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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马腾《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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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马腾《一点红》

  淫贼施辣手 捕头逞豪勇
  一个人有财必定有名,这似乎是千古不易之理。
  赵祖荫人如其名,由于祖上是县城的首富,他承祖荫,不但成了县城的首富,亦成了县城最有名气的名人。
  因此在这县城中,只要提起赵祖荫这个名字,相信没有人不晓得。
  所以,发生在赵家大宅的一宗命案,立刻哄动了整个县城,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
  XXX
  赵家大宅在南门城脚下,座北向南,宅内庭院深深,俱被二丈高的围墙围住,外人休想窥到一丝一毫。
  家大业大当然恐防有失,所以大宅内请了不少护院,其中不乏身手高明之辈。
  而护院领班邵长雄,据说是武当俗家弟子,论辈份,还是武当现任掌门人灵虚道长的帅侄,来头可谓不小。
  照说,有这等高人充任护院领班,应该平安无事才对。
  而事实上,自邵长雄于五年前担任护院领班以来,一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
  可惜五年后的今日,却发生了这宗哄动县城的命案!
  命案是在晚上发生的,直到翌日早上才被发现。
  发现命案的是一个名叫翠红的丫头,而被杀的正是赵祖荫的千金赵琪君。
  翠红是在早上起身进入小姐闺房,侍候赵琪君起身梳洗时,发现小姐被杀的。
  当时她也不大清楚情形如何,她一进房,就发现赵琪君仰躺在床上,双眼大睁,一条裸臂从锦被中伸出来,搭在床边,绣花枕殷红一片,顺着那条伸出床蓬的裸臂,一缕血流点点滴滴地滴落床前地上,翠红一见,惊得差点没有当场晕厥过去,发出一声尖叫,边叫边往外跑。
  叫声自然惊动了宅内的人,而最先闻声赶到的是在附近巡值的护院。
  “发生了什么事?”最先奔到的一名护院一把扯住了脸无人色、边叫边狂奔的翠红。
  翠红被那护院一把扯住,仍然挣扎着想跑,边挣扎边惊怖地尖叫道:“血……血……”
  那护院听了,且眼见翠红那惊怖得有点失常的样子,心头不由一跳,疾声喝道:“血在那里?”
  这一喝,总算将翠红因受到惊吓而慌乱的神态清醒过来,停止了挣扎,一指绣楼那边,哭泣道:“血……在小姐……房中……”
  那护院一听,登时惊得脑门嗡的一响,忙吸了口气,努力镇静下来,低声问:“小姐怎样了?”
  翠红惊泣道:“有血从小姐的床上流下来……”
  那护院一听,惊得手足冰冷,要知道,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宅内的人物财产安全,若是一个下人被杀,那还没有什么大不了,要是主人的家眷有什么闪失,那他们就难辞失责之罪!
  何况,如今发生事故的是主人的掌珠,这叫他如何承担得起?
  那护院一手甩开翠红的手臂,正欲飞掠向那幢绣楼,呼喝声中,一条人影有如激矢一样飞掠到,恰好截住了那护院的去势。
  “王忠,发生了什么事?”
  那护院去势一窒,一眼看到落在他前面的原来是领班邵长雄,忙惊急地道:“邵爷,属下也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听翠红说小姐房中有血,血是从小姐的床上流下来的!”
  邵长雄大约四十上下年纪,身材适中,相貌端正,颔下三绺短须,一双眼精光闪闪,单看他刚才急掠而来的身法,就知道他的身手确实不俗,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与寻常混饭吃的护院大不相同。
  部长雄听得脸色剧变,但仍力持镇定,转顾翠红道:“翠红,小姐房中真的有血?”
  翠红犹自哭泣不已,泣声道:“邵爷,婢子怎敢胡乱说话……”
  邵长雄一听,一颗心不由一沉,目光接转向绣楼那边。
  这一望,不由他不有几份信了,因为小楼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赵琪君没有事,在听到翠红的尖叫后,肯定会被惊醒而出来察看一下,断无睡得这样死的。
  这刹那最少有六七名护院赶到来,望着邵长雄急声问:“邵爷,发生了什么事?”
  邵长雄心头忐忑地说道:“小姐可能发生了事。”
  众护院闻言不由脸色皆变,心头跳动不已,个个皆被这惊人消息吓得傻呆了。
  邵长雄毕竟是个人物,立刻道:“王忠,你与各位弟兄散开来,守住小楼四周,我与翠红入内一看。”
  他之所以要与翠红入楼,当然是避嫌,由此可以知道他是一个精细的人。
  众护院应喏一声,展开身形往小楼两面掠去,邵长雄则一把抓住翠红的手臂,也不理会翠红痛不痛,疾掠向小楼。
  XXX
  邵长雄掠入楼中,目光一掠,疾声道:“小姐的房间在哪里?”
  翠红被邵长雄拉着疾掠入楼,有如腾云驾雾一样,她几曾试过这种滋味,一颗心差点离腔跳出口外,吓得她紧闭起双眼,耳听掠风声,直到邵长雄问她,她张开双眼,才知道已经进入楼内,不由伸手轻掩酥胸,惊诧地望着邵长雄。
  “小姐时房间是在楼上还是楼下?”邵长雄见翠红像呆了一样,定眼望着他,不由心急地提高声音问。
  “在楼上。”翠红这才像灵魂归窍般,眼珠一转,瞄向楼梯。
  邵长雄二话不说,拉着翠红“呼”地一声,腾身掠向楼梯。
  翠红吓得又闭起了双眼。
  到她脚踏实地,耳边风止,张开双眼,才发现已站在小姐的房门口。
  “是不是这一间?”邵长雄虽然从敞开的房门口望入去已猜到是赵琪君的房间,但仍然问翠红。
  翠红点点头道:“是……”“是”字出口,她的一张脸又变得没了血色。
  邵长雄这时也顾不了那样多,拉着翠红一步跨入房内。
  翠红却惊怕得一双眼闭了起来,不敢看。
  邵长雄目光在房内扫视,见没有任何异样之处,不由怀疑地道:“翠红,小姐在那里?”
  翠红闭着眼惊悸地道:“小姐……在……床上……”
  邵长雄的目光不由落在室内的一面人高的绣屏上,有点迟疑地不敢迈步。
  他不是怕见到什么,而是有所顾忌,毕竟,这是小姐的闺房,他又岂敢乱闯?
  所谓男女有别,何况这是东家未出阁的掌珠的闺房,但事急从权,他在略微迟疑了一下后,硬着头皮拉着翠红转入那面绣屏后。
  绣屏后正是赵琪君寝息的地方。
  转过那面绣屏,邵长雄一眼就看到赵琪君那不雅的睡相——露出整条裸臂,但令到他心神猛震的,还是床前地上的血渍以及被血染得殷红一片的绣枕!
  他不由吸了口气。
  凭他的经验,赵大小姐十居其九已经遇害了。
  这一刹那,令到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是上去查看呢?还是退出去等东家来才决定怎样做好呢?
  但他立刻有了决定——救人要紧:
  于是他放开拉着翠红的手臂,一步掠至床前,伸手执住赵大小姐伸出床沿的裸臂腕脉,目光炯炯地察看赵大小姐露出锦被外的头颈。
  手一触及赵大小姐的手腕肌肤,邵长雄已知道赵大小姐业已死了——肌肤触手冰冷,而他察看之下,更加肯定了——赵大小姐雪白的颈脖上,喉咙处开了个尾指般粗细的血洞,血水就是从那个血洞中涌流出来,染红了那个绣枕及半边脖子,不过,血洞这时已凝结,没有血水流出来。
  凭这一点,邵长雄已可以断定,赵大小姐死了足有一个时辰过外。
  换言之,她是在一个时辰前遇害的。
  虽然现在还未从表面的迹像知道赵大小姐因何被杀,但邵长雄经已从赵大小姐那条伸出锦被外的裸臂猜到,九成是先奸后杀!
  猜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愤怒得脸也红了起来。
  若他的猜测不错,那名辣手摧花的淫贼可算色胆包天!简直不将他邵长雄放在眼内,这叫他如何有颜面见东主,他越想越愤怒。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以及惊叫声骤然传来,邵长雄不用看,从声音也听出是赵祖荫夫妇来了,他急忙转身望过去。
  “君儿,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妇人惊急的叫声传入来,随之抢入一个中年妇人。
  邵长雄一见,忙上前一步垂手道:“夫人……”
  “长雄,君儿怎么了?”随在中年妇人身后抢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许,长相富泰,颔下留了三绺疏薄胡须的中年人。
  邵长雄只好转对那中年人低沉地道:“老爷,大小姐……”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下去,已被那中年妇人一声悲嘶号叫打断了。“君儿,君儿,你怎会死的?你为何不答娘啊——”
  这两名中年男女就是赵祖荫夫妇。
  赵祖荫一听妻子的哭喊声整个人像蓦然遭到雷殛一样身躯悚然震栗了一下,脸色刷地变得雪也似白,微张着口疾扑向床前。
  邵长雄这刹那的脸色变得极之难看,又愧又怒。
  XXX
  赵夫人仆伏在女儿的床前,双手紧紧执着女儿那条裸臂,不断地边摇晃边哭喊着:“君儿,君儿,是那个没天良的贼子杀了你的?你怎么不应娘啊,君儿……”
  赵祖荫冲到床前一眼看到女儿那样子不由悲痛地垂下了头,一个身躯簌簌抖个不停。
  邵长雄这刹那真不知怎样做才好,目光闪闪地扫了赵祖荫夫妇两眼硬着头皮上前道:“老爷,依我察看之下猜测,小姐是死在贼人的穿喉指下的。”
  赵夫人仍然执着女儿的手臂哭喊不已,闻之令人鼻酸。
  赵祖荫倏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邵长雄,嘶哑地道:“长雄,你们是怎么搅的?君儿被贼人杀了也不知道?”
  邵长雄惶愧地垂下头,语声涩涩地道:“老爷,长雄失责,请老爷责罚。”
  赵祖荫虽然在悲痛女儿惨死的悲怒情形下,但仍没有失去理智,忙摆摆手道:“长雄,这件事责不在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嗯,是了,君儿怎会无端端被杀?”
  邵长雄吸了口气,呐呐道:“依长雄之见,大小姐是……是……被贼人奸杀……的!”
  赵祖荫一听,差一点没有晕死过去,身躯晃了晃,幸亏邵长雄伸手一把扶住,双眼翻了翻,咻咻地喘了几口气,才道:“这……这……”下面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他已被邵长雄说出来的话惊震急怒得手脚发冷!
  赵夫人依然在哭泣悲呼不已。
  好一阵,赵祖荫才稍为镇定下来,胀红了脸,羞急地道:“长雄,你是说琪君是被贼人奸杀的?”
  邵长雄点点头,硬着头皮道:“这只是长雄的猜测,若要确定也不难,请夫人检看一下就清楚了。”
  赵祖荫这刹那一张脸色数变,手足震颤,好一会,一摔袖道:“好,就叫夫人检看一下。”
  接对妻子说道:“夫人,为夫与长雄先退出去,你检看一下君儿身上还有损伤否。”
  也不等妻子答应,摇颤着走出房间。
  邵长雄忙扶着赵祖荫走出去。
  翠红亦想退出,但被赵祖荫喝住了。“快去帮夫人手!”
  翠红一听,差点没有软倒在地上,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走向床前。
  XXX
  邵长雄的猜测没有错,赵大小姐果然是遭淫贼奸杀的。
  赵夫人眼见女儿死得这样惨,悲嘶一声,昏厥过去!
  这时候赵祖荫、邵长雄坐在楼下小厅内,默然无语。
  那些护院经已在小楼四周捜查过,毫无发现。
  赵夫人早已由两名丫环扶回寝室躺在床上。
  沉默了好一会。赵祖荫强抑悲痛,抬眼望着邵长雄,语声沙哑地道:“长雄,君儿……”
  邵长雄忙道:“老爷,这件事长雄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淫贼抓到!”
  赵祖荫粗长地喘了口气,低沉地道:“依你之见,报不报官?”
  对于女儿之被奸杀,令到他羞愤莫名,一时间失了主意。
  “依长雄之见,还是报官好。”邵长雄立刻说。
  “但……”赵祖荫为难地说不下去。
  “长雄明白老爷的意思,但若不报官,大小姐的丧事一办,必然让官府知道,官差一定会来査问。”邵长雄顿一顿接道:“此事传扬出去虽然令老爷蒙羞,但官府有的是人手,查起来比咱们方便,何况,听说捕头舒毅本事了得,屡破奇案,相信有此人出马,不难将那淫贼擒获!”
  赵祖荫目光倏然一亮,轻拍桌面道:“长雄,你说得对,立刻派人去报官!”
  XXX
  舒毅带着沈真及两名捕快来到赵宅时,差不多已经是晌午时份。
  坐也没有坐一下,舒毅立刻就着手调查起来。
  赵祖荫与邵长雄仍然坐在楼下等着。
  舒毅则只带沈真到楼上调查。
  在赵大小姐的闺房内仔细地察看过,并检看过赵龙小姐的尸身后,舒毅有了发现。
  那就知,赵大小姐曾经被人点了哑穴,而在赵大小姐赤裸的娇躯上,双乳之间,舒毅又发现了一点红印,红印只有指头大小,殷红如血。
  其它的别无发现。
  因为经过他与沈真的仔细搜查,赵大小姐的闺房内的所有物品摆设没有一丝一毫移动过,由此他断定奸杀赵大小姐的淫贼是在赵大小姐毫无抵抗挣扎之下,将赵小姐先奸后杀的。
  舒毅对于这种兽行,素来深恶痛绝,尤其是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赵大小姐被糟蹋而死,香消玉殒,心头不觉沉沉的,又难过又愤怒!
  “头儿,那杀千刀的淫贼看来身手不俗,不然,在众多护院巡值之下,竟然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沈真站在窗前,探首打量着窗外的情形。
  “咦,头儿,你来瞧瞧!”沈真忽然大呼小叫起来。
  舒毅一听,心头一跳,以为沈真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慌不迭一步窜到窗前,挤上去探出身张望起来。
  “头儿你瞧瞧那棵树?”沈真停手指着正对窗口,距离约丈许的一棵大树。
  舒毅在探头望出去的刹那,便已瞧到那棵大树,不由打量着道:“一那棵树有什么稀奇?”
  “稀奇当然没有,但据属下猜测,那淫贼必是匿在这棵树上,掠入房中的!”沈真接手一划,“除了这棵大树附近别无一样事物高过小楼的,瞧,那树桠不是正好对着窗口吗?”
  舒毅其实在一眼瞧到那棵树时就想到这一点,如今扫视之下,果见小楼附近除了这棵大树之外,都是些低矮的花丛,当下点点头赞赏地道:“沈真,你越来越精细了。”
  话声中手按窗台身形一纵,“嗖”地穿窗而岀,脚尖在窗台上一点,疾掠向那棵大树。
  手臂一探一抄,抓住一根树桠,正好落在那个树桠上。
  沈真眼见舒毅那轻灵俐落的身法,目露钦羡之色。
  舒毅在那树桠上察看了一会,双腿一蹬身形便像飞燕一样掠射向窗口。
  沈真急忙偏身让开。
  身形一闪,舒毅已掠入窗内轻巧地飘落在地上。“沈真你推测得一点不错,那树桠确实留下有人停留过的痕迹,枝桠上留下一些像被人抓握过的凹痕。”
  沈真目光一亮,高兴地道:“头儿,这样说来,那淫贼一定还有别的痕迹留下来,譬如围墙哪……”
  “对!”舒毅伸手一拍沈真的肩头,“你的头脑越来越精灵了!我这就去找找看。”
  话声未落,人已像燕子一样穿窗而出,先掠上树,继之掠向围墙。
  沈真探首窗外瞧着舒毅掠上围墙,在墙头上来回察看了一匝,接身形一长,掠回树上,再掠射入窗内!
  守在小楼附近的护院当然看到舒毅的一切,但他们看清楚是捕头舒毅之后,只是好奇地望着舒毅掠来掠去谁也不敢阻止。
  “头儿,可有发现?”沈真逼不及待地问。
  “没有了。”舒毅抚开双手。
  沈真有点失望地道:“那贼子真狡狯,这件案只怕很难破。”
  舒毅的眉头皱了起来,随又展开,自语般道:“只要那淫贼再犯案,终有踪迹留下来。”
  “那不是又有花不溜丢的闺女遇害?”沈真嚷起来,“这位赵大小姐真可惜了!”边说边掉头扫一眼躺在床上,业已咽了气的赵大小姐。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舒毅叹口气道:“现场只得这两点线索,根本不可能据此査出那淫贼的身份下落,只盼那淫贼在下一次作案之前,露出破绽,给咱们捕捉到。”
  沈真神色有点沉重地摇摇头。“但愿如此。”
  XXX
  “舒捕头,对于小女这件案,查到什么线索?”赵祖荫抬头望着舒毅。
  这时,舒毅沈真与赵祖荫邵长雄皆坐在小楼下面的小厅内。
  舒毅吐了口气。“赵员外,这件案件很棘手,现在只知道淫贼是从楼上南面那个窗口掠入令媛房中,说明那淫贼的轻功很高明,而根据令媛喉头那个血洞——致命伤,亦知道船贼子擅使穿喉指,还有一点,请问赵员外,令媛身上是否有胎痣之类的胎记?”
  赵祖荫想了想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小女一生下来就是白璧无瑕,绝无胎痣之类的胎记。”
  舒毅听了,急接道:“但舒某适才在检查令媛的尸身时,却发现令媛双乳之间,有一点指头大小的红印。”
  赵员外听了,有点难堪地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就不大清楚了。”
  舒毅目注赵祖荫道:“这一点还请赵员外加以肯定。”
  赵祖荫立刻扭头朝外面大声道:“赵福,去请黄大娘立刻来一下!”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是。”随即听到脚步声响起。
  舒毅整理一下思路问:“赵员外,令媛昨晩遇害时,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赵员外却不答,拿眼望着邵长雄。
  邵长雄立刻轻咳一声,清清喉咙道:“这一点,邵某曾经询问过昨晩当值的四名弟兄,据他们说,昨晩一直平静如常,一点异响也听不到。”
  舒毅双眉轻皱道:“如此说来,那淫贼的身手比舒某想象中还要高明。”
  一顿接目注邵长雄道:“邵兄,据你所知,这一带有谁擅使穿喉指的?”
  邵长雄沉吟了一会,才道:“舒捕头会不会,邵某不大清楚,据邵某所知,这一带没有人练成穿喉指这种精纯的指力。”
  “邵兄,请恕舒某唐突,请问你会不会施展穿喉指?”舒毅目光灼灼地望着邵长雄。
  邵长雄闻言脸色一变,勃然道:“舒捕头这是什么意思?”
  舒毅忙解释道:“干咱们这一行的,一定要敢于怀疑。舒某并不是对邵兄你才有此问的,就是你的手下,舒某也要调査清楚,这是咱们办案的一贯手法,务请原谅。”
  邵长雄听后,才释然道:“舒捕头,刚才是邵某多心了,邵某出身武当,最擅长的是剑法,至于穿喉指这门功夫,邵某可指天誓日,没有练过!”
  舒毅含笑道:“得邵兄这般表曰,舒某相信。”
  接又道:“还请邵兄相助一下,调查一下贵属下是否有人练过这种指功的。”
  邵长雄慨然道:“这一点舒捕头不说,邵某也会展开调查,发生了这件事,邵某难辞其责。”
  “那么舒某在此先谢谢邵兄的合作了。”舒毅朝邵长雄抱拳一拱。
  邵长雄忙欠身抱拳还礼。“舒捕头太客气了。”
  说到这里,一名家仆打扮的汉子站在门前,垂手躬身朝赵祖荫道:“老爷,黄大娘带到。”
  “着她进来。”赵祖荫忙道。
  “是,老爷。”那仆人朝后招招手,接退开去。
  一个年约四十许的妇人一闪身迈步走了进来,朝赵祖荫一福,“老爷呼唤妾身有何吩咐?”
  赵祖荫摆摆手道,“有话问你。”
  黄大娘垂手道:“老爷只管问。”
  赵祖荫口才张开,立刻又闭上,脸有难色呐呐着说不出话。
  这也难怪他问不出口,他是父亲,虽然女儿已经死了,到底不好意思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前,询问有关女儿身上的隐秘。
  舒毅一见赵祖荫为难的样子,立刻道:“赵员外,还是由舒某来问吧。”
  赵祖荫立时如释重负,感激地望了舒毅一眼,对黄大娘道:“大娘,这位是舒捕头,他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
  黄大娘一听舒毅是差人,立时诚惶诚恐地朝舒毅道:“妾身见过舒大人。”
  舒毅忙摆摆手道:“大娘不用怕,只要你据实回答就成。”
  “是,大人。”黄大娘一句一个大人,叫得舒毅浑身不舒服,忙道:“大娘,我问你,你服侍你家大小姐有多少年?”
  “回大人,妾身自小姐出世,就作奶娘,一直服侍到小姐十五岁才不再服侍小姐,呜呜呜……小姐死得好惨,求大人你为小姐报仇。”黄大娘说着竟然忍不住哭起来。
  这一哭令到众人心头沉沉的,赵祖荫差点没有流出眼泪。
  “大娘我问你的话很重要,可能从中找到破案的线索,先别哭,据实答我的问话。”舒毅温声对黄大娘说。
  黄大娘强止悲伤,抽泣着道:“大人只管问,妾身据实回答。”
  “好,我先问你,你家小姐身上是否有胎痣之类的记号?”
  “小姐浑身雪白无瑕,一颗痣也没有。”黄大娘想也不想就答。
  “你没有记错?”舒毅见黄大娘答得这样爽快,忍不住问。
  “怎会记错?”黄大娘肯定地说道:“小姐自出娘胎就由妾身照顾,直到小姐十二岁,妾身才不为她洗澡……”说到这里,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再说下去。
  “嗯,但你家小姐死时,双乳之间却有一点指头大的红印。”舒毅目光闪闪地盯着黄大娘。
  黄大娘急声道,“怎会?妾身记得清清楚楚,小姐那里根本没有红点。”
  舒毅听了黄大娘的话,不禁暗自点了一下头。“黄大娘,你家小姐平时与些什么人来往?你可清楚?”
  黄大娘立刻接道:“这一点妾身不大清楚,由于妾身已不再服侍小姐,翠红可能清楚。”
  “好,你可以出去了。”舒毅拿眼望着赵祖荫。
  赵祖荫朝黄大娘挥挥手。“大娘,你回去好好照顾夫人吧。”
  “妾身告退。”黄大娘退了出去。
  待黄大娘退出去后,舒毅才拿眼望着邵长雄。“邵兄,依你之见,那颗红点是不是贼人的指功留下的?”
  邵长雄沉吟了一下,道:“很有可能,那贼徒既擅穿喉指,指上的功夫一定很犀利,要在人身上弄出一点红点,不是很困难的事。”
  舒毅点点头:“舒某也是这样认为,但……为何要在赵大小姐身上留下那颗红点?”
  “头儿,那可能是那淫贼犯案时故意留下的记号!”一直没有开声的沈真突然叫出来。
  舒毅一听,心头一动,侧顾沈真道:“也只有这种解释最合理了!”
  邵长雄亦点点头。“沈副捕头的猜测与邵某想的一样。”
  沈真不由兴奋得抓抓耳,笑起来。
  “赵员外,令媛许配了人家否?”舒毅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早已许配了西门隆顺钱庄的公子,还有三个月就出阁,唉,想不到……不知怎样对高家说才好。”赵祖荫说时竟然目中隐含泪光。
  舒毅见问不出什么,便起身道:“赵员外,舒某先回衙,立刻查办此案,一有消息,定当趋府面告。”
  说着,抱拳朝赵祖荫邵长雄抱拳一拱,大步往外走。
  沈真忙跟着走出去!
  XXX
  “沈真,吩咐弟兄们立刻到城内城外去探查一下,有无可疑的外来客。”舒毅这时已坐在班房中。
  沈真应了一声,接问:“头儿,你肯定那淫贼不是本地人?”
  “九成不是!”舒毅接道:“五年来这里没有发生过一宗奸杀案,若是本地人做的,不会忍到这时才动手,而且据我平日调查所知,这一带方圆百十里内,没有一个懂穿喉指这种指功的武林人。所以据我猜想,犯案的淫贼可能是从别的州县流窜到这里来的!”
  “头儿分析得是,佩服!”沈真由衷地说。
  “你几时学会了拍马屁,还不快出去吩咐弟兄们。”舒毅笑骂着撵沈真出去。
  沈真边往外走边呼冤道:“头儿,属下说的出自肺腑……”
  “你若还不快去吩咐弟兄们,我打到你黐肺。”舒毅笑着喝道。
  沈真拔脚往外急走,口里却道:“头儿,黐肺怎解?”
  “黐肺就是黐肺,无得解。”舒毅说着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头儿又说广东话。”沈真笑嚷声中,人已一溜烟走得没了影。
  舒毅重新坐回椅子上,双腿搁在桌子上,闭起双眼,也不知他在动脑筋还是在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闭起的双眼倏地睁开来,望着门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传来,跟着沈真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怎样?”舒毅问。
  沈真进入屋内,一屁股坐在椅上,吐口气才道:“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一顿接道:“外地来的人倒不少,就是査不到有可疑的,现在弟兄们还在査!”
  “你去叫弟兄们回来,不要查了。”舒毅突然将双腿放回地上,直起腰来。
  “为什么?”沈真一时间不明所以,愕然问。
  “你难道不会动点脑筋?”舒毅含笑曲指敲了一下沈真的头。
  沈真“雪”地痛呼出声,却恍然道:“头儿是不想打草惊蛇?吓走那淫徒?”
  “既然明白了,还不快去将弟兄们召回来?”舒毅笑骂一声接道:“回头到同兴搂找我。”
  沈真一听“同兴楼”三个字,立刻眉飞色舞,边拔脚往外急奔边大叫道:“头儿千万等我回来,属下不会让你久等的!”
  “酒袋!”舒毅笑骂一声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
  XXX
  一连五六杯落肚,沈真才惬意地抹着嘴巴压低声音道:“头儿咱们不采取行动坐在这里喝酒,岂不是永远破不了案?”
  舒毅眯着眼低声道:“谁说咱们不采取行动?”
  “那——”
  “喝吧,你现在不喝个够,今晩只能够喝西北风。”舒毅替沈真的杯子斟了个满。
  “头儿——”沈真的语声不由提高了,舒毅忙低喝道:“你这样大声,是否想让金满楼的人都知道?”
  沈真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头儿,老方法——守株待兔?”
  舒毅叹口气道:“在目前这种毫无踪迹可寻的情况下,只好用这个笨办法了,但愿行得通。”
  “头儿,这个法子虽然老套点,倒很管用,那位一刀斩不就是被咱们用这个法子捕获的吗?”
  舒毅仰头喝干杯中酒苦笑道:“但愿奏效。”
  沈真也不落后,忙举起杯子一口喝干,执起酒壶,先替自己斟满了,才再替舒毅斟。“头儿,一定奏效的。”一句话未说完,“骨嘟”呑下一杯酒,忙又斟满。
  舒毅看见,不由笑骂道:“看你那喝法,那像是喝酒,简直是吞酒,别让酒卡在喉咙呛死你!”
  沈真作了个鬼脸,嘻嘻笑道:“呛死好过馋死。”口一张一杯酒又倒入口中。
  舒毅露出拿他没办法的表情摇摇头笑道:“别喝醉,否则今晩睁不开眼。”
  沈真一吐舌头,“头儿,醉不了,让我再喝两杯。”
  舒毅一推酒壶道:“要喝快喝,我可要走了。”
  沈真一听,忙伸手一把抓起酒壶就往杯子里倒,壶底朝了天,却一滴酒也没有,不由怪叫道:“怎会斟不出酒的?”
  舒毅忍着笑道:“喝完了当然斟不出酒。”
  “那,那……”沈真一把摔下酒壶,眨着眼目光四溜,想招呼小二过来。
  舒毅却一手放下一块碎银,一手拉着沈真就走。“走吧,再喝也没有钱了。”
  沈真一听,只好不情不愿地被舒毅拉着走。
  XXX
  大约是四更天,万花塔最顶的一屋伏着两条人影,目光往外扫掠。
  今夜月光普照,原来是初十五,圆盘一样的月亮高挂在天上,洒下一片清辉,那些栉次鳞比,黑压压的房舍彷彿镀上了一层银光,塔顶上的两条人影纵日四顾之下,远近尽收眼底。
  月夜中,城中一片静谧,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声,打破夜之沉寂,其实什么动静也没有。
  “头儿,这样明亮的月夜,有夜行人出来作案才怪,若有,那一定是脑袋有问题或是初出道的雏儿。”说话的原来是沈真。
  “哼,我说你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初出道的雏儿!”伏在另一边窗口从外搜视的人影头也不回地低声说。却原来是舒毅!“你认为这样的月夜是夜行人的大忌,但奸猾的贼徒却正好利用人们这种心理,出来大肆活动!”
  沈真伏在另一边窟窗口,嘀咕了一声,“但到现在仍然发现不到一个夜行人,看来,你这个法子是不管用了。”
  “哼,今晩你喝了马尿?说话多多!”舒毅一双眼有如两道电光一样,灼灼地扫视着。
  他们匿伏的这座石塔,塔高九层,是全城最高的建筑物,登上塔顶,城中各处尽收眼底,所以他们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他们“待兔”的地方。
  “属下怎会喝马尿?酒倒想喝两口。”沈真嘟喃出声,“咦,头儿你快来看。”忽然他惊呼岀声。
  舒毅一听沈真的呼叫,便知道他必然有所发现,身形一转,一个箭步掠到沈真的窗前,急声问;“可是发现夜行人?”
  “头儿快瞧!”沈真伸手朝左一指。
  舒毅目光顺着沈真手指方向瞧去,心头蓦地剧跳了一下。
  ——大约三数十丈远的一处屋面上,正有一条淡淡的人影捷如飞鸟一样往前急掠,若不是在这样的月夜之下,很难看得到那条人影!
  “快追!”舒毅低喝声中,人已穿窗而出,身形一连几个翻滚,落在万花寺的大殿的殿脊上,足下连点,缀着那条人影飞掠的方向急掠而去。
  沈真的轻功没有舒毅那样高明,不敢从塔顶掠下去。转身从塔梯下去,连下四层才敢从窗口掠下去,待到他掠落在万花寺大殿脊上,舒毅已飞掠出足有二十丈过外,沈真一刻也不敢停留,直追下去。
  舒毅飞掠的速度已至极限,终于让他追近了不少,距前面那夜行人大约十五六丈左右。
  初时,他差一点失掉了那夜行人的影踪,幸亏月色明亮,登高一望,又发现那夜行人飞掠的身影。
  只是,他与沈真之间的距离已越拉越远,任沈真用尽吃奶的气力,依然越追越落后。
  舒毅这时一心只在前面夜行人的身上,说不定这就是奸杀赵大小姐的淫贼,就算不是,也必定有古怪,所以他顾不了沈真,只求追不掉前面那夜行人。
  前面那夜行人看来毫无所觉,一直急驰而去,倏地身形一沉,失了踪影。
  舒毅心头大急,终于掠到那夜行人身形消失的地方,却原来前面已没有房舍,下面是一片荒地,那夜行人在前面十数丈远处飞驰,他急忙一掠落地,急追上去。
  这样奔掠了约有半盏茶时分,前面那夜行人倏然又消失了。
  在后面大约十数丈紧追不舍的舒毅身形立时一慢,扭头朝后一望,却见不到沈真的影子,迟疑了一下,身形倏地一快,急掠前去。
  舒毅看不到沈真的踪影,沈真却依稀看到舒毅的影子,不过他是越追越落后,与舒毅的距离已有二十丈过外。
  舒毅刚才之所以犹豫,是忖猜到前面那个夜行人忽然隐去了身形,可能有诈,故此他想等沈真追上来才一起往前搜索,在这样荒无人迹的野地,多一个人照应总是比较安全的。
  可惜沈真一时间追不上来,而舒毅又怕这一耽搁让那夜行人乘机溜了,所以硬着头皮冒险急掠过。
  掠到那夜行人身形消失的地方之前,舒毅警惕地放缓了身形,一双眼灼灼地扫视打量着附近的环境。
  眼前是一遍半人高的荆棘,黑压压一片,月光下,仍然让人有一种森怖的感觉,就像在那荆棘内躲蔵了无数鬼怪一样。
  舒毅不敢大意,身形更慢,而腰间长刀亦已握在手中,一边往前进,一边目光四扫,这时他可谓眼观四周耳听八方,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挥刀猛砍。
  幸好这片荆棘范围不很大,方圆大约只有二十丈左右,舒毅小心翼翼地穿过了这片荆棘地,可说有惊无险,一点动静也没有发现。
  穿过这片荆棘地,眼前是一片草深及膝的野地,野地前面约三十丈外,隐约可以看到一幢屋影。
  在这样的荒郊野地,却有一幢房屋,这倒是值得注意的事,舒毅的心不由紧了紧,暗忖:“莫非那夜行人就匿在这幢房屋内?”
  一念及此,他不由紧了紧手中刀,悄悄地掩向前。
  那知道掩前不过三数丈,身侧草深及膝的地上,蓦然暴窜起一条人影,“呼”地一下急响,寒光乍闪中,舒毅但觉劲风袭体,幸亏他一直警惕着,但事出突然,饶是他反应快捷,身形一歪一窜横窜出去,帛裂声中,股腿上仍然被划了一下,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吸口气,舒毅猛然捧转身形,手中刀反扫斩出!
  那偷袭者见一击得手,当然不会放松,身形暴长中,寒光急展,追袭舒毅,那知舒毅一刀扫斩过来,令到那偷袭者慌不迭仰身撤招,让过舒毅那一刀。
  这一来,就让舒毅扳回了劣势,忍着股腰上的伤痛,舒毅这时已转过身来,疾喝道:“报上名来!”
  这时两人面对面只不过相距八九尺,在这样的月夜,应该可以看清楚对方的面貌,好可惜,这刹那一轮明月竟然隐入云层中,天地一片黑暗。
  故此,舒毅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只看到一条身形,及对方手上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
  不过,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但舒毅却有一种“眼熟”的感觉,却又一时间省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事实上,对方那人根本就不让舒毅有“省起”的时间,在舒毅喝声出口的刹那,手中长剑暴展,流星乍现般,飞刺舒毅前胸。
  舒毅一眼就看出对方这一剑含有不少变化,由于窥不透到底有多少个变化,所以他不敢大意,没有硬接,而是身形一偏,旋到对方身侧,长刀“霍”地疾戳向对方的胁下!
  那偷袭者仍是闷声不响,刺出的长剑剑势一变,反手一剑斜劈而下,削斩舒毅腿膝!
  舒毅虽然可以伤到对方,但腿膝亦必然伤在对方的剑下,这个非他之所愿,所以他急不迭纵退出数尺。
  那偷袭者的一剑自然亦落了空。
  圆月像怕羞的少女一样,躱在云层中依旧不肯出来,所以天地仍然黑暗一片,黑得只能看到互相的身形。
  舒毅纵退之后,立刻又扑前,刀芒闪闪中,一刀飞斩向对方的肩胸。
  对方显然也不是弱者,长剑一抹,恰好点在舒毅的刀刃上,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叮”一声。
  舒毅但觉自那人剑尖上传来一股暗劲,不但将他的长刀点歪,也震得他的手臂隐隐生痛,他不由心头暗凛不已。
  对方的剑法也很高明,长剑于点开舒毅长刀的一刹那,剑势倏变,“嗤”一下急响,剑尖有如一颗寒星一样,闪射向舒毅的喉头!
  舒毅闷“哼”一声,身形一仰的同时,飞起一脚,踢向对方的小腹,手中长刀亦一沉,斜斩对方的腰股部位。
  对方却像个哑巴一样,仍然闷声不响,长剑剑尖倏地一垂,流星飞坠一样闪刺向舒毅的心坎穴!
  对方的剑法可谓奇诡快捷!
  舒毅的身手当亦不弱,否则他也不能屡屡破案,当然,头脑也是很重要的。
  舒毅的头脑当然很精灵,倏地,他整个人像被野草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一下现象,令到那偷袭者刺向舒毅的长剑刺了个空,也令到那人微微怔了一下。
  舒毅正想对方“怔”一下,这就有时间让他接着下一个攻击的行动。
  于跌坐在地的刹那,舒毅身形侧滚落地,人刀有如疾转的车轮一样疾滚向那人的双脚。
  看来,舒毅这一手地趟刀法很可观。
  倏忽间,刀光疾滚中,舒毅人刀已滚到那人脚前!
  那人反应之快捷,却出乎舒毅意料之外,若是一般的高手,在这一怔之下,肯定闪避不了舒毅这一轮地趟攻势,但那人却在这千钧一发间,双臂一振,整个人有如一只黑鹰般腾掠起来,腾拔起足有二三丈高下。
  舒毅人刀斩空,立时像跳蚤一样从地上蹦跳起来,刀在人先,追斩对方!
  可是对方却不容他一直主动攻击,冲腾起的身形蓦然一折,人剑倒射下去!
  却恰好射向蹦跳弹起的舒毅,双方在快要撞实的一刹那,刀剑快速地变化了不知多少道招式!
  两下里施展出的招式皆是攻击的招式,这是被对方的招式逼着施展出来的,因为若是任何一方施展的招式若是守势,肯定“守”不住对方的攻击。
  刀光剑影有如两道虹电交击一样,灿烂耀目,一连串“铿锵”激响声中,爆出一连串火星子!
  跟着两条人影上下一分,一条弹跃起另一条急坠向地上!
  急坠落地的当然是舒毅,而弹飞起的当然是那偷袭者,舒毅身形坠地时摔得可不轻,因为他是被震落地上的,所以控制不住下坠的速度及身形。
  而对方亦是被震弹起的,只要一看对方自如的身形,就可以知道对方没有舒毅这样狼狈!
  舒毅忍着骨散般的疼痛,身形一滚瞬即弹挺起来,而那人亦自空中斜飘落地。
  舒毅站着不动,暗暗调运真气,经过这几下交手之后,他心知肚明,对方身手比他高明。
  但他却夷然不惧,做他这一行的,身手固然很重要,怛精灵敏锐的头脑更重要,因为破一件案子,不是单凭一副好身手就能应付得了的,精密的思想及推断分析,才是破案的主要关键。
  所以他现在虽然明知不是那人的敌手,仍然亳不退缩,因为他已想到了一个主意。
  那是一个可以取胜的好办法。
  对方落地之后也没有立刻展开攻击,一双闪闪发光的目光注视着舒毅,可惜由于圆月仍被厚厚的一块浮云掩遮住,不然,他可以藉着皎洁的月光,看清楚舒毅的相貌。
  舒毅也盯视着那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舒毅开口问。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你又是何方神圣?”
  舒毅不由被对方这一反问气得气往上冲,但他忙吸口气,努力压抑住。“现在是我问你!”口气重了不少。
  那人却不示弱,学着舒毅的语气道:“我也在问你!”
  舒毅自当上捕头之后,几曾这样被人反问过?落在他手上的匪盗奸人,在他面前,无不乖乖地答他问话,无形中,养成他一种有点“狂”。
  这是每一个公门中人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到的一种习气。
  舒毅这次再也忍不住了,怒叱道:“你深夜潜行,非奸即盗,待我拿下你,不怕你不从实招来!”
  说着,身形闪动,扑向那人。
  那人闻言,似是震了一下,急声道:“慢着!”
  舒毅一听,身形一窒,冷笑道:“你可是愿意说了?”
  那人正欲说话,蓦地折枝断声中,传来一声大喝;“头儿,待属下将这不知死活的贼徒擒下,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喝声中,一条人影从那人的身侧大约丈外扑出来,刀光闪曳中,猛斩向那人的肩膊!
  舒毅一听那喝声,就听出是沈真,他本想喝止沈真,却来不及了,只好执刀暗暗戒备着,随时准备出手接应沈真!
  那人于喝声入耳的刹那,身形循声疾旋过来,一眼瞥到刀芒闪曳,忙不迭挥剑一架!
  闪曳的刀光砍在那人的长剑上,溅出一蓬火星子,发出“铿”的一声激响!
  沈真这一刀用了十成功力,但却被震得长刀震弹起,蹬蹬蹬连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右手臂又痛又麻虎口生痛,差点握不住那柄钢刀,不由惊骇地瞪眼望着那人。
  那人虽然架住了沈真那一刀,但也微退了半步!
  “沈真,你没事吧?”舒毅掠到沈真身傍,一把执着他的手臂问。
  “没什么,不过手臂被震得有点发痛。”沈真嘘了口气:“头儿,这贼徒很扎手,咱们联手上!”
  蓦听那人诧声道:“两位可是舒捕头、沈副捕头?”
  舒毅沈真一听,可呆怔了一下,怎么那人会知道咱们的身份?
  “你是谁?怎会忽然知道咱们的身份?”舒毅快捷地反问。
  “他不就是赵员外家的邵领班吗?”沈真忽然脱口大叫。
  沈真为何忽然认出了对方?不是沈真目光特别锐利或听觉特别敏锐,而是这时
  一轮圆月从那块浮云中爬了岀来。银光洒照下,天地为之皎白一片,足可以看清楚一丈外的景物,自然也能够看清楚对方那人的面貌。
  沈真就是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一眼认出那人的。
  那人果然是邵长雄。“正是邵某。”说话时,抱拳朝舒毅沈真一拱。
  舒毅只不过慢沈真那么一刹那,看清楚了果然是赵祖荫家的护院邵领班邵长雄,刹那间他心中意念飞闪,闪过几个疑问。“邵兄,怎会是你?”
  舒毅惊诧地望着邵长雄。
  邵长雄苦笑道:“正如邵某也想不到是两位捕头一样。”
  语声一顿接道:“舒捕头,适才邵某猝然出手,似乎伤了你,伤得重不重?”
  舒毅不觉用手摸摸股腿上那道血痕,伤口经已凝血,一摸之下骤觉剧痛起来,但却淡然道:“没有什么要紧,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
  邵长雄有点歉然地道:“舒捕头,邵某……”
  舒毅摆摆手截道:“邵兄,请恕舒某冒昧一问,邵兄因何半夜外出,不在赵府中?”
  邵长雄呐呐道:“舒捕头,实不相瞒,邵某对于大小姐被杀一事,耿耿于怀,发誓若不亲手擒捉到那淫贼,邵某也无颜再待在赵府,所以今晩岀来四处查探一下,希望能够查探到那淫贼的下落……想不到……却发生了这场误会。”
  舒毅听完邵长雄的解释后,心中的疑念才消,笑笑道:“邵兄,咱们的想法可说一样,只是邵兄你在城中四处探查,咱们却伏在万花塔上‘守株待兔’,却想不到守到的‘兔子’会是邵兄你。”说完不由笑起来。
  沈真也笑起来,嚷道:“邵领班,咱们可谓殊途同归,都是有心人,幸亏沈某无论功力身手皆不及你,否则,只怕……哈哈哈。”
  邵长雄不由笑了两声。
  “邵兄请问你可有发现什么?”舒毅目注邵长雄。
  邵长雄正容道:“邵某原本也是伏在一处比较高的楼脊上四下察看,后来发现到一条人影才追了下去,也就被你们发现了。”接将手中长剑插入鞘内。
  “邵领班你有追到那人吗?”沈真问。
  “那人的轻功很高明,邵某展尽身法,也只能够追在那人身后十数丈左右,始终无法追近一些,直追到那间荒庙却忽然不见了那人,邵某在那庙内搜查了一遍,却什么也发现不到,只好准备离开,想不到舒捕头你恰在那时赶来,邵某以为是那追失的人计算邵某,所以伏在草地上等着……想不到却误伤了舒捕头,邵某心中不安得很。”
  舒毅摆摆手道:“邵兄,你又不是故意的,不要提了,嗯,那人既然在此失了踪迹,颇为令人怀疑,咱们既然追到这里,好歹也要再搜一遍,将那人翻出来看看他是人是鬼!”
  沈真首先赞成。“头儿,是不是立刻动手?”
  “当然是了。”舒毅转对邵长雄道:“邵兄是否协助咱们?”
  邵长雄毫不迟疑地道:“这也是邵某的事,邵某当然也加入。”
  “好,”舒毅立刻道:“邵兄认为咱们是分散开来搜,还是一道搜比较好?”
  邵长雄沉吟了一下,道:“依邵某之见,还是一道捜比较安全,就算遭到袭击,互相之间也可以接应,分散开来就比较危险了。”
  舒毅点头同意道:“舒某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决定了,咱们立刻开始行动。”
  沈真急不及待地转身朝二十多丈外的那间荒庙走去。
  舒毅身形一闪,已抢在沈真前面,邵长雄立刻跟了上去,边走边抽岀长剑。
  XXX
  那确是一座荒庙,供的也不知是那一位神祇,供案破毁,神像之残缺不堪,根本分辨不出面貌,但两扇大门却没有损毁,虽然髹漆剥落,而屋瓦墙壁亦没有破损,至于因何这座庙被人荒弃,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是一座荒弃了的破庙。
  虽然圆月当空,但是庙内仍然很黑黯,走在前面的舒毅只好拿出火折子晃亮了,一步跨入庙内。
  “噗噗噗”一阵急响就在这刹那蓦然响起,一阵急风扑面袭来,手上的火折子晃动明灭不已,舒毅乍然之下,由于弄不清楚是何事故会这样,身形偏仰中,一眼瞥到一团黑影直扑而来,当下来不及思索,手中刀朝那黑影猛斩过去。
  “飒”一下急响,跟着响起一声“吱”的嘶叫声,那团黑影应声裂为两半,摔坠向地上。
  “头儿,什么事?”跟在舒毅身后的沈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声问。
  “一只蝙蝠。”走在最后的邵长雄却看得分明,接口说出来。
  舒毅手中火折子朝地上一看,果然是一只蝙蝠,被从中劈成两爿。
  “舒头儿刀法果然不凡。”邵长雄一见到地上被斩开两片的蝙蝠,由衷赞叹。
  “那里及想上邵兄的剑法,”舒毅忙谦道。
  “舒头儿过奖了。”邵长雄这一次抢在前面朝里走。
  舒毅手中火折子一举,紧走两步,与邵长雄并肩往内走去。
  庙内可说一目了然,除了破败的木案神像之外,四处空荡荡的,可能还可以用的物品早已被人取走了。
  庙堂内转了一圈,发现不到什么值得可疑的踪迹,二个人于是转到后面査看。
  穿过一条甬道,眼前豁然一宽,在火折子的火光映照下,却原来是一个不小的院子。
  院子中杂草丛生,足有齐膝高,靠院墙边有一棵枝叶横生的老槐树,三个人才踏足入院子内。“哇哇”声起中,扑簌簌几道黑影从树上窜飞起,三人举目望去,原来几只老鸦被他们惊飞了。
  扑簌簌一阵草叶抖动声中,三人忙收回目光往下望去,不禁吁了口气,原来是
  狐鼠之类动物被他们惊得乱窜惊走不已。
  “胆子若是小一点的,不被当场吓晕才怪。”沈真吸口气说。
  “幸亏咱们三人的胆子都很大。”邵长雄喃喃一声。
  “邵兄,咱们去那边看看。”舒毅手中火折子向院子左边一伸,迈步走过去。
  那边原来有一排房子,走近了看清楚,一数,足有六间。
  “邵兄适才有没有看过这几间房子?”舒毅侧顾邵长雄。
  “邵某适才只是匆匆转了一转,没有查看过这几间房子。”邵长雄说着伸手推开了一间房门。
  “吱呀”声中,那扇摇摇欲堕的木门应手而开,一股霉腐之气冲鼻而来,三人不觉将头偏开。
  在火光映照下,房内空空如也,后窗洞开,墙边地上长满了野草,墙土剥落,地上潮湿得很,从后窗吹入来的枯叶铺了一地,霉霉湿湿,怪不得有霉腐之味发岀来。
  一排六间房间全查过了,间间都是空房,什么可疑的迹像也发现不到,三人只好走向右边那排房间。
  右边一排却只有四间房间,其中一间是柴房,一间是厨房,还有一间堆满破烂的杂物,三人忍着那种难闻的霉腐之气,遂间屋查看过,最后查到最后那间屋。
  三人才走到那间屋前,不约而同感受到一阵阴森森之气,沈真低声嘀咕一声:“这间屋有点怪里怪气的,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舒毅与邵长雄被沈真一说,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但舒毅仍然毫不迟疑地伸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吱呀”声中,那扇木门被推开,三人耳听那难听的“吱呀”声,汗毛倒竖,沈真的火折子早已烧完了,邵长雄手上拿着火折子伸前往内一照,三个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妈呀!”沈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退了一步。
  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屋内左右排列着两排棺木,原来这是一间停放棺木的厝间。
  “呜——”一阵寒飕飕的冷风自那个破败的后窗吹入来,三人只觉一阵寒意,吹得邵长雄手书火折子急晃不已,三个人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沈真的语声,竟然有点怪怪的。
  “头儿,这……间屋有点邪……”
  舒毅虽然心头发寒,但他却低声叫道:“咱们三个大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邵长雄咳了一声道:“舒头儿,咱们是不是进去查看一下?”
  “当然,”舒毅说着一步跨入屋内,“就算屋内真的有鬼怪妖魅,也要看个清楚明白。”
  “头儿,属下就站在门口为你们把风,好么?”沈真呐呐地问。
  ‘沈真,你几时变得这样没有胆?”舒毅头也不回直往屋内走去,“你不敢进来就站在门口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院子里可能有狐鬼之类的妖魅出现。”
  沈真一听,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眼睛四下一溜,但觉荒草蔓蔓,风吹草叶动,恍似鬼魅隐现,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那里还站得住,怪叫一声,急步走入屋内。
  屋内,在火折子摇晃不定的火光映照下,昏昏黯黯阴阴森森晃动的影子投映在墙上恍似鬼影憧幢,加上那两排漆落木腐的棺木,令人感到死亡的恐惧,沈真再也忍受不住,呻吟一声,双腿一软,差点没有软倒在地上。
  舒毅与邵长雄却毫不理会这些,两人在火折子的火光映照下,在屋内到处搜查察看起来。
  屋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腐臭之气,沈真起初还能忍受,一会之后,终于忍不住急步冲出屋外,“哇”地干呕起来。
  舒毅与邵长雄这时已无暇理会沈真,两人穿行在那些棺木间仔细地察看起来。
  当经过一副棺木时,舒毅没来由地心头跳了一下,目光在那副棺木上溜视了好一会,但又发觉不到有何不妥,只好移步绕到另一副棺木那边。
  就在邵长雄手上的火折子差不多燃烧完的时候,两人终于察看完毕,却发现不到有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于是急急走出。
  长长地吐了口气,再深深吸口气,舒毅有点疲倦地道:“看来天又快亮了。”
  确实,天边已显露岀一抹淡淡的白光,但天地却更加黯黑。
  黎明前的时刻是最黑暗的。
  XXX
  走在路上,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舒毅像在打瞌睡一样,一直微垂着头,其实,他是在思索着一些问题。
  “头儿,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再多待一会,我真会发疯。”沈真边走边说。
  舒毅却在这时蓦然停下来,若有所悟地道:“有古怪!”
  邵长雄闻言一怔,停下脚步侧身扭头望着舒毅。
  沈真亦脚步一停,诧声道:“头儿,什么有古怪?”
  舒毅一拍大腿,抬眼望着邵长雄,目光闪亮,急声道:“邵兄,你还记得舒某特别仔细查看的那副棺木吗?”
  邵长雄心头一动答道:“记得。”接又问道:“舒头儿,你是说那副棺木有古怪?”
  舒毅兴奋地点头道:“正是,邵兄,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副棺木上的积尘比别的棺木稀薄很多?”
  邵长雄微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注意到。”
  一旁的沈真接口道:“这有什么奇怪,也许那副棺木厝放在那里的日子最短,积尘当然稀很多。”
  舒毅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当时我曾仔细察看过,承着棺木的两条板凳上的灰尘,却与承放另外那些棺木的条凳上的灰尘一样厚薄,这是没可能的!”
  “这只有一种解释,”邵长雄这时也想到了,目光陡亮。“那就是那副棺盖有人移动过,棺盖的上灰尘才会比别的棺木上的灰尘较为稀薄!”
  “我正是这样想,”舒毅接道:“这也可以解释邵兄追踪的夜行人为何在那破庙附近失了踪迹后,咱们搜查之下,一点踪迹也找不到。”
  “头儿你的意思是说,那副棺木藏有人?”沈真说时,语声不但怪,而且打了个寒颤。
  “大有可能!”舒毅肯定地道:“咱们再回去看看!”
  “这个主意很好。”邵长雄首先赞成:“藏在棺木中,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头儿,天亮后再去看不成吗?”沈真的语气近乎呻吟。
  “不是不成,若是棺木中真的藏有人,乘这段时间离开,咱们岂不是扑个空?”舒毅说完,立刻转身急急朝破庙掠去。
  邵长雄身形一晃,紧接掠去。
  沈真无可奈何,只好亦跟着掠去。
  XXX
  天边终于现出了鱼肚白,但离天亮仍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天地依然沉黑一片。
  舒毅与邵长雄几乎是同时掠到那间停放着十多副棺木的屋子前,但舒毅抢先一步掠入屋内。
  邵长雄紧随其后入内。
  屋于子黑森森的,加上摆放着的十多副棺木,人在其中,有一种鬼气森森,恍如置身于地狱的感觉,舒毅正想摸黑走到那副认为有可疑的棺木前,准备掀开棺盖看个究竟,猛然省起自己带的火折子用完了,而邵长雄的火折子亦用完,只有沈真身上有,只好望着门口,等沈真赶来。
  没有火折子,在这样沉黑的屋子内,就算掀开棺盖,亦很难分辨得出在棺内躺着的是尸体还是人。
  沈真终于出现在屋门口。
  “沈真,快晃亮火折子!”舒毅逼不及待地叫。
  沈真应了一声,慌手慌脚地伸手入怀中,掏摸了一阵,才摸出火折子,晃亮。
  就在火折子火光一闪的刹那,那副棺盖“砰”然暴响声中,暴飞而起,直撞向站在棺尾的舒毅!
  一条黑影紧接着从棺材内弹跃出来。
  沈真火折子才亮,正欲走进去将火折子交到舒毅手上,冷不防见此情形,吓得他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火折子亦脱手跌落在地上,熄了,他则差一点没有晕过去。
  邵长雄就站在舒毅身边不到三尺远,屋内虽然黑暗,但仍然看到一切,心头一懊,偏身一闪,一剑飞刺向从棺材内挺跃起的人影。
  沈真一直就在戒备着,“砰”声入耳,他已心头一跳,骤见棺盖暴飞撞向他,闪避已来不及,刀砍根本阻止不了棺盖撞来之势,危急间暴喝出声,一掌疾击向飞撞过来的棺盖上。
  “嘭”然声中,那块棺盖被击得倒撞回那副棺材上。
  而邵长雄那迅厉的一剑亦将从棺中挺跃起的人影逼回棺内。
  “嘭”然一下大响,那块棺盖恰好落回棺材上,重新将棺材封盖。
  “僵……尸……”沈真可谓惊得语不成声,若非两条腿不听使唤,他早就拔腿狂奔了。
  “小心!”舒毅喝声出口,身形闪退出三数尺!
  刚才的情形,亦令到他心胆一颤,由于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人是鬼,更增加心内的寒意。
  邵长雄那一剑是在本能的反应下刺出的,这时耳听沈真那声“僵尸”,再回想刹那前的情形,不由全身发抖急退不迭。
  也幸亏他退得快,一声霹雳也似的炸响就在这时响起,那副棺材在霹雳声中四分五裂,碎木激射四溅中,一条影子射向邵长雄。
  舒毅在霹雳声中,身形一伏,匐伏在地上,大叫:“沈真,快晃亮火折子!”
  邵长雄身形向后一跃,跃落在一副棺木上,瞥眼看到一条人影飞扑过来,叱喝一声,长剑一招夜战八方,运上七成劲力,挥扫而出。
  剑风嘶鸣中,那条飞扑向他的人影知道厉害,身形一窒,折坠落地。
  火光一闪,沈真巍颤颤地站起来,手上拿着的火折子兀自抖动不已,火光闪晃摇动。
  舒毅伏在地上看得真切,大叫:“好贼子,什么地方不躲,却躺在棺内扮死人!”胆气一壮,从地上窜起,一刀砍向那人影!
  原来他看清楚了,那人影穿一套黑色劲衣,根本不是僵尸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邵长雄闻言,胆气亦是一壮,足下一点,人剑有如飞虹一样射向那人影。
  沈真听到舒毅的喝叫,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浑身气力恢复,手上拿看的火折子立时稳定下来,高举起来,疾步跨入屋内。
  屋内刹那晃亮一片。
  在火光映照下,那人影果然是个人,身成贴地一滚,闪避过舒毅邵长雄两人的刀剑。
  舒毅一刀斩空,刀势一折一沉,斜斩向那滚动的人影。
  邵长雄的剑势变化亦很灵捷,飞射的剑势一变,剑光闪掠中,追刺那人影!
  那人影的身法很快,一滚滚入一副棺木底下。
  舒毅邵长雄的刀剑只差那么一点点,斩刺不中那人影!
  蓦地,那副棺木暴飞而起,飞撞向舒毅!
  那人影机乎是贴着那副暴飞起的棺木,一掌拍向舒毅的左肩头!
  舒毅急忙纵退不迭,由于视线被那副棺木遮挡住,发觉不到那人飞贴在棺后,直到掌风触体,他才惊觉,千钧一发中身形偏闪,但仍然被那人的掌沿扫中肩头,痛得他发出一声闷叫。
  那人一击不中,脚尖在棺材上一点整个人弹跃起,手一伸,搭在一条横梁上。
  邵长雄在一旁看得真切,人剑急射而起,飞射向那人的左胁!
  那副棺木被那人足尖一点,竟然去势急疾,飞撞向舒毅。
  “头儿小心!”沈真一眼看见,大喝出声。
  舒毅的肩头虽然被那人掌沿扫中,但却火辣辣般痛。纵退的身形猝然打横闪开,那具棺木呼地从他身旁飞过,“隆”然暴响声中,撞在墙壁,碎裂开来,碎木破板溅射中,白骨四射,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飘落。
  舒毅吸口气,抬眼一望飞射向那人的邵长雄,邵长雄恰在这时发出一声痛叫,翻身飘落在地上,一双眼冷厉地注视着那人,一字字道:“穿喉指!”
  舒毅一听,心头狂跳,脱口道:“邵兄,此人真的会穿喉指?”
  邵长雄一侧身道:“舒捕头,邵某适才若不是于千钧一发间身形硬硬偏开半尺,只怕邵某此时已咽喉洞穿而亡。而不是伤在肩头上!”
  舒毅看到邵长雄的肩头上有一道血槽,衣服像被戮穿一样,血渍殷然,不由吸了口气,抬眼望着梁上那人。
  “头儿,这人既会穿喉指,不就是奸杀赵大小姐的淫贼么?”沈真脱口大叫。
  梁上那人听得神情猛震,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舒毂在打量着那人,但却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一则天色还未大亮,屋内仍很黯,二则那人蹲在梁上,看不到那人的脸。
  “嘿嘿,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所谓天网恢恢,今日,就是你伏法之时!”邵长雄亦咬牙道:“淫贼,你若不是在情急之下施出穿喉指,邵某还不敢确定你就是奸杀我家小姐的淫贼,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梁上那人陡地暴发出一阵狂笑。“凭你们三个,还不够份量收拾某家!”
  邵长雄道:‘那你缩在梁上干么?”
  沈真亦不由气往上冲,踏前几步瞋目大声道:“淫贼!还不下来受缚。”
  那人大笑声中,倏然从梁上飘身下来。“某家看看你们有什么手段,敢口出大言!”
  那人语声未落已飘然落在地上,狂傲地打量着舒毅三人。
  舒毅三人亦在打量那人。
  那人年纪约三十许,身材适中,白脸无须,相貌颇为英俊,但却生就一双桃花眼,身上没有带着兵器。
  “三位尽瞧什么?某家又不是花不溜丢大姑娘,若还不动手,某家没空的,要走了。”
  舒毅哼了一声,目中寒芒乍闪,叱一声:“好狂的贼子!”手中长刀一展,攻向那汉子。
  邵长雄亦展动长剑,一招五式,展开攻击。
  那汉子在两人的夹攻中,身法灵活,指掌交挥,一掌拍开舒毅的长刀,接连点出五指,竟然将邵长雄的剑势封住,令他的剑势施展不开。接改掌为指,“嗤”的一下急响,一指点向舒毅的咽喉!
  舒毅当然不敢硬挡,身形一偏避过那道强劲的指风,长刀猛挥削斩向那人的腰胁!
  笃一响,舒毅原先站立的身后一副棺木应声洞穿一个指洞!
  邵长雄剑势受制,身形急绕,剑随身转,剑势一变剑光如网,剑势立即绵绵密密的,就像斩不断的雨丝一样飞射罩向那汉子。
  那汉子怪笑一声,身形陡地直拔而起,舒毅那一刀堪堪从他脚下削斩过去;邵长雄沉叱声中,剑光一束,人剑飞射向那人。
  那人拔起的身形陡地横旋开足有三尺,反手一指飞点向邵长雄的喉头!
  邵长雄竟然来不及闪避,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叫,一手搭在喉头,身形像一块石头一样坠跌落地。
  “砰”然一声,邵长雄直挺挺地摔跌在地上。舒毅一眼望过去,恰好见到邵长雄仰射在地上,双眼大张,一脸惊容,凝而不动,括着喉头的那只手有血从指缝中淌流出来。
  舒毅一见邵长雄被那人一指穿喉而亡,惊怒不已,惊叫一声:“邵兄——”扑过去看看邵长雄是否真的气绝身亡。
  邵长雄当然不能回答舒毅的呼叫,舒毅只叫了一声,扑前的身形倏然一顿,腾身扑掠向一手攀在一条横梁上,将身形吊在空中,发出残酷冷笑的那人。
  那人竟然不闪不避,一指点出,一缕指风尖啸着射向舒毅的喉头。
  舒毅知道厉害,慌不迭仰身一个倒翻,斜掠落地。
  那汉子见舒毅避过他那一指,冷笑一声,反手一掌拍在横梁上,身形掠射向舒毅。身形掠射中,一连点出五六指。
  指风嘶嘶作响,舒毅像背后长了眼睛般,身形一连数变,连避五指,第六指终于闪避不开,被指风射中手臂,手臂上竟然现出一个血洞,穿臂而过,鲜血溅射,痛得舒毅大叫出声,一头栽跌落地。
  沈真看得心胆倶裂,一手抛开将燃尽的火折子,大叫一声:“头儿——”顾不了目身的安危,扑上前去。
  栽跌落地的舒毅身形疾滚出去。
  也就在这刹那,死了的邵长雄蓦地扬臂掷出手上的长剑,长剑有如激矢一样飞射向那汉子。
  那汉子一心只在舒毅身上,只想击杀舒毅,那里会想到“死”了的邵长雄会翻生?他的去势急疾,待到他惊觉到上当时,闪避封挡皆来不及了,“噗”一响,飞射的长剑射入他的腰上,剑尖从他的后腰透出,大叫声中,身形一搐,一头翻坠落地上。
  滚开去的舒毅一滚而回,弹身跃起,出指如风,一连点那汉子身上五处大穴。
  那汉子前后腰血溅落地,全身动弹不得。
  沈真是唯一看见这惊人的变化最真切的人,看得他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煞住身形,伸手揉了揉双眼,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真的。
  不过他却呆了,他实在想不明白,死了的邵长雄怎么活过来。
  舒毅与邵长雄的说话解释了沈真心中的疑问。
  “邵兄,我若不是在扑过来时看到你对我眨眨眼,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舒毅竟然还能够笑出来。
  “舒捕头,幸好你明白邵某的意思,否则,这条苦肉计也骗不到这厮。”邵长雄移开捂在喉头的手,喉头上竟然一点损伤也没有,只是手上仍然滴血不止。
  这刹那沈真恍然明白过来,脱口道:“邵领班,原来你只是伤了手掌!”
  邵长雄大笑道:“若是真的伤了喉头,邵某还能向舒捕头眨眼示意吗?”
  接吐口气道:“这厮身手出乎意料地高强,若不用计诈他上当,只怕咱们三人无人幸免!”
  舒毅用手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苦笑道:“幸亏这条苦肉计效奏,否则……”
  “头儿,属下先替你包扎好伤口再说!”沈真大叫着趋前,撕下一幅衣襟,为舒毅将那伤口包扎起来。
  “沈真,也为邵兄的掌伤包扎一下!”舒毅吩咐。
  “舒兄,这一点点伤邵某还能忍得住,回去再敷药也不迟。”邵长雄走上前踢那汉子一脚,“倒是这厮伤势不轻,若不替他止血,只怕他挨不到回去,问不出口供!”
  那汉子虽然不能动弹,但被邵长雄踢了那一脚,痛得他叫了一声,睁着一双怨毒的眼睛,望着邵长雄。
  舒毅冷笑一声,走前盯视看那汉子,冷声道:“看他这狠劲,一时三刻死不了,问完他再为他包扎,相信这样他会比较合作一些。”接清清喉咙,凝声问:“喂,你姓甚名谁?”
  那汉子望也不望舒毅,闭口不言。
  沈真“哼”一声,道:“头儿,看来他是不会乖乖地答话的了,让属下来侍候他一下。”
  说完就捋手捋脚上前,准备动手。
  舒毅露出一抹诡笑,也不阻止沈真,冷冷地笑道:“唔,这家伙看来是个贱骨头,先让他尝尝你的手段,好叫他舒服一下。”
  那汉子这才变了脸色,急急道:“某家姓洪,名浪。”
  “哦,想不到是鼎鼎大名的花蜂洪浪。”舒毅含笑望着那汉子——洪浪。
  邵长雄一听是花蜂洪浪,鄙夷地吐了一口唾沬。
  “赵家大小姐是否你奸杀的?”沈真喷着唾沬星子,凶狠地俯视着花蜂洪浪。
  洪浪目中闪过一抹惊悸之色,呐呐道:“是……是某家奸杀的。”
  “唔,算你合作。”舒毅转对沈真道:“去为他拔出腰间的剑,替他包扎止血,回去后有的是时间问他。”
  沈真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上前为洪浪拔出插在腰部的长剑,撕下洪浪一幅衣襟,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邵兄,很多谢你的帮手。”舒毅真诚地道。
  邵长雄洒脱地一笑道:“邵某要多谢的应该是你们,现在凶手擒获,邵某也可以回去禀复东翁了。”
  “折腾了一夜,天也亮了,咱们也应该回去歇息一下了。”舒毅说完,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XXX
  朝阳普照。
  舒毅沈真邵长雄带着动弹不得的花蜂洪浪,沐着朝阳,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那座破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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