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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墓园飞棺》
( 托名 龙凤子《愚侠戈不邪》)
内 容 提 要
少年戈不邪,自幼父母双亡。在他周围由于他的恶习而引出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奇遇,幸得终南山百灵子道长真传,学得一身绝世神功。八年后,他身负重任重回戈家园。
然而,物是人非,戈家园已不见过去的戈家园了。这里,白骨森森、墓陵巨壕连座……,这究竟为何,无人知晓。
无意之中他遇一奇女子,此人国色天香,肌肤晶莹,似乎能看透她冰肌玉骨,一张粉面嫩白得弹指会破,双目勾人心智、慑人魂魄,他竟不知不觉被其着迷,任其摆布。原来戈家园的墓中有无数奇珍异宝,由此而引发武林各门各派的相互争斗,此女子也是为此目的而勾引戈不邪。
最终在百灵子道长及武林豪杰的正义感化下,使武林间消除争斗,使此批宝物物归汉室,也使戈不邪得以重建家园并与心爱之人朝夕相处。
第一章 盗墓人都想发财
盗墓、挖坟、破棺、打劫死人财物也可称为一种行业,似这种不把死人看在眼中的行业之外的行业,古来就有,不算出奇。
挖坟为财,挖坟的人还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话。
“人已死了,再多的财宝陪葬,把原属人间的宝贝埋于地下,这埋宝的人就混帐,何不把埋在地下的宝物送给穷苦的人积积德,叫死人早超生。”
挖坟盗墓的人就是穷人,不信可以打听,没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富翁会去盗墓,除了……
除了那个有怪癖的戈不邪。
戈不邪有个外号,江湖人都叫他小愚侠。
愚者,笨也,说得贴切一些,什么侠呀,他简直就是个笨蛋。
戈不邪世代单传,只不过传到他这一代,断了,原因是戈不邪这辈子从来就没有打算找女人。
戈不邪本来对于结不结婚无所谓,十六岁那年,他父母就打算为他成亲了,只不过快要拜花堂了,戈不邪的父母却因兴奋过度,死了。其实并非如此。
死了父母火了儿,戈不邪的婚事也退了。
戈家在咸阳城南七里半的那座三进庄院中,原有的三个使女四个长工,都被他辞退了。
戈不邪也走了,咸阳城没有人知道戈不邪去了什么地方,有人以为戈不邪死在外乡了。
也有人传说,戈不邪去深山修道了。
戈不邪没有死,戈不邪也没有修道,七年后戈不邪回来的时候,他已具有一身绝世的功夫。
有人说,戈不邪在终南山中遇上道仙百灵子,戈不邪得了百灵子的真传,练了一身绝世神功。
别管怎么传说,这件事咸阳人都知道,而且这事发生在元顺帝十九年,南方兵乱最烈的时候。
※※ ※※ ※※
古人说:“乱世遁山林,盛世走城关,长命百岁!”
而戈不邪却在这年的八月十三日回到了咸阳。
几年未归,不知家门方向了。
戈不邪站在大门台阶上左右看,那种茫然与无奈,他自己也认为够可怜的。
当他抬头看向大门的那把大锁时,大铜锁不是原来的了。
戈不邪左手轻拍,“咔”的一声锁开了。
戈不邪推门走进前院,只见院中草长及膝,再细。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院中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尸体已成骷髅,有野狐五只,从厢房窜出,跃进大厅里面去了。
戈不邪立刻追入大厅,八扇落地窗门已破,椅乱桌倒,屋顶上还破了个大洞。
狐狸不见了,戈不邪绕过回廊快步奔到第二大厅,怪了,这间大厅却十分清洁干净。
戈不邪双目一亮,他走进这第二大厅,立刻想起了他童年在这座大厅游戏的情景。
正中央铺的那块巨大的蒙古毛毡,他就常在上面不停地翻筋斗。
戈不邪转往大厅右暗室,推门一看,他全身一震,那张雕花大床上,横躺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很白,只一看便知道是着意化装过的。
她白中透红,双目微闭,樱桃巧嘴微微翘起,妩媚得叫人不愿意把目光移开。
戈不邪就站在床前紧盯着这女子看,看得眼睛一眨也不眨,鼻孔也翕动不已。
半晌,戈不邪似被这绝色美女勾了魂似地缓缓坐在床沿上,他伸出一手去试探女子的脉象,一探之下立即把手又缩回来。
“死了!”
戈不邪打算看看女子的衣着,他把覆在女子身上的水绿色缎被缓缓掀开。
戈不邪只掀开一角,忽的怪事发生了。
只见一双嫩掌疾推过来,眼看就快打到戈不邪的胸膛上了,戈不邪想也未想地暴出双掌迎上去。
“叭”的一声,四掌接实,立刻间,躺着的女子缓缓坐起来了。
她的双掌好像有吸力似的,戈不邪的身子往后闪,两人的双掌互有推让,坐着的身子也在微移,于是,木床发出吱吱喳喳声,好像快承受不住了。
渐渐的,戈不邪已觉出这女子的双掌有了暖流。
也许这是戈不邪自己身上发出的暖流,即便是自己身上的热力,但女子又为什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顶撞过来。
戈不邪暗自吃惊中,他立刻明白这女子没有死,她是个活人。
就在他这一念之间,女子忽的上身后倾,巧妙地抖出双腿,用力地勾紧了戈不邪的腰。
戈不邪立刻觉出好像被铁箍箍住了似的,逼得他急忙运气去抵挡被勒紧的腰。
“嘻……”女子发出刺耳的尖笑,满口贝齿白森森地露出来了。
这时候,戈不邪不觉得她美,反而恐怖起来了。
虽然恐怖,但戈不邪并不打算退走,因为这是他的家呀,要走也得是那女子。
戈不邪把功力运至十成,渐渐的,他的人宛如变成铜铸铁造似的,而自双掌之中逆流出更炽热的火流,抵住那女子双掌发出来的寒气。
戈不邪原已觉得腰眼地方有一股冰流在侵入自己体内,但当他把功力运至十二成的时候,就在女子一声尖叫中,忽的双掌一松,双腿疾分,拍床而起,穿窗而去。
戈不邪全身忽松,来不及多想,立刻也穿窗追去。
戈不邪追到大院中已不见女子踪迹,听风声来自后院,他不加思索地越房扑去,这才发现后院的草丛中也有十多具尸体,有的已白骨隐现,显然这些死的与前面院中的并非是一帮人。
戈不邪抬头四下看,后院门也上了锁,院子一角那棵梨树还在。
戈不邪追不到那女子,他站在梨树下想起当年。
是的,当年他就常爬上这棵梨树,然后攀高滑下,两个长工守着他,怕他摔伤。
这时候天快黑了,戈不邪打算进咸阳城,先找家客栈住下来。
戈不邪打算雇两个长工,把家里清理干净,因为这是他的家呀!
戈不邪不从大门退出去,他越过后院墙,绕过一条小沟往大道走去,忽听远处传来人声,令戈不邪一怔!
戈不邪闪身躲在附近林子里,只见从大道上来了一批汉子。
这批人是干什么的?
戈不邪盯着仔细看,一共来了二十一个大汉,只见每人腰上插了一把刀,肩上扛着锄头,匆匆地走到大门下。
有个大汉抬头看,他眨动大眼道:“呀! 谁把大锁弄坏了?”
又有一人道:“一定有人进去了!”
二十一个大汉,人多胆壮,一拥进了大门。
这些人先进大院走一遍,对于院子里的尸骨也不觉着害怕,甚至看也不看地走到后院。
又听那大汉道:“把酒菜取来,咱们大伙吃了以后再去动手。”
没有人多说话,大家走入偏厢中,两张桌子围着坐,两只灯笼挂起来,这二十一个大汉便喝起酒来了。
对面的房脊上,坐着的戈不邪就奇怪,这批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带的又是刀又是锄?
于是,戈不邪不去咸阳城,他决心跟踪这批人。
※※ ※※ ※※
戈不邪潜到偏厢后窗下,他坐在窗外地上,本打算听听这些人说些什么,只可惜房中只是喝酒,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便是这些人往外走去,也只听到脚步声。
戈不邪当然也跟上去了。
从这些人去的方向看,戈不邪立刻明白这批人是奔向石龙坡。
戈不邪小时候常去石龙坡,石龙坡上果树多,那地方还是他们戈家的。
戈不邪就奇怪,这批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去他家的石龙坡。
渐渐的,戈不邪更吃惊了,因为石龙坡上不知何年何月搭建了个祠堂。
也许是个庙吧,戈不邪可是没见过。
至少他小时候未曾见过这座很气派的祠堂。
只见这二十一个人并未往山坡上走,而是绕到山坡后,只见一大片竹林中筑了个巨大的坟墓。
这样的坟墓很气派,坟前石道十丈长,两丈宽,石道两边有高丈许的石狮石马各两座,还有一块石碑。
一座不算大的石牌坊就在石道这一端。
二十一个汉子匆匆地到了那座大坟前,先是有两个汉子取下香纸与火种,洒下石灰半圆圈,俩人口中念念有词,举刀空中乱舞。
众人跪地,叩首,燃纸钱,上香。
忽听一人高声唱:“天地有阴阳,阴阳是两界;
生者多艰难,死者如灯灭;
可怜求生人,无奈下此策;
宝是人间物,死者永不知;
多谢恩赐了,叩首!”
他叩首两字叫得重也拉得音长,二十一个大汉齐齐地把头冲着大坟墓叩首。
这些人连连叩了三下,忽地站起来。
又听那人道:“挖!”
他这是下达挖坟命令了。
二十一个大汉中有一半先动手,就听叮当的十把锄头齐挖起来。
这座巨大的墓是何人的?
戈不邪根本不知道。
因为他当年在家的时候,这儿一片矮林,但此刻,戈不邪至少认为,这座墓必然大有来头。
十个人挖了快半个时辰,忽听有人道: “方爷,挖到石门了。”
那大汉原来姓方,就听他一声吼:“换班,先叩首。”
果然,换了另外十人。
这十人走上前,冲着一块高五尺宽三尺的石板门跪地齐叩首,姓方的头头指着石门,大吼一声:“挖!”
立刻间,十个大汉举着锄头带铁锹,叮当之声干起来,那石板门够重,但仍然被搬开来。
有一股寒风自坟中吹出来,姓方的大汉一手举灯一手握刀,他对二十个汉子道: “石门已开,大伙跟我进去,记住,不许开口说话,见棺先叩头,听我的指示再取走宝物。”
二十个大汉齐点头。
这些人似乎是行家,便是兴奋,也只在心中,每个人面皮上不见表情。
盗墓的人除了胆子大之外,便是那股子狠劲。
当然,看来这批人是有组织的。
黑暗中,戈不邪就认为这是一帮有纪律的盗墓人。
姓方的举灯走进去了,他身后鱼贯地跟上这批人,看来这墓够大的了。
姓方的沿着墓中石道走,走了快三十丈深处他当先举灯停下来。
“你们看,这就是芙蓉公主与她的丈夫脱脱铁木二人的石棺!”
立刻间,二十一人又跪地叩首。
然后姓方的站起来,沉吼一声:“先把四周的金灯银盆铜椅,案上的金龙金猴装起来。”
立刻,几个汉子收刀插在背后,取了麻袋便把石棺前摆的这些精致的金、银器皿塞入麻袋中,一切收拾妥当,又听姓方的指着石棺,道:“开棺!”
千斤重的石棺也照样干,这批人带有铁撬,二十个大汉围在石棺四周,大伙咬牙使劲又推又撬,立刻间,石棺发出沙沙磨石声。
于是,石棺被撬开了。
大伙灯下仔细看,哦呀呀,金光闪闪一大片,又是锦又是缎,又是珠宝又是金银饰物,死人口中塞的珠子大得似鸽蛋一般,头下枕的龙涎香,棺底还有水银十八斤,看得这批人直瞪眼。
看一看死人下面铺的金银,尽是百两一根的大金条。四颗硕大的猫儿眼分别放在一只银盘中,搁在石棺内的四角闪闪发亮光。
两具尸体很安详,一顶金冠搁一旁,上面是各色宝石上百粒,又有官帽一顶,上面好大一块精致翡翠。
怪的是这些人仍然面无表情。
他们应该高兴,便是不开口说话,至少应该喜形于色才是。
可是他们没有,仿佛他们来盗墓,也是出于无奈,出于被逼。
其实不然,盗墓也是行业,行业就得有行规。
盗墓的人必须带着几分伤感与无奈,这是对付死人的,表示他们不是为了发财,他们是为了活下去。
挨饿的人值得同情,死人也同情挨饿的人,所以盗墓的时候是不许有欢笑的,那会遭死人报复的。
这批人就守行规,他们不但面无表情,便是取宝也有一定次序地伸手。
先是十人取棺外之物,又十人取棺内的宝物。
宝物到手,大伙不能面朝前面走,一齐面朝后,一步一步地退出这座巨大的石壕,直到全部走出来。
就在这时候,那姓方的一声叫:“快进戈家老宅,大伙分了各奔前程!”
这批人走得快,一路奔回戈家老宅去了。
一进三进大院,他们奔到大厅上。
有人关上门,有人再燃两盏灯。
忽的,这些人再也忍耐不住地哈哈狂笑起来了。
有人大声笑道:“发了,发了呀,哈……”
“哈……真他娘的无本万利呀!”
那姓方的高声道:“把所有的堆在地上,该怎么个分法,且看了再决定。”
只见那双麻袋堆一起,大伙围起来,有个汉子把一包包的宝物倾倒出来。
刹时间,大厅上金光闪闪,那灿烂夺目的宝石,看的人们直瞪眼。
“看看,看看,埋在地下多可惜呀!”
“人都死了,娘的,还如此铺张浪费!”
“唉,人家是芙蓉公主呀,公主的丈夫又是脱脱老相爷的儿子,你我算老几?”
听了这人的话,便已明白此巨墓来头之大了。
※※ ※※ ※※
原来元末顺帝五年,昏君荒淫无道,脱脱为御史大夫,九年,脱脱为右承相,忠勇保朝二十年,这其间曾向顺帝进谏。
“乞陛下传旨,速诛撒敦,以杜荒淫,否则,必致人心怨离,国家难保,愿陛下察之。”
顺帝闻奏大悦,赠了许多珠宝金锭。
那撒敦乃一巨奸小人,便对外放出谣言,说脱脱损人利己,发了大财。
那脱脱乃文武全才,在元朝南方危机之时,便担任总兵马大元帅,经虎牢关夺回汴梁,又攻占徐州,威震中外,几乎与岳飞一般无异。
似这样匡扶河山奇才,也免不了被奸人所害,最后还是饮鸩自杀而亡。
且说这二十一名大汉,满怀高兴,正准备把宝物分别摊开,评价论值,忽的,大厅前后出现四名白衣女子,四女半披长发,双手垂下几乎沾地。
灯光之下,她们的双目似豹目一般逼人。
四张面皮,不见血色,一步一步地逼向这批大汉。
忽有人大叫:“有鬼!”
姓方的冷冷道: “世间哪儿来的鬼,说不定她们也同咱们一样,是同行!”
“呛呛呛”之声起处,二十一个大汉纷纷拔刀在手,很有次序地往四个白衣女子杀去。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白衣女子身法之妙,费疑所思,刀丛之中白影闪掠,长袖起处,鲜血立现。
原来这四个白衣女子刀法犀利,身子矫健怪异,穿梭在大厅之中只有五七个旋身间,所有二十一名大汉,无一幸免,全部被杀死厅上。
四个白衣女彼此点头,抖动长发,飞掠出大厅,刹时间消失在石龙坡林子里了。
但就在四个白衣女离去不久,大厅的死尸中,怎一人把一张脸自血泊中抬起来。
这人用手抹去面上沾的鲜血,稍作迟疑,拔身就往大厅外逃去。
这人正是那姓方的。
姓方的十分机智,他在四女搏杀中,立刻知道这四女十分了得,他便借着一人挨刀倒下的时候,一头扎在那人流的血泊里,不动了。
此刻,姓方的已走出大厅,他忽又跳进大厅来,不及多想,抓了一块金砖就逃。
姓方的刚逃到围墙边,尚未越过墙,忽见来了八名大汉,只见这些大汉奔入大厅之中,把大厅上的死人一具一具地抛入院子草丛里。
随之,有个大汉道:“不对!”
另外七人立刻走上前:“管事爷,有什么不对?”
“交待的是二十一个,怎么少了一具尸体?”
这几句话听在姓方的耳朵里,吓坏了。
姓方的又听大厅上有人叫:“快找!”
只见八人一溜冲烟出大厅,八个人分三批,三个往大门外冲,另外三人往后奔,两个大汉已跃身上了房。
姓方的更不敢稍动,趴在墙下直哆嗦,后悔回头了这块要命的金砖,否则自己早逃出大门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声尖叱:“回来,别追了!”
这声音并不高,但八个大汉立刻又折转回来。
不知何时,大厅上出现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也正是曾与戈不邪对过掌上功夫的女子。
有个怒汉道:“姑娘,逃了一个!”
那女子重重地道:“凭你们的功夫,追上也奈何不了他,这人我见过。”
她指指大厅,又道:“快把血迹清除,东西送回去,不能露出任何痕迹。”
八个大汉齐弯腰施礼,那女子转身往厅院中走去了。
这里,八个大汉不再多开口,匆匆地把这大厅上清洗扫净,再把被盗出来的金银珠宝装入麻袋,每个人扛上一袋便往石龙坡那面奔去。
夜深虫鸣,山林沉静,足音去远,那个姓方的抹头便往大门外奔逃出去。
他走过土场,转向大道,正庆幸捡回一命,忽的附近传来一声冷笑。
姓方的大吃一惊,立刻转向再逃,不料刚跑出十几丈远,那冷笑声又在前面传来。
“谁?”
姓方的手握腰刀准备拼命。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便只有豁出去了。
有个黑影就在姓方的前面不远处,那黑影向他招手,道:“别怕,我在这儿!”
姓方的全身戒备,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双方距离三丈远,姓方的站住了。
半圆月未照清对方的面貌,姓方的引颈用目看过去:“老兄, 你是……”
对方不但不回他的话,反而把手一挥,道:“想活命快跟我来,对方快找来了!”
这人说完,回身便走。
姓方的稍作犹豫,便快步追上去了。
果然,就在他刚隐去身形不久,一条细影快逾流星般自这条路上如飞而去。
姓方的大惊失色,今夜尽遇高人呐!
姓方的跟着那人走到一片矮林中,那人忽地站定,好像幽灵般几乎与姓方的面碰面。
“你们盗墓,胆子也太大了。”
姓方的道: “朋友,咱们盗墓总比拦路打劫好吧,再说这些死了的人,把那么贵重的宝物埋于地下,可惜呀!”
不料那人淡淡地道:“那间戈家房舍,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你知道吗?”
姓方的道:“戈家绝了,先是两个老的兴奋过度,突然暴毙,姓戈的儿子也不知流落何方,有人传说他入山修道去了,唉,反正这已是七年多以前的事了。”
那人冷然道:“我在问你,戈家院中为什么死了那么多的人,快告诉我!”
姓方的道:“这事呀,娃儿没娘,说来话长。”
“你长话短说。”
“戈家的屋空了几年后,那附近的石龙坡变了样,当今右承相脱脱的儿子脱脱铁木与长安芙蓉公主双双死于兵乱,于是就在石龙坡大兴土木,建了一座巨坟十分壮观,并听人言,陪葬的宝物价值连城,所以未出一年,便有一批盗墓的人前往挖掘,不幸全都被杀……”‘
他喘了一口气,又道: “又一年,另一批盗墓人也在暗中下手,还是全数被杀……”
那人道:“既如此,你们还敢再来?”
姓方的道:“一方面南方大乱,兵灾连年; 二方面,已是三年多快四年了,这儿应该不会再出事,所以兄弟们决定前来碰碰运气,唉……不料……”
忽听那人道: “你已有了一块金砖,也算不虚此行了,你走吧!”
姓方的一怔,道:“朋友,看来你并非鞑子同伙,朋友你是好人……”
“你走吧!”
姓方的道:“朋友,我方成虎今夜欠你的人情了,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就去咸阳四方镖局里,一问就能找到我了……”他重重抱拳,转身疾走。
方成虎奔出三步回头看,早已不见那人了。
方成虎很遗憾,未问这人是何来路。
大厅前,八个大汉原本要追查溜走的那人。
那人原本是方成虎,但一声女子呼叱,八人才未再分头去追杀方成虎。
实际上这是阴错阳差,那女子把方成虎当成了曾与她对掌的戈不邪了。
现在,戈不邪暗中跟在八个大汉身后,只见这八人的动作真利落。
他们把麻袋中的宝物再放进巨壕里面,封棺、摆设、关石门、再填土,不到一个时辰,那座石坟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谁也看不出这座巨大的石坟曾被挖过。
戈不邪也看得动容,当他要查看这批人的出处的时候,真叫玄,这些人转入一片林子里不见了。
戈不邪四周查看一遍,无奈地转过大宅,他决心要好好想想,这儿到底出了什么怪事了。
戈不邪走着,忽见一大群狐狸,一只只地越墙而入,夜里看来,也算奇景了。
戈不邪没进入自家门,他转而去了石龙坡。
石龙坡上那座似祠也似庙的地方就令戈不邪怀疑,为什么会在石龙坡上建祠堂。
戈不邪走到祠堂门前的时候,天色已快亮了。
戈不邪不去推开,他越墙而过,只见小院正面…间大房子,屋顶上立的是福禄寿三星,两端各有龙头朝天吐舌,十分威猛。
戈不邪登上台阶,他隔着落地大窗门往内看去,只见青石铺地,有供台,一座大雕坐像之外,不见什么神位之类的东西。
有四个锦垫放在神案前,这儿除了这些,便什么也没有了,看上去显得空荡荡。
戈不邪找不到什么可疑之处,回转身,天际已现鱼肚白,这一夜的发现,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冷笑了。
※※ ※※ ※※
戈不邪未进入祠堂内,更未再回自己的家中。
那儿死了太多的人,也充满了恐怖与怪异,于是,他缓缓地往咸阳城走去。
戈不邪已有七年多未来过咸阳了,走进南关,他有着陌生之感。
戈不邪找了一家高升客栈,怪了,他刚进门就见一个中年伙计站在他面前直瞪眼。
戈不邪淡淡地道: “给我找一间房,弄点吃的送过来。”
那伙计愣愣地开口了:“你……你是姓戈,是不是?”
戈不邪也是一怔,道:“你……认识我?”
那人大喜,道:“戈公子呀,你不认识我,你必认识我堂兄郭来发,他是你家长工呀!”
戈不邪道:“原来你是来发叔的兄弟呀!”
“是的,是的,当年我常去戈家园,见过你多次了。”
戈不邪道:“来发叔可好?”
“他在四方镖局厨房干活,有时候也跟着充当趟子手走走道。”
戈不邪一笑,道:“来发叔的拳脚功夫不错。”
“戈少爷,快请进来,你先歇着,我把吃的送上。”
戈不邪跟着那伙计走到客栈后院中,转角见有一间小房,戈不邪认为还不错。
“戈少爷,包子油馍羊肉汤,我立刻给少爷送过来。”
戈不邪点头,歪身躺在床铺上,心中想着当年。
是的,快八年了,戈家园也荒废了,人去屋空也就够凄凉的了,如今那儿又死了许多人。
伙计送来吃的,戈不邪边吃边对伙计道:“吃过我要睡一觉,天晚再叫我。”
伙计道:“天晚我把堂兄也找来……”
他忽然神秘地低声道:“这七年出了许多怪事情,我堂兄他最清楚,到时候他会向大公子报告的。”
戈不邪点点头,道:“好,我是要打听几件事。”
那伙计悄悄地退出房门外,道:“我叫他们休来打扰大公子。”
戈不邪一夜未睡觉,他吃饱之后,盘膝坐在床沿上,心中有个影子。
那个影子便是大床上装死的女子。
戈不邪弄不明白,那女子为什么躺在床上像个死人。
当然他更不清楚,一个女子竟然能抵住他的火龙掌。
戈不邪原无武学基础,自入终南山得道仙百灵子传以绝学,他自己也不知功力多深,百灵子有两种奇技,一是火龙掌,一是黑虎拳,前天他以火龙掌逼退那女子,此刻想来,十分后悔。
戈不邪应该追去的,当时他太犹豫了。
渐渐的,戈不邪气入丹田,神游太虚,已入定了。
郭来发来了。
其实他已来了快一个时辰了,他是听了伙计的交待,才静静地守在这间客房外。
郭来发是把镖局的午饭开出去后,便匆匆地来到这家高升客栈。
他一听说少主人归来,心中那股子激动,只看他泪眼汪汪的样子就知道了。
就在他难奈激动的时候,小房门呀的一声拉开来,开门的正是戈不邪。
戈不邪发觉门口木然地站着个中年汉子正冲着他直瞪眼,细看之下,立刻惊笑道:“来发叔!”
郭来发一听,忍不住单膝点地,道:“老天爷呀,果然是少主人归来了,真的是天可怜见!”,
戈不邪忙把郭来发拉起来,道:“来发叔,进来吧,我暂住在这儿。”
郭来发冲着戈不邪仔细看:“少主人呀,你长高了,也更壮了,如果……”
他黯然地未说下去,伙计匆匆进来了。
戈不邪道:“弄壶酒,炒两样小菜。”
伙计对郭来发笑笑,道:“来发哥,我没骗你吧!”
郭来发道:“你也只有这一回对我说了实话。”
伙计笑着往灶边走,郭来发突然语音重重地道:“少主人呀,我看你暂时别回戈家园了。”
戈不邪明知故问地道:“为什么?”
郭来发道:“戈家园闹鬼呀!”
一笑,戈不邪道:“是谁看到鬼了?”
郭来发道: “前后算一算,一共死了三批人,这最后一批呀,还是镖局里方师父说的。”
“方师父?”
“他叫方成虎,功夫也还扎实,只不过……”
他伸头看看房门外,才又把头缩回来。
郭来发带着几许神秘地又低声道:“我们知道他常同死人打交道。”
戈不邪道:“活人怎同死人打交道?”
郭来发道:“姓方的暗中另有职业,他伸手向死人索财物。”
他顿了一下,又道: “少主人呀,你不清楚呀,鞑子们入主江山七八十年,气数好像快尽了,不少鞑子们也看到这一点,他们呀,能弄几个是几个,活人用不完的,由死人带入墓中去了,所以在秦川暗中兴起另一行业来了。”
戈不邪道:“是什么行业?”
郭来发道:“挖墓盗宝。”
戈不邪淡淡地道:“难道镖局里就没人劝阻?”
郭来发道:“这是兼差,没人愿意挡人财路。”
戈不邪道:“可也死了许多人。”
郭来发道: “少主人,年头不对,中原饥荒,南方兵乱,人为财死,已不足为怪,谁死谁倒霉。”
戈不邪道:“来发叔,戈家园中死了人,官家也不过问吗!”
郭来发道:“无人报案,官家装做不知道,少主呀,戈家园方圆十里内,很少有人走近,便是戈家的那座石龙坡也已不属于戈家的了。”
戈不邪道:“石龙坡上立了个祠堂,坡后是座巨大的石坟……”
郭来发道:“少主都知道了?”
戈不邪道:“那儿住了一批来路不明的杀手,而且武力奇高,手段残忍。”
郭来发道:“原来少主已知道了。”
他看看门外,只见伙计已把酒菜送进来了。
戈不邪与郭来发二人对酌,伙计一边搓手笑。
郭来发道:“少主,这七八年你去了哪儿,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戈不邪笑了,道:“我总得把戈家园重建起来吧!”
郭来发道:“使不得呀!”
“怎么说?”
“戈家园不但闹鬼,听人说还闹狐仙,宅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后山坡也有个大坟。”
戈不邪道:“什么鬼、什么狐,江湖上只有人最可怕,来发叔,为了戈家园,少不得我要同他们斗斗了。”
郭来发一听,惊道:“少主,你……”
他指着远处,又道:“那个大石坟,埋的长安芙蓉公主与脱脱铁木夫妻二人,那个地方谁敢去?”
戈不邪道:“盗墓的人就进了石壕之内……”.
郭来发道:“还不是死了? 人家石坟仍然是完整的,毫无损失。”
戈不邪笑了。
他对郭来发道:“当年我知道来发叔你们四位有功夫,可是我还是不想把你们再找回来。”
郭来发道:“少主,如果换个地方,我郭来发仍然愿意跟随少主,只有戈家园……”
笑笑,戈不邪道:“来发叔,我说过,我还不打算把你们四位找回来,只不过……嘿……”
他冷笑几声,又道:“那是我的家园,我们戈家的产业,如果任其荒芜,也对不起死去的父母。”
郭来发道:“公子回来,可曾前去祭过老爷夫人的墓? 就在石龙坡右面山脚下。”
戈不邪道:“今天就打算前去祭拜。”
郭来发道:“公子,我去为公子办祭品。”
戈不邪道:“来发叔,不用了,我自会去办。”
郭来发道: “公子,自从老爷夫人入土为安以后,我郭来发还未曾去祭拜过,今天定要同公子一同前往,省得叫人以为我郭来发无情无义。”
戈不邪道:“来发叔,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我是非去不可。”
戈不邪道:“来发叔,去那儿很危险,我也发现有杀手潜伏在附近,而且……”
他淡淡地举杯喝了一口,又道:“而且有个女子,好像身份地位不低,我同她交过手。”
郭来发有些木然,直瞪眼。
戈不邪又道:“我打算守墓七天,来发叔,为我备些吃的用的就够了,人就别去了。”
郭来发道:“要守墓七天呀!”
戈不邪道:“为人子者,这是最起码的表现了,父母养儿,为的是何来? 还不就是百年之后净土奉敬有个祭拜土坟的人呀!”
郭来发忙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我担心的是那地方荒凉得怕人,你一个人……”
戈不邪淡然一笑,道:“戈家园不能就此废掉,我还打算长住呢!”
郭来发忽地站起来,道:“公子,我郭来发原是不想去的,我也劝公子别再去,可是听了公子的话,我感动,我也为公子真的长大高兴,好,我决心陪公子前往。”
戈不邪摇手,道:“不,且等我查明真相之后,若需人手,我再找来发叔帮我。”
他忽然又道:“那位姓方的……他……”
“方成虎?”
“是的,方成虎那人有点胆识,也十分机智,他就是凭他的机智,才死里逃生的。”
郭来发道:“他就是财迷心窍。”
戈不邪道:“我认为他必然知道的不少,且等我再次回来,我想见见他。”
郭来发道:“这算小事一桩,我现在就去把他找来。”
戈不邪道:“不,还是等我回来再见他。”
他对那伙计又道:“这间客房我订下了,一切吃住花费,我自会付帐。”
郭来发道:“少爷,算我的。”
戈不邪道:“我怎能叫来发叔破费?”
就在这时候,忽听客栈外传来几声粗哑的呼叫:“小二、小二……”
“娘的,客栈人死光了。”
门下,两个伙计迎出去,只见是两个老头子。
有个伙计十分不愉快:“人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说话带臭味,什么人死光了呀!”
有个灰面老者反而哈哈笑了:“娘的,我这里初一,他就来个十五呀,王八蛋一点亏也不吃呀,哈……有意思!”
两个伙计也冒火了:“喂,我看你们不是来吃饭住店的,你们是来寻开心的吧!”
那红面瘦老人已走入店内了。
“二锅头五斤,羊肉要一盘肚皮上的条肉,包子先来四十个,吃不够我俩老再叫。”
两个伙计不约而同地道:“真能吃!”
两个老头坐下来,俩人齐瞪眼。
灰面老人道:“娘的,开饭馆也怕肚皮大的呀,操,没听说过!”
伙计不敢多言,马上奔入灶房取酒菜,就在这时候,戈不邪自客房出来了。
戈不邪经过客堂便吃一惊,已听那红面老人笑道:“哟! 那不是老道的得意徒弟吗? 找到他了!”
灰面老人回头瞧,立刻站起身来,对戈不邪道:“好个小伙子,过来,过来,陪我二老喝酒!”
戈不邪似乎对这二老并没好感,但也不想无礼,抱拳一礼走上前,道:“原来是布前辈、项前辈,小子我有礼了!”
红面老人嗤之以鼻地道:“你有理,我们没理!”
这老者人称老顽童,游戏江湖四十年,不存财,不为官,一身的傲骨却还爱惹祸。
有人若问为什么爱惹祸,这位却很坦白,口袋中缺少银子用,惹祸为了弄点酒钱。
他老人只要有酒钱,当然也就不去惹祸了。
江湖上有许多人物就是靠惹祸过日子,而且有许多人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此刻,那个灰面老者一手拉住戈不邪,道:“你跑?我看你往哪儿跑,坐下来,陪我二老喝酒!”
戈不邪道:“我刚在房中喝过酒了,这酒……”
灰面老人道:“喝酒,喝过头了再把酒吐出来,你师父教你的武功中,有一套就叫吞云吐水功,还会伤人的,你以为我老项不知道。”
原来此老秃顶亮晶晶,是人称“力拔山”的项愚。
姓项的老头有功夫,手握戈不邪不松手,戈不邪就休想挣得开,他的外号“力拔山”,山都能拔,力气当然大。
无奈何,戈不邪坐下来了。
客栈中两个伙计,加上刚出来的郭来发,见这两个瘦老头又把戈不邪拉入座位,那郭来发对戈不邪道:“少爷,我先回镖局去了,有事找人去叫我。”
戈不邪只得点点头。
老顽童布浩吃的一笑,道:“同镖局里人搭上线了,娘的,你小子缺钱用呀,凭你的功夫,李老虎只够给你提鞋倒尿壶。”
力拔山项愚道:“干什么镖师呀,没见天下已大乱了呀,你干别的吧!”
戈不邪道:“两位老人家,你们是天上不留的人间大仙呀,也是我师的棋手,当知小子我是不会干那保镖走道为那些有银子的人卖命的!”
布浩双手拍巴掌,道: “唔,你原来是咸阳人呀,怪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住在高升客栈干什么?”
项愚接道:“是不是离家久了不敢回家呀,这……这就叫他娘的近乡情怯吧!”
戈不邪道:“我怎么会近乡情怯,我家完了!”
“完了?”布浩兴趣来了。
“我是当年死了爹娘无奈何,锁了家门走荒山,如今回来只一看,家园房产好像是被人霸占了。”
“霸占?”力拔山项愚眼一瞪。
“后面山坡成了大墓园,山坡上搭盖的似祠堂又似庙,三院房舍中死了几十人,白骨成堆呀,这……”
“太好了, 哈……”
布浩大笑,戈不邪一愣。
“布老,这种事还叫好呀!”
布浩道:“我两老来了,不是太好了?”
戈不邪不打算叫二人加入,他指指二门,道:“我去后面看看,酒菜为什么还不来。”
不料他刚走到二门后,听得身后冷笑声,猛回头,项愚跟来了。
“你……”
“哈……你想溜? 小子,溜不了啦!”
戈不邪一声叹,道:“两位老人家,我有事呀!”
布浩道: “过来,坐下来只管陪我二老喝酒,什么事也休要操心,天塌了有我老人家顶,地陷了有老项撑,你还怕什么?”
项愚道:“对呀,以后别叫那老道说我二老不提携后辈,不肯帮小辈的忙。”
戈不邪只好又坐下了。
两个老人眯着眼,看着小二把酒菜全摆上。
戈不邪只好持壶当酒童,他不住地为两老倒酒,只因为这两老喝酒是连杯喝,十大杯喝完才停下来猛吃菜,这时候,戈不邪才算松口气。
怪的是,两个老怪也不叫戈不邪喝酒了。
只见他俩人,又是酒又是菜,肉包子各吃十多个,那项愚拍拍肚子笑哈哈:“小子果然已吃过了。”
布浩道:“老道的徒弟是不说谎的,哈……”
戈不邪站起身来,抱拳道:“两位老人家,小子我可以走了吧?”
布浩道:“你就这么走了?”
戈不邪道:“那要怎么走?”
项愚道:“装糊涂呀!”
戈不邪一怔,道:“我又装糊涂了?”
项愚道:“付帐呀!”
戈不邪一听,淡淡一笑,道: “也是小子应该的,两位老人家,你们尽管吃住在此地,一切花费是小子我的,安心吧!”
他对一边的两个伙计又道:“这两位老人家乃是我的老前辈,他们的花费记在我的帐上。”
姓郭的伙计听了戈不邪的交待,心中虽然不快乐,但还是点头了。
那布浩对项愚道:“老项,吃饱了喝足了,下一步咱俩老干啥呀?”
力拔山项愚已对伙计道:“弄个房间去睡觉。”
这两老也不再理会戈不邪了,双双跟了个伙计走入二门去。
那力拔山还高声唱起来:“天苍苍,夜茫茫,满山遍野见胡狼;
活也抢,死也掠,遍地饥荒多灾殃;
大汉子民卧道旁,哟……”
声音带着无奈,可也听来悲壮。
戈不邪不听唱,他走了。
他的家本来就在石龙坡前的戈家园。
※※ ※※ ※※
这夜天空如洗,半圆月好像要掉下来似的,群星当空,四野沉寂,戈不邪走了七里路,还有半里到家门。
他这半里不走大道,闪闪缩缩地穿过一片竹林子,绕到了右墙下。
戈不邪坐在墙下没有动,身影也被墙遮住。
有野狐从他附近跃上墙,再跳入院子里,戈不邪仍然不为所动。
约莫二更天将尽,忽听院中传来敲击声,声音十分单调。
戈不邪背贴围墙往上移,反手攀住大墙头,侧着脸斜目往院中看去,月光下他看得吃了一惊!
只见有个白衣人,手上拿着个大榔头,对准院中草丛中的死人头顶用力敲,在这白衣人的身边,一群狐狸好像是这白衣人养的宠物,不但不会逃走,反而抢食死人的脑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戈不邪绝对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种怪事,野狐狸吃人的脑浆。
戈不邪看得周身不自在,忍不住怒叱一声:“干什么的?”
他这一吼,白衣人猛回头,立刻指着墙头,大声尖叫:“咬死他!”
一大群狐狸真听这人的话,立刻便往围墙上飞来。
傻了,戈不邪本打算冲过围墙的,见来了大群狐狸,这光景逼得他腾身上了墙,甩动双手,展开火龙掌,十几只狐狸被他打下围墙,尖声叫着往林中逃去。
还有二十几头欲扑咬,戈不邪一闪掠在围墙上不下地,周旋间,一只只狐狸溜逃了。
戈不邪再看大院中,那个白衣人也不见了。
但戈不邪听声音,他听出是个女人声,怪了,这女人逃到什么地方了?
戈不邪跃入院中,绕过前廊,这儿是他的家,当然十分熟悉。
只不过当他走到二道大院,当先看向那大厅的右面。
大厅的右边暗房中曾经躺着一位姑娘,姑娘的武功高,轻功更高。
戈不邪今夜前来,大半是想会一会这姑娘。
戈不邪本来胆子就大,如今又练了一身功夫,他当然胆子更大。
戈不邪轻悄悄地往二道大厅走,落地窗门有一扇是半开着,大厅上灰蒙蒙的也阴沉沉的。。
戈不邪慢慢推开那扇落地窗门,他刚跨进大厅,那扇落地大窗突然叭的一声关上了。
那光景就好像有个无形的人把门踢关上似的,戈不邪错身回头看。
怪了,无风无影呀!
戈不邪猛吸一口气,他走向大厅右边的卧房。
那间卧房他曾住过,十二岁以前同娘一起住在卧房中,这以后稍大,他移住大厅的左边卧室。
现在,戈不邪站在卧室门下,他一手挑起了门帘,双目已盯上大床了。
“你好大胆子,没有杀了你,你竟然又来了!”
床上躺的女子开口说出这几句,听得戈不邪嘿然一声冷笑。
床上那女子又道:“你竟然带人来侵入寝宫禁地盗取公主夫妻宝物,而且你在诈死之后还带走一块金砖,这样的行为,就该凌迟。”
戈不邪听得有些火,道:“什么? 我拿走你们的金砖?”
女子在床上未动,但她说的话有力,道: “不是你会是谁?”
戈不邪道:“你还说我带了人去挖墓?”
“你否认也晚了。”
戈不邪心中不是滋味,这不正是张冠李戴,别人干的算在他的头上了。
原来前一晚由方成虎率领的一批盗墓人,在被屠杀中逃了方成虎一人,竟然被这女子认为是戈不邪。
但戈不邪也不争辩,淡淡地道:“姑娘,如果我逃走,为什么又回来?”
女子立刻回应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不甘心得而复失的财宝,所以你又回来打探,嘿……你以为就凭着你的那点道行,就想来去自如?”
戈不邪心中冷笑,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床边,仔细看去,果然又是那女子。
就在他身形刚站到床边,“呼”的一声被掀人起,一团白影抖出双掌印上身来。
戈不邪想也不多想地立刻甩出双掌。
这一回他要看这女子到底有多大能耐,使出的是何门派的掌法。
四掌相接,双方身子各自闪晃两下,二人谁也不稍退让,只不过戈不邪渐渐觉着有一股阴寒之气自双掌往他身上游移,所经之处,骨带刺寒。
戈不邪再也不敢大意,火龙掌起自丹田,一股热流自全身往双掌推送,渐见他的双掌在变,变得赤红。
那女子本已面现得意,但当戈不邪这股似来自火焰山的热流,摧动得令她的寒流快速倒退的时候,只见她那似僵尸的面上有了汗水。
女子拼命地一声低吼:“杀了他!”
就在她的话甫出,只见自后窗与房门扑进两个白衣女子。
这二女手上握着尖而弯的怪刀,刀长尺半,却是双刃的,撩切劈削,十分霸道。
戈不邪大吼一声,双掌使出十二成力道,先把那女子震躺在床上,旋身之间,拳掌齐出,灰暗中听得嗤的一声,戈不邪的衣袖被切开一尺长,差之分毫未切到皮肉。
戈不邪已知道这二女武功了得,内室搏斗,空间太小,这对使刀之人有利。
戈不邪暴出一腿踢起桌边凳子,直往一女身上飞去,他看也不多看地穿窗而出。
戈不邪刚落在长廊上,忽见迎面有个白影掠过来,戈不邪不细看,大吼一声:“黑虎掏心!”
就听“呼”的一声,一股强大的拳风直往扑来的白影袭去,双方尚差半丈未碰上,但那白衣女已“啊”的一声,直往草丛处摔去,随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戈不邪的身后,两个白衣女也追出来了。
戈不邪大旋身,双掌并举,下收,疾打。
“呼啦”一声响,两个白衣女左右暴闪中,窗子已被戈不邪双拳击碎。
两个白衣女却在这时候,架起草丛中的吐血女子,飞过了院墙不见了。
戈不邪并不追赶,他又奔到破窗前,怪了,便是床上的女子也不见了。
戈不邪跳进大厅内,他仔细地找一遍,失望地咬咬牙,转身走到第三座大院中。
戈不邪在他自己的家中仔细地找,又仔细地查看每个地方,最后,他也不见了。
戈不邪为什么也不见了?
戈不邪是在井边忽然不见了。
那是一处阴湿的小石洞,戈不邪全身湿漉漉地坐在一口箱子上。
这儿一共放了五口木箱子,戈不邪心中泣血,当年爹带他来过两次,十二岁那年来过一次,十四岁那年又来过一回。
每次前来,爹会把长工丫头七人支开,因为这儿乃是戈家藏金之地。
七八年未曾回来,戈不邪很放心,只要墙边的井中水不干涸,墙壁石头不塌,这儿永远也不为外人知道。
戈不邪非来不可,因为他需要花费用钱。
想着这些戈家的财宝,戈不邪便想起了爹娘的死。
他认为上天太残忍了,便是再兴奋,也不应该一夜之间父母双亡。
拍一拍五口箱子,戈不邪在其中一口箱中取了两锭金元宝,又取了二百两银子包起来。
大概就快天亮了,戈不邪忽的自井水下冒出个头。
是的,天就要亮了,他缓缓地拉着井绳攀到井沿,伸头再四下里察看一遍,立刻匆匆地跃上地面。
戈家大宅很静,静得有些怕人。
戈不邪匆匆走过回廊,他在经过前面大院的时候,不由得几乎惊叫起来。
戈不邪拨开院中荒草,只见每一具尸体已被剥了皮。
剥下人皮为什么?
再看每个人的头,头壳碎了他知道,夜来有人把头壳敲碎,以脑浆喂狐狸。
可是,这批人为什么要把人脑浆喂食狐狸?
戈不邪越想越迷惘,不知这批神秘人物在弄什么鬼,把他的家当成了宰人场。
戈不邪再看那堆白骨,也许那些人的死与这二十具尸体是一个下场。
于是,戈不邪下了个决定,他要捉住那女子,逼问她到底为什么?
旭日东升,野鸟出林,戈不邪折腾一夜,他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湿衣,直往七里半远的咸阳城走来。
戈不邪一路上在推敲,想不出这些男女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手段如此残酷。
戈不邪决定见一见那个带头去挖墓的方成虎,也许能在方成虎口中知道些什么。
进了咸阳城,走进高升客栈,迎面那位姓郭的伙计已对戈不邪道:“你可回来了!”
戈不邪道:“我回来想见见那位镖局子的镖师方成虎。”
姓郭的伙计道:“方镖师要吃官司了。”
一怔,戈不邪道:“怎么了?”
姓郭的伙计道:“昨晚有几个四方镖局的兄弟来喝酒,听他们说,方成虎拿了一块金砖去到记钱庄兑换银子,被人家看出是假的,钱庄的人正打算卯时上衙门告方成虎,唉,他要打官司了。”
戈不邪道:“伙计,我去见见钱庄的人,也许可以帮姓方的化解化解。”
伙计一听,道:“便是四方镖局总镖头李老虎前去说情,人家也不答应,你……”
戈不邪道:“带我去!”
伙计道:“戈少爷,你真的有办法?”
戈不邪道:“不错,带我去!”
那伙计指着东街,道:“好,我带戈少爷去和记钱庄试一试,不过,我看希望不大。”
戈不邪跟了郭伙计刚走到和记钱庄门口,只见从钱庄内走出两个汉子,只一看便知道是钱庄掌柜。
姓郭的伙计拦住那人,笑笑道:“王老板,你老等一等,这位戈少爷要见你。”.
那位王老板斜目看看戈不邪,淡淡地道: “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对身边的人又吩咐:“走,去衙门!”
戈不邪把手一伸,道:“等等!”
王老板双目一瞪,道:“你要干什么?”
戈不邪道:“听说你要告四方镖局的方师父?”
“他拿一块假金砖来骗人,我当然告他!”
“他骗走你多少银子?”
王老板扶一把呢绒帽,道: “我开的是钱庄,有人用假金假银来骗人,官家有交待,我有责任去报案。”
戈不邪道:“你最好听我说过以后再报官。”
王老板怔了一下,道:“你是谁?”
那姓郭的伙计道:“戈少爷你不认识,石龙坡戈家园的少东家呀!”
王老板愣然道:“戈家不是绝了吗? 你……”
戈不邪道: “别管我家的事,我告诉你,那块金砖是从墓中盗出来的东西,姓方的不知道那是鬼的东西,才会以为自己发了财,这是他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快把金砖交出来,送回墓上去,也就天下太平了。”
王老板吃惊,道:“我去报官更太平。”
戈不邪道: “你不听我的话,小心你全家人死光死绝,死得惨!”
王老板一听,面色也变了。
“什么? 我又没招惹到鬼神呀!”
戈不邪道:“是鬼是神就好办了,只怕那是一批杀人的凶手,你敢把假金砖之事声张出去,坏了他们的阴谋,你一家人活不过三天就完蛋!”
王老板道:“这批什么样的凶手,难道不怕官?”
戈不邪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戈家园已死了几十人?你见过官家去管过?”
王老板吃惊道:“死了几十人呀!”
戈不邪道:“不信你去看呀!”
“我不去,我不去那种鬼地方!”
他对身边的人又道:“把东西交给他,娘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多事惹祸殃。”
原来王老板身后是他的跟班伙计。
伙计听了王老板的话,立刻把手上提的一个布包交在戈不邪的手上:“拿去,拿去!”
戈不邪接过布包,笑笑道:“王老板,你逃过一劫了,可喜可贺!”
说着,自身边取出个袋子,又道:“这些是我的金块银锭,你们代我收着,这么多带在身边不太方便。”
王老板接过袋子,他又走回钱庄,只见他取了金块放口中,用力咬下去,然后冲着门口射进的阳光瞧,不由点点头,道:“这是真的!”
他不放心,还把银锭也掂了一遍,对戈不邪道:“怎么个存法?”
戈不邪已知道如何查验金子了,他笑笑道:“我随用随取,不计较利息多少。”
于是,他提了那假的金砖走了。
姓郭的伙计跟上去:“戈少爷,你三言两语的就把王老板唬的一愣一愣的……”
戈不邪道:“我没有唬他,我的话是真的。”
“真的呀!”
“不错!”
那伙计道:“真的有凶手在石龙坡?”
戈不邪道:“他们扮鬼杀人。”
伙计惊呼一声,道:“我的妈呀,吓死人了!”
俩人快走回高升客栈了,忽见郭来发走来了。
郭来发走上前,道: “公子呀,这一夜没见你,你真的又回石龙坡了?”
“是呀!”
“以后别去了,唉呀,夜里听那位倒霉的方师父说了真话,难怪有几个常见面的人失踪了,原来全死在戈家园了,公子呀,你以后还是别回去了。”
戈不邪道:“那是我的家呀,我为什么不回去?”
后面跟的伙计道:“堂哥,人家戈公子已把方师父的事化解了,王老板不告了。”
郭来发一怔,道: “太好了,大伙正在替方师父发愁呢,这要是告到衙门,这假金砖哪儿来的? 他能说是去挖死人墓吗? 总不能说路上捡的吧!”
他看看戈不邪手上的布包,又道:“就是这个呀!”
戈不邪道:“蛮重的!”
他交在伙计手上,对郭来发又道:“来发叔,我在客栈弄几样菜,你去把方师父请了来。”
郭来发道:“你……公子,你救了他还请他喝酒呀,他应该请你才对。”
戈不邪淡淡地道:“快去吧,完了我还要睡一觉!”
郭来发二话不说,立刻回转四方镖局去了。
他当然也把这好消息带回了镖局。
戈不邪喝着二锅头,他三杯酒喝下肚,忽听房外传来哈哈干笑声,随之,郭来发陪同方成虎走进来。
方成虎冲着戈不邪大声笑起来。
“嗨,早一天就听来发兄告诉我了,我他娘的算是倒大霉,弄了个假金砖,害得我几乎吃官司,听说是你戈少爷助了我一把,太令我感动了。”
戈不邪淡淡一笑,道:“坐,坐!”
他又对郭来发道:“来发叔也坐,一齐喝酒。”
就在三人举杯中,忽地传来一声吼叱:“你个戈小子,不尊老敬贤了,喝酒忘了我俩老!”
又听一人也吼叫:“百灵子老道喝酒也不能卯了我两老,怎么的,一代不如一代了,成何体统!”
说完,客房门口并站了两个老头儿,只一瞧就知道这二人正是那老顽童布浩与力拔山项愚。
戈不邪一见二人,无奈地站起来,道:“两位前辈,你二老还在咸阳城未走呀!”
项愚叱道:“走? 走往哪儿?”
布浩更是说得够明白,道:“咸阳城有你小子在,有吃有喝多自在。”
郭来发听得不舒服,道:“光景是吃定我家少爷了。”
不料这句话惹火了这俩老怪。
那项愚一声断喝,道: “你知道个屁,李老虎用八抬大轿请我俩老去喝他的酒,我二老也不屑一顾。”
李老虎者,四方镖局总镖头是也。
那布浩接道:“喝酒也得看交情。”
他二人见房中已无座位,立刻呼叫小二快加两张椅子,两老硬生生地挤坐在方桌一边。
五个人挤着坐,房中好像挤满了人,戈不邪吩咐小二,尽快再加杯筷,好酒送上十斤来,他似乎知道这两老又瘦又矮却能吃喝,葱油饼叫来二十张,再叫两盘肘子肉,羊肉汤也叫上一大盆,堆满了一桌。
俩老不向别人打招呼,呼呼噜噜吃起来。
郭来发又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打秋风呀,一心想把人吃垮!”
布浩一瞪眼,叱道: “你的少爷不会垮,他呀,有的是银子。”
郭来发道:“那是当年,如今咱们少爷刚回来,哪儿来的钱?”
布浩道:“一包金银存在钱庄上,你知道个鸟!”
他转而笑问戈不邪,又道:“小子,你说说,老夫我说得对不对?”
戈不邪立刻明白,这二老已经知道了,不由点点头,道:“两位前辈,别说是两位老前辈与恩师的交情够,便是一般老人家,遇上手头紧,我还是会济助的。”
项愚道:“济助? 小子,我二老绝不会白吃,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二人说完,又是饼又是肉,油饼卷肉口中塞,这光景看得方成虎也吃惊。
戈不邪道:“我家虽不在咸阳城,但咸阳城仍是我故乡,两位前辈若愿意,且在咸阳暂住下,过不了几天,我把我的戈家园整修妥,接二老一齐去住几天。”
项愚道:“住几天?”
戈不邪道:“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布浩道:“我看呐,住上三天是贵客,住上十天就平淡,住上一月叫混蛋,住上半年不管饭了!”
戈不邪道:“两位老前辈,住上一辈子也管吃穿!”
“叭叭叭”二老连声拍巴掌。
这二老哈哈笑着出了房门去睡大觉了。
方成虎这才开口问戈不邪,道:“这两位老人家,他们高姓大名,怎知李老虎?”
戈不邪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二人一个叫布浩,另一人叫项愚,玩世不恭……”
方成虎道:“玩世不恭,风尘怪杰……”
郭来发道:“我看是欺世盗名,混吃混喝。”
戈不邪道:“且不去管这二老,今日我把方师父请来,是想知道我的戈家园中怎么会发生那种惨无人道的怪事情,怎么死了几批人。”
方成虎放下酒杯,道:“戈大少,我方成虎听到戈家园那里面的事情,还是去年刚过完年不久……”
他的双目突然一亮。
郭来发道:“我记得你们刚自甘肃天水回来不久。”
方成虎道:“对,就是那个时候,我去茶馆,就听有人要盗墓,说人家芙蓉公主夫妻二人的陵墓中埋了大批珠宝金银,听来真是叫人心动。”
戈不邪道:“可是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方成虎道:“不错,是死了两批人,常言说得好呀,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宝物多的地方,当然更危险。”
戈不邪道:“是的,一旦发觉有宝,总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前往。”
方成虎道:“其实我们暗中策划了一年多方才下手的,我们是有备而去,可是……”
戈不邪道:“你们不知出刀之人是谁?”
方成虎道:“知道就好了,就是不知道嘛!”
他想了一下,又道: “我相信那绝不是鬼怪,更不是什么妖狐,那是人,而且是有组织的人。”
戈不邪道:“方师父,对于你取来的假金砖,你有什么想法?”
方成虎道:“娘的老皮,我认倒霉。”
他取过那块金砖,看了又看,道:“沉甸甸的,怎么会是假的?”
郭来发道:“刀子一刮,外表落下镀金,原来是一块铅呀,人家和记钱庄最在行了。”
方成虎道:“真是不甘心呐,大伙商议很久,也有万全准备,而且……”
他双目再亮,又道:“那么多的珠宝亮玉,难道全都是假的不成? 我……他娘的死也不信!”
戈不邪道:“我师父曾说过,天下大乱,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会发生!”
他对郭来发又道: “我打算先把戈家园加以整理,不知来发叔能找几个人前往戈家园?”
郭来发一听,面现难色。
戈不邪却淡淡一笑,道:“试着找找看,有了更好,我出双倍工资。”
郭来发道:“少公子,我尽力而为,不知什么时候需要这些人?”
戈不邪道:“不急,我总得先摸清楚那批凶手是什么来头。”“
方成虎道:“如果再去挖墓,我去!”
这一顿酒吃到午时收桌,戈不邪关上房门睡了。
原来他也问不出那批杀手是何来路。
方成虎不知道,别的人更不会知道。
对于郭来发的反应,戈不邪并不放心上,戈家园是令人不敢再去住的,谁愿意去送死?
戈不邪又走了。
天刚黑他便匆匆地走了,他又回到石龙坡,七里半路他走半个时辰便到了。
这一天他不去戈家园,他绕过石龙坡,找到那座大坟,抬头看山坡,那座祠堂怪怪的有些使他不愉快。
戈不邪刚进入一片林子里,远处传来啾啾声,瞬间,附近有野狐在奔跳。
野狐们往一个地方奔去,那是发出声音的地方。
戈不邪知道有个怪人会驭狐狸,只要这怪人下命令,狐狸们就听他的。
前夜还有狐狸扑咬过他,被他踢翻十几只。
现在,这批狐狸把戈不邪的好奇心引起来了。
戈不邪要看看,这些狐狸是想干什么,便立刻掩掩藏藏地追过去了。
渐渐的,声音更清晰了,好像就在这一带,只是为什么看不见有人?
戈不邪正觉奇怪,忽见一只只狐狸都往一个石洞中钻去,那石洞也有两尺见方,那啾啾之声就是从那石洞中传出来的。
戈不邪潜在附近仔细看,这一片是个乱石岗,这儿也似乎是个乱葬岗。
戈家园八年荒芜,人们把这一片荒地当成了乱坟堆,想来令他心中起疙瘩。
戈不邪心中正自不愉快,忽听一阵阵挖地声传来,戈不邪大吃一惊,又有人在盗墓了。
戈不邪循声找去,不料那声音忽然消失了。
戈不邪正犹豫间,草丛中出现六条人影向他围过来。
月光下戈不邪以为遇上鬼了,因为六个人披头散发,每人手上拿的都是哭丧棒。
看起来是哭丧棒,实则棒上均镶着尖刺。
戈不邪不想被六人围上,他拔身腾空闪掠出八丈外。
不料这六人也不了得,立刻直往戈不邪扑去,这光景戈不邪只好反手在腰上拔,他拔出两尺长的降魔棍。
那是他很少使用的唯一兵器,如今逼得他取出来了。
降魔棍在他的手掌上旋了几匝,戈不邪反身撞向六个追击过来的披发汉子。
“小心脑袋!”
随着他这一声吼叫,立刻传来叮当咚叭之声,已见三个披发汉抱头往外逃闪不迭。
戈不邪半旋身,降魔棍反手捣在一个披发汉的鼻梁上,捣得那汉子尖声嗥叫喷血而逃。
于是,附近传来厉吼声:“住手!”
还有二人闻叫,立刻分往两边闪去。
戈不邪不追打,他等着吼叫那人走出来。
果然,有个半百老者手持砍刀过来了。
戈不邪冷然地道:“阁下是……干什么的?”
半百老人道:“明人眼里揉不进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们今夜前来,不为别的,伸手向死人讨些花用的,如此而已。”
他顿了一下,又道:“请问小友,你是哪条线上的人物呀?”
戈不邪淡淡地道:“原来是盗墓挖坟的呀!”
半百老者道: “小友,刚才你露了一手绝活,一举打败我百善堂的六大高手,想来必师出名门,你是……”
戈不邪道:“百善堂是什么字号? 堂口设在何地?”
半百老人道:“宝鸡百善堂,小老儿丁冲天,小友,咱们百善堂办的是行善事业,并非鸡鸣狗盗之辈,今夜来此,只不过向死人伸手,挖得的财宝,绝大多数散救咱们汉族受苦受难的穷人。”
戈不邪道:“挖人祖坟,盗人陵墓,你们还自称百善之堂,不嫌过分欺世盗名了。”
丁冲天道:“不,咱们专捡鞑子的墓下手,胡人侵入中原七十余年,汉人吃足了苦头,如今天下将乱,咱们汉人报仇的机会快到了呀!”
戈不邪一听之下,默然了。
他立刻问道:“你们之中不是有几个厉害的女杀手吗? 其实在下早领教过了。”
丁冲天听得一愣,道:“女杀手? 怪了,咱们一共来了二十六人,其中一大半正在寻洞挖掘,没有女子杀手,小友,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我们不知道。”
戈不邪立刻明白,这又是另一批挖宝的人。
那白衣女子们又是什么来路?
怔了一下,戈不邪道: “老丈,在下有几句话,必得向你先说个明白。”
丁冲天道:“小友,如果你不是官家的人,老夫劝你尽早走开。”
戈不邪道:“我不会管什么闲事,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够令我困惑了。”
他看看四周,又发现七八个大汉围站在五丈之外,他淡淡地道:“丁当家的可知道这儿死了几批人吗?”
丁冲天道: “所以我们来了二十六人,这……已经够多了,总不能大队人马来挖墓吧!”
戈不邪道: “就在下所知,石龙坡这一带隐藏了不少厉害杀手,他们心狠手辣,而且,对于死了的人,都一样地碎脑剥皮,暴尸不埋。”
他看看四周,又道: “算一算这三年多已死了四十多人了。”
不料姓丁的嘿然一笑,道:“人为财死,死而无怨;鸟为食亡,自然例律。咱们敢来,早想妥了……”
他挥挥手,又道: “对于小友的善意,丁某人心领了,你可以离开了。”
戈不邪道:“好吧,我不多事,只不过临走我奉告各位几句话。”
“请讲!”
戈不邪道: “我奉告各位千万别找到死人的东西,才会平安地回家乡。”
不但姓丁的不悦,便是四周八个汉子也是哼声连连,不以为然。
丁冲天沉声道:“丁某已够忍耐的了,朋友,你应该看得出来。”
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一人大吼:“不能放他走,留下他的命来。”
吼着,半空中人影闪现,一个巨汉跃来了。
这巨汉手上拎着特号大砍刀,走近丁冲天,道:“大掌堂,咱们这是干什么的? 怎可被他人识破。”
丁冲天道:“二掌堂,形势上我不打算使来人受到伤害,叫他走吧!”
那巨汉嘿然一声,道: “大掌堂,把这小子送交我来处理吧!”
丁冲天道: “二掌堂,你有三刀不留人的能耐,可是我明白,他………”
第二章 宝珠一现人惘然
丁冲天话声未落,巨汉抱刀直逼戈不邪。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这儿是地狱呀,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娘的,怪谁?”
戈不邪道:“你杀我也灭不了口。”
“娘的,杀死一个就少一张口,你接刀吧!”
这巨汉乃宝鸡西门外百善堂的二掌堂厉世元。
姓厉的有三刀不活命,又称三刀不留人的功夫,那也就是说,姓厉的搏杀从未超过三刀。
原来元代江北地有不少百善堂的组织,说穿了也是花子帮的前身,传说的八月十五杀鞑子,面饼之内包了暗记,就是出自百善堂人马之手。
此刻,这位百善堂二掌堂厉世元抱刀拼杀,口中发出“嗤”声,想是一刀就要把戈不邪砍死。
戈不邪是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见来刀势猛力疾,不由也是心中有气,太霸道了。
心念间,手中降魔棍迎着砍刀猛一拨,他顺着刀身滑向厉世元的面前。
厉世元不及回刀杀,尺半长的刀把便往戈不邪的头上用力砸。
岂料今天他遇上的不是泛泛之辈,他遇上了道仙百灵子的闭门弟子戈不邪。
戈不邪冷哼一声疾出掌,黑虎拳狠狠地打在厉世元的心口窝,发出“噗”的一声响。
“哇!”厉世元的刀把未砸中戈不邪的头,当先吐出一口鲜血来。
厉世元“蹬蹬蹬”连退三步,一跤跌坐在地上。
厉世元屁股沾地又起来,他大吼一声:“你妈的!”
大砍刀又往戈不邪的头上砍去,那几乎就是拼命的架式,不容置疑。
戈不邪半步不让,降魔棍忽然不见,但当他闪过厉世元砍下的一刀时,忽听得一声“叭”。
“嗷!”
厉世元抱住后脑袋几乎要倒下去了。
他看看左手掌没有被打出血来,只不过后脑袋上起了个大肉包,再看戈不邪,他老弟扬长而去,刹时间消失不见了。
厉世元抚头还大叫:“娘的,你别走,再同厉大爷大战三百回合!”
他老兄大概吼叫习惯了,也不想一想,一个回合还不到,就已被人家修理了,还口出狂言要大战三百回合。
那位百善堂大掌堂丁冲天也愣了,他就没有出手拦。
不是不拦,而是对方的武功实在高,他自忖没那份能耐打败人家。
既然打不过,自然不会出招去拦了。
丁冲天走过来了:“老二,这人的武功太高了。”
厉世元道:“是我过分大意了。”
丁冲天道:“老二,我认为这人不是敌人,也许他是无意间发现我们……”
厉世元道:“大掌堂,宝入土,拿了走,咱们叫兄弟们快下手,不可尽在这儿磨蹭。”
丁冲天道:“下面挖的怎样了?”
厉世元道:“大概快了吧!”
俩人把手一挥,另外几人也匆匆地闪入草丛中,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 ※※ ※※
戈不邪并未走远,他攀上一棵老树,轻松自在地斜躺在上面。
他这是居高临下看得远也看得清。
戈不邪心中奇怪,这批百善堂的人是在挖什么人的坟,盗什么人的墓?
附近是乱坟堆,这地道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他怎知石龙坡有地窟,石龙坡被人选为风水最佳埋骨圣地了,否则,他的父母怎么那么巧的被人说是高兴过度死了。
于是,三更天到了,就在这时候,忽听地面上传来一阵哗啦哗啦响声,尘土飞扬而升空。
地面塌了一段,深有三丈余,立刻间传来吼叫声:“快出去,地塌了!”
“逃不出去呀,地道塞住了!”
“快挖呀!”
这些吼叫惊恐声,便是附近大树上的戈不邪也听到了,听的他头皮都炸起来。
地道怎会塌?
这时在地面上人们骚动中,传来有人呼叫声:“喂,从这儿爬上来呀,快!”
草丛中出现几条人影,那几条人影实在看不清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戈不邪就没看清楚这几个人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他再仔细看下去,果然有个两尺方圆的地洞露在草丛中,有人往地洞下伸手了。
怪的是,下面的人也不问一问,上面是什么人要救他们,就忙把双手举起来,任由上面的人去拉他。
于是悲剧发生了。
只见被拉出地洞的人灰头土脸的还未站定,就被人用铁锤狠狠地敲在脑壳上。
“叭!”
“吭叱”之声不大,但人却再也不动了。
被打死的人立刻被另外几人抛入草丛中,然后……
然后又是一人被“救”上地面。
这人又是在满头土灰中,被人狠狠地把脑壳敲破,死在地上。
只见一具具的尸体被抛,地洞下的人还迫不及待地怕被活埋,催着前面的人赶快爬。
眼看着已被活生生敲死七八个人了,戈不邪再也看不下去,他大吼一声飞身而下。
戈不邪的突然出现,地面上的七个黑影中,有五人已向他围杀过来。
戈不邪厉声大吼:“别上来了,上来没命,杀!”
他无法多说,立刻迎击围来的五个大汉。
这五人中有一人忍不住地大声叱喝:“又是这狗东西,妈拉巴子,杀了他!”
听这话,显然这批人认识戈不邪。
戈不邪挥动手中降魔棍,他是棍打掌劈,这五个人已被他打得东倒西歪。
戈不邪怒叱:“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此残忍地杀害人呀!”
他伸手疾抓,准备抓个活人了,不料这五个人逃得还真快,刹时钻入草丛中不见了。
便是刚才洞口二人也早已不见了。
戈不邪心想,救人要紧,立刻冲着洞口叫起来:“我把他们打跑了,你们快上来啦!”
戈不邪一连拉上三人,道:“快救你们的人上来!”
那三人看是戈不邪,有一人认得是刚才二更天还同他打过架的青年,遂不多言的,急急把困在地道中的人,一个一个地拉出来了。
这批百善堂的人中,最后出来的乃是丁冲天与厉世元俩人。
这二人也算做到了“冲锋陷阵走前面,生死关头留在后”的勇者作风。
只不过当那厉世元一声大叫:“集合集合!”
所有上来的人,他点了名,发觉少了八个人,不由大吼:“还有八人呢?”
戈不邪道:“死了!”
月光下,厉世元叱道:“怎么死的?”
“被人用铁锤打烂脑壳死的!”
“在哪儿?”
戈不邪道:“你仔细看草窝中就明白了。”
丁冲天与厉世元二人一听之下低头朝附近草窝看,天呀,果然是头破脑血流,死得好凄惨。
忽的,厉世元握刀在手,他指着戈不邪叱吼:“他娘的老皮,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
“我?”
真的是好心没好报,戈不邪哭笑不得。
厉世元吼道:“二更天你就是用你的铁棍敲得厉大爷几乎发昏,如今他们也是被敲破脑壳而死,八九不离十的是你小子下的毒手,却故意吼叫有恶人,小子啊,你说说,恶人在什么地方?”
戈不邪道:“恶人有七个,逃得无影无踪了。”
厉世元道:“你说谎,七个人你难道一个人也没有逮到他们? 凭你的本事,你抓不到人?”
丁冲天道:“对呀,他有目的。”
忽听有人道:“说不定就是这小子把地道弄塌了,想陷害咱们!”
戈不邪气得直哆嗦:“我为什么要害你们?”
丁冲天道:“来此都是为了宝,你小子发现我们快得到宝才使坏。”
戈不邪在咬牙。
对方更多的人在咬牙,而且有人厉吼:“干掉他!”
戈不邪大吼:“喂,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呀,不谢我也就算了,没得反咬我一口,成了凶手呀!”
丁冲天道:“没有那么巧的事,你小子也免不了是为了督军大人埋在墓中的宝!”
又出个督军大人了,这些人不是挖长安芙蓉公主夫妻的坟?
丁冲天这批人就要围杀戈不邪了,戈不邪忽地仰天一声长啸,他拔身腾空而起,半空中他空心筋斗连着翻。
他露了一手云里翻轻功,这批人看得直瞪眼。
那厉世元大叫:“小子,你别跑!”
戈不邪飞跃林中,心中不是滋味,怎么会遇上这么一批不近人情的人物。
戈不邪进入林中不见了,他看上去似乎走了。
丁冲天吩咐他的人:“赶快,咱们再找个洞口,这一回进去要快!”
厉世元道:“咱们死了八个弟兄,大掌堂,是不是留下人把他们埋掉。”
大掌堂丁冲天道:“不急,先把那哈赤督军的宝物弄到手以后,咱们盛殓他们,请高僧为他们超度。”
大伙一听无人反对,立刻又找另一出入口。
那是个土丘,接近塌陷地方,几个汉子挖开一个洞,连上地道三丈深。
于是,十八个汉子又进入地道中了。
他们真以为刚才是中了戈不邪的手段了,戈不邪既然走了,他们放心的又下去了。
地道中有响声,三更天听的清,吭叱之声连着响,不多久,地道中传来欢呼声:“呀呼!”
“太好了!”
原来这批人很快地挖开一座巨壕。
那座巨壕从地面上是无法挖开的,都是六尺见方的巨石砌成,只有地面下两丈深处,石壁是用大理石板拼成,好看、光滑,但禁不起铁撬砸。
两大块石壁碎了,露出一座似小斗室般的石壕,只见两边与石棺前还燃了长明灯。
火把举着走进去,大石棺前丁冲天招呼大伙快行礼。
这是盗墓的规矩,见了死人要礼拜,还得念念有词的来一套说词:“督军大人呀,咱们是百善堂的可怜人,人间赚钱不容易,打破人头难温饱,不得已,今来求你老施小惠,把你老用不了的人间宝物送咱们几个花费,也算督军大人你留了德,你的后辈仍干督军。叩头!”
大伙齐叩头,然后下手了。
先是供台上的金蜡座,金杯金碗金香炉,再就是石棺后的一只大铜箱,不用打开就由人抬起来。
又过来八个有力气的,四只铁撬用力扳,只听得沙沙沙声响起,哦呀呀,那么重的石棺盖也被撬开了。
撬开的棺盖错两尺,-火把照在石棺内,仔细看,那位蒙古大人似乎在微微笑。
当然是好像,如果真的笑,而且笑出声,只怕这批人准会吓得屎拉在裤裆里往外逃。
那厉世元一声笑,他伸出粗似油馍棒的指头在死人口中掏,掏了半天他大声笑了。
“哈……这么一颗大珍珠,放在死人口中多可惜呀,娘的,厉大爷收下了!”
丁冲天把一张锦罩猛一掀,哦呀呀,看得人们快变成傻子了。
只见那死人身边放的真齐全,又是金,又是银,又是珍珠玛瑙龙涎香,闪闪发光的是宝石,分成红橙黄绿青蓝紫,并排放到死人的足尖处。
还有一件珍珠衫,另外一件金丝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死人的右边近肘处。
再看死人的一身锦袍,少说也值上几千两银子,还有一个透明皂细瓷坛,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大曲酒。
这位督军爱喝酒呀!
丁冲天叫来两个人,抖出两个大布袋。
“装,能装的全装入袋子里,完了连夜回宝鸡!”
盗墓人乐歪了。
墓中这批人似乎忘了外面死的八个同伙了。
有个大汉伸手去取石壁上的长明灯,被丁冲天喝住了:“灯别拿了!”
那大汉万分可惜地道:“大掌堂,好像是金子打造的呀,多可惜呀!”
丁冲天道:“可惜也别拿了,那会激怒死人的!”
二掌堂厉世元接过火把又在墓中查看一遍,才对丁冲天点个头:“大掌堂,我看差不多了!”
丁冲天立刻发布命令。
他的命令也干脆,大吼一声:“撤!”
立刻间前面两只火把带路,后面两只火把断后,十八个盗墓人急匆匆地便往二十几丈外的地面攀上来了。
这时候谁还问是什么时辰呀!
反正此刻月斜西,一天星斗有一大半看不清楚了。
等到这些人沙沙沙地自深草丛中走向林子一边的石堆附近时——那儿是上大路必经之地。
猛然听到有人一声吼叫:“杀!”
这一声杀比之丁冲天的那声“撤”更干脆,听起来没有任何尾音。
立刻间,只见四名白衣女子流闪而出,真叫玄,女子出手就见血,鲜血飞洒在白衣女身后面。
四个白衣女杀人不吭一声,看是两只长袖,可是她们的袖中藏有杀人利器,这些人的武功怪异,只在十八人中来回刺杀,已是十多人往地上倒下去。
两个巨汉挥刀砍,两人眼珠子几乎要憋出眼眶外。
这两人不是别人呐,百善堂的大掌堂丁冲天与二掌堂厉世元二人是也。
事情突发,他们的人措手不及,等到拔刀,早已挨刀,厉世元的左臂就在冒血。
这两人奋力挥刀迎击。
只见四个白衣女奔杀有致,只一照面,递出两刀人便往外闪掠。
厉世元与丁冲天两人见自己的人已死在地上,两人边杀边退。
那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人也有默契,两人双双联手互守,绝不求功追杀。
四个白衣女子流闪间似乎已不耐烦了。
眼看着就快转过石龙坡到大道上了。
丁冲天大叫:“老二,逃!”
厉世元已不知使过多少他的三刀斩了,听得丁冲天的叫,回应着:“我掩护你,老大!”
丁冲天一个不防,右腿被砍一刀,痛得他往前猛一跳,几乎摔倒。
丁冲天还是撑住了,他没倒下。
这两人都明白,此时此地,任何一人倒下去,另一个也跟着完蛋。
厉世元就大叫:“老大,稳着杀!”
再看四个白衣女子,正自举着双手,尖尖的弯刀比月明,绕着两人飞一般地打转而不立刻下手。
这光景谁都明白,四女一旦再出手,丁冲天与厉世元非死不可。
“我来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地吼叫,便是四个白衣女也全身猛地一震。
只见自林中凌空飞来一团黑影。
那是一个手中拿着根铜棍的人。
四女之中已有两人飞迎上去了。
“杀!”
这是二女齐声吼出来的,想是对来人气极了。
双方在半空中相遇,便也传出一阵清脆的叮当之声。
在光焰四溅中,一女传出一声“啊!”
这女子的身子自半空中摔下地面,于是引来另两女子的支援。
那人单足落地再起,右掌上的铜棍打着激旋,发出呼呼风声,人已往另一白衣女撞去。
来势凶猛,那白衣女急忙往外闪去。
于是,两女架起受伤的女子,另一女子断后,立刻往石龙坡另一方向飞逝而去。
这动作说来慢,其实都是在一刹间。
等到那人盘棍掌中站定,可不正是那位气走了的戈不邪还会是谁?
百善堂的丁冲天与厉世元过来了。
丁冲天一见是戈不邪,不由拍着自己脑袋,道:“少侠呀,丁某人看走眼了,错把好人当恶汉了!”
厉世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戈不邪淡淡地道:“两位,此地凶险得紧,我无法保护两位,所幸天快亮了,快走吧,别来了!”
丁冲天道:“我百善堂死了二十四个好汉呀,兄弟们的命不能白死在这荒坟岗!”
厉世元道:“百善堂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娘的,这口气非找回来不可!”
戈不邪道:“如果两位决心要再来,我奉劝两位,要搬请高手一同来,庸庸之辈会挨刀的!”
那丁冲天指指远处深草地,道:“老二,咱们带些东西再走,咱们白挨刀不成!”
言下之意,是想起盗出来的那些宝物了。
厉世元点头道:“对,把弄出来的宝物也送一件给这位少侠,算是谢谢他了!”
戈不邪摇摇手,道: “若是我,趁着凶手刚逃,快快走为妙!”
厉世元看看丁冲天。
丁冲天又冷笑了:“死了二十四名好兄弟,能抛弃到手的宝物就此回转宝鸡吗?”
戈不邪道:“宝虽好,命更重要。”
丁冲天道:“需知马不吃野草不肥,好歹也要收取几件拿回去。”
厉世元道:“老大,快去拿!”
戈不邪叹口气,道:“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拦不住你两位了。”
他看看两人又奔回石坡荒草中,正要回身走,突听丁冲天大叫一声:“不见了!”
夜来人静听得远,没有响动听得清。
戈不邪拔身扑过去,他也愣住了。
那厉世元用砍刀拨草石,他低头看。
“你们看,有血迹,人怎么不见了?”
丁冲天道:“太可怕了,无声无息人就不见了!”
厉世元道:“人不见了,宝物也一样不见了,娘的,这儿难道有鬼?”
戈不邪道:”有时候我也以为有鬼,但我还是不相信,我与这一伙人鬼不分、阴阳难判的人物们,已开始周旋数夜了,嘿……”
他忽然对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人,叱道:“你们还不快走,真要死在此地吗?”
丁冲天叹口气,道: “时也,运也,命也,造化弄人,上宝山空手而归哟!”
说完,他当先大步往大道方向奔去了。
厉世元却在心中暗自高兴,因为他怀中有一颗掏自那位哈赤大督军口中含的一颗宝珠。
那是一颗比鸽蛋还大的圆润宝珠。
珍珠到了那么大的光景,如果是润圆光泽无匹,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厉世元高兴呀!
戈不邪却怔怔地站在那儿未动。
他在想,这么多尸体,还有盗自墓中的宝物,怎么会在短时间消失掉,这太玄了吧?
抬头看天色,东方鱼肚白。
这大片乱石坡荒草依旧,好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任何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似的。
戈不邪再看看石龙坡。
石龙坡顶上是一座神秘的祠堂。
它不是祠堂,但戈不邪就认为那是一座西域人的祠堂而无疑意。
西域人就常在地灵的山坡顶上搭盖寺庙什么的,西域有许多这样的屋宇带着神秘色彩。
戈不邪很不喜欢那祠堂,但他此刻无暇多管。
戈不邪认为,这一带是他们戈家的地,什么人会在他家的坡上盖寺庙?
戈不邪不回戈家园了。
戈不邪缓缓地往咸阳方向走去,他发现了令他大为吃惊的怪事情。
戈不邪刚走一里半,忽听前面刀杀声,急急忙忙奔过去,怪了,丁冲天与厉世元干上了。
必然有人认为是丁冲天发现了厉世元怀中藏的一颗宝珠,两人为争珠杀起来。
不是的。
丁冲天并未发现厉世元袋中私藏着一颗大珍珠,这光景到底两人怎么动起刀来了?
那得听听两人的吼叫才知道。
丁冲天边挥刀力阻,边大声吼叫:“二掌堂呀,你疯了,不认识我了,我是……大掌堂呀!”
厉世元出刀凌厉,他砍杀有致,狂吼如虎:“我要杀了你这狗东西,我要杀,杀,杀呀!”
他这种出刀架式,如果丁冲天不比他的武功高,怕是早被他砍死了。
丁冲天又叫: “厉世元,你看看清楚呀,你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厉世元只是狂杀不休,这两人原已各自都受了伤,可是出现这种怪事,什么伤也不顾了。
黑暗的林子一边,戈不邪听得大吃一惊。
戈不邪原本不信邪,胆子也大,否则,他也不敢夜夜回到这一带了。
然而,戈不邪想不通,姓厉的为什么变得六亲不认的乱杀人。
姓厉的这是不是失心疯了呀!
戈不邪认为,刚才这姓厉的还是好端端的,怎么才一会儿,他就发疯了。
看这姓厉的乱刀砍,一副恨不得要把丁冲天碎尸万段的样子,显然他是疯了。
戈不邪正在犹豫是不是出手帮帮姓丁的忙,忽听丁冲天一声厉吼:“老厉,别怪老哥下手重,老哥出于无奈呀,你小心了!”
随着他的话,忽地拨开厉世元砍来一刀,丁冲天已闪错在厉世元的身后。
丁冲天出刀反敲,“咚”声起处,正敲在厉世元的后脑勺,厉世元口中发出吭叱一声叫,人已歪在地上了。
丁冲天大喘气,他低头看厉世元。
“二掌堂, 你……”
他伸手去摸厉世元的后脑壳,摸出一把鲜血来。
丁冲天一怔,再细看,不由一声叫: “厉兄弟,你不能死呀!”
他以为下手太重,把厉世元的后脑壳敲破了。
丁冲天托着厉世元的头,不禁流出泪来。
这时候天才刚亮,丁冲天背起厉世元走入道旁林中,他口中念念有词:“厉兄弟,共事十五年,不幸落得如此下场,只怪造化弄人,咱们百善堂兄弟们生就是苦命呀!”
他把厉世元的身子端正了,又道:“至少我把兄弟信物带回去交给弟妹收下,也算尽尽人事了!”
他伸手在厉世元的袋中掏,掏出些碎银子,忽的双目一亮。
“天呀,这么大一颗珍珠呀,太好了!”
丁冲天把那颗大珍珠忙着收入袋中,他用手去移动厉世元的两臂,于是——
厉世元“哦”的一声低呼,他张开眼睛了。
丁冲天反而吓一跳。
厉世元伸手摸后脑,道:“我头怎么被人敲破了,娘的,谁干的,大掌堂!”
只一听,便知道厉世元完全好了。
厉世元不发疯了,他缓缓地站起来,面对发呆的丁冲天,道:“大掌堂,你……怎么了? 我们快走呀!”
不料丁冲天仰天一声怪笑,右掌拍地而起,他的刀也不要了,大笑着往大道上奔去。
厉世元急忙衔尾直追。
“大掌堂,大掌堂,别跑呀,你怎么了?”
这光景丁冲天又失心疯了。
只见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往西北方狂奔而去。
这种怪事如果有人能解释个所以然来,这个人不是神,也是仙。
这世上却没有神,也不见仙。
佛家曰:心中有佛就有佛,那么,这种怪事就只有看到的人才会相信。
戈不邪就认为这两人必中邪了。
戈不邪走进高升客栈的时候,客堂上坐了十多人在吃喝,这其中就有老顽童布浩与力拔山项愚两人。
两老的桌边已放了两只酒坛子,那是空的,桌角上也有一只正由老顽童往自己碗中倒,见戈不邪走进门,他招手笑了:“小子,来来,陪我两老喝酒!”
项愚也愉快地道:“付帐的小子来了!”
戈不邪也笑,虽然笑得不自然,但那总是个笑。
他走到桌边,伙计已指着桌子一边,对戈不邪道:“是两位老人家叫我为少爷放的,说你快回来了!”
戈不邪坐下来,他也不多说,先喝酒,后吃菜,然后抹了嘴巴站起来,道:“失陪了!”
他要走回房间去,布浩一把拉住他:“别走,我们有话对你说。”
戈不邪道:“能不能等我睡一觉再说?”
布浩道:“不能!”
戈不邪只好坐下来了。
项愚道:“小子呀,有件事情提醒你。”
“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到,你小子在玩火?”
戈不邪淡淡地道:“玩火?”
布浩道:“小子,我问你,你吃撑了不是? 尽同些亡命之徒打交道。”
戈不邪道:“谁是亡命之徒?”.
项愚嗤之以鼻地叱道:“怎么? 武大郎戴耳罩——你在装聋卖傻呀!”
布浩低声道:“小子,那些盗墓之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你想想,鬼都不怕,他们更不怕人,你尽同这些人在周旋,早晚会完蛋!”
戈不邪一听,笑笑道: “原来是这件事呀,两位老人家,这么说来,两位老前辈也必定去过石龙坡那面了, 哈……”
项愚道:“你以为我两老白吃白喝你的呀!”
戈不邪道:“两位前辈的吃喝我不计较,我欢迎,至于石龙坡那面的事,两老就少费心了。”
他说完起身就走。
走往二门不见了。
项愚看看布浩,道:“我说嘛,等他吃了亏以后,他小子就知道什么叫屎香屁臭了,娘的!”
布浩道:“真的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同百灵老道一个样,茅坑石头,又臭又硬!”
“喝酒,喝酒,完了咱们也要睡了!”
“你一说,我还真的觉着累了!”
这两人又狂喝起来。
老顽童布浩与力拔山项愚两人已喝了九成醉,高升客栈外走进来两男一女。
两个男的其中一人不是别人,郭来发是也。
再看一位半百灰发老者,气宇轩昂,虎臂熊腰,看上去十分威武有力的样子。
此人正是四方镖局的总镖头李老虎也。
李老虎还把他的女儿李英英也带来了。
三人走进高升客栈,姓郭的伙计笑迎上:“哟,李镖头,大驾光临,请坐,请坐!”
只不过这位总镖头忽然怔住了。
他目瞪口呆的半天开不了口。
郭来发道:“总镖头,你……怎么了?”
李老虎已大步走到布浩与项愚桌前了。
“嗨,咸阳人杰地灵了,什么仙风把两位老神仙也吹送来了,哈……”
布浩眯着醉眼,道:“呓,你……是谁呀?”
项愚也道:“你叫谁是老神仙呐?”
李老虎哈哈一笑,他自己拉把椅子坐下来了:“两位老神仙,难道不识我李老虎了?”
布浩道:“老虎? 嗨,老虎在山中呐,你……”
李老虎道: “两位,别逗了,既然到了咸阳城,没话说,请仙驾光临我四方镖局喝几杯,如何?”
项愚大笑道:“太好了,有人请喝酒呀!”
布浩道:“喂,李老虎,你少王二麻子了!”
“我王二麻子?”
“你难道不是吗? 你瞧瞧,我两老怪已吃了三十斤二锅头,包子羊肉也没少吃,哪还有能力再去叫你请,你把我两老怪的肚皮当成气球会发胀呀,这不是吃我两老怪的豆腐,开我两老怪的玩笑,不是王二麻子是什么?”
呵呵一笑,李老虎道:“两位老神仙,我不是现在请两位,我等明天再来请,那时候二老神仙吃的香拉的臭,肚皮空空没存货,我开窖取好酒,管两位吃个够!”
布浩吃吃道:“太好了,这还差不多!”
项愚却把面皮一绷,道:“喂,李老虎,你说来,我听听,你为什么如此大方地请我二老怪喝酒呀,你,莫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吧?”
李老虎忙摇手,道:“纯是恭敬,别无杂念。”
项愚道:“那好,咱们明日就去叨扰你一顿酒吃,哈……”
这两老怪忽地起身欲走,李老虎对伙计道:“这两位老人家吃的酒菜记我帐上。”
项愚摇手道:“不用了!”
李老虎道:“两位老神仙何必客气,李老虎家居咸阳,应当尽地主之谊。”
项愚道:“我们这酒菜已有人付过帐了,何必浪费你的那些替人卖命的银子?”
这两老一摇三晃地转入后院客房中去了。
李老虎又是一怔。
李英英道:“爹,这两个老人是什么人呀? 怎么老气横秋的样子。”
李老虎道:“你怎知他们的底细,当年江湖上传言的风尘三怪,就是他们,另一怪是个老道。”
李英英道:“他们的武功……”
“高不可测。”
李老虎看看女儿,又道:“若能练得他们的武功,江湖上足可以横着走路。”
他忽然向郭来发道:“戈家小哥呢?”
郭来发道:“我去叫。”
一边的伙计道:“戈大公子正在睡觉,他一夜未归,好像很累的样子,还是……”
郭来发道:“兄弟,我们总镖头亲自来,还是去请求公子出来,要不我去叫他起来。”
郭来发原在戈家园当过长工,如今在四方镖局中干厨子工作,对于总镖头,在身份上十分恭敬。
伙计有些无奈地道:“堂哥,我去试试看。”
说着,伙计立刻往二门走去,不料伙计刚到后院,只见两个老怪背靠背地坐在戈不邪的房门口。
伙计以为两老醉了,不料布浩冲着伙计一瞪眼,叱道:“去去去,别来打扰戈小子好梦,有什么事天黑时候再过来。”
伙计道:“你们……”
项愚也嘘了一声,道: “小声,你想把那小子吵醒呀,当心我揍你!”
伙计指指另一房门,小声道:“你们怎么不回房间去呀,你们也一夜未……”
布浩叱道:“你少罗嗦,去!”
伙计又是一个无奈,只得又匆匆走到前面饭堂。
郭来发道:“叫起来了?”
伙计指着二门,道:“他们不让我叫。”
“就是那两个老古怪,他两人当戈公子的把门将军了,背对背坐在门口不走开。”
李老虎一听,也吃一惊!
是的,能叫这两个老怪守门,这个人就了得。
他问伙计,道:“何时起来?”
伙计道:“天黑再来。”
李老虎一听,呼地站起身来,道: “好,咱们就天黑再过来。”
他对李英英又道:“方师父说,戈大公子修了一身好功夫,看来应不是吹牛的了。”
李英英道:“何不等明日一起把三人请去咱们镖局子里,让女儿当面领教。”
李老虎摇摇头,道:“我的女儿呀,如果连这两个风尘异人也为戈公子守门,爹认为这领教之事就免了。”
“为什么?”
“何必自取其辱呀!”
李英英道:“爹,别激女儿,我决定了,非找他较量一番不可!”
李老虎又往客栈外走,闻言,不置可否地又道:“再说吧!”
郭来发也跟着走了,等到伙计又回到后院,戈不邪的小客房门口,早已不见了布浩与项愚两老怪了。
不旋踵间,另一房中传出鼾声,声若旱雷。
天快黑的时候,咸阳南关来了一顶轿子。
轿子的后面还跟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女人。
这女人手拄龙头拐杖,别以为她老,双目之神好像有电射出来似的闪闪明亮。
抬轿的两个大汉也神勇,一路抬到了高升客栈大门口,在两盏大纱灯的照射下,小轿放在地上了。
前面的轿夫一声叫:“姑娘,咱们到了!”
于是,轿帘掀开了,于是……
老太太拄杖到了轿门边,伸手扶着一位面色苍白又似病恹恹的女子,缓缓地走出小轿。
那女子出得轿外抬头看向高升客栈,细声细气,妙音悦耳地道:“是这家客栈吗?”
老太太道:“咸阳只此一家高升客栈,是与不是,咱们进去一问便知。”
老太太又对两个抬轿的使个眼色,便扶着姑娘往店内走进去了。
有个伙计到此刻才发现,忙笑迎上来: “姑娘,你们是住店还是吃饭呀!”
老太太道:“找人!”
伙计道:“请问你们找什么人?”
“一位姓戈的年轻人。”
伙计听得一怔,道:“戈大公子呀!”
“不错,快叫他出来。”
姑娘开口了:“姥姥我们是来求人的,说话要客气,请把戈公子请出来。”她对吃惊的伙计点着头。
伙计有些无奈地道:“可是,可是戈公子正在房中睡大觉,他不许人去打扰。”
老太太又要发火,姑娘已对伙计道: “没关系,我们等他,顺便也吃些东西。”
她对老太太又道:“姥姥,我们都饿了,把他们两个也叫进来,大家一起吃。”
那老太太十分顺从这女子,闻言便立刻走到客栈门口,把两个抬轿的也叫进来了。
这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伙计送上酒菜,除了那位姑娘只浅尝几口菜之外,两个抬轿的与老太太三人吃得还真不少。
这时候天色已晚,咸阳城中已有商家在门口燃上了灯,还有商家派出伙计在门口洒水。
老太太放下酒杯,对一边的伙计道:“便是睡觉,也差不多睡足了,你快去……请戈公子吧!”
伙计点点头,道:“我去试试看,这几天戈公子差不多都是这时候走出房门的。”
伙计说完匆匆地走到后院,他伸手去叩戈不邪的房门,不料就有那么巧,戈不邪的房门开了。
伙计见是戈不邪要出来,笑笑:“真巧,戈公子,有人在等着见你了。”
“一个姑娘,这姑娘很漂亮,就是苍白了些,另外还有个老太太,她们是坐轿子来的。”
戈不邪一听,愕然道:“她们找我?”
伙计道:“去看看便知道。”
戈不邪已往前面饭堂走去,心中在琢磨,这会是什么人呢?
进到饭堂,伙计当先过去:“来了,戈公子来了!”
那姑娘抬头看,她露出个浅笑。
老太太道:“姓戈的,我们姑娘专程来找你了。”
戈不邪道:“找我? 请问有事吗?”
那姑娘对戈不邪道:“戈公子,你坐呀,坐下来好说话!”
听起来声音真细,也好听。
戈不邪再看两个抬轿的,忽见姑娘把手挥了一下,两个抬轿的立刻走出店门外,便是老太太也拄杖退到客栈门口不回头看。
戈不邪见这光景,他拉把椅子坐下来。
姑娘还为戈不邪把酒斟上。
“我先敬戈公子一杯。”
戈不邪举杯道:“姑娘,敬酒不敢当,我也是出来吃饭的,你有事找我,就请明说吧!”
姑娘再举杯,道:“戈公子,这杯酒是向公子道歉的, 请!”
戈不邪听得一怔,但他还是喝了杯中酒,淡淡地道:“姑娘,你有什么指教,请明说吧!”
姑娘缓缓地取出一个锦缎包放在桌上,道:“戈公子,我们打听出来了,你原来是石龙坡戈家园的少主人呀!”
戈不邪心中已猜到这姑娘的身份了。
戈不邪仔细看,他看不出此女是不是两次睡在他家二院大厅右暗室的那女子。
戈不邪看着桌上的锦缎包,道:“包括偌大的石龙坡,都是我们戈家的产业,唉!”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道: “七年未回来,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都跑到我家那片土地上造起反来了!”
他发觉姑娘双目厉芒一现,又道:“姑娘找在下的目的, 是……”
姑娘拍拍桌上锦缎包,道: “我出十万两银子,买你戈家园产业。”
她顿了一下,又道: “我想,十万两银子你一人花费,你这一辈子也够了,何况石龙坡附近几乎已是鬼的世界,少有人迹!”
戈不邪道:“既是那儿已成鬼的世界,请问姑娘,你又为什么肯花十万两银子买那地方?”
姑娘道:“为死人找一块埋骨之地。”
戈不邪道:“就这么简单?”
姑娘道:“江湖上有许多做善事的手段,戈公子,十万两银子在你面前,你怎么说?”
戈不邪道:“不卖!”
姑娘一怔,道: “你有不卖的权利,应有不卖的理由,你能说出你不卖的理由吗?”
戈不邪道:“想我戈不邪,再是不成气候不成材料,也不会拿祖上的产业变卖了过日子,姑娘,在下这个理由你觉得对不对?”
姑娘浅浅一笑,道:“我也猜到这是你唯一的理由了,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想得到。”
戈不邪道:“姑娘,你请收回你的十万两银子。”
姑娘淡淡一笑,她收起了锦缎包,却又取出一个小小匣盒来。
戈不邪很注意姑娘的动作,他更看向那个小小的金色匣盒。
于是,姑娘把盒子打开了。
“戈公子,这盒中的宝物,是一块天香翠玉,你仔细地看看,是不是你们戈家之宝物。”
她轻盈地把匣盒递向戈不邪。
戈不邪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手接过来了。
匣盒中果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绿得可爱,形同娃儿面。
戈不邪低头仔细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宝物。
没见过,当然也不能说是他家的宝物。
姑娘很平淡地道:“这块玉有香味,确是宝物,戈公子闻了便知。”
戈不邪送到鼻端闻了几下,他忽然双目快要喷火了。
姑娘的手法真快,她一把夺过匣盒,道: “不是我就要走了。”
她忽地起身,又道:“戈公子,生意不成仁义在,我们还是朋友嘛,再见了!”
她慢慢的往高升客栈门外走出去,门口抬轿的忙把轿抬过来,老太太已掀起了轿帘子。
姑娘坐在轿中道:“回去吧!”
真快,那顶小轿飞一般地出城不见了。
※※ ※※ ※※
戈不邪没有动,他张口,但话也说不出口,好像变成个木头人了。
姓郭的伙计本来斜倚在柜台边看着,那位姑娘走得快,他未及送客,回头,他发觉戈公子面色不对。
伙计走近桌边,道:“戈公子,你何必气成这样,她们已走了呀!”
姓郭的伙计见戈不邪没反应,愣了一下,又道:“戈公子,戈公子!”
他用手去推,忽听二门一声吼叱:“别动他!”
姓郭的伙计猛回头,见是两个吃饱了酒菜睡大觉的老头儿,他立刻缩回手,道:“两位老人家,快过来呀,戈公子中邪了!”
两个老人正是老顽童布浩与力拔山项愚两人。
那布浩一个箭步到了戈不邪身前,他拨动戈不邪的眼皮仔细看,又把双指搭在戈不邪的腕门上。
“我的老乖乖,他中毒了!”
项愚一听,托起戈不邪就往后院客房奔去。
他边走边对伙计吩咐:“快弄个大木桶,烫热的水三大挑子送房中,救人要紧。”
伙计一听慌了,立刻就往灶房跑。
布浩边走边拍巴掌:“天呀,你小子可不能死呀!”
这两老把戈不邪抛在床上,一个为戈不邪脱衣衫,另一人疾出指点上戈不邪的七处大穴。
布浩再把戈不邪上身扶起,单掌已抵住戈不邪命门,那项愚也以掌按在戈不邪的头顶上。
这三人坐在床上都不动,伙计三人齐动手,又是热水又是桶,叮呀当地送进房中。
三个伙计也吃惊,为什么三个人额上尽冒汗珠子。
中间的戈不邪更是怪,张口可以塞进个小拳头,他还一口一口地直喘气,就好像他肚子是个大风箱似的。
这光景看得伙计直不愣的觉着怪。
他们怎知道,三个人已到了生死边缘了,此刻如有任何人向他三人动手,这三人就会吐血而亡。
这光景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先是手按戈不邪顶门的项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地走下床。
项愚对伙计吩咐道:“快出去,什么人也不许随便走进来。”
伙计一听,知是大事一桩,立刻奔到门口去了。
项愚还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小房门口,他老人家累得直喘气。
就在这时候,忽听床上一声低沉地哀叫:“哦!”
戈不邪的叫声,他能开口了。
单掌抵在戈不邪命门的布浩,立刻收回右掌,把个戈不邪抱起来,噗通一声放入木桶热水中了。
怪了,那么烫的热水,杀鸡拔毛也够了,但戈不邪却不觉烫得慌,他的双目张开了。
布浩叹口气,道:“真他娘的不像话,耗去我两老十年道行。”
门口坐的项愚道: “你这老顽童,事情你找的,这常言道得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吃了小子的酒,能不伸手救他吗? 一旦老道知道,五十年交情付诸流水了。”
这两老果然老于世故。
咸阳城外的林子边,那顶小轿就停在大道边。
那是从高升客栈来的小轿。
轿帘未掀,轿中传来那位姑娘声音: “姥姥,差不多了吧!”
轿门边的老太太道:“小公主呀,约莫着快有半个时辰了。”
“那就去瞧瞧,是不是已经死了。”
老太太道:“是,小公主,老奴立刻前去。”
轿中姑娘又道:“把自己改扮一下,别叫人看出是我们的人又回去了,那会引起人们怀疑的。”
“是, 小公主!”
老太太匆匆地往咸阳城走,走得很快,没多久,她已到了高升客栈外。
老太太要进客栈,姓郭的伙计拦住了。
“你……又来了!”
老太太一瞪眼,道:“为什么不叫老婆子进去?”
姓郭的伙计叱道:“人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敢再来呀!”
不料老太太一听,也不再多问的仰面哈哈一笑,她回转身就走。
老太太走向咸阳城外去了。
姓郭的伙计也是一怔,他还未加解释,他应该说“差一点把人害死”,可是他气了,才说成“人被你们害死了”。
老太太以为戈不邪死了,高兴得差一点手舞足蹈跳着跑了。
老太太走近小轿,她笑对轿内的姑娘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那片土地是咱们的了,哈……小姐呀,恭喜了!”
“咯……”轿中的笑是俏美的,但也是残酷的。
“回去啦,再也不怕有人来打扰了。”
只见那轿飞一般的往石龙坡那面奔去了。
※※ ※※ ※※
姓郭的伙计已肯定那老太太与那姑娘是坑害戈公子的凶手,见老太太大乐而去,立刻奔到后院来。
“老爷子,凶手出现了。”
守在房门的项愚一瞪眼,道:“你知道凶手是何人?”
姓郭的伙计,道: “我知道,戈公子就是同她们在一起才中了邪的。”
“人呢?”
“那个老太婆又回来,听我说她们害死了戈公子,立刻高兴的又奔出城去了。”
项愚一听,也抚掌笑了:“好了,好了,敌人退走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二门口有人笑着过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李老虎是也。
四方镖局总镖头李老虎又来了。
姓郭的伙计迎上去,道:“总镖头,你不是打算明日请那两位老人家喝酒吗?”
李老虎道:“我去见见两老仙。”
他走到二道院中,只见项愚与布浩两人正在门口大喘气,客房之中有热气往门外飘。
李老虎忙上前,双手抱拳先哈哈,道:“两位不老仙,客栈住着不方便,这儿人多口杂,扰人清梦,我在镖局有客房,已经派人打扫干净了,我这是亲来迎接两位老神仙过去的。”
布浩道:“不去!”
一怔,李老虎笑笑道:“我是诚心诚意呀!”
布浩道:“不去就是不去,少罗嗦!”
项愚忽然低声问李老虎,道:“走镖的,我问你,咸阳附近有个石龙坡,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老虎道:“知道。”
项愚道:“那儿死了许多人,你也知道?”
“最近知道的。”
项愚道:“死了那么多的人,官家不过问?”
李老虎道:“所以胡人快完蛋了!”
项愚道:“哦,冲着你这句话,明日我两老就去你镖局里讨一顿吃喝。”
李老虎道:“现在就走吧!”
项愚道:“今夜不能去。”
他指指房中,又道:“那小子差一点没命!”
李老虎吃一惊,伸头看向屋内,只见有个大木桶,一个乱发人泡在热水中,水雾就是桶中冒出来的。
李老虎道:“是戈公子嘛,他……”
项愚道:“他中了人家暗算,所幸我两老怪发现得早,要不然完了。”
李老虎道:“两位老神仙,他中了什么人的暗算?”
项愚道:“我们会查出来的。”
李老虎见这光景,只好对项愚两人道: “也罢,这儿发生这种事,我就不勉强了,但愿明日两位老神仙赏个光,大驾光临我四方镖局。”
布浩已挥手,道:“你备好酒,我们当然会去。”
李老虎还是愉快地走了。
项愚对布浩道:“老顽童,你不觉得怪呀!”
布浩道:“怪什么?”
项愚道:“李老虎为什么要请我两老去他的四方镖局喝酒?”
布浩道:“巴结而已,如果咱们是沿街讨饭的花子哥儿们,他便是看也不看咱们一眼了。”
项愚道:“我不作此想,娘的,他有目的。”
两人正说着,房内传来哗哗啦啦响,只见戈不邪已自木桶中大叫一声跳出来了。
“烫死我了!”
戈不邪这一反应,项愚当先拍巴掌:“好了,好了,娘的,你小子差一点吓死人了!”
布浩走过去,道:“你小子的头不痛了吧,你再试试真气,哦操,差一点你没救了。”
戈不邪忙把身上水擦拭,叫来那位姓郭的伙计。
“快去,为我买一套新衣裤来。”
姓郭的伙计立刻往街上奔去,戈不邪跳上床,他拉开被子遮身上。
戈不邪想到那女子,不由在咬牙。
布浩对项愚道:“老项呀,这算什么嘛,咱们两个老不死,为了救他,折腾得不亦乐乎,可好,这小子连一声谢谢也不说一声,太过份了。”
项愚道:“是有些过份。”
戈不邪道:“两位前辈,说谢没用,请两老喝酒才实惠呀!”
“哈……”布浩笑了。
项愚道:“走,去喝酒,娘的,不吃白不吃。”
这两老往前面走去了。
戈不邪试着运气,他有些虚脱的感觉。
这时,姓郭的伙计抱了几件新衣裤走回来了。
戈不邪换穿了新衣裤,干了头发再扎上英雄带,看起来更洒脱倜傥。
一边站的伙计笑道:“戈公子早该把旧衣换穿了,瞧,这新衣穿上就是不一样,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戈不邪走出房门,他几乎站不稳,伙计上前扶住他,道:“小心,你身子虚!”
戈不邪道:“我大概饿坏了。”
他慢慢地走到饭堂上,项愚已招手道: “过来,过来,陪我两老喝酒。”
戈不邪刚坐下来,那布浩已低声道: “小子啊,你知道是什么人在坑杀你吗?”
戈不邪道: “我早想过了,那批人手段残忍,杀人如同宰鸡,他们还把死人的脑袋敲烂,更把死人的皮剥下来, 而且……”
布浩道:“我老人家问你,你是同什么人卯上了,你说人家手段干什么?”
戈不邪道: “从他们杀死盗墓人,又把被盗的宝物再夺回墓中,我认为他们就是一批护坟墓的胡人鞑子绝对错不了。”
布浩一听: “哦呸!”
项愚接道: “真是个二愣子,连对方什么身份,你都还不知道,这要是死了该有多冤呀!”
戈不邪一听之下,忙问道: “难道两位前辈知道那批人物的来历?”
他想了一下,又道: “他们之中还有几个白衣女杀手,扑杀那些盗墓人,如同虎入羊群,血肉抛飞,十分令人吃惊!”
他看看两个直冷笑的老怪,又问: “八成他们是守护石壕内宝物的人,你们两老不信?”
项愚声音放低,他对戈不邪道: “我两老是想到你中的毒,才敢判定的。”
项愚道: “江湖上最大的盗墓帮派,狼牙山五老洞的天魔教。”
他此言一出,戈不邪几乎跳起来。
“他们……也是盗墓人?”
“而且是最大的盗墓组织。”
戈不邪几乎愣住了。
布浩道:“小子,若论江湖事,你小子还嫩得很呐!”
戈不邪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布浩道:“你这几天好像专门去捣他们蛋呀!”
项愚道: “捣他们的蛋,就是断他们的财路,这是犯江湖大忌的事。”
戈不邪道:“那是我的戈家园呀!”
项愚道:“那儿也埋葬了好几位胡人鞑子们的王爷公主大将军。”
戈不邪道:“难怪那女子要送我十万两银子买我的戈家园,原来他们要把石龙坡挖翻个身了。”
布浩道:“石龙坡必是一处好风水了。”
戈不邪双目突然一厉,道: “好风水之地,也往往会招来无妄之灾,中人阴谋,上人圈套,古往今来,例子很多。”
戈不邪已想到了父母的死。
他想到自己中的毒,那根本叫人难以防范,也是叫人十分意外,如果当年父母也是如此……
戈不邪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当然不是怕了,他暗中下决心,决心要把当年大伙皆认为父母因兴奋过度双双暴亡这件事重新调查清楚,否则自己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母。
戈不邪闷着头吃着东西,半天未开口。
布浩道:“小子,你有心事呀!”
戈不邪道: “两位前辈呀,今天我如果死了,请问我死的模样是个什么样子?”
布浩道:“死状安祥,毫无痛苦之状。”
项愚道:“剧毒侵脑,然后附骨,谁也难以诊断。”
布浩道: “老实告诉你小子,今天此地,如果只有我两老怪其中一人,你小子也难有救了。”
戈不邪忙站起来,抱拳施礼,道: “小子戈不邪,多谢两位前辈救命之恩,多谢多谢!”
项愚叱道:“你少酸了,到现在才知道谢呀,操!”
布浩道:“听你小子一声谢,还真叫刺耳。”
戈不邪这就要出门,两个老怪左右拦。
布浩道:“你去哪儿?”
戈不邪道:“回我家呀!”
“戈家园?”
“去送死?”
戈不邪道:“你老说反了,他们死!”
布浩道:“你何不试着运运力气,娘的,你走不出城就会昏倒。”
项愚道: “如果是我,尽快回房去躺着,三天之内别走出这家高升客栈。”
戈不邪一听之下,暗中运起内功,立刻间他面红脖子粗的直噎气。
项愚道:“小子,怎么样? 明白了吧?”
戈不邪急道:“怎么会这样,吃饱了也不行。”
布浩道: “真元丧失大半,是为附骨之毒,骨血换去脑髓,什么样的高人,也休想立刻与人交手,你小子应关紧了房门,小心敌人找上你。”
项愚拉了戈不邪回到座位上,道: “你若被天魔教人知道你死而复活,他们必千方百计来取你小命。”
戈不邪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他处在危险时刻,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
于是,他无奈了。
戈不邪对两老怪道:“看来我只好回房中了,两位前辈,我失陪了。”
项愚道:“安心打坐,你要八大皆空。”
戈不邪道:“八大皆空?”
项愚道: “是呀,八大皆空,你师父老道没告诉过你这八大皆空是什么?”
戈不邪道:“吾师没对我说过什么八大皆空。”
项愚道:“生死阴阳不去想,酒色财气抛一旁,是为真空也。”
戈不邪抱拳道:“领教了。”
他转身回房去了。
看着戈不邪走去,那布浩对项愚道: “老项呀,依你看,这小子将来会不会在我两老怪百年之后抓把泥土埋了我们这一身臭皮囊呀!”
“会!”
“你就那么肯定?”
“他不是个寡义恩断不认旧的人。”
“怎见得?”
“他若不念旧,也不会回来了,十万两银子他会拿了走人的。”
这两老正在闲聊,客栈外忽然来了一辆大车,车帐后跳下一个汉子。
这汉子匆匆地奔进客栈中。
姓郭的伙计迎上前,道:“客官住店?”那汉子摇摇手,道: “咱们是办葬仪的,有人告诉我们,你们这儿死了人,叫咱们来运尸的。”
那人还左右前后看,又问:“死的人呢?”
姓郭的伙计大怒: “滚,你家死了人,娘的快二更天了,送霉气来呀,混帐!”
那汉子并不生气,道: “你们这儿没死人呀,那是我们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汉子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客栈外传来车轮声,听着也知道车去远了。
项愚与布浩对望着,两人这时候才开了口。
项愚道:“真够厉害的了。”
布浩道:“娘的,今夜我两老要忙了。”
项愚道:“原是躲在背后不出面的,这下子可好,我两老怪能不管吗?”
布浩道:“管,当然要管。”
他指着二门,又道:“咱们子时为界,你睡前半夜,我睡后半夜。”
项愚道: “好,咱们就这么办,我先回房去了,老顽童,可千万别打瞌睡呀!”
布浩道:“就是啦!”
那项愚走入后院客房,他还站在戈不邪门口听了一阵子,笑笑,喃喃地道:“这小子,定了!”
布浩也来了。
这老顽童先是站在戈不邪门口,他站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后窗怎么办?
于是,他提了一壶酒,抓了几根鸡脚,一跃上了房脊正中央,他骑在房脊上喝起酒来了。
房顶上是没有房中舒服,布浩几乎骂大街。
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为个后辈小子在这房顶上吃风喝露受活罪,这是不是老来贱呀!
约莫着就快三更天了,忽然远处有四条黑影穿屋越脊直飞而来。
骑在屋脊上的布浩眯着老眼冷笑道:“王八蛋,果然被老夫猜中了。”
他把身子一斜,人已贴上屋面,不动了。
两团黑影从围墙一跃进了高升客栈的后院中,这两人早就商定好了,进得院内分开找,十二个房间一个个看得清,没多时已找到右边的小房间,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彼此点头了。
这两人蒙着面,正要用力去拨门,忽听身后有人道:“两位,你们找谁呀?”
月光之下看得清,站在院中的是个瘦老头,其中一人嘿嘿笑,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瘦老者。
两人相隔三尺远,黑衣蒙面人忽地抖出一把尖刀直捅上去,口中低嘿一声。
这一刀好像很难躲得开,那老者似也吓一跳。
黑衣蒙面人也以为这老者必死无疑,岂料他的手腕忽的一紧,立刻间腕骨似中巨杵,他吃一惊抬头看,忽的老头张口喷出一口酒。
“噗”声起处,蒙面黑衣人一声惨嚎: “嗷!”
他的面上蒙着黑巾,但此刻黑巾也碎了,满面鲜血带碎肉还瞎了一目。
就在这蒙面人哀叫中,另一蒙面人飞扑过来了。
老头儿想也不多想右手猛一推送问,直把面上受伤的黑衣人摔向另一黑衣人。
这黑衣人几乎挨刀,他负伤大叫:“撤!”
他好像是个头儿,另一黑衣人扶了受伤的就往房上飞跃,两个人不敢稍停,刹时不见了。
“呵呵”之声起处,项愚走来了。
“老顽童呀,你把身份暴露了。”
“没有呀!”
项愚道:“你刚才的一手‘飞沫怒矢’,江湖上何人还会这一独门功夫? 除了你老顽童。”
布浩道:“知道又怎样,我老怪还怕他什么天魔老祖段仁明呀!”
项愚道:“这光景,咱们早晚要站出来的,你老怪说得对,咱们怕他个鸟!”
布浩指指房门,低声道:“老项,看来今夜不会再有敌人找来了,干脆,咱们回房睡大觉去!”
项愚道:“你回房去吧,我再守上个把时辰,四更一过我回房。”
布浩道:“悉听尊便!”他一摇三摆地回房中去了。
项愚坐在戈不邪的房门口,他老人家也喝上了。
天色有些更黑,后院中刚才的那一搏,时间上很短暂,高升客栈中没人知道,便是听到了两声呼叫,也以为是客房中有人在做噩梦。
不料四更天刚过一半,高升客栈外传来咚咚拍门声,而且还带着呼吼声。
“开门,开门呐!”
客栈中一共三个伙计,这吼声叫起两个来。
两个伙计匆匆地走到大门边:“谁呀!”
“开门,当然是住店的,快开门!”
伙计拉开门,哦,一拥而进来两个“红”人。
红人者乃是这两人几乎成了血人。
两个血人冲进门,其中一人喘息着对伙计道:“快,快把咸阳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伙计道:“这时候?”
那血人怒汉叱道:“救人要紧,管什么时辰!”
另一伙计道:“大夫夜诊费用贵……”
“他妈的,你怕爷们没银子呀,快去叫大夫来!”
伙计发觉这吼叫的人,人高马大,一把砍刀他得用双手拿才拿得动,不敢多言,出了门就不见了。
另一伙计忙着端来一盆热水,道: “洗洗脸,两位要吃些什么呀!”
那大汉道:“酒是不能喝了,先弄两碗肉,娘的,真叫他娘的歪嘴屁股——邪门!”
另一血汉喘过气来了,他看看大个子,道: “二掌堂呀,咱们这是摸住姑子的那东西了,真叫邪霉!”
那大个子道:“我他娘的就是不服气!”
又听那人道:“这也许真是命,命中注定是个穷,想发财呀,老和尚看嫁妆——下辈子的事儿了。”
原来这两人不是别人,乃是盗了死人哈赤督军口中一颗大珍珠而逃走的宝鸡百善堂大掌堂丁冲天与二掌堂厉世元是也!
这两人先是厉世元发了疯,然后丁冲天得了大宝珠,丁冲天也发了疯,厉世元反而好了。
丁冲天一路狂奔中,一口气奔到了兴平与武功交界处,真不幸,丁冲天疯就疯吧,他把那颗宝珠举在面前发着鬼叫声。
于是,他身后的厉世元才明白,宝珠到了大掌堂的手上了。
厉世元心中不悦,但见大掌堂这模样,心中就是个疙瘩,这颗珠子有点邪门呀。
厉世元在后面穷追赶,一路追到渭水河岸边,那么不幸地遇上一个厉害人物。
这个人在八百里秦川无人愿意招惹他。
此人乃“关中独行大盗”牛耀明是也!
姓牛的一见丁冲天手上举着一颗大珍珠,他打横拦住两人了。
牛耀明是狠角色,打横撞上丁冲天,立刻把那颗宝珠夺在掌中。
更狠的是,他突出一腿,把发了疯的丁冲天踢得连滚带爬差一点滚入河水中。
丁冲天被牛耀明这一踢,反而清醒过来了。
那厉世元拦住牛耀明干上了。
厉世元受了伤,他虽然有三刀不留人的功夫,但他遇上了牛耀明,姓牛的功夫果然高,杀得厉世元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所幸丁冲天奔过来了。
丁冲天大吼一声:“老二,咱们干掉他!”
不料牛耀明不但下刀狠,而且出腿也快,三人搏杀中,丁冲天忽的反手甩刀脱手,刀尖直往牛耀明扎去。
“噌”的一声,扎在牛耀明的屁股上。
牛耀明挨扎疾出刀。
牛耀明想不到对方会在此刻把刀脱手当镖打,他上了个大当。
于是,姓牛的使出一路刀法,杀得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人狼狈不堪,难以招架。
那厉世元也豁上了,他大吼:“大掌堂呀,咱们两人齐上路吧,我拼着挨刀扎,必把这狗东西抱住,你认准了取他的人头。”
边说着这几句话,厉世元往牛耀明冲过去了。
丁冲天早已又拾起了刀,他打横要出刀了。
牛耀明才不会上这种当,他一声怪叫:“走人!”
看吧,他屁股上流血,不影响双腿,他盘动双腿如飞向东奔去。
厉世元大叫:“追,别跑呀!”.
丁冲天已追在厉世元的前面去了。
这两人发力猛追赶,只因为那颗价值连城的大珍珠被这独行大盗牛耀明抢去了。
当然,如果珠子未被抢去,他两人自是不会追的了。
百善堂两位当家的苦追赶,快到咸阳人不见了。
丁冲天指着咸阳城,对厉世元道: “老二呀,那家伙把宝物夺去了,娘的,我们咒他没有好下场!”
厉世元道:“最好也叫他发疯!”
丁冲天道: “快五更天了,咱们进城吧,快找一并药铺把伤治一治,血快流尽了。”
这两人叫开城门进了城,而且还来到了高升客栈内,他们怎知戈不邪就住在高升客栈的后院客房中。
当然了,他们更是不会知道,江湖上有个最大的盗墓帮派——天魔教,早两年已在石龙坡附近下手盗墓了。
果然,五更天刚到,伙计已把大夫带来了。
那位大夫戴着一副二饼子眼镜,怪了,他看人不透过眼镜看,而且从眼镜的上方看人,一对眼珠子斜得紧。
“谁呀,伤在哪儿?”
丁冲天道:“大夫,都是刀伤,你就快上药吧!”
大夫看了看丁冲天的伤口。
他忽的叹口气,道:“你这人真是笨蛋!”
丁冲天道:“你说我笨蛋?”
大夫道:“你如果不笨,就是喜欢挨刀子。”
大夫道: “一般人如果挨上一刀就拔腿逃跑了,你看你,挨了七八刀,你不是笨是什么?”
丁冲天道:“大夫,没有人愿意挨刀子,你少罗嗦,小心你也是笨蛋。”
大夫一听,果然一惊,他发现两人都有刀,如果再多口,他就真的是猪了。
一边两个伙计却笑了。
那大夫匆忙的为两人敷药包扎妥,怪了,丁、厉两人不住店,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两人当然忘不了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珠子,八成又找上去了。
第三章 施阴谋尔虞我诈
天亮了,前院饭堂在治伤,后院客房有惊叫,叫的不是别人,乃红面红鼻子老顽童布浩与灰面老人项愚是也!
隔着窗子往小客房中望进去,只见布浩低声对项愚道:“人呢?”
项愚愣然道:“怪了,这小子不在房中呀!”
布浩拍拍脑袋,道: “这小子,咱们为他守夜,拼了老命保护他,娘的,可好,他人根本不在房中睡大觉,咱两老是不是被这小子耍了。”
项愚道:“算了算了,睡大头觉去。”
他当先转回房中去了。
布浩跟着走,一边在嘀咕:“这小子飞了?”
戈不邪当然没有飞,他人也未离开高升客栈,当那个姓郭的伙计抱了一捆干料进入马槽,从木架上传来一声低呼:“早!”
“我的妈呀!”姓郭的吓一跳,大清早马槽中怎么传来这么一声有气无力地呼叫? 姓郭的伙计看了半天不见人,头皮立刻炸起来,他三步并成两步跳出马槽,以为大清早遇上鬼了。
“谁?”姓郭的大着胆子伸头吼了一声。
“别怕,别怕,是我呀!”
姓郭的伙计再往木架子上看,原来那木架子是专门放置马缰绳,马鞍子,搭大车的帆布篷子,这时候木架里面有蠕动,一张毛毯一端伸出个大脑袋。伙计走过去仔细看,不由一怔,道: “我的大少爷呀,你怎么有这毛病呀,放着暖和的床不睡,窝在这臭马尿熏人的地方活受罪, 你……”
那人还真的是戈不邪,戈不邪咧嘴一笑,道: “你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我藏在这地方。”
“藏,为什么要藏?”
戈不邪道:“有人要杀我呀!”
姓郭的伙计道:“对你下毒人不来了!”
戈不邪道:“你别管来不来,这两天我躲在这儿不出去,别叫他们发现我。”
他指指自己肚皮,又道:“快送来酱牛肉两斤半,别人问什么也不要说。”
姓郭的伙计点点头,道: “戈少爷,我看那两位老人家挺关心你的,要不要对他们去说一说?”
戈不邪道:“不,千万说不得。”
姓郭的伙计道:“为什么? 难道他们也要害你?”
戈不邪道:“他们不害我,我怕我会连累他二老。”
姓郭的伙计匆匆地走了,然后又匆匆地送来两罐疙瘩酱牛肉,戈不邪笑了,道: “这儿毛毯十几条,又有铺又有盖,别叫人过来。”
伙计点点头,道: “放心,这两天轮我喂马匹,别人都躲开。”
只见他把草料洒在槽中又浇上清水拌秤子,匆匆把马槽门掩上就走了。
戈不邪本来要去戈家园的,什么样的天魔教,他也要打算斗一斗,可是两老怪叫他打坐三天别出门,而且还要他八大皆空。
戈不邪才不会在客房中等着天魔教的人来杀他,他溜之大吉了。
戈不邪什么地方也不去,他钻到马槽的木架子上了。
那木架真大,三大块木板打横钉,一共有三层,木板下层放的是马蹄铁,榔头夹子之类,第二层堆的是马鞍皮靴与缰绳,皮鞭挂在架子上。
最上层放的是垫毡与毛毯二十多条,戈不邪就躺在毛毯下,那地方是马槽一角黑不啦叽的,谁也不会想着那木架之上还藏了一个人。
客房中,布浩与项愚两老怪直睡到日偏西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外。
两老怪忽地看向戈不邪的房门,又忽地奔过去,那布浩又叩门:“小子,小子!”
房中没回音。房中没有人,当然无回音。
项愚用手猛推,两老怪几乎是挤进小客房的门。
那布浩奔过去掀棉被:“不在!”
项愚道:“这小子上了天还是入了地?”
布浩道:“依你看,这小子会不会溜跑呀!”
项愚道:“三天以后也许会,如今不会,除非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布浩道:“他不但想活下去,而且还打算活的轰轰烈烈,活的笑口常开。”
就在这时候,高升客栈外传来大车声,敞篷大车停在客栈门外面,赶大车的竟然是方成虎,大车上端坐一个人,这人一身缎衫裤,头戴英雄巾,足蹬一双虎头鹿皮快靴,一脸的笑呵呵跳下车。此人不是别人,咸阳城四方镖局总镖头李老虎是也!
李老虎对方成虎道:“垫凳准备,我进去请两位老人家。”
方成虎立刻自车上抽出一张尺半高的木凳放在车边地上,敢情他们想得还真周到,两老上车要踩凳子上。再看那李老虎,哈哈笑着走入客栈中,他一路拍手一路笑,二门口正迎上老顽童布浩与力拔山项愚两老怪。
李老虎哄笑一声,道: “两位老哥哥未忘今日去那小小的镖局子小酌,叹,门外我命人把大车赶来了。”
布浩道:“大车赶来做什么?”
李老虎道: “为两位老哥代步呀,迎去送来,少不了大车的。”
项愚道:“真周到。”
李老虎道:“应该的,两位老哥请上车。”
布浩回头看,忍不住地骂了一句:“他娘的!”
不料李老虎猛地一瞪眼,道: “布老哥,小弟什么地方不周到,害你老哥生气骂我呀?”
布浩吃地一笑,道: “嗨嗨,’我怎么会骂你呀,你来请我们两人到府上喝酒,我只有感谢,如果你请我喝酒,我还骂你,岂不是不知道屎香屁臭了。”
李老虎道:“不是骂我的?”
布浩道: “绝对不是的。”他顿了一下,又道: “我骂的是戈小子,娘的,水银落地——不见了。”
项愚道:“别管他了,喝酒去。”
李老虎道: “对,喝酒去,我也不备什么太好的,八个盘子八个碗,二锅头从地窖里搬出一坛是二十斤。”
布浩呵呵笑,道: “八大件呀,太好了,二锅头还是陈年窖藏,今天口福不浅呐,哈……”
这两老怪出了客栈门,踩着凳子上了大车对面坐,李老虎歪坐在车辕一边直发笑,正应了那句俏皮话,他是:“三月里扇扇子---满面春风”。
布浩与项愚两人被李老虎十分礼貌地请去四方镖局子喝酒去了,两老怪却想不到高升客栈出事了。
天尚未黑下来,咸阳大街上驶来两辆大篷车,每辆大车上除了两个大掌鞭之外,便是四个女子,两辆大车便是八个女子。
两辆大车在高升客栈门口停下来,立刻间,高升客栈的三个伙计一齐奔出来了。
前辆大车上有个黑衣大汉把长鞭插在车把上当先跳下地,他冲着三个伙计,道: “拉马上槽,加上料搀黄豆,后院中的房间全包下了。”
姓郭的伙计,道:“那怎么行,其中两间房有客人住下了。”
黑衫大汉道:“是什么人?”
姓郭的伙计道:“一位是少公子,另一间住着两位老人家,都已几天了,怎好赶他们走路?”
冷冷一笑,黑衫大汉道:“谁说叫你赶走他们?”他把手一指,又道,“带路,把吃的挑最可口的送到客房。”
两个伙计拉车进入院子里,另一伙计去带路,车上下来八个大姑娘,那真是一个比过一个漂亮,什么那些牡丹花、海棠花,哪有这些姑娘惹眼。
八个姑娘不见笑,走起路来摆柳腰,别的姑娘走三步会退半步,她们八人走的俏,勾人魂似的谁看了也会张大眼睛瞪着瞧。
后院三个大房间,全部被这些人包下了,正巧是一间客房四个人,吃的喝的全送上,三个伙计才退出房。
怪了,三间大房没声音,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那年头,只要住店给房钱,别的事情谁去管?
二更天一到,街上传来梆子声,高升客栈的大门上了栓,两盏灯笼吹熄一盏收回栈房里。
三个伙计能凑和,饭堂上的桌一拼,裹床棉被睡下了。
就在二更将尽三更未到,后院中冒出两个人影子,这两人是女子,只见她们每人手上托着一只狐狸。
怪了,抱着狐狸干什么?
先是,一个女子潜到戈不邪住的小客房,这女子拍拍狐狸猛一送,狐狸“咻”地一声,立刻消失不见了。
过了不久,那只狐狸跳出来了,跳到女子的怀中还摇头。
女子一看,自言似的对另一女子,道:“不在!”
另一女子立刻又走到两个老怪物的房门外,她也把怀中狐狸抛出去。
那狐狸也一跃入了房门内,很快的又跳出来,跳到女子怀中也摇头。
这些狐狸受过调教,能代主人寻敌人,尤其会追踪。
于是,两个女子彼此点个头,抱着狐狸奔到饭堂的前面来,那地方是前大院,一边是个马槽,院中还停着两辆大车。
这儿除了马槽,就是另一边的偏院,店主东家住在偏院中。
如今院门关得紧,天黑就上了栓,院边还挂了牌子,上面写的是“闲人勿进”。
两个女子忽的把狐狸放出来,只见这两只骚狐就要往马槽中跑,不料马槽中的马匹受惊叫,又是叫又是翻动马蹄猛着踢。
“有盗马贼!”三个伙计举着棍棒冲出来,三人直奔马槽来,两只狐狸见三个伙计打来,立刻又跳回两个女子的怀中了。
三个伙计不见盗马贼,见是两位姑娘走出来。
姓郭的伙计道:“原来是两位姑娘呀,还真吓了我们一大跳!”
两个姑娘淡然一笑,其中一人自怀中摸了一块碎银子塞过去,道:“压压惊,拿着!”
三个伙计乐歪了,三人接了银子往屋内走,那姑娘叫住三人,道:“伙计,打听件事情。”
三个伙计忙回头,那女子道:“你们店中住的两老一少呢? 三更天怎还不见他们的人呀!”
姓郭的伙计未开口,另一伙计回应了:“嗷,你姑娘问那两间住的客人呀,我告诉姑娘,那个年轻人已两天未见了,至于两个老的,他们去四方镖局喝酒去了,人家总镖头李老虎请去的,只怕今夜不会回来了。”
两位姑娘听了一怔!
姓郭的伙计立刻心中发愣,他稳住心情道:“姑娘,你们认识那两老一少?”
姑娘毫不迟疑地道:“不但认识,而且很熟!”
姓郭的伙计忙道:“那好,且等他们回来,我去告诉姑娘知道。”
两个姑娘点点头,并肩走回去了。
三个伙计走回饭堂中,姓郭的伙计对另外两人道:“你们小心呐,后院住的是杀人王,千万别多事。”
“你怎么知道?”
“他们想害死戈大少,没害死,才又来了!”
“真的?”
“八九不离十。”
那两个伙计吃一惊,不敢多口睡下了。
大车把布浩与项愚两人拉到咸阳城四方镖局大门外,抬头看,哦呀,这个镖局真气派,当街门面三大间,中央一间是拱门,马车直拉进大院中,大堂屋伸出四根龙戏水雕头屋檐头,四盏琉璃宫灯挂起来,每一间的大窗门上雕的是富贵荣华四个字。
大院两边也齐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外,地上还有石滚千斤担。
马车进了院子里,两个伙计奔上前,出手就去搀,车后面,李老虎一声吼:“上茶,上点心!”
说着,回身对布浩与项愚两人道:“两位老哥哥,请到大厅坐,李老虎光荣,宅第生辉呀!”
项愚却嗤的一声,道:“你请我两老怪吃茶,不是喝酒哇!”
李老虎笑笑,道:“喝茶吃点心,只不过先把肚子垫一垫,好酒好菜在后面,哈哈哈……”
布浩道:“不用茶点了,空着肠胃装酒菜。”
两个老怪走进大厅上,李老虎立刻命人快上菜,八个盘子八个碗,先上一半吃起来。
二十斤陈年二锅头,拍起泥封满屋香,香得两个老怪直把鼻子猛着吸。
李老虎又把他的副总镖头“下山虎”文帅,三位镖师“快刀”余永甲、“铁掌”何中裕、“夜猫子”方成虎均请在一起当陪客。
“夜猫子”方成虎这几天不愉快,只因为他邀人去盗墓,差一点自己也完蛋。
可是想着墓中的宝物真不少,自己偏偏顺手摸走一块假金砖,差一点吃官司。
有了这种窝囊事,再想想死了那么多同伴,方成虎的确愉快不起来。
他现在坐在桌边也不愉快,好酒好菜他一样无精打采的好像中了邪。
李老虎一边献殷勤,菜过五味他拍手叫:“家里的,带他们出来了,拜见两位绝世高人吧!”
应声自屏风后走出三个人——两女一男,这三人不是别人,乃李老虎的家眷是也。
李老虎的妻子叫柳金凤,宝鸡衙门老捕头柳川的女儿,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李英明,女儿叫李英英;儿子十九长的壮,女儿十七一枝花。
三人走到酒席前,冲着布浩与项愚两人弯腰拜。
那布浩急忙摇手,道: “免礼,免礼,我老怪最怕有人拜,礼多我会怪!”
项愚道:“是不是坐下来一齐吃?”
李老虎道:“女子后辈,他们见个礼就算了。”他挥挥手,柳金凤便带着儿女又回后面去了。
布浩与项愚吃得多,几乎没有闲下来,便是敬酒也是举杯就干,桌上一共七个人,他二人就吃喝一大半,眼看着酒快被喝完,外面已是二更天将尽了。
那项愚忽地拍桌而起,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李老虎道:“老哥哥,何事能难倒你两位?”
项愚又是一声叫:“完蛋了!”
布浩已跳起来,道:“我也想起来了,是有点不大对劲呀!”
他忽地指着李老虎,又道:“都是你,喝酒喝到这么晚,人死了找你算帐!”
项愚接道:“那小子可是道仙百灵子的徒弟,死了麻烦就大了!”
李老虎张口又结舌,道:“剑仙百灵子呀,传言此老一百多岁了,难道……”
布浩再拍桌子,道:“快走啦!”
说完他当先往外奔去,项愚急叫:“等等我!”
这两老说走就走,等到李老虎几人追出大厅外,哪里还看得见这两老怪的人,早一溜烟不见了。
李老虎站在台阶上呵呵笑,“下山虎”文帅开口了:“总镖头,真他娘的没礼貌,吃饱喝足,嘴巴一抹溜了,像话吗?”
李老虎道: “他两人只要来我这儿一顿吃喝,四方镖局的镖旗谁也推不了,哈……”
方成虎一边冷冷道: “有本事,他两人敢不敢去一趟戈家园? 敢去我就佩服他。”
忽的有个伙计一声叫:“我的乖乖!”
众人回头厅上看,那伙计还在伸手摸着檀木大桌面,双目盯着看。
李老虎立刻走过去,那伙计道:“总镖头,你看看,一张桌子有个巴掌印!”
李老虎看见了,那地方正是老顽童坐的座位,老顽童布浩拍桌面,留下一个巴掌印半寸深。
李老虎是识货行家,他对几个身边镖师,道: “瞧瞧,这就是功夫。”他抚摸着桌面,又道:“一掌把桌子打破打裂,那不算什么高明的功夫,人家这一掌拍出个掌印,且又不叫桌子裂开来,这才是功夫,哈,有意思!”
他这最后一句话指的是什么? 这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明白。
※※ ※※ ※※
那项愚与布浩两人走在黑暗的大街上,项愚直抱怨:“都是你这老顽童,八辈子没喝过酒,一喝喝到三更天,如果那小子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再见老道仙!”
布浩道:“我喝酒,你喝酒,你我都是老糊涂,快走吧,出了事情就抓瞎。”
两个人奔回高升客栈大门外,两人也不用开门了,一跃越过房子,项愚手指戈不邪的小客房,那布浩一个鹤步到了小窗下。
老顽童捏住鼻子小声叫:“戈小子!”
客房中传来一声回应:“睡觉了,少来吵!”
老顽童一听拍手笑,他对身边的项愚道: “好了,好了,没事了!”
项愚走到窗口对着房内道:“你小子躲到哪个老鼠洞去了,害得我们两个老怪物急死了,中毒的人别开玩笑,你可不能再随便跑了!”
房内传来一声“啊”,道:“我不舒服哟!”
窗下的两个老怪吃一惊,推开窗子往里面跳,那布浩一步走到床沿边,他伸手去摸床上的人。
“咻!”
好凌厉的双尖刀,分取两个走近的老怪物。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当尖刀已沿上两老怪的肚皮的刹那间,布浩与项愚两人全身未见动,但见两人的肚皮一缩。
两人肚皮猛一收,紧紧的贴在后脊背上,就这么一收间,两老怪出指如风,疾抓两把尖刀。
出刀的是个女子,她出刀快,收刀更快,而且就地一滚,人已穿窗而出。
项愚一声厉叱:“想逃?”随之衔尾直追出去,布浩沉吼:“小心上当呀,老项!”
这两老刚刚追到院子里,才发觉两人已被围上了。
项愚对老顽童布浩,道:“娘的,三十年未入秦川,牛鬼蛇神全出窝了,不像话!”
布浩道: “你老怪别倚老卖老了,年头不对了,人家这是长江后浪推咱们,你懂不懂?”
“哼!”有个黑衣怒汉戟指布浩、项愚两人,道:“爷们在搏杀你两人之前,有句话要问你们,快说,小房中那姓戈的人,他去了什么地方?”
布浩道:“嗨,你问我老人家这件事呀?”
“快说!”
“我说我说……”他转而对身边的项愚,道:“我只一说就热闹了,你老怪信不信?”
项愚道: “老顽童,你快照实说,我老人家还不想死,而且活得正自在。”
布浩道:“只怕我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俩!”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 “刚才我本来不是取你们命的,我只打算先重伤你们,为的就是要问出姓戈的下落,快说吧,只要说的是实话,也许我们能放过你两个。”
布浩道:“好,我就实话实说吧!”他环视四周,一共是十二个男女握着刀。
布浩道:“是哪个要找戈小子呀?”
那个怒汉把胸一挺,道:“真罗嗦,快说!”
布浩道: “要找戈小子不难,去你妈的床上找,一找就找到。”
那怒汉挥刀扑上去,另外三个黑衣大汉也冲上来了。
只见六条人影在大院中交相扑击,呼喝有致,那布浩还大声道:“人老了,人老了,人老先从哪儿老? 人老先从眼珠子老,看不见的多看见的少!”
他边叫边展开身法在四把刀锋下游掠,像一条在狂涛中的游鱼。
项愚随之也叫起来:“人老了,人老了,人老先从那儿老? 人老先从头发老,白的多黑的少,小心要挨刀!”
两个老怪不叫搏斗,叫开心,忽见四条白影分自四个方向齐飞而围上去。
四个女子出招了,她们出招不用刀,四块大方巾抖上去,有人口中还大叫:“躺下!”
布浩当先往房上跃,那项愚后跃先跑,这两老不开口,一路往咸阳城外狂奔而去。
八个女子轻功好,立刻追上去了。
有个女子还厉叱:“他们跑不远的,快追!”
于是,四个男子也追来了。
咸阳南面有条河,那河的名字叫渭水。
渭水河原本不出名,只不过名人来过就出了名,那位名人是有历史的,他的名字叫姜子牙。
布浩与项愚两人不说话,不但不说话,便是摸摸他两老的鼻子,也以为他两人早已断气了。
五七里奔到渭河边,这两老飞一般地跳入河中了。
跳入河中猛搓面,全身湿透也甘愿了。
这时候,追杀他们的十二男女也到了河边,四个男的不怕水,立刻挥刀去砍杀,八名女子站岸上,她们在岸边气得直跺脚。
有个女子叱骂: “真是两个老猾头,中了迷药不即倒, 怪了!”
听她的口气,便知道刚才布浩与项愚两人必已中了她们的迷帕阵散出来的毒,肯定这二老发觉得早,立刻往渭水奔来了。
令人吃惊的是这两老使出龟息大法还能一路跑上五七里到河边,直到他们下了水。
如今两老大喘气,却发现杀来四个黑衣人,这两老怪火大了。
布浩伸手拍击在水面,另一手把水滴当成暗器打上四个黑衣汉,水滴上身,宛如砂砾弹丸,立刻间传来尖嗥之声,只见四个黑衣汉抛刀捂面回身逃上岸。
项愚却又忽地自水中飞起,人未落地,卷起一股强大的掌风掀起沙石狂飙,犹似刮起一股龙卷风,八名白衣女子发飘衣卷,双目难视。
忽听一女子尖声大叫:“撤!”
此女似是头目,随着她这一声叫,便是刚逃上岸的四个面皮流出血水的黑衣大汉们也跟着往回疾逃。
半夜三更天,出现这种场面,布浩与项愚两老怪发了火,那布浩沉声道:“娘的,火星爷不放光,你们不知道神灵!”
项愚道:“老顽童,咱们为了那小子,弄得一身是水,冷嗖嗖的活受罪,他倒好,藏到哪个老鼠洞去了,怎知我两老为他忙坏了!”
布浩道:“快追上去,抓两个问一问,他们这批男女是不是天魔教的人。”
项愚道:“废话,他们当然是天魔教的人,天魔教的人善驭狐狸呀!”
布浩道:“我看这些女子就是狐狸精。”
这两老怪抖落一身水渍,拔腿立刻回咸阳,两人穿房越脊回到高升客栈,怪了,高升客栈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这儿根本未发生什么事。
布浩对项愚道:“狡猾呀,狐狸作风。”
项愚道:“天魔教主阴阳老祖段仁明当年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狡诈,他的徒子徒孙们也不会差到哪里。”
这两老再去戈不邪的小房中,只见床上是空荡荡的一切正常,想到刚才差一点挨刀,二老对望冷冷笑了。
天刚亮,高升客栈的大院中传出了车轮声,两辆大篷车驶走了,仔细看,大车是空的,只有车前坐着一个汉子在赶大车。
为什么知道大车内是空的? 前后车帘掀起来,当然一看就知道。
客房中也是空的,头一天住的男女,一个也不见了,这些人是怎么走的?
高升客栈的老板管帐早有交待,吩咐伙计们少多事,那也就是说,叫大伙见怪不怪,只要客人住店吃饭给银子,管他上天入地七十二变化。
只不过姓郭的伙计心中有计较,马槽中藏了戈不邪,戈大少今天第三天,他是不是还要藏下去。
姓郭的伙计包了一包吃的,小心谨慎地溜进马槽里:“戈少爷!”
木架上传来戈不邪的声音',道: “伙计,昨夜真够热闹的, 哈……”
姓郭的伙计道:“不知道!”
戈不邪道:“后院叮当干起来,你们不知道?”
姓郭伙计道:“睡着了,戈少爷,是真的不知道。”
忽听一声吼叫:“戈小子,原来你小子躲在马槽木架子上呀!”
戈不邪挺起身子看,只见是老顽童来了。
原来老顽童布浩回到房中觉着又饿又冷,他溜去灶房烤衣衫,他坐在灶锅后,却发现姓郭的伙计溜进门,取了吃的往外溜。
布浩一愣,高升客栈闹家贼了。
于是,他老人家童心又起,便跟来了,有意思,他无意间发现了戈不邪。
戈不邪笑笑,道:“老前辈呀,辛苦你两老了!”
布浩叱道:“你狗屁,别人可以瞒住不知道,你怎么连我两老也瞒呀,混帐!”
戈不邪道:“如果不是被发现,我打算再躲他个三五天不出面。”
“为什么躲那么久?”
戈不邪道:“布老,我心中不忍呀!”
布浩道:“什么意思?”
戈不邪道:“想想看,你两老偌大年纪,正该是遨游四海,挑吃捡喝,由人侍候,享享老福的时候了,我戈不邪再是没出息、没骨气、没学问,也不能再拖两老下水吧,不像话嘛!”
他摇头,又道: “我不在乎天魔教,我在乎两位老人家,所以我躲起来,等你两老不耐烦了,走了,我就会再出来。”
他不等布浩发火,又道: “这万一不幸,两老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我师父也饶不了我,你说是不是?”
布浩一听大怒: “是你个屁,你就不问问,这三天我两老为你办了些什么来?”
他抖着一身尚未干的衣裤,又道: “你看看,你看看,谁会发疯半夜三更去跳渭水河? 还不是我两老怪为你这没良心的拼了老命呀,你却见面说起风凉话来了,气死我老人家了……啊……啾……”受风寒了。
戈不邪急忙跳下地,他吩咐伙计,道: “赶快去为两位老人买上两套新衣裤,换换穿。”
“免了!”
戈不邪道:“你老人家真生小子气了?”
布浩道:“不但生气,还想揍你!”
他拍拍身子,又道:“你该揍!”
戈不邪叹口气,道:“羊袍马褂我叫伙计先买来。”
布浩道:“我身上的衣裤三十年,叫我换我不干,走,回去房中再算帐!”
姓郭的伙计笑了:“两位,我把酒菜送过去,哈……”
戈不邪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布老,说真的,两老这一次救了小子一命,这是大恩,大恩就不言谢了,小子我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就成了。”
布浩叱道:“你小子少俗气!”
两人走进房中,项愚正在呼呼大睡,却被布浩一巴掌拍醒过来。
项愚见是戈不邪与布浩站在床前,他一挺而起,道:“什么地方把这小子找到的?”
布浩道:“当然是在高升客栈。”
项愚不信,道:“怪了,高升客栈呀,我不信!”
布浩道:“这小子睡在马槽,闻了三天马尿香。”
戈不邪吃吃笑了。
项愚道:“戈小子,你可以提神运气了。”
戈不邪道:“也是我该去我家的时候了。”
“你家?”
“是呀,戈家园就是我家呀!”他干干一笑,又道:“怎么样,两位老人家可有意去我家中作客?”他拍拍巴掌,又道:“两位前辈肯赏光,小子我必待之如上宾。”
布浩道:“有酒吗?”
戈不邪道:“简单啦,拉一车好酒回去呀!”
项愚道:“太好了,咱们把吃的喝的盖的用的全带上,去斗一斗那批盗墓的。”
布浩道:“咱们这是正面同天魔教干上了。”
戈不邪道:“当初我还以为那些杀手们是鞑子派的守墓人,原来他们是天魔教的人。”
布浩道:“天魔教干的就是同死人打交道勾当。”
戈不邪道:“两位前辈,我这就吩咐伙计订备大车,好酒备上一百斤,我再把郭来发找回去掌灶,咱们去会一会什么样的天魔教。”
他转身出了房门,正遇上姓郭的伙计匆匆忙忙走进来,姓郭的伙计道:“李总镖头又来了。”
戈不邪道:“这么早来拜访呀!”
猛抬头,哦,李老虎带着一儿一女过来了。
戈不邪双目一亮,李老虎这个女儿长得俏,未开口先就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盯着戈不邪瞧。
李老虎不识戈不邪,他呵呵笑着进了房,布浩一见是李老虎来了,叹口气道: “喝了你的好酒,我两老差一点完蛋了!”
李老虎一听,吃一惊道: “酒没毒,菜新鲜,怎会吃了完蛋?”
项愚道: “李总镖头呀,不是你的酒菜有问题,我们惹上天魔教了。”
“天……魔……教……”李老虎面色大变,道:“两位老哥哥,惹上那批会施毒的阴狠人物呀,日子怕是难过了,我认为……”
布浩道:“我们现在就去会一会天魔教,李总镖头,你如果不想惹事,快带着你的儿女回镖局,要不然,拉你一伙干!”
李老虎道:“我不干!”
李英英道:“爹, 你……”
李老虎道:“小孩子少说话。”他冲着两老怪抱抱拳,又道:“本来是请两位老哥去我的小小镖局喝酒的,如今见你们如此繁忙,那就改日吧!”
布浩道:“你不加入了?”
李老虎道:“老实说,我李老虎在这秦川开业十八年,还未怕过谁……”他一顿,又道: “只因为我接了一件十分贵重的东西往银川,所以……”
他的目光转移到戈不邪身上,上下看看戈不邪,又道:“你就是戈家园少主人?”
戈不邪道:“我叫戈不邪。”
李老虎淡淡地道:“我听我灶上长工郭来发提及你,说你还学了一身好本事。”
戈不邪道:“什么好本事? 这几天差一点玩完,我哪里来的本事。”
李老虎道:“你这是谦虚了,哪天叫我这两个儿女向你讨教讨教。”
“噗哧!”项愚笑歪了。
布浩却几乎捧腹,道:“李总镖头呀,我老布请问你,你的这一双儿女,他们的师父是什么人?”
“嗨!”李老虎带着七分自我嘲笑地道:“老实说,我已把我的几手功夫全部传给他二人了,只差的是江湖阅历与实战了。”
布浩道:“你就带他们实战去吧!”
项愚道: “等有了阅历,有了实战经验以后,再来同这戈小子较量。”
李老虎笑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他再看看戈不邪,又道:“反正都是咸阳人,以后机会有的是。”
戈不邪笑笑,道:“李总镖头,你刚才提到了郭来发,是不是?”
李老虎道:“他是我灶上伙计。”
戈不邪道: “他也是当年我戈家的长工,我今天就要回戈家园去住下了,你总镖头能不能叫他再回戈家园? 我需要他。”
李老虎早已愣住了。
“你回戈家园去住?”
戈不邪道:“我回家呀,有什么不对?”
李老虎却突然面无表情地道:“郭来发如果跟你回戈家园,不出三天就完蛋,我看他还不想死,他不会同你去戈家园的。”
戈不邪道:“我叫伙计去叫他,如果他真的怕去,我当然不勉强。”
李老虎却冲着布浩与项愚两老怪抱拳一礼,道:“两位老哥哥,四方大门为两位老哥哥开着,什么时候也欢迎两位老哥哥赏光,别的没有,酒肉不缺,李老虎告辞了,咱们大家保重。”
布浩笑笑,道:“好走,好走!”
项愚道:“你不是有极贵重的一票货押送银川吗?这条路有些不平静,多加小心。”
“谢谢关照。”他转身带着儿子女儿往前院走,走到二门还回头看,只见房门已关上了。
房门关得快,好像是怕他再回来唠叨似的,李老虎心中带着不愉快。
李老虎走在街上,才对女儿李英英道:“本来我打算用大车请这两个老怪物一同去银川,明的是请他两人出关去游山玩水,暗里却是有他两人在,这一趟镖算是保了险,平了安,一路到银川。”他带着气忿地又道:“偏偏这中间插了个戈家人,他……还真没死在外乡。”
李英英道:“爹,别那么说人家,他……”
李老虎回头一瞪眼,李英英低下了头。
只不过李老虎走了几步,又道:“怪了,上一次咱们找来,发觉两个老怪物替戈家少公子守大门,这种派场不对劲,凭戈公子? 是不是?”
李英明道:“爹,我认为两个老怪物必是在打戈家园的主意,想在戈公子身上弄什么好处,要不然,他们那么大的本事,还为戈公子守房门呀!”
其实他们不知道,上一回戈不邪根本早已溜去马槽睡大觉去了。
便是布浩与项愚也上了当,白白为戈不邪守了夜。
李英英道:“本想约他们回到镖局里,找个机会同戈公子较量的,女儿就不信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这父子三人往回走,李老虎一脸的不高兴。
戈不邪雇了一辆大车,一切用的全带上,正准备赶车回戈家园,只见布浩又抱了一坛酒走出高升客栈,匆匆地放到车上。
“小子,这酒是不能缺的。”
“带的有呀,二十斤呐!”
项愚也抱出一坛酒,笑道: “人是英雄酒是胆,少了酒,就少了胆。”
“轰”的一声上了车,这两老在车上开始喝起来。
戈不邪登上车,取了长鞭在手上,忽听远处一声喊:“大少爷,等等我!”
戈不邪回头看,大街上奔来两个人。
这两人一路奔得快,刹时到了大车边,戈不邪一看,笑笑道:“郭来发。”
是的,郭来发来了,不但郭来发来了,“夜猫子”方成虎也来了。
方成虎不应该来的,但他还是来了。
※※ ※※ ※※
戈不邪把大车停下来,郭来发立刻接过长鞭要赶大车,他对戈不邪道:“少爷,你回车内坐,赶车由我这当长工的来!”
戈不邪却问方成虎,道:“你也去?”
方成虎道:“我本来不会去的,可是听说戈家少爷回来了,而且戈家少爷练了一身好功夫,所以,我……”他忽然双目一亮,惊呼一声,又道: “你少爷有些面善呀,难道你就是那夜……”
郭来发道:“戈少爷说动了和记钱庄王老板,才未去衙门告你,你不是已知道了?”
方成虎忽的重重一礼,道: “对,那夜就是戈公子救了我,嗨,这么说来,戈公子一连救我两次了。”
原来那夜帮助方成虎逃走的人,方成虎并未看清对方是何人,还以为那夜救他的另有他人,如今一旦说明,方成虎更相信戈不邪真有本事。
方成虎应该在上一回由郭来发陪同去见戈不邪的时候,就应该认出戈不邪救过他,只是他不相信救他的人会是个青年人。
戈不邪淡淡一笑,道:“上次咱们高升客栈喝酒,方师父说过,愿意同我一起去戈家园。”
方成虎道: “所以我听了戈少爷要回戈家园,放下工作赶来了。”
戈不邪道:“你不怕鬼?”
“我怕人!”
戈不邪道:“方师父,这话怎么说?”
方成虎道:“常言道得好,好人怕鬼,鬼怕恶人,这年头天下大乱,恶人倍出,一不小心,就会上恶人的当,所以我怕人……”他苦笑,又道: “那天夜里死了那么多的人,那不是死在鬼手里,而是死在恶人手上。”
车内传来布浩声音,道:“真是经验之谈呐!”
戈不邪又问郭来发,道:“来发叔,我曾邀你归来,可是你犹豫,怎么今天愿意来?”
郭来发道:“我是想了又想,觉得当年老爷恩义重,没拿来发当下人,所以我决心来了。”
戈不邪笑笑,那大车直往戈家园驰去,戈不邪却在心中细琢磨,因为他们就要同天魔教的人正面干上了。
大车上了石龙坡,眼看着就快驶到戈家园大门外的土场子上了,忽的自草丛中飙起一圈黑影。
那不是什么鬼怪,那是一个巨汉。
不但这人个头大,而且双手挥动着一把特号大砍刀,张口厉吼:“杀呀!”
这是迎着大车杀来了,郭来发挥鞭大叫:“喂,你干什么的?”
“卡嚓”一声,砍刀疾杀,把套头横木生生砍断,正好大车也停住了。
大车上跳下方成虎,他直往大汉扑过去。
不料这大汉挥刀有致,一路刀法,杀得方成虎左闪右掠,不及还手。
就在方成虎快挨刀的时候,戈不邪一头撞入刀丛里,就听那巨汉一声“哦”,拖了砍刀便往石龙坡下跑,口中还不停的大叫:“好厉害,好厉害,赶快逃哟!”
这算什么人物,又是什么光景?
大车边便是布浩也愕然。
项愚不明白,这大汉是干什么的,见戈不邪拍拍巴掌走回来,急问:“这人干什么的?”
戈不邪道:“我看是个疯子。”
“疯子?”另外四人齐吃惊。
是的,如果这人是疯子,疯子手上一把杀人刀,谁遇上他不是完蛋了。
五个人正遥看逃走的大汉,没多久,忽又见两个汉子奔到石龙坡来了。
这两人刚到戈家门前土场上,戈不邪已认出这两人是谁了,他也冷笑了:“嘿……原来是宝鸡百善堂两位大掌堂来了,多日不见,想不到两位又来了。”
厉世元见是戈不邪,他乃戈不邪手下败将,但他仍然瞠目直视,道:“是你!”
丁冲天也冷然道:“我们是追人的。”
戈不邪道:“追人? 是不是一个疯子?”
丁冲天双目一亮,道:“你怎知那人疯了?”
戈不邪道: “披头散发,拿刀乱砍,口不择言,双目茫然,我肯定那人是疯了。”
丁冲天一听之下,目光落在厉世元的身上,道:“牛耀明这王八蛋,果然报应上身,哈……”
厉世元点点头,道:“疯的好,疯的妙呀,哈……”他大笑一声:“追!”
这两人也不多言,拔腿就追下去了。
方成虎看看戈不邪,道: “他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去追那个疯子?”
戈不邪道:“你以为这两个人是谁?”他看着奔跑下山坡的丁冲天与厉世元,又道: “他们是百善堂的两个当家的。”
忽听车上老顽童道:“要饭花子呀,别管他们了,咱们这是到了,还杵在大门外干什么!”
郭来发道: “两位老人家,我有个建议先明说,不知两老可愿听听?”
项愚跳下大车,道:“你说!”
郭来发道:“宅子里死过许多人,几年未整理,杂草长的比人高……”他指指大门,又道: “进去,咱们集中住在二院中庭堂房里,以后慢慢再整理,如果万一要是有古怪动静……什么的……”
方成虎道:“力量集中最好不过。”
戈不邪道:“反正咱们都是大男人,就住在两边暗房卧室里,彼此有照应。”
布浩道:“分开住。”
郭来发与方成虎一怔,那布浩又道:“大家警觉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只要一声叫,全体都知道,如果集中在一起,说不定大家会死在一起。”
郭来发道:“玄了,怎么会死在一起?”
项愚只是在冷笑,布浩道: “伙计,你呀,我不说你一辈子不明白,我说了,你以为我老怪在放屁。”
郭来发忙摇手,道:“哎,小子不敢,小子没那个胆!”
布浩道:“好,那我老怪告诉你,天魔教的人最会用毒,咱们住在一起,人家找个机会施毒,毒死一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多冤呀!”
郭来发一听,头皮都炸了。
他心中老大的不自在,原是不想来的,禁不住总镖头与方成虎的坚持,才硬起头皮再回到这鬼气弥漫、阴风瘳瘳的戈家废园来。
郭来发真想不干了,方成虎道: “这么办,我同来发住在大门门房中,你三位住在二道院,彼此照应,遥相呼应,你们看如何?”
戈不邪道:“住什么地方不重要,要紧的是大家处处要小心,时时刻刻多留意。”
戈不邪拍拍郭来发,笑笑:“来发叔,你在四方镖局干灶工,一月工薪有多少?”
郭来发道: “不多啦,五两银子,厨房送水也分个半两银子吧!”
戈不邪道:“你回来干活,这是你讲义气,我一个月出你十五两银子。”
郭来发道: “那是两个趟子手的工钱,大少爷,我郭来发谢了!”
戈不邪对方成虎道: “你……方老哥,你也打算在戈家园干活? 怕委曲你了吧!”
方成虎道: “戈少爷,咱们别的不用多言,单你助过我两次,就凭这点,我方成虎也应该在你需用人的时候,前来出些力气吧!”
戈不邪道:“那好,我出你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工钱,你委曲干个管事吧!”他看看两个老怪,又对方成虎道:“咱们这儿需用人,女的暂时用不到,身强力壮的男子需十个八个的,如果有人愿意干,月工资每人十五两银子,逢年过节另有赏。”
方成虎一听,拍着巴掌,道: “大少爷,一句话就这么说定了,别说一月十五两,五两六两就会叫人打破头争着来干!”
忽听布浩道:“挑有功夫的来,不会功夫的来了活不长!”
项愚道:“没功夫的也不敢来。”
郭来发心中就起疙瘩。
方成虎却淡淡地道:“两位老爷子,年头不对了,年头好,命值钱,年头歹,命就贱……”他指向南方,又道:“南方有人在造反,杀人放火是灾难,中原已大旱快三年,你说说,日子难过不难过。”
推开了大门,戈不邪当先往前院走进去,拉车的两匹马栓在大门下,五个人已站在门内怔住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院内杂草中又有七具尸体,怪了,三十几只泛蓝芒的眼珠子瞪过来,十几只大小狐狸在舔吃人脑壳,见了人还不想逃。
戈不邪早知道这些狐狸与天魔教有关,又见这些狐狸们掏吃人脑子,大吼一声拔出降魔棍要打过去。
布浩急摇手,道:“小子,使不得呀!”
戈不邪道:“为什么?”
布浩道:“小心惹到狐仙作祟人呐!”
戈不邪一笑道:“老神仙,你老也信有狐仙?”
布浩道:“小子,宁可信其有。”
郭来发取来赶车长鞭猛一甩,大吼一声:“打死你们这些骚狐!”
“叭叭”鞭声,群狐如飞般翻墙而去。
方成虎变成戈家园的管事了。
就在戈不邪与布浩、项愚三人转入二道院大厅堂上的时候,忽见大厅门框架上吊了一具骷髅,那骷髅上贴了个白纸条,上面写的是:“来者必死!”
项愚伸手拍拍光亮的脑袋,道:“姓段的这狗东西,尽会装神弄鬼。”
布浩道:“就凭他这点道行? 差远了!”
戈不邪伸手去摘取,布浩吼道:“不能用手去碰它,小心上当!”
戈不邪道:“难道这骷髅上面有毒?”,
郭来发与方成虎两人过来了。
方成虎见吊挂一具骷髅,他似也听到了,拔出刀来削断绳子,布浩取过火种抛上骷髅,“哗”的一声冒出一股似香不香的味道。
戈不邪也一愣:“怎么会着火?”
项愚道: “有一种毒见火就着,如果双手碰上,立刻毒浸肌肤,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毒发而亡。”
郭来发道:“太可怕了!”
布浩道:“不可怕。”
郭来发道:“这还不可怕呀!”
布浩道:“处处小心就不用怕了。”
郭来发心中犯嘀咕,银子虽好,命只一条啊!
他来戈家园,绝不是为了义气,要不然前些时候戈不邪就提过请他找人一齐回来,为什么他不立刻答应?
布浩老怪认为郭来发的胆子太小了。
方成虎是百分之七十自愿来的,另外百分之三十也是受了李老虎的怂恿。
李老虎有琢磨,这趟运往银川的镖,多一个方成虎也不多,少一个方成虎没什么,何不叫他去戈家,要知道戈家少主的武力高不高那是其次,两个老怪前去就不一样了,别看西北天魔教的势力大,这两个老怪更是不好惹的难缠人物。
李老虎不用来一个“徐庶走马荐诸葛”之计把方成虎推荐给戈不邪,干脆与郭来发一同投入戈家园,一方面合了方成虎之意,另方面,一旦找到什么宝物,少不了他李老虎一份。
他们不是为帮忙,他们为的是挖宝。
当然是挖坟盗墓中的宝物。
令人吃惊的是,戈家园中找一遍,里里外外仔细找,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人。
这包括任何男人和女人,当然,那个白天夜里仰面躺在二道大厅暗房中大床上的女子也不见了。
戈不邪很热烈地招待着布浩与项愚两老怪,把两老怪的房间也清扫干净,从咸阳带来的棉被也铺上,酒菜放在正中央的大纱灯下那张红木桌子上。
戈不邪就住在白衣女子曾躺过的那张床上。
戈不邪微微笑,欢迎白衣女半夜光临他的床上,且看她还有什么手段施出来。
果然,前面门楼下; 方成虎与郭来发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这头一夜,直到天快亮,二人才睡着。
这一夜还真平安,戈家园什么样的风吹草动也不曾发生过。
方成虎一大早便驾车回咸阳,一方面把大车归还高升客栈,另一方面他去找帮手。
戈家园需要十个八个伙计,但方成虎心中明白,如果说戈家园找伙计,只怕一个人他也找不到。
方成虎找的是几个曾下手盗过墓的人,这其中还有个阴阳人叫曾蛋。
这曾蛋被叫阴阳人,那可不是时下人们说的不男不女,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的阴阳人,更不是生殖上起了变化,动刀子割成的阴阳人。
人家曾蛋可是走阴间,通阳间,引鬼上门的人。
什么叫引鬼上门?
是名副其实的把鬼——真鬼引上门的人物。
咸阳城外曾家菜园的曾蛋,他不论在干什么活儿,如果他突然倒地,全身似抽筋般喃喃自语,糟啦! 咸阳方圆五十里之内,准定死了人。
有一回曾蛋在井边浇过菜地正吃稀饭时,忽然倒下地,上半身已深到井下了,两条腿却在井上边,怪了,照理,他老兄应该落井的,可是他就是没滑落井里去。
还是他老婆发觉了,急忙把他拖拉到井边。
他老婆还对井里道:“你们这些鬼东西,找我丈夫帮忙,差一点害死他,小心我叫我阿蛋在阎王面前告你们状!”
果然,曾蛋不久又醒过来,醒来叹口气,道:“我的老婆呀,快回去吧,你妈断气了!”
曾蛋老婆一听,出腿就踢曾蛋,吼声如虎尖叫道:“你把鬼引到我娘家呀,你就不会引去别人家!”
曾蛋无奈地道:“老婆,阳间可以打马虎,贪官污吏闹翻天,阴司是不可以的,阎王也有老子吧,阎王老子照样死!”
曾蛋老婆一听,掩面大哭回娘家,嗨,曾蛋的丈母娘就是那时候断了气。
所以人们都知道曾蛋是阴阳人,阴间有鬼来找他,他是这一方的阴使,带鬼上门去抓人,跑也跑不掉。
方成虎头一个找上曾蛋,那曾蛋正在菜园舀水浇菜,见方成虎走来,放下辘辘拉上水桶笑了。
“方老兄,你是有事才登三宝殿,对不对?”
方成虎笑得拍巴掌,道:“你是明判阴阳的人物,一说正中下怀,哈……”
曾蛋拉把椅子,道:“坐,什么事?”
方成虎道: “你先说,你干上一个月,能赚几两银子呀?”
忽见附近茅屋走来个大脚女人,方成虎一看便知那是曾蛋的女人,他冲着那女人一笑。
曾蛋想了一下,道: “不多啦,三几两银子吧,够吃饱肚皮。”
曾蛋的老婆笑问:“方师父,有什么事呀?”
方成虎道:“发财的事儿!”
曾蛋立刻摇手,道: “不,不,上一回你去挖墓的人,全玩完了,只有你一人逃回来,还传言鬼调包,所以我是不去的。”
方成虎一怔,道:“什么鬼调包?”
曾蛋道:“只有你不知道。”他吃吃一笑,又道:“传言你弄了一块大金砖,送进和记钱庄,却被人发觉是假的,嗨,那绝对是真的,只不过被墓中厉鬼调了包,要害你去坐牢。”
方成虎心头一紧:“真有这事呀!”
曾蛋道:“别人说,也许不正确,我说还会错?”
方成虎忽的哈哈一笑,道: “我不信就是王八,老曾,只不过这一回不是叫你同我去挖墓。”
“干什么?”
“戈大少爷回来了,戈家园需人手,他们打算请十个八个人当长工,干粗活。”
“那个鬼地方? 听说又闹狐仙。”
方成虎道:“我也承认是鬼地方,只不过这一回有几位本事大过天的人物一起住在戈家园中。”
曾蛋道:“都比你方师父的本事还大?”
方成虎道:“我的本事比人家呀,差个十万八千里,我算什么呀!”
曾蛋老婆道:“月工资给几两?”
方成虎道:“十五两之外,逢年过节另有赐赏。”
曾蛋老婆双目一亮,道:“我也去,我在灶房作羹汤,切菜烧火我在行,洗衣扫地什么的,我……”
方成虎道:“暂时不要女人去,你等着……”他指指菜园,又道:“再说,你们这二亩菜园也需人吧!”
曾蛋想了又想,道: “唉,银子害死人,可是,我们也不好拒绝。”
他一本正经又道:“咱去当长工,绝不去挖墓,丁是丁,卯是卯,话说前面不会吵。”
方成虎道:“错不了的!”
他指着咸阳城,又道:“收拾收拾带着家伙,你进城去髙升客栈等我。”
曾蛋道:“去就去,我同小鬼们有交情。”,
方成虎哈哈笑着走了。
方成虎心中很急,他要找七八个人去戈家园,他这才找到一个曾蛋。
他现在去西河边,也是个种菜的汉子。
咸阳城西河是渭水河的支流,河不算大,但水急又深,搭在河面上的五大块厚三寸的大木板,宽两尺半,走在上面还会闪呀闪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河去。
方成虎要找的人不是别人,咸阳城有名的孝子,一个叫苟孝的三十出头的汉子。
人们不叫他苟孝,因为叫的不清楚会听成“狗叫”。
人们叫他苟孝子,加一个“子”就不同了。
苟孝子的故事一大串,这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苟孝子遇见鬼这码子事。
那还真的有,而且有物为证。
有一回,苟孝子天还未黑,他在山坡前小河边洗菜,准备明日一大早挑到咸阳城贩卖。
苟孝子的日子,差不多天天如此。
不料天还未黑,山坡边忽然来了一位老人家,老人家把一根拐杖拄在地上捣的砰砰响,苟孝子猛回头,见是一位老人家,他笑着站起来。
“老爷子,你是不是想喝水呀,我去家里拿!”
老人家呵呵笑了:“我不喝水,我是前来告诉你,明天不要去卖菜,记住啊!”
苟孝子一听,急问:“为什么?”
老人家面皮一寒,道:“别去就对了!”
老人家说完就走,苟孝子发愣的忘了洗菜了。
就在这时候,苟孝子的老婆庞氏走过来了。
这庞氏是个泼妇,苟孝子很怕她。
“见鬼了,发的什么愣?”
“有个老人家叫我明天不要去卖菜。”
“放屁! 咱们靠什么过日子? 屋子里还有个白吃的。”
这庞氏四下看,又道:“什么老人家,我怎么没看见?”
苟孝子道:“刚走,可是……”
庞氏一声吼:“天都快黑了,快洗啦,你娘还等着你去喂饭呐!”
不管怎么样,第二天五更未到,苟孝子又挑了一担菜往咸阳城走去,他到了西河边,挑着一闪一闪的菜上了那个搭起来的大木桥。
苟孝子已经走到桥中央了,忽听“噗通”一声响,糟了,挂在担子端上的秤锤掉到水里了。
苟孝子低头看,哦呀,那秤锤虽然落了水,却并未沉入河底,秤锤漂在水面上。
苟孝子也不想一想,天下岂会有这种怪现象? 他老兄弯腰放下菜担,打算伸手去抓上秤锤,就在这时候,忽听身后一声吼:“去,去,苟孝子别挡路!”
苟孝子猛回头,原来那个老头又出现了。
苟孝子挑了菜担就过桥,水面上的秤锤“噗通”一声沉入水下了。
苟孝子刚走到岸上,听到桥上吵起来:“土地公呀,你不公平,我是外乡人,何时再投生?他是此地人,你就护着他。”
“苟孝子是个孝子,他完了,他娘就惨了,去,去!”
苟孝子一听,哦呀呀,原来河中有淹死鬼呀,他挑了担子往咸阳奔。
只不过为了一个秤锤,还被庞氏狠狠打了两扁担,事后才想起,那老者的模样就是附近土地公。
这不是什么故事,咸阳人都知道这一段。
苟孝子的老娘过世了,这事方成虎知道。
方成虎也知道苟孝子有力量,一路少林拳是跟他爹学的,只不过他打拳再高招,见了庞氏他手发软,敢情应了谁他娘的说过的那句话:“一物降一物,酸浆降豆腐,一物克一物,龙王火星不同屋。”
现在,方成虎找上门来了。
方成虎走到苟孝子家门口,那么巧的看见奇景。
只见庞氏骑在苟孝子的脖子上,还要苟孝子学驴叫,一声声驴叫传门外,方成虎抬头哈哈笑。
苟孝子一见,忙把庞氏放下地,那庞氏好像应该的,她冲着苟孝子道:“今天饶你,是看在方师父的面子上。”
方成虎道:“苟大嫂子呀,我今天来是请苟兄出山的。”
庞氏道:“出什么山?”
方成虎道:“是这样的,戈家园那面需人手,戈大少爷由外乡回来了,他打算重振家园,也请我去当管事,我就想到苟兄了。”
苟孝子不敢答应,他双目落在老婆庞氏身上。
庞氏道:“叫他去干什么?”
方成虎道:“长工。”
庞氏道:“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方成虎道:“你们一月赚多少?”
庞氏道:“少则三两银子,多则五两出个头。”
方成虎道:“戈大少给银子十五两,逢年过节另外赏,你们合计吧!”
庞氏双目一亮,道: “哦呀呀,一个月十五两,十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两呀,那就去!”
苟孝子道:“听人说戈家园死了许多人,那个废园还闹鬼呀!”
方成虎道: “戈少爷练了一身本事,另有两个武林老前辈同住,什么鬼呀怪的,早溜了!”
庞氏道:“我也去,行不行?”
方成虎道: “如今只要男人,等一切正常了,也许需要嫂子去帮忙。”
庞氏笑笑,道: “回去对戈大少说,灶房内,煎煮炒炸我在行,打扫剪花我也爱,至于薪水随便给!”
方成虎笑笑,道:“你放心,我记住了。”
庞氏道:“什么时候去呀?”
方成虎道:“先回咸阳城高升客栈去!”他拍拍苟孝子,又道:“有个曾蛋你认识吧?”
苟孝子道:“姓曾的是同行嘛,也是卖菜的。”
方成虎道: “曾蛋就在高升客栈等,你快去,我再找一个就回去。”
苟孝子道:“去找杜和尚,他在西城给人家杀牛。”
方成虎笑了: “不错,我就是去找杜和尚,咱们一齐进城去。”
到了这时候,那庞氏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了。
只见她伸手拉住苟孝子,一边拍着苟孝子身上灰,一边轻声细语,道: “好人呐,大着胆子去戈家,赚了银子别乱花,拿回来我存着,有了银子,我再为你生上十个八个好儿郎。”
苟孝子道:“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庞氏道:“女人嫁人干什么? 当然要生孩子呀!”
苟孝子道:“这话是我说的,可是我说这话你揍我,如今……”
庞氏道:“有了银子我自自然然生娃儿呀!”
苟孝子一听,笑了。
方成虎心想:“这个女人真厉害。”
杜和尚不是出家人,他的本名叫和尚。
杜和尚天生有蛮力,皮色黑,个子壮硕似金刚,也许他起的名字不太好,半个脑袋光秃秃。
杜和尚原本不是为人宰牛的,小时候他跟人学剃头。
别看剃头这行业有点不受人尊敬,可是学成了一辈子不挨饿,你想想,世上人这么多,修剪头发刮刮面,捏捏肩膀捶捶背,少不了找个剃头的。
杜和尚学剃头也不脱俗,整整学了三年才出师。
头一年他只看,除了烧水洗面巾,便是替师父整床叠被倒尿壶,跑腿买烟送茶水。
第二年刀子尽刮果皮,春天刮的是萝卜皮,夏天刮的是西瓜皮,秋天刀刮苦瓜皮,到冬天,嗨,刀子刮的是地瓜皮。
刮皮还不能乱,刮是薄是厚,师父要查看,必需刮下的皮一般厚才算过了关。
杜和尚学剃头出了师,他挑起剃头挑子走街穿巷,尽在咸阳城讨生活,不料有一回遇上个怪客,当时有人在谈论,南方出了个陈友谅,另外又出了个朱元璋,他们在南方造反了,尽拿刀杀人。
杜和尚正在为客人刮面,听了不由冷冷笑,道:“他们拿刀杀人呀,他们的刀子快? 比一比我的剃刀快还是他们的刀子快!”
就这么玩笑一句话,杜和尚麻烦了,他下刀刮那人的胡子,突然剃刀刮不动了,客人的胡子似铜针,反而剃刀缺了口。
杜和尚大惊之下,苦笑了:“爷,小和尚只不过一句玩笑话,要说咱们也是汉人,被鞑子们糟塌有年,南方起义,那是英雄,你……”
立刻,刀口下的胡子软叭叭,杜和尚为这位半百老爷子剃过头,他是一个钱也不收,收了剃头挑子就找上这位老客人。
杜和尚死缠蛮缠这老人,非要跟老人家学武不可!
杜和尚离开咸阳整整三年,听说学了几手功夫,他不再为人剃头了,他为人宰牛。
杜和尚还打算去南方参加义军,只可惜有人告诉他千万去不得,因为朱元璋心中最忌讳和尚两字。
朱元璋是当过几天酒肉和尚的。
杜和尚认识方成虎,那是两人在教场上的事,杜和尚有功夫,方成虎还打算拉他入四方镖局,事没成,杜和尚凭力气干宰牛的,他每天宰上头牛,三天日子没问题。
杜和尚宰牛不栓牛,只见他双手抓牢两只牛角,口衔一把宰牛刀,双臂贯力猛一扭,噗通一声牛被他摔在地,杜和尚来一个虎步朝阳架势,右手宰牛刀猛一切,小伙计取来个大木盆,牛血一滴不漏的接起来。
杜和尚正在用一块毛巾擦拭双手,方成虎来了。
“和尚, 忙啊!”
杜和尚回头看,笑了:“是方师父,听说你们有镖出关呀,你没去?”
方成虎道:“卖命走镖能有几两银子赚? 我他娘的收刀不干了。”
杜和尚道:“不干走镖干什么?”
方成虎笑笑,道:“和尚,听说戈家园那个地方吗?”
杜和尚指着方成虎笑道:“提到那个鬼地方呀,我听说你方师父同死人打交道没占到便宜。”
方成虎道:“和尚,咱们不提那一段。”
他拍拍杜和尚,又道: “戈大少爷回来了,戈大少爷练了一身了不得的功夫,只此一件事,就令我方某人佩服,何况另外还有两位快成仙的老人家,那更是了不起,如今戈家少爷要把戈家园重新建立起来,眼前需要几个人手,所以我想到你,和尚,跟我去!”
杜和尚摇头,道: “听说那地方闹鬼,而且还死了不少人,我趋吉避凶,不去!”
方成虎道:“戈大少有本事呀,什么牛鬼蛇神也不敢再出来了。”
杜和尚道:“嗨,方师父,你尽说戈大少的本事大,怎么大? 他有我的力气大?”
方成虎道:“你和尚呀,在戈大少手下过不了一招,你肯定被他摔,就好像摔牛一样。”
杜和尚双目一厉,道:“倒要去领教!”
方成虎道:“你别找没趣了,去了准叫你挨摔。”
杜和尚道:“你激我?”
方成虎道:“这是什么话,我是找你去发财。”
杜和尚道:“发财? 还是盗墓呀!”
方成虎道:“是去当长工。”
杜和尚道:“去当长工能发财呀,那大伙都去当长工了, 操!”
方成虎道: “别操了,你操,我操,他操,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实告诉你,去戈家园当长工,吃住之外,每月工钱白花花的银子十五两,和尚,我是看你人不错,铁铮铮的汉子一条,才对你说,你去不去?”
杜和尚似乎从梦中醒过来一般,他回应的声音够响亮:“去,不去是猪!”
方成虎道:“你干了?”
杜和尚道:“干了!”
方成虎道:“那就跟我去高升客栈,咱们一齐回戈家园去!”
杜和尚把宰牛刀用一块软皮包起来插在腰带上,道:“听你方师父口气,好像另外还有人在客栈等了?”
方成虎道:“有,有两个!”
杜和尚道:“谁?”
方成虎道:“东城外菜园的曾蛋、西河山边的苟孝子,加上你,一共咱们四个人。
杜和尚笑呵呵地道:“妙,妙极了!”
方成虎道:“什么妙?”
杜和尚道:“有肉有菜呀,哈……”他拍拍光头,又道:“我杀牛,他两人种菜,这不是有肉有菜是什么?”
“哈……”方成虎一听笑了。
方成虎带着杜和尚回到高升客栈,只见苟孝子与曾蛋两人干坐着,他立刻对客栈伙计吩咐:“酒菜快送来,吃饱喝足就上路。”
四个人围一桌,包子羊肉二锅头,另外还有酱牛肉,方成虎以戈家园管事身份,他在八成酒劲冲脑门中,笑道:“兄弟们,戈家园本身就有宝。”
他此言一出,曾蛋三人一瞪眼。
杜和尚道:“还是去挖宝呀!”
方成虎道: “不,咱们不挖宝,咱们去当戈家园伙计呀,咱们看别人挖宝。”
姓郭的伙计过来了:“方师父,你同我来发兄在一起干活儿,真的比在镖局赚的多?”
方成虎道:“月薪十五两,肥差使呀!”
姓郭的伙计道:“太好了,人手不够来找我。”
方成虎道:“你等着,情况好,郭来发自会找上你。”
真大方,这一顿没用去一两银子,但方成虎放下一两银子就出门了。
四个人匆匆出了咸阳城,直奔石龙坡。
戈家园就在石龙坡前,戈家园距离咸阳城七里半,傍晚时分四人已到戈家园。
方成虎带着杜和尚、曾蛋、苟孝子三人来到大厅上,只见戈不邪正陪着两个老人在喝酒。
戈不邪招手道:“回来了? 大家一起喝酒。”
方成虎道:“少爷,这儿哪有我们坐的地方。”
戈不邪笑笑,道:“戈家园荒废已久,百废待兴,全靠大伙出力协助,一切规矩放一旁,坐坐!”
布浩与项愚两人吃吃笑,那布浩道:“待人要客气,和气能生财,有意思!”
项愚道:“那可不一定,有时候和气会破财。”
方成虎心中一紧,这老家伙不好惹。
只见郭来发端了一大碗肉汤送上桌,郭来发发现是曾蛋与杜和尚、苟孝子三人也来了,不由笑道:“太好了,人多胆子大,人多好办事,哈……”
戈家园还真死了不少人,那些白骨就装了几麻袋,更有十多具腐尸往后山坡坟地抬去埋。
戈家园埋了尸骨再清理,杂草割了三天多,三个大院清理完,好像一切都平安。
戈不邪与布浩、项愚三人细商量。
戈不邪道:“两位老前辈,你们看,为什么挖墓的人全都不见了?”
布浩道:“不见才好呀,难道你希望他们天天前来找麻烦?”
项愚接道:“我认为这种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戈不邪道:“这几夜我去过山坡后乱坟堆,怪了,不见任何动静。”
布浩道: “我敢肯定,天魔教的人必藏在附近,他们几次下手未得逞,暂时躲起来了。”
郭来发把灯燃上了,二道院的大厅上也燃上灯,就在这时候,忽听后院中传来叮咚当啷声,好像有人在摔东西,又像有人在打架。
郭来发本来是打算再回后院的,他不回去了。
戈不邪对方成虎几人道:“你们坐着,慢慢地吃,我去后面瞧瞧去!”
降魔棍插在腰后,戈不邪摆动双手往后走。
布浩道:“多加小心呐,小子!”
项愚道: “万一不行叫一声。”
戈不邪道: “两位老前辈,上当一次是不小心,上当两次不应该,上当三次是该死。”
他走出二道大厅又回身,道: “有机会向天魔教下战书,大家明里干一架!”
戈不邪忽的一个飞掠,人就不见了。
方成虎看得一愣:“好快的身法。”
杜和尚道:“我跟去瞧瞧,如果有妖魔鬼怪,放心,我身上的宰牛刀避邪。”
不等方成虎再说什么,杜和尚闪身出了门。
戈不邪走得不见了,杜和尚握刀冲进后院里,黑呼呼的一大排房子里正热闹呐!
杜和尚双目猛一瞪,宰牛刀举得高,他大吼一声:“妖鬼小心了,杜大爷杀来了!”
杜和尚挥刀冲入大灶房,黑影中,锅碗杓子齐飞来,杂乱中,几十只野狐分从门窗往外奔,等到狐群逃出来,灶房中发出“轰”声起处,杜和尚摔在地上不动了。
于是,斜刺里飞来一人,戈不邪闪出来了。
戈不邪打横冲进灶房中,他的目力好,能夜间视物如同白昼一样。
只不过,戈不邪在灶房中找一遍,什么也没看见。
戈不邪急了,忙又奔出来,他见杜和尚躺在地上,立刻托起来往前面奔去。
二道大厅上,大伙见杜和尚似乎完了,方成虎迭足道:“怎么得了呀!”
第四章 戈家园狐仙作祟
戈不邪心中很难过,刚找来的伙计就遇上这种不愉快的事,再看布浩与项愚两老怪,只见两老只管喝酒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忽听曾蛋笑笑,道: “戈少爷,你放心,杜和尚死不了的。”
戈不邪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死?”
曾蛋笑笑道:“他如果要死,我会先知道。”
方成虎道:“戈少爷,他是阴使阳差呀,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戈不邪道:“阴阳两界人呀!”
正说着,地上的杜和尚身子猛一挺,他坐起来了。
戈不邪愕然道:“真的没死!”
曾蛋道:“对不对? 我说他不会死吧,他不是好了吗?”
杜和尚缓缓站起来,道:“我被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撞出来的,冷不防呀!”
戈不邪道:“那必是狐狸,这地方有很多狐狸。”
方成虎道:“以后再遇这事,先商量再出手,切切不可鲁莽。”
戈不邪道:“夜里你们切不可随意出门,这儿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已是杀机重重,我不想你们之中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方成虎道:“少爷,我们全听你的。”
就在二更天刚过,戈不邪便独自一人出了戈家园,他直奔石龙坡后山,这一带本是他戈家的产业,不料成了坟场,埋了那么多的死人。
戈不邪奔到后山坡,忽见石龙坡上那间忽暗忽明的祠堂,似有不少黑影在流窜,月光之下看得不太清楚。
戈不邪心想:“难怪了,这几天不见那批人出现在戈家园,原来藏在这地方。”
他冷冷一笑,这个祠堂盖得莫名其妙,因为这儿也是他家的地方。
戈不邪打定主意去山岗,且看一看上面是什么东西在闪晃。
渐走渐近也渐清楚,那根本就是在向他示意的样子。
戈不邪冷冷一哂,拔身飞扑过去,同时间暗中闭气以口呼吸。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那两扇祠堂门,忽然在他刚走到的时候打开了。
戈不邪未见人,但门却自动开了。
抬头看,祠堂之内已是灯火辉煌,十二名黑衣汉分站在两边,六名白衣女子,一排站在正面,有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绝妙女郎,灯光之下,这女郎双目闪动着似猫的眼光,一张粉面嫩白得弹指会破的样子,秀发上套了一只金玉闪亮的珠环。
她双手扶在椅把上,露出十指尖尖十分诱人。
戈不邪看得一怔,仔细看,又不像是两次在自己大厅内宅看到的那个睡在床上的女子。
戈不邪正自犹豫,忽见十二名黑衣大汉很有序的一齐弯腰低头,便是六个白衣姑娘也一样的弯了腰。
这光景看得出来,这些男女以礼相待了。
椅子上坐的姑娘站起来了,她缓缓地走着,走一步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戈公子,你终于来了!”
戈不邪道:“这话怎么说?”
那女子已站在戈不邪面前了,这一下更令戈不邪吃一惊,他从未看过这么美的女子,说她是国色天香不为过,说她是天仙化人也可以,那种肌肤晶莹,能看透她冰肌玉骨,当真是出水芙蓉、沉鱼落雁。
戈不邪几乎僵住了。
“戈公子,我们等你三天了,怎么今夜才来?”
戈不邪道:“你们等我?”
“是呀,已经三天了。”
戈不邪道:“是不是想买我这戈家园?”
那姑娘一笑,摇摇头,她回头看着祠堂内,引得戈不邪也看过去,才发觉那些黑衣汉,白衣女,仍然弯腰未曾稍动一下。
姑娘缓缓地道:“客人来了,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咱们的礼数全忘了。”
她这几句话,就令祠堂内的男女又矮一尺,然后他们闪身走出祠堂外,刹时间不见了。
那姑娘把嫩白的手一伸,大方的要拉戈不邪,戈不邪却把身子一闪,道:“姑娘,干什么?”
姑娘浅浅一笑,道:“戈公子,请进来呀,我们热诚地招待你!”
戈不邪一笑,道: “姑娘,你喧宾夺主了……”他指指大片山坡,又道:“这石龙坡也是我戈家的产业,姑娘,你来到我们家请我这当主人的,你不是喧宾夺主是什么?”
姑娘再是一笑,道:“如果我嫁给你,又是什么情况呀?”
戈不邪猛的一愣,这姑娘的话叫他吃一惊,可是如果这句话出自一般女人之口,戈不邪会当成耳边风,而且也有不屑于一顾的感觉,可是出自这女子之口,顿叫人认为十分的自然,而且自然得叫人动心。
戈不邪就全身一紧,道:“你嫁给我?”
姑娘道:“是呀,如果你肯点个头……”
戈不邪忽地吃吃笑了。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管笑会不会伤了姑娘的心,他就是哈哈一笑。
姑娘又道:“你应该当成笑话的,因为我太过于坦白了,过份的坦白,往往就会叫人发噱,好笑。”
她美眸一闪,又道:“可是,我却说的是真心话,而且不带半点虚假。”
就在这时候,忽见黑衣大汉们手捧银碗,白衣女子手拿银盘银筷,有顺序地走进祠堂。
戈不邪看得很清楚,盘子与碗中都是美食。
那姑娘笑对戈不邪道:“戈公子,不论是不是我喧宾夺主,请进来,我们且吃且谈。”
“谈? 谈什么?”
姑娘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世? 我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戈不邪点头笑笑,道:“姑娘,在下就是要查出什么人强占我的家产。”
说着他把手一让,道:“姑娘,请!”他不打算走在姑娘前面,因为他不想上当。
淡然一笑,姑娘当先走入祠堂内,已是一张桌子上摆了酒菜,盘碗盖子掀开,美食白烟袅袅,香味四溢,银碗银筷对面摆,姑娘对戈不邪道:“请坐!”
戈不邪笑笑,但他知道自己笑得不好看。
他坐在姑娘对面,立刻过来个女侍为两人把酒斟上。
戈不邪双目盯着姑娘,他笑笑道:“姑娘,这酒菜好像早就备下了。”
“专为戈公子备的。”
戈不邪道:“我荣幸之至,可是……”
姑娘笑笑,道:“放心,你只看这酒杯筷子、盘子,一应用品尽是银子打造,如果有毒,用器上自然会有反应,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戈不邪道:“美女当前,美酒在桌,实在已令我飘飘然了,这酒……”
那姑娘立刻举杯,一饮而尽,道:“我先干为敬。”
戈不邪道:“姑娘,我好像非喝不可了。”
姑娘道:“我不想未嫁入戈家门已谋杀了自己丈夫。”
戈不邪道:“姑娘,你好像已肯定嫁给我了?”
姑娘道:“直待你点头了。”
戈不邪猛一怔道:“开什么玩笑呀!”
姑娘道:“还有拿自己身子开玩笑的?”
戈不邪道: “姑娘,我们连彼此姓名都不清楚,生活背景,干什么行业也不知道,就谈论婚嫁,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姑娘笑笑,道:“戈公子,你的一切我已知道了。”
“你知道我什么?”
姑娘道: “你是石龙坡戈家园的少主人,你父母已亡,自己本打算遁入荒山了此一生,可是你遇上了高人,练了一身了不起的功夫,激起了你重振家业的雄心,你还是个胆大心细,有担当的勇者。”
戈不邪道:“你们知道我的身世,我却不知道你们是什么门派,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冒然娶你。”
姑娘道:“我姓段,我叫段小玉,我爹叫段仁明。”
戈不邪上身一挺,道:“狼牙山五老洞天魔教主阴阳老祖段仁明呀?”
段小玉微微一笑,道: “你说的一字不差,记得也很清楚。”
戈不邪冷冷一笑,道: “姑娘,戈不邪怕是不敢高攀,你也别抬举我了。”
段小玉道:“这种事情不能急躁,我也明白你对我以往的印象不佳,只不过我很有耐心,而且我也一定会叫你明白,你娶了我有多么的幸福。”
她举杯又道:“相公,我敬你。”
戈不邪拾起酒杯,道:“我也敬段姑娘,干!”
他心中相信,今夜这女人是不会对他下“毒”手的,那么何不大方的喝她几杯。
两个人对酌十分自然愉快,段小玉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会令戈不邪回味无穷,很想多看几眼。
桌上的美食吃一半,戈不邪突然问道:“段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段小玉道:“相公,是我的荣幸,你问什么我都会直言不讳,而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戈不邪单刀直入地道:“你为什么那么热衷的要嫁给一个家遭变故的人?”
段小玉道:“本来不打算嫁你,而且要杀了你,但当我们几次失败之后,发现你是个人才,而且对我们有很大益处。”
“就为了这才要嫁我?”
“那也是你的武功与人品,令我动了心。”
戈不邪道:“你们潜伏在戈家园,而且杀了许多人,目的何在?”张个义 ,冰 水 :出 , 天,
段小玉道:“有些人并非我们杀的。”
戈不邪道:“就我这些天发现,你们已杀了不少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 “你们还拿了十万两银子要买我的家产,我没有答应,那个女子用一块有香味的美玉,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段小玉道:“闻过天香翠玉而不死的人,你是头一个,我想也是仅有的一个人了。”
戈不邪道:“我幸运呀!”
段小玉道:“我相信在你身边必有高人。”
戈不邪道:“我承认。”
段小玉道:“可以告诉我吗?”
戈不邪道:“总也得经过他们同意吧?”.
段小玉笑笑道:“你果然是一位机智人物,只不过你不说没关系,过不了多久,我相信我们就会知道的。”
戈不邪道: “我认为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为什么在我家这块地头上盖这么一座祠堂,这是强占!”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 “几年在外,我家的石龙坡变成坟场了,官家以为我戈家断了香火,划界为乱坟堆呀!”
“嘻……”
段小玉笑的有些勾人心智,慑人魂魄的媚劲,戈不邪双自有红光,反应的是有一股无名的冲动。
如果段小玉此刻投怀送抱,戈不邪不一定会把持得住,因为他已是最容易上“火”的年纪。
段小玉未动,但她笑得还真好看。
戈不邪忍不住地问道:“有什么可笑之处?”
段小玉终于收住笑了。
段小玉撩人心智的以巧手抚摸着自己面颊,道:“戈相公呀,有许多事情,只怕你还不知道吧!”
戈不邪道:“段姑娘指的是什么?”
段小玉道:“这个祠堂并非我们搭盖,实际上这个祠在胡人而言,只是为死人建起的风水祠,如果是祠堂,这儿为什么不见神位?”
戈不邪愕然的看着段小玉。
戈不邪心中在想:“不是祠堂,又不见神位,这到底是什么?”
段小玉又道:“在关外,塞北,有许多石砌无屋顶的石垣,有的四周插有竹竿,有的长绳上栓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布带子迎风飘荡,那就是对死去的人表示一种尊敬与哀悼之意,搭建那种石砌无顶屋子,必由地理师选一绝佳风水之地下葬死人,戈公子,你应该明白了吧?”
戈不邪道:“所以大伙都把死人送来了。”
段小玉道:“而且尽是胡人。”
戈不邪猛一怔,道:“什么? 这儿埋的都是胡人?”
段小玉道:“而且均是征战杀场有功之人,南方沿江兵乱,更是死了不少胡人,也只有大功之人才会运回来。”
段小玉道:“你应该发火的。”
戈不邪道: “有功之人,又是高官大将,他们死后必厚葬,而你们……”
段小玉道:“我们再下手挖坟。”
戈不邪道:“你承认了?”
段小玉坦然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呀!”
她说的极其自然,听起来似乎平淡无奇,叫人认为她们的作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段小玉手指地上,又道: “戈相公,你可知道这石龙坡地下埋了多少大员的尸体?”
戈不邪手一指道:“脱脱铁木真与长安芙蓉公主两人的巨壕之外,就是那些坡后埋的乱坟。”
段小玉俏嘴一撩,道: “那是假的,戈公子,全是假的,而且那座石壕也是假的。”
戈不邪一听,他整个人又颓坐在椅子上了。
“全是……假的?”
他木然地又道:“那么,许多宝物又被你们夺去,难道全是假的不成?”
“假的!”
“我知道一块金砖是假的。”
“所有的全是假的,因为那是我们制造的假的,所以少了任何一件,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戈不邪一听大惊,难怪那女子说出被摸走一块金砖而不说少了别的。
戈不邪忽急地问:“你们为什么如此布局?”
段小玉道:“为了盗取真的宝物呀!”
“我不懂什么意思?”
段小玉道:“我可以立刻告诉相公,但我认为你还未加入我们天魔教,暂时就不告诉你了。”
戈不邪道:“只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段小玉道:“会的!”
戈不邪道:“因为我不可能投身天魔教。”
段小玉道:“会的,我是个有耐心的人。”
戈不邪道:“段姑娘,壕是假壕,难道死人也是假的吗? 那死人……”
段小玉道:“死人一样可以弄个假的。”
戈不邪道:“段姑娘,我更不明白了。”
段小玉道:“投身我教,你一切都会明白的。”
戈不邪摇头一笑,道:“据我所知,有人自坟中盗出真宝来,而且很邪,邪得………”
段小玉忽地一笑,道:“邪得叫人发狂、发疯……”
戈不邪再一次大吃一惊!
段小玉又道:“是假的当然不会真,真的呀,全在这座石龙坡下面,而且……”
戈不邪急问:“而且什么?”
段小玉道:“而且这里不只埋了芙蓉公主与脱脱铁木真这对皇族夫妻。”
“还有什么人?”
段小玉道:“四个大壕在里面。”
戈不邪道:“天呀,石龙坡里面有四个巨壕呀!”
段小玉手指后坡那些乱坟堆,又道:“戈相公呀,就在那些乱坟里,有上百座坟埋的是当初被征来开挖这巨壕的夫子。”
戈不邪双目一厉,段小玉又道: “当这批夫子开挖造壕完工以后,全部被杀,埋在乱坟堆中。”
戈不邪道:“可恶!”
段小玉道:“所以我们才会来找死人清算!”
“所以你们盗墓……”
段小玉道:“也是应该的。”
戈不邪面皮一紧,道:“何以你们又残杀了许多人?那些前来盗墓的人,他们应该被你们杀?”
段小玉道:“有一天你就会知道他们是不是该杀。”
戈不邪道:“现在不能告诉我?”
段小玉道:“那要有适当的时机。”
戈不邪站起来了。
他冲着淡然而坐的段小玉,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是因为他们妨碍了你们盗宝的行动,更是与你们争夺宝物有关系。”
段小玉道:“那也只能算是原因之一吧!”
戈不邪道:“还会有别的原因?”
“有,而且是最大的原因。”
“可以对我说吗?”
“我说过,时机未到,不能叫你知道。”
戈不邪冷笑道:“我会查出来的,因为这是在我的地头上。”
段小玉道:“你去查吧!”
戈不邪重重抱拳施了一礼,道: “段姑娘,谢谢你这一顿丰盛的酒菜,后会有期。”
段小玉立刻走过来,她美目盼兮的浅浅一笑,道:“戈相公,回去好生考虑,我已真心爱你,你要诚意回应,我期盼了。”
戈不邪有些飘飘然,但当他的理智冲上心头,他淡淡地一笑,道:“段姑娘,别叫我受宠若惊。”
戈不邪撂下这话,转身而去,没有回头。
戈不邪飞一般地往戈家园奔去了。
石龙坡上面,那座胡人盖的祠堂中,段小玉回坐在椅子上,她双目盯着黑暗的屋外,忽然四个白衣女子与一个老太太走进来了。
段小玉叹口气,道:“王嬷嬷,我们不能急躁啊!”
那老太太嘿嘿冷笑,道:“我们只等小姐摔杯为号,立刻围杀,而且我们有九成九的把握,可是……”
段小玉道:“不可以,在我们未弄清楚他身边的高人来历之前,不可以下手。”
老太太道: “那两个老不死的,他们能以飞沫怒矢伤人,江湖上少见,只有等教主来了才知道。”
段小玉道:“王嬷嬷,我们的目的是地下的宝物,杀他那是万不得已,所以我们要多忍耐。”
老太太道: “凭我们的实力,怕他什么? 杀了倒也干净, 否则……”
段小玉突然双目一厉,道: “你们几次下手,人家毫发未伤……”
她举步向门外走去,走的宛似一阵清风,刹时之间就不见了。
那些祠堂中的男女杀手,就在一阵闪掠中也不知去向,便是老太太与天魔教的天香四罗刹也不见了。
戈不邪快四更天才回到戈家园,他刚跃落在二道大厅前,黑暗中,布浩与项愚开口了:“小子,还以为你中了美人计呐!”布浩说的声音,听起来就知道他在损人。
项愚接道:“醇酒美人面前坐,忘了自己是老几,嗨呀,真叫我老人家担心死,万一不明不白的死翘翘,你说说,怎么办?”
戈不邪笑了:“小子有幸,有两老神仙护着,大概一时之间,我的命还不会完蛋!”
布浩一把揪住戈不邪,叱道:“你狗屎,为什么不先同我们打招呼,害得我两老到处找。”
项愚道:“你小子知道不知道,山坡四周藏了多少杀手呀,都在等着取你的命。”
戈不邪道:“两位老神仙,我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我还真听了不少怪事。”
布浩道:“别燃灯,咱们进去厅上说。”
就在这时候,方成虎来了。
方成虎手上拎了一把刀,他见了戈不邪三人,笑笑道:“三位也醒来了,今夜咱们这儿很平安。”
戈不邪道:“你来了最好不过。”
方成虎也跟进厅上,听了戈不邪的话,问道:“戈少爷,你有吩咐?”
戈不邪道:“方师父……不,我改口叫你方管事,方管事呀,你们那夜进入大石壕内去盗宝……”
方成虎已叹口气,道: “别提了,差一点没命,还是遇上少爷救了我。”
戈不邪道:“你也带出一块金砖。”
方成虎道:“我方成虎没有发财命,顺手牵羊,那么多金银宝物,却拿的是一块假金砖。”
戈不邪道:“所有的宝物全是假的。”
刚坐下来的方成虎,忽地跳起半丈高,惊呼一声,道:“什么? 全是假的?”
戈不邪道:“没有一件是真的!”
方成虎道: “少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少爷又进去那石壕中了?”
戈不邪道:“我没有进去,我也不打算进去,因为那座石壕也是假的。”
方成虎更吃惊!
一边,布浩与项愚也一愣一愣的。
布浩道:“小子,你在卖什么关子?”
项愚更是拍桌子瞪眼睛,道:“快说,快说!”
戈不邪笑笑,道:“我当然说,那座石壕之内的死人,并非真的什么芙蓉公主与脱脱铁木真,乃是易过容的假人物,所有的珠宝金银,无一是真的。”
方成虎道:“真的在什么地方?”
戈不邪指指后面,道: “真的宝物,真的石壕,一共有四座,深埋在石龙坡下面。”
方成虎吃惊道:“怪了,石龙坡那面埋了许多人,那乱坟堆上的墓也是假的呀?”
戈不邪道:“那儿埋了许多挖地道修石壕的人,当他们挖好之后,全部被杀,无一幸免于难,死了以后,就埋在那儿了。”
布浩道:“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人视小民为草芥,不拿人当人。”
项愚道:“他们还用假的宝物,引起盗墓之人相互之间残杀。”
戈不邪摇摇头,道:“两位老神仙呐,那些假的宝物,我认为是天魔教人放置的。”
方成虎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戈不邪道:“很简单,一方面把前来盗墓的人引入歧途,叫人上当,然后找机会屠杀,想想看,他们把一批一批前来盗墓的人杀光、屠尽,谁还会再来此扰乱了他们的工作,只不过……”
他也有不明白的事情,而且还真令他头痛。
碰上想不通的事,总是叫人不太舒服。
戈不邪心中想不通的事,也是他追问段小玉而遭段小玉一口回绝的事情。
戈不邪有两件事情想不通,其一,天魔教盗宝杀人,他们为什么手段如此残忍?
其二,宝鸡百善堂两位当家的得了一颗宝珠会发狂? 难道那是真宝? 假宝是不会叫人发狂的。
戈不邪还有太多事情不知道,百善堂的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人去追关中独行大盗牛耀明,而牛耀明发了狂,一刀砍在大车上。
难道真的有邪?
忽听项愚道:“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走了!”
布浩道:“大家就在这石龙坡斗法吧,谁怕谁呀!”
戈不邪道:“还有一件事我更不明白了。”
他不明白的事情,大家当然也不会知道,三个人等着戈不邪开口了。
戈不邪道: “怪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狐狸呀,好像这些狐狸专为天魔教的人在干活。”
项愚道:“山中狐狸会打洞。”
他此言甫出,哦,后院传来叮呀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后院摔东西。
方成虎大吼一声:“我去看,什么妖魔鬼怪的!”
他抡动手上砍刀,快步绕过回廊,冲进后院之前,口中厉吼:“方大爷来了!”
他这一声吼,叫做壮胆,也就是告诉鬼怪们,快快的走开,大家都平安。
方成虎叫的声音大,忽地黑呼呼的东西迎面砸过来,方成虎举刀挡,哗啦一声不好了,一个装了水的木盆被他一挡之下,盆中水当头浇下来。
随之,许多小东西,如竹筷水杯砸过来,方成虎忽的一声叫:“哎呀!”
他一手按住脸,有血流出来,鲜血一出,就见几十只狐狸纷纷从几个房中往外窜,很快地逃出墙外不见想是鬼狐怕见血,逃了。
方成虎急忙转回二道院,戈不邪也过来了。
“方管事,见到什么了?”
方成虎骂道:“妈的,一群骚狐在造反,房中东西往外摔。”
戈不邪道:“这批狐狸有问题,看我早晚捉几只。”
他忽然又道:“方管事,你受伤了!”
方成虎道:“一只碗砸中我的脸!”
戈不邪道:“你就没发现什么人?”
方成虎道:“几十只狐狸。”
戈不邪道:“狐狸怎么会摔东西? 玄了!”
方成虎道:“狐狸成精就会摔东西,人们有老宅久未住人,就会招来狐狸……嗨,还不能得罪它们,要很恭敬对待,叫它们一声仙家,如果惹得它们不痛快,这一户人家就要倒大霉。”
戈不邪道:“更玄了。”
他拍拍方成虎,又道:“慢慢来,我自有办法弄个清清楚楚的!”
方成虎回前院去了。
戈不邪走回大厅上,布浩与项愚两老怪早已不见了,戈不邪看看左面房间,笑笑便走回自己住的右面房中去。
时辰已是四更将尽了。
五更天过一半,乌云笼罩石龙坡,郭来发与曾蛋、苟孝子与杜和尚,四人未叫起方成虎,四个人分两批,两人到后院弄吃喝,另外两人除杂草,二道厅上没动静,显然里面住的人还未起来。
就在这时候,天空一声旱雷滚地而来,远处闪现一道电光,哦,奇景出现了。
只见近百只大小狐狸自坟堆石洞中奔出来,它们交叉流窜,尖声吱叫,其中还有几只十分罕见的红毛狐,体大如狗,嘴尖尺长,行动迅速,嗖嗖几声就不见了。
当雷声越来越近,闪电就在头顶的时候,有一只体胖老狐狸,却蹒跚的从坟堆乱草中缓缓出来。
杜和尚腰里插着宰牛刀。
自从他来到石龙坡戈家园,他就刀不离身,他相信他的刀是喝过血的,不管人血牛血,都避邪。
此刻,他发现那只大肚子狐狸在逃走,哦,机会来了,只见他一个前冲出了草丛,直往坡后那片坟场奔杀过去,口中大叫:“捉了以后剥狐皮。”
正在戈家园后面林子堆杂草的苟孝子也追过来了。
苟孝子还大声道:“别叫呀,叫的声大吓跑了!”
两个人追到半里远处的坟堆边,杜和尚打横一刀杀,那狐狸一声尖叫滚开三尺外。
杜和尚冷笑:“我看你往哪儿跑!”他又劈出一刀。
苟孝子追上了,苟孝子也发现了,那是一只怀了身孕的母狐狸。
“别杀了!”苟孝子急忙拦住杜和尚。
杜和尚道:“你怎么拦住我?”
两人低头看,那母狐不逃了,蜷曲在草堆里,露出一双乞怜的眼神。
苟孝子道:“瞧瞧,这狐的肚皮大得快生了,你我不能造这种孽,这是一尸多条命,有伤阴德呀!”
杜和尚道: “后院东西遭这些骚狐摔的乱七八糟,好不容易逮住一只,你要放生?”
苟孝子道:“杀一只于事无补,反倒损阴德,算了,算了,回去吧!”
杜和尚收起刀,指着草里的母狐,道:“苟孝子帮了你,算你走运!”
杜和尚再看了看眼前的乱坟堆,又道:“苟老弟,我觉得这么多狐狸,怪怪的!”
苟孝子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杜和尚往戈家园走,他对苟孝子道:“我知道,狗咬狐,狐怕狗,狗也能避邪!”
苟孝子道:“你打算找几只狗来养在戈家园?”
杜和尚道:“有机会去城里,设法找上几只狗带回来,对付这群骚狐狸。”
苟孝子道:“狗真咬狐,我赞成!”
杜和尚已走回去了,苟孝子突然回过身来,他伸出手拍拍那只惊吓的狐狸,又道:“快回去,要下大雨了!”
苟孝子抬头看,似乎乌云更低了,就在他往回奔跑中,忽的一道闪电,旱雷一声吓死人,低头看去,那只大肚皮狐狸已不知去向了。
苟孝子奔回戈家园,早饭已送入二道大厅上,方成虎对刚走回来的杜和尚与苟孝子两人道:“今天你两人去一趟咸阳城,有个清单带着,是少爷开出的。”
他把一张清单,五十两银子交在杜和尚手中,又道:“照单办事,尽快回来!”
杜和尚与苟孝子两人匆匆吃了饭,两人双双出了门。
“阴阳人”曾蛋道:“有空去菜园,向我老婆报个平安好。”
杜和尚道:“离家才几天,你小子就想老婆了。”苟孝子也笑了。
苟孝子更想老婆,他不忘老婆的话,赚够了银子就替他生儿子。
苟孝子想到这些,他就会吃吃笑了。
石龙坡与咸阳城,两地相隔七里半,有岗峦,并不高,矮树林子却不少。
苟孝子与杜和尚,两人走了一半路,忽然间林子里跳出个白胡子老头儿。
这个白胡子老头来得怪,吓了苟孝子一跳,苟孝子心中明白,这个白胡子老头绝对不是土地老爷变化的。
白胡子老头满面惊悸地道:“嗨哟哟,快别往前走了,有强盗来了!”
杜和尚一听强盗二字,立刻拔出宰牛刀。
“在哪儿? 强盗在哪儿?”
白胡子老头道:“强盗来了百多人,你们只有两个人,别看你们年轻小伙子,人家来了那么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快找地方去躲躲!”
苟孝子摸着袋中五十两银子,不由对杜和尚道:“杜兄,快藏起来!”
这两人真听话,立刻奔入林中趴在草窝不出声。
等到两人再看那白胡子老头儿,不见了。
两人谁也没看见白胡子老头去了什么地方。
苟孝子喃喃道:“怎么忘了跟老人家在一起呀!”
杜和尚道:“挤在一起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正在细声说,忽地落雨了。
这是阵雨,秦川人叫这种雨是“白雨”。
苟孝子与杜和尚没有带雨伞,刹时淋成落汤鸡,就在这时候,远处奔来一批人。
这批人比强盗还吓人,因为他们是鞑子兵。
那年头,百姓怕强盗,百姓更怕官,如今来了这批官兵,小皮帽、黄大褂,背了弓箭拿着刀,仔细看,有三辆大车,拉的是棺材,只一看便知道是来埋葬死人了。
三辆大车发出咕哩隆咚声,走路踩在泥地上叽叽喳喳响,很快的过了这段林子,往石龙坡的方向去了。
苟孝子道:“真危险,胡人杀人不眨眼。”
杜和尚道:“算啦,南方沿江还不是有人在造反,他们快完蛋了!”
他再看看林子,叫道:“老人家,老先生!”
杜和尚叫了几声没反应,苟孝子道: “怪了,怎么不见? 老先生!”
杜和尚道:“八成早走了!”
这两人不再多说了,有话尽在心中犯嘀咕。
苟孝子就在心中怪怪的,这个老先生会是另外一个土地公?
再不然,会不会是老狐精变的?
别管怎么说,两人直到咸阳城,都未再开口。
两人走进咸阳城,立刻赶到高升客栈,那已是正午吃饭时候了。
走进客栈大门,正遇上姓郭的伙计迎过来。
“哟,是两位呀!”
杜和尚道:“快弄吃的送上来!”
姓郭的伙计又问:“我来发哥,他……”
苟孝子道: “很好!”“你们没遇上……那……脏东西呀?”
脏东西者,鬼也,人们忌说鬼呀,改说脏东西。
杜和尚道:“咱们都是姜太公的子弟兵,鬼神退位闪一边,所以没遇上什么脏东西。”
“怪了,怎么那儿死了人,你们却又平安无事。”
杜和尚道:“不是告诉你了,咱们人人不怕那玩意呀,你聋子呀,快拿吃的来!”
姓郭的充满了不相信的眼光,匆匆地奔向灶房去了。
杜和尚与苟孝子两人在咸阳城中办货,吃的用的之外,还买了十几包药带身上。
杜和尚把帐集中算,一共花了四十一两银子,两人高高兴兴的扛了货物往回走,天空雨也不下了。
两人走到客栈门口,姓郭的伙计走上来。
“杜哥,苟哥,请等等!”
杜和尚道:“干什么?”
姓郭的伙计道:“真的不再闹那玩意儿了?”
杜和尚道:“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姓郭的伙计又问:“风不吹草不动了?”
苟孝子道:“平静得很。”
姓郭的伙计搓搓手,笑道:“一月工资十五两?”
杜和尚道:“月中发银子。”
“真的十五两?”
“这种事还能开玩笑呀!”
姓郭的伙计道:“两位老兄,我拜托,如果再有需要人手的,我也去!”
杜和尚道: “鬼是没见过,可是狐仙不少呀,那些仙家哥儿们不老实,惹得它们不快活,半夜里摔烂你的东西是常有的!”
姓郭的伙计一怔道:“真摔东西呀!”
杜和尚道:“你看咱们买的东西,就知道原来的东西坏了才又买的。”
原来他两人是为了灶上东西被摔破才又进城来的。
杜和尚的话,听的伙计一瞪眼。
苟孝子道:“你还去不去?”
姓郭的伙计道:“我……去!”
“哈……”两个人笑了。
两个人不笑了,因为两个人发现那位老先生站在树林边的路上拦住他们的去路。
那个老人家不是别人,正是午时曾叫住他两人去躲起来的那位老人家。
苟孝子一见是午间的老人家,忙上前施一礼,道:“老丈呀,谢谢你了,叫咱哥儿俩午间躲过一劫。”
老人家吃吃笑笑,道:“我老人家没有骗你两人吧?”
杜和尚道:“你是大好人呐,老先生!”
老丈道:“这么说来,你两人听我的了?”
苟孝子道:“我们已经听你的了。”
老丈道:“好,你们再听我一次,别回戈家园了。”
苟孝子道:“你老知道我们住在戈家园?”
老丈道:“这地方只有通往石龙坡。”
杜和尚道:“你老为什么不叫我们回去?”
老丈道:“戈家园被那批官兵霸占了,没有个十天半月,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杜和尚与苟孝子两人听得一瞪眼,杜和尚道: “官兵要住那么多天呀,那可怎么办?”
老夫指着咸阳城,道:“回去呀,回去等,最好以后别再来!”
老丈说完,转身就走,当他穿入林中时候,还撂下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苟孝子道: “谢谢,谢谢!”他对杜和尚道: “回去吧,咱们先回高升客栈去。”
杜和尚猛回头,那老者不知何时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杜和尚道: “苟兄,你在林中等一等,我溜去石龙坡看一下,万一没有那回事,不是上了老头儿的当了?”
苟孝子道:“老人家不会诓我们吧?”.
杜和尚道:“天知道谁才是真正好人。”
他果然放下买的东西,奔向了石龙坡。
土石山道转弯刚走过,石龙坡附近传来一声吼叱:“站住,干什么的?”
杜和尚抬头看,二十丈外的石台上有两个鞑子兵,这两个人的手上举着弓。
杜和尚远远看得清,只因为阳光自他后上方照过去,他转身拔腿跑。
杜和尚刚跑出五七丈,半空中飞来两支箭,其中一支扎中他的右肩头,真准!
杜和尚也知道鞑子们个个擅长骑射,今天如果他再近一些,肯定会被射死。
杜和尚挂了彩,右手把箭拔下来抛在地上,他回头看,两个鞑子兵追来了。
杜和尚发足狂奔,奔入林中去了。
他绕了个大弯才又奔到苟孝子身前。
“哟,你肩头流血了!”
杜和尚道:“快走,石龙坡不能去了!”
这两人扛了东西往回走,再也不回头,两人一路又奔回咸阳城,进了高升客栈。
姓郭的伙计笑问:“哟,怎么如此匆忙又回来了,莫非狐仙在作怪? 还是厉鬼抓替身?”
杜和尚道:“别问了,鞑子兵占了戈家园,十天半月怕是走不了啦!”
姓郭的伙计道:“我那来发哥呀!”
苟孝子道:“应该不会出事吧!”
杜和尚道:“要知道,少爷与两位老人家本事大,他们不会束手就擒的。”
姓郭的伙计心中犯嘀咕了。
石龙坡果然出事了,一百二十名鞑子兵,三辆大车拉到戈家园的土场上,骑马的统领与两个副将就在车前站定,忽见戈家园大门开启,方成虎当先走出来。
方管事见是大队官兵来了,笑脸迎上前去,他双手抱拳高声唱个诺:“军爷们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他此言一出,那位草胡子统领双目一厉,道:“呓,你是什么人?”
方成虎礼貌地笑笑,道:“小民是戈家园的管事,小民叫方成虎。”
那统领浓眉一皱,道:“你家主人是……”
方成虎道:“咱们的主人就是戈家园少主人,戈不邪便是!”
那统领一声笑,道:“准是冒牌货,这儿多年荒芜,忽然冒出个姓戈的,准定没安什么好心。”
他一声吼:“进去,把里面的人通通带出来。”
有个副将手一挥,当先往门内冲进去,后面拥进二十名持刀元兵。
只不过这些官兵刚进门,大厅廊上站了三个人——两老一少三个人。
是的,布浩、项愚、戈不邪三人站在廊阶上。
三人见来了这么多官兵,布浩立刻对戈不邪道:“小子,想在这儿住下去,最好别反抗。”
项愚道:“见机行事。”
那副将鼻孔直哼哼,一路哼到大厅前,就听他戟指廊阶上戈不邪三人,对身后的元兵道:“拿下!”
戈不邪三人不反抗,分别被几个士兵架住了,立刻有人取来麻绳把三人上了绑,摔倒在台阶下。
戈不邪到此刻才开口:“请问军爷,小民犯了什么法? 为什么见面就拿人?”
他这几句话,立刻引来那位副将狠狠几巴掌,打得戈不邪口吐鲜血。
门口的统领进来了。
这位大胡子统领刚走上台阶,已有两个元兵抬了一张椅子放在廊上。
统领八字步的过去坐下来,他这就过堂问案了。
“叫什么名字?”
“戈不邪!”
“你们两个老的呢?”
戈不邪开口道:“他两老乃小子的长辈,听说我自外乡回来,过来看我的。”
一边有个文案,已开始在写口供了。
那统领点点头,道:“外乡回来,嗯,这句话很重要记下来。”
他再问:“你姓戈?”
戈不邪道:“是的,铁马金戈的戈。”
统领道:“铁马金戈呀,这句话更应记下。”
他一顿,再问:“为什么住在此地?”
戈不邪道:“石龙坡是我家的祖产,咸阳城很多人都知道,小民住在自己地头上,官爷,难道这还犯法?”
统领双目圆睁,伸手道:“拿来!”
戈不邪道:“官爷要什么?”
统领道:“证明呀,有什么证明这儿是你家的?”
戈不邪听得吃一惊,证明去哪儿拿?
他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找来许多人证。”
“几个?”
“十个八个不难!”
那统领冷哼一声,道:“本官可以找上一百个人证,而且还有死人为证,证明这儿已是官家的了。”
他指指地下,又道:“一王,一公主,还有两将军,就是埋在这山坡下面的,你这泼民在外地多年未回,是不是潜伏在南方与叛贼们一起造反呐!”
戈不邪道:“冤枉呀!”
统领叱道: “犯案的人只要一叫冤枉,等于他已经招认自己罪行了。”
他大手一挥,道: “先押起来,明日一早拿他们几个祭土,求个开挖大吉。”
立刻间,奔来七八个元兵,架起戈不邪三人便往柴房中拖去。
戈不邪不反抗,那是布浩一句话,“想平安的住下去,只有顺从”。
他现在就是顺从,只不过他三人刚被抛入柴房不久,郭来发、曾蛋、方成虎三人也被摔入柴房中了。
方成虎道:“少爷,明日一早他们要拿咱们开刀呀,你得想个办法呀!”
忽听曾蛋道:“死不了,死不了的!”
郭来发道:“你又知道了。”
曾蛋道:“当然知道了,谁死也得经过我这一关,难道你忘了?”
郭来发一听,忙对曾蛋道:“你可别倒下去呀,曾蛋,鬼使神差,千万别来!”
他怕曾蛋倒下地,口吐“阴言”就表示要死人了,那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死必也是死的他们几个人。
郭来发如果真的同方成虎几人死在戈家园,他第一个要骂的人就是李老虎,因为他根本不会再来这种鬼地方,都是李老虎促使的。
六个人被四马倒钻蹄拴得可真结实,动也难动一下,还有四个元兵张大眼睛盯着看。
虽然四个元兵站在一边盯得牢,戈不邪与布浩、项愚三人仍然在交谈。
当然,他们用的是蚁语——只见嘴巴动,听不出声音来,只有他们三人听得见。
戈不邪道:“两位老神仙,咱们怎么办?”
布浩道:“凉拌!”
戈不邪道:“什么意思,刀架脖子上了!”
布浩道:“凉者冷也,冷静下来想办法,就叫凉办。”
项愚道:“常言道得好,天将大乱兵造反,遍地饥荒多灾殃,如今沿江已大乱,就快改朝换代了。”
戈不邪道:“我说老神仙呀,咱们不管什么反不反,眼前的事怎么办?”
项愚道:“凉拌!”
戈不邪无奈地道:“怎么你也凉拌了?”
项愚道:“好好的闭上眼睛睡大觉。”
两个老怪果然闭上眼睛睡了。
戈不邪叹口气,道:“我也睡吧!”
柴房中躺了六个人,元兵们直到半夜三更才安静,他们好像属于工兵类,带了许多开挖工具放了一大车,另外两辆大车上分别是两口大棺材,三更天才刚到,四下里沉寂得蚂蚁放个屁也能听得到。
戈不邪实在睡不着,他想动手。
他如果想动手,身上的麻绳就像灯罩一般脆,但他下一步又怎样? 布老怪说过,以后想过好日子,此刻就该多忍耐。
然而,戈不邪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旦等到被拖出去挨刀子,只怕为时已晚了。
戈不邪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除了动手之外。
就在这时候,耳边忽地传来蚁语声。
“相公,我来救你!”
戈不邪把头一偏,认准方向,以蚁语回应了。
“段姑娘!”
“是我呀,相公,我救你来了!”
戈不邪道:“你怎么救我?”
“我自有救相公的方法呀!”
“你,你不要乱来!”
“天下人人在乱来呀,官兵扮强盗的事到处有呀!”
戈不邪道:“段姑娘,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快快离开吧!”
“嘻……原来你怕事呀,相公!”
戈不邪道:“姑娘,非合法手段,我们早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黑暗中,果然是段小玉。
段小玉蚁语清晰地道:“相公,有个地方在东北方,那儿已设下了杀人台一共是六个,你知道,元兵如果祭什么神或死人,总是立个杀人台,人头落地立刻埋,鲜血和泥封土洞,他们说那是驱厉鬼,比之黑狗血还灵,我看天一亮他们就杀人了。”
戈不邪道:“他们杀不了我们!”
“二十四名弓箭手,分成犄角之势,犯人一到就开刀,犯人想逃也难了。”
戈不邪听得一怔,段小玉又道: “相公,目下只有我才能救你了。”
戈不邪道:“你少来,如果等你救我们,不如我们此刻动手?”
段小玉道:“你动手与我动手就不一样了。”
段小玉道: “我们动手当然不惧官家,你们动手,石龙坡你就别住下去了。”
戈不邪道:“你这么一说,值得我考虑。”
“别再考虑了,时间不多了。”
“姑娘!”
段小玉道:“相公放心,你们置身事外吧!”
说完,也不等戈不邪多言,人已远去了。
段小玉未现身,但布浩开口了:“小子呀,上当了!”
戈不邪道:“知道我上当,怎么不及早提醒我,老神仙也糊涂了。”
布浩道:“怎么提醒你,他们已经发动了。”
项愚道:“这女子好阴,故意前来送人情。”
就在戈不邪听的一怔间,附近传来吼叱声,不旋踵间,胡哨之声响起,戈家园住的一百二十名元兵们,个个操刀冲出去了。
忽有人大叫:“快去柴房,先砍了那六个死囚!”
立刻间,自二院奔出四个大汉,直冲后院柴房。
四个刀斧手到柴房外,其中一人厉吼: “开门,快闪开!”
说着“嘭”的一声门被踢开了,门内一边看守的四个元兵,一齐往外闪出来,有两个操弯刀的大汉已扑进去了。
黑呼呼的柴房中,忽的发出噗通之声,随之就见两团黑影飞出柴房。
只见那两个操弯刀杀人的被踢出来了。
这两个大汉滚地就没有再起来,身子一挺不动了。
门口另外两个大汉一看是自己人被踢出来,大吼一声又往门内冲进去,不料仍然被活活踢死。
这光景太出人意外了,就听附近的口哨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几个原来把守柴房的元兵不及再往外冲,立刻又杀回来。
柴房中一条人影飞跃而出,拳掌并施,打得四个元兵东倒西歪,这条黑影很快的闪入二院大厅上了。
此人不是别人,戈不邪是也。
戈不邪飞身入了二大厅,很快的找到他那根降魔棍。
柴房中冲出三个人,方成虎、曾蛋与郭来发三人鱼贯而出。
那曾蛋还对郭来发道: “你看看,我说的不错吧,咱们一个也没死掉。”
他刚把话说完,噗通一声人倒下去了。
曾蛋倒在后院中,人已在喃喃直哆嗦。
郭来发急地道:“天呀,谁快完蛋了呀!”
方成虎道:“快把他拖到暗处别出声。”
戈不邪过来了,方成虎一见是少爷,忙说道: “两位老人家回客栈去了,叫你也尽快回客栈,去早了有戏唱,去晚了有麻烦。”
戈不邪一听,道:“你们呢?”
方成虎道:“我们也去,只是他……”·
方成虎指指地上,又道:“曾蛋出阴差去了!”
阴差者,为小鬼办事去了。
戈不邪道:“背了他一齐走!”
郭来发只好背起曾蛋,四个人急匆匆地走出戈家园,月光之下抬头看,石龙坡那面正杀的惨烈呐!
戈不邪对方成虎道:“你们快走,不到城门我就赶上你们了。”
方成虎道:“少爷,你去哪儿?”
戈不邪道:“瞧瞧,这种场面我不能不看!”
说完,拔身飞往石龙坡后面去了。
戈不邪非去看看不可,他不在乎元兵。
戈不邪在乎的是天魔教,天魔教有多少人敢于同一百多名元兵对干上。
戈不邪飞身上了一棵大树,他看的心中一紧,只见二十多名白衣女子宛如穿花蝶一般,闪跃在乱坟堆中,草丛中发出沙沙声,也传出凄嗥声,另有几十个黑衣大汉自两侧翼围砍杀而上,一时之间,坟堆成了杀人场,戈不邪看得心中不愉快。
就在他正要下树的时候,白影一现,身边多了一个白衣女子。
这个白衣女子不是段小玉。
戈不邪一看就认出此女正是那个用“天香翠玉”叫他昏倒的女子,也是那个躺在床上宛如僵尸的女子。
戈不邪怕上当,立刻内闭大穴,外阻吸气,道:“怎么, 是你!”
那女子冷冷道:“你怕了?”
戈不邪冷笑道:“怕? 我还打算找你算帐呐!”
那白衣女道:“有机会叫你算帐,只不过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我们小姐对你是认真的,你如果辜负她对你的美意,你不用找我,我就会找上你!”
戈不邪心中发火未出声,白衣女已穿林而去,真快,一刹之间不见了。
天魔教的四大女护法,个个身怀绝技,诚然了得,更何况她们善于用毒。
戈不邪见石龙坡后面杀的惨烈,又听方成虎说,两位老神仙叫他快回咸阳,不由振臂疾跃,匆匆地赶往那七里半远处的咸阳去了。
四更天刚过,戈不邪飞奔到城门口,哦,只见布浩、项愚、方成虎、郭来发、曾蛋全在。
郭来发背着曾蛋,还累得大喘气。
布浩大叫:“开城了,土匪杀人了!”
原来咸阳城不到五更不开城,他们三更快尽就来了,来了叫城城不开。
其实这是计。
项愚与布浩要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局面。
果然姜是老的辣,他两老拍着城门大声叫,叫到戈不邪也来到,叫到五更天放明。
咸阳城门拉开了,守城的叱道:“不到五更叫的什么呀,混帐!”
有个守城的指着郭来发身上背的曾蛋,道: “这人怎么了?”
方成虎道:“军爷,咱们是戈家园的人,半夜忽然来了一队官兵,然后又来了一批江湖客,他们干上了,咱们没胆子,赶快逃回来了!”
三个守城的一听,有人已往咸阳衙门奔去了。
另一人对方成虎道:“你不是四方镖局师父吗?”
方成虎道:“是呀!”
那军士指指曾蛋,又问:“他怎么了?”
方成虎道:“他是种菜的曾蛋,也是咱们咸阳的阴阳差人,他大概又被鬼抓去引路了。”
守城的一听,道:“你们进城吧!”
戈不邪直到进入高升客栈,他才明白过来,不由冲着两位老怪吃吃笑了:“两位老神仙呐,妙计呀,佩服,佩服!”
布浩道:“有时候将计就计就是上策,小子呀,以后多学学!”
项愚笑笑,道:“段仁明的那个丫头,她打算套牢你小子,嘿……她差远了!”
戈不邪见郭来发背了曾蛋走入高升客栈,立刻叫伙计把房间安排妥。
姓郭的伙计来了,他很高兴的把苟孝子与杜和尚两人也叫出来了。
杜和尚见了戈不邪几人都来了,高兴地吃吃笑。
苟孝子道:“半路上两次遇上那位老人家,承他指教,我两人只好回到这里,还真妙,你们果然来了。”
戈不邪道:“什么老人家?”
杜和尚道:“没问他高姓大名,只不过……”
布浩道:“别废话了,快弄吃的喝的,受罪一夜,也该睡大觉了。”
大伙立刻围坐一张桌,又把曾蛋放在房间大床上。
戈不邪命伙计,快把酒菜送过来。
大伙忽见门外面,一队官兵飞跑而去,看样子至少有两百人。
两百元兵走得快,一看就是小跑步,叽叽嚓嚓远去了,那肯定是去石龙坡。
几个人正吃着,忽然一个伙计奔进来。
“不好了,快呀,曾蛋大喘气,好像快断气了。”
戈不邪当先往后院跑去,方成虎、郭来发、杜和尚,全来了。
两个老怪没有到。
高升客栈的老板也挤过来了,他担心客人死在他这高升客栈里,霉气。
就在大伙围在大床边,忽的曾蛋翻白眼,四肢乱颤直哆嗦。
苟孝子大叫一声:“浇菜啦!”
那曾蛋一听浇菜,他全身不动了,渐渐的,他一骨碌坐起来。
苟孝子这一声叫,那是很直觉的,因为曾蛋也种菜,种菜的人长年浇菜习惯了,他一叫,人就醒过来了。
曾蛋一醒,拍着床板,道:“累死我了!”
杜和尚道:“你干什么去了?”
曾蛋道: “来了一队小鬼,他们忙着拴人呐,死的太多了,我也要下手去帮忙,操他娘的,有个小鬼是班长,拿腿尽踢我屁股,叫我手脚快一点,天亮不好办事情,我他娘的又没拿薪水,我义务帮忙呀,还踢我!”
杜和尚道:“死了多少人呀!”
“一百多人。”
这句话他说得平淡,好像死的是蚂蚁。
咸阳地方有守备,听说石龙坡那面有土匪,咸阳城派出官兵两百名,石龙坡只有七里半,官兵们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先是,石龙坡看起来很静,树不摇,鸟儿叫,还有狐狸到处跑,官兵们走到石龙坡上往下看,大片坟墓一边,那座大石壕依然在那儿“鹤立鸡群”似的一眼就看见了。
一队元兵走过去,绕着石壕走一圈,然后大伙正要往回走,忽的有人大叫,手指草丛道:“有血迹!”
原来血迹在草窝里,还真不少,越找越多,还有断肢也找了十几根,刀口处还是鲜红的。
元兵们找了一遍,他们再转往石龙坡上面的那间祠堂内外仔细找,有个带队统领把手一指,大吼一声:“走,快去戈家园搜一搜!”
所有的元兵先把戈家园围起来,五十名元兵大喊着冲进去了。
只不过这戈家园中什么也没有找到。
怪了,便是那三辆大车也不见了,三辆大车上有两辆拉的是棺材,谁还会把棺材夺走。
这些元兵找不到可疑的,只好带队回转咸阳城去了。
※※ ※※ ※※
戈不邪决定回戈家园去看看,他想知道,那一百二十名运着棺材的元兵们,到底什么下场。
戈不邪也不把自己的行动告知任何人,这包括布浩与项愚两人。
他独自一人在二更天刚过就去了。
这一回,戈不邪不直接回去戈家园,绕个小岔路转往石龙坡后面,于是,一幕吓人听闻的怪现象出现了。”! 那是往石龙坡后两里远处的一条小河边的荒林中,有几座老坟墓,夜阑人静中传来呼呼噜噜之声,遥遥的看过去,哦呀,一块一块棺材板往高空弹飞,飞起六七丈高下,直往小河中落下,激起水花三丈高,往四下里飞溅。
有两口棺材还在半空中对撞,发出咚的一声怪响。
这种怪现象,戈不邪不想错过,他飞身直扑过来,不料他走了一半路,那面什么也没有了。
戈不邪走近河岸仔细观,真玄,什么也不见了,风不吹草不动,不由得呓了一声。
“怪了,难道我遇见鬼了?”
戈不邪如果胆子小,早逃走了,他面上冷漠地一哂,缓缓地往戈家园走去。
戈不邪以为时辰还早,且找个地方守着,看一看还有什么怪事情会发生。
戈不邪腾身跃在院墙上,忽见上百只狐狸从房中往外疾逃,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一只只狐狸没命似的往外逃走,偶尔还有吱吱叫声传来。
戈不邪就奇怪,狐狸为什么都在他的戈家园,还有,那么多的死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戈不邪正在纳闷,不觉奇怪,忽的自黑暗中奔来一个大汉。
这大汉披头散发,满面乱胡子,他双手抱刀左右砍,口中还大吼:“看刀,我要把你们杀光呀,看刀!”
他出手刀带呼啸,显然刀力惊人,别看他胡乱地砍,行家一看,便知道那是绝妙的刀法。
这大汉奔到戈家大门外的土场子上,吼叫着:“出来,妖魔鬼怪都出来,看我牛耀明怕你不成……哈……杀……”
戈不邪在墙头上一听,不由冷笑了。
是这家伙呀,关中独行大盗牛耀明呀!
这姓牛的抢了丁冲天与厉世元的那颗宝珠以后,就变得疯狂了。
这件事戈不邪以后才明白。
当丁冲天发狂的时候,他就知道那百善堂的两位当家的中了邪,如今姓牛的也发了疯。
失心疯的人就如他这样子。
戈不邪本想往牛耀明追去,忽的传来女子蚁语声:“贪财的人就应该叫他这样!”
戈不邪一听吃一惊,他往发音地方看过去,只见二院中一团白影。
戈不邪立刻腾空飞跃过去,一下子,那白影闪入大厅中去了。
戈不邪当然会追进去的。
这儿是他的家呀!
令戈不邪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戈不邪刚冲进二大厅门,只见大厅上好像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桌上一对喜红蜡烛燃起来,檀木桌子有绣巾,两边太师椅上有锦垫,桌上摆设四样菜,银壶银杯银筷子,一边坐的是美娇娃。
是的,段小玉端坐在一边,戈不邪冲进去的时候,段小玉起身迎过来。
“相公,见你回来,妾在这儿等候你,坐吧!”
戈不邪看看四周,怪了,只有段小玉一个人。
戈不邪缓缓走过去,道:“段姑娘,这是干什么? 好像你早有准备了!”
段小玉浅浅一笑,道:“我随时有各种样式的准备,包括歹的好的,视需要而定。”
戈不邪道:“听姑娘说那个独行大盗牛耀明的事,好像姑娘知道牛耀明疯了这件怪事情。”
段小玉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也是我的安排设计,我当然最清楚不过。”
戈不邪一听,全身紧绷,张大眼睛道: “什么? 有关那颗宝珠子,也是你的杰作? 玄了!”
段小玉指着椅子,道:“相公,坐下来,如果你想知道,我当然会告诉你!”
戈不邪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段小玉执壶把酒倒,一切酒菜与上一回吃喝的全是一个样。
段小玉坐在戈不邪对面,她举杯道: “相公,我先敬你一杯!”
戈不邪脑海中仍然塞满了疑问,他想到了宝鸡百善堂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个当掌堂的,为了那颗宝珠,吃足了苦头,又见独行大盗牛耀明发了狂,而厉世元与丁冲天两人还在追找牛耀明,事情原来是段小玉设计的,思想起来,戈不邪暗自吃惊,这段小玉太可怕了。
其实狼牙山五老洞天魔教主段仁明更是可怕。
戈不邪正自愕然,段小玉又举杯道:“相公,干杯呀,你发什么愣?”
“哦哦哦”戈不邪拾杯猛一口喝下肚,段小玉微微笑,她再斟酒。
戈不邪道:“姑娘刚才说那疯了的牛耀明……”
段小玉道:“他们争抢的并非是价值连城的避邪宝珠,而是死人口中放置的一颗避邪宝珠,不但能使死者面皮不变,更可以驱赶厉鬼,要知道阴司也有鬼欺鬼的厉鬼存在。”
她好像知道得很多,听得戈不邪不由地大吃一惊!
“姑娘,那不是避邪神珠? 那是什么?”
他微摇头,又道: “姑娘,别说的那么玄,有些事情是脱不开事实真相的,我这个人就是实事求是,不来什么欺诈。”
段小玉道:“我们有各种欺诈手段,但对戈相公,我没有,我也不打算欺骗你!”
她双目透出温柔的光芒,又道:“请相信我。”
戈不邪道:“我们已面对面了,我也在听你的解释,姑娘,是真是假,是很容易分辨的。”
段小玉道:“相公,你想知道什么?”
戈不邪道:“百善堂与牛耀明争夺的宝珠。”
段小玉道:“相公,那不是宝珠,那是我们设计的毒珠,上面附有丧失心智,失去自我的毒味,任何人拥有那毒珠子,必会像疯人一样的分不出东南西北,认不清好人坏人,最后的下场是死,当他力竭神衰之后,必死。”
戈不邪道:“怪了,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人为什么会恢复好了,而不再发疯?”
段小玉笑笑,道:“那是他们毒珠已不在身上了,如果没有毒珠散发出毒气来,这个人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她冷冷一笑,又道: “江湖上不论什么人,一旦得到那颗毒珠,自以为发了财,甚少不全力保护,姓牛的表现就是怕别人抢去了他怀中的宝珠,嘿……他越是奔跑,身上的热气与汗水也越会把毒珠上的毒引入他的体内,他的日子就有得他受的了。”
戈不邪大吃一惊,总以为那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人见人争的宝物,想不到会是天魔教人安排的陷阱,令人出乎意料之外。
戈不邪吃惊中,又问道:“姑娘,为什么作此设计与安排,叫人上当?”
段小玉道:“说穿了,很简单,咱们不容许有任何人潜来此地盗宝。”
戈不邪道:“只有你们才可以,姑娘,这样不是显得你们霸道了?”
段小玉道:“我们不一样。”
“我们盗宝为大我,一般盗宝为小我。”
戈不邪一怔,道:“什么大我与小我?”
段小玉道:“相公,你也许以后会明白。”
戈不邪道:“你现在不方便说?”
段小玉道:“要看相公的表现了。”
戈不邪笑笑,道:“怕会令姑娘失望了。”
段小玉道:“那需时间证明了。”
戈不邪忽地问道:“段姑娘,午间来的百多名元兵,这些人在一场搏斗中……”
“一个不留?”
段小玉道:“留下任何一个就是祸根子。”
戈不邪道:“他们运来的棺材与死人……”
段小玉一声冷笑,道:“相公,你以后当然会明白的,何必误了我两人的千金一刻呀!”
“千金一刻? 什么意思?”
段小玉吃吃笑了:“相公,我们干杯!”
戈不邪好像中了邪似的,他木然举起酒杯,而且十分顺从地喝了杯中酒。
戈不邪暗中运气,觉得有一股热力往关元冲撞,他有些愕然与冲动。
“姑娘,我不打算冒犯姑娘!”
段小玉道:“江湖儿女,讲的是两情相悦,无所谓谁冒犯谁!”
她隔桌伸出一只嫩白的手,又道:“相公,本来我下了狙杀令,叫人杀了你的,可是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真的,我改变了决定。”
戈不邪道:“你不杀我了?”
“我可以坦白地说,我爱上你了!”
戈不邪不忍看着段小玉一直伸过来不收回去的那嫩白的手,他也伸手了。
戈不邪把手掌压在段小玉的手上,道:“姑娘,你不会用另外一种手段杀我吧?”
不料他此言一出,段小玉立刻有回应。
段小玉的回应是簌簌落下眼泪来。
这可是出自她内心的反应,这表示,如果段小玉不是真心的,她是不会那么快地落下泪来了。
戈不邪看得心中一沉,这个女子玩真的了。
他缓缓用压在段小玉手上的巴掌,握住了段小玉的小手,道:“你哭了!”
段小玉道:“相公,相信我!”
戈不邪道:“套句姑娘刚才的话,那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
段小玉转身走到戈不邪面前,她把身子贴上去,戈不邪不由得伸手拦住段小玉的细柳腰。
段小玉忽的屈指疾弹,先是弹熄了桌上的灯,然后她出掌,犀利的掌风,拍熄了高挂的宫灯。
于是,大厅上一片黑。
于是,外面的月色射进来。
段小玉低头,戈不邪抬头,两人对望,四目相对,段小玉忽的把俏嘴印上去。
戈不邪不回绝,他“逢迎”。
那温柔的玉体,展现的是朱唇皓齿吐气如阑,冰肌玉骨却又花娇柳弹。
原本是古井不波的戈不邪,此刻却波涛汹涌了。
初时抱定的是坦然,但立刻变得面红耳赤却又容光焕发的样子。
这时候他老弟便是再能沉得住气,也早已忘了自己是老几了。
段小玉贴紧着戈不邪,道:“相公,扶我进房去吧!”
戈不邪真听话,他起来了。
段小玉变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女人差不多有同样的反应,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厉吼又动作粗野的拖拉着戈不邪往内室走,戈不邪大概非逃走不可。
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喜欢母老虎。
天下男人只爱温柔的女子,女子天生柔似水。
一边往内室走,戈不邪忽地问道: “姑娘,要干什么呀!”
段姑娘的唯一反应,是更紧地抱住了戈不邪。
他好像怕戈不邪突然逃走似的。
戈不邪也觉后悔,自己怎么会问那么一句话,实在有些浑蛋。
为了刚才那句话,他低头吻了一下段小玉的秀发。
戈不邪吻的目的,是在调合两人之间的温馨气氛,直到两人进入内室。
戈不邪问了另外一件事,道: “姑娘,我觉得四周躲藏了不少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段小玉道:“他们不在附近,他们很忙碌。”
“忙碌?”
“是的,他们很忙碌……”她顿了一下,又道:“他们不会打扰我们的。”
戈不邪双目一亮,这儿变了,好似一间花烛洞房,喜气洋洋的令人心中热乎乎的。
第五章 两老揽事上当了
那几乎就是个收拾得相当温馨的洞房。
戈不邪一家人住在这儿,他就没有发觉这卧房如此喜气诱人,引人入胜——软体硬体,令人迷惑。
硬体者——一切布置也。
软体者——段小玉是也。
段小玉依偎着戈不邪,轻盈温柔的先在临窗那张玉面桌前坐下来。
玉桌上放的是两杯酒,很醇的两杯酒。
段小玉先拾起一杯酒递交在戈不邪的手中,然后再取另一杯酒,笑笑,道:“相公,这一杯酒是要喝的。”
戈不邪当然喝,而且根本不拒绝。
两人碰杯而干,段小玉冒出一句吓人的话,道:“这两杯酒叫五更倒,很毒的酒!”
戈不邪闻言,全身欲火有一半变怒火了。
他双目一厉,叱道:“你还是用了你们天魔教的手段要害我呀!”
他一挺而起,而且暗中运气,把入肚之酒逼住在喉管,又道:“为什么非要我死?”
段小玉笑笑,道:“相公,你误会我了!”
“怎么说? 叫我喝毒酒。”
段小玉道:“我也喝了呀,而且……”
戈不邪道: “而且怎样,你想死,我可不能叫我们戈家断了后; 绝子绝孙。”
段小玉道:“五更倒是有解药的,相公,你不想死,我更不想死,我是因为怕相公弃我而去,才有此手段。”
戈不邪道:“我已经同你进入睡房了,除非你弃我,我是不会对你狠心的。”
他把手一伸,道: “与我在一起,毒心收起来,快拿解药,否则咱们分手。”
段小玉笑了,她缓缓的取过酒壶,把酒壶摇了几下再斟上酒,道:“我敬相公!”
戈不邪道:“还喝呀!”
段小玉道:“喝了你就明白了。”
戈不邪心中想:“反正已喝了毒酒,再喝一杯也没什么,认了!”
他拾起酒杯猛喝下去,段小玉也喝下了杯中酒。
立刻间,戈不邪顿觉一股清凉沁心的薄荷味道侵入肚中,令人舒畅无比。
段小玉道:“相公,毒已解了,你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她双目射出一股媚光,好像有泪欲滴。
戈不邪又似中了邪,他上当了。
刚才喝的酒,实非毒酒,第二杯酒才叫做五更倒,那是一种令人兴奋的酒。
五更倒着,不是叫人倒下去,而是上了床,非五更不会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戈不邪有些冲动,他的身体内,原本已起了的变化,如今已野性发作。
他的口中带着干涩的意味,伸出舌头舔着双唇。
段小玉把身子一挺,双峰把外衣顶起两团坟堆来,她浅浅一声低笑:“相公!”
那姿态是撩人的,那笑声更迷人,这光景便是个木头人儿也会晃三晃。
戈不邪不是木头人,他年轻力壮冲劲强,更何况他还上了段小玉的“当”,吃了一杯“春酒”。
戈不邪流露出一双豹目; 他伸手拉过段小玉,而且拉得很猛,就听段小玉嘤咛一声低叫,人已倒在戈不邪的怀中了。
戈不邪如怀至宝,伸臂膊,搂蛮腰,猛抱起,跨大步,三步已到大床前。
大床上锦衾绣帐金红色,照得两人面泛红。
段小玉的面色更红,她到了床前在挣扎,挣扎着一副羞人答答的当先往锦被之中钻。
戈不邪猛一怔间,只见段小玉在锦被中有动作,她把衣衫裤子,一件一件的往外脱,全部抛在床里面,拉起了锦被一角半遮面。
哦,戈不邪全身热呼呼的疯狂了,这光景正应了王小二的那段笑话:“摧马来到玉门关,不知玉关好不好,哦呀呀,且闯进去观一观!”
戈不邪急急忙忙剥衣衫,他这是决心同段小玉谱一段绝世姻缘妙曲了。
戈不邪刚自反手先取下他的降魔棍,猛古丁半空中传来一声吼:“色字头上一把刀呀!”
戈不邪如五雷轰顶,全身猛一哆嗦。
大床上段小玉一挺而起,光赤溜溜的上身也露出来,她那上身双峰一现,戈不邪几乎把持不住的一瞪眼。
男人为什么爱看女人乳峰? 因为男人没有。
女人为什么喜欢她的双峰若隐若现? 因为男人没有。
戈不邪低呼:“有人!”
段小玉道:“必是那两个老不死的,破坏我们之间的好时光!”
戈不邪道:“姑娘,咱们只好打住,后会有期!”
他拔身穿窗而去,走的实在心不甘情不愿。
戈不邪一路飞奔,他要找两老怪发牢骚,,为什么他的行动受到干涉,他成了两老怪的玩偶了。
戈不邪不会忘了段小玉对他的好,段小玉是玩真的,那怎么会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戈不邪就觉得太煞风景了。
戈不邪飞一般地进了咸阳城,又飞一般地进入高升客栈,他找上布浩与项愚两人的房间。
“咚咚”之声响起,戈不邪半夜三更叫“开门!”
房间中传来打鼾声,戈不邪心想:“装睡呀,我非把你这两个老怪拉起来评个理不可,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那简直就是棒打鸳鸯两离分——残忍。”
“开门, 开门!”
房内鼾声如雷。
于是,戈不邪没把两老怪叫起来,倒是把另一房中的方成虎叫出房门外。
“是少爷,找两位老人家什么事?”
戈不邪道:“方管事,这不关你的事,我要把他两老叫起来!”
方成虎笑笑,道:“怕是不容易叫得醒了。”
戈不邪道:“怎么叫不醒?‘我破门进去!”
方成虎道:“夜里两老喝了不少二锅头,十斤一坛的喝了个精光,酒言酒语的进了房中就打呼,我听得清楚,呼噜声此起彼落没停过,叫不醒的!”
戈不邪一听之下,猛一怔,道:“真的?”
方成虎道:“隔道墙,听得清,少爷,有事明天吧!”
戈不邪也愕然,如果不是两老怪,那一声吼叫如旱雷,会是谁?
戈不邪回到房间不愉快,双手垫在头下面,瞪着两眼看上面,是谁这么缺德,坏了他的美事一桩。
他也想到了段小玉,段小玉必然比之自己更火大。
是的,当段小玉穿好了衣裤走出戈家园,她的面皮紧绷着,如果此刻有人惹她,这个人就别想活了。
段小玉往石龙坡附近小河方向走过去。
她走过那片乱坟堆,走过一片荒林子,前面就是小河了,忽然迎面站着三个人。
三个全是女人,两老一少站在林子一边,好像在等着她的回来。
月光下,段小玉抬头看去,立刻一声欢叫:“娘!”
段小玉急走过去拉住中间那位灰发圆面俏嘴微翘的冷面女人。
站在这女人后面的是王嬷嬷与荷香两人。
这段小玉拉着中年夫人,道:“娘,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不知会女儿接你!”
中年妇人正是天魔教教主段仁明的妻子唐玉。
这女人出自四川唐门,是用毒高手,天魔教中各种毒物,均出自此女人之手。
唐玉也是当今唐门之中用毒最高,手段最毒的人物,江湖上少有人敢惹上她。
此刻,唐玉手托女儿段小玉下巴,她看了又看,道:“听小子们回报,你这儿的工作不怎么顺利,到底发生什么了,告诉娘!”
她四下看看,又道:“你爹本要来的,南方有急事,他去南方了。”
段小玉道: “娘,只不过戈家园的少主人回来了,他是地主,一时间……”
唐玉冷厉地道:“杀了不就完事? 不能任由他坏了咱们大计。”
段小玉道:“不过几次下手,可是他很机智,每次都被他逃过,令我功亏一篑,无功而退。”
唐玉道:“娘来了,这事交给我办。”
段小玉道: “不,娘,这人对咱们大有用处,我们正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
唐玉淡淡地道:“我的女儿呀,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小子了吧?”
段小玉道:“娘,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应比女儿更为清楚。”
唐玉道:“天下男子不入流,欲上凤楼需奇才,我的女儿,这小子能叫你看中,必奇才也!”
段小玉道:“女儿是不会看上笨蛋的,女儿不要爹娘大哥们丢人!”
唐玉一听,点点头,道: “好,只要不妨碍咱们的工作,娘暂时不管。”
她说完,转身而去,刹时消失在林中不见了。
荷香未走开,王嬷嬷也未跟去。
王嬷嬷对段小玉道:“夫人来的突然,我们来不及向小姐报告。”
荷香接道:“小姐交待,任何事不许去打扰你……们,所以我们只好守在夫人身边。”
段小玉道:“这不怪你们,其实我应该叫你们守在戈家园四周的。”
王嬷嬷一听,立刻问道:“怎么? 有闲人闯入戈家园,坏了……小姐之事?”
段小玉道:“听起来是个苍老的声音,声音把他惊走了,我们几乎……”
她未说下去,但荷香冷然道:“他敢对小姐薄幸,我绝饶不了他!”
段小玉道:“他没有,只是在有人突然吼叫中,再好,再巧的安排也枉然了。”
王嬷嬷道: “必是常跟在戈小子身边的两个老怪,他们一再的破坏我们计划,小姐,想个妙法,除了这两个可恶的老东西!”
段小玉道:“方法必须要天衣无缝。”
荷香道:“我来办这件事。”
段小玉道:“好像你心中已想到了什么妙计,那就说出来我听听。”
荷香微微笑,道:“小姐,有什么方法比使用失魂毒珠更妥贴的?”
段小玉一听,半晌,才微微点头道: “不失为可行的方法,这件事你去办吧!”
荷香笑了,王嬷嬷道:“小姐,北边地道已找到了,但石墙阻隔,兄弟们正设法移动石墙了。”
段小玉一听,道:“带我去看看!”
她想了一下,又道:“我娘不知去了没有?”
王嬷嬷。“看过了,夫人很高兴。”
一行三人往林中走,段小玉忽对荷香道: “你不用去了,就按你的计划去办事吧!”
荷香一听,转身而去。
她正是曾躺在戈家园第二大厅边间内大床上僵睡的女子,天魔教中,天香四罗刹中,也属她的武功最高。
不提段小玉走入地道之事,天刚亮不久,有个女子走入咸阳城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荷香来了。
荷香走进咸阳城,而且也走进高升客栈。
姓郭的伙计一见这美艳绝色女子又来了,不由心中一惊一沉,因为不久以前,此女与一老妇坐轿而来,用一块天香翠玉叫戈公子看,看了不久就昏过去了。
姓郭的伙计怕戈不邪再上当,笑迎上来,道:“姑娘,你是不是找戈公子呀?”
荷香把头一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找戈公子?”
她摇头,又道:“我找两位老人家。”
姓郭的伙计一想:“那可好,两个老人家江湖老油条,经验丰富阅历高,想在他两老面前玩什么花样,那可是鲁班门前耍大斧,耍错地方了。”
心念之间,他急道:“姑娘,你来对了,两个老人家刚起来,正要前来吃早饭了。”
荷香道:“我也饿了,吃的摆上来; 我要同两位老人家一起吃。”
说着,她取出一锭银子搁桌上。
姓郭的伙计道:“姑娘你坐,我把吃的喝的搬上桌,外加一坛二锅头。”
荷香道:“大清早也喝酒呀!”
姓郭的伙计道:“两位老人家,一天三餐离不开酒,饭可以不吃。”
荷香道:“那就取酒吧!”
不旋踵间,姓郭的伙计已把饭菜搬上桌,当伙计把一坛酒拍开封口,二门传来一声欢笑,道:“酒,哈……”
抬头看,果然是布浩与项愚两人走出来了。
这两老吃一惊,因为屋子里坐了一位美姑娘,姑娘面前一坛酒。
两老怪想不通,姑娘难道也是一位大酒篓子?
伙计却笑迎上去还使眼色,道:“两位老人家,那位姑娘要请你两位过去喝酒了。”
项愚用力抹了一下嘴巴,道: “哦呀,莫非我两老怪走了桃花老运呀!”
布浩道:“别说得好像我两老怪很风流似的,过去吧,打个招呼是礼貌。”
这两老走过去齐声呵呵笑,荷香站起来了。
“两位老人家,请坐呀!”
布浩道:“坐下先喝三碗酒。”
荷香道:“我为二老倒酒。”
项愚道:“这酒不会有毒吧?”
荷香道:“酒是伙计取来的。”
果然,两个老怪坐下来,咕嘟咕嘟喝了三大碗酒,才大大的吁了一口“酒”气。
布浩忽的一瞪眼,道:“妖女,你说说,你为什么一大早跑来请我两老喝酒呀?”
荷香不发怒,她只是淡淡一笑。
项愚沉声道:“你别笑,我两老不吃这一套,说,你打的什么歪主意?”
荷香叹口气,道:“为人者难做人,为下人者更是难为人了。”
布浩道:“你说的什么话?”
荷香道:“两位老人家大概心中明白。”
项愚道:“明白? 明白什么?”
荷香道:“难道两位老人家半夜三更天没去过石龙坡戈家园?”
一怔,一愣,两老怪吃一惊,道:“你去过?”布浩问项愚。
项愚道:“小狗才去过。”
布浩道:“别骂,我也没去,我不是小狗。”
荷香一听,更是一震,道: “怎么,难道还有第三个老不死……老人家呀!”
她本来骂老不死也就算了,但为了彼此和气,她还是改口“老人家”。
布浩道:“你说什么?”
荷香道: “我们小姐正同戈公子密谈,忽听叫,才立刻走了,戈公子与我们小姐谈的投缘,而且甚欢……”
布浩道:“甚欢到什么程度?”
荷香道:“就快超友谊了。”
项愚道:“小子又上当了。”
荷香道:“上什么当? 我们小姐喜欢上戈公子了。”
布浩道:“喜欢? 怎么个喜欢呀!”
荷香道:“我们小姐回去以后,甚为思念戈公子,明言要嫁给戈公子了。”
项愚叹口气,道:“无所不用其极了也!”
荷香道: “这是什么话,要是有虚假,怎么会派我前来,送给戈公子一件信物呀!”
老顽童道:“你是送信物来的? 是不是你用过的那块天香翠玉呀!”
项愚接道:“又想来坑人了!”
荷香道:“我们小姐已爱上戈公子了,不会坑他,要坑早坑了!”
老顽童道:“有我两老在,你们休想!”
荷香道:“本来已不会坑戈公子了,他们在戈家园的人,咱们也不去打扰了。”
她这话似乎很对,戈不邪几人住在戈家园,就再也不见有天魔教的人出现。
老顽童把手一伸,道:“小姑娘,你们小姐叫你送的什么信物,取来我看!”
荷香心中一热,但她来一个欲擒故纵地道:“两位老人家,我得亲手交在戈公子手上!”
布浩道:“不必了,有东西交给我两老,就等于交在戈小子手上了。”
他大手伸的直,而且不收回。
项愚道:“拿出来呀,怕我们据为己有呀!”
荷香慢吞吞的,露出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缓缓的把手伸入内衣袋中,她取出一个小布包。
两个老怪四只眼睛,注视在那小小的绿色布包上,一眨也不眨一下。
于是,荷香把绿绒布包打开了。
布包之中包的是一颗粉光闪亮的比鸽蛋小了一些些的珍珠,晶莹而射出极光,一看谁也知道那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
布浩与项愚两人张大了眼睛转而看向荷香女。
她却十分端庄地道:“我们小姐眼高过顶,天下很少有她中意之男子,戈公子是第一人,所以我们小姐要我亲自把这宝珠交在戈公子手中,以作为定情之物。”
她忽然又把宝珠包住,道: “我还是把宝珠亲交戈公子之手。”
布浩道:“老实说,交给我两老更妥贴,因为那小子什么也得听我两老的。”
“真的吗?”
“当然!”项愚回应道。
荷香道:“那我可交给你两老了。”她又打开绿绒包,取了宝珠交在布浩手上,又道:“你装起来吧!”
布浩接过宝珠,对着门口朝天看,然后自自然然的揣入怀中了。
荷香起身道: “这顿酒菜我已付过帐了,两位老人家只管慢慢吃喝,我回去交差了。”
她也不多言,说完转身就走,出了门就不见了。
“呵……”布浩笑对项愚,道:“老项呀,段仁明的女儿想拿宝物引诱那小子上当了。”
项愚道: “咱两人昨夜吃多了酒,小子独自又回去石龙坡,万幸没出事。”
布浩道: “这件事咱两人约法三章,可不能告诉小子知道,他会上当的。”
项愚道:“对,咱们尽量少叫小子同那女子接触,免得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干!”两个人举着酒碗喝起来。
这两人还不知道已经上了大当,那十斤二锅头喝完,才见方成虎几人也来了。
方成虎见两个老怪吃得愉快,他与曾蛋几人围在另一桌上吃起来。
一时间,谁也未去把戈不邪叫出来。
荷香十分高兴,因为她稍动心机,就叫两个老怪上了她的当。
荷香走出咸阳城,直往石龙坡方向走去,她刚走进树林边,忽的远处奔来一个大汉。
这大汉双手抱刀本要砍杀荷香,忽然刀举半空砍不下来了。
这大汉冲着荷香先是怒目直视,渐渐地,他变了样,喃喃地道:“不,不,我不杀你,你太美了,我不会杀一个漂亮的女子,我不杀你!”
荷香本来欲还手,她只要出手,这大汉必吃大亏。
但当大汉缓缓收刀,荷香笑了。
她不是高兴地笑,她的笑也是手段。
江湖上许多女子,尤其是美女,如果是不相干的美女冲人笑,必有目的。
江湖上有许多男子汉,遇上美女冲他笑,立刻全身骨头也酥了,忘了自己是老几,以为自己是英雄了。
这大汉就是这样,他收刀,逼近荷香道: “女人,你很美!”
荷香道:“很多人都说我美!”
那大汉道:“跟我走!”
荷香道:“去哪儿呀?”
那大汉嘿嘿笑,道: “家住秦岭十八盘山谷中,什么也不缺,就缺个老婆,你跟我去山中,当我的老婆吧!”
荷香道:“我如果不答应呢?”
那巨汉看看手中刀,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荷香道:“你说你不杀美女的嘛!”
大汉一瞪眼,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荷香道:“你笑什么?”
大汉道:“太高兴了呀,哈……”
他不但笑,笑的直跳,宛如一个大傻瓜。
荷香的面色一寒,道:“疯子!”
大汉一听,双目似失神地道:“疯子,疯子,哈……你说我是疯子!”
叫着,他忽地伸出巨灵掌,一把往荷香抓过去,口中大叫:“当我老婆!”
荷香双肩疾闪晃,反手骈指扫过大汉的腕门。
大汉忙缩手,鼻子抽动,道:“阴风指!”
荷香也在心中一怔,这大汉也知道阴风指。
荷香还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厉害人物。
大汉只不过痛了一下,立刻疾扑而上,他敞开胸脯不躲,这架势,是任你挑肥捡瘦下手吧,非得抓住你不可了。
这大汉小觑荷香了。
就在大汉像一面山墙般倒压下去的刹时间,荷香一声清叱:“找死!”
随着她的叱声,全身后仰,足尖已踢到大汉的小腹发出砰的一声响。
“嗷!”大汉被踢得忍不住一声猴叫,横闪一丈才转身,他举刀半弯腰,忽地狂叫一声:“我有宝物呀,女人,嫁我吧,我有宝物,价值连城,不信你看!”
大汉忍痛,忙自怀中摸出一粒大珍珠托在掌上,又大叫道:“你看, 你看, 宝珠, 宝珠!”
荷香一看不由想到原来毒珍珠在这个人的手中,难怪,这人疯疯颠颠,语无伦次。
荷香这次来,就是送这种上附奇毒令人发疯的毒珠给两个老怪的,她也知道石壕之内有人在死人口中掏走了那粒毒珠,但想不到会是这莽汉。
这大汉正是关中独行大盗牛耀明是也!
牛耀明把手掌上托的毒珠放到荷香眼皮下,道:“你看,你看,好美的宝珠呀,嫁给我吧!”
荷香冷冷一笑,道:“你是谁?”
牛耀明猛一震,道:“我……我是谁? 我是谁?”
“他是独行大盗牛耀明呀!”
“抓住他!”
这突然的两声大吼,引得荷香与牛耀明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自林中奔出六个大汉来。
这些人衣衫不整,头发蓬松,打狗棒加砍刀,一拥围上来了。
牛耀明一看来的人,立刻对荷香道:“女人呀,你等我,等我杀光他们这几个!”
来的六人中,除了两位宝鸡百善堂大掌堂之外,另外四人乃是百善堂的大护法。
丁冲天把百善堂护法召来了。
他招来好几百名百善堂在关中的弟兄,他这是要大举行动了。
丁冲天只要对大伙说出“想发财,跟我来!”就会号召几百名兄弟跟他齐奔咸阳。
百善堂兄弟们在梦中都想使自己富有,一旦真的有了发财机会,如何会错过。
丁冲天与厉世元不忘牛耀明抢了他们到手的宝珠,一路打听牛耀明的下落,他们追上来了。
现在,荷香见来了这六个人,立刻大叫:“救命呀,他要抓我!”
牛耀明也叫:“你一定要嫁给我,你别叫!”
丁冲天与厉世元把这牛耀明恨透了,因为牛耀明砍伤了他两人。
这时候正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丁冲天把手一挥,大吼:“围紧了,今天非杀了这大盗不可!”
六个人围着牛耀明绕圈转,又是刀又是棒,就是不立即杀上去。
牛耀明双手握刀左右看,忽而前,忽而后,忽而平刀回杀,双目似是喷火。
荷香心中明白,这是百善堂的人来了,上一回他们死了不少人,想不到他们不死心,仍然再来。
荷香要看看这六个人的武功究竟如何,她不走了,她站在树下看热闹。
荷香认为,他们这种围杀不干脆,为什么只是绕圈转,为什么不一拥而上,立见真章。
荷香正在不解,忽地两声厉吼中,只见厉世元挥刀扑击而上。
厉世元也是玩刀名家,秦川有个“三刀不留人”的人物,就是他。
厉世元挥刀劈砍中,刀走中途不求功,打横架住牛耀明的刀发出沙沙响,而丁冲天就在此时疾弹而上,砍刀也打横压在牛耀明的刀身上。
他们似是早已策划好了的计谋,他两人先出手,然后另外四大护法合击,这其中两个手持打狗棒的大汉当先举棒便打上去了。
半空中发出叮当声,牛耀明头上挨了敲,打得他狂吼一声:
真厉害,他的那把特号砍刀抖然一片灿烂中,一把就快砍上身的刀,生生被他砍飞上天,厉世元旋身三刀杀,却刀刀落空,牛耀明挥刀直逼丁冲天,他看起来像是要同丁冲天拼命,就在丁冲天闪躲中,牛耀明一声大叫:“走了, 跑呀!”
牛耀明头上似乎在流血,他如今中了毒,昏天昏地似疯子。
牛耀明拔身往石龙坡那面狂奔,他是漫无目的的乱跑,丁冲天六人立刻追上去了。
牛耀明早忘了荷香的存在。
荷香几乎笑出声,这个莽汉打不过就跑,说他滑稽,又觉可怜,他怀中藏的毒珠,就叫他们狗咬狗去吧!
荷香缓缓的往石龙坡走去,她走得很轻松,她也想到了住在高升客栈的两个老怪。
是的,他们手上有了毒珠,这以后他们就休想再来戈家园过太平日子了。
荷香笑了,笑得很甜,也很迷人。
天魔教中的天香四罗刹,个个迷人,却杀人不眨眼。
布浩一动不动,但他的双目在转动,而且发出一种奇怪的光芒。
他举杯杯是空的,口中吃吃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这种现象怪吓人的。
项愚就觉得奇怪,他两人焦孟不离,便是谁身上有几个虱子彼此都清楚。
项愚更明白,只这点酒是醉不了他们的。
但见布浩似僵不僵的看他,项愚愕然地问道:“喂,老顽童,你干什么? 中邪了?”
布浩出口成“脏”,道:“他妈的!”
一愣间,项愚急问:“你骂人? 骂谁?”
布浩还是那一句:“他妈的!”
项愚叱道:“疯了不是!”
怪了,只这么一句疯了,布浩果然像疯子一般推桌而起,大吼一声:“咄, 疯子呀!”
他不往内院走,急匆匆的往门外奔去,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话。
项愚一见,不由大吃一惊,叫着追出去了。
“喂,老顽童,等等我呀,你去哪儿?”
布浩不回答,一个劲的往咸阳城外狂奔。
两个老怪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另一桌上吃喝的方成虎几人,全愣住了。
方成虎道:“这两位老人家,怎么啦?”
杜和尚道:“酒喝多了。”
苟孝子道: “布老好像露出一张死人脸,他会不会……”
曾蛋道:“他不会死的,要死我先知道。”
曾蛋乃咸阳地方的阴使,他自是会知道,地方上如果有人快死了,就会有勾魂鬼找曾蛋为他们带路去勾魂。
这种事情有两种说法:
有一种说法,是勾魂使者“出差”之后醒过来,便什么也不知道,换句话说,他把勾魂小鬼带到目的地以后,回魂之后便忘了一切。
另一种说法是事后他知道谁死了,当然,他事前是不会知道的。
传言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个“阴使”存在,你只要细琢磨,什么村什么镇,什么市集什么县,只要见到有人突然倒地口吐细语,八成这人是阴使。
当然,也有人说过,这种阴使人物千万不能得罪他,得罪了这种“阴阳两界”人物,他不定哪天会把勾魂鬼引上你家门,你死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郭来发一边开口了:“方管事,我看有些不大对劲吧?”
“布老的举止有问题了。”
方成虎道:“两位老人家,功夫已至登峰造极了,何用我们在这方面担心呐!”
郭来发道:“要不要去向少爷说一声,这万一……”
方成虎道:“这种事知道就好,谁知道两位老人家干什么去了?”
杜和尚道:“不对劲!”
方成虎道:“两老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杜和尚道:“刚才那个姑娘呀,你们不觉得那女子的行动有问题?”
方成虎双目一亮,道:“乖乖,会不会是石龙坡那面过来的呀!”
杜和尚道:“八成是的。”
就在这时候,忽见戈不邪走出来了。
方成虎几人起立相迎:“早!”大家一同叫。
戈不邪道:“大家坐,今天大家回戈家园。”
方成虎道:“今天回戈家园? 官兵们……”
戈不邪道:“什么官兵,忘了那回事,以后谁问,也是一问三不知,就对了。”
方成虎五人一听,齐点头。
方成虎道:“刚才两位老人家喝了酒一路往外奔去,好像是一个跑一个追的样子。”
戈不邪笑笑,道: “接近仙界的人物,行事总是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他吃着,又道: “你们分头去准备,把一应吃的粮食肉菜多带些,咱们回去要安定下来。”
方成虎五人一听,什么话也不多说了,立刻分配工作,各行其事去了。
戈不邪也不问一问两个老人家是怎么个行动,他心中虽然已知道昨夜不是两老怪在吼他,吼散了一对野鸳鸯,但心中多少还是带点不愉快,也就不想去管两老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不过半个时辰,方成虎几人已把一应吃用弄齐全了,戈不邪对伙计吩咐: “两位老人家回来以后,就说大伙回戈家园去,请两老也回去。”
姓郭的伙计道:“少爷吩咐错不了的。”
他跟到门口,又细声地道: “少爷,如果戈家园尚需人手工作,我去,你看行不行呀?”
戈不邪道:“你的胆子大?”
姓郭的伙计道:“我胆子同我堂哥一样大。”
戈不邪道:“你行事心细?”
姓郭的笑笑,道:“我在高升客栈七八年,没有办过一件事砸锅的。”
戈不邪笑笑,道:“我需要的是胆大心细的人,伙计,你录取了。”
姓郭的伙计道:“我何时上工?”
戈不邪道:“你随时来都行。”
姓郭的伙计搓搓双手,道:“我稍做安排,三两天我就去戈家园。”
戈不邪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他带着方成虎几人出了咸阳城,直奔七里半远的石龙坡,戈家园就在石龙坡。
三个人走的快,半个时辰就已走到了,只不过几个人抬头看,戈家园正炊烟袅袅,有人在里面造饭了,这会是什么人,难道是……
戈不邪一怔间,方成虎道:“少爷,什么人鹊巢鸠占,岂有此理!”
杜和尚道:“这他娘的什么世界呀,不是自己的也占有,世界还没大同呐,操!”
曾蛋道:“你又操,快去瞧瞧呀!”
曾蛋对杜和尚这句口头语,常常不以为然。
方成虎道:“少爷,我有个小小主意。”
戈不邪道:“你有什么主意,快说出来我听听。”
方成虎道:“我先过去看一看,看是什么人在戈家园中造饭,你瞧瞧,这炊烟升起十丈高,这是在大锅造饭,人必定很多的。”
戈不邪听得一怔!
苟孝子道:“会不会又来了元兵呀!”
提到元兵,戈不邪并非是怕,只是想在家园安居,至少不能得罪官家。
就这一件事,什么气头也得忍。
郭来发道: “上回官兵一百多,一去不见影,好像从未来过此地似的,如今必是大队人马来了,我说大少爷呀,趋吉避凶躲一躲!”
戈不邪想了一下,道:“说的也是,躲一躲也对!”
六个人一拥进入附近林子里,捡林叶密的地方停下来,六个人看向远处的戈家园。
就在这时候,忽见三个大汉,一边吼喝一边跑,奔过树林往石龙坡那面狂奔。
三个人刚跑过树林,后面又是四个大汉在追赶。
戈不邪六人看得吃一惊,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几个奔跑的人,前面三人如影随形追得急,距离稍远看不清是什么人。
戈不邪还以为前面三人在逃,后面四人在追杀。
为什么说是“追杀”? 他们每人手上有刀呀!
奔跑的人快到戈家园了,忽听一声胡哨响起来,有个大汉大声喊:“兄弟们,拦住夺宝的大盗呀!”
这一声喊叫,立刻有几十人自戈家园大门内杀出来了,这些人原来是宝鸡百善堂的花子哥儿们呀!
戈不邪一听吼叫声,笑了。
只不过他还未及开口,追赶的人又往回狂奔,那个奔在前面的大汉,口中还在大声叫:“快跑哇,不杀了,老子不杀了,跑哇!”
这人不是别人,关中独行大盗牛耀明是也。
后面追的正是丁冲天与厉世元与百善堂四大护法,真想不到这几个人真能跑,跑到现在好像还没完没了。
这时候自戈家园追出的几十人,追了半里远又回头,因为他们跑得不够快,人早不见了。
戈不邪对方成虎几人,道:“宝鸡百善堂的人,他们还不知道上了人家的当,还在拼命争什么宝物,哈……真叫当局者迷,想发财想的……哈……正应了那句谁说的话来着,想发财想疯了。”
方成虎与郭来发心中就有疙瘩,他两人原本在四方镖局办事,日子虽说免不了刀口舔血,但还是算太平的,如今投入盗宝之列,惊心动魄,生死难卜,想一想可不正是发了疯一般。
戈不邪道:“走,那是我的家,不容花子们糟蹋。”
说完当先往戈家园走去。
只要不是官兵,方成虎几人就不担心,几个人扛起吃的喝的往前走,戈不邪指着石龙坡道:“你们记住,大家以后没有事,别去石龙后山坡。”
郭来发道:“坡下是个乱坟堆,阴森森得少去为妙。”
几个人走到戈家园的土场子上,只见大门开一半,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各人手上捧个木碗在吃稀饭,见戈不邪几人走来,立刻拥出一堆人。
一堆人也可以说一群人,只不过一堆人者,乃是在大门下的那些人,当然,戈家园中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人都在喝稀饭。
有个花子似头目,他举着打狗棒,叱吼: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戈不邪几乎想笑,道:“这话应该我来说。”
方成虎见是花子群,他吼叫:“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们戈少爷的家呀,滚!”
花子们一听也火了,那头目把木碗交在另一花子手上,他把手一伸,道:“拿来!”
方成虎道:“你要什么?”
那人挥着手上打狗棒,道: “证据,娘的,没凭没据,谁也会信口开河,这儿我说是我的。”
方成虎道:“咸阳人谁不知道这儿石龙坡戈家园是我们戈公子的家产呀!”
那人嘿嘿一声,道: “什么戈公子戈公爷,咱们这儿也有姓戈的,你们要不要见见?”
他冲着大门内一声吼,道: “喂,谁姓戈呀,快快走出来!”
这人一声吼,门内传开来,刹时间姓戈不姓戈的拥出一堆人。
方成虎几人一看,无不吃惊!
曾蛋惊呼一声,道: “天呀,这么多呀,累死人也累死鬼儿们了。”
他这话只有苟孝子几人明白他在说什么,百善堂的人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等到这儿要死人,就有小鬼来找他带路跑,上一回死了一百多,他同小鬼们忙抓人,这一回来了快四百人,怎么会来这么多。
其实百善堂如果在秦川大声高呼,三五千人也会很快的找来,只因为天下要大乱了,天下大乱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穷人太多了,百善堂全是穷光蛋,穷光蛋集合在一起干什么? 说他好听为吃饭,说他严重是造反。
胡人掌权八十年,大概气数快尽了。
这时候拥出几百个手捧木碗喝着稀饭的穷光蛋,把戈不邪六人围了个里七层外八层,密密地围得六人宛似跳入人海中似的,就休想动了。
那个头目更是目中无人了,他们人多呀,人多好办事,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不过如果人多而都是张着一张口等吃闲饭的,那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这些人似乎不是等吃闲饭,他们等着挖坟盗宝了。
大汉把胸一挺,道: “你们六位大爷,我这里有许多姓戈的,我叫他们举手你们瞧!”
他踮起脚来大声叫:“喂,谁姓戈呀,举个手!”
“哗!”这一举真不少,有二十多个。
戈不邪一看微微笑,道: “这么多同祖人呀,那我问你们,你们的祖先老祖宗起源于什么地方呀,谁知道?”
二十姓戈的,竟然瞪了眼。
那大汉沉声道:“你小兄弟知道?”
戈不邪道:“知道。”
那大汉嘿嘿笑,道:“那你说给我们听听!”
戈不邪道:“戈姓出自临海郡,夏以后才有。”
那汉子对二十几个姓戈地道:“听到没有,以后再有人问,你们就说老祖先是临海郡人,我也是临海郡人。”
戈不邪道:“你也姓戈?”
那汉子道:“我他娘的什么姓也可以。”
“哈……”所有百善堂人全笑了。
忽有人大叫:“哟,好香呀,这是肉香嘛!”
有人就认为,富人鼻子笨,他们闻惯了肉香酒醇,这与穷人不一样,穷人的鼻子闻的机会少,不会麻痹,所以一旦有肉味,立刻就闻出来了。
有几个百善堂兄弟拍着郭来发背的大袋子,有人叫起来了。
“我的乖乖,你老哥背的尽是好吃的嘛,嗨……有肉大家吃,天下就文明。”
郭来发大吼一声,道:“走开,你们这群臭要饭的。”
哦,又见那汉子一声笑,道: “兄弟们,咱们给六位吃肉喝酒的来一段歌功颂德,完了再伸手拿。”
“对,来一段吧!”有人附和了。
立刻间,过来十几个叫花子,他们的手上拿了一根三尺长的竹管,竹管分三段掏空了安装上几枚方孔,铜钱,然后以此为乐器,又舞又打,又唱又跳地围过来。
方成虎几人变成傻瓜似直瞪眼,便是想走也困难了,人太多了。
四百人围住六个人,戈不邪本事再大也抓瞎。
就听这十几个花子唱得真整齐,唱的是:
东风吹,吹东风;
东风吹来不挡饥,饿死人来谁管你;
咯咯咯,富人不知饿人饥。
西风吹,吹西风;
西风吹来凉兮兮,冻死人盖张烂草席;
咯咯咯,富人不会来管你。
北风吹,吹北风;
北风一吹往南移,南边有人开酒席;
咯咯咯,快去南边碰运气;
南风吹,吹南风;
南风一吹人神气,衣食住行换新的;
咯咯咯,大伙都成有钱的。
土场上热闹了,这十几个人唱的是陕北调,每唱一方风的最后一句,妙了,全体百善堂的人都重复唱那最后一句,听起来有意思也雄壮。
天下只要快变天,你仔细的想,什么样的谣言也满天飞,什么样的歌谣也唱溜了嘴,这其间,花子帮传得更是快又妙。
你只一听这陕北调竹管舞就明白。
十几个花子越跳越带劲,看得戈不邪几人很想拍手叫声好,却又听得心酸酸。
方成虎道:“少爷,我看咱们要损失了。”
戈不邪木然地道:“他们想怎样?”
“抢,唱完了肯定会对咱们下手抢!”
戈不邪道:“抢什么?”
方成虎道:“抢吃的,也抢咱们身上的!”
戈不邪道:“土匪呀!”
方成虎道: “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饿极了的人,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戈不邪猛古丁一声春雷暴吼,声音之大,之壮,附近的花子们吓地忙用双手捂耳朵。
戈不邪大吼一声,道: “别唱了,不就是为了几包吃的吗? 你们退一边,派几个人来大家分,分一口吃一口,分半口吃半口,谁想下手抢,小心我敲烂他的脑壳。”
“哈……”所有的花子全笑了,因为他们看到戈不邪的手上只不过一根两尺多一点的棒子,比他们手上的打狗棒短了一大截。
还是那个头目开了口:“有钱少爷不想听,那就别再唱下去了。”
他面对戈不邪,又道:“你戈少爷,咱们来了四百人,你们带了多少好吃的?”他涎脸笑了,又道:“没关系,送些银子也可以。”
戈不邪道:“肉食烧酒,大概只够你们每人一两口,那是咱们几人半月粮食,至于银子……嘿……”
他伸手袋中摸出一锭银子。
五两重的银子是最大个儿的,他托在手上,道:“朋友,银子我有。”
那头目吃地一笑,大伙也都瞪直了眼,道:“朋友呀,戈少爷,你是最上路的人了,你只要把银子留下来,我打包票,叫大伙让出一条阳关大道,兄弟们列队恭送各位走路。”
戈不邪道:“我出银子,你们走路。”
那头目吃吃一笑,道:“你们走路。”
戈不邪道:“连我的家也不叫我进去了。”
那头目道:“那得由咱们掌堂的说了算。”
一提到掌堂,戈不邪心中冷笑,他对这些人没好感,就叫他们都完蛋吧!
戈不邪心中想着,他把手上的银锭冲着那头目,道:“这银锭你是要定了?”
汉子一笑,伸手道:“包括你少爷身上的。”
戈不邪以拇食两指捏住银锭,淡淡一笑,道:“朋友,你试着来拿吧!”
汉子伸手猛一捞,他抓个正着,只不过他抓是抓到了,但觉如同抓到嵌在铁夹上的铁弹一般,戈不邪仍然是两个指头夹得紧。
那汉子惊怒道:“好小子,玩手段呀!”
戈不邪忽地把银锭在掌上暗中捏,手掌摊开一声笑, 道:
“拿去吧!”
那汉子大吃一惊,银子一锭变了形,指头印印在上面现出几个坑。
戈不邪把变了形的银子抛向汉子,再对方成虎道:“方管事,把吃的喝的全留下来,这儿借他们住几天,跟我回咸阳城。”
他说完大步往人丛外面走,方成虎叫人把吃的喝的全留下,立刻跟上去了。
花子们谁还敢再堵住戈不邪去路呀,分成两边闪开来。
只见那头目盯着被捏变形的银子看,不由喃喃地道:“乖乖隆的咚,韭菜炒大葱,这功夫只怕大掌堂也不行,人家是深藏不露,咱们仗人多,娘的落水狗跳上岸,冲着人家还抖起来了。”
有人已叫了:“哦呀,各种吃的全有了,二锅头也有三十斤,哇呀呀,过瘾呐!”
就在这时候,远处林中奔来六个人,这其中有两人还流着血,有人大声喊:“大掌堂他们回来了!”
百善堂的人立刻迎上去了。
来的正是丁冲天、厉世元与四大护法。其中两个护法的背上腿上挂了彩,正在流血。
那头目迎上去,忙问道: “怎么啦,那个独行大盗牛耀明是不是……”
厉世元道:“又被他逃了,他娘的!”
几个人往戈家园大门走,丁冲天忽地道: “呓,哪儿飘来酒肉香?”
那头目立刻把刚才如何对付戈不邪之事,对丁冲天与厉世元两人说了一遍。
丁冲天一听之下就揍人。
只见他光光就是两巴掌,打得那头目直瞪眼。
“怎么啦?”
丁冲天吼叱道:“怎么啦呀,你知道你差一点给咱们惹了祸,他还助过我们,那是恩人呀,娘的,你对他不礼貌,我不揍你才怪!”
那头目取出戈不邪捏扁的银子,道: “大掌堂,你看看,他把银子捏扁送了我!”
丁冲天叱道:“那不是送你,那是在警告你,再惹他发火就要取你的命。”
“我们人多呀!”
“人多管屁用,穿山甲吃蚂蚁,你说蚂蚁多不多?穿山甲只一个。”
那头目愣了。
他有些气馁地道:“那小子说,再过三几天回来,这地方他借咱们住了。”
丁冲天对厉世元道:“听听,人家真够意思,咱们在此住几天,这几天可得要把握住。”
厉世元道: “上一回只来二十四位好兄弟,二十四位全死在乱葬堆的草丛中,至今想来,心中难过。”
丁冲天忽的仰天大哭,声嘶力竭地叫道:“我那二十四位忠肝义胆好兄弟们呀,丁冲天率领百善堂大队人马,就要为你们报仇来了,呜……”他哭声大,引得百善堂的兄弟们一阵唏嘘。
丁冲天不但武功好,也善于收买人心,他的这个现场表现,正应对那句俏皮话:“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
一番作假过后,现成的酒菜送进大厅中,由四位护法守在大厅廊上分给四百兄弟们,每人还只能吃那几口,已经有人笑开怀了。
有个兄弟大声笑,道:“过年我喜欢站在有钱人家的门缝闻。”
立刻有人问:“你闻什么?”
那人笑道:“闻一闻从里面飘出来的酒菜香,便是没吃到也过了瘾。”
“哈……”又引起一阵大笑声,这正是“叫花子跳舞——穷开心。”
戈不邪六人不开心,他们又回到咸阳城,进了高升客栈门。
姓郭的伙计急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兄弟呀!”郭来发道: “一大群百善堂的人住进戈家园去了,吃的喝的也全被搜去!”
姓郭的伙计道:“叫花子呀!”
戈不邪道:“两位老人家回来没有?”
姓郭的伙计道:“至今未见回来。”
戈不邪开始担心了。
戈不邪进入房中睡不安,他睡到天黑才起来,方成虎几人还在饭堂上等他起来呐!
戈不邪走过去,方成虎道:“少爷,吃吧!”
戈不邪道:“你们吃,吃过别乱跑,我出去看看!”
曾蛋道:“放心啦,少爷,两位老人家不会出事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杜和尚道:“两位老爷子已临仙界了,便是阎王要抓人,也得看对方何许人。”
戈不邪抓起一张葱油饼,卷了酱肉就出门而去,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戈不邪忽又回来,他对方成虎道:“方管事,快去和记钱庄,找王老板,把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发下,就说我交待。”
方成虎道:“少爷,你那么忙,还记得这些小事情,真是令咱们感动。”
戈不邪却已走远了。
戈不邪奔去戈家园,他以为布浩与项愚两老必是去了戈家园。
其实他弄错方向了。
四方镖局发往银川的镖车只有一辆,大篷车上坐着两个女的,那是李老虎的老婆柳金凤与他的女儿李英英。
李老虎的儿子李英明也来了,只因为这一回押的一票货不寻常,李老虎一家人全出动了。
当然,副总镖头“下山虎”文帅与镖师“铁掌”何中裕、“快刀”余永甲也全来了。
围守在大车四周的一共十二名趟子手,赶大车的个头大,四方镖局谁都叫他大力士刘。
从咸阳押镖上银川,两地相隔一千里,李老虎为了个快字,大伙每人一匹马。
第三天来到凉平镇,凉平镇就在六盘山下面。
篷车赶进凉平镇的高原客栈,那面绣有一个老虎头的镖旗由李老虎儿子收起来,柳金凤抱着一个方形锦盒,大伙一排进入客栈。
李老虎认识这家客栈的掌柜,一切方便行事,那掌柜的是个小个子老头,见李老虎押镖经过凉平镇,面色也变了,一副吃惊的样子。
李老虎立刻看出来了,押镖走道,李老虎当然有经验,什么风吹草动之事,休想瞒得过他李老虎一双锐利的眼睛,当然,申老头的面色更瞒不过他了。
李老虎淡淡地道:“申老哥,咱们之间不是外人,南方沿江有兵变,难道北地也有蝨贼?”
申老头道:“明日你们能改道最好不过。”
李老虎道:“改道? 改道多走三百里。”
申老头道:“平安就好。”
李老虎道:“申兄,是不是六盘山又出现什么强人了?”
申老头点点头,道:“平安了多年,只因为南方有兵变,那些驻守在这一带的元兵拨调往南方打仗去了,唉,六盘山下那条官道出现了一批厉害的。”
李老虎道:“有多少?”
申老头道:“人是不多,二三十个,不过他们正在招兵买马,啸聚山林,已经有不少马贩子吃了亏,唉,他们什么都要呀!”
李老虎一听,笑了。
李老虎带来一共二十个,而且个个武功高,山贼只有二三十个,应不会有问题。
李老虎拍拍申老头,道:“放心,凭我那面老虎头镖旗,只要在西北道上混的好汉,总得给我李老虎个薄面,何况我李老虎不独食,有表示。”
申老头道:“话我已说,你总镖头自去琢磨吧!”
李老虎当然琢磨,因为与老婆同在车上的那个木箱子里,尽是宝物,别的不说,单只那八匹翡翠玉马就价值连城,还有另外的几件。
前半夜李老虎想对策,后半夜他安心睡大觉,因为他想到了对策,李老虎的对策就是不改道,大不了花些银子过关,为盗者还不就是为了银子。
李老虎认为,真要动刀子,对方只不过二三十人。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高原客栈的申老板早早走到篷车前,他十分诚意的对刚跨上马背的李老虎道:“总镖头,你打定主意走六盘山?”
李老虎道:“申老板,三五天咱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喝几杯!”
随之,李老虎手一挥,四方镖局的人马出发了。
这一带高原黄土干燥,在阳光直照下,便黄土也发出那种令人窒息的意味,在这种地方,只有水才是人们渴求的东西。
通往银川的大道上,骆驼贩子与马贩子时而出现,这令李老虎放心不少。
大道畅通人平安,应该不会出事情。
就在这天过午一个半时辰,四方镖局的人马疾快地沿着大山边大道转过七道弯,猛抬头,一道从山沟延伸出来的山溪,切过大道流向山下,连接着大道的那个大木桥变了,变得能由人把桥吊起来。
现在就已经吊起来了。
篷车紧急停住,李老虎在马上抬头看,就听对面山崖后传来一声大吼:“备茶水,备点心,路面不平快铺沙,兄弟们准备把桥放下。”
在这一叠声的吼叫声中,只见十几个大汉忙起来了。
从山崖断壁那面,一溜地奔下三个汉子,这三个汉子的手中端的是茶水点心与茶碗。
三人露了一手轻身功夫,足尖点石能飞起三丈外,跃起三丈高,手上的东西一滴也不会流出来,刹时间到了篷车前。
有个大汉面不改色气不喘,说出话来很文雅:“各位一路辛苦了,‘河套野龙’侯天霸侯爷,为了过往客商方便,特在此搭桥铺路方便四方,这茶水点心,稍表心意,各位请用。”
三人把吃喝举过顶,十分的恭敬。
李老虎哈哈一笑,道:“狼走天下吃肉,想不到河套野龙侯二爷在此开山立寨了,没话说,咸阳李老虎必得当面道贺。”
他把手入怀中,抓出一张银票递过去,道:“好兄弟,这儿一百两银子,兄弟们拿去,吃饭不饱,喝酒不醉,寸草寸心,也是李某一点心意。”
银票落在茶盘上,那三角眼汉子吃吃笑了:“好,这些咱们先收下,只不过……”
他仔细看看镖车,又道: “咱们开山立寨讲的是规矩,不打兴一马扫,全部留下客爷们的财物,那就成了摘果子连根拔,以后谁还由此道经过? 所以啦……”
他面皮一紧,又道:“咱们只抽十分之一的成。”
李老虎淡淡一笑,道: “十分之一? 朋友,李某人为别人跑腿,押镖去银川,一路卖命,所得无几,怎好把押的镖送出十分之一,我赔不起!”
那人淡然一笑,道:“咱们出字据,替你担待!”
李老虎道: “朋友,你这是什么话? 变相的手法,强人所难了。”
忽听那个手捧茶水的汉子道: “李大老爷呀,托镖之人是富豪,也不在乎损失个十分之一吧? 兄弟们前山后山跑断腿,搭桥铺路为四方,混的也不过一口饭吃。”
另一汉子接口道:“这两年由中原北运的宝物不少,尽由鞑子们掠回塞外,娘的,他们明掠暗抢,弄的全是咱们汉家的宝物,咱们在此弄几个,这对天对地说得过去,姓李的,你们只有一辆大车,又不见大箱大笼,必又是什么宝物了,可不可以拿出来叫咱们见识见识?”
李老虎心想:“这是在慢慢地赶鸭子上架了,不就是要杀一场吗? 早杀晚杀都要杀。”
心念间,李老虎冷然一哂,道: “帮有帮规,行有行规,押镖不兴中途亮镖,朋友,咱们已经礼数全了,余下的看各位的了。”
他也把话说僵了,意思是镖不亮,干就干。
三个大汉嘿嘿笑,忽的一人手指断崖上,道: “姓李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们后悔莫及。”
李老虎抬头看山崖,只见一溜地缓缓自崖上下来几个人,算一算一共二十人。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 “姓李的,你们一共男女二十人,我们不倚多为胜,也是二十人应战。”
他顿了一下,又道: “咱们当家的有话交待,一旦出手,什么宝物全得留下。”
李老虎一看,回以冷笑,道: “关中李老虎不是纸糊的,没有三两三,不敢过梁山。”
他忽然一声吼:“下马,上山,车上的死守。”
他话声有力,命令简单,刹时间四方镖局的人马很快地移动开来。
四方镖局的趟子手们有阵式,八人围护着那辆大篷车,车上面,柳金凤与李英英分守车头车尾,另外的人与总镖头李老虎形成犄角之势,一旦动手,彼此呼应,相互支援。
那面,二十个大汉缓缓地走过来了。
三个送茶水点心的汉子迎上去,其中一人道:“当家的,姓李的很扎手,不听嚷嚷。”
“嗯!”那个半个光头大个子,抖着半张毛胡子的红面大汉,大摇大摆地走向李老虎。
李老虎这才认清楚这位久闻其恶名的河套野龙侯天霸的庐山真面目。
侯天霸手上拎了一个上面镶了卯钉与尖刺的铁锤,那玩意儿少说也有六十斤。
来的人中还有四人也是用的这玩意儿。
显然他们都是力气大的狠角色。
李老虎右手倒提刀,他重重抱拳,道:“久仰河套野龙威名,今日相会,三生有幸!”
“河套野龙”侯天霸沉声道:“闲话少来,这一段是我的地盘,你在我的地头上敢不买我的面子,那么今日不是三生幸会,今日是个血腥日。”
这人说话真霸道,李老虎心中不快活。
一边,副总镖头“下山虎”文帅早火大了,他沉叱一声,道:“什么东西!”
“哈……”侯天霸仰天枭笑,左手一挥,突然变笑为吼:“杀!”
这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什么话也不用多讲,立刻挥动手上家伙干起来了。
李老虎举砍刀卯上了侯天霸,铁锤对砍刀,各不相让地对砍对砸起来。
有四个使同样铁锤的大汉,分别扑向文帅、余永甲、何中裕与李英明,余下的十五个草寇已围上趟子手与大篷车,各自找上对象狠干起来。
守在篷车上的李英英母女两人,车前车后挥刀杀,大车上放的宝箱已用铁链锁在车边铁环上。
双方山边杀起来,没多久,四方镖局的人们已心中明白了,这些山寇不是一般草寇。
交上手,那股子狠劲就吓人。
激烈的搏斗中,先是有几个趟子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已有三个倒在血泊中。
这时候任何一声嗥叫,都会影响士气,李老虎边杀边叫:“稳住,稳住,不要急躁!”
他这里正自大叫,忽听一声尖嗥起自大车后,柳金凤的右臂飙出血来了。
柳金凤的叫,才令李老虎明白过来,真正的高手是去夺大车上的宝箱去了。
李老虎心中悔恨,为什么不听申老头之言改改道。
李老虎的老婆柳金凤,武功可比文帅,想不到也挨了刀,那李英英尖叫着往车后杀,却被一个使双刀的大汉硬生生地拦住。
那大汉口中冷兮兮地道: “老子在琢磨,是一刀砍了你,还是先抓上山寨去快活。”
李英英怒叱:“无耻贼子,看刀!”
“当”的一声,那汉子冷冷道:“乖,厉害!”
那一声起自一个使铁锤的怒汉,这人被“快刀”余永甲削去左面皮一块几乎连到脖子,刹时间鲜血染红一大片上衣。
就在大汉往回暴退中,“快刀”余永甲一个闪掠间,扑到大篷车后,拦住了那个正要把柳金凤砍死的大汉。
余永甲出刀还呼叫:“快把伤包扎,上车别下来!”
柳金凤上了车,不料引来另外两个怒汉。
三人围杀余永甲,从三人的狠劲看,余永甲砍伤了他们兄弟,才引得他们三人非砍了余永甲不可。
就在这时候,总镖头李老虎大吼一声: “我同你们拼了,杀!”
他卷起一溜刀芒,直往侯天霸杀去,侯天霸也火了,回应的是一声霸气叱吼:“你死吧,儿!”
两人对砍对砸声中,还夹缠着拳掌互击。
于是,鲜血在两人的面前迸溅开来。
李老虎的左胯直冒血,碎肉也飙飞了。
侯天霸的左肩也冒血,怪了,姓侯的不叫反而笑,嘿嘿嘿得像是疯子一样。
疯子才不知道痛,疯子只有直觉行动。侯天霸发狂似的一路狂抡怒砸,李老虎吃力忍痛一边闪,他便发现又有两个趟子手倒下了。
双方这是血战,杀的还真叫惨,何中裕单刀把敌人砍的直闪躲,卖个破绽引得那人回杀过来,何中裕却一个鲤跃龙门,一掌把那大盗打得晕头转向。
何中裕人称铁掌,他一掌得手刀子又上,杀得那人一条臂快断了。
忽地,篷车来个大调头,只见柳金凤大叫: “我的女儿,快上车!”
说着,她抖起长鞭一声叫:“驾!”
拉车的两匹马抖动八蹄狂奔起来,李英英拼命地扭腰飞身一手抓住车边上了车。
就在大车驰出半里地,后面五个大盗拼命追,迎面奔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会在这儿出现,实在叫人想不到,也意外得不得了。
江湖上想不到的事可多着呐!
来的两人是老头,一个跑来一个追,跑的人手舞足蹈哈哈笑,追的人直叫别跑了。
来的两人不是别人,老顽童布浩与项愚两人来了。
就这么两天多,这两老一路跑到六盘山来了。
“别跑, 别跑!”
“哈……屙拉屎,屙拉屎,哈哈哈……臭臭臭……”
大车上赶大车的柳金凤,一见是两个老神仙来了,她立刻心中一喜。
只因为这两老曾在四方镖局她招待过。
柳金凤勒住大车大声叫:“两位老人家救救咱们呐,可记得咸阳四方镖局?”
她的声音尖,前面跑的布浩先是目光呆滞的回头叫:“四方……镖局?”
追的项愚过来了。
项愚见是柳金凤,又见后面追的人,不由大叫:“劫镖车的呀!”
只这么一声叫,五个追镖车的已追过来了。
这五个人见了两个老头认识柳金凤,也不问一问是怎么认识的,举刀就砍老顽童。
老顽童虽然丧失清醒,但见有人对他下刀,立刻引得他更加发狂。
只见他一头撞进刀丛里,双手出指如电,刹时间刀飞人倒,引得他哈哈狂笑。
柳金凤一见下了车,他对项愚道:“两位老人家行行好积积德,你们看,山寇们正在围杀我丈夫与镖师,我们已死了人呐!”
项愚道:“不就是几个蝨贼吗?”说着,他老人家不管布浩了,拔身扑击过去。
李老虎已是耗尽体力,忽见来了项老怪,他的精神立刻又大了。
“老神仙呐,再来晚一步,李老虎的四方镖局完蛋砸锅了!”
项愚也不多言,忽地扑向侯天霸。
侯天霸一愣,铁锤反手疾捣过去,岂料老人忽然不见了,侯天霸一惊,忽觉双目一暗,铁锤脱手,人已往下倒去,那铁锤脱手会飞,飞入一个大汉的胸前,直把那人活活捣死。
项愚也救了快刀余永甲。
项愚甩动双袖,直往另外三人迎过去。
三个怒汉惊怒中,一齐挥刀杀过来。
项愚还未出手,忽见一黑影掠上去了。
“老顽童叫你们不舒服。”
就在这么一句话中,三把刀已飞落在地上了,只见是布浩疯疯癫癫地出手了。
山崖上传来大叫声:“住手,住手!”
山崖上呼叫的不是别人,一个半百老人跑来了。
这半百老人江湖上很有名,“高原药圣”于乃合是也!
姓于的能被人称做药圣,那不只是他能调治百病,而且还能解天下奇毒。
也有人说,四川唐门有个女婿姓于,二十年前突然失踪不见了,不知是不是于乃合,如果有人问他老人家,姓于的立刻拂袖而去,无他,只因为唐门在江湖上的声名狼藉,不少人看不起他们。
用毒暗算人,当然不是光明正大侠义中人。
现在,这老人飞一般地奔来,不料他太过急躁,口中叫着,去拦那发了疯癫的老顽童布浩。
布浩出手不留情,他认定,山上下来的是盗寇。
布浩忽地骈指扫,他的指头落在于乃合的身上,但指风已扫过于乃合的前胸,于乃合惊恐中不及出手,吭叱一声往地上歪去。
附近的李老虎看到了。
李老虎大叫: “不能杀他呀,他是高原药圣,我认得他的!”
老顽童布浩可听不进去,他出手如风雷,又把十几个草寇打得重伤在地。
项愚伸手去抓老顽童,且大吼: “老布,你有完没完哇,你歇歇手,别杀了!”
老顽童道:“你不叫我杀,我老顽童就杀你!”
他六亲不认了,立刻与项愚打起来。
这两老交上手,可也令李老虎这些四方镖局的人吃惊不已,他两人焦孟不离,怎么也会对打起来,而且是打得十分惨烈,飞砂走石。
这两老交手,别的人看的无从下手,因为没有他两人的那种功夫。
那项愚边打边叫: “闪开,他失心疯了,我要叫他累倒以后再把他抓住!”
项愚是不会伤了布浩的。
布浩却双目喷火,像是要吃了项愚似的。
于是,被指风重伤的于乃合一手抓住奔过来的李老虎, 道:“总镖头, 你……”
他吃力的自袋中摸出个药瓶,倒了几粒丹丸自己吞吃下去。
李老虎道: “于大夫,多年不见,你怎么也上山落草为……为寇?”
于乃合苦笑道:“我……们并非是寇,真正的说,我们堪称义军。”
“什么? 义军? 嘿……”李老虎冷笑了。
于乃合道:“总镖头,凭我的医道,需要落草为寇吗? 若为财富,我很容易发财。”
李老虎道:“你却是自盗窝中走出来的人。”
于乃合道: “有许多话,不是一时说得清楚的,只不过我们这几十人绝不是草寇。”
李老虎道:“难道河套野龙侯天霸他们杀人抢劫,也可以称之为义军?”
于乃合立刻回道:“是的,他们是义军。”
李老虎身上在流血,闻言更火,道:“你说什么,你颠倒是非呀!”
于乃合道:“大家都是有任务的呀!”
“任务? 什么任务?”
于乃合道:“咱们都是方国珍的属下,总镖头,你听过方国珍这个名字吗?”
李老虎大惊,道:“正在南京造反的方国珍呀!”
于乃合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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