹火的三围。但愿这不是个陷阱。”
  “飞钗党追魂索命只用武力和机谋,还不曾动用过女人的本钱。”
  “那我就可以放胆欣赏了。”
  “你怎样欣赏呢?”依雯干尽了杯中酒。
  “美丽的女人像一幅杰出的画,欣赏时最好用眼睛。”
  “女人不仅是一幅画,因为她是有生命的。”
  “嗯!那应该怎样享受呢?”
  “用视觉去欣赏她美丽的画面,用听觉去欣赏她生命的活跃,然后再用触觉去探索她内在的奥秘。”
  “看来你很大方。”
  “在我所要的男子面前,我是从来不吝啬的。”
  一分钟后,依雯已大方地剥去身上每一根纱。
  彭永锐有些错愕自己的行径,不过他没有去约束自己的狂放,如果彭大通没有取消他的指挥权,他此时也许已离开了依雯的房间。
  几年的黑道生涯,彭永锐有很多接触女人的机会。
  他不但不陌生,反而一切都异常老练。经过试探,他知道依雯并非新手,因此他肆无忌惮地狂放起来。
  依雯喘息着低吟:“你好凶!”
  彭永锐道:“的确,我对敌人是毫不容情的了。”
  “你用这种方法征服敌手吗?”
  “猫儿捕获老鼠后,都是先用爪子玩弄够了再去吃的。”
  “你好残忍!”依雯咬着牙齿说。
  “当有一天,你忘记了现在的愉悦,而将枪弹射入我胸膛的时候,你才知道你要比我残忍百倍。”
  “射杀你的绝不是我。”
  “那是谁呢?”
  “戚小菲!”
  “多可惜!现在我身下的不是她,不然我还要再狠点!”
  “她永远不会和男人接触。”
  “我不信。”
  “她是一条冷感的寒带鱼。”
  “你呢?”
  “栖息在火山洞里的蛇。”
  彭永锐开始感觉到依雯的比喻很恰当,她躯体扭动得比蛇还要灵活,缠劲比蛇更凶猛。
  “要不要再狠点?”彭永锐喘息着问道。
  “狠吧!我要欣赏一下敌人的凶相,以后才能狠狠她下手。”
  “多好听的借口!”
  接下去,谁也不愿再说话了,每一分精力都要用在拼缠上。
  最后,冲击到了极端。终于,蛇的骨节被拆散了,丧失了缠力而松懈下去。
  彭永锐也尝到从未享受过的蛇羹。双方对他们的敌人都非常满意,因为这是一次美妙的对阵。
  蛇也会有柔情,她殷勤地为彭永锐擦拭身上的汗渍。
  彭永锐的手掌停留她那“三十六寸”的顶端,那里是一个庞大而丰腴的领域。他颔下的短髭在她肩头摩擎:“你骁勇善战,有过多少次经验。”
  “无数次。”
  “有点夸张吧?”
  “任何女人,都不会对这种事扩大宣传。”
  彭永锐几乎有些怀疑依雯是狂放成性,或者是心理方面有严重的变态,不然绝不会夸张她某一方面的生活。他没有去搭腔,手掌也离开了她的胸域。
  她并没有放松他,侧过身子面对着他说:“是不是感觉倒胃口?”
  “你说话不太像你的人。”彭永锐模棱地说。
  “我承认我是荡妇,但你呢?你能否认你不是流氓吗?流氓配荡妇,你并没有什么吃亏。”
  “依雯!”彭永锐调侃地说:“你这张会说话的小嘴,和另一张嘴同样的厉害。别说了,我投降。”
  “嗨!我问你,邬丽云今天中午上过你的床,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她回来说的。”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是君子。”
  “在你面前我只是个流氓。”
  “当然,男人在我面前永远作不了君子。”
  “的确,你太诱人!”
  “别恭维!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碰邬丽云?”
  “说不出为什么。”
  “你错过机会了,她的宝库还没有经人开启过。”
  “我想我是做对了,她应该将宝藏留着奉献给一个真正的君子。”
  依雯讽刺地道:“原来你也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彭永锐点燃了一枝烟,吸了一口说:“依雯!我们该谈谈正事了。你不会平白地奉献,说说你的目的吧。”
  “毫无目的。”
  “你们的监护人,准许你和敌人亲热吗?”
  “她不管这些。”
  “那么,我该走了,我不欠你的什么吧?”
  “各取所需,有什么好欠的。”
  彭永锐一面穿衣,一面说:“像你这种女人,即使交上一百个,也不会有麻烦的。”
  “你这句话说得太早了。”
  “噢!难道你有安排?”
  “方才我们缠绵的镜头,你应该留一份作纪念。”
  彭永锐心里微惊。听依雯的口气,暗中已有摄影机摄下了方才的情景,难道她想以这种方法来进行敲诈?
  “依雯!你真大方,不但对我毫不吝啬,而且还容许第三者从旁参观。不过,那些照片对我起不了作用,我不过是个流保。”
  依雯嘴角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错,想用那种照片来要挟你,那是白费心机的,即使给你的情妇们看到,她们也不会怎样,因为她们早就知道你是一个流氓。不过,这些照片如果送到彭大通先生手里,情形可就不同了。”
  彭永锐早想到这个问题了,可是他却不动声色地说:“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玩玩女人而已!”
  “但是,你所玩的女人是在与他作对的敌人啊!”
  彭永锐道:“敌人又怎样?了不起我被他赶走。”
  “看到你们父子反目,的确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彭永锐并未顾虑到父子反目的问题。但是,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却激怒了他,低声叱道:“这就是你们的卑贱手段了吗?”
  这时,依雯披着睡袍离开了床,双肘环抱胸前,意态优闲地向他走过来,笑眯眯地说:“犯不着生气,反正你被彭大通剥夺了指挥权,柳大姐和他算旧帐,你尽可置身事外呀!”
  “本来我倒是有些同情柳英的处境,不想给她太大的难堪。你们既然连这种卑贱的手段都使出来,已经毫无同情的余地,再说,我生平最讨厌受人胁制。”
  依雯从鼻孔里喷出一丝冷笑,说道:“同情两个字你用得不太恰当,七仙女并非普通女人,不是弱者,用不着你大发慈悲的。”
  “依雯!我要慎重地问你一句,你这句话仅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代表你们的组织在说话?”
  “整个飞——钗——党。”依雯说得锵锵有力。

  第六章 巧妙离间
  每一个字都挑起了彭永锐的怒火。当他在盛怒时,那股迷人的笑容却反常地在面上浮现了。
  他缓缓地说:“好!既然如此,我要教你们亡命龙城!”
  “哼!好大的口气。”
  “用不着斗嘴!”说着,彭永锐伸出了手:“拿来!”
  “什么?”
  “全部底片。”
  依雯冷笑一声:“哼!你毕竟还是有些怕。”
  “我还没有像你那样无耻地愿意将肉身见示于人。”
  “不管你怎样说,我只能回答你!——办不到。”
  “当真?”彭永锐的笑容更浓了。
  依雯已从他目光中察觉到一丝浓厚的骠悍杀气,身不由主地退了两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希望你不要作傻事,你应当了解一下环境。”
  “我方才说过了,我是从来不受威胁的。”双手倏伸,抓住了依雯的双肩,猛烈地摇晃了几下,低吼着说道:“快拿出来。”
  依雯真的不是弱者,右臂飞快地从彭永锐的臂弯里反曲过去,左手在他项间一推,猛力将他摔开。
  彭永锐想不到依雯还有这一手真本领,幸亏反应快,被她摔开时稳住了重心,总算没有躺下。
  但是,他的野性被逗发了。低吼一声,向依雯扑过去,依雯不管如何灵巧,或受过多么严格的训练,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颈项顿时被他的铁腕握住。
  蓦在此时,传来一声清冷的娇叱:“住手!”
  彭永锐很快地松手御敌,原来卧室内突然多了七个人,是柳英及戚小菲等人,她们是从起坐间涌进来的。
  从这一行动,彭永锐已察知依雯引诱他来此,早有周密计划,绝非偶发事件,他开始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七双眼睛都瞪视着他,除了邬丽云的目光使他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外,其余的目光全都冷若寒冰。
  柳英仍是披着诱人的睡袍,手里提着一具袖珍摄影机。缓步走到彭永锐面前,冷冷地说:“你不该对女人动粗,何况几分钟前你曾经和这个女人尽情缠绵,这未免绝情太快了。”
  彭永锐冷笑着说:“柳英女士,以飞钗党的名声来说,你动用这种卑贱的手段来挟制我,未免太无耻了!”
  “这是造物主给予我们女人的特权,也是你们男人最大的弱点,我们当然要好好地加以利用。”
  “我不同你争辩,你想怎样?”
  “我希望你能离开龙城十天。”
  “你威胁我?”
  “我也许是在恳求你。”
  “我不能承认你的说法,除非你将那些底片还给我。不然,我们没有谈判的余地。拿来!”
  柳英摇晃着手里的摄影机,冷冷地说:“东西在这里,你能拿去吗?”
  彭永锐明知柳英在炫耀武力,但他并不在乎这些,点点头说:“我倒要试试看。”说着,伸手向摄影机抢去。
  “慢点!”柳英连忙缩回了手。“我不愿让人说你在女人手里抢东西,我放在茶几上,你自己拿吧!”
  说着,她将手中的摄影机放在茶几上,人则退到门边去了。
  茶几离彭永锐站立的地方不过数尺,几乎伸手可得。
  但是,他心里有数,绝非如此单纯容易,柳英必然有所安排。
  他冷静地审视环境,八对一,而且都是闻名黑道的人物。
  不管自己的拳头有多硬,枪有多快,多准,也未必能占得便宜。
  就在他谨慎思索的时候,柳英傲然地说:“怎么不动手?是有所顾忌吗?”
  彭永锐的豪气顿时被这句话激发起来,冷冷地瞅了柳英一眼,缓缓向茶几走过去。
  若是别人,必是飞快伸手将相机抓过来,彭永锐却没有那样做,他反而极为缓慢地伸出手去。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及照相机的一刹那,忽然飕地一声,一支金光闪闪的东西飞过来插在茶几上。
  彭永锐仔细察看,原来那是一支镌工精致的凤钗,尖细的前端入木盈寸,还在不住地发抖。
  这也许是一种警告,下一支凤钗可能就会扎穿他的手掌。
  彭永锐连头都不曾抬一下,更无意去察究这支凤钗是何人所发。稍微停了一下,手又缓缓伸出。
  飕地一声,又一支凤钗阻住了彭永锐手掌的去向。
  接着,又是两支凤钗飞射过来。
  现在,茶几上已整齐地插着四支金黄色的凤钗了。
  彭永锐一咬牙,猛一伸手,将摄影机拿在手中。
  突然,飕地一声,又一支凤钗飞闪而至,彭永锐只觉手背一麻,钗尖业已从手掌穿透而过,手背上立即出现了的一股鲜血。
  彭永锐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左手将凤钗拔出来,犹自含笑说:“是那一位的赏赐?”
  群雌似被他这股满不在乎的神气所震慑,全都面面相觑,哑然无声。
  彭永锐察看那支凤钗,只见凤钗上镌刻着一个“五”字,再抬头,又看见了邬丽云那双泫然欲泪的眼睛。他明白了,这一支凤钗是她所发射的。但不能怪她,她想不到他真会毫不顾忌地非取得摄影机不可。
  说也奇怪,当彭永锐发觉自己是被邬丽云所伤时,心头的一股无名怒火竟突然消失了。
  他只是淡淡地说:“柳英女士!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柳英叹了口气,说道:“唉!你是我生平仅遇的顽敌。可惜你的手掌伤得毫无代价。”
  “为什么?”
  “因为摄影机是空的,那里面根本没有底片。”
  “什么!”彭永锐惊愕不已,揭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空的。消退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可耻!言而无信……”他怒吼着,将手里的摄影机,用力地向地板上出力扔去。
  柳英温和地说:“听我说,我们根本没有拍照。”
  “我不信。”
  柳英道:“你应该相信,我们不会那样无耻。”
  “那你们又何必故弄玄虚?”
  “一方面要看看你是否爱惜名誉?另一方面则想试试你的胆识。”
  “你很会作弄人!”
  “自我组织飞钗党以来,对你算是最客气的了。”
  “我相信你这句话,不过你不会平白无故地对我客气。你必定有原因,甚至有某种企图。”
  “你说对了!你是一个有血性的青年人,你该为我主持正义。”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
  “如果我向你请求的话,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乐意。”
  “那我得谢谢你。”
  “不过,你若想教我帮助你去对付彭大通,那是不可能的。他是我的养父,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不可忽视。”
  “那你将如何助我呢?”
  “使你们平安地离开龙城。”
  戚小菲突然插口说道:“好大的口气!如果没有你,难道我们就会死在了龙城吗?”
  “很难说!”彭永锐耸耸肩。
  柳英傲然地冷哼道:“你将龙城说成龙潭虎穴了。”
  “柳英女士!我想提醒你一句,彭大通不会放过你,那是当然的事,马斌也可能不会放过你,别太对他信任。”
  “谢谢你!”柳英淡淡地说:“我也想提醒你一句,在黑道中,别去信任任何一个人。所以,你也别太信任我们。”
  彭永锐对她的话并未大感吃惊,因为柳英此次重返龙城的实力和野心根本就不容忽视的。
  他只是缓缓地向门边走去,低声说:“我想我该走了。”
  “是的。”柳英跟在他后面。“这是你最后一次平安地在我们面前离开。”
  彭永锐头也没有回,语气沉静地说:“感谢你赏给我的平安,仅仅使我的手背上受了些微伤而已。不过,我想告诉你,柳英女士!这点微伤并不影响我拔枪的速度以及射击的准确。”
  他很快加在房门口消失。柳英楞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说:“唉!真是一条铁汉!”
  XXX
  子夜!
  马斌从一家土耳其浴室轻松地走出来,刚要钻进他的座车。
  突然,一个面皮白净的青年人向他走过来。
  马斌也是在枪林中打过滚,刀尖上舔过血的人物,自然警觉性很高,对这个陌生青年匆匆朝自己走来,立刻本能地提出戒备。
  那青年人向他打着招呼道:“马老板吗?”
  “你是谁?”马斌反问对方。
  那个青年人并未回复他的问题,走得更近,说道:“马老板!请我喝一杯酒如何?”
  马斌朝对方打量了一眼,貌相很清秀,穿着很整齐,不像白食的小流氓,再说,若是有人胆敢吃到他的头上,那无异是吃上了一块石头,咬一口就会伤了他的牙齿。
  马斌略一踌躇,点点头,说道:“跟我来!”
  上车后,马斌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到一家啤酒屋去。
  那青年人非常豪饮,甫一就座,就连干了两大杯。
  当酒保送上第三杯啤酒时,马斌霍地伸手按住那青年人手中的酒杯,面上露着诡谲的笑容,缓缓说:“朋友!你找我只是为了喝酒?”
  那青年人很豪爽地笑了起来:“哈哈!当然有别的事,谁敢平白无故地找马老板请客啊!”
  “那么现在说吧!我喜欢别人在未醉之前说话。”
  “也好……”那青年人说着似有顾虑地望了望前后左右。
  “不要紧!”马斌点破他的疑虑。“这是我的地盘?也都是我的人,任何秘密的话也不会泄露出去。”
  “那么?我就放心说了!”那青年人摊了摊双手,但语气却有些暧昧。“在这一方面?我算是客串,因为这不是我的本行……”
  “你是指什么而言?”
  那青年人道:“嘿嘿!我是指……出卖情报。”
  “出卖情报?嗯!你是找对人了!在龙城,马斌是唯一出得起高价的人,不过我要先看看货色。”
  “那当然!”那青年人不停地搓着手。那并不是表示他的不安,却相反地显示出他的老练。因为他借着这些动作在思索下一句话。“在未提正题以前,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姓陆,是华侨。”
  “陆先生!”马斌绷着脸说:“我想听一点最重要的。说闲话我想我们也许有很多机会。”
  “是的!”那青年人点了点头,但语气仍是那样唯唯否否地不直截了当。“可是……可是……”
  “放心!”马斌似已了解他的意思,连忙说:“我不会少出钱,一定会使你满意。”
  “我看还是先说定了好些。”
  “好吧!我得先问问是关于那一类的情报。”
  “是有关贵方安危的。”
  “哦!”马斌显得有几分惊诧。“嗨!陆先生!你的耳目真灵通,竟然说到了黑道上的情报。好!你先开个价吧!”
  青年人竖起了二根指头晃了一晃。
  “这是多少?两万?二十万?陆先生!你明言吧!”
  “两千。”
  “两千?嘿嘿!那真是小意思。”马斌说着取出钱包。“不管你的情报正确与否,我都乐意先付。”
  “慢一点!马老板!”青年人说道:“我想,我应该先说明一下,我是要两千美元。”
  马斌似乎大大地吃了一惊,但很快地又收敛了惊色,轻松地说:“两千美元相当于本地币值五十多万,这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可是我很感兴趣了,因为你的情报必然也是相当值钱的。”
  “当然,当然!”
  “那么说吧!”马斌加以催促。
  “如此说来,马老板是已经答应这个价钱了?”
  “放心!我不会为这点区区小数而失信。”
  “如何付款呢?”那青年人仍不放心地问。
  “立即付款。”马斌一口答应。“要现款我会给你准备大额钞票。如嫌麻烦,我可开一张即期支票。”
  “现款好了!”那青年人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
  “是不是现在就要将钞票拿来放在桌上?”马斌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决,因为他觉得青年人的言行很不干脆。
  “不必!不必!马老板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那么,你为什么尽在说废话呢?”马斌的语气已严厉了一些。
  “是,是,是。”那青年人连应了三声,这才坐直了身子,神色极为正经地说:“据说贵方最近收容了彭老板的逃妾,而且有迹象显示贵方要与彭大通为敌。因此,彭老板已决定先向贵方动手。”
  马斌毫不动容,神色冷峻地说:“如果你只是出卖这种情报,我不但不会给你一块钱,而且还要教你将喝的啤酒全部吐出来。”
  “往下听,马老板!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单纯,彭大通的报复性很强,他拟订的行动和计划也非常可怕。”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他先想要贵方无招架的余地,最后则是寸草不留。”
  “这应该是件很机密的事情,你是如何获悉的。”马斌依旧神态悠闲地吸着雪茄。
  “因为他的计划需要我们帮忙。”
  “你们?”雪茄烟离开了马斌的唇间,他的神色突然凝重,两道眉毛几乎聚集到一起去了。
  “彭老板就在今天下午和我们的老板完成了一项交易。”
  “你们的老板是谁?”
  “也是华侨。”
  “我不关心他的国籍。”
  那青年人道:“对不起!我不能说出他的姓名。”
  “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他干的是什么行业。”
  “枪械贩卖者,或者说是军火走私集团的首领。”
  马斌傲然的神色消失了,语气中,颇有肃然起敬的味,说道:“我相信你的话。朋友!能告诉我彭大通向你们买了些什么吗?”
  “这个……”青年人似乎是有些犹疑了。
  马斌连忙接口说:“这也许不属于你所要出卖的情报中之一部份。不过我愿加价,一共本地币七十万,满意吗?”
  青年人显得有点兴奋过度而感到不安地搓着手,说道:“这真是一笔巨款!不过,在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一且泄漏,我们的老板及彭大通,都不会放过我。”
  “放心!”马斌以他的笑容来安慰对方。“对这方面,本人很讲究道义,而且没有出卖你的必要。”
  那青年人道:“是的,马老关的名声一向是很好。”
  那青年人仍然显得有些胆怯似地干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才说:“这是我们多年来最大的一笔交易,短枪,手提机枪三十余枝,还有小型炸弹及燃烧弹等。”
  马斌吃惊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彭大通存心要对付他的话,这批军火可以使
  他的组织整个粉碎。
  他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惊色,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价钱不少吧?”
  “总价额三千万左右。”
  “大买卖!”马斌淡淡地笑着说。其实,他心中更惊吓了。彭大通肯用这样一笔巨款,购置军火,其决心是可以想见了的。
  “的确是大买卖,几乎使我们无法立即交货。不过,三天以后,我们可以设法将这些货凑齐的。”
  马斌立即展露了喜色:“你是说还没有交货?”
  “是的,三天后准时交货。”
  “能不能带我会见你们的老板?”
  “啊!!”青年人吃惊地说:“那怎么行?”
  “陆先生!请问你的职位……?”
  “从事交际。”
  “请转告贵老板,那批货我买了。”
  那青年人道:“那怎么行?我们已经收了定金呀!”
  马斌道:“我愿意出高价,本地币四千万元。”
  “那……太贵了吧?”
  “我情愿,只要那批货色不落到彭大通的手里。”
  “好!我试试看。不过我没有……”
  “朋友!尽力而为。”马斌拍着他的肩膀。
  “是……”青年人那股贪婪相几乎使马斌想笑。
  马斌拍了拍手,一个矮小身裁,目光犀利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极为恭敬地向马斌行礼请示。
  马斌吩咐说:“立刻准备七十万现款,要大额票面的。”
  几分钟后,马斌和那年轻人双双走出了啤酒屋。分手时,马斌和他的客人热烈地握手:“这只是小意思,以后会有你的好处。请记住这里的招牌,有消息随时到这里来找我,我会立即到。”
  当马斌的座车离去后,那青年人掂了掂手中的帆布袋,面上流露出一股使人无以理解的笑容。然后,他行动矫捷地消失在黑暗中。

  第七章 剑拔弩张
  彭永锐在外科医院敷药疗伤后,若无其事地将所属的酒吧巡视了一遍。看看腕表,已近午夜。忽然,一个念头使他驱车到了马斌经营的花花老爷夜总会。
  彭永锐也不明白自己何以要如此做,也许潜意识里已有向柳英或马斌示威的念头存在。
  马斌的手下无人不识他,但他只是一个客人,尤其是单人独马地来,无理由,也无必要拒绝他入内。因此,他同样被礼貌地接待,他也和其他客人一样地点菜,要酒,一边吃喝一边欣赏节目。当然,当他离去时,他一样要拿钱付账。
  晨早,七仙女舞蹈团的节目登场了。彭永锐认真地欣赏她们的舞艺及风情,当依雯单独表演一场舞蹈时,他突然想到了日间的绮情。
  她仍是那样撩人,眼神中放射出灼人的光芒,嘴唇上透露出饥渴的呼唤,这些都是彭永锐熟悉的情态。
  当依雯惑人的胴体作夸张的暴露时,彭永锐竟然萌生了欲念,他猛喝一口面前的冰镇马丁尼,沁人的凉意并没有挥退心中欲求的火焰,酒意反而使他那股炙人的火苗燃烧得更为炽烈。
  在这一瞬间,他颖悟出人类所以终日烦恼不宁的原因,因为人类无法不被七情六欲所困。
  他闭眼隔绝自己的视线,但是依雯撩人的体态在他脑海中更为鲜明,他曾经爱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闪动。
  幸好黑色帘幕在雷动的掌声中缓缓垂下,依雯的表演终了,这才使他那被扣的心弦得以放松。
  最后一个节目是七仙女的团体舞蹈,节目主持人轻脆的嗓音报告出这个节目的名称——魔女之舞。
  她们穿着极小的舞衣,戴着魔鬼的面具出场。
  造型并未使数百观众感到恐怖,反而有种香艳的刺激。
  彭永锐忽然有所感触,谁知道这些貌美如花的娇艳舞娘全都是些追魂索命的地狱使者哩!
  想到这里,他竟然将迫在眉睫的战云忘得一干二净,彷佛他已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宽心地欣赏节目。
  突然,他又有了发现,原来舞台上表演者只有六个人。
  是谁缺场?依雯?邬丽云?戚小菲?或者……?
  因何缺场?因病?因为另有任务?或者………?
  想到这里,彭永锐心弦忽然又绷紧起来。
  他立即起身离座,在收银台付过账,匆匆驾车离去。
  凌晨一时左右,他回到了俱乐部。舞台上的表演节目已近尾声,百来张台子上疏疏落落的不到一百个客人,彭永锐只扫一眼就看得非常清楚。都是些普通的客人,并没有什么令人扎眼的可疑者。
  这时,一个手下干部,匆匆朝他走来,低声说道:“大哥!老板请你立刻上楼去。”
  这倒使彭永锐感到意外,他深知彭大通的个性,绝不可能在中午向他发了那样的脾气,晚上又来找他。
  他预料到必然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不然彭大通绝不会这样迁就他,因此在上楼时加快了脚步。
  当他跨进彭大通的屋内时,更使他感到惊骇不已。偌大的屋内坐满了人,彭大通手下数十名得力干部都到齐了。
  意外的事情竟然接二连三而至,他一进门,彭大通立即温和地挥着手说:“坐,坐!”
  彭永锐恭敬地行礼,在彭大通身边空余的位子上坐下。
  “永锐!手怎么了?”彭大通拉着他的手问。
  彭永锐右手缠着纱布,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受了伤,现在大家的眼光都惊奇地瞪
  着彭大通,因为他的态度太反常了。
  彭永锐收回了手,紧紧地握了握拳,这显示他手上的伤势不重。然后轻松地笑了笑说:“被车门夹伤了!”
  众人都禁不住笑了,松弛了一下紧张的空气。
  彭大通也难得咧开了嘴,但是彭永锐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强颜微笑。
  “没有为午间的事情生气吧?”这是彭大通从来不曾用过的语气,听在彭永锐的耳里颇有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竟然使他迷乱了一阵子。
  屋内虽有好几十人,但却沉静得毫无声息。每一个人都在关心彭永锐的回话,也都在等待着。
  彭永锐垂下头,恭敬地说:“我怎会生您的气!”
  彭永锐面上立即抹过一丝笑容,是真正的笑容,遗憾的是,笑容中有着傲然和得意的味道。
  “最近我的心情不好,”彭大通以自责的语气说,“所以才会发脾气。其实,事后我也很后悔。”
  “过去的算了……”
  “这样最好!”彭大通点点头,接着面色一正,“永锐!我们在龙城十余年来屹立不摇,如今竟然有人想将咱们的事业一举摧毁,说该怎么办?”
  “养父!”彭永锐沉静地说:“想摧毁我们的人太多,因为谁都希望独霸全局。我认为这些事不算太严重,我们多加警惕就行了。”
  “很——严——重。”
  “哦——”因为彭大通的语气很凝重,彭永锐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
  彭大通缓慢有力地道:“对方向一个军火走私贩购进了大批新式枪弹,其目的就是要粉碎我们的组织和人员。”
  “大批!”
  “总价额三千万。”
  “这样多?”彭永锐大感惊奇地说:“这样多的枪弹能够顺利地通过水上警署的警戒线?”
  “不必怀疑?我有正确的情报来源,为了收买这条情报,花掉我一百万元,可是很值得。”
  “那么对方是谁呢?”
  “马——斌。”
  “马斌?”彭永锐紧皱眉头,似在苦思。良久,方喃喃说:“马斌不是一个主张动用武力的人呀!”
  “你不信?”彭大通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义子。
  彭永锐缓缓地摇着头说:“据我判断,这情报来源大有问题。因为马斌是一个城府极深的阴险人物,不可能作这种急进而又冒险的事。”
  彭大通却肯定地说:“我想情报来源不会有问题,那人也是军火走私集团中的一份子,与龙城黑道人物既无瓜葛,也无利害关系。他告诉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拿到一百万元的赏格。应该不会假。”
  “那人是华侨吗?”彭永锐很慎重地问。
  “是的,他告诉了我一切详情,连马斌和他们商谈的每一细节都不曾遗漏,绝
  不可能是捏造的。”
  “钱已付过了?”
  “以现款当场付清了。”
  彭永锐道:“养父!我认为这是诈财的骗局。”
  “哦!”彭大通耸起双肩,凝声说:“你有根据?”
  彭永锐吸了一口长气,以极端严肃的口吻说:“军火走私者是黑道中组织最严密的一种集团,他们根本不可能将他们的交易行为轻易外泄。”
  彭大通却不以为然地说:“那倒不一定,任何集团中都会有败类。”
  彭永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彭大通的说法,但他仍继续表示他自己的意见,接着说下去:“再说,马斌向他们购买军火,也绝不会说出他的用途。那么,那人怎知就是要用来对付我们的呢?”
  彭大通似乎为他义子的判断所动摇了,良久默然无语。其他的人也纷纷点头,同意彭永锐的见解。
  彭永锐又说:“很显然,出卖情报之人不但熟悉龙城黑道中的情形,而且将马斌和我们之间的恩怨弄得也很清楚。”
  彭大通突然扬起眉毛,疾声问道:“那么,出卖情报的家伙,他的目的是在骗钱了?”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骗钱,那倒是小事,只怕……”
  “还会另有目的?”彭大通的声调已透出不安。
  “很难说!”彭永锐沉声说,“不过,我们应该先朝这方面想,我们一定不能中了别人的挑拨之计。”
  “挑拨?”彭大通似乎对这两个字又不大理解了。
  “试想这第三者何以要如此危言耸听?不过是想造成‘鸥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罢了。”
  “第三者!会是谁?”
  “是谁,则很难下断语了。”
  彭大通突然倾斜身子,低声说:“是不是柳英?”
  彭永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那人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貌相英俊的年轻男人。”
  “一个貌相英俊男人——”彭永锐喃喃地重复着,随即陷入沉思,整个屋内无半点声息。
  片刻,沉寂为彭大通打破:“永锐!你的看法我一向重视,可是这件事情况不同。万一那情报是真的,到时我们会措手不及。”
  彭永锐立即能出了他自己的计划:“当然,我们也要注意防范,马斌若真想蠢动,必定会有迹象,我们时加戒备就行的了。”
  一直坐在旁边聆听他们谈话的陈彪,这时开口说:“对的!我也赞成这样,所以老板一告诉我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立即派出了行动人员,对马斌的大本营加以监视。”
  彭永锐嘉许地说:“小陈!你够资格做一个总指挥了。”
  陈彪笑着说:“大哥!这些战术都是向你学的啊!你曾经说过一句话:‘封锁
  敌人的咽喉,因为那里是出气口!’”
  彭永锐要想说什么,忽然房门上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彭大通喊了一声。
  门打开,人一露面,陈彪立刻迎了过去,紧张地向他问道:“什么事,这样的急?”
  那人显然是陈彪派出去监视马斌的人,他气喘吁吁地说:“马斌派出了大批人马,现在我们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彭大通霍地站了起来,盯着他的义子。“永锐!现在不用怀疑那个情报了吧?”
  彭永锐冷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连彭大通在内,每个人面上都挂着紧张的神色,全都默然无语。他走到窗边,用手扒开塑料窗帘,街上行人如灯光煦烂,当然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迹象。
  “大哥!”陈彪尾随在他身后,低声说:“在忙乱中有指挥权的人应该属于头脑冷静者,请你下命令吧!”
  “不!”彭永锐转过身子,目光望着他的义父。“我们要服从老板的命令,仍由你指,不过我可以从旁协助你。”
  彭大通也走到窗边,说道:“永锐!请原谅我在午间的暴躁,方才我已当众收回成命,你仍是这里的统领。目前情况,异常紧急,我想听听你的第一道的命令。”
  彭永锐此时的心情是矛盾的,他咬牙抿唇沉思了一阵才说:“谢谢您……不过,请您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忠诚。”
  “当然不会,”彭大通连连地摇头。“我方才说过了,最近我的性情反常,脾气暴噪。”
  彭永锐笑了,并不是得意之色,但多少含有几丝傲气。
  他缓步走到屋子中央,以极为稳定的语气说:“请大家注意,不管对方用意如何,我们都要不动声色。现在大家解散,该玩的玩,该休息的休息,不要去理会对方的行动。不过每一小组的负责人却要严格控制所属干部的行踪,以便随时听候召集应变。”
  彭大通扬臂张口想说什么,但被彭永锐抢先堵住了他的话:“义父!我用的是‘以静制动’战术。”
  “好吧!”彭大通点点头,但可以看出他面上有一丝勉强的神色。
  一分钟不到,众人俱已退出。陈彪走在最后,彭永锐低声叫住了他:“小陈!你等一下。”
  陈彪掩上了门,回过身问:“有什么吩咐?”
  “你带两个人从侧门溜出去,设法将马斌的手下俘掳一个。”
  “行!”陈彪颇有把握地点着头。“要不要拷问?”
  “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上那儿去?”彭大通和陈彪同声发问。
  “我要去见见柳英。”
  “见地干什么?”彭大通的神色一变问。
  彭永锐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她曾说过要亲自瓦解我们的实力,现在马斌要向
  我们动手,看看她对这件事怎么说法!”
  彭永锐的话有着弦外之音,彭大通似乎颖悟了,唔了一声说:“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能见到她?”
  “义父!”彭永锐停在房门口,回过身来说:“我已经见过她两次了。”
  “什么?”彭大通额上的青筋又暴露出来。“你见过她两次?你忘记她是我的叛徒?你为什么没有干掉她?”
  彭永锐笑着摊了摊手说:“说出来您也许不信。即使我存下干掉她的心,我也不会有机会。”
  “永锐!”彭大通瞪大了眼睛,现在不是盛怒,而是吃惊。“这那里像是你说的话?”
  “的确,”彭永锐心平气和地说:“她此番卷土重来实力不弱。”
  “永锐!你认输了?”
  彭永锐脸上出现了极为复杂的神色。默然良久,才缓缓说:“没有!因为我还没有倒下去。”
  彭大通略显黯然的目光突然变得晶亮,神色振奋地说:“只要你不倒下去,我们就永远完不了。”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刺穿了彭永锐的心脏,使他浑身痉挛。他看到了老人脸上的期望,但他也听到了自己良知的呼唤。他几乎连抬腿的力量都已消失,可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前途却等待他去跋涉。
  现在,他虽不愿被人摆布,但自己也无法摆布自己。他心里暗叹一声:让命运之神来摆布吧!
  彭永锐终于挂着那股迷人的笑容离去。那笑容在彭大通看来,代表忠诚,在陈彪看来,代表胜利,而在彭永锐自己的感受来说,却是一种悲哀。
  XXX
  在海滨酒店的柜台上,彭永锐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请传达一下,我要会见柳英女士。”
  柜台上的账房不是黑道中的人物,他自然不认识这块在龙城响叮当的招牌。不过,太平洋俱乐部的大名在龙城却是无所不知的,当然账房先生会对这年轻的大经理笑脸相迎了。
  “请问她住第几楼?”
  “九楼九一三室。”彭永锐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柳英见面的房间号码。
  账房看了一下登记表摇头说:“不对呀!九一三室是七仙女舞蹈团包下的。”
  “不错!这位女士正是舞蹈团的负责人。”
  “不对,不对!”账房连连摇头,“舞蹈团的负责人是一位名叫依雯的小姐,她也是舞蹈团中的一员。”
  彭永锐不禁迷惑了,自己明明在这里会见了柳英,她还穿着睡衣,怎会没住在这里?突然,一个意念在他脑际闪过,也许柳英是化名住在这里的,于是又问:“舞韬团一共有几位住在这里?”
  “七位小姐。”
  “就她们七个?”彭永锐不放心地追问:“难道她们没有职员和管理人?”
  账房摇了摇头说:“没有。”
  “不会错吧?”
  “当然不会,外地来的旅客要凭护照登记的。”
  彭永锐现在肯定柳英不是住在海演酒店了,她必定另有住处。不过是借这里做活动据点而已。
  账房见他陷于沉思,好心地问他:“是拉节目?”
  “嗯!”彭永锐唯唯否否地应着。
  “那就和依雯小姐谈谈吧!要不要我给你接通电话?”
  “好吧!”
  电话接通,彭永锐开口就说:“是依雯小姐吗?我是太平洋倶乐部的经理彭永锐,我想拜见你,能到楼底会客室来一趟吗?”
  对方想是答应了,彭永锐很快放下话筒,并向账房先生礼貌地道谢。
  五分钟后,依雯一个人来到了楼下会客厅。她的头发用一条丝巾扎着,脸上未施脂粉,想是已经浴罢。穿着也很随便,彭永锐算是看到了她的本来面目,她脸上写满了世故,风霜,她的年龄似已超过了二十五岁以上,表情沉稳而达练。
  她在彭永锐对面坐下,低声说:“怎么不敢上楼了?”
  彭永锐未去理会她那种挑衅的神态,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见见柳英女士,能连系一下吗?”
  依雯眼皮一翻:“今晚?”
  “立刻。”
  依雯似笑非笑地说:“她晚间不会客,尤其是男人。”
  “我也不能例外?”
  依雯冷笑一声:“照说你应当例外,因为你是龙城有名的美男子,不过柳英女士对男人缺乏兴趣了。”
  彭永锐忍受着她的讽刺,急促地说:“依雯!今晚我必须见她,否则……”
  “否则怎样?”
  “错过今晚,局面也许不可收拾。”
  “你是指谁?”
  “双方。”
  依雯墨黑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冷峻她说:“对不起!我无法代你传达。”
  “为什么?”
  依雯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居于何处。”
  “好!算我白跑一趟吧!”彭永锐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了。”
  “永锐先生!你倒是很干净利落的,对我没有一句问候的话吗?午间在我房里的事也忘怀了?”
  “依雯小姐!你很会说话,比你调情的手法还要高明。”
  “多谢你赞美!要不要上楼?我们还有几个小时可以对午间的功课重新温习一次。”依雯佻达的神情溢于言表。
  “我想我应该储备一点精力,你的盛意我心领了。”
  “你怯弱!”依雯咬牙切齿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根本算不得是一个男子汉。你滚吧!”
  彭永锐毫不激动,只是淡淡地说:“不要太饥,你也应当储备一点精力才是,因为你们已经向整个龙城黑道挑战了。”
  “你在向我套取消息?”
  彭永锐冷笑一声,耸了耸肩。“我们两人好像有些不对劲,我知道白天对你太狠了一点!咳!谈谈别的吧!晚间你们的表演好像缺少了一个人,那是谁?”
  依雯微微一怔,立即说道:“陆华病了。”
  “替我问候一声,同时也该赞扬一下陆小姐的化装术。”
  “你说什么?”
  彭永锐温和地笑着说:“别吃惊!陆小姐的戏演得很好,如果她投身电影圈,她必定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好人才。不过她今天午夜的表演是白费心机的,因为剧本写得太坏,导演的手法也糟,龙城高明观众也不少啊!”
  依斐瞠目结舌不知所对,如果她此时揽镜自照,她一定会发觉她的面容是十分狰狞可怖的。彭永锐从她的惊愕神态中已经证实了他的判断,不等她回过神来,就大踏步走出了海滨酒店。

  第八章 波诡云谲
  在听到彭大通述说他以一百万元收买情报时,彭永锐就直觉想到可能是柳英所耍的手法,目的是要马斌和彭大通相互对峙自相残杀,使她能空收渔人之利。
  后来,当接获马斌派出大批人马监视俱乐部的消息时,他更加碓定了自己的判断;不用猜想,马斌也必定花了一大笔冤枉钱。
  多年来,马斌从不愿与彭大通正面冲突,断然不会兴起斥以巨资购买军火一拼的念头。
  彭永锐将车子驶进了寂静的市区。头脑里盘算,该如何使马斌不中柳英的狡计,忽然后座传来清冷的话声:“小彭先生!你要将我载到何处去?”
  彭永锐听出说话的人正是他要找的柳英,这种事情已经连续发生了两次,他深悔自己的警觉性太差了。
  他没有回头,将车速减低,冷冷地说:“是柳英女士吧!不知是我俘掳了你,还是你俘掳了我。”
  “咦!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有事要见我吗?”
  “那么,你是同意和我谈谈了?”
  “当然?不然我怎会上你的车!”
  “好!在那里谈?”
  “随你安排,因为你是主动邀约的一方。即使在你们的大本营里,我也敢去。”柳英蛮不在乎地说。
  “对不起!不能让你到那里去,因为我不能保障你的安全。”
  “真该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不过,我不明白你何以要顾虑到我的安全问题。”“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完全将你当作敌人看待。”
  “当作友人?”
  “无此可能。”
  柳英轻笑一声,说道:“你的思想很奇妙!”
  “不合符黑道传统,对不对?”
  “如果你是我的部下,最少也要叫你滚蛋。”
  “真可惜!如果我是你的部下,那倒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我可以摆脱黑道的泥淖。”
  “你厌倦?”
  彭永锐道:“我不否认,但是我并未忘记责任。”
  “对谁的责任?”
  “养父彭大通。”
  柳英道:“小彭!你很傻!但傻得令人可爱。”
  车子戛然停住。此地一片浓荫,周围停了不少车辆。原来这里是情人谷,情侣幽会的胜地。
  柳英笑着说:“你很注重情调,为了更合符情调,你应当坐到后座来。”
  彭永锐犹疑了一下,终于打开车门下去,上了后座。
  柳英首先开口说道:“想不到你会主动来找我,莫非有了重要情况?”
  彭永锐冷冷地说道:“对你也许很重要。”
  “哦!我倒应该听听。”
  “十年的磨练,你好像毫无所得。”
  “我不明白你的话。”
  彭永锐冷笑了一声,说道:“哼,你是真不明白?我认为你已经作了笨事,你的本意是想坐看虎斗,但也许会使你腹背受敌。”
  柳英暗中抽了口冷气,试探着说:“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注定了我是你的克星。”彭永锐语气突然温和地说:“柳英女士!阿坤已死,彭大通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你可以松手了。”
  “不行!”柳英回答得很绝断。
  “你不会成功的。”
  “龙城除了你之外,谁也不敢讲这种话。”
  “多谢你看得起我。”
  柳英掏出香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缓慢地吐出烟雾,冷冷地说:“小彭!对你这样一个男子汉,本来不该用什么卑鄙的手法。可是,你对我的计划危害太大。所以,在我的计划未完成前。你将失去有限度的自由。对不起!这是不得已的事。”
  她的话刚说完,两边车窗里同时伸进来两枝枪。同时,他的后脑上也挨了重重的一击。
  在他尚未完全昏眩前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养父彭大通的话——自己根本不是一块在黑道中混迹的材料。
  XXX
  彭永锐清醒时,他发觉自己身上已换上了柔软的睡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环境还算幽静,只是后脑有些隐隐作痛。
  他坐起来,看到屋内坐着两个他所熟悉的女郞,他一时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于是问道:“你们的编号是……?”
  对方很快地笑着回答道:“三号!四号!”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一位叫商琳,一位叫史萍,对吧?”
  “你的记忆力不错嘛!”
  “真的吗?但是我想不起我来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现在是清晨四时。”
  “这是什么地方呢?”
  商琳和史萍的警觉性很高,立即摇摇头说:“对不起!小彭先生!这不能告诉你。”
  “你们是负责看守我的?”
  “嗯!”两人一齐点头。
  “你们自信看得住我吗?”
  “小彭先生!你现在像是我们的客人。如果你试图脱逃的话,我们可能会将你当一名犯人看待。”
  彭永锐轻松地笑着,从床上站立起来:“二位!客人需要享受,办得到吗?”
  “可以!你需要什么?”
  “酒。”
  “好的!”史萍打开一座小型酒柜。“你要喝点什么?”
  彭永锐眯起眼睛,颇似一个老酒鬼那样的神态说:“五十西西威士忌,加一西西香槟,二滴柠檬汁,四公丝苏打,冷度摄氏十二度。”
  史萍手里拿着酒瓶楞住了,过了许久,才啧啧嘴说:“小彭先生!为你调酒,恐怕要宫廷出身的酒保才够格哩!”
  “不必那样严重,我手下任何一个酒保也调得出这种酒来。”
  商琳在一旁说:“我们忘记小彭先生是开酒店的了。”
  史萍端过酒,彭永锐一饮而尽,啧啧嘴说:“唔!勉强给你六十分吧!”
  “谢谢你给我及格。”
  “嗨!我还有需要哩!”彭永锐佻达地说,“酒字下面那个字是否能给我办到呢?”
  两人楞了一下,随即面上泛起红潮。
  商琳说:“如果你真有兴趣!我们可以为你找来依雯。”
  “为什么一定要找她?”
  “那是她的职责。”
  “这也算职责?哈哈……”彭永锐狂放地笑了。“我看,不如就地取材,你们两人抽签决定一个吧!”
  “不行,我们不行。”两人急急地摇头。
  “那真可惜!”彭永锐装得色迷迷的样子。“像你们二位这样漂亮的小姐,在龙城是少见的。”
  “我们的职责只限于看守。”商琳冷冷地说。
  “哦!你们倒分得蛮清楚的。嗯——戚小菲担任狙击,那么陆华呢?”
  史萍抢着说:“交际。”
  “嗯!梁曼呢?”
  “行动。”
  “还有一位好像叫做邬丽云是吧?她呢?”
  史萍正要回答,商琳却叱阻她:“四妹!你说得太多了。”
  “怎么?商小姐!对客人也需如此提防?”
  商琳雪地说:“因为你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客人。”
  彭永锐涎着脸向她走过去:“你看出来了?”
  “当然。”
  “商小姐!”
  彭永锐此时脸上的贪婪相,活像一条色狼。“你那副惹火的身段足以使任何男人不怀好意。”
  说着,伸出双臂向商琳搂抱过去。
  商琳机警地闪开,面色冷峻地说:“小彭先生!请停止你的狂言,同时也请你少动歪脑筋,七仙女当中没有一个见了男人就掉魂失魄的。”
  商琳一语戳破了彭永锐的狡计,他的一番心机算是白费了。
  商琳又沉声说:“请保持你作客人的风度。不妨告诉你一句,在彭大通的实力未彻底瓦解以前,你休想离此一步。”
  “哦!”彭永锐装着突然明白似地说:“原来你们怕我从中作梗,所以才将我软禁在此,对吧?”
  “并不是怕你,而是保护你。”商琳冷冷地说。
  “保护我?”
  “因为戚小菲发射出的枪弹是没有长眼睛的。”
  彭永锐不再说什么了,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想脱离此处的希望似乎也并不太大。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说:“我想睡一会儿,能关掉灯吗?”
  拍叽一声,电灯关掉了。窗帘关得很紧,连一丝星光也透不进来,屋内一片漆黑。
  彭永锐清晰地听到她们的呼吸声,看守者绝不会松懈的。他放松了心情,不去思索任何事。
  心情一放松,睡神立即乘隙而入,使他沉沉入睡。
  XXX
  凌晨四时,龙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浓雾。
  在马斌的大本营——花花老爷夜总会二楼经理办公室内却笼罩一层烟雾,几乎每一个嘴角上都叨着一枝香烟。
  从他们猛抽猛吸的神态上可以看出他们正遭遇到重大的难题,香烟似乎是唯一解开难题的钥匙。
  马斌连续抽了好几枝烟,猛地将烟蒂往烟缸里一扔,忿声说:“一定是彭大通他们干的好事。”
  髙桥冷静地说:“当然,小虎子是在太平洋俱乐部后门失踪的,必然是被彭大通派人掳去了。但是,他们是什么动机?却要加以研究。”
  马斌怒吼着:“那还用说?这是公然向我们挑战。”
  高桥沉吟着向马斌走过去,低声说:“老板!方才我接到一份报告。两小时前彭永锐曾驱车前往海滨酒店找柳英,然后两人同车往情人谷方向驶去。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哦!”马斌像不胜惊异。“彭永锐会去找柳英?”
  高桥冷笑着说:“老板!上次柳英的言行您就该听出来了,她一意袒护彭永锐,也许他们两人已经携手合作了。”
  马斌似乎有些不信,摇摇头说:“彭永锐不可能背叛彭大通!”
  高桥不屑地冷笑着说道:“有什么不可能?彭永锐早不满意彭大通的专横行为了。再加上柳英一诱惑,他立即就会倒戈。”
  “柳英诱惑他?”
  “柳英自己并不老,再加上手下的七张Q,美色当前,铁汉也会熔化。若再许以重利,嘿嘿!很难说……”
  马斌眉头一耸:“嗨!高桥!你不是在说彭永锐的坏话吧!”
  “老板!有件事说出来您也许会骂我。昨晚在双子岩下,我本来有机会可以一举击毙他的,可是我却放过了他,因为我不愿作小人。”
  马斌听了高桥的话,心中大怒,几乎想走过去掴他几个耳光。但是他忍住了,目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宜和高桥伤感情;这就是马斌的阴狠之处。他沉默了一阵,反而和颜悦色地说:“高桥!我不怪你,你应当有你自己的行为。我只要有你,在龙城是倒不下去的。”
  这几句话收到了意外的功效,高桥激动地说:“老板!谢谢您!高桥的一条命和一颗心早就交给您了。”
  “好!”马斌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努力,我的事业将来还是你的。现在我们分析一下柳英的动机……”
  高桥很快地接口说:“她重返龙城,并非单纯地为了向彭大通复仇。”
  “难道她想在龙城称霸一方?”
  “不仅称霸一方,她甚至想席卷龙城。”
  “就凭她那个臭女人!”
  “老板!不要小看她,天下最毒妇人心,她耍出来的手段也许比我们男人的手段还要狠辣。”
  “如此说,她首先投靠我们是有企图的?”
  “她想嫁祸,让彭大通迁怒我们,然后坐看虎斗。”
  “唔……”马斌语气喃喃,像是自责地说:“我们事先因何没有想到呢?”
  “老板!这件事我从未想到过,直到接到她和彭永锐接近的报告,才使我动疑。”高桥仔细地加以分析:“照说,柳英若想顺利地向彭大通复仇,必先除去彭永锐。事实上,她从来无此动机和做法。”
  “对!”马斌捏拳在茶几上惊天动地的一擂,忿忿地说:“我本来只想保持一个互不侵犯的局面,这倒是一个使我们能够扬眉吐气的机会。高桥,柳英来的时候,先干掉她,然后再围攻彭大通。”
  高桥面上含着深沉的笑容,摇摇手说:“老板!不必如此激动。现在的局面,谁最稳就对谁最有利。换句话说,谁先动谁就是自取灭亡。”
  “依你的意思………”马斌的话刚吼到一半,他座前的红灯忽然闪亮了三次。他低声说:“柳英来了!”
  高桥凑到他身边,带着近乎恳求的语气:“老板!千万别激动,否则会乱了全局。”
  正说着,门打开,柳英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三个男人,罩灯的光圈聚集在马斌面前的桌子上,谁也没有去注意她身后的三个男人是谁?
  柳英在马斌对面坐下,带着教训的口吻说:“马老板!你派出大批人马监视太平洋俱乐部,是一件极为不智的事情。”
  马斌早有成见在胸,一听柳英竟然当众教训他,立刻就要发作。高桥暗暗以肘碰了他一下,他才勉强忍住了火气,但语气仍难免带点火药味:“请不要过问我的行动,托你査的事情如何了?”
  “不错!彭大通的确暗中向一个军火贩子洽购枪械。”
  “还有呢?”
  “我无法和那军火贩子搭上线,要他将枪械卖给你的事我无法办到。”
  “好!这点保留再谈。”马斌语气一改,冷笑了一声:“嘿嘿!方才你和彭永锐的谈判如何?能否见告?”
  柳英微微一楞,但她并未十分吃惊,立即淡笑着说:“你们的消息真灵通,想不到我也是你们监视的对象。”
  高桥深怨马斌在盛怒下将事情闹僵,立即接口说:“柳女士!我们是互相合作的,应该没有秘密存在,基于双方的利益,我们该知道你与彭永锐接触的情形。”
  “可惜我并没有找彭永锐谈判。”柳英的语气,神态都非常冷漠。
  高桥目光冰冷地盯着她,追问道:“你否认方才曾和彭永锐在一起。”
  “我并没有否认。”
  “那就行了,谈了些什么呢?”
  “我与他各有目的,根本就没有谈判的余地。”
  马斌插口说:“难道你们谈的是儿女私情?”
  柳英目露凶光,霍地站立起来,冷叱道:“马斌!希望你说话小心一点!”
  马斌冷笑着说:“柳英!十年前你不过是彭大通那混蛋的逃妾。我对你已是万分尊重。想不到你却在我面前玩花招,这是你自己不尊重自己。”
  “我玩什么花招,告诉你,彭永锐被我软禁起来了。”
  马斌和高桥二人都不胜惊奇地同声说:“彭永锐落在你手里了?”
  “不错。”
  “他还活着,是吧?”马斌问。
  “嗯!”
  “为什么要留着他?”
  “也许有用。”
  “好!”马斌冷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的说法。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将彭永锐交给我。”
  “不行。”
  “哦!”马斌耸起了眉毛。“难道你留着他还有私弊?”
  “随你怎样说。”柳英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我要他活,你却要他死,你我目的不同,自然不能将他交给你。”
  马斌霍地站起来,厉吼道:“强宾不压主,我要你交出来你就要交出来。”
  谁知道柳英蛮不在乎地说:“办——不——到。”
  “好!”马斌气得直咬牙。“我现在宣布我们的友谊到此终止。”
  “也好!”柳英扭头就走。“免得卷进你们和彭大通火并的漩涡。”
  高桥原想不走极端的,竟也被柳英的狂傲激得盛怒不已,见她转身要走,立即大吼一声:“站住!”
  柳英冷冷地说:“高桥!就凭你也配向我发号施令?”
  高桥嘿嘿干笑着说:“你别太神气。告诉你,从现在起,你被我们软禁了。”
  “这倒有点想不到。”
  高桥踌躇志满,颇有得意之色:“放心!我们不会难为一个女人。我立刻通知你的七仙女,送来彭永锐交换。”
  柳英狂笑道:“对不起!我自有住处,不想在你们这里留下。”
  “由不得你!”高桥厉叱一声,向左右一挥手:“押下去。”
  两名彪形大汉应声过来,刚要伸手去架住柳英,忽然各发一声惨叫滚到地上。
  同时间,屋顶的吊灯大亮。从三个角落里传来一声娇叱:“要命的不准动!”

  第九章 各逞心机
  马斌一看,知道自己在阴沟里翻船。方才跟柳英进来的竟然是三个假男人;她们穿着夜总会里的制服,帽子覆盖着她们的青丝。现在她们摘去了帽子,手里执着枪,控制了他手下十几个干部。
  她们是七仙女担任行动工作的三把狠手……梁曼,邬丽云,戚小菲。
  柳英已很快闪到门边,冷笑着说:“马老板!想不到吧?”
  马斌气得说不出话来,高桥抢着说:“不要太过自信,你们未必下得了楼。”柳英沉声下令:“小菲!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戚小菲手一抬,砰砰两枪,屋内灯光一暗一明。
  柳英傲然地笑着说:“两枪都击在电灯掣钮上,第一枪还简单,第二枪要在黑暗中击中掣钮恐怕不太容易。谁要想尝尝小菲的枪弹滋味,不妨试试看。”
  今晚,戚小菲露的这一手枪法比上一次更高明,也更吓人,马斌,高桥以及所属全都怔住了。
  柳英沉声道:“马老板!你方才已经说过,你我友谊到此为止,以后河井两不相犯,如果侵害到我,那我就不客气……撤退!”
  柳英和梁曼,邬丽云三人首先退出屋外,戚小菲在后断路。她辞色冷峻地说:“老板!既然你们友谊到此终止,那么我们的节目明晚也停止上演,限你天亮前将夜总会门前的广告去掉。”
  说完,退出屋外,砰地关上房门。
  马斌低叱一声:“快追……”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房门突又打开。砰地一响,他面前的烟灰缸被枪弹击得飞起。
  戚小菲站在房门口沉声说:“如你再乱下命令,下一枪就会击中你的脑袋。”
  房门再次关上,房内再无人敢蠢动。马斌失去了往日的威严,高桥也失去了平日的骠悍。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胆敢开门察看,早就无人影了。
  地上还躺着两个呻吟不住的伤者,高桥替身下去检査他们的伤势,原来他们左胸处各中了一枚细小的镖箭。高桥拔出来一看,是女人用的凤钗,不禁失声叫道:“老板!她们是飞钗党!”
  “飞钗党?”马斌的脸色立刻大变。“那个戚小菲想必就是闻名东南亚,使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的神枪小飞女了?”
  高桥喃喃地说:“想必是的,她那手枪法实在太神奇了。”
  马斌哭丧着脸说:“我在黑道中混了十几年,想不到这次竟然看走了眼。唉!败在飞钗党手里还不算太丢人。”
  高桥缓缓道:“果然给我料中,她们到龙城来,绝非单纯为向彭大通复仇的。以她们的实力和谋略来说,十个彭大通也早就完蛋了。”
  马斌在低头沉思,他突然双掌一击,大吼一声:“有了!”
  高桥忙不迭地问:“什么有了?”
  “听我说,”马斌目光中透露出狡黠的神彩。“第一件事,我们所属的夜总会,啤酒屋,酒吧,全部以整修内部的理由,停业五天,所有的干部,都停止向外活动。”
  高桥茫然不解地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避免卷入漩涡。不管是与彭大通冲突,或者是与柳英冲突,对我们都非常不利。”
  “嗯!”高桥点头同意。
  马斌竖起两根指头又说:“第二步,将彭永锐被柳英软禁的事,天一亮,就去通知彭大通。”
  高桥拍手说道:“老板!好计谋!”
  马斌狡笑着说:“我现在才明白柳英要来投靠我的原因,她想使彭大通因怀恨我们而造成火并局面,她好坐收渔利。嘿嘿!我姓马的是何等样人物!我现在要看他们火并了。输方瓦解,赢的一方警署也不会放过。到时,龙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对!对!”高桥讨好地附合着。“还有,谁去传送彭永锐被柳英软禁的消息,呢?”
  马斌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去!”
  “好!天亮后就去。”
  “趁机会察看彭大通的反应,同时……”说着,马斌又附在高桥耳根上低语了一阵。
  高桥听得连连点头。
  马斌复又自豪地说:“按照我的计划去,彭大通购买的枪弹就会用来对付柳英,我们乐得隔岸观火。”
  高桥又恭声请示道:“关于小虎子的事……”
  “装着不知道,见到彭大通时一个字也不要提。”马斌说完后,疲倦地打了一个呵欠。
  窗外已呈现一片鱼肚色,天快亮了。随着黎明的来临,一场惊心动魄的黑道人物之斗也将接踵而至。
  XXX
  现在已清晨六时。在太平洋俱乐部里,彭大通和陈彪正在焦灼地等候,因为彭永锐已经去了四个多小时,若非遇着意外,早就应该回来了。
  他们俘掳的敌人——小虎子,伏在桌上打盹,也许他是故意装死狗,或者他有把握彭大通不敢将他怎样,所以大睡其觉。
  陈彪不止一次地察看腕表,到六点正时,他再也沉不住了,轻声道:“老板!大哥恐怕出了问题,我带几个人到海滨酒店去看看。”
  通宵未眠,彭大通那只独目已经布满了红丝。他声音沙哑地说:“不用,我相信永锐有能力照顾自己。”
  陈彪不便违拗,只得朝正在打盹的小虎子呶了呶嘴:“怎么办?”
  “先问问他。”
  陈彪推了推小虎子:“喂!别装死狗啦!”
  小虎子是真的在打瞌睡,被推醒之后,揉着惺忪睡眼,望着陈彪发怔。
  “喂!我们两派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昨晚派出大批人马包围我们,是什么意思?”
  小虎子很机灵地贬了贬眼,说:“你误会了吧!我只是从此路过。”
  陈彪声色俱厉地说:“你是不是想吃点苦头?”
  小虎子是马斌手下一个小干部,多少有点道行。再说,他也懂得泄漏组内秘密的后果,绝不肯轻易吐露。因此,他很镇定地说:“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还有什么话说。不过,请你多考虑一下,马老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彪也知道这层利害关系,何况彭永锐临行时又再三交代不得拷问。听小虎子如此一说,不禁向彭大通作了一个请示的目光。
  彭大通一听马斌两个字,就好像火上加油,沉叱一声道:“揍他!非要他招出来不可。”
  老板下了命令,干部只得奉行。因此,陈彪正要挥以铁拳的时候,忽然一个手下急促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老板!马斌的手下高桥求见。”
  “高桥?”彭大通眉头一皱。“来了几个?”
  “就他一个人。”
  “唔……叫他上来。”
  传令的人退去后,彭大通立即向陈彪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首先将小虎子拖到别室去。然后率领手下弟兄隐藏在帘幕后,每一个人都拔出了胁下的短枪。不多一会,高桥走了进来。他只穿着短袖恤衫,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未藏武器。
  高桥进屋后,先恭敬地向彭大通行礼,然后说:“彭老板!很抱歉,清晨就来打扰你。”
  彭大通冷冷地说:“不必客气,直说你的来意吧!”
  “马老板命令我来,向您解释一点误会。”
  “不必。”
  高桥并未被彭大通的冷峻之色逼退,仍是和颜悦色地说:“贵我两方在龙城算是兄弟之帮,理应相互扶持,绝不能有误会存在,以免为敌所乘。”
  “很动听!”彭大通冷哼了一声。“但是,你们的行动,已明显地向我们挑战了。”
  “完全是误会,我们如何敢向贵方挑战。”
  这句话听在彭大通耳里使他非常舒服,因此他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点了点头说:“听听你的解释吧!”
  “七仙女舞蹈团是由香港一个娱乐企业机构所提供,事先根本不知道她们是柳英的部下。”
  “哼!据我所知,马斌已和柳英会晤过了。”
  “不错!那是昨天的事。”
  “那么现在呢?”彭大通的语气咄咄逼人。
  “昨晚马老板漏夜召开干部会议后,决定自今天起中止与七仙女舞蹈团签订的表演合约。”
  彭大通深感意外道:“真的?”
  高桥神色认真地点点头,说:“同时我方为了表示疏漏的歉意起见,已将所属夜总会,酒吧等等,自今日起全部停业五天。”
  这不仅是言语上的道歉,而且是公然地在向彭大通低头认输,全部停业,整个黑道中都会知道这件事。
  彭大通不禁心花怒放,不过他并未喜形于色,只是傲然地点点头说:“转告马斌,我接受他的道歉。”
  “谢谢!”高桥深深地行了个礼。“另外还有一件事奉告。”
  “什么事?”
  “彭永锐被柳英抓去了。”
  彭大通不由神色一变,忙问道:“现在何处?”
  高桥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根据我方得来的线索判断,彭永锐很可能被囚
  禁在万国旅行社里面。”
  “万国旅行社?”彭大通想了一想。“哦!就是给她们舞蹈团代办入境的那一家?”
  “是的,据说那家旅行社是柳英潜伏在龙城的组织之一。”
  彭大通一听提到柳英,不禁又怒目切齿了。他冷笑一声,道:“好!谢谢你的传达。”
  “还有,马老板说,援救彭永锐的行动如有我方可以效劳之处,请彭老板尽管差遣,无不从命。”
  “那倒不必。”
  “那我就告退了。”高桥说着转身就走。
  彭大通忽然叫住了他:“慢走!”
  “有何吩咐?”
  “你们有个人在我这里。”
  “谁?”高桥装着不知情地,故意发问。
  彭大通双掌一击,高声道:“将人带出来。”
  立刻有两名大汉将小虎子推了出来。
  高桥装着吃惊地叫道:“小虎子?是你……?”
  彭大通沉声说:“他醉后在我们这里胡闹,请转告马老板,以后对干部应该严加约束。”
  “是!是!”高桥连声应诺。
  小虎子见高桥在此,立刻壮胆不少,扬声争辩:“我根本没有醉酒闹事,明明你们……”
  高桥走过去抓住他的领口,扬手给了他两记耳光。
  “你敢和彭老板顶嘴!”接着,又向彭大通连连鞠躬。“回去一定严办。”
  高桥和小虎子离去后,陈彪从帘幕后走出来,沉吟着说:“马斌的态度变得令人难以置信,这其中恐怕另有计谋。”
  彭大通自负地说:“我看不会,马斌所属各行业全部歇业五天,这是件最丢人的事,若非迫不得已,马斌绝不愿意如此作。”
  陈彪道:“那么,马斌是为何种情势所迫呢?”
  彭大通拍着胸脯说:“当然是我们的压力。马斌是个工于算计的人,打不赢,他绝不动手。他一定衡量过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才俯首称臣。”
  “对了,彭老板!”陈彪突然想到了彭永锐。“大哥落在柳英手里,我们要赶快援救呀!”
  彭大通并不十分着急,低着头说:“让我想一想。”
  “我带几个人先去看一看。”
  “好吧!”彭大通几乎带着勉强的神情点头答应。“不过——不管有没有他的下落都不要妄动。”
  “是!”陈彪匆匆地走了出去。
  彭大通虚弱地往安乐椅上一躺,浑身每一处关节都在痠痛。他知道自己老了,需要一个年轻人来承接他的衣钵。
  谁呢?彭永锐当然最适当的人选。可惜他不是亲骨血,只是养子。而且,彭永锐的思想与他的作为大相径庭。彭大通只是利用他的体魄和头脑,根本就谈不上信任。
  他躺在椅子上连打了一大串呵欠,急迫的需要睡眠。在睡眠前他习惯要按摩一次,因此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美娃娜!美娃娜……”
  随着喊声,门边出现了一张苍白的面孔。

  第十章 初露神枪
  清晨七时,彭永锐从熟睡中醒来。
  屋内仍是一片漆黑,但是从市街的声音可以听出现在已是早晨,他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响声惊动了看守者,拍哒一声,室内电灯亮了。
  彭永锐习惯地抬看腕表,腕上是空的。很明显,敌人连时间都不想让他知道。虽然如此,他仍问了一声:“喂!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问时间不是为了赴约会吧?”
  对方的声音很冷峻,彭永锐顺着声音望去,才知道看守者不知何时换了戚小菲一个人担任了。
  彭永锐装着很轻松的样子耸耸肩说:“小菲,是你!”
  “任何人都一样。”
  “应该有些不同,因为我们曾经共舞过。”
  “依雯曾经和你同床共枕,依旧不能改变敌对地位。”
  “好冷!”彭永锐耸肩打了个哆嗦。
  “你是指天气?”
  “你的性格。”
  “前两天就告诉过你了。”
  “是天生如此还是飞钗党的教条?”
  “你不需知道。”
  “那么,我们谈点别的,什么时候能够换个男的来看守?”
  “那对你并没有两样。”
  “至少我可以挥拳揍他。”
  “只要你有勇气,你同样可揍我。”
  “我的拳头不打女人。”彭永锐很神气地看着天花板。
  戚小菲有些气恼,忿忿地说:“我不是普通女人,你尽管挥动你的铁拳。”
  彭永锐眯起了眼睛端详她,调侃地说:“的确,你不能算女人。”
  戚小菲脸上浮起傲然之色:“你知道就行了。”
  “可是,你比一般女人更差劲,因为你只是一个小女孩。”
  戚小菲的两道眉毛,顿时像双剑似地竖立起来,腮梆子也气得鼓腮,两眼瞪得溜圆,清叱一声,说:“彭永锐!你在侮辱我。”
  “嗨!这算侮辱吗?”彭永锐微笑着摊摊手。“小女孩是成为一个女人的过程,我还不是曾经做过小男孩。”
  “总之,你是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是件好事。”
  “还是件好事?”
  “当然。因为你只是一个小女孩,所以我不好意思动脑筋脱逃。不然,你就无法那样安稳地坐着。”
  戚小菲霍地站了起来,逞强地说:“好!我给你看看小女孩的厉害。”
  “怎么?你要利用职权凌虐人犯!”
  “笑话!我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机会?”
  “嗯!给你一个脱逃的机会。”
  “你要放我?”
  “没那么简单。”
  “嗨!小菲!我给你给弄胡涂了。”
  戚小菲冷笑着,从胁下将她的小型布朗宁手枪取出来放在面前的桌上,朝后退了几步。指了指枪说:“你若顺利地抢到桌上的枪,你就算自由了。”
  彭永锐用激将法逐渐完成了心里的计划,但此时他却冷静下来。因为眼前的对手并非自己嘴上所说的小女孩,而是一个不折不扣具有追魂夺命的女煞星。他不敢妄动,仍旧轻松地笑着说:“我要仔细研究一下你方才说的话。嗯——你若顺利抢到桌上的枪——不用说,你会阻止我,是吧?”
  “当然。”
  “用什么方法阻止我?”彭永锐的语气像在自问,而眼光却看在她脸上。“大概又是用你们的独门武器——飞钗——是吗?”
  “也许。”
  彭永锐突然朝后倒退,摇摇手说:“我放弃这个能够获得自由的机会。”
  “怎么?”戚小菲似乎是非常失望。“你是如此怯弱?”
  “并非怯弱,因为我绝对赢不了。”
  “怎知你赢不了?”
  “因为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将飞钗甩出来。”
  “笑话!”小菲冷笑一声。“我不会那样差劲。告诉你,只要你不伸手,我绝不动飞钗。”
  “那我倒要试试。”彭永锐缓步向桌前走去。
  戚小菲冷静地垂着双手,目光紧盯着彭永锐的动静。她那支犀利的金钗究竟置放何处,恐怕谁也看不出来。
  彭永锐走到离开桌子只有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下来问:“小菲!枪里是实弹吗?”
  “实弹。”
  “你有灭声套筒的装备吗?”
  “干什么?”
  “如果有,请装上。”
  戚小菲自怀中取出灭声套筒,有些犹疑地说:“我不明白你的用意。”
  “很简单!”彭永锐轻笑着说,“如果我能够顺利地拿到枪,我很可能立即向你发射。加上灭声套筒,枪声就不会惊动你的同伴。因此,我就可以从容离去,明白我的用意吗?”
  戚小菲虽然对自己的出手很有自信,但是看见彭永锐那种镇定,喃喃地说:“你这样有把握?”
  “你不用太紧张,也许我并不向你发射。不过,一枪在手,对你总多少有点威胁作用。”
  戚小菲气得直咬牙,飞快地将灭声套筒装在枪管上,往桌上砰地一放,身形朝后一退。沉声道:“开始吧!”
  “慢点!”对方愈急?他却愈沉住气。“我还要请教你一个问题,你的同伴们呢?”
  “她们不在。”
  “那倒省事得多。唔……能告诉我这是何处吗?还有,路怎么走法?会不会有人拦阻?”
  “少噜嗦!”戚小菲有些不耐烦地说:“如果我不死,我会引导你出去。如果我死了,尽管开门往外走,不会有人阻挡你。只怕你右手又得负上一次新伤,仍旧回到床上去睡觉。”
  彭永锐举起缠着纱布的右手晃了晃,微笑着说:“记得我昨天离开海滨酒店时对柳英女士说的话吗?这点小伤并不影响我拔枪的速度和射击的准确。”
  戚小罪冷声说:“不要用口逞能,用你的手表演吧!”
  “好!我要开始了。”彭永锐缓缓将扬起的右手垂了下去。
  彭永锐早有算计。凭枪法、讲速度,自己未必有把握能够胜得过戚小菲。唯一可以争胜的只有靠自己的机智。他在桌子面前站定,目光盯在桌面的手枪上。枪近在咫尺,几乎伸手可及。他缓缓将左臂向旁平伸,笑着说:“小菲!我真担心我受伤的右手不够。如果我以左手取枪,是否合符你的规定呢?”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用脚取枪都可以。”
  戚小菲这句话突然勾起了彭永锐的灵机,用脚!这倒是一个好法子,而且桌子刚好掩护住他用脚的动作。
  彭永锐目光沉静地盯视在戚小菲垂着的两手上,缓缓地移动右脚,突地出力用脚将桌腿一勾。桌面立刻向他这边倾斜,不但桌面上的手枪向他滑过来,而且倾斜的桌面,正好将他身形掩住。就在手枪滑落桌面的一瞬间,他身形一蹲,将枪接在手中。
  这一连串动作,前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桌子立即又恢复原状。
  就在这时,彭永锐忽见戚小菲右手一抬,一道金光向他直飞过来。他也闪电似地扬臂出枪。
  噗地一响,接着又是一阵玻璃碎裂声,只听戚小菲低哑地发出一声惊呼,彭永锐手里的枪管正冒着青烟。
  戚小菲甩出来的犀利飞钗,被彭永锐发射的枪弹击中向旁飞去,射中屋内一面镜子。镜面碎裂,金钗却插入镜背的木板。犹自颤晃不已!
  戚小菲看清了一切,喃喃地说:“好快,好准!”
  彭永锐含笑将手枪放回桌面,淡淡地说道:“多谢你这枝好枪,不然不会那么准。”
  戚小菲面上洋溢着异样的神采,沉静地说:“我遇见过无数高明的枪手,都是徒具虚名。你算是一把好手,我们该较量较量。”
  “怎么,你不让我走了?”
  “当然放你走,不过我们要订下后会之期。”
  “干什么?”
  “比枪。”
  “小菲!算了吧!我也许不是你的敌手。”
  “不行,一定要比。”
  “何必这样认真?”
  “世界上只能容许一个好枪手存在,所以,我们两个该找个机会,决定谁该活着。”
  彭永锐从未遇上如此强悍的女性,不由苦笑着说:“你的个性真强,算你第一,我第二,行了吧?”
  “别说好听的话,我现在正式挑战。”
  “现在?”
  戚小菲摇摇头说:“不!你方才在我们的巢穴里向我挑战,所以我也要到你们的大本营内去和你决斗。”
  彭永锐眉头一皱,正色说:“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我们那里的人都不讲理。”
  “我的枪更不讲理。”
  彭永锐知道多说无益,早些脱离此处要紧,于是点点头说:“随你吧!不过来时最好先通知我一声。”
  戚小菲气呼呼地说:“不通知你通知谁!”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戚小菲在屋角拿了一个旅行提包交给他。“你的东西全在里面,一样也不少。”
  “谢谢你!”彭永锐将提包接过。“不过,我有些替你担心,你放走了我,怎样向柳英交代?”
  “不用费心。”
  “那我就走了。”
  “我送你下楼去。”
  彭永锐被软禁的地方是二楼。下得楼来,看见一块万国旅行社的招牌,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柳英在龙城的潜伏机构。看来柳英对她重返龙城的行动是早有安排的。想到这里,彭永锐不禁为他的养父担了一份心事。
  彭永锐和戚小菲刚跨出旅行社的大门,忽然一部汽车驶了过来,按了一声喇叭,车上的人急促地喊叫道:“大哥!快上车。”
  原来那辆车子是陈彪带人前来察看动静的,正在逡巡不定,忽见彭永锐出现,不由喜出望外,立刻将车子开了过去。
  戚小菲不由楞了一楞,冷哼一声说:“你们的人倒还不全是饭桶,上车吧!”
  彭永锐也不明白何以陈彪的车子来得这样巧,为恐戚小菲的同伴撞见节外生枝,于是很快地上了汽车。
  他一上车,车子立即开动。
  陈彪好奇地问:“那个女的是谁?”
  “有名的神枪小飞女。”
  陈彪早有铲除七仙女的雄心,一听对方是闻名东南亚的神枪手,也顾不得江湖规矩,立即拔枪伸出车窗。
  彭永锐悚然心惊,正想喝阻,忽听陈彪惨呼一声,手中枪枝落地。原来戚小菲比他眼捷手快,一枝犀利金钗已经贯穿了他的手腕。
  彭永锐苦笑着说:“小陈!混迹黑道中,也要讲究一点道义,怎可放冷枪呢?记住!这是放冷枪者的教训。”
  陈彪痛得冷汗交流,也无心去理会彭永锐的话。不过,他算是对小飞女的大名有些佩服了。
  彭永锐回到太平洋倶乐部时,还不到早上八点。一进门,他就去了彭大通的卧室,准备将他所知情况提出报告。美娃娜告诉他,彭大通刚睡,他只得怅然而退。
  他梳洗一番,换妥衣服。他决定去海滨酒店看看,也许舞蹈团已经迁离了那儿,但他不能不空跑这一趟。
  他急需和柳英恳切一谈。在车上,他听说过高桥来访的详情。很明显,那是马斌最阴狠的一步棋。到时候,玉石俱焚,马斌却在隔岸观火。他必须将这些利害得失告诉柳英,使她知难而退。
  彭永锐驱车离开俱乐部不到五分钟,一辆别克房车驶到了太平洋俱乐部的侧门,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入时的女郞。
  她戴着一副宽大墨镜,几乎遮去了半个面孔。手里提着一个大型皮包,落落大方地走进了俱乐部的侧门。
  这几天,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候。她一进门,立刻就有两个彪形大汉拦住盘问她:“小姐!你找谁?”
  “小彭先生!”
  “找经理吗?请你等一等。”
  “我们约好的。”
  漂亮小姐来找彭永锐的很多,两个大汉又怕来人是经理的知心女友,挡错了驾可不是玩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终于由其中一人带路:“小姐!请上楼坐。”
  来到彭永锐的办公室时,正好陈彪裹好了伤过来。
  “干什么的?”他问。
  那引路的大汉回答说:“是大哥的朋友。”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女郞已经走进了办公室,很大方地在彭永锐的座位上坐下来,使人一看就知道她不但对这里很熟,还必定和彭永锐有很亲密的关系。
  陈彪楞了一下,终于跟进了办公室,很有礼貌地说道:“对不起!小彭先生不在。”
  那女郞头也没有回,冷冷地说:“不要紧,我等他。”
  “小姐!有重要的事吗?”
  “你的话太多了!”
  “哦!”陈彪陪着笑睑说:“小姐也许不了解,我叫陈彪,小彭先生不在时,许多事都是由我代为处理的。”
  “包括处理他的女朋友吗?”
  陈彪顿感进退维谷了,如果真是彭永锐的亲密女友,以这样严格地盘问,未免太不礼貌,不加盘问,又恐是敌人混进来的。思忖再三,只得讷讷地说:“请问小姐芳名,好像很少见。”
  “难道小彭的每一女友,都该和你认识?”
  接二连三的硬钉子,陈彪实在碰不下去了,无奈地拖了一张椅子坐下:“小姐一定要等,我就在这里陪你吧!”
  “你是看守我?”
  “没……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请你出去。”
  陈彪心机一动,笑着说:“如果小姐爱清静,我就不陪了。”
  说着,退出办公室,并掩上了房门。轻轻一拍手,立刻来了几个大汉。
  陈彪吩咐说:“这个女的有些不对劲,你们守住门口,我去看看。”
  陈彪绕到另一间屋子,揭开壁上一幅油画,墙上立刻出现了两个窥孔,在黑道中这种设备并不稀罕。他将两眼凑在窥孔上,办公室内的情景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的眼晴刚凑上窥孔,屋内的女郞正好摘下墨镜擦拭,碰巧让他看见了那女郞的本来面目。
  陈彪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是喜,又是惊。原来那女郞正是方才令自己吃苦头的神枪小飞女。
  他抿唇沉思了一阵,立下决定,对他来说,这不但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也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他匆忙召集了好几名精锐的干部,一个个荷枪实弹,霍地将房门打开冲进,大喊一声:“不许动!”

  第十一章 雕龙锁片
  等候彭永锐的戚小菲没有想到这一突然的变化。不禁暗暗一惊,但她经历过不少风险,懂得镇静制敌之策,只是冷冷地说:“我本来就没有动。”
  陈彪冷笑一声说:“真想不到你会自投罗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少废话!”陈彪低叱着:“将手提包扔开,双手举起,慢慢站起来,向墙壁走去,不然……”
  陈彪的话还没有说完,戚小菲的身躯突然下滑。紧接着,屋内砰砰砰砰地响起一连串枪声。
  陈彪回头一看,四个执枪干部全部仰躺在地上,每一个人的眉心都又长出了一只血红的眼睛。
  陈彪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对方的枪法不但快、准,而且够狠,每一枪都是死射。
  再回头,戚小菲已执枪站在他面前,冷冰冰地说:“幸好你的手受伤没有拿枪,算你检了一命。小飞女从来不枪杀徒手之人。”
  陈彪虽然心胆俱裂,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毫不示弱地说:“不错!你的枪法确实惊人。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今天未必闯得出去。”
  “我根本没有打算出去。”
  “哦!那么,你的目的何在呢?”
  “找彭永锐。”
  “方才不是你放他走的吗?”
  “放他,是为了给他一条活命。”
  “那你为何又要找他?”
  “找他比枪。”
  “啊……”
  “我不想多伤无辜的人,也希望你们老实点。”
  陈彪倒也很佩服戚小菲的胆识,点了点头说:“好!我们决心成全你,让你死在彭大哥的枪下。”
  他说完就要离开。戚小菲沉叱一声:“你留下。”
  “干什么?”
  “有你在,你的小啰喽不会乱来。”
  陈彪明白了她的意思,强持镇定地坐了下来。
  四声枪声早已惊动了彭大通,他匆匆地赶了来査问:“怎么回事?”
  陈彪还没有来得及扬声阻止,他已走进了屋内,一见戚小菲执枪在手,地上又躺了四个,倏地一怔,大声喝问道:“你是谁?”
  “姓戚。”她冷冷地说。
  陈彪立刻加以补充说:“她就是传闻中的神枪小飞女……”
  彭大通面上的表情起了急骤的变化,先是一阵惊骇之色,接着又出现了一股使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嘿嘿!真是名不虚传。”
  戚小菲冷笑说:“我的枪下还没杀过这种无名小卒,方才是迫不得已。我是来找彭永锐比枪的,他们竟想以多胜少。”
  彭大通并不知道他义子已回的事,茫然地问:“永锐不是在你们手中吗?”
  “方才我放他回来了。”
  “你放了他?”彭大通更加不解了。
  “让他留着一条活命好和我比枪。”
  彭大通不禁哈哈大笑:“小姐……你真有豪气,男人都比不上你!”
  “我不喜欢听动听的话。”
  彭大通讨了个没趣,转向陈彪问道:“永锐呢?”
  “刚出去。”
  彭大通沉吟了一阵,笑着说:“我是永锐的养父彭大通,请到我的办公室谈谈如何?”
  其实,戚小菲早知道他是谁。不过,她此时的心情已不再关心柳英的复仇大计,只是关心她与彭永锐谁是天下第一枪手。她摇了摇头说:“我找的是你儿子,不必和你谈。”
  “你能代表柳英吗?”
  照说,戚小菲不能代表柳英说话,可是,她一向逞强好胜,绝不肯摇头说不。于是,点头说:“当然可以。”
  彭大通叹了口气说:“柳英要我交出全部产业,先前我还想挣扎一番,现在看到你的枪法和胆识,我认输了。”
  “你认输?”戚小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彭大通认真地点着头。“即使永锐也绝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已决定交出全部产业了。”
  “当真?”
  “小姑娘!”彭大通垂头丧气地说:“我不愿再见柳英的面,所以想请你到办公室来点收一下。”
  彭大通消沉的语气使陈彪也激动了,脱口说:“老板!你……”
  “住口!”彭大通低叱一声。“我决定的事任何人也不能更改,你们的生活问题,我会替你们安排。……小姑娘,到我办公室里去。”
  戚小菲犹疑地说:“你不是在玩花样吧?”
  “小姑娘!我在你的枪下。名枪手即使身中数枪,也能发枪杀敌,我不会拿我这条老命开玩笑的。”
  戚小菲冷笑说:“你知道就好了。”
  彭大通又向陈彪吩咐:“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持械在手。”
  在通道中,戚小菲果见那些大汉一个个垂手而立,毫无敌意,遂放心地跟在彭大通身后,向他的办公室行去。
  到了彭大通的办公室中,他径自走向办公桌前,开动抽屉。忽听砰地一响,像是什么巨物落地的声音。
  戚小菲知道不妙,立即举枪发射。
  砰砰……一连数枪,子弹都因有物阻挡而弹跳到地上,她这才明白,已有一层防弹玻璃将彭大通隔绝起来了。
  她清晰地看到彭大通大笑的狂态,却听不见一点笑声。她心中一吓,连忙夺门而出,但房门却已锁牢了。
  她举枪射向门锁,砰砰声中,门锁仍是牢不可破。用手一摸,才知整个房门都是钢铸旳。
  戚小菲正在束手无策,忽然一股异味嗅入她的鼻孔。她连忙以手掩鼻,可是已来不及。头脑一阵昏眩,终于倒在地上。
  彭大通在那边按动掣铝,防弹玻璃冉冉上升,催眠气体也自然消失。他这才按动叫人铃。
  彭大通办公室内的秘密装置,连最亲信的彭永锐都不知情,是以陈彪赶来看见戚小菲昏倒在地时,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问:“老板……这……?”
  彭大通冷笑着说:“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然也敢闯荡江湖!枪法准有什么用?黑道上混,要能用心不用枪,论谋不论勇。”
  陈点心悦诚服地说:“老板见多识广,这小丫头那是对手。”
  “将她关到她下室去严加看守。”
  “是。”
  “还有,立刻传消息出去,让柳英知道她手下最高明的枪手已被我制服,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是!是!不过,我们并不知道柳英现在那里呀!”
  “她的耳目众多,只要将消息放出去,她自然会知道。”
  “是,我立刻去办。”
  陈彪刚要动身,彭大通又叫住他:“还有,永锐回来,不要让他知道这事。”
  陈彪有些茫然了,喃喃地说:“要瞒住他?”
  彭大通沉叱道:“照我的话去做,谁要走漏消息,我就干掉谁。”
  “是,是!”陈彪不敢再问。
  “哈哈……”彭大通得意忘形地狞笑起来。
  XXX
  上午九时。海滨酒楼下大厅中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个人,彭永锐抱着误打误撞的心理走向柜太,很客气地说:“我想见见九一三室的依雯小姐。”
  “啊!她们恐怕还没起床哩!是有急事?”
  “有很重要的事,关于她们旅行护照的问题。”
  “她们上午都是不接见客人的,你既然有急事,不妨先拨个电话上去。”柜台上的人很客气地将电话推到他面前。
  电话接通,传来对方睡意朦胧的声音:“谁呀?”
  “我,彭永锐。”
  “小彭!”依雯顿时睡意全消。“你在那里?”
  “在楼下大厅。”
  “你,你……?”
  “别问我是怎样来的,我急于要见柳英女士,请设法和她连络。”
  “好,好!”依雯急急地答应。“你在楼下大厅等着,你一定要等呀!”
  “你放心,不见到柳英,我是不会走的。”
  彭永锐在客厅中等了约莫五分钟,侍者向他说:“彭先生吗?你的电话,在隔音间。”
  隔音电话间是为旅客保守机密而设的,线路不经过酒店总机。他走进去,关妥门,拿起话筒说:“我是彭永锐。”
  话筒里传来柳英冷笑声:“哼!小彭!你真有办法!小菲一定上了你的当。”
  “先别谈这些。你在那里,我急需要和你面谈。”
  “你还敢和我面谈?”
  “没有什么,顶多头上再捱一记闷棍。不过这种危险值得冒一下,谈一谈也许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你真倔强,真有必要谈一谈吗?”
  “太需要了。”
  “好吧!”
  “我们如何见面呢?”
  “让我想一想,”对方沉吟着:“现在几点?”
  “九点十分。”
  “好!在九点十五分的时候,有一辆送牛奶的车将要停在酒店的侧门,你乘上那辆车就会见到我。”
  “你很神秘嘛!”
  “当然!你不防我,我可要提防!”
  彭永锐放下电话,跑到饭店的侧门守候。五分钟后,果然一辆送奶车停了下来。车上卸下一箱牛奶,彭永锐也不向送奶人打招呼,就爬进了车厢。车门关上继续开动。
  忽然坐在彭永锐身旁的送奶工人,用肘碰了他一下:“小彭先生有话说吧!”彭永锐不禁楞住了,感叹地说:“柳女士!难怪你很有把握获胜,原来你在龙城的实力并不弱呀!”
  “你冒险来找我,就是说这几句奉承话吗?”
  “柳英女士,马斌已经下出一着狠棋,知道吗?”
  “怎么狠法?”
  彭永锐就将马斌派高桥会见彭大通的事说了一遍。
  柳英听后语气淡然地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
  “不要自大。”彭永锐神色凝重地道:“马斌最狠的一着,是将他们所有的企业全部停顿。”
  “狠在那里?”
  “这样他们的实力就可化整为零,化明为暗。我们找不到他的主力,他却可以随时集合主力来攻击我们。”
  “难怪你们能够在龙城屹立不倒,原来是有你这样一位机智绝伦的军师。”
  “我冒险赶来,也不是来听你说奉承话的。”
  “先别高兴,”柳英冷冷地说。“你所想到的我早已想到了,而且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
  “为谁安排?”
  “当然是为我,难道还教我为你们设想。”
  “你说过,要我主持正义,当然,我很体谅你的心情。可是你也该体谅我的心情呀!”
  “我有无数次可以杀死你的机会,我都放过了,难道还不够吗?”
  “倒不如让我死了好!”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与你为敌,陷我不义,与彭大通为敌,陷我不孝。你总得留条路我走呀!”“说实话,彭大通该死一百次,正因为有你这样一个血性男儿夹在中间,我已经放过他了。只要他将全部产业放弃,我就不难为他。换句话说,也就是不愿使你为难,我才这样做的。”
  “他不会肯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
  彭永锐苦笑着说:“柳女士!逼我拔枪相向,对你我都校有好处。”
  柳英瞩视他许久,才低声地说:“小彭!你既然如此重视恩义两个字,我也不忍心逼你了。拔枪吧!我决不怪你的,让运气来决定胜败好了。”
  彭永锐点点头:“好,让我下车吧!”
  柳英正要吩咐停车,车子却自动地停住。车厢门迅速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送奶工人爬上了车。等他摘下帽子时,彭永锐才看出她是陆华。
  “什么事?”柳英语气急促地问。
  陆华神情迫切地说:“小菲去找小彭比枪,落了彭大通的圈套……”
  柳英大吃一惊,一把抓住陆华的肩头,疾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彭大通还没有处决她,只是将她关起来。”
  柳英面无表情地怔了半晌,才冷冷地说:“本来这一场火并要等到十天届满才开始的,现在不得不提前了,因为彭大通已经先动了手。小彭!快回去!擦亮你的枪在大门口等着,我们马上就会到的,你为养父报恩的机会到了。”
  当坏消息一来到,彭永锐吃了一惊。戚小菲的投入罗网,正是为自己引起。对方虽是一个女孩子,却具备了“豪勇侠义”四个字。她可以正大堂堂地在敌人枪下丧生,但这样被奸巧所算计却是不公平的。因此,他有些激动地说:“柳女士!能信任我吗?”
  “即使在彼此拔枪相向的时候,我也信任你。”
  “好!小菲的事情交给我,我设法放她出来。”
  “你放她出来?”柳英瞪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方才她放了我。”
  “是她故意放你的?”
  “并不全是,她给了我一个机会。”
  “你有把握?”
  “全力而为。”
  “好!我信任你。对你们,我极不愿流血。我等你的消息,要多久?”
  彭永锐想了一想,才说:“午前。”
  “小彭!别太自信。你忠心耿耿维护彭大通,他不一定信得过你。小心一点好,不然你救小菲不成,自己也许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太危言耸听了吧!”
  “我和彭大通做过三年同床共枕的夫津,不会不了解他的性格。我本来不想说有伤你们父子感情的话,可是为了顾全小菲的安全,不得不说,请不要怀疑我有什么别的用意。”
  “那我在午夜十二时前将事办妥。”
  “好!我等你。”
  彭永锐心情沉重地下了车,雇了一辆的士赶回太平洋倶乐部。
  他一进大门,就感到气氛大不对劲,一些手下干部都有意避开他。
  柳英的话又在他耳际低回,他闷在心里,上楼后召来陈彪,殷殷问道:“伤势不重吧?”
  “还好。”
  “我出去后,发生事没有?”
  “没有,很平静。”
  连陈彪都在瞒他了,这还有什么话说?要不然就是陆华所得的情报不确实。不过,陈彪眼中闪烁暧昧的光采已经告诉他实际情况了。
  彭永锐装着疲倦不堪地打了两个呵欠:“小陈!我要睡一下,老板如果有事找我,请立即来叫醒我。”
  “你睡吧!不会有事的。”
  彭永锐转身走了,陈彪突又叫住他:“大哥!”
  “有事吗?”他停下脚问。
  “没……没有什么。”陈彪满面惶乱的神色。
  彭永锐知道陈彪的心情,平时他们感情很好。也许陈彪要向他告警,但又怕老板怪罪,所以才欲言又止的。他笑着说:“小陈!你也该休息一下,精神不大好哩!”
  “是!”陈彪很快垂下头去,似乎怕接触到他那友善的目光。
  彭永锐回到房中,刚要关门,美娃娜却跟了进来。
  “有事吗?”彭永锐温和地发问。
  美娃娜用焦灼的目光望着他,声音颤抖地说:“请让我进来。”
  彭永锐犹疑了一下,侧身让她进到屋中。美娃娜神情紧张地反手将门掩上,急促地说:“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彭大通——不信任你。”
  “啊——”彭永锐低呼了一声,面上未作丝毫表示。美娃娜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她也许是彭大通派来探测反应的。
  “小彭先生!”美娃娜目中含着泪光。“我了解你,我原本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可惜我无能为力。”
  “谢谢你!”彭永锐仍是冷漠而不着边际地回答。
  “我常时问自己,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
  “唔——”
  “我感到羞辱。”
  彭永锐冷冷地说:“你不该对我说这些,你知道我是彭大通的养子。”
  “啊!对不起。”她谦卑地低下头。
  “你——回去吧!”
  美娃娜抬起了头,竭力地说出心里的话:“我若做错什么,你会怪我吗?”
  “你不会做错什么的。”
  “也许会。到时请原谅我。”
  彭永锐听不出她话中的含意,只是直觉地想到,美娃娜也许受到彭大通的压迫要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美娃娜是个软弱而可怜的女性,她做了任何事情都是值得原谅的,何况她又是受着彭大通的压迫。
  因而,彭永锐心平气和地说:“凭着良心作事,又何必企求别人的谅解?”
  美娃娜的神情震动了一下,恭谦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退了出去。
  许许多多恩怨都纷至沓来,但是彭永锐却不去想它,这是他的豁达之处。因此,他睡了一个极为香甜的觉。
  一梦醒来,是下午五时。
  他来到楼下夜总会,却见一片清冷。他随口问一个侍役领班:“怎么?场地还没有清理,都快五点半了。”
  “今晚休业。”
  “老板的命令?”
  “是的。”
  彭永锐不再说什么。走出大门,先雇的士到海滨酒店,然后从那里开着自己的车在市区兜了一圈。
  不但太平洋俱乐部今晚休业,所有彭大通属下的酒店,酒吧全部休业,似乎存心在和马斌看齐。
  两派这一分别休业,龙城的夜市无形中冷清了很多。
  彭永锐在外面吃了晚饭,喝了个三分醉,故意装着烂醉如泥的样子,歪歪斜斜地回到他的卧室,倒头就睡。
  其实,他心里是完全清醒的。
  晚间十一时,他摸索着爬了起来。
  彭永锐明白唯一可以囚禁人的地方只有地下储藏室,戚小菲一定关在那里,于是来到楼下,向地下室走去。
  刚到入口处,暗影中闪出两个人来拦住了个:“大哥!不能下去。”
  “为什么?”
  “老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走进地下室。”
  “我也不例外?”
  “对不起,大哥!”
  在说话时,彭永锐已看清入口处再无第三个人守候,当下心一横,左拳闪电一挥,嘭嘭两响,两名守卫连哼都不曾哼一下,就被击昏倒地了。
  从入口下去,约莫有二十级石梯,就是地下储藏室。
  彭永锐刚下完石梯,立即有两名持枪汉子迎了过来:“谁?”
  彭永锐低头燃火吸烟,沉声问道:“有几个守卫?”
  两名守卫也曾奉到“严禁彭永锐走近地下储藏室”的命令,但是当彭永锐站在他们面前时竟然迷惑了,连忙答道:“就我们两个。”
  “过来,老板有密令交待。”
  那两名守卫信服地走到彭永锐面前,他的左拳闪电一击,先将左边那名击倒,同时右手一抓右边那名守卫的左臂,左掌顺势在他肩头重重一击,一扭一曲,那名守卫立即仆倒在地,叫不出声来。
  彭永锐低叱道:“人关在那一间?”
  “大哥!你……”
  “快说!”彭永锐捏拿对方腕部的手掌突一用劲。
  “我说,我说……在水果储藏室。”
  彭永锐问出端倪,立即一掌将守卫劈昏,丢过一边。
  储蔵室都是用的保险锁,只需对号,不用钥匙,彭永锐顺利地将水果室打开。
  储藏室里堆满了香蕉,苹果,金山橙。戚小菲刚好穿着红黄相间的衣服,好不容易才看见了她。
  她手脚皆被捆绑,虽然人已清醒,但因为口里塞着棉花,只是干瞪着眼晴,叫不出声来。彭永锐飞快掏出小刀割断捆绑的绳子,又取出她口中的棉花。
  戚小菲大概是饿极了,抓起一个苹果就大吃大嚼。
  彭永锐看着她那股蛮不在乎的憨劲,几乎想笑。可是沉重的心情却使他笑不出来,情急地催促说:“别只顾吃了,快走吧!”
  戚小菲不理他,一面继续啃着苹果,一面说:“慌什么!等我吃饱了再说。”
  “小菲!逃出去再吃也不迟呀!”
  “逃?”戚小菲两粒眸子瞪得溜圆。
  “你不是来带我出去处决的?”
  “我来放你出去的。”
  “就这样放我?”
  “别废话,快走吧!”
  戚小菲却摇摇头说:“我不走。”
  “怎么呢?”彭永锐可急了。
  “我不要人家可怜我。”
  “谁可怜你?只是白天你放了我,我现在才放你。快走吧!”
  “不!”戚小菲一个劲摇头。“白天我并没有放你,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你这样放我,太不公平。”
  “怎样才公平呢?”
  “照白天一样。”
  “唉!”彭永锐急得直抓头发。“你可知道外面情况多危急,你还有兴趣玩花样。走吧!”
  “不走!”
  “好,好,好!”彭永锐说着掏出了腰间的枪,往水果箱上一放。“来吧!只要你抓住枪,你就可以逃。”
  戚小菲面呈得意之色,忽然她又想到一件事:“小彭!你会甩飞刀吧?”
  “会!”
  “好!那么,你就用手里那把小刀阻止我拿枪吧!别客气哟!”
  彭永锐急躁地说:“我不会客气。”
  谁知戚小菲又出了问题:“对了!你的灭声套筒为什么不装上?”
  “好,装上。”彭永锐一边装着套筒,一边说:“你是不是想打我一枪?”
  “这是跟你学的,我可能在你眉心处敲上一枪,有灭声套筒才不会惊动你的同
  伴……”说着,她身躯就地一滚,伸手向木箱上的手枪抓去。
  那真是一个美妙的姿势,忽然噗哧地连响数声。彭永锐只觉得有几股热风在胸前飞过,心内一惊,本能地退后了数步。
  戚小菲已飞快地自地上翻起,手里提着犹在冒烟的枪,神采飞扬地说:“别紧张!我只不过打掉你几粒钮扣……”说到此处,她突然张口结舌,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
  彭永锐深以为怪,低头去看,原来衣服的钮扣被枪弹击落,分向左右敞开,极为不雅,连忙用手将衣襟抓住。
  戚小菲急急地走到他面前,抽出他项间的金锁,道:“这是什么?”
  “这……这是从小佩戴的饰物。”
  “我也有一个。”戚小菲自项间掏出一挂锁片。式样和彭永锐那副一模一样。
  “完全一样?”彭永锐大吃一惊。
  戚小菲双臂猛地将他搂住,大叫道:“啊!你是我哥哥。”
  “什么?”这个意外,是彭永锐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一时不知所措。
  “母亲曾经告诉我,有个哥哥名叫永锐,很小就在东北丢失了,挂着一副和我一模一样的金锁片。”
  “是在做梦吗?”彭永锐喃喃地说。
  “不是,我是你的妹妹龙永瑶。”
  “我们姓龙?”
  “是的。锁片上的盘龙就代表我们的姓氏。”
  “爸妈呢?”他问。
  “爸爸在历年战乱中失踪了,妈妈,她……”
  “妈妈怎么样?”
  “五年前因病死在香港,那时妈妈给柳阿姨当佣人。她看我孤苦伶仃,就收留了我。”
  “啊!”他高兴地狂呼。“我总算遇到亲人了。”
  忽然,门口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哼!可惜太迟了,你活不了多久。”
  两人转身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彭大通手里提着一挺手提机枪,面目狰狞地对着他们。他身后还跟着陈彪及其余几个干部,手里都拿着枪。
  彭大通声冷如冰地道:“不错,你就是龙永锐,我在荒地上捡到你时,身上一块白布写着你的名字。现在,你弄清楚你的身世再死,应该是死而无憾了。”
  “义父!求求您。”他闪身护住妹妹。“杀我吧!只请您放我妹妹出去,为龙家留点骨血。求求您,念在这几年……”
  “住口!”彭大通暴叱一声。“怪不得你一直在和柳英接触,原来你早就存了背叛之心。”
  “义父!您误会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背叛您的意思。”
  “休要巧言,你击倒守卫,擅闯禁室,你用心何在?”
  “我不必辩白了,请您……”
  彭大通狞笑了一声,双手端起了机枪。蓦然,一个干部气吁吁地跑来报告:“老板!俱乐部附近发现马斌的人马。”
  “快去戒备。”彭大通沉声下令,然后向相互拥抱着的兄妹说:“算你们命长,等我料理了马斌再来处决你们。”
  砰地一声,储藏室的门锁上了,一切陷于黑暗之中。

  第十二章 地窟歼仇
  黑暗中,兄妹俩偎依在一起。龙永锐摸到了自己的枪,庆幸地说:“枪里还有五发子弹,到时还可以拼一下。”
  “你怕吗?”
  “有什么好怕呢?”
  “我怕。”
  “你也会害怕?”他轻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
  “是的。”她轻声说:“以前我感觉世上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所以我什么也不怕。而现在我遇见亲人了,因此我怕死,我不愿因我死而使你悲哀,更不愿你为我哭泣掉泪………”
  “傻妹妹!”他安慰着她。“你不会死的,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
  “不!你不能死,妈以前好想你,龙家就你这一个男孩子。”
  “男孩子又怎样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做一件对得起祖宗的事,到如今还置身黑道。”
  “哥哥,你这话错了。柳阿姨说过,置身黑道的人只要心存侠念,克守仁义,仍是正人君子。那些,身在上流社会之中的绅土,只要稍起伪善之心,就会比强盗贼人不如……”
  “话是如此说,但人家的看法呢?”
  “何必计较人家的看法?扪心自问就行了。”
  两人说到此处,忽然听见一阵密集的枪声。
  龙永瑶兴奋地说:“一定是柳阿姨来了。”
  龙永锐打燃打火机看了看腕表:“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柳阿姨还不会来,一定是和马斌的人干上了。”
  “怎么?柳阿姨来,还有一定的时间吗?”
  “我们约好午夜十二点的。”
  枪声愈来愈近,显然彭大通的人已有不支现象。
  突然,密集的枪声转到她下室来了。经过了两分钟,枪声渐疏,地下室又陷于沉寂,远处还有几声可闻。
  兄妹俩正松了一口气,突然门锁上连接被射了几枪,呼地一声,水果室的门打开了。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叫喊声:“小彭!小彭!”
  “是高桥吗?”他已听出对方声音。
  “小彭,出来吧!”
  “你们胜利了吗?”
  “胜负尚未分明,我是冒险冲了进来的。”
  “啊……”
  “出来吧!我们两人,还欠一次决斗哩!”
  妹妹在后面恿怂他:“哥哥,去呀!难道你还怕他?”
  他没有理会妹妹的话,高声叫道:“高桥君!你来晚了一步,小彭已死了。”
  “嘿嘿!”高桥干笑着。“你真会说笑话。”
  他很认真地说:“高桥君!你也知道我是彭大通收养的,现在我证实了我的身世,请从此刻起叫我龙永锐吧!”
  “我不管这些,我们定要比一次。”
  “不必了!从今以后龙城是你的,我退出了。”
  高桥冷笑着出现在门边,沉声说道:“我不要别人礼让,我要凭自己的本领和自己的性命去硬拼。小彭!亮出你的枪来吧!”
  “我方才说过了,请叫我龙永锐。”
  “不管你叫什么,我们一定要比个高下。”
  “龙永锐是不拔枪的。”他说着垂下了头。
  “我会拔枪的,到时你不要后悔。”高桥说着,猛一扬枪,砰砰连射数发,每一发枪弹都从龙永锐的身边擦过,而他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龙永瑶气得跳了起来:“高桥!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陪你比枪。”
  高桥冷笑道:“你是凭着神枪小飞女的名号出头挑战?”
  龙永瑶拿起了她哥哥的枪冷冷道:“凭着我是他妹妹。”
  高桥有诧异之色:“你们是兄妹?”
  “请看看我们项间挂的饰物吧!”
  高桥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好吧!能够和你们兄妹二人任何一个人比枪,都是一件荣誉的事情。你是女性,由你决定怎样比法。”
  “瑶妹……”龙永锐想喝阻她。
  她却坚决地说:“一定要和他比个高低,马斌的人太狂了。”
  高桥冷笑着说:“小姐!你这话说错了,玩枪的人那个不狂哩!”
  “也好,我手里的枪,是专门打狂徒的。”
  “小姐!别嘴上逞强了。说!怎么比法?”
  “我们背向而行,五步转身射击。”
  “好!”高桥冷酷地笑着,并向储藏室走过来。
  就在他身形刚动之际,忽闻一声枪响,高桥身躯猛地一颤。就地一滚,矫捷地滚进了储藏室。
  龙永锐连忙趋前探视:“高桥君!怎么样?”
  高桥仰起脸,凄然苦笑道:“没有什么。可惜不能和令妹比枪了。”
  这时,甬道内传来彭大通的叱声:“永锐,出来吧!我可以饶恕你。不然,高桥就是榜样。”
  高桥背部中枪,血流如庄,人已渐渐昏眩,但他却还声嘶力竭地说:“不能出去,彭大通……他口是……心非。”
  龙永瑶也叫道:“哥哥!不要上他的当。”
  忽然,门口人影一闪。龙永瑶闪电发枪,砰地一声,冲上来的人当场毙命。
  彭大通手下竟有不少效死之徒,一瞬之间冲上来五个,全都死在她的枪下,但她手里的枪也空了。
  龙永瑶连忙将高桥手里的枪拿过来,突然又冲上来一个,她手一扬,砰然声中,第六人报销。
  她突然领会到彭大通的狡计,愤愤地说:“好阴险,他竟然用干部的性命来消耗我的子弹。”
  龙永锐低声说:“瑶妹!与其两人一起死,不如由我……”
  “哥哥别作傻事,柳阿姨快来了。”
  “嗯!还有两分钟。”
  这时,彭大通又在喊叫:“永锐!你不是要我饶过你妹妹吗?这是最后机会,快些出来,我答应不为难你妹妹。”
  “说话算数吗?”他高喊着。
  “当然说话算数,只要你站出来,我绝不伤害你妹妹一根汗毛。”
  “好!”龙永锐飞快地奔出储藏室。
  “哥哥!”龙永瑶急得大叫一声,可是已来不及了。
  甬道里传来彭大通的狞笑声:“喂!神枪小飞女!你哥哥的性命已经在我的手里了,若要救你哥哥的命,还是弃枪出来吧!”
  龙永锐知道上当了,大叫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彭大通阴冷地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说话不算数?只要她弃枪走出来,我自然会放她一命,我不能不防她在背后打我的冷枪。”
  “她绝不会作那种事。”
  “谁敢相信,叫她出来吧!”
  龙永锐牙关一咬,高声叫道:“瑶抹!你千万不能出来。”
  彭大通咬牙切齿地说:“你不叫她出来,我有办法要她出来。”
  说着,一勾机枪扳机,哒哒哒一连数枪,子弹擦身而过,将龙永锐的衣袴打了好几个洞。
  “小姑娘!出来吧!下一次子弹就会打在身上啦!”
  坚强的龙永瑶竟也流泪了,哽咽着说:“哥哥!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龙永锐急得连连向她摇手:“瑶妹!千万别出来。”
  哒哒哒,彭大通手里的枪又响了,龙永锐的两肋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这次枪弹已经擦着皮肉了。
  彭大通狞笑连连地说:“小姑娘!你再不出来,你哥哥的胸膛就会变成蜜蜂窝啦!”
  “别理他,别理他!”龙永锐狂吼。
  可是龙永瑶已经忍受不了,先甩出枪来,然后跟着冲出,一把抱住她哥哥,神色镇定地说:“开枪吧!伟大的彭老板,杀死两个赤手空拳的人,也算不得什么光荣。开枪呀!”
  “嘿嘿!”彭大通干笑着。“好汉,好汉!马斌是好汉,高桥也是好汉。可是他们都死在我枪下了。”
  龙永瑶冷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早晚也是死在枪下的。”
  “放心!”彭大通狞笑着说:“我这里有用不完的钱财,远走高飞,谁也找不到我身在何处。”
  经彭大通一说,他们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美娃娜,她手里提着一口小皮箱,正神情惶然地望着他们。
  龙永锐低声说:“奇怪!怎么还没有来?”
  龙永瑶知道他是在期待柳英,摇了摇头说:“现在已经十二点五分了,柳阿姨从来不误事的,我看一定是半途出了毛病,不然怎会……”
  彭大通见他们窃窃私议,奸笑道:“你们是等待救兵吗?”
  龙永瑶沉声说:“你猜对了,你还有个死敌在等着你,你不要现在逞英雄,你终归还是跑不掉的。”
  “哈哈哈……”彭大通一阵狂笑。“你们别梦想了,地下室的入口已经封闭,无人知道开启的密钮。”
  龙永瑶冷笑着说:“不见得吧?别忘了柳英曾经是你同床共枕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她也不知道吗?”
  彭大通面色突地一变,倏现杀机:“很好。亏你提醒我,现在你们要怎么死法呢?”
  龙永瑶反身以背相对,恶狠狠地说:“随你的便。”
  彭大通沉声说:“我先来处理永锐,二十年养育之恩不报,反而勾结敌人来对付我,所以我要用二十枪杀死你。”
  话刚说完,砰地一声响,龙永锐右小腿袴脚撕裂而开,腿肚上出现了一血槽。他纹风不动,昂然而立。
  彭大通厉叱道:“第二枪要打你的大腿。”
  笼永瑶狂喊一声:“哥哥!”
  人跟着扑上去,双臂将她哥哥搂住。
  龙永锐双臂一甩,将她的身躯甩开。
  就在同时,彭大通紧压扳机,发射了第二枪。
  只见龙永锐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殷红的血液立即流到脚面。他额上虽已出现汗珠,却还微笑着说:“养我是你,杀我也是你,这是很公道的。”
  彭大通料不到龙永锐是如此倔强,不由咬牙切齿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第三枪我要击碎你的膝盖骨。”
  龙永锐闭起了眼睛,不去理会。
  龙永瑶被她哥哥摔在地上,乏力地爬起。为了不忍目睹她哥哥被枪击的惨状,不禁掩面而泣。
  蓦然,只听彭大通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呼。
  龙家兄妹睁眼一看,只见彭大通手中机枪业已落地,小腹处露出一个刀尖,鲜血正顺着刀尖汨汨流下。
  两人不禁怔住了,这,刺杀彭大通的刀是那儿来的呢?
  很快地就有了答案,彭大通的躯体往前仆倒,他们才看见美娃娜手执一把染血的短剑木然而立。
  “美娃娜!你……”?龙永锐首先惊呼,在他心目中,美娃娜是个软弱无能的女人,想不到却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美娃娜声音平静地说:“不管彭大通如何该死,他总是你的义父,可是我却杀了他,所以先就请你原谅了。”
  龙永锐这才知道那天美娃娜话中的含意。
  龙永瑶脱口道:“彭大通该死,你作得对。”
  美娃娜沉静地说下去:“我受尽凌辱,我常问自己,我究竟为什么而活着,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活着的目的,我终于做到了。”
  龙永锐泪水夺眶而出,嘶哑地叫道:“美娃娜……”
  美娃娜目光呆滞,声音却锵锵有力:“我早该追随亡夫于地下的,但我却苟活了这样久,幸好我作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总算对得起他了。”
  龙永锐凄楚地说:“美娃娜!你太伟大了。往日我总以为你很软弱,温顺,我知道是错看了你了,其实软弱的才是我自己。”
  美娃娜眼睛中突然射出一股灿烂的光芒,柔和地说:“永锐!珍重……”
  话声中,刀尖一转,猛地向自己小腹上刺去。
  “呀!”兄妹二人同声大叫,飞身前扑。
  美娃娜已飞快加将刀刃往横一带,一时肚破肠流。
  龙永瑶扑到了美娃娜身边,可是已经太晚了。
  龙永锐大腿已中了一枪,方才完全凭借着毅力勉强站住,此时飞身前扑之际,重心一失,就立刻摔倒地上。
  蓦然,地下室入口处传来一片叫声:“小菲!永锐!”
  紧接着,七条人影飞闪而至。柳英与另外六仙女同时赶到了。
  邬丽云首先扑向龙永锐:“是不是受伤了?”
  龙永锐却指向水果储藏室说:“邬小姐!高桥受伤很重,快去照料他。”
  “那个高桥?”
  “就是马斌手下那个日本枪手,他背后中枪,很严重。”
  邬丽云悻悻地道:“哼!那该死的家伙,管他干么。”
  龙永锐因出血过多,已渐昏眩,他吃力地说:“邬小姐你不了解他,他算得上是一个男子汉。算我求你好了,快去照料他吧!”
  “唉!我听你的吧!”邬丽云有些不情愿地向水果储藏室奔去。
  这时,柳英也奔到龙永锐身旁,殷勤地问道:“小彭!你伤得怎么样?”
  龙永锐虚弱地说:“叫我龙永锐。”
  柳英大感意外:“龙永锐!原来你是龙嫂的儿子?”
  龙永锐亮出胸前的锁片说:“看这个吧!”
  柳英不由惊喜交集:“我早就觉得你和小菲的相貌,性格都很相似,想不到你们真是兄妹,这样我也算是替龙嫂了却一桩心愿了。”
  “多谢……你……了。”这四个字龙永锐说得很朦胧,他已逐渐昏迷了。
  突然,一阵呜呜的警车声传了过来。
  柳英立刻下达命令:“警车来了,小菲和我来搀扶永锐,依雯去帮助丽云扶持高桥,继续往地道密口撤退,然后到预定地点集合。”
  一声令下,群起而动,瞬息间走得无踪无影。
  XXX
  这件事发生了一个月之后——
  “南太平洋孤儿救助协会”的办公室来了一双璧人,男的英俊伟岸,女的貌美如花。
  因为他们穿着入时,举止雍容,所以他们一道出来意后,立即被门房迎接到会客室。
  总干事也亲自接待,殷殷垂询来意。
  来客却先递上一份旧日的龙城日报。报纸上用红笔勾画出来的报导正是一月前龙城两大黑道帮派火并的新闻。那位总干事看过之后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的说:“我就是彭大通的养子彭永锐。”
  总干事一听来人是黑道人物的养子,不禁大皱眉头道:“请问有何见教?”
  龙永锐很沉静地说:“养父遗留一笔庞大的产业,我的意思希望能作点正当用途,望贵会能够接受加以适当的处理。”
  总干事一听是捐献来的,一时惊喜得连连点头,说道:“那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龙永锐立即将带来的手提包放到总干事的面前:“这是全部产业的所有权状,以及一些存款单据和现金,请收下。”
  总干事连声道:“谢谢!让我打张收据。”
  “不用了!我们已调查过贵会的信用非常可靠,只希望每一分钱都能用在孤儿身上就很感谢了。”
  临行时,总干事将这双璧人一直恭送到大门外。
  两人踏着轻快的步子,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心情异常开朗。龙永锐说:“瑶妹!多少年来从没像今天这样快乐过。”
  “我也是。”
  “瑶妹!我们恐怕要分别一段时间了哩!”
  “噢!你要到那里去?”
  “日本。”
  “去干什么?”
  “高桥在那边等我。”
  “他?”
  “我们还要较量一下。”
  “哥哥,你……”
  “为什么那样吃惊?”
  “你们两人为什么那样傻?”
  “奇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要逞什么意气呢?”
  “你以为我们较量什么?”
  “不是比枪?”
  “枪?我说过此生不再摸枪了。”
  “那么,比什么呢?”
  “你猜猜看?”
  “不来了!哥哥老爱逗人家。”
  “告诉你,瑶妹!我们要较量一杆高尔夫,日本有最好的高尔夫球场。”
  “哈哈哈……”
  “哈哈哈……”
  他们欢笑,骄阳也在欢笑,一切显得平和安详。没有罪恶的生命才是至善,至美的。
  ——全文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古陌阡2025.11.13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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