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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西门丁《玉观音》(黎明剿匪故事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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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西门丁《黎明剿匪故事2玉观音》(武侠世界25年26期)

  第一章 哑巴的白鸽子
  四月中,天气按说还不热,可是莱阳城此刻却热了起来:“赵老爷又要讨老婆了!”
  这几天莱阳城的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赵老爷要讨老婆,跟苦哈哈的升斗市民有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吸引人?
  若是外地人自然不知道,但莱阳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等于叫他们把裤带再勒紧一点。
  XXX
  赵老爷他爹十分坦率,孩子一生下来,便替他改了个吉利的名,再富。他爹叫赵富,在当时已是人人均知的大富翁,可是他很会为子孙着想,也很想光大门楣,因此要儿子再富,直至比美古时的邓通。
  赵再富也是个好种,没有辜负他爹的期望,持家之后便尽心尽力地敛财,果然使家道再进一步,如今莱阳城外的田地,大部份都已是他家的财产了,城内的房舍也有不少是他家之物业,连官府内的人,对他都敬畏三分。可是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赵再富的钱越多,敛财的手段便越狠辣,使得莱阳城内外的百姓都叫苦连天。
  这一次,他要娶的是第二十四房老婆,以前每次讨老婆,都趁机刮了一笔,租他家的房舍田地的,看他老人家脸色吃饭的,莫不带了厚礼送了去,有谁不送礼的,苦头便接踵而来,交的谷子又嫌粒子不饱满,又说有沙石,务使要你多交一点,而且在续约时更加苛刻,有此原因,尚有谁不贴贴服服,所以莱阳城的人,一听到赵老爷要讨老婆的消息全都叫起苦来了。
  这一着,比暑天正午的日头还毒,更令人头顶冒烟,可是莱阳城的百姓便甘心受他欺压么?
  世间自有仗义的屠狗辈,但赵再富家内有钱,自然怕死,不但僱了不少打手保镖,这些保镖都有些来头,那保镖头子张天佑整日在赵家享福,能让赵再富像菩萨般供奉他,自然有其原因。
  张天佑这人本事不大,不过他有个好处,能说会道,善观眼色,因此跟附近几个“保险队”都有交情,那年头,所谓“保险队”,其实就是马匪、流寇,巧立名目向乡民收取保险费,便不来骚扰,而且还为乡民维持治安,美其名曰“保险队”,有别于劫匪。
  但乡民们自然亦知道,所谓维持治安,只是他们“保险队”之间的事,这条村子已为甲“保险队”照顾,别人眼红要来争,甲‘保险队”自然得拼力防守,说得明确一点,便是互相争夺地盘。
  那年头,这种“保险队”,“保护队”,“乡民保安队”多得很,互相间争夺极力,一条村子,一个城堡,经常数易其手,弱肉强食!
  张天佑既然有这个本领,便能使赵家左右逢迎,你争你的地盘,俺赚俺的钱,各不相干,套个交情,有事请您老大帮个忙,所以张天佑便能得宠于赵家了。
  赵再富因为有这些原因,因此仗义之辈,往往出师未捷身先死,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去冒险了,赵再富便更加无所顾忌了。
  XXX
  赵再富做第二十四任新郞的大喜日子是在五月初,四月下旬,各方的礼物已流水一般,送到那座大庄院,送礼的人,还需要排队,让那些管账房的,逐一仔细登记下来。
  莱阳城内那些有钱有身份地位的人,也忙碌起来了,为了要巴结这个“土皇帝”,不能不在礼物上面做工夫,挖空心思,四处托人找寻奇珍异宝,以求赵太老爷欢心。
  提起赵再富老来娶妻,那已是他家的传统,赵富便是在六十七岁那年,到济南讨了个歌妓回来,熬不上三夜,便一命鸣呼了。
  如今赵再富才五十六哩,日子还长着哩,照着多讨几房,凑足三十个,实在不足为奇,因为当面或背后,人人均称赞他老人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赵再富他老人家也嘿嘿一阵干笑,欣然地承受下来。
  赵再富的历史既然如此辉煌骄人,按说也没人会去打听新娘子是谁这个问题,心想能给赵大老爷看上眼的,身材样貌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
  可是这一件事,人们不打探,却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新娘子娘家在城南十八里的马集庄,她爹叫马大麻子,做兽医的,本来家道还不错,但几年前,老婆过世前,拉搭在床上,拖了不少时日,把家内的钱都花光了,接着不久,马大麻子也染上病了。他能医马,却不能治人,精神不长,生意便自差啦,又要买药,又要躺床,欠下了一屁股债。
  偏生马大麻子只生下这个闺女,连自己也看不上兽医这一行,所以手艺儿,全不教给女儿,她女儿小宝,虽然勤快,却不能在爹爹躺床时,代替父亲的工作。
  马小宝的确是个小宝贝,细白的皮肤,配着一张红扑扑的脸颊,娇艳的樱桃小口,含着两排贝壳般洁白的牙齿,谁看了不想亲她一下?还小的时候,马大麻子便每天都要亲她两次,头一次是他干活之前,第二次是他干活之后,彷彿这样便可以振作精神,驱除疲劳,久之也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习惯。
  如今闺女长大了,马大麻子不再亲她,但心头那份疼爱她的心情,却更加烈如老灶的烧刀子了。
  马小宝不但脸蛋儿生得俏,那身材更是没可挑剔的,修长的一对玉腿,架着一束纤腰,风大一点,走路时任人看了都替她担心,会让风吹闪了腰肢,背地里,乡民们都在奇怪,马大麻子那张尊容,加上他老婆黯黑矮小的大脚女人,怎会生岀这样的一个大闺女来,因此有人说马小宝不是马大麻子的骨肉。
  马大麻子目然也听过这种流言,他也不计较,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异数,要解释也解释不来,唯有认为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
  不过,渐渐也没有人挑剔这些了,马集庄的人,也把马小宝当作是宝!以她为荣。
  马集庄的青年那个不梦想讨她?不过这只敢在晚上想想,大白天偶尔见到她,连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便自惭形秽地垂首疾走而去,所以马小宝虽然得到上天的眷顾,把人类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但她也有痛苦,便是令人心颤的寂寞!
  一个十八岁的大闺女,不但没有异性朋友,也没同性闺友,能不寂寞么?
  马集庄的姑娘,每见到马小宝,都忍不住要向她投去利刃似的眼光,这眼光虽然有妒忌,也有羡慕,但是都叫人忍受不住。
  马小宝自小便独自一人,因此善妒的姑娘背后都叫她“哑巴的白鸽子”。
  随着年纪的增大,寂寞令人越是难以忍受,但去年春,情况却有了改变,那时候,马大麻子精神已开始不行了,便想收个徒弟,传授本领的念头,他左挑右挑,在庄内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青年石老实!
  石老宾虽然姓石,却不叫老实,原名一个灵字,偏生他一副死心眼儿,人人都说他爹替他起错了名字,因此叫老实而不名。
  石老实虽然也称得上是五官端正,身子结实,但论条件比他强的人,马集庄起码可以挑出几排人来。
  石老实家内尚有年老的父母,他两个大哥早年抓壮丁时,都糊里糊涂地把命赔上了,因此一个人要养活三个人,实在也困难得很,偏生他又不灵光,学了一年多的医马术,还是没法自个应付,连马大麻子都灰了心。
  不过石老实也有好处,视师傅如同父亲,马大麻子躺床时,买药跑腿,挑水劈柴的,他全抓起来做,而哑巴的白鸽子,骤然多了一个伴,话忽然多了起来。哑巴的白鸽子会唱歌了,马集庄的小伙子,忍不住再替石老实改了个名:石蛤蟆。
  石蛤蟆全不理别人的闲言闲语,只做自己该做的事,马小宝更加爱他了,她要的不是一个男子的外貌,只要一颗赤诚的心。
  石老实起初也不知道这个小师妹竟会看上自己,只觉得小师妹待他好而已,待到白鸽子向他“唱歌”时,不但手足无措,而且几疑在梦中,接着便觉得这是天下间最最幸福的事了!
  女儿对徒弟有意思,做爹爹的自然看在眼内。老实说,马大麻子也觉得石老实配不起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过后来见他如此勤奋,又觉得他实心眼儿,也有好处,起码对自己女儿会好,是故便任由他俩发展了。
  马大麻子的原意是要等他病好之后,才跟石老实讨论这件事,却料不到病越来越重,家内能卖的都卖个精光,还欠下了赵老爷一大笔钱。
  也是合该有事,这年春天,赵大老爷好兴致,带着几个人到城外踏青,这天马小宝刚好出来买药,隔远被赵再富看到,惊为天人,决心据为己有。
  “小三,这娘儿是谁家的闺女?许了人没有?”
  那小三是赵再富的堂弟,生成一副猴耳尖腮,一肚子坏水,专替赵再富出坏点子。当下赵小三连忙派人去打探。
  那哑巴的白鸽子,马集庄的人有谁不知道?一问便问到了。赵再富道:“既然还未许人,要讨她还不容易!”
  一个家丁道:“老爷,听说那马大麻子视她如同宝贝,只怕他未必肯……”
  赵小三冷哼一声:“能嫁给老爷那是她三生修来之福,多给他一点聘金还有不行的吗?”
  那家丁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心中想道:“把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实在糟蹋了上天的好意!”
  赵再富不耐地道:“还不快去问马大麻子,问他要多少聘金,说不来的,便打断你的一对狗腿!”
  赵小三纸扇儿一摇,忽然道:“老爷,俺想起来,马大麻子这杂碎好像向咱们借了不少银子……”
  赵再富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何惧美人不入我家?”
  赵小三谄媚地道:“不错不错,这是天赐良缘!”
  赵再富连游兴也没了,连忙打道回府,叫账房一查,马大麻子前前后后欠下了他家八块大洋,好家伙,八个袁大头可不少哇!
  赵家之内,有的是三姑六婆,赵再富叫人备了一份礼,当日便叫媒婆乘轿赶去马集庄说亲。
  天黑之后,媒婆才神色慌张地回来,赵再富一看便知道事情不顺利,粗着声说道:“砸了是不是?明早再去,告诉他,限他三天之内就得把债清了,否则就用人抵押!如果他乖乖地答应,账一笔勾了,再送他二十块大洋,给他治病,叫他考虑考虑!”
  XXX
  赵再富迫亲好像一个霹雳,在马大麻子、马小宝及石老实三人头上炸开!八块大洋可不是少数,三日之内如何筹措?若能筹得到的,当日也不会向赵家借了!
  第三天,两家人合起来,只筹到三个大洋,还不到一半。马大麻子把心一狠,拉着石老实道:“老实!俺这条命,反正不长啦!小宝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爱护她!”
  石老实又惊又喜,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马大麻子喝道:“傻小子,你不爱小宝么!”
  “爱……”石老实艰辛地自喉管中吐出这个字来。“但,但我没钱娶她……”石老实果然是个老实人。“而且我还怕她……她嫁给我会吃苦……”
  马大麻子不由叹了口气道:“别再跟俺说傻话啦!俺女儿是这种人么?你先得向俺保证,这一生都得好好地对待她!”
  “这个自然……俺若不能好好对待她,那就真不是人了……但……”
  马大麻子说道:“不必多说了,这二块大洋你拿去,把小宝带走,最好去远一点!”
  石老实吃了一惊,嘴巴张得更大,马大麻子怒道:“难道你舍得小宝给那老甲鱼糟蹋!”
  “俺,俺当然舍不得!”石老实紧张得胸膛不断地起伏。“但你老人家呢?”
  “你俩别管俺,还有你爹娘你暂时也不用管,过一段日子再回来偷偷把他俩接走!”
  “但,师傅,你老人家有病在身!”
  马大麻子露出一丝安慰之色说道:“什么事也没法比救俺闺女更重要!小灵,你立即回家向你爹娘告辞,再来带小宝离开!”
  石老实想了一下,觉得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便连连点头,转身回家。马大麻子又吩咐他带几件随身衣服及干粮。
  石老实去了之后,马大麻子也把女儿叫来,要她跟石老实逃命去,但马小宝那里肯,马大麻子忍不住垂下泪来。“好乖女,爹这条命,已经不值钱啦,迟早也得去找你娘,但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要是你有什么闪失,叫爹将来在黄泉下,怎向你娘交代?”
  “女儿舍不得爹……”
  马大麻子轻轻抚着乖女的头发,道:“傻瓜,女大当嫁,爹不能一生陪着你,老实虽然死心眼一点,但正因为这样,爹才放心让你跟着他,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听爹的话,快去收拾一下!”
  这天半夜,马小宝果然跟着石老实趁黑逃出马集庄。第二天,赵再富派人来催债,马大麻子因为女儿已不在身边,便粗着声道:“钱就没有,老命就有一条,要命的就下手吧!”
  赵家的人发觉不见了马小宝,也不敢为难马大麻子,连忙回城报告去了。张天佑立即派人四处找寻,估计他俩跑不远,果然才过了几天,便被赵家的保缥抓住了,送到赵家去。
  赵再富可不是平常人,也懂得女人的心理,到了赵家不但不怪他俩,还要送钱给他们,却让石老实一口拒绝了。
  赵再富脸上没有一丝怒色,笑笑道:“小宝,你爹有病,快把钱拿去给他治病吧!”
  马小宝见他活像一只大猴子,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有如竹竿一般,嘴里喷着难闻的气味,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家的保镖要想阻挡,却被赵再富喝退,待他俩去后,赵小三才走上前。“老爷要用水磨功夫?”
  赵再富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还年轻么?水磨功夫,俺可等不得!”
  赵小三不由有点奇怪,忍不住再问道:“那么老爷为什么又放过他俩?”
  赵再富接过一管水烟筒,呼噜呼噜地抽了几口,然后慢条斯理地道:“这是两只没毛的小鸭,还怕他俩会飞上天?”
  赵小三立即道:“小的知道了,立即派人到那里暗中监视!”
  “还有,再过两天,托人送钱过去,他不收就迫他还钱,他若收了,到时还怕他不乖乖把女儿送过来?”
  赵小三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老爷虽然神机妙算,可也不能让那石老实再到马家,预防他俩干出什么好事来!”
  赵再富用力拍了一拍桌子,道:“小三,你这次倒聪明!”
  没想到马大麻子脾气还真牛,见闺女被押回家,知道没什么好结果,忙把女儿送去马家,却不料又让赵家的一群打手阻在大门外。
  马大麻子对赵再富的手段软硬不吃,可是心头着急,加上气,熬不上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马小宝死了爹,哭得像泪人儿般,半夜上吊,又被人救了下来,最后赵家派人过来,日夜看守着她。
  赵小三再向他堂兄献了一计,用石老实一家的安危,来胁迫马小宝答应这头婚事!那石老实却是个孝子,只急得直跺脚,他娘见儿子如此,为了免他难过,悄悄投井死了。
  这件事立即传遍了莱阳城外,当然赵老爷多害死几条人命,也没有人敢多放个屁!倒是马小宝见石老实他娘投井,生怕他爹也跟着寻求短见,便写了张纸条子给石老实,叫他永远忘记她,同时答应了赵家的婚事。
  石老实自然不相信白鸽子会变心,奈何一则无法援助爱人,二来又怕父亲步娘后尘,只得默默承受事实。马小宝又变成“哑巴的白鸽子”了,赵再富才不管她哑巴不哑巴,立即叫人张罗起婚事来,趁机刮了一大笔。

  第二章 八臂哪吒
  赵再富大喜的日子是五月初七,由五月初一开始,赵家便有不少闲人搬到马小宝家,与她同住了。
  随着马小宝出阁日子的迫近,石老实心头越来越沉重,这一天他在家门口晒谷,忽然来了一个乞丐,向他道:“小哥好心,送俺一碗水吧!”
  石老实心情不好,可是同是穷棒子,对那乞丐,不免有怜悯之心,当下回屋拿了一碗水给他喝,那乞丐好生不知好歹,当着和尚骂秃子似的问道:“小哥,你们这里发生了啥事儿,怎地这般多闲人?”
  石老实挥挥手,道:“快走快走,没你的事,要赏钱到别处去吧!”
  乞丐道:“小哥,俺是见你好心肠,才问你的,怎发这般大的气?”
  石老实还未答他,赵家的打手已走了过来,喝道:“要饭的,还不快走,再不走便打断你的狗腿!”
  乞丐轻轻嘟哝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五月初七终于到了,赵家的花轿依时才来到马家,把马小宝“押”上花轿,又如飞地抬往城内去了。
  花轿到了赵家,嘿!赵家可就热闹了,几班子吹打的,由早到晩吹打个不停,加上人声笑语,谄媚声,鞭炮声,几乎把赵家闹翻了!
  新郞新娘拜过天地之后,赵再富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他还怕拜堂时,马小宝会使小性子,让他难看,但结果出乎意料地好。
  宴会时,赵再富抽空到洞房看了马小宝一下,除了她眼光含恨,不言不语之外,一切都算正常,赵再富暗中吩咐喜娘小心别让她藏上什么利器在身上。
  闹了半夜,赵再富才哼着小曲,歪着脚走进洞房,挥手把喜娘赶出去,随即把门关上。
  新娘子像木美人一般,任由新郞摆布,赵再富把马小宝的衣衫脱个清光,让红艳艳的烛光照在她白缎似的身上,美得像一尊女神。
  赵再富喉管呼呼乱响。“小娘子,俺以后晩晩都来陪你了!”说着回头歪嘴把灯吹熄,腾身压了下去……
  XXX
  自从马小宝嫁到赵家之后,石老实整天都似失魂落魄般,浑浑噩噩,不知所谓。连太阳也黯淡起来,往日他门口那棵果树,望一眼都令人心醉,现在只恨不得将它连根拔掉!
  赵家的打手,见马小宝乖乖就范,自然不理石老实的死活,警告了他一番,便回去覆命了。
  五月初八日,石老实吃饱晩饭,坐在门外发怔,见到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难免长吁短叹。过了一阵,他忽然见到面前站着一个汉子,脸上挂着笑容,笑得甚是纯真,看年纪只有十三四岁。他觉得有点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他。
  那汉子笑问道:“你认不得俺么?”
  石老实这才记了起来,脱口道:“你是个乞丐!还要讨水喝么?”
  那汉子又笑了。“现在俺还象是个乞丐吗?”
  石老实一怔,问道:“那你要什么?为何来这里?”
  那汉子道:“俺什么也不要,俺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你有什么要求?”
  “俺有什么要求?”石老实呆呆地道:“俺的要求没有人能替俺办到……俺都办不到,还能指望别人么?”他吸了一口气,长叹道:“连老天爷都不睁眼,还有谁有办法?”
  那汉子悠悠地道:“俺了解你……”
  石老实目光一动,淡淡地道:“你知道,又能怎样?”
  “你想得到马小宝,是不是?”
  石老实跳了起来。“谁说俺想得到她,她本就是俺的人!只不过天杀的赵再富抢走罢了!”
  “赵再富财雄势大,你能够斗得过他吗?”
  石老实长长吐了一口气,像斗败了的公鸡般一屁股坐下。“俺……俺好恨,恨自己没用!”
  那汉子露出同情的目光,道:“这怎能怪你吗?拳头再大也斗不过子弹!何况你若有了什么损伤,不但你爹会难过,连她也会不安乐!”
  “你说她,她是为了俺?”
  “她不是为了你,难道会诚心嫁给那老甲鱼?”
  石老实脸上神情十分奇怪,既有痛苦,也是安慰之色。喃喃地道:“原来她是为了俺……”
  那汉子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她是贪图富贵?可能她想到死,但她一死,赵再富一定会迁怒于你,不能不使她有所顾忌!”
  石老实脸上一亮,问道:“你怎会知道?”
  “这是俺听见有关你们的传说而推测的,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她好……天下间最好的姑娘,就是她……”石老实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你是谁?俺可不认识你……俺心里很多谢你……”
  “我叫李信,”那汉子又笑了。“俺不是乞丐,俺是个扒手!”
  “你是扒手?”石老实实在料不到这样好的人,会是个扒手。
  “扒手,又叫三只手,俺有个外号叫八臂哪咤,那是形容俺的本领还过得去,”李信坦然地道:“俺虽然是扒手,但只扒那些为富不仁的人!”
  石老实目光一亮。“你是传说中的那种却富济贫的英雄豪杰?”
  “英雄不敢当,石老实,你有什么话要告诉你爱人的没有?”
  石老实怔住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他简直不能理解李信这句话的意思。
  “赵再富如此可恶,俺想进去干他一票,教训他,假如能见到马小宝的话,俺一定替你把话带到!”
  石老实吃了一惊,道:“你要进去赵家?他们人多,又有枪!”
  李信潇洒地一笑。“你听见哪咤的故事没有?哪咤有风火轮,飞得很快,又能飞天钻地,俺虽然没有风火轮,不过,还有办法进出赵家,你不用替我担心,你到底有什么心腹的话要告诉她?”
  石老实红着脸,想了好一下才道:“你告诉她……俺要她好好活下去……俺很好,叫她别挂着俺……俺祝她一生一世都快乐……就是这些……还有,师父的忌辰,俺一定记得,会替她上香……啊,小宝她爹是俺的师父,你可知道?”
  李信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两块大洋,把它放在石老实手中。“这些天来,你无心工作,你爹又有病,这些钱拿去找个大夫吧!”
  石老实双眼含泪地道:“俺怎能拿你的钱?”
  李信哈哈笑道:“这不是俺的,不必多说,拿去吧!俺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凡事要看开一点,不然活着便没意思了!”
  石老实又是一怔,喃喃地道:“你不知道俺的心事了,除了小宝,俺再不会去讨别的女人了!”
  李信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石老实叫道:“李大哥,您可得小心哇,假如……假如找不到小宝便不用……”
  本信回头笑道:“你该对俺有点信心才对,等俺的好消息吧!”迈开大步走出村子。
  村口有座树林,李信拐了进去,牵出一辆脚踏车来,轻轻巧巧地跳了上去,双脚一阵运动,车子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这架车子费了他不少人情及金钱才买回来,李信视它如命根。当然啰,哪咤若掉了风火轮,你说他会怎样?
  XXX
  李信的胆子虽大,但心却是小的,否则出道七年,为何从未失过手?
  赵再富成亲那一天,他便已经乘着人多混了进去了,赵家占地虽大,但那天已让他踩了一半道,他找到赵再富的新房以及放满古董的书房,当然退路他一定看清楚了,认为有把握了,这才决定去干他一票。
  李信的武功不太高,但他有几个优点,一是手脚轻捷灵活,二是他身上有七柄小飞刀,飞刀的本领虽不致于难觅敌手,但在艰快奔驰的脚踏车上,脱手射出三柄飞刀,都能命中四丈外的标靶在心,这已令他屡次化险为夷了!
  李信的朋友很多,不过他多数单独行动,他是个追求自由快乐的人,别人的痛苦,可以令他挺身而出,替痛苦的人消解,所以他的行业虽不太光采,但山东境内,黑白两道的人对他都很钦佩。
  李信做事,只问自己的兴趣,全不理别人对他的评论,他有一句口头禅:“只要俺没伤害别人,对得住天地良心,别人说我什么,管他娘的!”所以他也经常得罪朋友。
  可是离开他的朋友,事后才猛觉李信的好处来,他坦率真诚,只不过有时坦率
  到令人难以接受而已,爱护他的朋友,都暗暗为他担忧,生怕有一天,他会因此受到伤害,觉得天下没处可以容纳他,不过,还没有这种痛苦,他仍活得很好,很快乐。
  在李信的心眼中,他觉得大多数的人,都是很可爱的,都是值得信任的,所以当他听到有关石老实与马小宝的事之后,便决心替他俩做一点事,他虽然早就有心去赵家作虎口拔牙,但最主要的还是基于同情心,毕竟赵再富不是好惹的!
  干他这一行的,做大生意前,必须先踩道及了解“卖主”的情况,他自然知道赵家之内,除了赵再富之外,尚有一个足智多谋的赵小三以及交游广阔,在黑道上很吃得开的张天佑!
  李信不怕他们,他自信可以在事后溜出赵家,只要他骑上他的“风火轮”,便又可以海阔天空任他遨游了。
  五月十四日,月虽圆,只因乌云密布,不时把月光挡住,大地一片黯淡,这是个好日子,所以李信决定今夜行动。
  他先把“风火轮”停放在赵家附近的一条横巷内,用一些破烂把它遮挡着,便向赵家走去,只走了几步,他那套黑色的紧身衣裤,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赵家的墙头虽高,却挡不住李信,他用一条细小的绳子,系着一只小铁钩,勾住墙头,轻轻借力,一拧腰便跃了上去。
  墙内是座小花园,远处有疏落的灯光,附近却无人。李信又利用绳子缒了下去,现在对他来说,最危险的不是人,而是狗,幸而附近没有狗,他立即把绳子收起,向赵再富书房的方向走去。
  赵家之内打手保镖不在少数,可是一来根本没人敢来捋虎须,二来李信在黑暗中,轻捷得如同一只狸猫,是以那些人仍如平日,倚在暗处打瞌睡,李信便轻易地避过好几道暗桩,来至一座大屋内,赵再富的书房便在里面。
  走廊内有两个汉子不时在巡视着,证明他们也知道赵再富很担心古董会被偷。李信没有把握在毫无警觉下制服那两个汉子,是故不由犹疑起来,过了一会,那两个汉子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信只得退了出去,默默计算方位,来到书房窗外。
  窗子紧紧闭着,李信伏耳听了一下,证明里面没人,于是自怀中揣出一把小刀来,小心翼翼地把窗子弄开一缝,再凑眼望了进去,宪上没有任何示警设施,他这才把窗子推开,左手在窗台上一按,轻轻跃了进去。
  所谓书房,只是赵再富的附庸风雅而已,里面摆放的各式古董,比书籍还多。
  李信回身把窗子关好,又掏出手电筒来,把它打亮,向架上一照,他虽然不太识货,也知道上面那件玉观音,一定是赵再富的命根子,因为玉观音外面尚加了一个玻璃罩!
  那尊玉观音,浑体碧绿,没有一丝儿杂色,而且足足有一尺四五高,可说是罕有之物,李信看准方向,熄了手电筒,走了过去。
  干李信这一行的,周身八宝,他摸出一口长形的黑布袋来,右手立即去抓玉观
  音,连玻璃罩提了起来,没想到玻璃罩下面的木座,还连着一条细小的白铁链子,待得李信发觉时,已来不及了。
  只听“铃”的一声响动,外面立即有人叫道:“有窃贼!”
  李信一不做,二不休,用力扯断铁链,把玉观音放入袋内,自窗子跳了出去。
  这时候,赵家的打手都已惊醒,叫喊捉贼之声,此起彼落,又有人叫开灯。
  李信知道现在要逃出围墙,困难极大,于是反趁对方未到达之前,向内屋窜去,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内屋!
  内屋的人自然亦被惊动,几个守夜的汉子,一早已经跑了出去,睡梦中的人,在穿衣出去时,李信已经轻轻巧巧爬上横梁,匿在承尘内。
  由于赵家有的是钱,房子建得又高又大,所以承尘甚高,弯着腰便可以在上面走动。
  李信如狸猫一般,在上面走动着,承尘一相通,他上次已经来踩过道,知道马小宝住在那里,可是轻轻用手指,戮破糊纸,向下观望时,却见下面住的是赵再富的另一房妻妾。
  就在此刻,旁边的糊纸突然亮了起来,李信移动一下方位,走到那里,只听下面有个男人的声音道:“宝贝,你睡吧,俺出去看看!”
  没有人应他,又听到一个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门轻“呀”一声拉开。
  “他奶奶的,到底捉到窃贼没有?”
  一个年轻的声音应道:“老爷……听说,还未抓到……”
  “哼,真没用!跟老夫去看看。”
  “老爷,您……”
  “别再废话,你们不能保护俺么?张师傅(张天佑)去了那里?”
  说到这里,声音已逐渐去远,李信立即又戮穿一个小洞,蹲下身望下去,只见林上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满脸愁容,似灵魂已经散失地发呆。
  李信肯定她便是石老实的心上人,当下轻轻揭起一角承尘,马小宝毫无感觉,李信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马小宝?”
  马小宝缓缓抬起头来,惊诧之色在她脸上一掠即过,木无表情地望着李信,李信轻制道:“我是石老实的朋友……”
  马小宝目光一亮,立即问道:“石大哥……他怎样啦?”她情急之下,声浪稍大,外面立即有人道:“二十四奶奶,你跟谁说话?”
  李信吃了一惊,连忙把承尘放回,马小宝惊魂甫定之后,怒道:“姑奶奶自己跟自己说话,行不行?要你来管!”
  那人大概是赵家的保镖,见她发脾气,连忙陪笑道:‘俺怎敢管您,请二十四奶奶包涵!”
  “你给我滚开一点!”
  李信听见下面再来一阵脚步声,由近而远,知道他已经远去,当下又把承尘揭起,马小宝走下床,忙问道:“石大哥可好?”
  “他,他很好,他有几句话叫我带给你……他祝你一生一世快乐,叫你不要挂着他……”
  马小宝默默垂下两行清泪,李信心头一沉,知道马小宝一定不能忘怀石老实,当下不由发出一道叹息,轻轻道:“姑娘请莫太过悲伤,天下间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的多得很!”
  马小宝娇躯扑簌簌乱抖,半晌才咬着唇道:“就只这两句话?”
  “还有,”李信忙道:“他说他不会忘记马师傅教导之恩,做忌辰时,也不会忘记多替你上一柱香……”
  马小宝泪流更急,哽咽道:“我爹死得好惨……”
  “姑娘,你有什么话要俺转告石老实的?”
  “叫他好好活下去,不要挂念着我……”马小宝呜咽地道:“我,我根本不值得他爱……叫他另外找一个姑娘吧……啊,对啦,我知道黑妞对他也有情义……”
  李信忽然觉得她好像在交代后事,连忙道:“你错了,石老实不是这种人,他说他绝对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变心,所以他要你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他便还有一线机会,你若有什么不测,除非他不知道,否则他一定跟你共赴黄泉!”
  马小宝脸色一变,惊喜地道:“石大哥,你没气我?你不嫌弃我?”
  “她知道你嫁给老甲鱼是为了他,所以他自然不会怪你!”
  马小宝忍不住哭了起来,喃喃地道:“石大哥,你对我太好了……我我……我只能在下世才服伺他了……”
  “别哭别哭,会让人听见!”李信话刚说毕,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移近,他猛吃一惊:“快睡下,有人来了!”他自己也忙把承尘放下,缩了进去。
  马小宝也吃了一惊,连忙用衣袖拭掉脸上的泪痕,转身躺在床上。
  房门推开,走进几个人来,为首那个正是赵再富,背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还有那个张天佑!
  赵再富面上铁青,见马小宝虽然双眼紧闭,装作在沉睡中,但脸上泪痕未干,不由冷笑一声:“小宝,那窃贼呢?是不是让你藏了起来?”
  马小宝不答,赵再富忍不住把她扯了起来,大声喝道:“小贱人,你到底说不说?莫以为老子宠你,便恃宠生娇!快说,是不是那姓石的臭小子来找你?”
  马小宝也大了胆,回敬道:“何必问我,你家内有的是人,不会搜一搜么?”
  赵再富瞪了她一眼,喝道:“你们快捜,臭婊子,让老子搜到,不把他的皮剥下来,才奇怪!”那几个保镖立即在房内搜查起来。
  赵再富怎会跑回来,原来刚才守在门外那个保镖,不敢逆马小宝的命令,乖乖离开,但走了几步之后,又深觉自己没有听错,那情景绝非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因此心头动了疑,又悄悄走回去,听了一阵,知道房内有一个男子在与马小宝交谈,是故连忙飞报赵再富。
  赵再富一听,这还了得,急忙带人赶回来,可是房内所有的地方,都已找遍,却不见一人。
  赵再富见马小宝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心头动了疑念,转头喝问。”郭良,你奶奶的,到底有没有听错?”
  郭良便是守在房外的那个保镖,见主人脸色不善,忙道:“老爷,小的的确没有听错!”
  “那么人呢?难道他会飞天遁地?”这句话触发了郭良的灵感,立即伸手向上指了一指。
  赵再富心头一跳,忖道:“承尘这么大,要藏十个人,的确没有困难。”当下立即打个手势叫狗腿子搜查承尘,自己却退开一边。
  马小宝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道:“不要……不要搜上面。”
  赵再富冷笑一声:“为甚么?”
  “我……因为我怕上面有老鼠……”马小宝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赵再富哈哈一笑。“九成不是怕老鼠,而是怕你那情人会让老子剥了皮,告诉你,上面经常打扫根本没有什么老鼠。”
  张天佑一掌震开承尘活板,活板弹开,只飞下几点尘一埃。“快上去,绝不能放走那小子。”
  郭良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第一个爬了上去,没想到只爬了几步,便“蓬”的一声,压断承尘的架子跌下来。

  第三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外,赵再富更是吃惊,颤声叫道:“真是反了,反了,那小子还在不在上面,不替俺把他抓下来,你们都回老家去吧。”
  郭良躺在地上哼哼哈哈,慢慢爬了上来,张天佑忙问道:“上面到底是什么光景?”
  郭良苦着脸道:“老大,俺什么也看不到,便糊里糊涂跌下来啦!”
  “他妈的,饭桶!”张天佑转头喝道:“还不上去?带上枪,捉不到活的,也要死的!”
  赵再富一听到枪字,有点胆跳心惊,忙道:“老张,你陪俺出去,抓到人再带来给我发落!”
  张天佑唯唯喏喏,赵再富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二十四,你还是跟老夫出去!”
  马小宝偷偷瞧瞧上面一眼,怀着一颗担忧的心跟在他背后离开。
  郭良为何会自承尘上跌下去?原来李信悄悄用飞刀把一角承尘架子切掉一半,郭良身裁又魁梧,爬了上去,架子承接不住,便跌了下去。
  那些保镖爬上承尘却找不到半个人,不过承尘又无端端弄断,证明上面会藏匿过人,因此他们立即跳了下去,向张天佑报告。
  张天佑一听,冷笑一声:“老子只怕他已插翅飞掉,既然还在屋内,便不怕他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了!蒋山,快出去通知,把人都调来这里!”
  蒋山应了一声,快步出去,张天佑推开一扇房门,向赵再富道:“老爷,那小子还未跑掉!”
  赵再富淡淡地道:“活捉!小心老夫那尊玉观音!”一顿又道:“人死还不打紧,玉观音碎了,哼!”
  张天佑哈腰出去,赵再富的话已很明白,他立即通知手下小心,千万莫让子弹打碎老爷的命根子:玉观音。
  李信一见这么多人进来,便知道不妙,深知匿在上面迟早也会被人发现,是以一边用飞刀割承尘,一边暗思退路。
  他决定冒险跳下另一间寝室,反而这里住的都是赵再富的妻妾,只要挟持到任何一人,便有机会脱身。他退了几丈,揭开另一边活板,望了下去,房内睡着的是另一位少妇,看来年纪只比马小宝稍大一些,也不知她是贪睡,这是胆子太大,睡得像死猪一般。
  李信暗叫一声:“真是天助我也!”当下轻轻跳了下去,刚走至床前,那少妇双眼倏地睁开,李信大吃一惊,掏出飞刀来,架在她脖子上,轻轻道:“不许乱叫,要不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少妇点点头,又轻轻闭上双眼,对生命十分漠然。
  此刻,马小宝寝室已传来郭良的落地声,李信有点着急,又令道:“起来,跟俺出去!”
  那少妇幽幽地道:“你以为我跟你出去,赵再富便会放过你么?呆贼!”
  李信还是第一次让人骂呆贼,听了后不由一怔,怒声道:“俺不信他会毫无顾忌!”
  “我却相信!他二十四个老婆,打死一两个有什么稀奇?反正家内有的是钱,死了再讨有什么大问题?”
  李信又是一怔,问道:“你是他第几房?”
  “二十。”
  “二十房?过门才不久嘛,难道他舍得你死?”
  “我十六岁让他抢来的,现在在他心目中已是残花败柳,他还有什么不舍得的?这三个月里,他一步也未踏进我房一步!”
  那少妇忽然瞪着他,问道:“你是谁?哦,刚才在喊捉贼,莫非是你?”
  “不错,我便是贼,来偷你的玉观音的!”
  少妇目光一亮,道:“这样说来,玉观音已在你手上?”她一双大眼睛早落在李信的布袋上。
  也不知为何,李信对她十分信任,抬一抬手中的布袋道:“就在里面!”
  少妇惊讶地问道:“既然已得手,你为何不往外跑,反而跑进来送死?这里离围墙可不近!”
  “因为俺替人带话给马小宝,二十四奶奶!”
  少妇又问:“你是她朋友?”
  李信摇摇头。“严格来说,俺只认识她未婚夫!”
  “她也怪可怜的!”少妇幽幽吐了一口气,‘玉观音是老甲鱼的命根子,你拿着它比抓住我有用得多!”
  李信不好意思地收起飞刀,少妇又问:“你叫什么名?”
  “李信,李子的李,信任的信,专干偷窃的行当,人人均叫我八臂哪咤!”
  “八臂哪咤?”少妇双眼放光,“你曾经光顾过曾家村的曾剥皮是不是?”
  李信点点头。“四五年前,俺去他家偷了一只唐代的陶马!”
  少妇道:“我是曾家村人,那年我还未被老甲鱼抓来……我听过你的名,你是个好……好贼!”
  李信不由失笑起来:“俺活到现在,从未听人说过这两个字!”
  此刻外面已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妇忙道:“轻声一点!李……李,我有一件事求你,不知你能否答应?”
  李信微微一怔,不知她有何要求,不由想道:“莫非她要求俺带她回去?这可不好办!”
  少妇又道:“小事而已,我想托你携点钱给我娘!”
  李信暗中舒了一口气,道:“这的确是件小事,曾家村离此不过四十里路而已,一日已可以来回,就怕我无法出去!”
  少妇自床上走了下来,外面月光由纱窗照了进来,她衣衫单薄,李信连忙把头别开。
  少妇在衣橱内拿岀一只小布囊来,道:“不是很多,我很惭愧……请叫我娘保重……啊,我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七岁了,叫他乖,要他代我照顾娘……”
  话说至此,脚步声已来至走廊处,张天佑叫道:“大家听着,有个窃贼跑了进来,但不用怕,如果发现了,就叫!”
  李信这一惊非同小可,要想再爬上承尘,却让少妇扯住,摇手表示不安全。李信头一低,要钻入床底,又让少妇扯住。
  李信惊疑莫定,只听张天佑又在喝人开门。那少妇向床上一指,李信不由犹疑起来,少妇在他后背一推,恰好房门砰砰地响了起来,李信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钻入被内。
  少妇放下床帐,披上外衣,道:“什么事儿,三更半夜的!”
  “二十奶奶,有贼进来,咱们要搜一捜!”
  少妇把门打开,“有贼关我什么事儿!”转过身去,钻入床里,口中说道:“搜完了,替我把门关上!姑奶奶贪睡,谁不知道的!”
  那几个大汉把衣橱打开。又用木棍托开承尘,有的则钻落床底搜查。
  少妇侧身而卧,背向着外面,把李信的身形挡住。李信的头脸几乎贴着她的身子,鼻端嗅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心头怦怦乱跳,如小鹿撞墙,偏生又不能移动,好生难受。
  少妇则似没事人似的,轻轻打着鼻鼾,这刹那,李信心头突生异样的感觉。他平日洒脱自如,此刻却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大孩子。
  那几个汉子搜了一下,其中一个,轻轻揭开一角床帐,向内瞥了一眼,没有发觉,随即把帐子放下。
  “二十奶奶,您好睡吧,咱们不打扰了!”
  少妇不应他,继续打着鼻鼾,房门蓬的一声被关上,李信立即揭被而起,正想说话,却让少妇的玉手按住他的嘴角,连连向他打眼色。
  李信脑海里“嗡”的一响,如遭催眠,重新躺下。一忽,房门又轻呀一声,探进一颗脑袋进来,一对老鼠眼左右看了几下,重新缩了回去,再把房门关上。
  李信暗叫一声好险,少妇这才把身子移开,轻轻道:“你今夜不能离开了!”
  李信忍不住问道:“那么……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匿藏的?”
  “就在这里吧!”少妇亳不思索地道。“我想这里最安全了!”
  “但是……万一连累了你,俺心里可就……”
  “不怕!生不如死,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少妇幽幽地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何一丝都不怕么?便是我对生已无什么留恋!”
  李信只觉心头沉实,半晌才道:“蚂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只要能够活下来,便有机会!”
  “要想逃出这个魔窟,可没有这般容易!”
  李信只觉热心向上一涌,忍不住道:“有机会我一定救你出去!”
  二十奶奶嫣然一笑,轻轻道:“多谢您啦!嗯,我叫曾白菜……”她双颊忽然涌上两团红晕,“这名字不好听是不是?是我娘自小叫的……”
  李信忙道:“不是不是,很好听!”
  曾白菜双颊更红。“我娘人人都叫她十三嫂,因为我爹排行十三。”
  “你爹呢?”
  曾白菜目光一黯。“我八岁那年他便过世了!”
  “对不起……”
  两人忽然齐觉无话可说,李信要下床,她道:“不要下去,赵再富很狡猾!”
  “但……这个,不方便……”
  曾白菜双眼一睁,问道:“是为你,还是为了我?若是为了我的,你大可放心,我一生已毁在赵再富的手中,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李信自然不敢下床。曾白菜又道:“你今日都莫出去,晚上再想办法,我会替你准备吃的。”
  李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刚才他们没上床搜索,说不定天亮之后会来,我看我还是藏到床底下去,比较安全!”
  “整天藏在下面,那可太辛苦了!”
  “最重要的是安全!”李信跳了下去,这时候,纱窗上已有朦胧的阳光了。
  曾白菜也换了衣服,把被子折好,吊好床帐,开门唤人拿洗脸水进来。
  一个女仆捧了一盆清水进来,曾白菜对她道:“昨夜吵死姑奶奶了,头有点眩,不出去吃了,睡不着觉肚子有点饿,你替我多拿一个馒头来!”
  那女仆应了一声出去,曾白菜洗了个脸,便拿出粉盒来,仔细地打扮了一下,女仆把稀饭及馒头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曾白菜不慌不忙把门关上,把那两个馒头递进床底下,又倒了一杯水给李信,自己吃稀饭,吃罢便叫女仆拿出去。
  赵家找不到窃贼,紧张得很,一边派人通知官府,一边又派人去找保险队,对持有玉观音的人,多加留意,自然屋内多派了好些人手巡视。
  赵再富及张天佑都认为窃贼已经离开,因此把人手都安排在书房附近,以及几个出口。
  李信在床底下好不容易熬了一整天,终于等到天黑。他决定在晩饭的时间冒险
  出去,先把意思告诉曾白菜,曾白菜起先不太同意,后来一想,也觉得吃饭的时候,的确是个好时机!
  李信又问了她一些途径,然后叫她晩饭出房去吃,自己有办法离开。
  曾白菜叮嘱了一番,忽然道:“李……李大哥,我,我可以叫你李大哥吗?”
  李信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我以后也叫你妹妹!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来救你出去!”
  曾白菜感激地道:“你的好意,小妹心领了,千万莫来冒险!你替小妹送钱回家,小妹已十分感激了!”
  李信道:“我若没有把握,便不会来冒险!快去吧!再见!”
  曾白菜去了一阵,李信把门关上,舒动了一下手脚,再轻轻推开窗子向外望了几眼,外面似乎没人,他立即手按窗台,轻轻跳了出去。
  屋外便是一条宽阔的通道,通道两旁种了不少花树,李信窜至一棵树后,却听有人问道:“谁?”

  第四章 吾道不孤
  李信这一惊非同小可,匿在树后不敢稍动,右手已伸入怀内掏出一柄飞刀。
  接着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悄悄走了过来,看模样不像是赵家的打手,倒像是个伙夫。“是不是小翠?”
  李信暗中舒了一口气,估计这青年必是偷偷约了一个女仆在此幽会,当下隐忍不发,待他走进时,才跳到另一棵树后。
  那青年边走边呼,也没人理他,李信估计附近没人,便迅速向灶房方向走去。因为根据曾白菜所述,灶房靠近围墙,平日那里的打手也比较少。
  李信虽然不知道灶房的详细方向,但见一股淡淡的炊烟在冒升,不用说也知道是灶房。他一路藏藏走走,终于来至灶房附近,到了那里却暗叫一声苦也,原来平日没有什么打手防卫的灶房,今日却有点意外。
  只见四个荷枪的打手,不断来回走动着。李信不由怔住了,拿眼向四周瞄射。
  灶房旁边有一个偏门,李信估计他的“风火轮”便停放在偏门外面附近,因此决定行险,当下沉思了一下,见旁边放了一堆竹箩,便悄悄奔了过去,那四个打手仍然懵然不觉。
  李信正想发难,只见那青年伙夫垂头丧气走了回来,灶房内却冲出一个缚着围裙,年纪大约五十余岁的男人来,劈头给了那青年一巴掌。“操你奶奶的,叫你捧菜去,你捧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那青年抬头道:‘师父……”
  厨师又再给了他一巴掌。“没用的家伙,俺看你也是早点回家抱小孩去吧,整天挂着女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年纪又比你大,哼!什么女人不好找,偏偏要去找她……”
  那青年显然被激怒了,分辩道:“师父,你可以骂我,但不可以骂小翠!咱们两个是真正相爱的!”
  厨子见他仍还抗辩,怒火更盛,伸手扯住他一只耳朵,大喝道:“俺难道有说
  错?”
  青年一掌把他推开,道:“你干啥动不动就打人?”
  厨子一怔,大声道:“好呀,你敢情是不想混了!好,你现在便给我滚!”
  青年沉着脸道:“你是叫我滚的?不给我一次机会?”
  “老子早已给你无数次机会了,何况你吃的虽然是赵老爷的饭,但人却是老子挑选的!你不听话,老子便有权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青年狠狠地道:“既然再无挽回的机会,少爷也不再稀罕你!”说着一拳击出,正中他师父的胸膛!
  那厨子吃了一拳,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疼痛,呆呆地瞪着徒弟,那年头师父便是皇帝老子,那里有做徒弟敢这样对待师父?
  青年大声叫道:“你既然不再是我的师父,俺还怕你啥?”又一拳捣出!
  这次厨子连忙举臂一格,虽然仓猝,但也只是后退了一步。接着,他也光火了,骂道:“操你娘的蛋!难道老子会怕你打不成?”
  两人立即扭打起来,厨子胜在身高体重,那青年则闪动灵活,两人虽然胡打一通,但倒也功力悉敌,难分胜负。
  那几个打手都被这场扭打吸引过去,纷纷助威呐喊,有的替厨子助威,有的则替那青年呐喊。
  李信大喜,悄悄自竹箩堆中走了出来,走至偏门,悄悄把门闩拉开,没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人发觉。
  李信心中暗暗高兴:真是天助我也,赵再富后会有期!心念未了,把门轻轻拉开。不料,他用力虽轻,那门却发出一道鬼啾似的声音!
  李信心头一沉,知道这样一来,一定会惊动了别人,是以立即再把门拉开一点,闪身出去,可是他身子尚未出门时,已让那几个打手发觉!
  一个粗眉汉子立即喝问道:“谁?站住!”
  李信若还停下来,他便是天下第一号傻瓜!出了赵家,稍一辨别方向,立即向藏“风火轮”的横巷奔去!
  那四个打手一边高呼捉贼,一边举枪追了出去,双方在巷内追逐。
  “砰砰!”带头那个打手,随手发了两枪,子弹在黑暗中呼啸而去,李信身子灵活,立即闪在一旁,到了巷口,忽然停了下来,匿在墙后。
  那几个打手不知就里,继续冲前,李信突然发难,脱手射出两柄飞刀。
  “飕飕!”为首那个打手,猝不及防,胸膛被飞刀射个正着,下意识地大叫一声!
  这道叫声,在寂静的巷里颇有惊天动地之感,后面那三个打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期然向后退去。
  李信像豹子一般窜了出来,右拳直击,撞在那打手的小腹上!
  “蓬”的一声巨响,那打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身发软,慢慢跪落地上,李信劈手夺过他的手枪!
  就在此刻,那三个打手已定下神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柄手枪一齐叫响!
  “砰砰砰!”可惜李信得手之后,身子立即一伏,子弹全射在那个打手的后背上!
  他知道危机未过,飞起一脚,把尸体踢飞!
  这几个动作全在一瞬之间完成,那三个打手刚发了枪,便见一团黑压压的东西飞了过来,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又发了一枪!
  李信手中的短枪也在这时候叫响了!“砰!”子弹钻入一个打手的心脏,那打手大叫一声,抛枪扑倒。剩下的那两个打手,心头一寒,实在不想太过冒险,转身往后跑,不断回身发枪,却无一枪命中!
  李信见迫退追兵,心头才放下一块大石,是向停放脚踏车处跑去。
  这时候,赵家的打手及保镖,都知道此事,纷纷追了出来,半路上遇到那两个打手,问明了情况,仗着人多胆壮,又追了下去。
  李信来至停放脚踏车的地方,把掩蔽物踢开,拉车而出,先把布袋缚在后座上,双手扶着车手,推了几步,轻轻巧巧地蹬坐了上去,一踩脚踏,车轮发出沙沙声,便向前滑出。
  这时候,他心情之轻松,实在笔墨难以形喻,暗道:“人人均说赵家是龙潭虎穴,其实也不过如此!”心念未了,背后已传来炒豆似的枪声。
  李信一颗心登时又再提起,双脚急踏,车子如风火轮般向前飞去!
  出了大街,只听人声吵杂,夹杂着马嘶声,李信料不到赵家的打手反应这般快速,又听叫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心头怦怦乱跳。总算他历过风险,危急中仍能迅速冷静下来,双手一拐,把车子驶进一条胡同。
  胡同狡长,不利人多那一方,而且马匹也无所施其技,这条胡同不长,很快便驰至尽头,尽头之处,紧贴着一条横街,万料不到,车子一出去,便让一个赵家的打手看见了!
  “窃贼就在这里!”
  李信慌不择路,连忙又拐进另一条胡同,背后传来一阵叫声及脚步声,李信咬牙闭气用力蹬踩。
  “砰砰砰!”子弹在背后呼啸,一颗流弹擦过李信的左肩,火辣辣地一阵疼痛,他咬牙用左手抓稳车手,右手掏枪,转身回了一枪!
  这一枪没有射中人,但却给对方一个警告,老子也有枪,莫追得太近!
  可是枪声叫响之后,城内的各处赵家打手,甚至是巡捕房的人,都向这方围了过来。
  李信自然也知道危险,苦于没有良策,眨眼又驶出一条胡同,忽然黑暗中闪出一个汉子来,拦腰向李信抱去!
  李信猝不及防,连人带车登时跌倒,那汉子身材十分魁梧,趁势把他压住,右宁在他后背不断擂打!
  “俺抓到了,俺抓到了!”
  李信苦于没法反过手去,手枪及飞刀都派不上用场!那汉子右膝抵住李信的后腰,使他全身发软,使不出力来,举起醋钵般大小的拳头,向其后脑击下!
  “蓬”一声在黑暗中响起,那是骨折之声,令人听得寒毛直竖!
  这一道骨折声过后,便是一道闷哼声,接着一切动作都静止了下来!奇怪的是爬上来的却是李信,李信转过头来,才见后面立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约莫二十出头,粗眉大眼,狮子鼻,一望便知是个憨直的汉子,他手中仍举着一块石头。昏暗的街灯下,隐约见到石头染着血,血珠不断滑落地上。
  李信道:“多谢你,他们快追来了,快跑吧!”
  他不知道这青年为何要救自己,只知道刚才若非他手中石头那一击,自己必定要落在赵家手中!
  “他死了……我打死人……”那青年喃喃地自语着,双手一松,石头跌落,压在那汉子的身上。
  李信拉起车子,轻轻推一推那青年。“快跑,他们来啦!”
  那青年这才惊魂稍定,连忙道:“快跟我来!”洒开大步在前带路。
  李信拖着车子跟在他后面,跑了几座房子,只见他推开一扇木门,闪了进去。“快进来!”
  李信回头一望,追兵尚未至,也提着车子闪了进去,那青年立即把门关上。
  “这是你的家?”
  “是的!”那青年喘着气道:“你为何会让赵家的那群虎狼追赶?”
  李信向来不瞒骗他干的事。“因为我到赵再富家,偷了他一尊玉观音!”
  那青年双眼一亮,道:“偷得好!赵再富真不是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妈的,俺也姓赵!叫小虎!”
  李信笑着道:“姓赵的并不是全都坏人!”
  “我爹欠他们的租,让赵家的打手打死的!”
  李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赵小虎忽然发现他肩头重伤,忙道:“进房去吧,俺替你包扎伤口!”
  “不用,轻伤而已!”
  “但还在流血!”
  李信心头猛地一跳,暗呼不好,被赵小虎砸死的打手,已被其同伴发现,而此处离现场又极之接近,很可能会被他们沿着血迹找来,当下忙道:“这里极不安全,我还是出去吧,别连累了你,叫俺一生不安乐!”
  赵小虎道:“他们又没有看见,怎会知道?”
  “俺身上的血!”
  赵小虎也想到了,道:“不打紧,咱们自后门出去!贴着我家的是俺的一个老友郑和子!快走。”
  李信道:“你先去开门!”他掏出一条毛巾把血拭干,然后拉着车子走去。
  赵小虎拉开后门,探头看了一下,四面没人,于是走至郑和子的后门檐下,在墙上找出一根铁线,把它钻入门缝内,轻轻一拨,门便悄没声息地开了,他闪了进去,回身向李信招手。
  李信提着车子走了进去,赵小虎掩上门,叫李信稍候,进去找郑和子。
  那郑和子年纪比赵小虎稍大,身子瘦削,皮肤也较白,但热情却与赵小虎一般,知道情况之后,立即表示欢迎。
  李信感激莫名,郑和子比较仔细,问道:“小虎子,你后门关好了没有?家内还有没有血迹?”
  赵小虎像猛虎一般跳了起来,道:“俺过去看看!”
  “小心一点,弄好之后立即回来,不能停留!”
  赵小虎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幸而李信伤口虽然有血,却没滴落地上,他悄悄把后门锁好,便又到郑家。
  郑和子家内尚有一个妹子,两个房倒也方便得很,三人关郑和子房内,替李信包扎伤口,远处传来震耳的拍门声,李信的心又再提起了,现在他担心的,不单止是自己,还有两个热血的朋友!
  “两位兄弟,咱们只是萍水相逢,承你俩瞧得起,救了俺一条命!可是赵家的手段你们也知道,万一,让他们找到这里,连累了你们,俺可难以安乐,何况郑兄弟还有一个妹子!”
  赵小虎道:“就算他们找到这里,也不怕,反正俺已杀了一个人,多杀一个便有赚了!”
  “话不能这样说,咱们要杀的该是赵再富这种人,那些爪牙虽然也有该死的地方,但总不是对象,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嘛!”
  郑和子道:“我爹娘虽不是让赵家直接打死,但也是死在被他们苦苦追债之下,俺拼命赚了几年,加上朋友的帮助,才勉强还了债,这笔仇恨,俺死也忘不了,有机会也要跟他们拼一拼!”
  李信摇摇头,反问一句:“就算让咱们杀死赵家十个打手,对赵再富有什么影响?他有的是钱,大可以再僱几个!”
  郑和子和赵小虎都是一呆,李信看了他俩一眼,道:“我李信今日便与两位认了做兄弟吧!俺虽是个窃贼,是个扒手,但却专向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下手!”
  赵小虎道:‘俺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李大哥,俺孑然一身,不如你就带俺走吧!”
  李信道:“问题是咱们如何渡过这个难关!”
  赵小虎抓抓头皮,道:“要俺动脑筋,可就困难了!”
  郑和子道:“不打紧,后巷有一位卖烧饼的老汉,为人最是热心,俺把你送过去!”
  赵小虎眼光一亮,道:“你说的是樊伯伯?呵,俺怎地想不起他!”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小虎你在这里,俺陪他去!”
  “不,俺去比较方便!”赵小虎一手提起脚踏车,跑去前门,李信右手握着枪,也不跟他争。
  赵小虎开了前门,张望了一下,飞快地窜向斜前方。这区域,住的都是苦哈哈的小人物,屋小巷狭,躲藏倒比较方便,李信不断跟着赵小虎,终于来至一座破烂的小屋旁。
  赵小虎又张望了一下,在窗口轻轻呼道:“樊伯伯,快开门,俺是小虎!”
  樊伯伯每天大清早便挑着烧饼上街叫卖,这时候早已下床张罗了,听见小虎的叫声,在窗口张望了一下,问道:“啥事儿,慌慌张张的?”
  “快开门,开门再说!”
  樊伯伯把门开了,才发现赵小虎手上提着一辅脚踏车,背后还多了一个汉子,有点惊诧,赵小虎不理三七二十一,便把车子推了进去。“李大哥,快进来!”
  樊伯伯把门关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李大哥是个好人,让赵家的人追杀,俺叫他来你这里躲一躲!”赵小虎说话像机关枪般,响个不停。“就这样吧,俺赶着回去啦,明早再说!”说着扯开木门,又张望了一下,才跑了出去。
  樊伯伯把门问上之后,见李信身上扎着汗巾,道:“你受伤了?”
  李信微微一笑,道:“吃子弹擦伤,小事儿!”
  樊伯伯拇指一竖,赞道:“有点好汉的气概!子弹有留在身么?”
  “这倒没有!”
  樊伯伯把灶膛内的火压小一点,道:“老汉早年曾经学过两年草药,对普通的伤病,还能治一下,你等等,待老汉找点药给你敷!”
  李信不好意思,忙道:“老爷子,你忙你的吧,要敷药等你卖了烧饼再来!”
  樊伯伯瞅了他一眼,不高兴地道:“你若是客气,便是看不起老汉!”
  “那就谢啦!”李信心头彷如通过一道暖流,深觉吾道不孤!天下虽黑暗,但
  好人还是占多数的。
  樊伯伯拿了一个药箱出来,仔细地替李信敷上药,道:“几天后就会合拢,不用担心!”
  “老爷子古道热肠,令小子感动!”
  樊伯伯轻轻一笑,道:“老爷子?俺年纪很大吗?咳,还不到六十哩!”
  李信有点奇怪,单凭外表看他的年纪,早该望七啦,要不然头顶上怎会只剩下那稀稀疏疏的一撮白发?而且满脸沧桑,皱纹像小沟一般深刻?
  李信暗暗想道:“他一定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樊伯伯没有提他的伤心往事,又轻轻笑了一下,道:“老汉叫樊有柏,四十多岁那年,便被人尊称樊伯伯啦!你也不妨叫俺一声伯伯,老爷子这三个字,老汉却不爱听!”
  “伯伯你忙您的事吧!”
  樊有柏把脚踏车推至柴草堆处,再用柴草把他密密地封盖起来,道:“你到炕上躺一下吧!后背上那几处瘀伤,等下老汉卖了烧饼回来,再替你治理!”““您这般相信我?也许俺不值得您这般操心!”李信拉了张矮凳坐在他身边。
  樊有柏抓了一把干草塞入灶膛内,边做边道:“小虎子的为人老汉还会不知道?他虽然有点死心眼,但是非分得很清,他说你是好人,便是坏,也坏不到那里去的!”
  李信眼光一亮,觉得与他年纪相差虽然悬殊,但却气味相投,不由笑了起来:“樊伯伯也有好汉的味道!”
  樊有柏爽朗地道:“那是以前的事……咳,你为什么会让赵家的打手追杀?”
  李信这才把经过说了一遍,樊有柏点头道:“盗亦有道,小虎子没看错人!”说着烧饼经已炊好,樊有柏熄了火,准备担子起来。
  天色经已放亮,樊有柏道:“这几天,你想溜出去,可也不容易,便索性到炕上躺一下吧!大丈夫应该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洒脱气概!”
  李信笑道:“俺不知道算不算得大丈夫,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俺这一觉一定睡得好香好沉!”
  樊有柏把烧饼摆在担子上,拿了几个放在臬上,道:“忙了一夜,该饿了,吃了再上炕吧!”
  李信抓起一只烧饼,望着樊有柏的背影,心头一阵激动,双眼有点模糊,只觉得这几只烧饼,又酥又香,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如它!

  第五章 两个天神
  李信果然睡得又香又沉,醒来时只觉得天气热得迫人,后背都是汗珠,走出房才知道原来已经过午,樊有柏正在做饭。
  “你醒啦?刚才小虎子跟和子都来过了!老汉叫他俩下午再来!”
  李信听了这话,知道他们没事,心头轻松不少,樊有柏煮好饭之后,又斟了两杯酒,道:“你陪老汉喝两盅吧!唉,这些年来,若没酒为伴,老汉的日子一定难过得多!”
  李信神色一黯,不想再勾起他的伤心事,忙道:“小可没有什么本事,喝酒的量度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樊有柏大喜,举杯虚敬了一下,两人一仰脖齐把酒喝光。李信觉得这酒有点与别不同,似乎带着一股子药味,也有点苦涩。
  樊有柏又取出一樽白酒来,道:“刚才那一杯是药酒,不算,再来一杯!”
  “好!”李信豪爽地道:“今午你请俺喝,今晩俺请你!嗯,伯伯,那是什么药酒?”
  “对你跟对老汉都有益!那药酒是老汉自己酿制的,能舒筋活血。老汉有风湿病,每日都要喝一杯!”
  两人边吃边谈笑,菜虽不好,但却吃得十分愉快。饭后,樊有柏替李信推拿了一番,再换了一次药,道:“行啦!”
  “您今早出去卖烧饼,外面有什么消息?”
  “城内的人都知道赵再富家失了一件宝贝!”樊有柏笑道:“咳,今早可紧张啦,赵家的打手,巡捕房的人,都在街上截查生面人,只差没把地上挖起来!”
  李信问道:“会不会来搜屋?”
  “若不让他怀疑的,料赵再富也没这个胆量,须知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也不敢在自己的眼底下,做得太过份!”正说着,房门被敲响了,樊有柏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避一下!”指一指内屋。
  李信进了房,匿在门外,樊有柏才慢吞呑地问道:“谁呀?”
  “樊伯伯,俺是小虎子!”樊有柏放心地开门,只见小虎子及郑和子提着菜蔬鱼肉走了进来。
  “干什么的?”
  郑和子用脚把门踢上,说道:“咱们是来请李大哥的,他替咱们出了一口乌气嘛!”
  李信也听见声音,走了出来。“赵再富的打手,有没有找过你们?”
  “有!”赵小虎道:“他妈的!他说俺门外有血,窃贼一定是俺救走的!”
  李信忙问:“你怎样答他?”
  “俺说俺昨夜到郑和子家睡觉,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他们到和子家査过,见炕上的确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才没有再盘问!”
  李信说道:“啊!好险,幸而郑兄弟小心!”
  郑和子道:“看来,城内一定有一阵好忙,李大哥,你得小心一点!”
  樊有柏道:“你俩放心,老汉绝对不让他离开这里一步!”
  这天四人喝得大醉,郑和子和赵小虎也不向李信提及樊有柏的往事。
  次日天未亮,樊有柏一早便下炕了,李信被惊醒之后,睡不着觉,忽然听见外面有异声,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悄悄下床偷窥,这才知道樊有柏在练挙。
  李信看了一阵,暗暗叹服,因为樊有柏动作虽不快,但劲力十足,而且出手部位准确熟练,当下忍不住走了出去。
  樊有柏就像没事人般,依然继续他的练习,直至把拳打毕,喘了一口气,道:“老了,差远了!差远了!”说罢摇头不已。
  李信道:“不,您还打得很好!”
  “以前更好,十个八个人不用想近得老汉身边,现在……唉!”樊有柏叹了一口气之后,问道:“你呢?也打一套给老汉看看!”
  李信略一沉吟,也立即拉开架式,把自己最熟悉的拳术打了一套。“请老伯指教!”
  樊有柏摇头道:‘你有点令老汉失望!架式是不错,却没有劲,这种拳怎能打倒敌人?嘿嘿,你一定是怕吃苦,练功时不用全力!”
  李信脸上一红,期期艾艾地道:“老伯说得不错,俺这个人就是贪多,但对每件事都没全心全力应付过!”
  “你学过气功没有?”
  李信摇摇头。樊有柏道:“反正有空,以后老汉便教你,现在再不教,唉,这身本领便没人继承了!”
  李信十分乖巧,立即跪在地上,口呼师父。樊有柏把他扶起,道:“冲着你这一跪,老汉想偷懒也不行啦!不过咱们可不是师徒!”
  “为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不错!但是老汉就是不高兴,你若不答应,便拉倒!”樊有柏的语气十分严峻。
  李信不知是什么原因,只得唯唯应之,樊有柏自顾自去炊烧饼了,下午樊有柏果然开始教授李信练习气功。气功这门功夫,入门不难,难者是一定要有恒心,长年累月勤练才有效。
  李信十分聪明,跟了樊有柏学两天,便能自练了。而这些天来,李信都坚持饭菜钱由他负责,樊有柏起初不许,后来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坚持了。
  李信学了气功之后,又冋樊有柏请教拳脚功夫,不料只练了一天,郑和子又来了,李信心头有点忐忑,因为樊有柏曾经警告过他俩,为防万一,没事不要过来,如今来了,必定有事,何况郑和子的脸色也十分紧张。
  樊有柏白眉一皱,问道:“是不是要搜屋?”
  郑和子点点头,道:“正是,听说要逐条胡同来搜,现在已开始了。”
  李信忙问道:“可有什么办法混出去吗?”
  郑和子道:“就算有办法,你那辆脚踏车,也带不出去,那太惹眼了。”
  李信脸色一变,道:“那辆车子是俺的命根子,可丢不得。”
  樊有柏道:“财物可以失而复得,但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条命。”
  李信喃喃地道:“哪咤不能没了风火轮,俺八臂哪咤也不能没了那车子。”他想了一下,似乎有所决定了。“俺把玉观音放在这里,你们想个办法把它掩藏起来
  郑和子吃惊地问道:“李太哥,那你呢?”
  “俺骑着车子出去,他们没人跟我朝过相,不怕会让他们认出来,何况城内用脚踏车的人又不是绝无仅有。”
  “但那只有几架,他们一定会动疑,届时,把你截住,一查便要穿了,你身上还有伤。”
  樊有柏芷说道:“和子,你先去替小李买一套绸衫来,先让他改头换面一番,但是不能买太贵的,要不然便要引人生疑了。”
  李信也认为有理,这套黑色的紧身衣裤,实在不能穿出去,当下拿了钱给郑和子,郑和子取了钱,二话不说,便走出去了。
  樊有柏道:“依老汉之见,你还是放弃这辆脚踏车吧!”
  李信道:“假如赵家的人搜得紧的,车子也没处可藏!”他边说边行,拨开干柴枯草,自脚踏车后座解下那口黑布囊,取出玉观音,道:“老伯,这尊玉观音便交给你吧!”
  樊有柏想也不想便接了过来,拿入房中,过了好一阵才出来,而郑和子也买好衣服回来了。
  李信接过衣衫问道:“外面情况怎样啦?”
  “开始搜查了,看来那尊玉观音是老甲鱼的命根子,有非得到不可之势。”
  “哦?”李信轻咦一声,这一点连他也估计不到,心中忖道:“莫非玉观音之内,还藏有什么未为人知的秘密?”
  郑和子又道:“所以你若要出去,起码这辆脚踏车便绝对不能带出去了。”
  李信信心大减,喃喃地道:“那么,车子又该怎么办?”
  樊有柏道:“把它拆散,分开来收藏,将来待风平浪静之后,再慢慢把它装回去。”
  李信抬头望向樊有柏,沉吟道:“假如有危险的话,便索性把它抛掉算啦,将来有钱时再买一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樊有柏拍掌道:“对!这才像话,大丈夫理该提得起,放得下,事不宜迟,赶快换衣服,趁早混出去吧!”
  李信立即入房换了衣服,却把手枪留了下来,把飞刀贴身收好,郑和子出去把风,见无人在小巷内,便招呼李信离开。
  李信如一阵风般穿出那条小巷,拐到另一条去,一直穿过了三四条小巷才发觉通道之处,有些扎眼的人,也许他衣衫华丽,又态度从容,并没有引起赵家打手的注意。
  由郑和子所住的区域,到另一区域,便听到来往的汉子倏地多了起来,李信连忙拐向另一区,再穿出大街。
  街上行人并不多,站在屋檐下的汉子则人人神色紧张,眼睛不断向四处瞄射。
  李信神色从容地走进一家专卖雀鸟的店子,挑了一只画眉鸟,付出昂贵的价钱,然后轻松地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他这一副吊儿郞当的神态,使那些赵家打手毫不思疑,李信大摇大摆在他们面前走过,一直向城门走去,那里却有巡捕房的人。
  李信心头微微一沉,暗中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仍然漫不经心地走过去。
  一个侦缉队员把长枪一搁,问道:“那里去?”
  “回家去!”李信力持镇定。
  “他妈的,老子可没空跟你瞎扯蛋,家在那里?”
  “苏家集!”
  “苏家集离此足有五六十里路,这时候才回去?”
  “半路顺道找个朋友,咳,城内几时有规定不许人走夜路的!”
  那侦缉队员也光火了。“老子爱问便问,叫什么名字?”
  “长福。”
  “长福?姓什么的?”
  “苏家集的人,当然姓苏。”
  侦缉队员上下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身上随便摸了一下,道:“走吧!”
  李信心头太喜,但仍装作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态,慢慢走了出来。
  却不知城内走了一个身裁高大的大汉过来,道:“诸位辛苦了,俺家老爷派咱来,表示他老人家一点心意,啰,这些钱是俺家大爷送给你们买酒喝的,希望大家多辛苦一点。”
  那几个守城门的侦缉队员都眉开眼笑起来,其中一个问道:‘苏兄,你是苏家集的人吧!”
  李信听到这里,心头一沉,知道有危险,连忙加快步伐前进,背后那几个人的说话已听不到了,猛地又听到有人在后面大声喝道:“苏长福,你停一停。”
  李信那里肯停,转头向后一瞄,见他们追了上来,估计已被揭了馅,连忙把那笼画眉鸟向地上一摔,提步奔跑起来。
  “一定就是这个人,快追!”背后一阵大叫,又听那姓苏的赵家保镖大声道:“俺这就去叫人。”
  那几个侦缉队员大声叫道:“再不停下来,咱们就要开枪了。”
  李信奔跑更急,“砰”的一声,后面已开了枪,李信见路旁有树林,立即飞了过去,那些侦缉队员边追边开枪,李信的飞刀又不能及远,只有挨打的份儿,虽说这年头当差的,大都是混口闲饭吃,枪法差动之至,但乱枪之下,山鸡也有可能射死一两只,何况这般大的一个人?
  入了树林之后,李信心头稍定,起码多了点安全感,可是那树林不深,出了林子便是农田,甚难躲藏,待要另改方向,那些侦缉队员又已追至树林边儿,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只得亡命向前奔跑。
  几个侦缉队员平日办事稀稀松松,没精打采,可是对李信却一丝也不放松,此无他,乃赵再富悬岀重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者也。
  子弹不断在呼啸,李信好几次都从田梗上踩落农田,速度慢了许多,那几个侦缉队员虽然边说边停下开枪,双方距离仍然保持原先的尺寸。
  “砰!”一颗子弹贯入李信的右后肩,他只觉一阵灼痛,咬牙骂道:“操他妈的臭皮蛋,这批杂碎,今天的枪法怎地这般准确?”
  抬头一望,远处有座小山包,他想也不想便拐向那里,忍痛急奔,心中暗暗下决心,即使是死,也得用飞刀干掉几个。
  上山的速度较慢,双方的距离缩短了不少,子弹几乎擦着肉飞过。
  李信横下心,急窜几步,匿在一块岩石之后,立即伸手入怀把飞刀掏了出来,接着抓起一柄,慢慢抬高,可是就在此刻,右肩一阵钻心的疼痛,五指不由一松,飞刀立即自手上滑下。
  刹那间,李信心头充满了悲哀,他不怕死,却不甘心在这种情况白白死掉,死得连拼一拼的机会都没有,心头一急之下,眼看那几个侦缉队员已开始上山,双脚倏地尽力一蹬,把巨石踢下。
  巨石下山之势,甚是吓人,那几个侦缉队员,大叫一声,似禾雀受惊般,向四周乱窜。
  巨石滚下后,李信才警觉到这下无意识的行动,是多么地幼稚,连忙翻身向上爬动,可是他忽然觉得力不从心,不但爬不上去,甚至几乎滑落山坡。
  那几个侦缉队员惊魂稍定之后,大喊着爬上来。“这小子已不行了,大伙儿上啊!”
  眼看大限难逃,李信不由长叹一声,刹那间,心头突然涌现曾白菜的影子,心中喃喃地叫道:“对不起,俺没法替你代劳了。”
  双眼尚未闭上时,山坡上忽然传来一阵冷枪,紧接着背后传来一阵惨叫声,李信精神倏地一振,艰辛地抬一抬头,只见山头露出两个天神似的青年来,枪管犹冒着寒烟,威风凛凛,教人一望便心服。
  李信只叫了几个字:“你们是谁……”便头冒金星,不知人事了。
  XXX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信才有了点知觉,只觉喉头冒烟,忍不住呻吟地叫了起来:“水……水……”
  身子忽然一轻,李信睁开一丝眼缝,只见面前多了一张和气而年轻的脸庞,正是那两个天神的一个,他一手扶着李信,一手拿着一碗米汤,送到李信嘴前。
  李信贪婪地吸啜着米汤,那一大碗米汤喝干,精神才稍振作,问道:“多谢相救,这是什么地方?”
  那汉子微微笑道:“不必多谢,这里安全得很,你命虽然检回来了,但失血太多,身子还衰弱得很,不要多说话,快睡吧!”
  他的话好像有莫大的魔力般,李信如遭催眠,乖乖地闭上双眼,又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到李信再度醒来时,桌上已点着油灯,眼前景象虽然比较清晰,但身子仍然甚是虚弱,喂他喝米汤那个汉子对他同伴道:“他醒来了。”
  两人一齐走至床前,问道:“兄弟你觉得怎样?”
  李信感激地道:“多谢……俺好一点了……”
  “幸好那子弹没伤着筋骨。”
  李信问道:“尚未请教两位大哥的姓名?”
  喂他喝米汤的那个汉子道:“我叫黎明。”
  另一个道:“俺叫秦守仁。”
  李信向他俩点点头,说道:“俺叫李信……”
  秦守仁目光一亮,问道:“你便是那个‘八臂哪咤’的李信?”
  李信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点头。“还说什么八臂哪咤,若不是两位大哥,早已死了。”
  黎明道:“咱们刚才来这里找人,凑巧碰上的,你不要多谢咱们,要多谢多谢岑瘸子。”
  “岑瘸子?”李信觉得这名字十分陌生,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秦守仁答道:“他是个隐世的名医,若不是他,你这条命的确捡不回来。”
  “他在那里?”
  “这竹屋便是他的住所,他去找药来给你调补,据他说,还得过一两天才能回来。”
  “那真是谢了。”
  秦守仁道:“咱们虽初次见面,但你的大名已屡次听人提及,真是如雷贯耳,大家都有一颗侠义之心,还客气什么?”
  黎明又捧来一碗米汤,喂李信喝。“岑瘸子说你还得喝一两天米汤,才能吃干饭。”
  李信喝了米汤,又睡着了,第三次醒来时,已是次日近午,到晩上岑瘸子才回来,他的腿只是微跛,年纪看来已不小,但精神奕奕,不过脾气有点古怪,也不爱说话。
  李信向他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他都充耳不闻,后来黎明才告诉他,说岑瘸子若要医人,不但不收取分文药费,而且不需要别人感激,他若不想替你医病,就算是送他一百个袁大头,他连门也不开。
  岑瘸子医术虽然高明,但从不显耀,所以一般人都只以为他是个专靠卖草药为生的老人。
  那岑瘸子用鸡和药,烧了浓浓的一碗汤汁,半夜叫醒李信起来喝,喝后又叫他睡觉。
  这样又过了两天,李信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精神大有起色,已可以作较长的谈话了。
  黎明与秦守仁直至此时才知道他为巡捕房追杀的原因及经过,对他的为人及勇气,都肃然起敬。
  黎明道:“这姓赵的老甲鱼这般可恶,值得教训教训他!”
  李信说道:“待俺养好伤,一定回去给他一点顔色看看!”一顿,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这里离俺倒地的山区有多远?”
  秦守仁笑道:“你放心,那几个侦缉队员,全部报销啦!俺们已把他们掩了起来,包保赵再富找不到。”
  李信吃了一惊,道:“那五六个巡捕房的人,全都死啦?”
  黎明淡淡地道:“其中有一个俺认得他叫廖长发,是个土匪,这年头兵匪难分,杀了便算啦!咱们不杀他,他们可要杀你!”
  李信这才稍为宽心。“两位大哥,俺看来还得将养一段日子,有两件事要拜托你俩去跑一趟,不知……”
  黎明笑嘻嘻地道:“你先别说,让俺猜一猜,你是不是要咱们替你送钱到曾白菜家以及到城内找那位樊伯伯?”
  李信由衷赞道:‘黎大哥你好生聪明,正是这两件事儿。”
  “小事而已,俺去找樊伯伯,秦大哥去找曾白菜的母亲,明早便出发。”
  李信喜道:“俺也不想再说甚么感激的话……”
  黎明快口道:“你再说便不是好朋友了!”
  李信叫道:“这句话俺生受了,将来两位大哥有事,只要我李信知道的,上刀山下油锅,也不皱眉!”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秦守仁与黎明同时伸出手来,紧紧握着李信的手臂,三人的眼睛在这时候都同时泛起水光。
  岑瘸子在外面烧药,听后平板的脸目也牵动了一下。
  XXX
  黎明来到莱阳城,先在四处溜跶了一下,由于李信走得匆忙,忘了问樊有柏的地址,所以他只得等明天了。
  城内的气氛已逐渐松弛,不过赵家内加却多了不少人,黎明凭他敏锐的眼光,认出这些人若非“保险队”,便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他自然不会贸然单独去冒险,找了家旅馆歇下。
  第二天,黎明大清早便出去,走至鼓缕下,果然见到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头在实烧饼,他见烧饼尚有很多未卖,便在附近溜跶,直至卖烧饼的老头挑着担子回去,才悄悄跟在他后面。
  到了一条小巷里,那老头放下担子,装作掏钥匙的模样,黎明立即走前,问道:“老汉可是……”
  话音未落,那老头突然抽出扁担,一招“横扫千军”,望黎明的腰腹击去。
  这一招来势迅猛,事先又毫无预兆,黎明完全没有准备,退避不及之下,只好举臂相迎。
  “啪”的一声,扁担击在手臂上,发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声音,黎明痛得咬牙露齿,幸好臂骨没断。
  那老头大喝一声,再度提起扁担,一招“力劈华山”笔直砸下!这一招简直就似与黎明有深仇大恨一般,非把其杀死不能解恨。
  黎明双臂疼痛几乎不能举动,只得再向后退,不料那老头猛吸一口气,上身暴长,扁担招式突然一变,化砸为刺,尖端戮向黎明的胸膛。
  好个黎明,临危不乱,上身向后一仰,堪堪把这一招避过。
  老头大叫一声:“好功夫,莫怪敢来行凶!”跳前一步,左脚一蹴,脚底蹬在黎明的胫骨上,黎明身子失去平衡,一跤摔坐地上。
  老头再走前一步,右脚踏在黎明的小腹上,把扁担高高举起。
  黎明出道几年,所向无敌,从未像这次败得如此惨的,细想之下,又大感不值,觉得自己败得甚是糊涂,当下忍不住叫道:“偷袭攻人不备,算得什么好汉!”
  老头冷笑一声:”对付你们这种人,还讲什么道义,讲什么规矩!俺问你,你们把珠子怎办了?”
  黎明一怔,反问道:“你说什么?俺不明白?”倏地又怒道:“你糊糊涂涂,敢情是打错了人!”
  “你一早便跟着老汉,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黎明冷笑一声;“俺只不过来找个人而已,花得着你生这般大的气?”
  老头把扁担尖端戮在黎明的胸膛上,沉声道:“找谁?快说。”
  “俺要找一个叫樊有柏的人,他是卖烧饼的,俺看你有八分相似,所以跟着你来!”
  “为何不在街上问?”
  “因为不方便,托俺问他的人有点不方便。”
  老头脸色一变,略一沉吟,道:“现在附近无人,你大可以说了。”
  “托俺之人叫李信。”黎明估计自己没有找错人。
  “他自己为何不来?”
  “因为他身上枪伤很严重,恰好俺经过救下了他,所以他托我来……”
  “且慢,李信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男是女?”
  “男的,二十多岁,他有一辆风火轮放在老伯家内,还有他有一个外号,叫做‘八臂哪咤’。”
  “你叫什么名?”
  “黎明。”
  那老头突然抬脚退后,道:“对不起,是老汉鲁莽了!”弯腰扶起黎明。
  黎明苦笑一声。“老伯宝刀未,实在罕见!”
  老头甚觉尴尬,道:“这事说来话长,请到老汉家中再说吧!”
  “这样看来老伯便是樊有柏了?”黎明一边抚着手臂,一边跟在老头后面。
  老头应了一声,重新挑起了担子,向前走去,黎明这才知道他本不是住在这里的。
  樊有柏带着黎明回家,把门关上,道:“假如有人来问你,你说你是俺的外甥,住在仙家寨的,咱们从未见过面。”
  黎明心头一跳,问道:“会有人来查么?”
  樊有柏点点头,道:“很有可能,老汉先替你推拿一下。”
  黎明忙道:“不用啦,等下……”
  “等下假如有狗腿子来,你需要动拳脚的,行吗?”
  黎明不由默然。樊有柏替他揉上药酒,再运上气功,用力推捏,黎明只觉痛入心脾,但推拿之后,瘀血已散了不少。
  樊有柏道:“你今晚便住在俺这里,明早再替你推一次!现住老汉去买些好东西来……”说罢长身出去。
  黎明忙道:“老伯,俺说了话便走!”但樊有柏充耳不闻,迳自去了。
  过了一阵,樊有柏提着一大串鱼肉回来,还有一樽二锅头,隔壁有人问他,樊有柏呵呵笑道:“老汉一个未见面的外甥来找俺!”说着返回屋内。
  黎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轻轻问道:“老伯,假如有人来问我,该说我爹娘叫什么名字?”
  樊有柏想了一下,道:“俺的确有一位妹妹,她叫有珍,俺妹夫叫刘世杰,你便叫刘俊英吧。”
  “俺记住啦。”
  樊有柏把鱼肉洗净,下了锅,坐在灶膛前烧火,招手叫黎明走过去。“李信如何啦?伤得重不重?”
  “伤得很重,不过已无性命危险,但看来要完全恢复也没这般快。”黎明把李信被巡捕房追杀的经过说了一下。“李信要俺来问你这里可有什么事发生没有?”
  樊有柏考虑了一阵才道:“老汉这里是没什么事,但郑和子那边便……这些事你可不准告诉李信,免得他心头难安。”
  “这个自然。”
  “咱们把李信的脚踏车拆散,分开收藏,不料郑和子被他们搜了出来,赵家便漏夜把他妹子珠子抓去了,却限和子一个月之内,把窃贼交出来,要不然便要毁了珠子……”樊有柏说至此,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真可怜,和子目小与他妹子相依为命,兄妹感情极好,他无力保护妹子,又不能把李信交出来……”
  黎明插腔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李信现在何处!”
  “总之和子便整天窝在家内长吁短叹,还哭了好几场,说对不起他爹娘临死前的交代。”
  “这可不关他的事。”
  “老汉也是这般劝他,可是他……”
  “俺过去看看他如何?”
  “不要现在去,”樊有柏突然把声音放轻:“告诉李信,玉观音还在。”
  “玉观音藏了什么秘密,你知道了没有?”
  樊有柏摇摇头。“老汉还不知道……唉,目前还是救珠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现在离限期尚有多久?”
  “还有二十七天。”
  黎明细数一下,道:“这样说来,须在六月十八日之前解决。”
  “不错!那姓赵的老甲鱼,什么坏事也干得出来,老汉本想进去冒险救她,但最近赵再富又请了一队‘保险队’,都配上长枪短火,把握很微,连小虎那种脾气,也知道不好惹,乖乖坐在家内等候变化,希望老天爷会开恩!”
  “老天爷很可能会开恩,就怕到时已来不及了。”
  樊有柏塞了一块干柴入灶膛,问道:“你有什么良方没有?”
  “没有,除了拼命之外,但俺又向来反对人家拼命!”
  “拼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成功的机会。”
  黎明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假如咱们知道了玉观音的秘密之后,你说老甲鱼会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甚至放人?”
  “有可能,这人心头够狠,却不能对他存太大的希望。”
  正说着木门忽被人敲响,樊有柏问道:“谁呀?”
  “樊伯伯开门,俺是小虎!”
  樊有柏回身把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赵小虎,小虎见到屋内多了一个陌生人,不由一怔,樊有柏把门关好,轻声道:“他是李信的朋友,有话但说不妨。”
  赵小虎双眼发亮,忙问道:“李大哥平安吗?”
  黎明道:“他平安,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有大夫照顾他,不用担心!你便是小虎吧?李信向我提及你,俺叫黎明。”
  赵小虎叫了声黎大哥,便转头道:“老伯,俺听人说,老甲鱼又请了一队‘保险队’,听说这一队人跟其他的不同,不但人多枪众,而且个个都是骁勇之辈。”
  “队长叫什么名堂?”
  “这个俺便不知道,现在他们正在进城,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樊有柏摇摇头,黎明却道:“好,理该先看看,你带俺去。”
  赵小虎一口应允,带着黎明出了小巷,直至大街处才停了下来。
  一忽,便看到一彪人马迤逦地走入城,带头那几个人,全都骑着马,真是威风,黎明目光一及,心头怦怦乱跳,颇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意。
  你道他高兴什么?原来这彪“保险队”的队长叫许双枪,黎明与秦守仁由济南来这里,为的便是要去找他,不想他已摇身一变,由流寇变成“保险队”队长,而且还为赵再富重用。

  第六章 定计
  许双枪昔日是大流寇头子韩雷的得力助手,凭手中两管枪,为韩雷立下了无数功劳。据说其枪法几乎百发百中,使得山东境内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韩雷“改邪归正”之后,他贼性不改,又不甘雌伏,招了几个昔日的弟兄,四处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声势颇大。
  许双枪虽然骁勇,却非莽夫之辈,知道老大韩雷的声威,在山东境内仍有一定的影响,因此暗中仍与韩雷来往,不时有所孝敬,韩雷当然乐得有这么一个兄弟!
  自从兴起“保险队”之类的组织后,许双枪不甘后人也开始占据地盘了,不过他的地盘离莱阳城较远,他又不甘寂寞,不断四出征讨抢掠。不过他颇懂得一点军事常识,了解征讨只是为了财帛,不是为了地盘,因此事成之后,便立即退兵。
  由于他善于驾驭手下,又懂得激发手下的斗志,恩威并重,训练比较严格,在黑道上声名越来越大,这一次张天佑特地派人去请许双枪来莱阳城,许双枪看在那堆袁大头的份上,自然不会拒绝,带了一支人马,打着“保险队”的旗号,浩浩荡荡开进莱阳城。
  当下黎明见到许双枪及其手下,真的又惊又喜,惊的是其“军容”整齐,不好对付;喜的是四处找他不着,却在这里无意中碰上。
  黎明与秦守仁的家都毁在大流寇韩雷的血刀之下,当年许双枪正是韩雷手下的大将,手上所沾的鲜血,升斗难载!
  韩雷已死,黎明与秦守仁下一个对象,便是要对付许双枪!
  马蹄声得得,许双枪的“保险队”终于走过,赵小虎轻轻拉拉黎明的衣袖,道:“俊英哥,咱们回去吧!”两人默默返回樊有柏家,樊有柏问道:“怎样啦?”
  黎明说道:“假如赵再富请许双枪来作保镖,要想救出郑珠子,可就难以登天了!”
  樊有柏双眉一轩,问道:“许双枪是啥强人?”
  “此人枪法奇准,本来是大流寇头子韩雷的手下,训练手下颇严,又心狠手辣,不好对付!”
  樊有柏脸色一变,默默把饭菜端上桌子,黎明又道:“老伯,不如请郑和子过来一齐吃饭吧!”
  “不,他现有行动有人监视,一来这里便坏啦!咱们边吃边说!”
  三人端起饭碗,默默地吃着。还是樊有柏比较乐观,不断替他俩斟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慢慢想,假如她命不该绝的话,一定死不了!”
  赵小虎把饭碗一顿,负气地道:“假如毁在老甲鱼手中,跟死有什么分别?”
  樊有柏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还有二十多天,你急什么?吃吧,不吃那里有气力跟那些王八蛋拼命!”
  赵小虎似乎对樊有柏甚是敬畏,闻言立即又抓起饭碗来,闷声不响地吃着。黎明觉得气氛太闷,忙安慰他俩。“俺还有一位朋友,说不定他有办法,而且许双枪也不一定会留在赵家!”
  樊有柏道:“不错不错!玉观音已失,赵再富留这许多人在家内吃闲饭吗?若要保护他,现成的人手也已足够!”
  吃了饭,气氛仍没改变,赵小虎道:“老伯,俺回去了!”
  樊有柏正容道:“小虎,老汉有几句话想再说一遍!”
  赵小虎恭敬地道:“老伯要说的话,俺都知道!您也知道俺爱珠子,若不是这件事,咱们今明年便要成亲了……”
  “正是如此,老汉才要助你,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可鲁莽,老汉告诉你,你们三个都是老汉看着长大的,说句托大的话,老汉一直视你们为子侄,万一你们有事,老汉也……”樊有柏说至此已流下两行泪水。
  赵小虎激动地叫道:“老伯,咱们都知道,你对咱的情意……”
  樊有柏吸了一口气,续道:“老汉再告诉一件事,我早已活够了,临到最后,若俺救不出珠子,老汉这条老命便为你们拼一拼!”
  “这,这可不行……这件事与您老人家无关……”赵小虎双手乱摇,“俺绝对不能这样做!”
  樊有柏拭泪笑道:“俺的事老汉自有分寸,总之你得答应老汉,不可妄动!”
  赵小虎也甚是激动。“俺答应您就是,请老伯放心!”
  黎明见他俩一老一少,真情流露,心头亦甚是激动,忙笑道:“两位莫忘记,尚有俺和俺的朋友!更何况咱们尚有一张皇牌!玉观音!”
  赵小虎嗫嚅地道:“但那尊玉观音可是李大哥偷来的,咱们怎可……”
  “李信不是这种人!假如他视物比人还重要,又怎会求我来询问你们的安危?”黎明拍拍胸膛,说道:“这件事便包在俺身上!”
  赵小虎看了樊有柏一眼,道:“黎大哥,俺先谢谢你啦!你们谈吧!俺先回去了。”
  樊有柏道:“这两天你都没睡,现在该放心了吧?回去便给老汉睡一觉!”
  赵小虎去后,樊有柏把门窗关紧,招手道:“小黎,你到老汉房中!”
  黎明不知他闹什么玄虚,又见他神秘兮兮的,只好跟他入房,樊有柏又把房门关好,然后把炕门打开,此刻是夏天,里面没有柴没有煤,不过仍有一些灰烬。
  樊有柏把灰烬抓了出来,伸手进去,不知怎样,炕前那幅砖墙又多了一个洞,这个洞极大,足可供一个人爬进去,黎明此刻已猜到了几分,估计李信寄他的玉观音,必是放在里面。
  樊有柏爬进去之后,手掌在地上抚摸了一阵,又揭开一片红砖,下面现出一个洞来,樊有柏伸手向内一抓,那尊玉观音连同玻璃罩便出现在黎明眼前。
  房内光线虽然黯淡,但那尊玉观音,碧透翠绿得像春天的竹叶,黎明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是好东西,难怪赵再富紧张!”
  樊有柏爬了出来,反问一句:“赵再富为何会紧张?”
  “值钱吗!”
  “值钱这是没错!但以他家的财产来看,也无须这般紧张!你以为巡捕房那里以及请那些‘保险队’的费用会少?你说这件玉观音能值多少钱?”
  “俺对这些不懂,几千个袁大头,怕有吧!”
  “就算值一万块吧!但这只是死物,有几家人买得起?而请人来追讨,可得用现金!”
  黎明不由一怔,半晌才道:“老伯,照你看这是什么原因?”
  樊有柏摇摇头,说道:“老汉也猜不透……”
  黎明想了一下,道:“也许玉观音之内,尚藏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樊有柏浓眉一轩,连称有理,忙把玻璃罩拿了上来,将玉观音交给黎明,自己把玻璃罩放回炕下,再将炕门掩上。
  黎明捧住玉观音,只觉一阵冰凉,知道玉质形成已久,入手平滑。
  樊有柏点了一盏油灯,只见玉质更是剔透晶莹,令人爱不释手。樊有柏伸手接了过去,就灯一照,看不出里面藏有什么东西,再仔细观看,这尊玉观音,线条衣纹虽然精细,但打磨得十分平滑,没一丝瑕疵,就像是天然生成的。
  黎明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尊玉观音的确很值钱!也许没有秘密,有些人对某项东西有特殊的嗜好,有钱人对古董古玉感兴趣,普通人也有的特别喜欢烟杆、烟嘴。也许赵再富对玉古董特别感兴趣也未定……”
  他看了樊有柏一眼,续道:”像他这种人,钱根本不放在他眼中,花些钱请几个打手来搜索他心爱的东西,并不奇怪,何况这件东西,又很值钱!”
  樊有柏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若只是如此,看来赵再富便不一定肯乖乖听话了!”
  “不过珠子他一定会放!”
  “问题是事后咱们如何逃出许双枪的追杀?”
  黎明脸色一变,道:“俺知道了,赵再富请许双枪来,为的便是要追杀偷玉观音的人!”
  樊有柏道:“应该是这样!”
  “这样俺可有一个办法了,只不知行不行得通!”
  樊有柏道:“快说来听听!”
  “由俺出面,说玉观音在俺手中,然后要求赵再富拿钱交换,这样一来,赵再富必定会派许双枪带人带钱,到指定的地点交易。如此一来,赵家一定比较空虚,你们便可以趁机入去救人!”
  樊有柏考虑了一阵,道:“为什么不要他们以珠子来交换?”
  “假如这样自然可以达到咱们的目的,但问题是玉观音一旦到他们手上,他们立即展开追杀,咱们如何逃脱?”
  樊有柏神色一动,又道:“但即使这样,你在事后也跑不掉!”
  “俺自然另有办法!假如多了一个妞儿,行动可要受影响了!”
  樊有柏考虑再三,仍不肯答应。“就算这样,你拿了钱离开,又能逃岀许双枪的魔掌,但咱们也不一定能救出珠子,届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黎明一呆,登时答不上话来。
  “以老汉之见,还是跟他们换人,不过反正尚有二十多天,可以再慢慢推敲,尤其是交换的地点,最是重要!”
  商量至此为止,樊有柏重新把玉观音收藏起来,两人出房洗了手,说些闲话。
  由于樊有柏对人宣称黎明是他未谋面的外甥,所以黎明不敢立即离开,在樊有柏那里住了三天才离开,离开时,他双臂瘀伤已基本上治好。
  黎明返回岑瘸子的住所,秦守仁也回来了,两人交代了所见,李信大是激动。
  “黎二哥,把玉观音交给赵再富,换回郑珠子的自由吧!”
  “不用着急,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但郑家妹子可是因小弟而被抓去的,她多失一天自由,俺便多一分难过!”李信霍地坐了起来,“你不去,俺去!”
  秦守仁喝道:“你干什么?八臂哪咤这般毛燥,还能办大事么?”
  李信一呆,双眼发红,“俺实在……对不起郑家兄妹……”
  秦守仁道:“这件事错的是赵再富,不是你!就算你有一定的责任,急也不急去一时!”
  黎明忙道:“你俩且听俺说!”他咽了一口口水,把自己的方案及樊有柏的看法说了一遍。“你们看那个办法好点?”
  李信和秦守仁都不作声,半晌秦守仁才道:“以玉观音换钱这主意不错!那些钱可以拿来救济灾民!赵再富为富不仁,不敲他一笔,是无天理!”
  李信忙道:“但假如樊老伯他们没法救出珠子,又怎办?”
  黎明点点头。“这的确有困难,上次你能潜进去,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麻痺大意,但现在肯定不一样了,要想再混进去,困难极大!”
  李信急道:“所以理该以救人为主,钱可以再慢慢想办法敲他!”
  秦守仁道:“这可不容易!”
  “别争!”黎明道:“咱们折衷一点好不好?要他放人,又要他用钱交换,当然这样钱便不能要求太多!”
  秦守仁想了一下,拍掌道:“这果然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外面忽然传来岑瘸子的声音:“你们打算如何逃出他们的枪口?”
  黎明应道:“这点可以慢慢商量!”
  岑瘸子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们有马,你们也可用马,但他们有长枪,而且你们带着钱,一定会被他们追上!”
  这几句话好像一盆冷水,照头淋下,房内三个汉子都作声不得。良久,李信才道:“咱们可以叫他用银票,这样便不影响咱们的速度!”
  “赵家势力这般大,那一家银号敢不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在事后大可以叫银号停止支付,到时你们拿到的那张银票,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李信嘴巴像被泥团塞住般,过了半晌重新躺下道:“俺没办法,你们想吧!”
  秦守仁拉着黎明走了出去。这是一条小农村,只有二十多户人家,附近都是阡陌,两人慢慢走上一座小山坡,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秦守仁道:“黎老弟,咱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杀许双枪,是故不要只把脑筋花在救人那方面!”
  “不过郑珠子不能不救,钱也要,许双枪的命也要……”
  秦守仁失笑道:“这三个目的,只求一项已经极是困难,三项齐来,俺看你不如死了心吧!”
  “咱们分开来实行,一定可以办到!”黎明说道:“第一项便是先要赵再富放人!”
  “他肯听话么?”
  “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黎明突然附耳在秦守仁耳边说了一阵子话。
  秦守仁考虑了一下,喃喃地道:“反正还有时间,不妨试一试!”
  黎明充满信心地道:“我看第一个目的,一定可以达到!咱们明早便赶路去莱阳吧!”
  XXX
  黎明带着秦守仁到达樊有柏家,已是晩上。樊有柏听了黎明的计划之后,也点头道:“这办法是否有效难说得很,不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妨试一试!”
  黎明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当然是越早越好!老汉家内有一张白纸……”
  秦守仁道:“好,便由俺来写,用炭写!”
  樊有柏拿出一张两尺见方的白纸铺在桌上,秦守仁抓了一块炭,奋笔疾书……

  第七章 第一次胜利
  夏日,莱阳城居民起得很早,天才朦朦亮,鼓楼附近已有人来往了。
  “烧饼,热烫烫的烧饼!”樊有柏挑着担子,一路吆喝,一路走向鼓楼。他一向都在鼓楼附近摆卖,因为这里最热闹。
  今天有点出奇,大清早鼓楼下便围了一大群人,樊有柏忍不住拉住一个路人问道:“老弟,那边发生什么事儿?”
  那路人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道:“您自个去看吧!”
  樊有柏把担子放在路边,道:“那就劳驾替老汉看一看!”说着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人群中不时传来吱吱喳喳的讨论声,樊有柏踮着脚望了过去,只见鼓楼柱子上贴了一张大白纸,他忙挤前几步,抬头望去。
  “赵老甲鱼知鉴:玉观音在俺手中,速把郑珠子释放,要不然便把玉观音毁掉!若你还想要玉观音的话,俺下次会再通知你如何交换,这只是第一个条件,限三日办妥。三手神偷白。”
  樊有柏看后摇摇头,喃喃地道:“有谁敢去虎口拔牙?唉,真是不知死活!”他边叹息边转身走了出去,回到担子前,已有很多顾客在等候了。
  过了一会,樊有柏趁空抬头看了一眼,人群已经散去,原来那张白纸已被赵家打手撕下,拿回去给赵再富观看。
  樊有柏卖了烧饼,返回家内,把经过告诉黎明及秦守仁。“现在最要紧的是等候,这期间,你们可不许留在城内,过几天再来讨取消息!”
  秦守仁点头道:“老伯说得有理,那么咱们现在立即出城,避免赵再富加紧搜城,另生枝节!”
  樊有柏道:“且慢,你们再回来时,不要再来这里,以免引起别人注意,须知如今赵家的人多得很……”
  黎明快口问道:“许双枪跟他的手下还在吗?”
  “还在!听说老甲鱼视许双枪如同上宾。”
  秦守仁却问道:“咱们不来这里,又如何跟你们联络?”
  “到鼓楼的对面找老汉,假如赵再富已放了珠子,老汉便答你们‘两位是新主顾,随便你吧!’若还未放人,便说‘你们这么啰嗦,俺宁愿不卖了!’记住了没有?”
  黎明与秦守仁一齐点头。樊有柏开门向外面看了一下,道:“趁现在没人,快走吧!”
  两人快步走出小巷,穿入另一条胡同,然后才把脚步放慢。出了大街,两人联袂到一家成衣店买了几套衣件,又买了几件竹器,然后慢条斯理出城。
  XXX
  自从失去玉观音之后,赵再富没一觉好睡,连看到马小宝也没一丝笑容。
  家内上下都知道老爷心情不好,没人敢惹他,隔远望见他,便远远走开。
  赵再富不断拿婢仆来出气,马小宝与曾白菜芳心却暗暗高兴,只是她们不知道李信的安危,有一点担心,不过却知道李信没落在老甲鱼手中,否则老甲鱼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这件事之后,赵再富也少到马小宝房内了,马小宝乐得清静,而曾白菜却经常来找她谈话,两人年纪相当,遭遇大同小异,不由同病相怜起来。
  “二十四妹,李信说会来救姐姐出去,你说他办得到吗?”
  马小宝自然不会泼她冷水,笑道:“他是八臂哪咤,自然有办法,你便等他的好消息吧!”
  曾白菜粉脸一红,嗔道:“妹妹你说到那里去了?姐姐把他当作亲大哥!”
  “是亲哥哥还是亲大哥?”这几天来两人感情已颇佳,马小宝忍不住又取笑了她一句。
  曾白菜轻轻一叹。“姐姐已是残花败柳,还敢指望能……妹妹就不同,外面还有一个石大哥在痴痴地等你!”
  马小宝被她提起伤心事,神色一黯,道:“姐姐是残花败柳,难道小妹便不是?我……愧见他……”
  曾白菜轻轻抚弄她的秀发。“妹妹这话太傻了,你肯嫁给老甲鱼,还不是为了石大哥?”
  “总之是我命苦……”
  曾白菜苦笑一声。“难道姐姐的命便不苦?”
  “是有点不同的,你进来时,还没有意中人……你不会明白的……我爱石大哥,不能把身子给他,却整天让那老禽兽糟蹋,你说那是什么孽!”
  “算啦,也许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只要他不嫌弃你,便有幸福的日子过!”
  马小宝柔肠百结,珠泪暗弹,垂着头坐在床缘。曾白菜歉道:“都是姐姐不好,惹你伤心!”
  “这与姐姐无关,是妹妹命苦……”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曾白菜以为赵再富来了,连忙出房。到了房外才发觉来的是赵再富元配夫人的贴身丫头小兰,当下忍不住问道:“小兰,什么事儿,这般慌张的?”
  小兰转过头来道:““二十奶奶,等下再告诉你!”说罢转入斜对面那个房子。
  曾白菜轻哼一声,冷冷地道:“就算老甲鱼要去她房内,也用不着去报喜!”冷冷地转身返回马小宝房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话,都希望老甲鱼永远找不到玉观音。
  过了一阵,小兰跑了进来,道:“二十奶奶,二十四奶奶,你猜有什么事令我一口气从前堂跑回来?”
  曾白菜冷冷地道:“谁知道你这丫头在搅什么鬼!”
  小兰道:“两位奶奶一定想知道的,是有关玉观音的事!”
  这件事情,果然是曾白菜与马小宝关心之事,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快说来听听!”
  小兰把手一伸,道:“二十四奶奶来了之后,还未有见面礼给我!”
  曾白菜忙向马小宝打了个眼色,看来小兰在赵家一还有一点地位哩。马小宝想了一下,摘下头上的一枝簪花,道:“我刚来什么也没有,这个给你吧!”
  小兰老实地不客气,接过簪花便收了起来。曾白菜骂道:“死丫头,还不快些说!”
  “今早大奶奶有事吩咐我去找老爷,到了书房,老爷正在与张师傅及三叔商量着大事……”
  马小宝插腔问道:“谁是三叔?”
  “赵小三,他是老爷的军师!”曾白菜道:“张师傅是打手的头子。丫头,挑重要的说。”
  “是。”小兰道:“我在门外等老爷,无意中听到,说什么今早鼓楼被人贴了一张告示,贴告示的人是把玉观音偷走的窃贼……”
  曾白菜与马小宝心头都是一跳,神色十分紧张,小兰撇着嘴道:“两位奶奶可知道那窃贼叫什么名字么?”
  曾白菜骂道:“死丫头你要死呀!窃贼又不是姑奶奶叫他来的,怎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小兰伸一伸舌头,道:“二十奶奶莫生气,是兰丫头一时嘴快说错!那窃贼叫三手神偷!”
  曾白菜与马小宝都是一怔,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问道:“告示上说些什么?”
  “叫老爷先放一个叫什么郑珠子的女人出去……还说这是第一项条件,限老爷在三日内放人,要不然老爷便别想得到那尊玉观音!”
  曾白菜忙问:“老爷意下如何?”
  “老爷还未决定!”
  马小宝也接着问道:“还有其他的没有?”
  “兰丫头知道的,只有这些!”
  马小宝挥手教她出去,临行时又道:“再有消息,可要来报个讯儿!”
  XXX
  老甲鱼赵再富肯不肯放人?书房内坐着四个人,赵再富,许双枪,赵小三及张天佑。
  赵再富道:“老夫最要紧的是要得回那尊玉观音!”
  赵小三道:“但咱们放了人之后,他若不交回玉观音,甚至连个消息也没有,咱们岂不是做了冤大头?”
  张天佑道:“不错!俺也是认为不用理他,我看他会比咱们还急!”
  赵再富转头问许双枪:“许老大,您经验丰富,请您给老夫一个建议!”
  许双枪道:“老子没意见!”他声如霹雳,态度倨傲,咄咄迫人。
  赵再富对他自称“老子”,绝无反感,仍然温声问道:“许老大大名远播,智勇双全,一定有主意!”
  许双枪哈哈一阵大笑。“因为你们双方的意见都对!假如咱们放了人,又怕他从此不再出现;但若不放人,他也可以不出现……”
  赵小三道:“但咱们若以郑珠子的安全为借口,俺不信他会继续躲在暗处!”
  许双枪转头望着赵再富,冷冷地笑道:“可惜咱们不是要跟对方斗智,也不是要杀对方泄气,重要的是要回那尊玉观音,是不是这样,赵翁?”
  赵再富鼓掌道:“正是如此!杀死他又有什么用?老夫要的是玉观音!听见没有?要玉观音!”
  赵小三与张天佑脸脸相觑,作声不得,赵再富转过身去,说道:“许老大,拜托拜托,老夫现在心头很乱,请您指条明路……”
  许双枪道:“简单得很,立即放人,再做两件事……”话说到这里,他故意顿
  住。
  赵小三冷冷地道:“是那两件事,小弟很想请教!”
  “第一件事,派几个生面人跟着郑珠子跟她哥哥,依俺之见,她一回家,必定与她哥哥离开本城,去的地方,很可能便是窃贼藏所……”
  赵再富鼓掌道:“对对对!第二件事呢?”
  “贴出告示,叫对方再开出第二次条件!”
  “还要……”
  “当然,他掌握了赵翁的命根子,要求会这般低么?而且告示上已说明这是第一件条件,既有第一件,目然还有第二件!赵翁莫忘记,你要的是玉观音,问题是你肯不肯不惜任何代价?”
  赵再富脸色一变再变,过了半晌才道:“他若要老夫的命,要老夫的全部财产,老夫目然不会答应!”
  许双枪道:“他有了玉观音,自然不会不开价,何况这尊玉观音,根本难以脱手!”
  赵再富喝了一口茶,说道:“小三,明日便放人,贴告示的事情,也交给你办吧!”
  XXX
  郑珠子回家,郑和子疑在梦中。“妹子,你怎回来的?”
  郑珠子伏在哥哥的肩上痛哭起来。“大哥,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放我回来的!”
  “真是天见可怜!”
  郑珠子道:“犬哥,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妹子,你……”郑和子双手抓住郑珠子的肩头,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那老甲鱼……”
  郑珠子双颊通红,垂首道:“我没事……那老甲鱼不知什么原因,每天还以好鱼好肉招呼我,又派了几个丫头看着我,其他的倒没什么……”
  郑和子嘘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一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保祐你……啊,你且回房,待我去通知小虎一下,这几天小虎为你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
  郑珠子脸上更红,嗔道:“大哥,你胡说什么?”
  郑和子乐得哈哈大笑。“俺这就去!”说着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郑珠子骤得目由,心头又惊又喜,又有点难以置信,怔了一下,才定下神来,到父母的灵前点了香,叩了几个响头。
  过了一阵,郑和子返回来了,大声道:“妹子,小虎说去买一只鸡来庆祝你重获目由,俺先去烧水,你准备一下吧!”
  郑珠子入房换了件衣服,仔细梳了头,抹了点茶油,编了辫子,到灶房要烧火,郑和子笑嘻嘻地道:“等下吧,你跟小虎先谈谈!”
  郑珠子一阵甜蜜,轻轻啐了他一口,扭头回去了。
  郑和子以为小虎很快便会回来,不想过了好一阵,小虎才到,只见他双手提了好些菜。
  郑珠子开了门,两人都是又惊又喜,默默相对,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还是郑珠子先开口。“小虎哥,你好!”
  “好……你,你也好吧!”赵小虎连声音也变了。“能回来就好……我本来该早点来的……因为我去通知樊老伯……他很好,很关心你……”
  郑珠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个傻子,有谁怪你?”
  赵小虎傻乎乎地嘻嘻一笑,把菜递了上去。“俺煮的不好,还是你烧吧!”
  郑珠了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嗔道:“谁叫你这般破费的!”
  “不要紧……你回来,俺好高兴,再破费也应该的……咱们要不要请邻居过来吃一顿!”
  郑珠子道:“我叫哥哥出来陪你,你跟他商量吧!”她像春燕一般轻盈地转了
  个身,奔进灶房去了。
  郑和子出来之后,道:“小虎,咱们还是别去惊动邻居……”
  “为什么?”
  “俺看赵再富不会无缘无故放过咱们的……”
  “那张告示的事你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但俺相信老甲鱼一定派了很多人去附近监视,俺担心李大哥及黎大哥他们若不知道就找上来,可就麻烦了!”
  “不会,他们来也会去找樊老伯!”
  “小虎,俺跟你商量一件事,你且坐下来。”郑和子一手把赵小虎按下。
  赵小虎惊诧地道:“什么事儿?”
  “俺妹子跟你的事!”郑和子双眼紧瞪着赵小虎。“俺问过啦,老甲鱼对俺妹
  子很礼待,我妹子身子还是清白的,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还要不要她?”
  赵小虎喘着气,道:“和子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俺的心意你还不知道?”
  “情况有点不同,俺怕你有所误会,而改变主意,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楚!”
  赵小虎斩钉截铁地道:“就算珠子被老甲鱼毁了清白,俺也要她!她是个好姑娘,俺知道,而且这种事又怎能怪她,所以你不用再问!”这几句话声浪极大,连灶房内的郑珠子也听见,只觉得心头怦怦乱跳,甜得腻人!
  郑和子拍了赵小虎一下。“真是好兄弟,俺不是不相信你,而且俺适才在灶房内,有了一个决定,既然以后是一家人,俺自然要问个清楚!”
  “和子哥,你有什么决定?”
  “无论如何,莱阳城对咱们都不是安全的地方,咱们走吧!”
  “到那里去?”
  “随便,凭咱们一双手,不怕不能重新建立新家园!”
  赵小虎被他说得雄心勃勃,大声道:“好,俺没意见,几时起程?”
  “这一两天内便离开!”
  “不过咱们没一点钱在手,可是寸步难行啊!”
  “把屋子卖掉吧!”
  赵小虎站了起来,道:“俺现在便去找中人,托他去找买主!”说着又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郑和子摇摇头,道:“真是个急性子的憨直汉!”

  第八章 强将手下无弱兵
  六月初二黄昏,秦守仁与黎明假扮小贩挑菜入城贩卖,次日一早,便去鼓楼找樊有柏了。
  秦守仁见围在附近的人颇多,便用上与樊有柏订下的暗语:“这些烧饼不大好,老板,可不可以让咱们挑一挑?”
  樊有柏含笑道:“两位是新主顾,随便你们吧!”
  秦守仁与黎明听罢均是大喜,随便挑了几块,抛下钱便站到附近去啃。猛见樊有柏暗暗向他俩打眼色,秦守仁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只见鼓楼柱子上贴着一张大红纸,忙对黎明道:“那里有张告示,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边吃边走,来至鼓楼前,因为这张红纸已贴了两三天,城内的人全已知道,因此观看的人寥寥可数。
  “三手神偷知鉴,前之所求,经已照嘱办妥,不知阁下何时有空,请到舍下一坐,谈谈交回玉观音的条件,尚祈早日回音是盼,赵再富白。”
  两人看罢,一声不响,走回对面,与站在樊有柏背后不远之处。
  黎明忽见樊有柏伸手到背后,食指在空中移动着,他连忙通知秦守仁,两人看了好一阵,才知道樊有柏在那里“写字”通知自己:下午,城外。
  黎明走上前,道:“这烧饼不错,咱们再买两个,下午当点心吃!”
  樊有柏知道他已明了自己的意思,包了两个烧饼给他,又连声道谢。
  黎明与秦守仁返回旅馆取回担子,空着箩,挑出城去。他俩不知道樊有柏会在那里与他俩见面,只得分了开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奔前程,到了下午便开始绕着城找寻起来。
  找了好一阵,黎明才看到樊有柏慢吞吞出城,他一直向前走着,黎明只得远远吊在后面。
  樊有柏走了三四里路,才拐进一座树林,黎明这才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樊有柏见他进林,道:“上来吧!”
  黎明一抬头,见他坐在树上,神态十分悠闲,不觉也动了童真,爬了上去,坐在他旁边的一根树枝之上。“老甲鱼放人了?”
  “是的,而且郑珠子不损毫发!”
  “这结果有点意外!”
  “是有点意外!”樊有柏忽然露出笑容,“不过它却告诉咱们一件事,那尊玉观音一定十分值钱,而且对老甲鱼来说,十分重要!”
  “不错,所以俺的第二步计划可以继续进行!”
  “你打算要他多少钱?”
  “叫他拿出一万个光大头银元来救济灾民!”
  “一万个光大头?”樊有柏不由吃了一惊。
  黎明笑道:“不要紧,现在咱们的人已出来,已不必投鼠忌器,先把价钱开高一点,让他慢慢减价,届时咱们也可以猜测到玉观音在他心目中的价值!”
  “你莫忘记,郑氏兄妹仍在城内,老甲鱼再翻脸,连郑和子也抓起来,并非没有可能!”
  黎明沉吟不语,樊有柏道:“不过郑家兄妹与小虎已决定离开莱阳城,连房子也卖掉,现在在等买主付钱!”
  “如此也不过多等几天而已!”
  樊有柏道:“不过他们即使能离开莱阳城,只怕也用不掉赵家的钉梢!”
  黎明笑道:“这个问题不大,叫他们出城之后向南走,咱们替他拔掉背后的蛆虫!”
  樊有柏想了一下,道:“咱们以后仍在这里会面,还是在城内?”
  “在城内!在城内要指示老甲鱼比较方便!”
  樊有柏道:“城内有一座城隍庙,咱们就在城隍庙见面,第一次见面的日期是
  郑家兄妹离城后的第三天中午!”
  “好,一言为定!”
  樊有柏道:“你先离开去找你的朋友吧!”
  黎明找到了秦守仁,把经过告诉他,秦守仁道:“咱们去准备一下,看来郑家兄妹也得后天才会出城!”
  XXX
  秦守仁的估计有点错误,郑家兄妹及赵小虎出城之日是六月初八。
  出城几里,黎明与秦守仁便发觉了,他们藏在路旁的树上,目送赵小虎三人离开,仍然匿着不动。
  一忽,见几个挑夫自远处走了过来,黎明向秦守仁打了个手势,表示这几个挑夫不是善类!
  赵小虎三人已去远了,那四个挑夫亦去远了,黎明这才自树上溜了下来,慢慢跟了上去,秦守仁则依事先订下的计划,仍留在树上守株待兔。
  黎明的背影已经消失,莱阳城的方向忽然不徐不疾地驰来一辆马车,车轮陷泥颇深,看得出车上的人一定不少。那马车的外壳甚是肮脏,一望便知平日必是载货物比较多,可是车篷前后都用布帘遮了起来。驾车的是个臂膀粗大的壮年汉子,皮肤黝黑,但驾车的手法却不大在行,车子走起来忽左忽右,秦守仁脸上立即现岀笑容。
  马车又过去了,秦守仁再等了一阵,见后面再无扎眼的人,然后溜下去,悄悄跟在马车之后,马车走得虽慢,但长途跋涉之下,仍比人快,秦守仁心头大急,踮着脚看了一回,踏着田梗走捷径。
  六月天日头又毒又辣,尚未正午,已晒得人们头发发烫,郑和子见妹子满面汗珠,心头不忍,道:“小虎,咱们到林内歇一下吧!”
  赵小虎从来以郑和子马首是瞻,满口答应,三人入了树林,在树林歇着,那几个挑夫远远看见,也在路旁停了下来。
  黎明略一沉吟,继续前进,当他经过挑夫的身前时,那四个挑夫,不禁注视起他来。
  黎明若无其事地走到赵小虎面前,跟他交谈起来。那四个挑夫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互望一眼,派了一个年纪较大的慢慢走过去。
  这人距离树林还有二三十步,赵小虎与郑和子已带着珠子继续上路了,黎明则含笑斜倚着树干。
  那汉子微微一怔,不知该对付黎明,还是继续追赵小虎,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同伴,结果另一个身裁壮硕旳大汉走向黎明,另两个则仍然跟着赵小虎三人。
  那年纪较大的,见有了伴,胆气顿壮,来至黎明身前问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黎明笑应说道:“你看不见俺在乘凉么?”
  那汉子脸色一沉,喝道:“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哎,您大爷问得糊里糊涂,叫俺怎样答复您?”
  身裁魁相的汉子道:“你认得刚才那三个么?”
  黎明仍然轻轻松松地道:“不认识,俺问路而已,难道这也须认识?”
  “问路?哼!问路他们为何会立即离开?”
  “这个俺又怎会知道?你俩是什么人?又不像是巡捕房的人,倒像是划匪!”
  年长的汉子向同伴打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向黎明扑去。黎明是什么样的人?他俩在眉来眼去,岂有看不到之理?是以三人几乎是一齐动作!
  那两个汉子前进,黎明却后退,他一退之后,身子突然凌空跃起,左右双脚齐飞,分踢过去!
  那两个汉子扑去之势甚急,待到发觉不对,要想收势已来不及,只听“噗噗”两声,两人的小腹都吃了黎明一脚!
  这两脚是黎明把一切都计算好,拼力踢出的,是以力量极是沉重,痛得那两个汉子捂着肚子,弯下腰,只觉五内都似要翻过来,连声音也叫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黎明双脚落地之后,踏前一步,再补上一拳!
  “蓬蓬!”两声如同敲鼓,那两个汉子在这一瞬息间,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黎明左拳一勾,“噗”一声,击在那个身裁魁梧的汉子的太阳穴上,那彪形大汉像死牛一般,瘫软跌倒地上。
  那年长的汉子武功显然较高,只是输在大意而已,此际战斗力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知危机深重,咬着牙向后退了两步。
  黎明解决了那彪形大汉,又快步迫向那汉子!年长汉子倏地猛吸一口气,飞起一脚,也是蹬向黎明的小腹!
  黎明手一拨,上身向前一俯,右掌又沉重地击在对方的胁下!
  “勒”地一声,肋骨断了一根,这一下剧痛,反而使得那汉子精神一振,缓过气来,惊呼了一声!
  黎明怕那两个汉子会立即赶来,疯狂般连击三拳,那汉子如挨巨锤痛击,气一闭就晕倒了。
  黎明把他俩拖至树后,立即向赵小虎的去路追去。
  赵小虎等三人仍然不徐不疾地走着,背后那两个汉子则亦步亦趋跟着。
  黎明快步走来,叫道:“喂喂,你们两个的同伴不知为什么忽然打架起来,快过去看看!”
  那两个汉子听后都是一怔,忍不住都转过身来,黎明依法施为,又使出凌空鸳鸳腿!
  不料这两个颇为乖巧,心中对黎明早已生了疑念,因此都能在危急中闪过这致命的一腿!
  黎明双脚落地,那两个汉子也都抽出武器来,一个用的是明晃晃的刀子,另一个则是一把手枪!
  持枪的汉子喝道:“相好的,乖乖把手举起来,否则刀枪无眼!”
  黎明如遭电殛,所有的动作都立即停住!那持刀汉子立即笑骂道:“走过来,小子要想骗大爷们?哼,有眼不识泰山!”右手伸出去搭黎明的肩膊!
  他实在料不到这个动作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误!
  这刹那间,黎明目光一瞥,见持刀汉子的身形正遮住持枪汉子的枪管,立即有了决定,身子好像凶猛的豹子一般,双手齐出,右手一翻,抓住了对方的左手腕,跟着向内一扯,左拳笔直捣出,正中其上腹。
  那汉子喉间发出“胡”的一声响,身子的气力在这一眨眼间,几乎全部消失!
  黎明右膝一提,这下更惨,撞在那汉子的下阴,痛得他连刀子也抓不住,眼泪似江水一般,滚滚淌下。
  持枪汉子只怔了一怔,同伴已完全为黎明控制,要开枪又会误伤同伴,只得向旁跑去,希望以另一个角度开枪!
  不料黎明控制局势之后,立即移动那汉子,始终把他当作盾牌,持枪汉子几番没法开枪,只得绕着黎明团团转动。
  双方不断地转动着,但黎明手上多了一个人,比较吃力,幸而赵小虎等人发觉了,转身奔了过来。那持枪汉子,立即转身发了一枪,这一枪只是示警,是以没人受伤!
  他转身的刹那,黎明立即把手中的那个汉子向他抛去!那人开了一枪之后,背后之风声略有所觉,又转身间了一枪!
  “砰!”这一枪射在他同伴的身上,而他同伴也没放过他,临死时也给了他一下,把他撞倒!
  黎明像豹子般扑了上去,先一脚蹬在那汉子小腹上,那汉子立即滚动起来,但手中的枪仍紧紧握住。黎明扭住对方,卡住对方的手腕,经过了一番搏斗,才把对方击晕,同时夺下了手枪!
  赵小虎三人见他没有危险,又遵照黎明的命令,继续前进了,但这次他们走的都是小路。
  黎明刚喘了一阵气,忽然听到一个辘辘的车轮声,转头一望,一辆马车不徐不疾地驰来,到了黎明面前,车夫把马勒停,问道:“老乡,发生了啥事儿?”
  “没有什么,遇到两个土匪!真他妈的!”
  车夫道:“不错,俺也听人说过,这附近的土匪可不少!”车夫甚是热情:“老乡要去那里?”
  “去金口!”
  ‘顺路顺路,送你一程吧!”
  黎明道:“这怎好意思?咱们可是初次相识!”
  “出门相见就是朋友嘛!”车夫笑道:“何况俺也怕土匪哩,多一个人,增一分胆量!”
  黎明拱手道:“谢啦,您走您的吧,俺突然想拐去莱西!”
  车夫脸色变也不变,冷冷地道:“现在俺要告诉你,俺也是土匪!”
  黎明斜掠一步,匿在一棵树后,再缓缓探头出去,那车夫不知已去了那里,而马车则停在路中。
  黎明暗暗吃了一惊,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目光一掠,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XXX
  秦守仁跟在马车之后,又怕跟得太贴会引起马车上的人的疑心,吊在远处又怕
  黎明一时不防,会遭毒手,所以抄捷径而行。
  所谓捷径,其实就是田埂,秦守仁作的是商贩的打扮,却急行在田埂上,心思仔细的人,一定会有疑心!
  偏生马车上便有这种人,立即通知车夫催马急驰,这一来,秦守仁虽然走捷径,仍然要比对方慢。他见马车速度快了,也走得更快了。
  马车上有人道:“黄河,韩安山,你们两个下车,注意田埂上那个人!”
  两个汉子悄悄下去了,而马车去得更快。
  “砰,砰!”前头突然传来两响枪声,马车去得更急,车夫忽然道:“大伙儿跳下车去!俺先去看看!”
  XXX
  秦守仁的行藏被对方看破,但对方的黄河、韩安山的行动也落在他眼中,他向来仔细,知道如果行色引起对方生疑,去找黎明,只能更使黎明暴露。是以一发现黄河及韩安山便双脚一转,拐向一边。
  黄河及韩安山一怔,因为秦守仁去的方向,远离发出枪声的地点,不过两人仍然远远跟在后面。
  秦守仁见甩不掉,又担心黎明的安危,心头又惊又急,忽见前头有座茅厕,心生一计,钻了进去。
  黄河及韩安山互望了一眼,但仍不敢太意,慢慢走了过去。到了茅厕外面,两人同时把枪抽了出来。
  秦守仁在里面无机可乘,又惊又怒,忖道:“许双枪远近知名,想不到连他的
  手下也不好对付!”万般无奈之下,把身上的刀枪都掏了出来,放在茅厕内,再用树叶盖住。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举袖拭汗走出去。“两位老哥可以进去啦!”
  黄河和韩安山突然分左右把他挟住,秦守仁大惊失色,“你们是……是贼?喂,老乡,请您开恩……”
  黄河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阵,摸不到什么硬物,喝道:“你干啥乱跑的?”
  “俺急嘛,这条路俺经常来往,知道这里有座茅厕……两位是干啥的,连这个也管?”
  韩安山喝道:“你干什么活的?”
  “俺是贩卖山货的,正想去姜山镇跑跑!”
  韩安山放下手,松了秦守仁,秦守仁一边抚着手臂,装作一片酸痛的模样,一边聊着。“俺知道了,你两位一定是巡捕房的大哥,这年头土匪太多,真需要你们的保护!”
  黄河喝道:“别啰嗦,快滚吧!”
  秦守仁向他俩行了一礼,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双手在身上直摸,喃喃地道:“怎地不见了荷包?”转过身来,陪笑道:“两位大哥请别开玩笑!”
  韩安山怒道:“臭你老娘,你家大爷有的是钱,才不偷你的那几个臭钱!”
  秦守仁抓抓头皮,哈腰道:‘对不起,那一定是掉在茅厕内!”说着直向茅厕走去。
  黄河十分精明,闪身在他之前走进茅厕,秦守仁心头怦怦乱跳,也跟着进去,韩安山则在外面守着。
  黄河一眼便见到地上有一堆东西,弯腰去拾,秦守仁至此不得不冒险,伸起一脚,在他后臀上一扫,“卜通”一声,黄河已跌落茅坑内。
  韩安山叫道:“什么事?”伸头进来,秦守仁来不及拾枪,一拳笔直捣出,正中韩安山的鼻梁!
  “噗”的一声轻响,鼻骨碎裂,韩安山只觉双眼一暗,脑袋一库晕眩,颤魏魏地举起枪来,还未发射,已给秦守仁一掌扫落地上。
  黄河在茅坑内大声叫喝,手中那管枪早已掉在下面,只能徒呼荷荷。
  秦守仁拾起枪来,道:“老乡,俺才是土匪,把身上的钱抛下,要不然请你吃一顿莲子羹!”
  韩安山血流满脸,心头说不出的窝囊,想不到整天打雁,如今却被雁啄眼,苦笑一声,乖乖把身上的荷包丢在地上。
  “很好,请你也跳下茅坑!”
  韩安山道:“兄弟,俺以前也是干这行的,请您高抬贵手吧,俺鼻骨已断,弄不得脏!”
  秦守仁举枪道:“那么俺只好打碎你的膝盖了!”
  韩安山如兔子般跳了起来,一阵风冲进茅厕,捂着鼻子跳了下去,许双枪的手下素来不作无谓的牺牲!
  秦守仁哈哈大笑,捡回自己的飞刀及手枪,大步流星走了。

  第九章 斗智斗力
  黎明的特点便是反应较快,一个滚地葫芦,滚到另一棵树后,他看不准对方有多少人,也不敢肯定对方的藏身之所,所以只能一直往来路退去。
  “兄弟,把枪丢下,咱们好好地谈一谈!”
  黎明手臂一抬,望发声之处开了一枪,“砰!”枪声过后,树上跌下一个汉子来,只见他双掌按着大腿,鲜血不断自他指隙间流出来,又惊又恐地望着黎明。
  黎明道:“兄弟,把你的同伴都请出来吧,否则……”话音未落,又是“砰”的一声枪响,枪是发自马车车篷内的!
  这一枪来得无声无息.,黎明全然不防,只觉手臂一震,五指不由一松,手枪登时掉在地上!
  这一枪的目的物,肯定是黎明手上的枪,黎明见对方枪法如此准绳,吃了一惊,立即缩在树后。
  “兄弟,现在大家大概可以慢慢谈一谈了!”说这话的人仍在马车内,黎明看不到对方,心头有点发毛,不过他还有一张皇牌,是对方不知道的。
  “兄弟,你是那条线上的?”
  黎明也反问对方:“兄弟,你们又是那条线上的?”
  ‘许双枪的‘保境安民大队’!”
  “哎呀!许双枪不是出了名的土匪么,怎地又干起什么‘保境安民’来了?”
  “说!赵再富的玉观音可是落在你手中?”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哼,大家不妨明讲!”
  黎明道:“俺跟你们虽然不是一条线上的,但玉观音不是俺拿走的,也不在俺手中!”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咱们弟兄?”
  “是他们要杀俺的,俺若不反抗,岂不白死?”
  “咱们绝对不会胡乱杀人!”
  黎明淡淡地回答道:“也许是误会,因为我去问路,你们的人硬跟我冲突起来了!”
  “你问的是不是两男一女的?”
  “是的!那三人根本不是肥羊,你们跟着他们干啥?”
  马车上那人声音一变。“兄弟,出来吧,跟咱们去见老大!”
  黎明问道:“你是刚才那个车夫?”
  “看来俺要用枪才‘请’得动你!”话音一落,“砰”的一响,黎明头顶半尺之处多了一个弹洞!
  这一枪是在黎明对面的一棵树上射来的,黎明心头一沉,只好乖乖走了出来。
  “喂,相好的,你们老大在那里?”
  “俺带你去就是。”马车上那人道:“把手举起来,对对!”
  黎明边走边问:“你们老大在莱阳城吧?听人说赵再富礼聘他追讨玉观音……”说着已来至马车前。
  车内那人道:“两把枪对着你,你最好不要妄动,乖乖跟着咱们,包保你平安无事,甚至有发财的机会!现在你轻轻爬上来!”
  黎明轻轻拨开布帘,果然见到两管黑忽忽的枪管,正指着目己,他手在板上一
  按,跳了上去,左脚落地,右脚向后一撑,蹬在马臀上。
  那马儿吃痛,突然标前两步,马车内的人视线被布帘遮挡,看不到这个动作,猝不及防之下,失却重心,上身向后一仰,人一紧张,枪立即叫响!
  “砰砰”两声枪声过后,又是两声,马匹去得更急,沿途狂奔。
  这时候,树上跳下几个汉子来,叫道:“老马老马,他妈的,你搅什么鬼!”
  一个矮瘦的汉子道:“好像有点不对,快追!”
  “你奶奶的,那马发疯了,能追得上?”
  XXX
  秦守仁听到枪声,跑得更快,自田埂上跃上大路,远远便看到树上爬下四个汉子,他脚步一慢,若无其事,装作赶路地走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的对话他都听见,心头有点忐忑,不过他有一个预感,黎明一定没事,黎明若是死了,马车为何不停下来。
  当然详细情况秦守仁没法知道,他只能继续前进,因为马匹无论它发不发疯,都会停下来,那四个汉子商量了一阵,也跟了下去。马车终于慢下来了,停在一丛灌木前。
  XXX
  当马儿受惊窜前,突然拉动了马车,使得车厢内的人上身向后一仰,手中的枪叫响,但子弹都射在车篷上去了!
  黎明要争的便是这个时机,马车突然移动,因为他有备在先,所以对他没有影
  响!
  枪声叫响之后,黎明已抽出怀内的一柄枪来,也迅速发了两响!
  这两枪全部射在那人的胸膛上!那汉子年纪看来已有四十余岁,面皮青白,嘴角一扭,要想举臂开枪,已被黎明劈手把枪夺去!
  ‘玉观音一定在你手中,俺自信没看错人……”
  马车不断向前移动,路旁的树木迅速后退,黎明淡淡地道:“你却看错了一件事,想不到我身上还有一柄枪!这柄枪也是你的同伴的!”
  “俺老马一向敬佩英雄,好……了得……玉观音落在你手中也不冤……”那汉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俺死在你枪下,也……也不……”
  黎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道:“玉观音如何个值钱法,你可知道?”
  老马眼睛已经闭上,马车仍然在移动着,马匹受惊发疯,跑得虽快,但停得也快,终于慢慢停下来。
  黎明在老马身上搜了一下,除了几个大洋之外,并无什么东西,他老实不客气把钱带枪,全部缴了,身子探出车外,把车拉停。
  “秦大哥不知去那里?这里有丛树林,俺从这里下车,再悄悄兜回去,然后回莱阳城找樊老伯!”黎明心一定便跳下马车。
  他今日几番都能化险为夷,心头十分轻松,吹着口哨,绕过那丛树林。“他妈的,撒泡尿再走!”他不吹口哨,轻声哼着戏曲;“你这贼秃法海,因何要水浸金山寺……”
  一曲未毕,后腰一痛,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这是枪!快收起法术退水吧!”
  黎明打了一个冷颤,松下裤脚,装作轻松地道:“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俺一直跟着你,不过现在才是时候!”那人伸手过来,把他身上的三柄枪都掏了出来,抛在地上。这种情况,本来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不过这一次黎明却不敢冒险!
  因为那柄锁管十分稳定,一直贴着他的腰眼,尽管那人左手不断在他身上找枪,但枪口从未离过腰!
  指挥这柄枪的是一只最适合用枪的手,有这种手的人,什么时候该用枪,他最透彻,所以黎明完全不敢冒险!
  “你就是刚才那个车夫?”
  “不错,现在咱们再上车吧!”
  “原来你躲在车厢下!”
  “不错,快上车!”那车夫仍是这么一句话。“俺对马匹的脾性很熟悉,你别想再动歪脑筋!”
  黎明呆了一呆,他的心事叫人揭破,目然不敢妄动,车夫把枪管移后。“跳上去!”
  黎明慢呑呑地爬了上去,但当他双脚都上了之后,忽然很快地冲了进去,自车后跳了下去!
  “砰!”一颗子弹在他脚边入地。“站着别动,老子的脾气不好,不能再忍受了!”
  黎明听声音才知道那车夫根本没有跟着他上去。当黎明自车厢后面跳下时,车夫立即蹲下,在车下给他一枪!
  “你找俺干啥?”
  “不是俺要找你,是咱老大想跟你先谈一谈!”
  “谈什么?”
  “当然离不开那玉观音!”
  黎明心头一跳。忍不住忖道:“许双枪为啥对玉观音这么重视?莫非他知道它的秘密,而想暗中呑掉?”想到此他心头怦怦乱跳:“一定是如此!玉观音一定还有一件什么未为人知道的秘密,这秘密必定关系重大,所以赵再富才肯立即把珠子放掉……”
  那车夫慢慢走近,手中之枪仍然对着黎明。“你在想什么?俺老大要见你,不会辱没你吧!”
  黎明贼忒嘻嘻地一笑。“假如俺说玉观音不是俺偷的,你会怎样?”
  那车夫脸色一沉,道:“假如玉观音与你毫无关系,你早已死了几次!”
  黎明心头一震,暗中道:“不错!刚才俺便有机会被杀,这样看来许双枪必定非要玉报音不可了!”
  他又对那车夫嘻嘻一笑。“你听清楚一点,那尊玉观音绝对不是俺偷的!”
  车夫脸色不变。“俺不管是你偷的,还是你抢的,总之它的下落,你一定知道!俺要的也只是这些,其他的自然有许老大跟你说!”
  黎明心头一沉,暗中叫道:“许双枪果然不好对付!”吸了一口气,问道:“假如你抓错了人,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交给你们老大,你说他会怎样对付你?”
  车夫脸色一变,枪口一抬,冷冷地道:“你不是想告诉我,说我抓错了人?”
  “啊,俺看咱们还是先赶路吧,从早到现今都没一点水进肚,咳咳……要命!”黎明头一抬已看见秦守仁了,可是秦守仁背后还有四个汉子。
  黎明忽然问道:“喂,赶车的,这些人都是你的同伴吗?哦,原来你在等他们!唉,既然又要坐马车,咱们不如先上去吧!”
  车夫喝道:“你给俺放光棍一点,没俺的命令,你不能乱动!”
  黎明也大声叫道:“告诉你,俺若是要害你的,根本容易得很!俺对许老大说,你叫俺悄悄跟你合作,再想个借口去骗他……”
  “操你老娘!俺几时这般说过!”
  黎明听他气急败坏,知道车夫对许双枪忌惮得很,便又冷冷地道:“俺最不爱听人呼呼喝喝!”说着慢慢爬上车厢。
  车夫左手抓住布帘,右手提枪,枪口对着黎明。“现在俺不呼喝你,你也不要再动一下!”
  “俺动有啥用?拍马催车?嘻嘻,什么动作也快不过你的枪!”
  “俺看你在许双枪手下,枪法一定最准!”
  “老大不算,俺排第三,虽是第三,但除非你是苍蝇,否则都跑不了!”车夫脸上现出傲然之色。
  黎明哈哈大笑。“不对!”
  车夫怒道:“为啥不对?你真要试一试?”
  “不对不对!”黎明正容地道:“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事!”
  车夫一楞,问道:“你这话俺不明白,到底是指什么事儿?”
  “假如俺不是苍蝇,也有可能不死在你枪下!”
  车夫哈哈大笑。“这个当然,只要你合作,俺杀你干啥!”
  “不是这样……唉,你这人枪法虽好,但脑筋就是不行,教人失望……”
  车夫脸上立即换上一片怒容。“你别以为俺不敢开枪!”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黎明躺在车上,一动不动。“唔……你在心里数一数,数到十,可能便会明白俺的意思,其实那尊玉观音,根本不值钱……”
  “什么?”车夫大叫一声,接着是砰砰的枪声。
  车夫身子一抖,双眼翻白,黎明如豹子般跳了出去,道:“现在你明白了没有,假如你比俺先死,你枪法天下无双,也没屁用!”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手枪,回身射击起来!
  XXX
  黎明为什么要大声问车夫?因为他要提醒秦守仁,告诉他,他背后的人是许双枪的手下!然后他再爬上车厢,这样车夫为防他再使诈,只得一直注视着他。
  黎明又故意说些话引开他的注意力,那车夫一时不察,便中了计。秦守仁怎会不知道背后跟着的是敌人?只是苦思无计而已!忽见车夫完全不理会他,而附近又恰好有一棵大树,他心头大喜,匿在树后,掏出枪来,对车夫连发两枪!
  这两枪自车夫背心贯入,饶得他凶悍,也得到枉死城内报到。
  车夫死后,背后的四个许双枪的手下才紧张起来,想不到秦守仁会突然发难!那四人掏出枪来后,发了几响,子弹都嵌在树上,秦守仁夷然无损!
  其实黎明也犯了一个错误,他应该由车前跳下去,因为那里也有他被车夫抛掉的三把枪!车后对方视野较广,危机陡增。幸而他动作快,在车夫的尸体尚未落地之时,已跳下夺回他的枪!
  ‘砰砰!”两颗子弹射来,竟射在车夫的尸体上,黎明回了两枪,立即退到车厢后,飞快地跑到灌林处,捡起地上的枪,左右双枪连环发射!
  “砰!”一颗子弹贯穿了一个许双枪手下的脑袋,对方火力稍减,秦守仁冒险探头回敬一枪!
  由于他与对方距离近,这一枪又要了一条命,剩下的那两个汉子大惊,落荒而逃!
  黎明跳上马车,驱车追赶,终于把最后两个汉子都解决了!
  远处的路人,及较近的农夫,听见卜卜的枪声,早就避到不知甚么地方去了。
  黎明与秦守仁会合之后,慢条斯理地把他们身上的钱及子弹搜了,然后驾车跑了。
  秦守仁叫道:“好厉害的许双枪!他的手下跟其他的,果然大不相同!”
  “俺听到一个消息,许双枪表面上给赵再富僱请,但喑中好像有意呑掉玉观音!就不知道干啥这般值钱!”
  “哦?不管如何,咱们得好好利用这尊玉观音!”秦守仁道:“现在咱们去莱阳城找樊老伯!”
  “不,先下车,兜一个圈,后天才回去!许双枪好生厉害,咱们不能够不小心一点,否则杀不了他,反而要死在他枪下了!”
  秦守仁忽然一叹。“我忽然觉得咱们两个人,力量实在太单薄了!”
  ‘莫忘记还有一个樊老伯!”
  “樊有柏年老,李信受重伤……唉,可惜你那意中人不在这里……”
  黎明脑海中突然浮上了夏玉莲的笑容来……

  第十章 化敌为友
  六月初十,好一个艳阳天,大地都在发热,莱阳的石板又滚又烫,是以正午的时候,连狗都不出门。
  狗可以不出门,人却有种种的原因,不能不出门,樊有柏便是这样,臂上挂着一只竹篮,里面放着果品,顶着日头,戴了顶发黄的草帽,快步走向城隍庙。
  城隍庙的香火还盛,这年头生活难熬,有那座庙宇不鼎盛的?不过,这时候,庙内却没啥人!
  庙祝早准备吃午饭去了,殿上只有两个善男,樊有柏一望身形,便知道这两个正是与自己约定见面的黎明和秦守仁。
  樊有柏把果品放在神案上,插上烛,点上香,恭恭敬敬地向菩萨拜了几拜。
  黎明与秦守仁较他早来,烧了金纸走向殿后,殿后有个小小的花园,还有个亭子,布置得倒也有几分像样。
  黎明与秦守仁坐在亭内等樊有柏。过了一阵,樊有柏来了,劈头便问:“郑和子他们安全吗?”
  黎明道:“跟梢他们的人,都让咱俩解决了,不过却费了咱们很大的劲!俺教他们先去诸城避一避。相信不会有啥问题的!”
  樊有柏道:“跟梢他们的一共有几个人?”
  “先后两拨,共十余人!”秦守仁道:“都是许双枪的手下,难吃的果子!”
  樊有柏双眼闪亮。“你们怕不怕?还干不干?不干的话大家就拉倒,老汉把玉观音交给你们,请你们带给李信!”
  黎明忙道:“没有玉观音时,咱俩尚且要与许双枪见个高下,谁怕他?”
  樊有柏道:“好,玉观音是啥实贝儿,咱们先别去理它,总之它是一件极有价值的东西,这便已足够!老汉认为该向他提出第二个条件了!”
  “第二个条件便是要他拿钱出来,救济灾民而已,但这些钱不好处置!叫他交给官府,嘿嘿,大家知道这是啥回事儿,若要他直接交给灾民,又费时失事……真不好办!”
  樊有柏道:“叫灾民去他家内领!总之要他派发咱们规定的数目!”
  秦守仁道:“这是个好办法!就这样决定!”
  樊有柏又道:“小心,不要把告示贴在鼓楼下,那里有狗!老汉先走了。”说着出亭而去。
  秦守仁和黎明假意游玩了一下,也收起果品出庙了。
  两人到一家旅馆住下,借了纸笔,由秦守仁奋笔疾书,写了满满一张纸。
  这封信用匕首钉在街头的一棵榆树上,信封写着赵再富亲收。
  XXX
  赵再富看了信之后,身子扑簌簌乱抖。他从来未被人这般欺侮过的,可是这一次实在倒霉到了家!
  书房内有四个人,许双枪双眼闭起,衣襟却敞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架起二郞腿,十分悠闲,当然啰,玉观音又不是他老许的,抓得到窃匪,大功一件,赚他一笔,抓不到人,拍拍屁股,他赵再富敢在背后放个屁儿?说不定还可以顺手牵羊,把玉观音呑了!
  这件事有百利无一害,他能不悠闲?
  赵小三及张天佑则是脸色阴晴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赵再富手掌在案子上一拍,骂道:“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许双枪淡淡地道:“赵爷何必生气,条件太过苛刻的,便不用答应!”
  赵再富长长一叹,赵小三问道:“老爷,到底他开出甚么条件?”
  赵再富把信交给他。“你念吧!”
  赵小三轻轻念了起来:“再富吾兄台鉴:前蒙吾兄高抬贵手,放了郑家小妹,
  使弟十分感动。心想外间之传说有关吾兄为人刻薄、贪婪、凶残……等等,必是谣言矣!”
  赵小三念至此,故意顿一顿,抬头看了赵再富一眼,才续念下去。“又承吾兄提醒,要弟开出第二次条件,弟考虑再三,敢不从命乎?弟之第二个条件,则要吾兄拿岀三万个袁大头来作为善款,济赈贫困之士,限一个月之内完成,每人只能领取一枚。
  “此事虽是小弟之要求,实限吾兄名利实归,届时谁不高呼赵再富万岁乎?弟有心成全,所以不把此信内容公开,吾兄当能理解弟之一片苦心,幸甚幸甚。”赵小三声音十分苦涩。“又是三手神偷!”
  赵再富大声叫道:“三万个大洋,他妈的,可以娶几个老婆,买不少块田地!他奶奶的,好狠啦,还写得挺好听的!”
  张天佑道:“对,这三手神偷真是吃昏了头,一个玉观音怎值得三万个袁大头!老爷不必理他,三万块已可以买几好尊了!”
  赵再富怒道:“哼,你懂得甚么?”
  许双枪轻咳一声:“赵爷,张兄说得不错,俺相信没有一尊玉观音,价值会超过三万块的!除非它真的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赵再富叹了一口气。“那尊玉观音的价值就是不止三万块!”
  赵小三道。““不可能吧……”
  赵再富对他可不客气:“难道你比老夫还清楚?”
  许双枪不悦地道:“赵翁不肯告诉咱们真相,又要跟咱们商量,这个……嘿嘿,俺看一切还是赵翁作主吧,俺坐了不少天,人都懒了,也想出去走走!”
  赵再富道:“这个……许老大,老夫是诚心诚意请您来的,是不是嫌老夫付的钱太少?”
  许双枪哈哈笑道:“钱不是一个问题,问题是您请俺来干啥?吃饭?拉矢?”
  赵再富道:“老夫当然是请您来捉那个窃贼!”
  “好!老许答应替你捉他,不过你不得干涉俺的行动!”
  “这个自然……”赵再富沉吟了好一阵才道:“不过,捉窃贼是次要……”
  “要紧的是玉观音,对吗?”许双枪快口道:“不过,玉观音被窃贼摔破,那一枪打碎,那怎么样?”
  赵再富不思索地说道:“老夫绝不怪你!”
  “好,就这样,由今日起,你我互不相管,捉到人时,俺目会来领赏!”
  XXX
  赵家的回信乃在鼓楼柱上,这封信表示难以答应,因为条件太高!
  这封信是赵再富亲自写的,他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原来他想通了一个关键,知道玉观音的秘密还没人知道,所以拒绝对方条件的语气十分坚决。
  这封信黎明与秦守仁自然看到,他俩都有点诧异起来,对那尊玉观音的价值更觉神秘。
  于是过了两天,秦守仁再写了一封信,这次把条件降为两万个袁大头!
  不料,赵再富的答复跟上次一样,仍不接受条件。
  黎明火了。“他奶奶的,难道只值一万块不成?”
  秦守仁比较沉得住气道:“慢慢来,现在咱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怕甚么?”
  黎明怒火一消,笑嘻嘻地道:“正是正是,咱们出来已久,还是到岑瘸子那里看看李信的伤势吧!”
  秦守仁道:“你甚至可以去诸城,找你的意中人一诉相思!”
  黎明道:“是的,咱们故意作弄那老甲鱼一下也好!不过得通知声樊老伯!”
  秦守仁自然不反对。次日一早,黎明与秦守仁又到鼓楼附近找樊有柏。樊有柏仍风雨不改,在那里摆卖烧饼。
  黎明走前买了一大包,自言自语道:‘俺要去找个亲戚,好一段日子都没机会吃到您的烧饼啦!”
  樊有柏一怔,又碍着有人在旁,只得淡淡地道:“找亲戚也用不了多少天!”
  “不!俺亲戚住在很远,一来一往,连耽误的,起码半个月!”
  樊有柏瞪了他一眼,道:“路上小心,现在天气暑热,早晚较好行路。”
  黎明付了钱,向他打了个眼色,便走了。
  XXX
  出了莱阳城,秦守仁去岑瘸子处,黎明则是去诸城,要见他未婚妻一面。
  黎明还未到诸城——实际上,刚与秦守仁分了手不久,背后便有两匹快马,驰了上来,马上的汉子身手矫捷,神情慓悍,黎明一看便知道来者不善,立即把手放入衣襟内。
  前头那个汉子向黎明行了一礼,随即掏出一封信来,道:“请兄弟过目!”
  黎明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莫非赵再富已识穿了咱的身份?”当下一边伸手接信,一边问道:“两位兄弟是那里来的?”
  前头那个汉子笑道:“您看了信就知道!”
  黎明把信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令友在俺手中,请跟来人走,俺有事要与你商量。许双枪。”
  黎明心念电转,他虽然未与许双枪谋过面,但自己年初跟韩雷捣蛋,最后把韩雷迫死,消息传到许双枪耳中,自己与他见面,便凶多吉少了,但若不去呢?这个“令友”又必危矣!
  想到此,他猛地觉得“令友”两字十分笼统,当下问道:“你们老大抓到的人,叫甚么名字?”
  “咱们能够告诉你的,信上必有写,信上没有写的,请兄弟莫多问!”
  黎明冷笑一声:“俺怎地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汉子问道:“哦?兄弟指的是何事?”
  “俺那一位朋友被你们抓去的?”
  “一个卖烧饼的老头!”
  黎明脸色一变,脱口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汉子洋洋得意。“这证明咱们没抓错人.!”
  “他是俺舅舅,你们抓他干什么?”
  “什么?他是你舅舅?”那两个汉子神情都是一怔,说不出话来,良久,其中一个才问道:“若果他真的是你舅舅,为什么你住在旅馆,不住在他家?”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黎明呆了一呆,霍地大声道:“这是咱们的事,与你无关!俺问你,你们把他怎样处置?”
  “他很好,一直受咱们的照顾,只要你合作,他一定会长命百岁,而且活得很快乐!”
  黎明瞪着他们道:“你要俺如何合作法?”
  “跟咱们去见老大,咱们不想难为你,但你也莫作弄咱们,否则……后果你自然知道。”
  XXX
  樊有柏如此仔细,又怎会露出破绽,被许双枪逮住?
  犯错误的并不是樊有柏,而是郑和子和赵小虎,他俩千不该,万不该,在六月初八日晨,离开莱阳城时,去向樊有柏告别。
  那时候,赵家的人已知道郑赵两家卖房子的事,便猜到他们要离开莱阳,自然格外留意其举止。
  赵小虎与郑和子兄妹,什么人都不向其告辞,只向樊有柏告辞,于是便开始引起赵家方面的留意,可是樊有柏非常谨慎,而且年纪老迈,再说他家内亦已搜索过了,并无窝藏窃匪和收藏赃物的迹象。
  所以赵家的人对他虽然有所怀疑,但始终没有行动,而且渐渐也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许双枪决定了自己干之后,一边买通赵家的人,掌握了各方资料,对樊有柏的确找不到什么异处,可是秦守仁和黎明经常到鼓楼对面买烧饼,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两人不是本城人氏,可是最近又经常在城内出现,渐渐也引起许双枪手下的留意。
  黎明临行时向樊有柏“辞行”,随即与秦守仁出城,这行动报告到许双枪面前时,许双枪立即亲目带人去樊家抓人。
  许双枪很礼貌地对樊有柏说了一声请,樊有柏也礼貌地问道:“大爷请老汉上路?”
  许双枪摇摇头。“俺想跟你的朋友谈谈,所以非你不能请得动他!”
  樊有柏呵呵地笑道:“老汉有什么朋友?”
  “今早买烧饼的那两个!”
  樊有柏脸色一丝不变,说道:“总之您老大是要扣押老汉,对不对,等老汉收拾一下!”
  许双枪斜视着他,点了点头,说道:“俺当你是朋友,是贵宾,你莫自己糟蹋了。”
  樊有柏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好,便说道:“带路吧,嗯……对啦,要不要带米去煮?”
  “三餐都有鱼肉有酒,您不用担心,让你住在莱阳旅店!”
  樊有柏满意地道:“这家旅店听说是本城最贵的,不赖不赖……”
  XXX
  许双枪对他手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把黎明及秦守仁请回来,两个一齐请最好,否则起码得带一个回来。
  许双枪对这件事很有信心,因为他知道窃贼是个侠盗,否则不会要赵再富救济灾民,而这种人最有道义,只要朋友有难,他们便决不会舍弃。
  许双枪的手下,见到黎明之后,立即把他带回莱阳,沿途小心翼翼,生恐得罪了他。
  许双枪早已搬出赵家,包下了莱阳旅馆,所以当黎明在大厅上坐下,他便出来了。‘兄弟,久仰啊!”
  黎明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长身问道:“老大久仰小弟的大名,哎,这样说来,老大是知道小弟的姓名了!”
  许双枪不断咧开的嘴巴,突然停住,半晌又笑道:“说实在的,俺老许就是喜欢像你这种爽快人,好好,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贵姓大名。”
  黎明也收起了笑容。“敝姓刘,小名俊英,您大爷是……”
  “俺姓许,人人都叫俺许双枪,他娘的,就叫许双枪吧!刘兄弟一向在那里发财?”
  “没固定,做点小买卖,完全不能跟许大爷您比。”
  许双枪干笑了一阵,道:“您老家在那里?”
  “离此不过一两百里路!老大是干什么买卖的?”黎明故意跟他闲扯。
  许双枪也坦言相告。“像咱们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干的?以前是土匪,现在,是‘保险队’,他妈的,左右不过是想发点财嘛,哎,最近蹇得很!没什么奔头,不像老弟你,一出手,他奶奶的,把整座莱阳城都震动啦!使俺佩服到五体投地!”说完哈哈大笑。
  黎明也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问道:“老大您佩服小弟的是哪一件事儿?”
  “哎,老弟你这样便有点过份啦,俺对你完全没有敌意呀,你怕什么?”许双枪把嘴凑前。“大家合作,说不定以后咱们都不用再混啦,回老家享福去!”
  黎明道:“小弟干的买卖有几件,还是请许老大明挑吧!”
  许双枪脸色一沉,双眼如同一对无形的匕首,紧紧抵在黎明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道:“不问别的,只问玉观音!”
  黎明脸色不变,淡淡地道:“俺见过,的确不错,通体碧透,也不知是什么造成的。”
  许双枪双眼不断闪动,嘴上打着哈哈。“翠玉嘛,值钱呀!”
  黎明后背在沙发上一靠,道:“许老大,你说值多少钱?”
  许双枪忙道:“请刘老弟到房内谈!喂,送些吃喝的进来。”
  黎明忽然道:“许老大,听说你把俺舅舅请来,俺想看看他!”
  许双枪一楞,望一下陪黎明来的手下,一个大汉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许双枪哈哈大笑:“令舅身子好得很,每天都吃几碗干饭……嗯,请他老人家一齐过来吧!”
  进了许双枪的房子,许双枪又奉烟又送茶,黎明一一拒绝。“好朋友不以烟茶为媒!”
  许双枪目光一亮。“咱们已是好朋友了么?”
  黎明含笑道:“有利益关系时,自然可以做朋友!”
  许双枪哈哈大笑。“刘兄弟真爽快,俺就是喜欢这样!”一顿问道:“玉观音在那里?”
  “等等,”黎明长身向走进来的樊有柏道:“舅舅,请恕甥儿来迟了。”
  樊有柏双眼一翻,怒道:“你早来迟来,与舅舅有什么关系?”
  “他们把您老人家请来,其实是为了见甥儿……”
  黎明还未说毕,樊有柏已给了他一巴掌。“你干的好事!”
  许双枪忙道:“老哥请息怒,这与你甥儿完全无关……”
  “与他无关,就是与你有关!”
  黎明道:“舅舅,我正要与许老大商量发财的事……”
  樊有柏冷哼一声:“发你妈的梦,叫他拿钱救济灾民,咱们有什么好处?”
  “下一步就是咱们的好处来了。”
  樊有柏双眼一睁。“叫他送一万个大洋给你娘,你怎样去拿,不跟他换钱,自己拿去卖肯定不值钱。”
  许双枪听后嘴角不由偷笑,知道自己可以在这件事中混到大鱼。“刘老弟,你想要多少?”
  黎明反问道:“老大,以你看能值多少?”
  许双枪沉吟道:“能值多少俺还摸不准,不过……这件事可要看你有没有义气了!”
  “您明说。”
  “你俩老少要赚赵再富的钱,根本很困难,能拿到的亦不值得多少,假如有俺插手,利钱翻倍,困难减倍。”许双枪悠悠地道:“当然,天下间没有白痴,没有人肯白干!”
  樊有柏问道:“老汉想听听,有你加入,咱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许双枪傲然地道:“现在赵再富完全相信俺,俺叫他拿多少钱出来,他便不会少拿一块,至于收钱时的安全,则由俺负责。”
  “好,你想分多少成?”
  “五五分账!干不干?”
  黎明道:“五五分账太多吧?玉观音在俺手里哩!”
  许双枪冷冷地笑道:“五五分账是最公平的,没有俺,我看两位嘛……”
  黎明道:“咱们不用回去对不?嘿嘿,咱不回去,你也得不到玉观音!”
  “俺就不信你骨头比刀枪还硬。”
  黎明哈哈笑道:“你可以试试,因为就算我肯告诉你,你也得不到。”
  “为什么?”
  “因为玉观音不是我的!”
  “是谁的?”
  “偷玉观音的那个人!”
  “那你算什么玩意儿?”
  “俺是他的代理人,一切由我主意,因为他受伤了!”
  许双枪想了一下,脸色晴阴不定,最后终于大笑起来。“有意思,那刘兄弟有什么意见?”
  “五五分账可以,不过,俺有两个条件,这两个条件对别人来说是头等大事,对许老大来说,只是鸡皮蒜皮的小事!”
  许双枪道:“别歪缠,有话你就明说吧。”
  “偷玉观音的那个人,喜欢小白菜,俺喜欢小白鸽,你老大当然知道该怎样做啦!”
  许双枪双眼圆睁,道:“俺不明白,什么小白菜,小白鸽的!”
  “小白菜是赵再富的第二十房老婆,小白鸽是他最后的一房,你都明白了?这两个美人儿一到手,咱们一齐跟赵再富做一笔买卖!”
  许双枪后背在椅上一众,考虑了一阵,道:“俺老实告诉你,这玉观音很值钱,但咱们双方,随便少了一方都不成!你最好想明白一点,这笔生意如果一切顺利,他奶奶的,俺便不混了,讨几个老婆享享福。”
  黎明跟他击掌为号。“俺一定跟你合作!”
  “好,过几天,你们再来讨消息。”许双枪说着,叫人把酒菜送进来。

  第十一章 聚宝盆
  樊有柏与黎明返回樊有柏家,两人半夜里又研究观察了好一阵那一尊玉观音,
  就是不知道它值钱在什么地方。
  过了几天,许双枪派人来通知,说今晩下手,把曾白菜及马小宝劫出来。黎明连忙告诉来人,说那两个女子都想逃出魔窟,所以下手时不妨老实告诉她们,如果她们肯合作的话便会比较顺利。
  到了晚上,黎明与樊有柏悄悄到莱阳旅馆等待好消息,半夜,两个女的果然送来了,黎明道:“老大借光一下,俺要跟她俩谈一谈!”
  许双枪在旅馆内早已布了不少持枪的暗桩,所以完全放心。
  房门关上,黎明忙道:“你俩听着!等下跟俺说话时,要把声音压低一点!”他等待那两个女的都点过头之后,才续道:“俺是李信的朋友。”
  曾白菜与马小宝目光都是一亮,齐声问:“李大哥现在那里?”
  “他伤还未养好,住在我朋友处,要把你俩救出来的是他的主意!不过你俩现在还不能回家,因为老甲鱼找不到人,一定会到你们家里去!”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现在俺还不知道,不过俺一定负责送你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黎明笑嘻嘻地道,“你们以后都叫我刘大哥吧!”
  “多谢刘大哥相救!”
  “你们没事连房门也莫出去,而且外面也有人守着,有事的时候不要随便告诉别人,除了俺及樊老伯之外,外面那些人都是‘保险队’的人马!”
  曾白菜与马小宝花容失色,黎明笑道:“不用怕,有俺在,他们不敢动你们一
  根毫毛!”
  XXX
  许双枪哈哈笑道:“刘兄弟,你提的条件,俺已替你办到,什么时候拿玉观音来?”
  黎明问道:“俺想问你一句话,你知不知道玉观音值钱在什么地方么?”
  许双枪一怔,脱口道:“什么?连你也不知道?这岂不是笑话?”
  黎明不悦地道:“什么笑话?”
  许双枪把脸一沉。“你若不知道的,为何一开口便是三万个袁大头?”
  “俺要试试它的价值,因为老甲鱼太过紧张了,若不是太值钱的,他绝对不会这般紧张!不过,他现在连两万个袁大头也不肯给!”
  许双枪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个秘密吗?”
  “所以才想问你。”
  “可惜俺也不知道!”许双枪沉思道:“不过,老子敢肯定那玉观音一定藏有什么秘密!”
  黎明心头一跳。“你凭什么推测?”
  “你知道不?你提出三万个袁大头,起先赵再富几乎答应了,若不是赵小三那杂碎……咳咳,若不是这样,俺也不会跟你合作!”
  黎明心头怦怦乱跳。“可惜我看来看去,都看不出它藏着什么秘密!因为它浑身通透晶莹……”
  许双枪快口道:“也许你拿出来,咱们一齐研究,可以探到真相!”
  黎明道:“好,俺答应你,不过拿钱的时候,俺要跟着去,否则拉倒!”
  许双枪眉开眼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俺的舅舅,和那两个妞儿,留在这里做人质,玉观音到了之后,你才放人,你认为怎样?”
  “刘兄弟通情达理,好极了!”许双枪再问,“兄弟准备几时去取?”
  “天亮就走!不过,俺留人在这里做人质,你大概知道原因何在!”
  许双枪一楞,黎明续道:“因为俺的朋友受伤很重,俺不想别人知道他的住址,所以你们不能跟着俺,而且请您备一匹马用一用!”
  许双枪不由一楞,沉吟了好一阵,才点点头。“刘兄弟,俺的脾气你知道,你别想掼我!弄得好的,大家永远是好兄弟,因为俺的确有点累了,不想再干下去!如果你敢三心两意,就别怪姓许的心狠手辣!”
  黎明道:“如果你真的有诚意的话,俺自然也不二志,如果你另有企图,俺又非傻子,起码也得为自己铺后路!否则你有人有枪,一反脸,别说钱,连俺的一条小命也保不住!”
  许双枪哈哈大笑。“说得好!俺已把话说清楚,以后大家坦诚相对最好!你放心,俺绝对不派人跟着你!”
  天亮之后,许双枪果然给了一匹马与黎明,黎明跳上马,在黎明时分出了莱阳城,他不断看后,不见有人跟踪,心头稍稍安心,为防万一,他故意兜了一个大圈,再把马匹寄放在一家农夫处,最后才拐去岑瘸子所住的地方。
  秦守仁见到黎明,便忍不住取笑道:“俺还以为你会多住几天哩!”
  “在那里多住几天?俺根本没去诸城!”黎明问道:“李信在里面吗?”
  “在里面……喂,你到底搅什么鬼?”秦守仁跟着黎明入内。
  李信伤口已经合拢,不过失血太多,脸色仍然十分青白,他听见黎明的声音,跳下床迎了上去。
  “兄弟,你好啦?”
  李信含笑道:“走路还不太稳当!”
  “俺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曾白菜与马小宝已得脱离赵家了!”
  李信大喜。“黎大哥,是你救的?”
  “且等等,俺再问你一件事,那件玉观音,你真的肯交由我处理?”
  李信正色道:“小弟答应的事,怎会反悔?”
  “好!现在俺便告诉你……”黎明吸了一口气,把被许双枪在来路“邀请”到莱阳城,在半被迫的成份下,答应与他合作的始末,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黎明说罢,才发觉岑瘸子也坐在门口倾听。
  李信道:“那尊玉观音由现在开始,已属于你的了!你要怎样处置,已与俺无关!”
  秦守仁却跳了起来;‘俺反对你跟他合作!这等于送羊入虎口!”
  “也未必……”
  “未必?”秦守仁截口道:“你先后已杀死了他几个手下,他虽然没有提出来,但这更加可怕,谁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打算?”
  “俺不排除他,在事成之后他会杀我灭口,但是,看他旳动态,他的确有可能要想收山,而在洗手不干之前干一票大的!只凭这一点,便已有合作的可能性了,起码在钱未到手之前,他不会立即下毒手的!”
  秦守仁又截口道:“这还不够么?”
  “嗯!咱们可以防他,也可以反胜为败!”
  秦守仁目光一亮,忙问:“你已有良策?”
  “还想不到!因为还不知道赵再富的要求是什么,因为他可能会提出条件,在他家内交易,一手交玉观音,一手交钱!也可能是先付一半钱给咱们,咱们把玉观音交给他,再拿回另一半钱……”
  李信说道:“何必管他,总之玉观音在咱们的手上,主动权在我方,咱提出的条件,一定要对方接受,否则宁愿再拖下去!”
  黎明道:“但莫忘记还有一个许双枪,这人不好对付,他一定要对其有利才肯做!”
  秦守仁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说去,又是没有结果!但这次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一不小心,就得把命赔上去!”
  岑瘸子忽然插腔道:“都是些呆鸟!玉观音在谁手中?”
  三人都是一怔,因为岑瘸子一向十分沉默,除非不开口,否则一开口必有其见地。
  “黎明你回去时,先别把玉观音拿出来,先跟许双枪谈好条件,才拿出玉观音!”岑瘸子不慌不忙地道:“他既然想洗手不干,多数会答应。”
  黎明叹息道:“但假如他不答应,俺也没可奈何!”
  “为甚么?”
  “因为咱们有三个人质在他手中!”黎明道:“老先生可能刚才没听到!”
  岑瘸子眉头一皱,想了一下,道:“许双枪有限你几时回去没有?”
  “这个倒没有!”
  “那你多住几天吧,一来可以详细考虑,二来李信身子若是恢复健康,对你总有帮助!”岑瘸子一顿忽又问:“那樊有柏的武功很厉害?”
  黎明及李信齐声应是。岑腐子双眼闪过一点光芒,忽又问了一句奇怪的话:“咱们有多少枪弹?”
  XXX
  秦守仁比黎明还先出去,然后是黎明去取了那匹马,策之返回莱阳城,巡捕房的人见他出入莱阳旅馆,只道他是许双枪的得力助手,所以态度颇为恭敬,须知他们巡捕房这碗饭,也不太好吃,若是那些“保险队”不给面子,整天生事,他们可吃不着兜着走。
  黎明到莱阳旅馆,直趋许双枪的寝室。“老大,俺回来了!”
  许双枪道:“坐吧!俺不想听你说玉观音还未拿到!”
  “可惜!俺正要说这句话!”
  许双枪手掌在桌上一拍,叫道:“崔海,把那两个妞儿绑起来!”
  “且慢!”黎明长身伸手一拦,转头问许双枪。“老大有意把事弄僵?”
  “要弄僵的,不是老子,而是你这不识抬举的小子!”许双枪双手按在腰上,这动作含有恫吓的成份十分高,但黎明却脸色如恒。
  黎明皱眉道:“俺有俺的困难,你有没有替俺设想过?”
  许双枪脸色稍霁,问道:“你有什么困难?”
  “万一把玉观音交到你手中,你来个翻脸不认人,嘿嘿,俺这条命不足惜,俺还有一个舅舅,还有两个女人,她们总不能陪俺死吧!”
  许双枪怒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用他们作人质的!”
  “是啊!所以俺并没怪你,不过俺回来了,便以俺作人质,你放人吧!今天晚上放,明天玉观音便送到!”
  许双枪哈哈笑道:“俺还以为你顾虑甚么,原来是这种小事,好!一切遂照你的意思办!今天晩上便放她们离开,不过她们可还不能露面,你得好好想一想!”
  “你送她们到俺舅舅家里就行了!”
  许双枪想也不想便又答应了。
  XXX
  许双枪派人连夜把樊有柏及曾白菜、马小宝送到樊家。
  第二天早上,秦守仁便在樊有柏家出来,挑着烧饼,却到莱阳旅馆叫卖。
  黎明听到声音,便道:“玉观音来了,许老大,请您派人带那个卖烧饼的上来吧!”
  许双枪大喜,叫人带秦守仁上来,秦守仁看到黎明,便从担子里掏出一物来,那是一只大黑布袋,黎明接了过来,伸手进去,把玉观音掏了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灯光下,只见玉观音闪闪生亮,翠绿着透,令人爱不释手,许双枪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件好宝贝!”
  黎明道:“你看它值多少钱?”
  许双枪一呆,道:“这个俺倒不敢说,但若说它价值超过三万个袁大头,俺又不大相信!何况这种东西,有价无市!”
  “那您准备开多少?”
  “六万块!”
  黎明跳了起来:“什么?六万块?”
  “六万块,一人才分三万块,不多不多!就六万吧!”
  “他肯么?”
  “你要求的他当然不肯,有俺在,他自然肯!”许双枪道:“上次那张告示是谁写的!”
  秦守仁道:“是俺写的!”
  许双枪叫人把纸笔拿了过来,令秦守仁要求六万块,秦守仁一一照办。
  但许双枪目己却也好像没有太大的信心,不断地视看那尊玉观音,可惜查不出什么来。
  信发出之后,隔了一天便有回音了,奇怪的是赵再富竟然一口答应,不过交换的日期却须在七月初一,因为六万块并不容易筹办。
  黎明与秦守仁又惊又诧,望着那尊玉观音,只觉得它好像是聚宝盆一样,要多
  少便能有多少!但许双枪却大声骂起娘来了……

  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
  黎明知道许双枪骂娘的原因,忍不住冷笑道:“也许你多求他一块,他也不肯哩!”
  许双枪哈哈笑道:“小刘,你懂个屁?这尊玉观音,大概只值一万块,其他的钱,是买他的命!”
  黎明一怔问道:“这话是啥意思?”
  “那封信,俺叫人放在他枕头下,你说他怕不怕?”许双枪得意洋洋地道:“早知他这般怕死,又有这许多钱,应该多榨他几万块!”
  黎明与秦守仁这才恍然大悟,半晌问道:“老大,咱们准备如何跟他交换?”
  “他一定要求咱们在他家内交换!”
  “谁去?”
  “你!”许双枪道:“因为俺去不方便,这件事传出去,俺跟手下的弟兄都别混了!”
  “俺一个人去?”黎明道:“他一枪送俺上西天,老大你也没好处嘛!所以交换地点,咱们可以另择!”
  许双枪反问:“你认为在那里对咱们比较有利?”
  “这个小弟一时也想不出来,慢慢再商量研究!”
  许双枪道:“俺有些事要办,玉观音仍交由你保管!”
  六月二十四日,黎明与许双枪决定与对方在城外交换。秦守仁立即离开莱阳去通知李信、岑瘸子和樊有柏。
  可是六月二十六日,赵再富来信反对,他一定要在家内交换,因为玉观音需保持完整,一丝破损都没有,才肯付六万袁大头。
  黎明当然要纸币,不过要到赵家交易,黎明却有点害怕,而且赵再富说得斩钉截铁,绝不更换地方。
  许双枪拍胸膛道:“兄弟,你放心,有许老大在,谁敢动你一根亳毛?俺陪你去!”
  黎明心中喑暗冷笑,忖道:“你奶奶的,赵再富出钱请你来捉贼,你反而要谋他的财产,向老子保证又有甚么用处?”
  许双枪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忙又道:“你跟赵老甲鱼不一样!”
  黎明故意装着笑脸问他;‘如何不样?不都是人?”
  许双枪“哈哈”笑道:“他有钱,你没钱!”
  “现在没钱,俺不怕,但有了三万块之后,就怕了!”
  许双枪也怒了。“你道你喑中联络你的兄,俺不知道?你怕俺谋害你,难道俺便不顾忌你?”
  黎明心头一跳,暗道:“俺怎地没想到这点!”当下道:“老大是个明白人,这点小弟清楚得很,俺的势力跟你没得比,但若没有几分把握,也不敢学人家吃热山芋!”
  许双枪说道:“好了,不用再说,总之这件事大家扯平,一人一半,事后分脏的地点任人选择,而赃金也由你保管,这样你便放心了吧!”
  “真的如此,俺自然放心,而且宁愿少要一点!”
  许双枪冷冷地说道:“不用!你还是把精神放在七月初一到赵家交涉这上面去吧!”
  黎明立即又把秦守仁派了出去,叫李信他们早作准备,他们人手虽然少,但每个人都有特长,而且武功都有一定的造诣,所以黎明与秦守仁对应付两个强敌虽无太大的把握,但仍有几分信心。
  XXX
  七月初一,太阳大清早便露了出来,阳光晒在莱阳城的石板街上,发出黄澄澄的光芒。
  这是个好日子,又是一个艳阳天,也是个大日子。
  今日是黎明与赵再富交易的大日子,莱阳城的居民有四五成人知道,他们与此事虽无关连,但仍起了个大清早,希望能知道结果。
  许双枪、黎明与秦守仁也都起了个大清早,他们三人一齐吃早餐,许双枪伸手在黎明肩上拍了一下,道:“小伙子,好好干吧!”
  这刹那间,黎明忽然觉得许双枪并不是那么坏,起码他对下属或拍档都有一份热诚!
  “也许以后咱们可以做个朋友,俺会到上海去!”许双枪道:“你不相信俺?单看他们如何肯听话,这一点已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了!”
  黎明沉吟了一下,道:“可惜俺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体会!”
  许双枪道:“很简单,俺素来对手下对拍档真诚,否则他们怎肯为俺卖命?你跟俺虽还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在这交易的过程中,你不必顾虑俺会喑中下手!”
  黎明双眼目光如同刀刃,紧紧地瞪在许双枪的脸上,许双枪毫不逃避,坦然相向。
  “事后呢?”
  这一句话好像炸弹一般,使得许双枪心头猛地一跳,脸上也变了色。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商量吧,许某人舍命陪君子!”
  “随你的便!”黎明神色十分平淡,心中却暗笑不已。
  许双枪拭干净嘴巴,长身道:“俺得先到赵家,等下你俩由后门离开,接着便有人接你们去赵家,还有,俺每人送两柄枪给你!”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会,许双枪的手下送上衣服及手枪,黎明与秦守仁换好了衣服,抓上手枪,再带上玉观音,从后门走了。
  他俩先在附近兜了一圈,再到周记饼店那里,两个许双枪的手下立即跟了上来,这两人从未在赵家面前露过相,权充黎明的兄弟,以壮行色。
  XXX
  太阳逐渐升高,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指向九点,钟声叮叮当当地响着。
  赵再富紧张起来了,赵家的打手也紧张起来了。
  黎明与秦守仁就在此刻到达赵家。
  刹那间,大厅内的人全部站了起来,秦守仁有意无意地揭开一角衣袂,让人看到他身上缚着炸弹!
  这个暗示很明显,你们别打歪主意,否则就大伙儿一块儿碎了!
  黎明笑嘻嘻地道:“请大家坐下,别忙!”
  赵再富问道:“带来了没有?”
  ‘来了,钱在那里?”
  赵再富双掌一拍,喝道:“把钱拿上来!”
  几只布袋放在桌上,赵小三把袋口打开来,说道:“都在里面,现在要看你的了!”
  许双枪把钱推开,示意黎明把玉观音拿出来,黎明把玉观音放在桌子上,由天窗照下来的阳光,恰好照在上面,只见那玉观音绿得像春天的竹子一般,油亮亮、水汪汪的,观音菩萨在阳光下,和霭的笑容,更显得圣洁。
  厅上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片赞叹声,心中都道:“难怪老爷这般紧张,这宝贝真的有钱也买不到嘛!”
  黎明和许双枪的眼光却没离开过赵再富的脸庞,只见赵再富缓缓伸出手来,抓起观音,在阳光下照看了一下,脸上神色不断变化着。
  黎明道:“赵老爷,这玉观音可是没一丝损毁啊,交易吧!”
  赵再富忽然把玉观音放在桌上,许双枪发觉他一向气色甚好的脸庞,如今却充满了憔悴,双眼浮肿,似乎没一觉好睡。“赵爷,有什么不对?”
  赵再富不答他,负手于背,在厅上慢慢踱起步来,所有的人都觉得十分诧异,而黎明与秦守仁身在龙潭虎穴,更是紧张之至。
  赵再富踱个不停,大厅内呼吸声此起彼落,黎明忍不住道:“赵翁不想交易了,那好啊,咱好来好去,把货带走,您几时要,便通知咱们!”说着伸手去抓玉观音。
  赵再富忽然道:“且慢!刘兄弟,这玉观音不是你在老夫书房内窃走的吧?”
  黎明一怔,反问:“这玉观音到底是不是你的失物?”他心中认为只要这是你失去的,你管是谁偷的?
  “这是老夫失去的!”赵再富双眼圆睁。“你还没有答复老夫!”
  黎明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不错,偷的另有其人,因为他受了伤,所以托俺处理!”
  赵再富嘘了一口气,厅上的人则更加奇怪了,赵再富苦苦追求这个问题作甚?连许双枪也忍不住问:“赵翁,这有甚么分别?”
  赵再富再问:“你那位朋友就拿这尊玉观音给你?”
  黎明毫不思索地点点头,赵再富一对眼睛睁得更大。“老夫是指这一尊!这一尊玉观音只是这些?”
  这句话听得众人都摸不着头脑,黎明叹了一口气。“俺不明白你的意思!”
  “与玉观音有关的,就只这一尊?”
  这句话还是令人难明,不过黎明在这刹那心头忽然一跳:“他说得吞呑吐吐,莫非玉观音的秘密不在玉观音身上?那么……”他忽然道:“赵翁,俺朋友就只交这尊玉观音与俺。”
  赵再富身子一抖,霍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黎明问道:“你还要不要?”
  赵再富呻吟似地道:“六千块,你卖不卖?”
  “什么?六千块?”黎明叫了起来,厅内的人也都张大了口,须知这件交易已经一早讲好,是六万块,但忽然之间少了十倍,实在令人诧异!
  秦守仁忍不住说道:“赵翁,你说什么?”
  “六千块!”赵再富挥挥手,“一口价,不卖拉倒!”
  黎明偷偷瞥了许双枪一眼,只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他笑嘻嘻地道:“赵翁,您得给说出个道理来呀!明明是青龙刀,怎会变成破柴刀!”
  “生意不成仁义在!你不卖老夫也不勉强,有生意的时候再来吧!”赵再富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好,那俺把它收起来了。”黎明收了玉观音,眼光不断瞥向厅上那些打手。
  赵再富精神似乎一振,道:“你把玉观音带走,等你朋友的伤治好,叫他来找俺,届时,俺再跟他谈!”
  “一定非他来不可?”
  赵再富想了很久,不置可否,良久才道:“你把今天的经过告诉他,也许他会明白!送客!”
  黎明与秦守仁抓起布袋便出去了。
  赵再富忽然道:“许老大,老夫有话跟你说,您到老夫书房里吧!”
  许双枪望一望黎明与秦守仁旳背影,终于跟着赵再富走了进去。到了书房外,赵再富道:“你等一等。”
  许双枪忽然觉得今日的赵再富跟以前似乎有点不同,但仍不放在心上。
  “进来!”书房内传来赵再富的声音。许双枪推门走进去,神色登时一变!他看不到赵再富,只看到四把枪。
  这一着实在大出其意料,他手掌刚落向腰上,对方的枪已叫响。“别动!”
  这两个字,就好像是圣旨般,许双枪乖乖地垂下双手。“这算是甚么玩意儿?他妈的,叫你们老爷出来!”
  赵再富的声音自隔壁房间传来:“许老大,这是俺的意思。”
  “你想杀我?”
  “不敢。”赵再富道:“老夫只想提醒你一件事,不能迫人太甚,既要赚老夫的钱,又跟姓刘的勾勾结结,借用你的口头禅,这是甚么玩意儿?”
  许双枪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才道:“那有此事?赵翁你误会了!”
  赵再富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误会,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俺也不想杀你,但若是这样放你出去,老夫以后可又没有安穏觉睡……”
  “那你想怎样?”
  “老夫也想不出办法来……”
  赵再富的话音尚未消失,许双枪身子忽然滚落地上,接着一对手自腰上掏了岀来,已多了两管乌黑光亮的枪来!
  没人能形容他这个动作的速度,只听“砰砰砰砰”四响,书房内那四个赵家打手,连子弹都来不及发一颗,便已瘫倒地上,呻吟声也听不到一丝,子弹便已钻入其心房!
  许双枪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喝道:“赵再富,你有种的便出来说个清楚!”
  “我这房子安稳得很,不怕你!”赵再富的声音仍由隔壁传来,“老夫若要杀你的,你早已死了!”
  许双枪干笑道:“有这般容易么?”
  “老夫若在书房内多安排四个人,你说机会如何,甚至完全不打招呼,在你一进书房,便立即乱枪扫过去,老夫相信你也是血肉之躯吧!”
  许双枪身子连打冷颤,霍地溜出书房,走到邻房,伸脚踢门,“砰!砰”连声,房门踢不开,许双枪脚骨却几乎折断,痛得他踣了下去。
  “这房的门窗都是铁铸!”赵再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书房有门与这密室相通,不过那扇门也是铁铸的……”
  许双枪这才发觉声音是自头顶上两尺左右的一排气孔传出来的,他不由生气地道:“你便准备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吧!”
  赵再富悠悠地道:“老夫现在坐在房内喝茶、抽烟、吃点心,你呢?你在做什么?”
  凶悍的许双枪,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头雄狮,半晌狠狠地道:“姓赵的,算你有种,你想跟老子拼命?俺在这里的人虽然不如你们多,但许双枪的手下,个个都是好汉,以一敌三的好汉!”
  赵再富的声音一丝都不急,看来他真的好像在喝茶抽烟。“许老大啊,枪声响了这许久,为什么一个人都没见到?既没有老夫的人,为什么连你的人也不过来看看你?”
  许双枪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转身向走廊望去,果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赵再富哈哈笑道:“不用紧张,老夫若要杀你们早已动手了……”
  许双枪喉头上下移动,怒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俺只想叫你以后别再踏进莱阳城一步而已!当然,老夫要你写下一张字条作凭!”
  许双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水都淌了下来。“你说老子会答应你么?哈哈,就算俺答应你,以后再来找你霉气,那又怎样?”
  赵再富悠悠地道:“你手下今天早上大清早就来了!”
  许双枪怒道:“这有何不对?”
  “赵家请你们的早餐是一大碗热豆浆,两条油条,两个烧饼……”
  许双枪冷冷地道:“还不错嘛,他们就算不十足,也有八九分饱了……”
  “不,现在一定又软又饿了……”赵再富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那些豆奶,是用黄豆和巴豆一起磨的!”
  许双枪呻吟了一声,几乎一跤跌坐地上,喝了巴豆有什么后果,只怕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他们的刀枪全缴了,大概已在等老大你去领!”赵再富打了一个呵欠,“老夫今日心情紧张,醒得太早,现在困了,你去领走你的弟兄吧,以后也不用再见啦,祝你幸运!”
  许双枪几乎被气炸了肺,快步走出大厅,只见厅上只有一个赵家的打手。“请老大等一等,三叔就来!”
  许双枪粗着声喝道:“俺的人呢?”
  那个打手脸上神色十分奇特,似乎用最大的努力去强忍着笑般,说道:“他们脏得很,听说有的为了争马桶,还兄弟阋墙哩!”
  许双枪气得七窍生烟,不久,赵小三拿着一张大红纸走过来,道:“请老大签个名,您的兄弟便可以带走了!”
  许双枪接过大红纸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两行字:“赵再富老先生仁义满天下,善心感神佛,余等都是受其再生之恩者,将来若敢对他一不敬,便天诛地灭,猪狗不如,各方人共其弃之。”
  这两行字之下,便是潦草糊涂的一些字,有的还盖上指印,划花押的,形形式式,看得许双枪几乎气破肚皮!
  赵小三把毛笔递上,恭敬地道:“老大的名请写大一点,工整一点,好让大家一看就知道!”
  许双枪几乎想一枪毙了他,可是最后还是工工整整地在信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刹那,许双枪忽然又有一个感觉,就算自己是一头雄狮,赵再富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狡猾多智的老练猎人!
  这一个跟斗栽得实在够大,当许双枪欲看他那些平日雄纠纠如今好像全被打断
  了双腿的手下离开赵家,他几乎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家的打手押着他们离开莱阳城。
  一出了城,许双枪再也忍不住了。“操你们娘的臭皮蛋,给老子丢了个大面,他妈的,今天才出来混呀?”
  一个打手呻吟似地道:“老大,你有没有想到,那老甲鱼,为什么会突然聪明起来?”
  许双枪一怔,喃喃地道:“不错,那老甲鱼聪明得有点过份……”他忽然跳了起来:“莫非是刘俊英?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暗中通知了赵再富,他妈的,俺不剥了他的皮,便不姓许!”
  “若俺不剥了许双枪的皮,便姓刘不姓黎!”
  许双枪抬起头来,只见树后走出一个人来,正中一个贼忒嘻嘻地道:“老许,你说你的皮好不好剥?”
  许双枪好像跌落冰窖,手脚一阵冰冷,良久却说不出话来。

  第十三章 决斗
  黎明与秦守仁出了赵家,便向樊家走去,那两个许双枪的手下一直跟着他。
  黎明与秦守仁自然知道这两人是许双枪派来监视他俩的,那两个大汉亦知道自己的任务,手掌一直握着枪柄。
  黎明与秦守仁穿入一条胡同内,一个打手问道:“你俩要去那里?”
  “去捉那个偷玉观音的窃贼呀!嘿嘿,六万块变成六千块……”
  话音未落,后面传来“卜卜”两个清脆的声音,黎明与秦守仁转过身去,只见李信与樊有柏手上都抓着一条木棍,笑嘻嘻地望着他俩,那两个打手则倒在地上。
  秦守仁一俯身,把他们的枪都拾了起来。
  岑瘸子忽然也在胡同内出现。“先把玉观音收起来,到城外去吧!”
  黎明忙问道:“赵老甲鱼肯听你的话么?”
  岑瘸子点点头。“俺刚离开,许双枪那批人已开始在争马桶了!”
  黎明和秦守仁与李信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樊有柏竖起一只拇指,赞道:“咱们一直在打赵老甲鱼的主意,却想不到要利用赵家牵制许双枪,幸好岑大夫临时改变了主意!”
  岑瘸子道:“决定得太仓猝,幸而城内的巴豆存货不少,否则……”
  黎明快口道:“就算没有巴豆,也有别的东西,可以令许双枪跌一个跟斗,最重要的是咱们由先对付赵老甲鱼,改为先对付许双枪,若不是这样,咱们实在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制胜。”
  秦守仁忽然道:“这个计划的改变,若不是仓猝,也有可能会露出破绽,让许双枪有所准备!”
  樊有柏又道:“在莱阳旅馆内的几个人,也要给咱两个解决了!”
  岑瘸子道:“事不宜迟,快出城等许双枪吧!”
  XXX
  许双枪与他的手下的枪支在离开赵家时,已全部被缴了,此刻人人均泻得双脚
  发软,在黎明五人的枪管下,好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许双枪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刘俊英,你奶奶的熊!俺有那里对不起你,你要置俺于死地!”
  黎明冷冷地道:“刘俊英不是俺的名,俺叫黎明!”
  许双枪跳了起来。“你……是黎明?俺老大是你迫死的?”
  “韩雷是第一个对象,而你正是第二个!”
  “为什么?”
  “这问题问得太好笑了,你们这些干的是什么事,难道连自己也不知道?”黎明也激动了。“生活艰难,一时挺而走险,尚有原谅之道,但你们是惯匪,不但抢、偷,还奸淫杀掠,俺一家便毁在你们手上!”
  秦守仁道:“还有俺父母也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樊有柏忽然长长一叹。“俺的一个儿子,一个徒弟不是被你们杀死,而是被你们害死!”
  许双枪怒道:“你们什么屁都可以加在俺头上!”
  樊有柏悲伤地道:“不全怪你……假如他们自爱的便不会受你们诱惑,跟你们做了土匪……”这几句话泄露了樊有柏伤心的原因,黎明与秦守仁不觉向他投过一瞥同情的眼色。
  许双枪双眼发红,戟指骂道:“姓黎的,你他妈的不是人,俺当你是兄弟,你当俺是肥羊……”
  黎明冷笑一声:“你别清高,你奶奶的,赵再富那六万块若果到手,你不杀俺,连鬼都不能相信!”
  许双枪双眼闪动。“这只是你的猜测,总之俺尚未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
  黎明大声叫道:‘你忘记杀死俺父母么?”
  许双枪又窝囊,又生气。他料不到纵横半生,到头来却栽在一个小伙子手中,而且栽得糊里糊涂,栽得毫无反抗之力。
  许双枪忽然叫道:“大家跑吧,能活命的便活命,不能活的,只能叹命苦!”
  黎明忽然向天开了一枪,喝道:“且慢,俺不想赶尽杀绝,都给俺站在一旁。许双枪,俺跟你单独了决!”
  许双枪目光一亮,道:“好,给俺一柄枪!”
  黎明把枪抛给秦守仁,道:“俺跟你在拳脚上比个高低!”
  许双枪虽然以枪法闻名,但能在黑道上混上这般多年的,谁没有两下子,所以他仍充满信心地道:“假如俺赢了呢?”
  秦守仁说道:“你赢得了黎明,还有俺!”
  樊有柏接道:“也还有老汉!”
  许双枪冷冷地道:“这意思就是说俺一定要死!”
  “除非你能赢得了咱们五个人!”这次说话的是李信。
  许双枪沉吟了一下,道:“俺的手下,你们打算如何发落?”
  “这件事已与你无关!”黎明结扎一下衣裤,踏出几步,来至许双枪身前。“
  请吧!”
  许双枪大喝一声,一拳笔直捣出,直奔黎明的胸膛!
  黎明也叱喝一声,手臂一挡,回了一拳,许双枪上身向后一仰,忽然蹬起一脚,蹴向黎明的小腹。
  黎明退后两步,许双枪大喝连连,使出‘鸳鸳连环腿”,一口气踢了四脚!
  黎明料不到他有此本领,闪得有点狼狈,幸而四腿之后,许双枪已无力攻进,黎明趁他立足未稳,左拳陡出,击在许双枪的胁下!
  许双枪好像受伤的豹子般,快如闪电地回了一拳,这一拳也击在黎明的胁下!
  两人同时退了一步,许双枪因为环境迫使他非拼命不可,所以一退即进,对于他来说,唯一的希望,便是把眼前这五个人全部击倒!
  要做到这一点,他便只能采取速战速决的方法,这样才不会消耗太多的体力,可是,有一点他完全估计错误的,便是黎明年纪虽轻,却是武术高手,他的拳脚灵活,眼光又锐利!
  樊有柏看了一阵,心头已逐渐松了下来,他看出许双枪攻得虽凶,但凭的只是一股锐气而已,黎明表面上落在下风,却毫无败象!再斗了一阵,许双枪越攻越急,黎明见他下盘空虚,身子一偏,一招“大蟒伸腰”,闪过他的拳,脚一扫,许双枪双脚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黎明至此才展开攻势,先一拳“黑虎偷心”,击得许双枪上身向后一仰,右拳随又击在其小腹上!
  这一拳力量极沉,许双枪上身又急速地折了下来,这刹那间,他已失去了还击之力!
  黎明一个蹬膝,把他扫在地上,黎明再一脚踏上去,不料许双枪双手忽然一合,抓住黎明的足踝,再用力一扯,黎明也跌了下去,两人立即扭打起来!
  许双枪刚才吃那几拳实在太沉重,给黎明挣了几挣,便挣了开去,再回身往其小腹蹬了一腿,他只觉五内似要翻转过来,双眼一暗,便不知人事……
  黎明对那些许双枪手下告诫了一番,若有心要改邪归正的便且留下来,准备自赵再富那里敲一笔,分给他们回去务农。
  那些汉子见他们头子尚且落得此下场,难免有些悔意,大多数都肯留下来。

  第十四章 玉观音之秘
  樊有柏家,房内点着油灯,炕上坐着五个人。秦守仁道:“赵再富那句话好奇怪……他为何要窃贼去找他?”
  李信道:“也许他想找俺!”
  黎明摇头道:“不像是这样……他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与玉观音有关的,就只这一尊?’”
  李信截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俺揣摸他的意思,他关心的不是这尊玉观音,而是与玉观音有关的!换而言之,值钱的,不是玉观音,而是一件与玉观音有关的东西!”
  李信一怔,脱口道:“但俺只偷他一件东西而已!”
  樊有柏道:“不错,黑布袋之内,只有一尊玉观音而已!”
  黎明笑道:“老伯再想一想?”
  樊有柏目光一亮:“是不是那个玻璃罩……”
  李信道:“玻璃罩有什么秘密?”
  “秘密一定是藏在玻璃罩下的木座之中!”黎明道:“那木座足有四寸厚,一定有古怪!”
  樊有柏也紧张起来了,弯下腰去,跪在地上,伸手入炕,把放玉观音的那个玻璃罩及木座拿了出来。
  岑瘸子道:“给俺看看!”
  樊有柏见他说得这般肯定,忙把木座递给他,岑瘸子把木座放在灯下,自身上掏出一柄小刀来,不知如何在底部一挖,一块木片便跳了起来,岑瘸子食中两指伸了进去,挟出一张纸出来。
  众人都十分奇怪,不知这张纸有何值钱之处,可是岑瘸子挟了一张又是一张,里面好像还有很多同样的纸般。樊有柏忍不住拆开一张来看,忽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黎明道:“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樊有柏道:“是一张屋契!”
  李信也拆开了一张观看,接口道:“这张是地契!”
  秦守仁拍掌道:“看来赵家的屋契及地契全都在这里了!难怪他这般紧张,难怪他肯出六万个袁大头!因为即使这些屋地不值六万块,他也不能失去,免得让人笑他‘败家’!”
  岑瘸子把木座内的屋地契全部拿了出来,道:“现在咱们打算如何跟赵再富算账?”
  黎明抓抓头皮:“假如他肯拿几万块出来救济贫困,咱们便给他一条生路吧,老伯,你认为俺说得如何?”
  樊有柏说道:“几万个袁大头,这教训也不小了,只怕他也得卖掉一些家当才行!”
  李信说道:“六万可能太多,四万吧,要紧的是以后他是否能改,不再恃势凌人!”
  众人都不反对,岑瘸子道:“谁去跟他交涉?”
  黎明道:“明天俺陪李信一齐去!不过你们得出城避一避!”
  岑瘸子笑道:“避的是地契,不是木座,你把玻璃罩连座拿去给赵再富吧!”
  XXX
  七月初二,又是一个艳阳天,又刚好是九点钟。
  赵再富斜躺在椅子里,抓起旱烟杆,起劲地抽吸着,婢仆们都站到远远的。
  忽然一个汉子走了进来。“老爷,昨天来的那个汉子,又来了!”
  赵再富怒道:“是那一个汉子?糊里糊涂,奶奶的熊,昨日来了几个汉子!”
  “拿玉观音来的那个姓刘的汉子,另外还有一个病痨似的小伙子跟着他,他说老爷要的东西,他已经知道了,而且也找到了!”
  赵再富忽然激动起来,身子扑簌簌乱抖。“快,叫他们进来……啊,不不,叫他们在大厅等老夫!还有,你们得悄悄跟几条枪去,小心他们翻脸!”
  赵再富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才挺着胸走了出去,只见大厅已坐着两个汉子,一个昨天已见过,另一个是生脸人,不过两人同都是满脸笑容。
  赵再富心头轻松了一点,道:“欢迎欢迎……”
  黎明道:“多谢多谢!”说着解开那口黑布袋,玉观音放在玻璃罩之内。
  赵再富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伸手要去掌,却被李信拦住。“赵爷,你昨日说要出多少钱买?”
  赵再富吸了一口气,反问:“你们想要多少?”说着转了过去,在厅里踱起步来。
  黎明冷冷地说道:“赵爷可是在等人吧?”
  赵再富呆了一呆,反问:“老夫等什么人?”
  “等那些拿枪的人!”
  赵再富转过面来,见李信与黎明脸色如恒,不禁有点犹疑:“这两个小子是什么来路?为何有恃无恐……”想到此,他连发干笑掩饰窘态。
  黎明淡淡地道:“赵爷,俺忘记告诉你一件事:许双枪被俺杀死了!他的手下现在都在等我的消息!”
  赵再富脸色一变,干笑道:“刘兄弟之话是啥意思?”
  “秘密在木座之内,俺早已知道了,不过不告诉许双枪,你知道这是啥原因吗?”黎明故意谁他。
  赵再富笑着道:“刘兄弟智勇双全,自然是不甘心把得来的钱,让别人吃掉一截了!”
  “不是!因为俺的心愿只是要救活那些苦哈哈的百姓而已!你这些年来,巧立名目,东刮西刮的可不少哇,理该为自己积点徳,积点福!”
  赵再富脸色木然,李信大声道:“地契屋契咱们已经拿起来了,这尊玉观音咱们现在就要六千块,其他的地契屋契,咱们会分次送来给你!”
  “如果你们不送来呢?”
  “咱们跟许双枪不一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黎明道:“咱们只要你捐出四万块而已,俺会把那些契单分成四份,你每发一万块,俺便拿还一份来给你!”
  李信道:“其实这对你并没损失。”
  赵再富道:“谁说没有损失?这四万六千块不是损失,那些屋地,根本不值这个数目!”
  黎明喝道:“你别不知好歹,本来是要你六万块的!”
  李信道:“你莫忘记,当你发了四万块善款之后,赵剥皮,老甲鱼这一类的坏名头,便会变成赵大善人,赵财神!”
  赵再富想了一阵,咬牙道:“好,老夫答应你们!小三先拿六千块来!”
  XXX
  黎明与秦守仁等人拿出一部分钱安置了许双枪的手下,又送马小宝及曾白菜回家与家人团聚。
  樊有柏搬来与岑瘸子同住,而黎明、秦守仁与李信则联袂去诸城,准备在夏玉莲家过中秋……
  (完)
  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古陌阡2025.11.16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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