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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辛弃疾《无刀刀客》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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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名辛彦五,河南宛西人。解放前夕流落孤岛台湾,弃武从文,钟情武侠创作,先后以“夕照红、辛弃疾,辛奇,霍去病”等笔名发表小说近百部,五千余万字,作品开武侠小说之新风格,以通俗风趣、情节曲折和弘扬侠义厚道精神而风靡港台及东南亚。他的书,没有大的武林格局,看不到一统江湖大场面,都是寻常的江湖仇杀,笔下通顺流畅,言语朴实,夹杂抽科打诨,显得轻松愉快。代表作《英雄无奈》,《天才小刀》,《恶江湖》,《神笛杀手》,《欲海五壮士》,《龙吟凤鸣下天山》, 后期《墓园飞棺》,《大盗之行》,《无刀刀客》,《武小郎系列》,《皮大侠江湖走透透》系列(即《大侠皮泰来》系列)等等。 今天开始连载 《无刀刀客》 ( 托名 龙凤子《邪童.王老八》)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内容提要
  中原大善人、刘家庄庄主刘维扬与西厂总监汪直,狼狈为奸,相互勾结,劫掠天下奇珍异宝,藏于刘家祠堂地下室骨灰坛内。为掩人耳目,刘维扬请王多寿看守祠堂,不料王多寿窥知其秘密,终被乱刀砍死。王多寿之子王老八幼随神州怪侠甘天邪学艺,习得无上天火神功绝艺。父死后,王老八为破解父亲惨死谜团,子承父业,也去看守刘家祠堂,渐渐发现祠堂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苦于一时无法探知秘密所在。后在江湖侠义人士的帮助下,王老八渐渐剥去刘维扬的伪装,探得祠堂内的真正秘密,亲诛杀父仇人,找到奇珍异宝,并赢得数位绝色美人的爱情。
  全书情节曲折,扣人心弦,是新派武侠小说的一部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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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老侠客义收门徒
  王老八这个名字乍听起来,叫人觉得这人没有五十岁也有四十岁,因为这名字中间有个“老”字。
  如果这么想,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王老八其实年纪并不大,他只不过二十刚冒出个头而已,所谓冒个头,那是他不满二十一岁。
  你如果以为王老八必是排行老八,他们兄弟一大串,那你可就又错了。
  王老八他没兄弟姐妹,他是个独子。
  王老八这小子,他长得又是什么模样。
  王老八的脸儿生得很整齐,却带着一些苍白,目光炯炯有精神,却又有那么一些冷酷,个头儿不高也不矮,猛一看叫人觉得他精悍不足木讷有余。
  王老八他爹为什么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古怪不足笨蛋有余的名字,那是有原因的,而且原因可大了。
  王老八他爹是个早婚的人,十六岁便结了婚,婚后一共生了七个男女,都是只活一岁到两岁便死了,等到王老八出世,干脆别起什么名字了,叫他王八吧!
  可是起个名字叫王八,多难听,江湖上没人愿意当王八,儿子小没关系,等他大了骂老爸,于是便在王八中间加上一个老字,加上“老”字有学问呀!
  王老八他爹有说明,王八的命最长寿,古书上“龟寿”同词,如果再加上一个老字,这人想死也死不了啦!
  果不其然,王老八活过二十出头了。
  王老八是活过二十出头了,可他爹却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死在刘家老祠堂里地砖上,而且这件事已快满一年了。
  为什么王老八他爹会死在刘家老祠堂,那是因为王老八他爹王多寿是专门为刘家看守祠堂的。
  王多寿等于是死在任上。
  当一名为人家看守祠堂的人,王多寿是会武功的,听说王多寿的武功还不错。
  王老八也会武功,如果有人以为王老八的武功是  他老子教的,那你就更错了。
  王老八的武功是谁教的?如果王老八不说,江湖之上谁也不会知道。
  王老八的武功有多高?他使的是什么刀?只因为王老八回来才两个月,这事也没人知道。
  王老八十岁那一年便离开了家,他父母不但不难过,还高兴,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好啦!咱们从头细说吧!

  ※※        ※※        ※※
  那一年王老八十岁整,他爹看守大祠堂,他娘生病在床上,寒冬腊月下着雪,怪了,他娘在床上嚷着想喝鲤鱼汤,叫了:“老八,老八,叫你爹给我弄碗鲤鱼汤!”
  王老八一听就往门外跑,王老八是个孝子,他边跑边想着:“爹看祠堂挺辛苦的,弄条鱼我自己去。”
  王老八手提鱼钩带鱼网儿,裹上棉袄往河里跑,寒冬腊月天气寒,王老八稀鼻涕挂在嘴唇上,他是唏唏溜溜地抽着稀鼻涕,一路到了小河边。
  王老八到了河边吃一惊,河面全部结了冰,可也怪,怎么有个叫花子偏偏卧在河岸边。                              
  王老八虽然十来岁,恻隐之心是有的。先是发个愣,然后又抛去手上钓鱼钩立刻奔上前去,才发觉老叫花子卧在冰上面。
  王老八拍拍老叫花,他大叫:“老人家,你怎么睡在这冰河上呀?”
  王老八叫了十几声才把老叫花的双目叫得张开来,老叫花问道:“小友呀,干啥呀?”
  “你怎么睡在冰上呀,快跟我回屋里吧!”
  “你要救我呀?”
  “我不能看着你冻死在河上。”
  “我饿得不能动了呀,你怎么办?”
  “勾住我的肩,我领着你走!”
  “不行,不行,你得背着我才能走!”
  王老八有些为难,这老叫花是个大人呀,我怎么背得动他呀!
  王老八正在发呆,老叫花又道:“你背我,我一边用拐杖助你,你看行不行?”
  王老八一听,道: “试试!”
  他把屁股稍稍翘,上身往前微微倾,口中边咬着嘴唇边说话:“上,上!”
  王老八一共呼叫五六次“上”,背上的老叫花道:“走呀,我早就趴在你背上了。”
  王老八回头猛一看,吃一惊,道:“喂!你怎么会这么轻,好像棉花人儿!”
  老叫花叹口气道:“七天未吃一口饭,八天未喝半碗汤,满肚皮的气,好像气球要飘上天,我怎么不轻!”
  王老八一听之下也难过:“老人家你好可怜,我今背你回我家,辣糊汤送你喝一碗。”
  老叫花不说话,好像在王老八的背上睡着了。
  王老八背着老叫花,比没背人还跑得快,真轻松,到了家门他也没有喘一声。
  王老八把老叫花背进门,内室传出咳嗽声,王老八对老叫花道:“我给你去端一碗辣糊汤,你只一喝就不会饿死了。”
  老叫花微微笑,他小声道:“你娘有病呀?”
  “是痨病……”王老八往灶上跑,转瞬之间端来一碗还冒气的辣糊汤:“吃,吃!”
  老叫花接过一碗辣糊汤,王老八这就要再往河边跑。
  王老八笑问:“小友,你去哪儿?”
  王老八道:“我娘要喝鲤鱼汤。”
  老叫花道:“快去,你去到我躺过的那地方,那个地方的冰有窟窿,下面肯定有鲤鱼。”
  王老八一听也笑了,他回头又往河边跑,很快地找到老叫花倒卧的地方。
  王老八一看怔住了,一尺半厚的冰覆在河面上,可这儿偏偏有一个大窟窿。
  王老八拾起鱼钩挂上鱼饵,垂下了钩。
  王老八心想:“怎么会有个大窟窿,那位老人家没有滑入水中,他……”
  王老八正思忖,怪了,鱼钩一沉又沉地令王老八急忙收钩,哦呀呀,一条三斤多重的肥鲤鱼被他抱拉上来了。
  王老八高兴地大笑:“够了够了,钓得多了吃不了,这一条就够娘吃的了!”
  王老八不钓了,提了大鱼往家门跑,一边跑一边笑:“今天运气太好了,嘻……”
  他这一笑不要紧,一把鼻涕吞入肚子里了。
  王老八提鱼奔回家,发觉老叫花在地上睡着了,他心存感激,取来个旧棉被为老叫花盖上,却听得老叫花梦呓似地道:“把鱼头留给我吃了!”
  王老八年纪小,一听这话忙应道:“行,我把鱼头留给你吃掉!”
  王老八在灶上煮鲤鱼,内屋里他娘开口叫:“是你爹回来了?”
  王老八应道:“娘,你睡觉,我钓了一条大鲤鱼,马上端给娘吃了!”
  “是你呀,老八,天冷别往河边跑。”
  王老八应了一声:“是!”
  王老八端了鱼汤先送到内屋中给他娘,然后把鱼头送给了老叫花:“吃,吃,鱼头送给你。”
  老叫花接过鱼头后点头道:“只有一个鱼头。”
  王老八道:“我只钓一条鱼。”
  “为什么不多钓几条?”
  “钓得多了吃不了,糟蹋了多可惜!”
  老叫花吃吃又一笑,道:“小友呀,我就在你们这儿住几天,天天吃你一个鱼头,好不好?”
  王老八道:“外面风雪下得大,你住几天吧!”
  “不怕你爹骂你?”
  “我爹给刘家看祠堂,十天八天回不来一次。”
  老叫花道:“你娘她……”
  “我娘有病不下床!”
  突听内屋女人声:“老八,是谁呀?”
  “老伯在河边受冻,我请老伯来家里。”
  “辣糊汤送他一碗吃。”
  王老八低头看,老叫花子睡着了,他却坐在老叫花对面微微笑。
  于是,王老八每天去一趟河边,每次肯定钓回一条大鲤鱼给他娘吃,那鱼头便送给老叫花子吃。
  王老八十岁大,他天天侍候生病娘,过了五天都一样,就在这天过午不久,王老八他爹王多寿回来了。
  王多寿提了一罐羊肉汤,另外又背了半袋面,进门见一老叫花子斜躺在他家地上,身上还裹了棉被是他家的老棉被,王老八迎上来:“爹回来了!”
  王多寿看看闭目的老叫花,道:“他是……”
  王老八道:“爹,他快饿死在河上了,怪可怜的!”
  王多寿点点头,道:“这是爹带回来的羊肉汤,留半碗给他吃。”
  王老八道:“行,行!”
  王多寿进入内屋,他看看床上皮包骨头的妻子, 半晌叹口气走出来。
  “老八,我回祠堂去了,好生照顾你娘。”
  王老八还未开口,那老叫花忽地坐起来了。
  “你老婆有病呀!”
  “痨病!”王多寿看看老叫花,又道:“地方小,没吃好,多包涵,我走了!”
  老叫花自怀中摸出个大红丸,道:“我有治痨病良药,给你老婆一吃就会好起来,好了如果再练功,那可是有益的。”
  一惊,王多寿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妻是练功伤了内腑?”
  老叫花一笑,道:“你也有功夫呀,快去叫你老婆服了药,且看我的药灵不灵。”
  王多寿立刻命儿子取了一碗水,父子二人进入内室,服侍王老八他娘把那颗大红丸服下去。
  说也奇怪,王大娘服了药,她全身骨节咯咯响,出气有声宛如她奔到火炉中,那汗也出来了。
  “仙丹呀!”王多寿呼叫着走到外屋,可怪了,老叫花早已不见了。
  “人呢?”
  一听他爹呼叫,王老八急忙奔出内室,王老八也冲到屋门外,他放眼四下看,只见白皑皑灰蒙蒙什么也看不清,北风吼雪花飘四野真萧条。
  “爹,人不见了!”
  王多寿也抬头看,忍不住地道:“好像是神仙呐,我的老八!”
  “神仙?爹呀,他像哪一位神仙?”
  王多寿道:“大铜耳环粗短眉,一身邋遢拄拐杖,对,他八成就是铁拐李,李铁拐。”
  王老八道:“真是神仙吗?我看是个老叫花。”
  王多寿道:“神仙来到咱们家呀,老八!”
  “人呢?”这一声来自父子二人的身后面,王多寿急忙对身后过来的妻子王大娘道:“嗨!你怎么起来了,风大呀,你……”
  “我的病全好了,他人呢?谢谢人家仙丹呀!”
  “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得无声无息。”
  父子三人关上门,外面的风雪更大了。
  王老八送他爹出门,他爹前往刘家祠堂去给刘家庄刘老爷子看守祠堂去了。
  王多寿走走又回头,他对儿子道:“老八呀!”
  “爹!”
  王多寿道:“我肯定是仙人,至少是个能人,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代爹娘向他叩三个头。”
  王老八道:“行,儿子记下了。”
  王多寿冒雪走了,王老八关上了门,火炉子提到内房里,王大娘在床头抽出一根枣木棍,她在房中舞起来,看得王老八拍手笑道:“娘,教我!”
  王大娘道:“等你长大娘教你。”她收棍,双臂伸了几下又笑道:“病了三年没力量,今天舞棍真舒畅!”
  王老八道:“娘病好了,谢天谢地!”
  王老八是孝子,他立刻取了鱼饵对他娘道:“娘,我下河去钓鲤鱼。”
  王大娘一把拉住儿子,道:“老八,你说说,娘听听,每天一条肥鲤鱼,你是怎么钓到的?”
  王老八道:“河面盖了一层冰呀,冰上有个大窟窿,怪了,那个窟窿至今还存在,我就在那儿钓到的。”
  他说完出了门,冒雪又到河边上,王老八一看不由吃一惊,原来河上面坐了一个人。
  “你又来钓鱼呀,来,来!”
  王老八急忙奔过去:“老人家,原来你喜欢睡冰床。”
  这老者正是那位老叫花。
  老叫花抚髯一笑间,王老八趴在冰上猛叩三个头。
  老叫花呵呵笑道:“怪了!我应感谢你呀,你怎么见了我三叩首,你可知道规矩吗?”
  王老八站起来,道:“啥规矩?”
  老叫花道:“叩一个头是谢恩,叩二个头是谢大恩,这叩三个头乃是拜师之礼呀,难道你……”
  老叫花这一说,王老八忙点头道:“也是谢大恩,也想拜师父。”
  王老八以为这老叫花子越看越像他爹说的铁拐李,李铁拐大仙,如果能跟大仙修道,太好了!
  老叫花道:“你拜我为师?”
  王老八道:“是!”
  “你是独子呀,你不要你爹不要你娘了?”
  王老八道:“我娘病好了,我跟你学本事,有一天我长大了,爹娘老了,我有本事养他们呀!”
  老叫花双目一亮,这娃儿天生是个孝子呀!
  “走,问你娘,问你爹,且看他们干不下。”
  于是,老叫花拉了王老八要开步走,王老八一挣,道:“我先钓上一条肥鲤鱼,给我娘吃!”
  老叫花一笑,道:“拿来,我帮你钓!”
  王老八把钓钩交在老叫花的手上,真叫绝,这老叫花也不用饵,只见他把鱼钩垂入那个冰窟窿中,立刻便有一条肥鲤鱼被他钓上来。
  老叫花不只钓上一条,他一口气一条接一条地一共钓了七八条,看得王老八也愣了!
  “天呀,你老人家大本事呀!”
  “收拾好咱们去见你娘呀!”
  妙了,王老八只捡拾一条,余下的他急急忙忙又放进水里去了。
  老叫花道:“你怎么只拿一条鱼呀?”
  王老八道:“多了吃不完,要吃再来钓。”
  老叫花一听哈哈笑起来了。
  于是,他带着王老八又回到了王老八的家。
  这一回老叫花子不需要王老八背他了,拄着拐杖他比王老八走得还自在。
  王老八奔进屋子里:“娘,你看谁来了!”
  内屋传来王大娘的声音:“老八呀,你说谁来了!”
  说着,内屋走出王大娘。
  王老八笑道:“娘,你看!”
  “哟,是神仙呀,快请坐!”
  老叫花吃吃地一笑,道:“我家老人家不是神仙,只不过同神仙差不多。”
  老叫花这一回不客气,他拉了凳子坐下来:“大娘,你的儿子很符合我收徒的条件,我问问,你说说,你可情愿把他交给我带他去学艺?”
  王大娘想也不多想地道:“同意,我同意,他爹也会同意的,你带他去学艺,那是我老八的福气。”
  “你们不多加考虑了?”老叫花看看一边微笑的王老八,又道:“一方面我老叫花子见这娃儿不贪不厌,尊老孝顺,另一方面我觉得同他挺投缘的,哈哈,缘份啊!”
  王大娘忙对儿子王老八道:“快叩头呀,叩头以后叫师父。”
  老叫花忙拦住道:“刚才在河上叩过了!”他起身对王老八,又道:“走,跟师父入山去!”
  王老八道:“这就走?”
  老叫花道:“你舍不得走?”
  王老八道:“师父呀,我得对我爹说一说吧!”
  老叫花一听,当先往门外走,王大娘对儿子道:“走,走,快跟你师父去学本事。”
  王老八不走也得走,他刚到门外,师父已走到了半里外,只这么稍稍一顿,师父是怎么走得那么快?
  “师父呀,等等我呀!”
  王老八拼命地跑,使劲地追,一路奔向雪茫茫的高山方向去了。

  ※※        ※※        ※※
  龙爪山飞云岭上有一块小盘石,王老八上身赤裸着使了一招金鸡独立,姿势挺直地站在石面上,半夜三更天还刮着西北风又下着大雪,可是王老八的头上还冒热气,那鹅毛似的大雪花,落到他的身上便溶化掉。
  怪了!溶化的雪花又很快地被王老八身上的热气烘干,王老八的双目似星芒,看到山外十里远。
  “老八,老八,回家吧!家中死了爹啦!”
  这句话从什么地方传来的?王老八不知道,但王老八肯定是师父“神州怪侠”甘天邪传过来的。
  王老八正在练那“无上天火神功”,听了师父的话他吃了一大惊!
  王老八冲着山顶飘的白云大声叫:“师父,我爹怎么死的呀?”
  那白云深处有回应:“回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王老八大吼:“我娘呢?”
  “回去吧,你娘需要你,就别来我这儿辞行了,世俗规矩你免了。”
  王老八道:“那我走了,师父!”
  叫着,他一边拾起衣衫包扎起来,撒开大步便往飞云岭下奔去了。
  王老八奔行在白云飞雪间,仔细看,山道上无足印,他踏雪无痕。
  踏雪无痕,这说明轻功已至登峰造极境界,王老八边奔边口中喃喃:“十年了,十年以来,只有每年一次回家过个年,师父放假只三天,一开始山路难走,跑回家吃口茶水就得走回来。”
  王老八一路奔回孟津城北的阎王坡———王老八的家就在阎王坡后面的半坡上。
  那孟津城就在洛阳与黄河之间,距离黄河五里远。
  王老八奔到了家,他推开了门,只见迎门地上铺了一张大草席,草席上停放着一具尸体,他娘坐在一边正垂泪,见是儿子回来了,她上前抱住儿子哭起来。
  王老八面无表情。
  王老八像个木桩似的不动。
  王老八连一滴眼泪也没流。
  王大娘抱住儿子王老八,哭道:“老八,老八,你爹死得惨呐!”
  王老八缓缓地蹲下身,他缓缓地掀起覆在王多寿身上的灰被单,又缓缓地移动着他那一双炯炯的眸子在尸体上游动着。
  王老八仍然未哭,他也未落泪,当他把灰被面用力全部拉开,王大娘道:“儿子,你干啥呀?”
  王老八不出声,他去解尸体上的衣裤,然后他发现他爹死得好惨,身上刀口有十七处,一大半是要命的地方,尤其是脖子上一刀几乎切掉大脑袋。
  王大娘一看又大哭。
  王老八不会哭,他不但不哭,而且还冷笑,然后他很细心地把他爹最好的衣衫为他爹穿起来,王老八开口了。
  他对爹说道:“爹,你别暝目,等儿子把害你的人全部杀绝以后你再含笑暝目。”                                   
  怪了!那尸体原本双目半开,王老八这么一祷告,忽地又缓缓张开了,溜溜圆圆的大眼睛张开了直看天。
  如果问这现象怎么去解释,王老八他师父也许会知道,咱不知道。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王老八有决心找出凶手为他爹王多寿报仇是不会错的。
  王大娘也相信儿子有这个本事为他爹报仇,王老八跟着高人学艺十年,王大娘心中早明白,她的儿子不简单,可是如何不简单,那得等以后他同人家动上手才知道。

  ※※        ※※        ※※
  刘家庄来了个管事叫刘旺,他带了三牺牲祭品走进门,这刘旺见了王家母子二人,特别看到王老八的模样,他冲着王大娘道:“你儿子长得这么大了!”
  王大娘道:“儿子刚回家,刘管事,你多指教!”
  刘旺把祭品摆上,他拈香焚纸,叩头揖了三揖,一边的王家母子也还礼。
  公事完毕,刘旺取出十两银子,道:“王大娘,这银子是咱们老庄主给的,你收下,给多寿哥办个后事。”
  王大娘接过银子,就听刘旺又道:“我还得赶去洛阳一趟,找个会功夫的人,刘家祠堂需要个看祠堂的。”
  刘旺说完就要走,王老八开口了:“你等等!”
  刘旺回头看看王老八,道:“还有事?”
  王老八道:“我爹死在你们刘家祠堂……”
  “不错!咱们也报了官,正在追找凶手。”
  王老八道:“我去接我爹的工作。”
  “你?”
  “不错,刘大叔,儿子接老子的工作,应是顺理成章的事。”
  “小伙子,你刚回来,应该多陪陪你娘,想一想,你爹都死在刘家祠堂,你行吗?都……”
  他摇摇头,又道:“都完了,你娘便孤单了,小伙子,还是本分些好!”
  刘旺回头又要走,王老八一声吼:“我去!”
  刘旺一瞪眼,道:“你真要去?”
  “不错!”
  刘旺再问王大娘:“你舍得?你放心?”                                             
  不料王大娘道:“他不干活儿家里吃啥?”
  刘旺一听愣了一下,道:“他的功夫怎么样?”
  “我们一家都习武。”
  刘旺想了一下,遂点点头道:“好,你们快把人埋掉,赶明儿,你小伙子先去刘家庄,我等你。”
  刘旺说罢,出门而去。
  王大娘一把拉住儿子的手,道:“老八,老八,刘家祠堂经常会放棺材死人,你……怕不怕……鬼……”
  王老八道:“娘,年头不对了,这年头,人比鬼可怕多了,娘,你看!”
  他把手指着他爹的尸体,又道:“如果是鬼害人,也不会把人不当人地乱刀砍,所以人才可怕。”
  王大娘重重点头道:“老八呀!虽然如此,可是你还是得多加小心呐!”
  王老八道:“娘少为儿子操心。娘呀!你等着,早晚我会把凶手拎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就不信儿子学了一身本事难保家。”
  王大娘点头道:“老八,咱们先把你爹尸体埋了吧!挺尸在家中也不太好!”
  王老八道:“娘,有个地方不用埋,山洞里面也干净,就在古城北山上。”
  王大娘道:“尸体不埋怎么行?”
  王老八道:“娘,你看看,我爹他还没瞑目,咱们就不能把尸体埋掉。”
  说着,他弯腰抱起地上的尸体便奔出去了。
  王大娘急忙又把门关上,她也跟着儿子往西北方奔去,这母子二人把王多寿的尸体送进黄河岸大山边的一处荒洞里,王老八搬来石块把洞口也堵住了。
  “娘,回去吧,回去咱们找凶手!”
  王大娘叹口气,道:“娘知道你修了一身功夫,可是你爹他……”王大娘落下泪。
  王老八木然地道:“娘,我明天先去刘家庄,别的不多讲,刘家祠堂是行凶现场,咱们不能放过。”
  王大娘道:“老八,靠你了!”
  王老八听得木然,他至今仍然不掉泪,就好像王多寿的死同他毫无关系似的。
  王老八似乎是麻木不仁了。
  其实那才不是的,王老八有泪往肚里吞,这种悲恸那可比哭出来更凄苦。
  王大娘就知道儿子心中是多么的痛苦,她很想叫儿子大哭一场,但她也是个会功夫的女人,她明白修武之人是要把悲痛化为力量的。
  王老八陪着他娘走回阎王坡去了。

  ※※        ※※        ※※
  黄河北面是中条山,黄河以东是平原,刘家庄就在中条山与黄河搭界的一片斜坡竹林下,人们只要在渡口登上一道斜坡,便可以望到远处一片大庄院,王老八迂回而行在那条两边栽着牡丹花的石道上,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看上去就好像嘴巴里含了一口水一样。
  穿进竹林,迎面哗哗啦啦地过来两个骑马的人,两个女人。
  前面的女子真好看,五官长得端,皮色生得白,穿的全是绫罗绸缎,可也叫人联想到此女必然会功夫。
  为什么肯定她会武功?那当然是她除了一身短扎靠之外,马鞍上还挂了一把鱼壳宝剑,那一双小靴可是货真价实的豹皮制作的。
  姑娘的一双眼睛乌溜溜得圆,打老远就盯上了前面走过来的王老八看。
  姑娘的身后一匹马,马上坐了个壮得像男人的大姑娘,这个姑娘有多壮,别提了,只脖子根就如同她的头一般粗,两边额上有青筋,两只蒲扇大的手,手背像刚掀开笼的馒头一样鼓鼓的。此女的嘴巴似海口,这种嘴巴要是生在男儿脸蛋上,他便肯定吃八方,这种嘴巴生在女人的脸上,她的男人便倒霉了——虎口呀!
  壮女人也发现来了王老八,她的双目猛一瞪,却不开口多说话。
  王老八猛抬头,闪身往石道一边让,他那一身粗布衣衫,说明了他是个缺银子的人。
  王老八人穷志不短,他淡淡地、木然地、面上毫无表情地闪在一边,就好像他也不把两个骑马的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似的。
  蹄声蹬蹬刚走过王老八身边,忽听前面的姑娘回过头来,道:“站住!”
  已经走了三丈远的王老八缓缓回过身来:“姑娘,你叫我?”
  哦,那壮女子双目一瞪,手上小皮鞭抽得“叭叭”响,叱道:“怪了,这地方只有你一个人,不叫你叫王八呀?”
  “我叫王老八。”
  “噗哧!”一声,前面的姑娘笑啦!
  壮硕的姑娘没有笑,反而怒道:“谁同你开玩笑,过来回答我们姑娘的话。”
  王老八又木然地走回来,他带着几分腼腆道:“姑娘叫在下……”
  王老八抱拳施一礼,姑娘道:“你找谁?”
  王老八道:“刘家庄刘管事。”
  “找我二叔呀!有事吗?”
  王老八道:“在下是接看刘家祠堂的人,是刘管事叫我前来问话。”
  那姑娘微摇头道:“你年纪太轻了,你……”
  她上下打量着王老八,又道:“刘家祠堂经常会放棺材死人,听说又闹鬼,你不怕?”
  王老八道:“肚子没吃的才可怕。”
  姑娘道:“你会武功吗?”
  “粗浅,,难登大堂。”
  姑娘道:“若真如此,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王老八淡淡地道:“鸡鸣狗盗之辈还不会放在我王老八的眼里。”
  那壮女人叱道:“你这小子,一会儿粗浅,一会儿不把鼠辈放眼里,喂!你到底有没有功夫呀!别是想来混吃混喝的吧?”
  王老八却吃吃冷笑了,他双目瞟过了前面的姑娘,道:“姑娘,没有别的事,咱要进庄子去了。”
  那姑娘却对壮女人道:“咱们得掂一掂他的分量,够不够去为咱们守祠堂。”
  她顿了一下,又道:“我这算是头一关,过了我这一关,你再进庄去。”
  她向壮女人瞟一眼,只见那壮女人咧开嘴巴笑了笑,大舌头舔舔她的厚嘴唇,哦!她卖个身法翻筋斗,一家伙自马屁股上落地下,可也到了王老八的面前。
  “小伙子!”壮女人拍拍自己硕大的胸脯叭叭响,道:“拳脚刀子别比了,来,你打我三掌,我打你三掌,你若挨得过我三巴掌,那你算过关了。”
  姑娘在马上吃吃笑,她好像最明白,她的丫头最大的本事是挨揍。
  王老八看看这壮女人,再看看骑在马上发笑的姑娘,心中真的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有些无奈地道:“大姑娘,我看不用我打你了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呀!还是你打我,如果在下吃得下你三巴掌拍打,就算在下过关了。”
  壮硕的女子嘿嘿笑,她仍然拍着她的奶子上方,道:“不!你得打,你若把我当成一般女人呀,你完啦!”
  王老八道:“大姑娘,你还是听我的,先打我,真把我打死,穷命不值钱。”
  忽听马上姑娘道:“杠子!你就先出手,打死打伤不偿命!”
  王老八听得一怔,道:“什么杠子?”
  吃得一笑,马背上的姑娘道:“我这丫头的名字叫杠子,你听了是不是害怕了?”
  王老八心想:“怪了!他的名字不好听,这女人的名字叫杠子,为她起这名字的人必是个疯子。”
  忽听杠子嘿嘿笑,拉拉她的长衣袖,道:“好小子,你这是自找苦吃,你得拿桩站稳了,等一下你吐血要吐在路边上。”
  她还特别提醒王老八,又道:“拿桩,喂!你小子会不会拿桩呀?”
  王老八淡淡地道:“大姑娘,你出手吧!休误了我进庄的事。”
  杠子冲着马上的姑娘道:“姑娘呀!你看他,他还以为开他的玩笑呐!”
  她“呐”字甫出口,右掌看来是虚空了,却突然印到王老八的前胸膛。
  “哎呀!”
  这一声叫可不是王老八,马背上的姑娘吃一惊,她忍不住地开口惊叫了!
  杠子也冷沉地一瞪眼,因为她发觉这小子挨了一巴掌,却动也未动一下。
  于是,她也火大了,第二掌拍在王老八的小肚上,没有反应,她立刻大吼一声,右掌由掌变拳头,恶狠狠地捣在王老八的心口窝。
  就听砰的一声响,王老八回头就走,而且他走得既轻松又自在,口哨也吹起来。
  王老八的口技真是多,每一样学来都是维妙维肖,他学老鼠叫,老鼠就是一大窝,他学狗叫,十七八只狗在打群架争着同母狗互咬,他学鸟叫那更妙,你就如同进了大鸟园一样,热闹极了。
  王老八现在就是学鸟叫,听得人以为他身边带着一只画眉鸟一般。
  王老八眼看着走进刘家庄上了,这时候,杠子可也叫苦连天了。
  骑在马上的姑娘,半天才会过意来:“这个人会挨打,什么功夫呀?”
  不料她的话刚说完,低头一看不得了,杠子的右手大了一倍半,肿得真难看。
  “你……怎么了?”
  猛抬头,才发觉杠子在流眼泪,杠子抖着右臂,吼道:“姑娘呀,你看看,我这只手怎么办?”
  姑娘大吃一惊,喃喃地道:“他这又是什么功?”
  杠子吼叫了:“我非找他拼命不可!”
  姑娘道:“拼啥命?他又没打你,是你打人家呀!”
  “他叫我吃哑巴亏……”
  “杠子,人家还没打你呀,若是人家打你,别看你长得硕大,肯定会死人。”
  杠子咬牙道:“我若知道,必出刀!”
  姑娘道:“人家是来应招的,什么仇恨动刀呀!”她看看已消失的王老八,又道:“他……他叫什么呀?”
  杠子抹着流出来的泪水,道:“王八……蛋!”
  她好像真的恨透了王老八,因为只看她的右手肿得比左手大了一倍半,便知道她在心中发了怒。
  姑娘一笑,道:“对,王八……王老八,这个名字蛮好记的嘛!”
  她急又调转了马头退回庄子去了。
  杠子一急,也跳上马:“姑娘,咱们不去洛阳了,你等我呀!”
  杠子夹马紧追上,前面的姑娘已勒马在庄前的一个打麦场子上了。
  有两个汉子走过来,姑娘却并未下马。
  这时候,只见庄门前那七层大石台阶前,王老八正苦苦地等在那儿。
  姑娘骑马缓缓过去了。
  王老八回过头,他也发觉杠子姑娘也跟上来,王老八木讷地看着二人。
  就在这时候,庄内走出一个人来,只一看便抱拳,道:“刘大叔!”
  “是你呀!”他也发觉王老八了,笑笑,刘管事又对姑娘道:“玉人,你们不是去洛阳的吗?还没走?”
  那位姑娘叫玉人,乃刘家庄上的小姐,她爹刘维扬,江湖人都称他是中原大善人。
  这刘维扬是个大财主,若是问他有多少家财,就是算上三天三夜也算不完,干脆就是两个字:“无数”。
  江湖上只有那些小鼻子小眼的人物,十分明白自己有多少银子,半个蹦子儿也不会错,似这样的人太多了,这样的人就怕没银子会挨饿,所以天天算银子,天天等银子,连带天天赚银子。
  刘维扬是真正的富人,他的生意有多少?从开封到郑州,从郑州到洛阳,他的赚钱字号是商店与绸缎庄。
  这还是往东数,如果往西数一数,西安宝鸡也有他的大字号。
  别的就甭提,这刘家庄就是个中原名庄,有人叫他刘维扬大善人,有人叫他刘员外,还有人叫他大侠客,他的声誉之隆,洛阳太守也眼红。
  刘维扬也是多子女的人,儿子三个之外,还有两个大姑娘,而且他们都习了武,武功还不赖。
  现在,刘玉人在马上对刘管事道:“二叔,叫他当咱们的庄上武师吧!”
  刘管事一听,怔了一下,道:“武师?”
  “就这么说定了,叫他干武师。”
  刘管事未开口,王老八开口了:“谢谢小姐抬举,我还是应奉看守祠堂差事。”
  刘玉人只一听便怔了一下!
  王老八又道:“在下就是为了刘家祠堂的差事才来的。”
  刘管事道:“喂!小子呀,你爹在的时候,几次叫我帮他的忙想干咱们守庄武师,都因为他的武功平常我没有叫他干成,你小子幸运了,你怎么偏干看守祠堂的。”
  “我只干看守祠堂工作。”
  “工资至少差一倍。”
  “我不计较。”
  刘玉人道:“他爹是谁?”
  刘管事道:“才死不久的王多寿。”
  刘玉人愣住了!
                                     
  第二章  王八昵称叫小王
  刘玉人怔怔地看了王老八一眼,道:“王多寿那老儿,他是你爹呀?”
  王老八道:“不错!”
  刘玉人对刘管事道:“那行,看守咱们祠堂也是给咱们刘家庄办事情,就叫他去吧!”
  刘管事道:“我正要带他去见见老爷子呐!”
  刘玉人道:“不用进去了,我说了一样算数!”
  刘管事对王老八道:“老八,你被录用了,你什么时候去上工?”
  王老八道:“立刻去上工。”
  他就要回身走,杠子姑娘火大了:“喂!你小子也不谢谢我家小姐呀?”
  王老八只不过回头冲着刘玉人点个头,那杠子姑娘把右臂一伸,叱道:“你看你,把我的手臂弄成这样子!”
  王老八道:“以后少打人就没事了。”
  王老八说完便往竹林石道走去,杠子姑娘气得一跺脚,指着远去的王老八叱骂:“你这个王八蛋!”
  刘管事笑笑道:“他叫王老八,哈……”
  骑在马上的刘玉人道:“怎么会起个这名字,真的没学问。”
  她怎么会知道名字的重要,不少人起的名字更不雅,什么屎蛋、狗子的反而活得精壮。

  ※※        ※※        ※※
  刘家的大祠堂是个有风水的地方,祠堂建在一座百尺高的圆丘上,从中条山流下来的溪水,便在这圆丘后面一分为二地绕过了圆丘往东流,到底流入黄河里。
  站在大祠堂的大门两边望,南北各有一道山峰绕过来,就在溪头断了,风水先生说过,那两座横亘过来的山,可是真的两条龙,这座圆丘正是一颗大宝珠,地理上就是二龙抢球,是宝地。
  刘维扬便是把刘家祠堂建筑在圆丘上。
  刘家的祠堂并非一般族人的祠堂,只因为刘家祠堂建造得富丽堂皇,外观上就叫人以为像座小型皇家宫院。
  祠堂就如同一院房,有正大厅,有耳房,大门下还有一间是门房。
  祠堂的大院中是花海,此地牡丹最有名,三色牡丹开起来,两边耳房是神位,把刘家历代的先人都供在正大厅的供台上。
  祠堂的屋顶全是琉璃瓦,据说每一块瓦就是成本二两银子的花费。
  有雕像有怪兽,三星高照在屋脊上,全都是贴上金沙发金光。
  祠堂内更是排场,那桐油老漆漆成的檀木桌台与八仙福寿大椅子,每个房中放一套,有香木刻的琉璃宫灯共八盏,一到夜晚放光明。
  小房间在大门右,里面安了小锅灶,那是专为看祠堂人设下的。
  王老八在九岁那年曾跟他爹王多寿来过刘家祠堂,一晃便是十一年,现在,王老八站在祠堂正厅前,他观看着地面上,那是他爹死的地方,久久,王老八才转身回到大门后的门房中。
  两床老棉被,一个炭火炉,墙上挂了一把刀,那是他爹王多寿的刀。
  王老八只是看了一下便木然地坐在床上直到天将黑。
  天黑他要办的事便是上灯,那是要把三处地方的宫灯燃亮,这就是排场,刘维扬家的祠堂就是与别家的不一样,宫灯燃上,从几里远的黄河也看得到山丘上的灯光。
  王老八这是头一天来上工,他的工作便是看守大祠堂,且兼工维护打扫。
  王老八自床头取了一串钥匙,当他把各处灯燃上以后,便走到神案后面,他打开了地道门,掀开地道门板,举着灯往下面走,立刻间有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只因为下面除了几十个骨灰坛之外,还摆了五口大棺材。
  五口棺材不一定放有死人,刘家庄也有规矩,人死先装棺材里,等到三年一过,尸体变成枯骨,便捡骨放入骨坛里,封坛一边排放,那就永远不动了。
  至于那五口大而华丽的棺材,已摆在地下室中有些年了,有多少年,只要看看几十个骨灰坛子便知道少说也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了。
  五口棺材装那刚死的人,刘家庄只需这五口棺材就够了,谁死也装入这五口棺材里。
  现在,王老八走下来了,他先把灯提得高高的,然后四下看一遍。
  走在五口大棺材中间,王老八不时以手去拍拍棺材盖,他很想推开往里面看,但他迟疑了一下又转往骨灰坛那面走过去。
  王老八站在一堆骨灰坛前,他举起灯来数着,一共数到七十一个才回身走。
  就在这时,他双眉一挑,立刻吹灯走到上面。王老八急忙把盖的门板再锁上,飞一般地回到大门边的睡房中,他半蒙着头假装睡着了。
  这时候从山下往上走来一个人,是个女人,距离尚有半里地,王老八又在地下室,他竟然先发觉了。
  只见那条瘦细的人影儿飞一般地到了刘家大祠堂门外,她只是稍一顿间便侧耳聆听,然后转到一边拔身越过了前墙,轻悄悄地落在地上。
  祠堂之内她不看,移动身子走到门房外,只见她轻轻一推门开了,这女人缓缓地走到睡床边。
  她没有别的举动,只把手上的东西放一边,再把棉被为王老八掖紧了。
  于是,王老八开口了:“娘,你怎么来了?”
  是的,来的正是王大娘,儿子来到刘家大祠堂,她是不放心的,不到二更天便来了,还带了一包吃的送来。
  “老八呀!你怕不怕?”
  王老八掀被而起,道:“娘,最吓人的地方我已经去查看过了,我不怕。”
  “你去看尸骨呀?”
  “是的,娘,我必须每一个地方都要看,而且要仔仔细细地看。”
  “可曾发现什么了吗?”
  “娘,不会那么快的,要慢慢地来。”
  “你的理由是啥?”
  王老八道:“娘,咱爹只是在此替刘家看祠堂,这儿除了一应家具供器还值些银子之外,没有金银财宝,爹又没有仇人,怎么会被人砍死?”
  王大娘指指中条山方向,道:“娘怀疑虎头山上有强人,也许就是他们干的!”
  王老八道:“虎头山有强人?他们来此杀人?”
  王大娘道:“很难说。”
  她把带来的一包吃的放在儿子手上,道:“你吃吧!这是你喜欢吃的红薯糕。”
  王老八对他娘道:“虎头山离此地有多远?”
  “整整一百里,在深山中,你爹当年去过。”
  王老八不再开口了,他边吃边沉思。
  王大娘道:“傍晚时,刘管事到咱家,他告诉娘,你替你爹来上工了,且又送来五两银子,要你好好干。”她把五两银子取在手,银子闪着光芒,她又道:“也许刘庄主体恤咱们,你的工资比你爹的多一两。”
  王老八仍然未开口,他在想什么,他娘也猜不到。
  王大娘放下一包干面条,道:“自己下着吃,娘送了这些来给你,如果想吃肉,去两边山上抓野味。”
  王老八也知道,他爹就常把吃不完的野味带回去给他吃,那时候觉得好香、好吃,这时候却心酸、悲哀。
  王老八正吃着,忽然一瞪眼:“有人来了!”
  王大娘道:“二更天谁会来?”
  王老八木然地道:“还有半里远!”
  王大娘道:“儿子呀,娘躲起来!”
  她话声甫落,人已奔出院中,什么地方她不躲,一头钻进牡丹花堆中。
  王老八立刻又用棉被把头蒙起来,均匀地微微发出鼾声来,叫人一看便知道他熟睡了。
  过没多久,忽然一条短小身影飞落在祠堂大门下,这人并不叫门,更无声音,取了一根竹管插在墙壁上一个小窟窿里,一端燃上了火神,冲着小洞吹起来。
  很快的,这人把竹管收起来,只见又是三个大汉自山道上走来。
  “行了?”
  “行了,肯定睡死过去,像猪一样睡得沉。”
  “去看看,人在里面才可以,万一不在不方便。”
  只见那矮汉把竹管插腰间,一个提纵,人已到了祠堂里面了。
  这人走到大门后,推门一看便抚掌笑了。
  “哈……”他拉开了大门,道:“睡死了。”
  “那就快,办完事情快走开。”
  这四个人一路奔进大祠堂中,他们的动作很熟悉,转到神案屏风后,不用钥匙,他们自己带的有。
  开了锁,匆匆地走下去,然后再燃上灯,这四个人在下面干什么?王大娘就不敢跟下去看,因为这四人的功夫很了得,更何况她还担心儿子。
  儿子王老八为什么没反应?有了这一层顾虑,王大娘躲在花丛中就是不敢动,十分地紧张。
  只不过一盏茶工夫,忽听祠堂大厅后传来人声,四个人又匆匆地出来了。
  有两个汉子身上多了个包袱,另外俩人提着刀。
  他们四个走到大门外,又是那汉子把门自内关上,然后是一蹦四丈高越墙而出。
  听外面的声音,便知道这四人下山远去了,从时辰上看,约莫已是三更天了。
  王大娘急急忙忙地走出花丛外,一路奔到门房里,她发现儿子还真的呼呼在大睡,不由大吃一惊!
  王大娘举着灯照上儿子的面孔看,她怔怔地道:“是中了迷魂香之类的东西了。”
  王大娘也是有功夫人物,他们夫妻都有真本事,急切间,王大娘掏来一碗凉水,她小心地洒在儿子的面颊上,半晌,她连声喊,总算是把儿子弄醒过来了。
  若非王大娘这手段,王老八肯定会睡上一整天。
  王老八一挺而起,呆滞地看着他的娘。
  王大娘道:“儿子,你中迷药了,所幸娘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你睡多久才会醒来。”
  王老八心中一沉,这头一天上工就中了人家的手段,自己还要为爹报仇,惭愧!
  有些木然,王老八缓缓地道:“娘,儿子真没用,上了人家当。”
  王大娘道:“这种当上的不要命,有道是上一次当学一回乖,只不知这迷药是怎么吹进来的。”
  王老八道:“娘,你放心,没有第二回了,娘,你回去吧,还要走三十多里路。”
  王大娘拍拍王老八,叮咛地道:“歇着吧!娘回去了。”
  王老八送走了他娘,立刻回身把门关上,王大娘往山下走,她走在夜色朦朦中,这时候三更天将尽,天上月儿刚偏西,远处黄河似银带,反映出四个人的身影来。
  王大娘急忙闪身林子里,十几丈外她见到四个人已把蒙面巾取下来。
  四个汉子围在一块大石上,似乎听得几声笑,王大娘很想走近去窃听,只不过她的心中很明白,一旦被这四个人发现,她就惨了。
  王大娘不想冒这个险,她隐藏在林中不敢动,她在暗中仔细看,极目看去,只见有人提了个酒袋,大声笑道:“总管老爷,来,喝两口熏熏!”
  只见一个大汉接过个黑呼呼的袋子,仰起了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大声出口气把酒袋还对方。
  这人把手一扬,道:“各位,再见了!”
  只见三条黑影拔身就奔,他们绕过了一个山脚,才发现那儿林边拴了三匹快马。
  三条人影飞身上马,便听得蹄声蹬蹬往大深山中去了,去得好像蛮自在。
  这里,那个大汉左右看,然后转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大汉走得很小心,不时地回过头来猛一看,好像他知道后面有人在盯上他了。
  其实还真的有人盯上他了。
  王大娘便一闪又跟上去,她暗中盯梢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她丈夫王多寿死得不明不白,另一方面前面那人走得方向不对劲,他走向刘家庄。
  忽然间,前面的高大影子不见了,王大娘吃一惊,她不动,因为她的心中明白,自己若是发了急,紧追两步上前去,肯定上大当。
  王大娘不但不追,反而再找地方藏起来。
  王大娘仍然在林中盯着远方看,前方好像有地洞,那人怎么不见了?
  但她更明白,前面的人这是在同她比定力了,且看谁的定力够,她不走也不动了。
  王大娘并非初出道儿的嫩鸡子,她冷笑着也不动,双方这是卯上了。
  这一卯直到天明,山头压下一阵风,王大娘正自紧张地要走出林子了,猛古丁只见自远处的树上飘下一个人来,这人振起衣袖前后甩,像一团灰云一般行云流水似的飞奔而去。
  那身法,那动作,看得王大娘也吃一惊,差一点她惊呼出声。
  她见那高大的身影疾飞而去,便也大大地吁了一口气,可也为她的儿子王老八担起心事来了。

  ※※        ※※        ※※
  王老八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天亮起来开了门,很仔细地在查看着是怎么会上了当的。
  王老八的师父“神州怪侠”甘天邪,常对他说些江湖上牛鬼蛇神们的手段伎俩,那可不是对王老八说故事,而是教他要注意,江湖一身险,好歹靠自己,一个不小心,肯定会叫你鼻青眼肿。
  王老八相信,昨夜之事如果师父知道,那也肯定罚他在青石台上倒立两个时辰。
  王老八在房外找,他甚至到屋顶找。
  找什么?当然是找漏洞,迷药是怎么吹进来的,凭他修练过天耳功的人,差不多蚂蚁爬的声音也听得到。
  王老八从房上找到房下面,再由里面找到大门外,他几乎把每个地方找一遍,可就是找不到可疑的地方,不由得怀疑起来。
  王老八有些不信邪,他找到门房中,看上去他似是发了怒,把门房中一件一件东西抛出来。猛然间,王老八双目张得溜圆,他看看房内的四边墙,他决心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的小地方。
  先是,只要有小小洞穴,王老八都会走过去用一根细棍捅进去直到无法再进入。
  王老八贴着墙边仔细找,忽然间他发现那距离地面一尺高处的墙上似乎被什么烟熏过似的,王老八伸手过去摸,才发觉有那么针尖大小的几个小窟窿,再细看似麻面。
  王老八急以单掌拍上去,就听“噗”的一声响,里面的墙不受损,声音发自墙外面。
  王老八急忙跳出去,他奔到大门外的墙边低头看,这一看不由一声冷笑。
  “可恶!原来这儿有个洞,用碎泥土塞着,也难怪我没有发觉。”
  王老八看了一下,他再把那泥土填上去。
  王老八可不是大傻瓜,相反的,他的手段也不差,只见他找了一块纸,又找来浆糊,先把里面的几个小孔贴紧了堵起来,再把床与桌椅搬进去,冷冷一笑,他刚要自己下面条,忽听山坡下传来马蹄声。
  王老八伸头门外看,山下面上来两个骑马的人———那是两个女子。
  王老八再细看,他淡淡地笑了。
  那可不是别人,刘家的小姐刘玉人来了,刘玉人也带着她身边的杠子丫头一起来了。
  王老八只装作没听见,他坐在门房中烧着柴,这时候他要自己烧饭了。
  于是祠堂外面传来了呼叫声:“喂!小子呀,快出来迎接小姐呀!”
  祠堂内,王老八只是伸出头来看一下,他又把头缩回去了。
  祠堂外那杠子姑娘再吼:“喂!你听到没有,小子!”
  忽听刘玉人道:“叫小子多难听。”
  杠子姑娘道:“叫他的名字更难听,他叫王八。”
  刘玉人道:“也不要叫他名字。”
  杠子姑娘道:“那叫他啥?”
  “叫他小王好啦!”
  “小王?”
  “是呀!叫小王也有亲切感。”
  “可是他只不过是给咱们看守祠堂的小伙计,叫他那么亲切干啥?”
  刘玉人却不再理会杠子丫头,她冲着门内叫:“喂!小王,小王呀!”
  果然,王老八听得十分愉快,小王是比王老八或王八好听多了。
  心念之间,他一个错身走出祠堂大门外。
  杠子姑娘嘴一撇,叱道:“我叫你,你装聋,我们小姐叫你小王你就出来,什么意思?”
  王老八却向刘玉人点个头,道:“小姐是来上香?我立刻去侍候。”
  刘玉人道:“既非初一十五,又非逢年过节,上的啥香,我是顺道来看你的。”
  王老八道:“看我?”
  杠子姑娘再吼叱:“看你是抬举你,怎么,不可以!”
  王老八面皮一紧,道:“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姐端庄,丫头刁钻。”
  杠子姑娘立刻举拳半空中,王老八立刻一挺胸,道:“再打你的手臂会断,不信试试看!”
  杠子姑娘果然把拳收回,怒道:“早晚叫你知道我杠子的厉害!”
  王老八道:“我说过,小鬼难缠。”
  “气死我了!”
  “哈……”刘玉人反而笑起来,她把马缰抛给杠子,走近王老八道:“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王老八淡然地道:“咱没见过世面,你小姐多包涵。”
  刘玉人走到门房下,她耸动鼻子道:“你在做饭呀!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王老八道:“下碗粗面,小姐见笑。”
  刘玉人伸头看门房,笑笑道:“我们也饿了,你……小王呀,能不能多下两碗?”
  “淡饭小姐吃得惯?”
  “吃呀!我什么都吃。”
  杠子姑娘道:“小姐,脏呀!”
  “嫌脏你别吃。”刘玉人露齿一笑,又道:“看你一人住在这儿,挺有意思嘛!”
  王老八不说话,他进房子再去下面,那杠子姑娘却大声地道:把死人抬来一放,那才真的挺有意思。”
  刘玉人立刻问王老八,道:“小王呀!你怕不怕有鬼出现呀?”
  门房中,王老八道:“人比鬼可怕多了。”
  “你不怕鬼?”
  “怕者不来!小姐,芝麻叶下面条,这是穷人吃的饭,你包涵了。”
  他把一碗热面递出来,又道:“房内乱,就在外面凑合着吃吧!”
  刘玉人接过来,她走进房中坐在床沿上,笑道:“只坐一坐也没关系。”
  她果然坐在房中吃起来了。
  王老八又装了一碗端在门边坐下来,他自己吃着,可也把杠子丫头气坏了。
  “喂!怎么不给我也端一碗呀?”
  王老八道:“你只是个丫头,我如果侍候一个下人,我王老八又是什么人?”他指指房中,又道:“要吃,自己去装吧!”
  杠子女气呼呼地道:“不吃了,谁稀罕!”
  笑笑,王老八对吃得津津有味的刘玉人,道:“姑娘,好吃吗?”
  一笑,刘玉人道:“好吃得不得了,我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
  王老八道:“小姐;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在这面里动了点手脚。”
  “啥手脚?”
  “在下以通天气功把面条揉得像牛筋一般有弹力,真气贯入之下,面条当然与一般的大为不同,吃了强壮筋骨,永保青春。”
  刘玉人眨动美目,道:“真的?”
  王老八道:“饿得吃了有力量,不饿吃了长得壮。”
  忽见杠子姑娘走进门房,道:“不端自己端,你小子有啥了不起。”
  王老八看也不看,心中好笑。
  刘玉人吃得愉快极了,但王老八心中明白,人家小姐天天大鱼大肉地吃,难得吃上一碗穷人面,当然新鲜,新鲜就觉得好吃。
  刘玉人吃了一碗放下碗道:“小王呀,你的名字改一改,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你说不好?”
  “名字起自父母,我无权更改。”
  “我叫他们叫你小王吧!你看好不好?”
  王老八道:“叫我小王呀!这个我就不会反对。”
  “那好!小王呀!我问你,你知道俺刘家祠堂里放的都是什么呀?”
  王老八知道只装不知道:“我看守祠堂,里面不就是神桌牌位吗?”
  刘玉人道:“不只是那些。”
  王老八道:“还有啥?”
  刘玉人道:“祠堂有地下室,地下室中放死人,有骨灰坛子七十多,你……你就是同死人睡在一个屋檐下,你……小王呀,你怕不怕?”
  王老八道:“怕也无奈……”他顿了一下,又道:“江湖上多少人比鬼可怕多了,鬼是你不惹他,他也不会惹上你,人就不一样了,你不惹他他却惹你。”
  刘玉人道:“我不怪你这么说,因为你刚死了爹……”她顿了一下,又道:“小王,你如果害怕,那就跟我回去刘家庄,我派别人来这儿,你回庄上去当武师。”
  杠子姑娘接口道:“小子,咱们姑娘前来,就是想把你调回庄上当师父,你休不识抬举。”
  原来刘玉人与杠子姑娘前来是有目的的。
  王老八却轻轻摇头,道:“不,我爹干这事有十多年了,儿子应该来接手。”
  “你固执!”刘玉人有些不高兴。
  王老八道:“至少我得干上一阵子,小姐,你的提携,王老八心存感激了。”
  刘玉人有些无奈了。
  杠子姑娘道:“小姐,回去叫老爷下命令换人来,不怕他不回庄上。”
  刘玉人叱道:“你休胡说,那样他会走掉。”
  王老八道:“不错!如果调我,我只好不干。”
  刘玉人道:“如果这儿闹鬼,你就会回去?”
  王老八却淡淡地笑了。
  刘玉人忽对杠子女道:“杠子,我们回去啦!这儿鬼气森森,阴风嗖嗖,早晚会出现厉鬼。”
  她说着一跃上马,当先沿山道往山下驰去。
  杠子姑娘冲着王老八把她那大蒜鼻子猛一抽,道:“不知好歹!”
  王老八仍然不开口,他怎会说什么?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这区区几两银子。
  杠子女策马下山岗,在半山坡她还大声吼:“你少得意,早晚我同你打一架!”
  王老八心中直冷笑,王老八如今的功夫有多高,他自己也不知道,师父早就说过,放眼江湖,他可以横着膀子走路。
  而王老八见那刘玉人的表情,他的心中古井无波,没别的,他一心要找出凶手来。
  只不过王老八再也想不到要抓凶手还真的难,而且是难得不得了。

  ※※        ※※        ※※
  远处来了一伙人,有二人在前边引路。
  这二人的后面是一口大棺材,八人抬八人跟,一路换抬哼哼吱吱地上了刘家祠堂的这座元宝山上来。
  有个汉子跑在最前头,到了祠堂门口,只见王老八已站在门边上看过来。
  王老八是听到了一个吹喇叭的,把那一根喇叭吹得比树头上寒鸦叫的声音还难听才走出来的。
  那汉子走到了祠堂门下,他伸手一挥,道:“快,把地道门打开。”
  王老八也不多话,回头把房中钥匙取出来就往后面走,他走到了大祠堂的神案后,开了地道口的那个大板门。
  这时候,前面传来哇啦叫,又传来那独角喇叭声。加上一串鞭炮响,有四个人开了大棺盖,急急忙忙地把棺内人抬出来,又急急忙忙地把尸体抬到地下室。
  王老八不许进祠堂,有人叫他去守在祠堂大门外,这时候闲人不许进来的。
  王老八心想:“地下室中只有五口棺材,如果一下子死了十个八个人,刘家庄又怎么办?”
  他又想:“这一回不知什么人死了,怪孤单的!”
  他爹死得更孤单,连一个吹喇叭的人都没有,只有刘管事送来十两银子。
  这时候忽听又是一串鞭炮声,只见是两个少年人当先走出来,他们捧着一块牌子毕恭毕敬地把神位放在神案上,二人双双叩了头。
  旋踵间,地下室的门又关上了,那个带头的人就在祠堂檐廊上,他对王老八招招手:“过来!”
  王老八半低头,他走近那汉子道:“什么事?”
  “呶!钥匙给你。”
  王老八接过来,又见那人取了一两银子,道:“这个也给你,在这儿,你老弟既是头儿又是小伙计,一切要勤快,别到处是灰尘,一旦庄主看到,他是会打人的。”
  王老八只是点点头,忽又听得喇叭声,地道中的人全部出来了。
  立刻,这批人一路又下了元宝山,伴着喇叭声呜啦啦地响,远去了———抬个空棺回去刘家庄了。
  王老八的工作就是善后,只见他从内一直打扫到外面,花丛中的火炮屑子是用手去捡拾的。
  等他一切弄停当清楚,天已快黑了。
  王老八的心中明白,地室中有了一具刚死了不久的人,是什么人?他才无心去问。
  王老八又开始升火做饭,他老煮面条,下的菜是芝麻叶,他也只有这两样往锅里下。
  王大娘叫儿子去山中打点野味,他无心。
  王老八的心中只想早早把凶手抓到。
  天黑了,王老八关紧了门,他睡觉不脱衣,拉了棉被盖身上,两只眼睛却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想着当年,当年师父在黄河边,自己去抓鱼,师父的本事大。
  当然,这时候他明白,师父并非是八仙中的铁拐李或李铁拐。
  师父抓鱼是以气功发在钓鱼线上,那钓鱼线立刻比一根针还厉害,水中大鲤看不见,师父的钓线穿过了鱼头的嘴巴,就被师父抓上来了。
  钓到鱼嘴鱼是死不了的,王老八又想及在龙爪山飞云岭上跟师父吃苦学本事,那真的是苦吃尽了。
  王老八躺着想得多,猛古丁传来一阵叮叮咚咚声,引得他把身子猛一挺。
  他听得更清楚了,不错!咚咚之声来自正面祠堂大厅内,王老八以天耳功再细听,他判定是那棺材里传出来的。
  王老八稍有犹豫,但他还是起来了。
  他取了钥匙,缓缓地往正厅上走着,那声音越发地清晰可闻。
  这天是个月黑头,月黑风高,外面几棵大树有响动,哗哗啦啦地好像天快塌了似的。
  王老八对于这种现象,并不惊心,飞云岭比这儿更荒凉,他天天半夜在山上苦练功。
  王老八提了灯笼走进祠堂大厅中,他轻悄悄地转到屏风后,又站在地下室入口处,那声音果然来自地下室中。
  王老八有些惊讶,因为他听到了吱吱怪叫声,还有些叮咚响。
  他的心中在想:“这地下室够宽大,摆了五口棺材,一大片的骨灰坛子,这些都不应该有声音的。”
  从声音判断,王老八以为这不像是什么人或妖的声音,这是兽。
  王老八在飞云岭学艺,他也学会了各种鸟兽的叫声,他的口技会把鸟也叫到他的附近吱吱叫。
  王老八决心要下去瞧一瞧了,他打开了锁,掀开了大木板,提了灯笼便往下面走。
  王老八走得很小心,十三阶梯走一半,顿了一下再细听,却没有声音了。
  这光景就奇怪了,明明听得地下室中有咚咚声,为什么会突然没有了。
  就在他一怔之间,那声音也响起来了,这一回王老八也看出来了,最左边的棺材之中有响动。
  王老八以为这必是今天运进来的尸体出了问题。
  王老八胆子大,而且胆子大极了。
  修习了绝顶武功的人,胆子当然更大,王老八举灯站在那口棺材一边,他听得那吱吱怪叫声,忍了几下他终于出掌。
  只见王老八右掌暗含金刚力贴在棺材盖子上,立刻,那棺材便有了响动,棺材盖子在移动,当棺盖才露出半尺多宽一道缝,忽然间几只长尾狐狸嗖嗖嗖地冲出来。
  初时王老八一呆,不料这五只大狐狸并不逃,围着王老八就扑咬。
  一般而言,狐狸见人应该逃,而且惊慌地逃走,但这五只狐狸不但不逃走,而且扑咬的样子比之虎狼也毫不逊色,还发出呜呜吓人声。
  王老八急忙跃上棺材上,不料狐狸们也紧追上,王老八提灯再下地,五只狐狸又追上去。
  王老八火大了,他只一落地,左手提灯出右掌,沉叱一声:“找死!”
  真叫玄,只见王老八右掌在半空疾闪,五只狐狸相继死在血泊里。
  如果仔细看,肯定吓人一大跳,五只狐狸就像被人用天下最快的刀切到颈部一般,血往外流着。
  王老八用的什么功夫,竟然把五只老狐狸以掌风杀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王老八却很淡然,他举灯看看棺材内,棺材中有狐骚味,可是想不通这五只狐狸是怎么藏在里面的。
  王老八唯一的想法,是白天的那些人暗中把狐狸放进这棺材内的,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王老八当然想不通,于是他立刻动手,把五只狐狸拖出去,抛在祠堂后的林子里,又取来清水洗地面,忙到二更天他才走出地室外。
  就是这么一件事,王老八想到后半夜还未想通。

  ※※        ※※        ※※
  快到正午了,王老八又把火炉生了火,他正准备下碗面,忽然间,远处传来狗叫声,也传来马蹄声,令他吃一惊!又是什么人来了?
  王老八起身走到祠堂大门口,抬头一看,只见元宝山下三匹快马奔上山来了。
  在快马的前面有一只巨犬跑得快,一路往山上扑过来,好像小牛一般壮。
  三匹马已奔至半山坡,王老八的心中好笑,刘家的大姑娘又来了。
  不错,刘玉人来了,杠子女当然也来了。
  另一匹马上却是个面皮冷酷的青年,他手上拿了一根五尺长的马皮鞭。
  就快到祠堂门外了,刘玉人大叫:“大黑子,别乱咬人呐!”
  前面的大黑狗目露凶芒,站在王老八的前面一丈处,紧紧地盯牢王老八,那光景只要来人一声叫,这大黑狗就会扑击王老八。
  刘玉人当先到了王老八面前:“小王,我们又来了!”
  王老八道:“而且比昨日多了一位。”
  刘玉人道:“他是我三哥,他叫刘玉山。”
  那青年对他的妹子冷沉地叱道:“你对下人也是这么客气?”
  刘玉人道:“三哥,你别把他当普通人。”
  刘玉山看看王老八,道:“昨夜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
  “昨夜没有吓到你?”
  “吓我?我睡得很好。”
  刘玉人对他三哥道:“吹牛吹破了,还说你的东西灵,能吓死人!”
  刘玉山下了马,把马缰抛在王老八的手中。
  杠子姑娘也下了马,她对王老八道:“小子,你小心侍候三公子,别皮肉贱,挨皮鞭!”
  王老八不回答,他把马拴一边。
  刘玉人下了马:“小王呀!你在干什么?”
  “下碗面吃。”
  “好呀!我们也饿了,你多下一点吧!”
  这时候那刘玉山大步冲到祠堂内,那黑狗也跟上去,他一路走到地室大木板盖上,先是踢了几腿才呼叫:“来人呐!”
  刘玉人对王老八道:“快去,我三哥叫你。”
  “叫我?干啥?”
  “去呀!他的脾气不好,快去!”
  王老八立刻走进门,又奔到了祠堂内,他发觉这青年人以鞭指大锁:“开门!”
  王老八点点头,那钥匙还在他的腰间挂,立刻取了把大锁打开来。
  王老八掀开了地室大木盖,大黑狗也随着刘玉山走到地室中。
  大黑狗进入地室汪汪叫,狗鼻子尽在地面上嗅,还用狗脚抓个不停,好像要把地砖掀开来。
  “杠子,杠子!”
  刘玉山呼叫杠子女,外面的杠子走进地室中。
  那刘玉山指着五口棺材道:“他们说的是哪一口,你快指给我看!”
  杠子女道:“他们说是左边第一口。”
  刘玉山立刻奔过去,他双手推开棺材盖,而且也口中发出啾啾声。
  怪了!他的口技也不错,洞口的王老八就认为他的口技学得像。
  刘玉山低头看棺内,不由猛把身子挺,口中厉叱:“为什么一只也不见了?它们去哪儿了?”
  说着,刘玉山怒气冲冲地走到地洞口处,他鞭指王老八吼叱:“我的狐儿们呢?”
  王老八淡淡地道:“少爷,在下是看祠堂的人,你并没有把什么狐儿虎儿交给我呀?”
  刘玉山咬牙,道:“你敢顶我?”
  说着,他举鞭就往王老八的身上抽打。
  鞭子发出叭叭响,王老八只是冷冷地不动弹,可也有了怪事发生了。
  那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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