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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萧玉寒《龙虎风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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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萧玉寒《龙虎风云会》

  第一章 隐贤庄主 夤夜逃生
  少主双目紧闭,鼻孔微张,一缕淡淡的血水从嘴角汨汨涌出,八哥伸手一探,惊呼道:“呀!不好……”
  正在撑船的虎峡双雄童江、童顺闻言,扔下船篙扑入舱内:“少主!少主!”
  小船失去了控制,被汹涌的急流冲向一块犬牙交错的礁石,眼看就要碰得粉碎。
  这时,七哥一跃而起,扑出船舱,持篙抵住了扑面而来的礁石。船篙猛地弯成了一张弓,“叭啦”一声,断了,船头飞一般对准礁石直撞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七哥双手扳船舷,两脚飞蹬而出,好一个“烈马双趵蹄”,正好蹬在石头上。船头猛地一摆,几乎是傍着礁石一飞而过。
  “好险!”七哥跃回船上,揩去脸上的水珠和冷汗,对舱内喊:“江弟,顺弟,快来撑船啊。”
  童家兄弟只好放下少主,走出舱来:“七哥,少主他……”
  七哥将船篙交给童江:“我去看看。”边说边走入舱内,只见少主脸若淡金,双眉紧锁,伸手一探鼻孔,已经几乎没有气息。七哥一手托起少主,凝视片刻,忽然举起另一只手,对准少主头顶的“百会大穴”一掌拍去。
  八哥大吃一惊:“七哥你……”七哥挥掌推开扑过来的八哥,那掌又朝少主的丹田上用力一捺,只听得“哇”地一声,少主张口喷出一团污血,“嗯”地吐出一口气来了。
  “少主……”七哥将少主抱在怀里。
  “贼、贼子……”少主脸色变得纸一样白,额角冒出点点虚汗。
  “我们去的是鬼愁峡,贼子被甩掉了。”七哥安慰他道:“少主放心。”
  少主合上眼皮,沉重而艰难地喘息着。七哥心里明白,少主伤势很重,生命垂危,刚才是被自己重手法震醒,但已没多少生还的希望,他只是想听听少主的临终遗言。
  “少主,有甚么吩咐吗?”
  少主微微张开双目,费劲地说:“花……花蛇谷……冷……冷血神……神医……”头一歪,他又昏迷了过去。
  “冷血神医?”七哥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愕了好一阵,这才轻轻放下少主,走出船舱。
  两岸绝壁千寻,把一江激流挟挤得你推我拥地慌不择路,小船就在这急流险滩中如箭穿行。
  “啊,冷血神医……”少主居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想起了那个神秘可怕的人。
  原来,这冷血神医姓谢,名天甫,乃湖北板桥人氏。从小随父学医,深有造诣,而且习得一身武功。大凡武林英雄或穷苦百姓,谢天甫均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然而,只要官府有人请他看病,他总要施展点穴法,叫那些狗贼子拖上三年五载,慢慢地被折腾而死。
  谢天甫救活了许多人,也治死了不少人,因此渐渐地得了个“冷血神医”的外号,遭到官府的通缉。后来,谢天甫加入了义和团,京郊一战,义和团败在八国联军的枪弹下,义和团八大首领在谢天甫等团中兄弟的拼死掩护下,逃出重围,隐进深山,准备东山再起。
  七哥本来也是绿林中的一条好汉,因受师父之命前往隐贤庄保护退隐清官徐清宫,谁料刚到马蹄江,又接师父派飞骑传来的指令,要他等在渡口接应和护卫隐贤庄少主徐慧明。
  果然,没等多久,只见江畔上黄尘滚滚,虎峡双雄童江、童顺以及七哥的两位师弟——八哥、九哥掩护着少主往渡口飞奔而来,他们的后面,一彪人马正紧紧追赶着。
  七哥将少主等刚接上船,追兵人马已到。为首的一条黑脸大汉从马背上腾空而起,飞身凌空而至,童江一声怒喝,手中钢刀挟股劲风迎将上去,两把铜刀一碰,火星四溅,童江倒退几步,差点掉下船去,童顺挺刀向前,“朔风狂啸”直劈那人胸门,那汉子抽刀一格,又是“当”地一声震响,童顺也险些被震落水中。
  金刀童江、银刀童顺,也算得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却被那汉子一下子镇住了,七哥不由得暗暗吃惊。
  这时,又见几条青衣汉子跃上了船头,七哥等只好联手而上挡住舱口,掩护少主溜到楼船后边的小船逃走,少主刚跳下小船,那黑脸大汉一声大吼,竟一纵身而起,飞过楼船的舱顶,落到了小船上。
  少主大惊,未及挺剑,当胸早已着了一掌,扑地朝后仰倒,七哥右手一扬,一枝袖箭打了出去,正中那黑脸大汉举刀的右手,童江、童顺趁机欺身上前,两刀一抖,“长江叠浪”向大汉逼去。
  七哥也仗剑直刺大汉喉门,黑脸大汉连退数步,一脚踏空,“哗啦”一声掉下河去,童江正想跳下水去结束那家伙的性命,却见无数船只如飞而来,水上的追兵也到了。
  “快,去鬼愁峡!”七哥一声低喝,挥篙往楼船船帮上一点,小舟飞快的向下游驶去。追船如梭,乱箭如蝗,三人在箭雨中冒死挥篙,方将船驶入令船家也胆颤心惊的鬼愁峡。
  如今,追兵是甩掉了,少主却奄奄一息。师父有令,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少主回到隐贤庄,看来,只有求冷血神医一条路可走了。可是冷血神医向来仇恨官家,他会不会将少主反而往死里治呢?徐清宫尽管早已退隐江湖,可他毕竟曾经是清廷的重臣,对此,义和团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少主徐慧明为甚么会被人追赶,他又怎样得知谢天甫隐居在花蛇谷,七哥问过童江他们,他们也是蒙在鼓里,只知道这是师父的命令。
  越过无数急流险滩,小船总算闯过鬼愁峡,驶入了靠山湖。
  靠山湖三面环山,湖中芦苇丛生,港岔纵横。到花蛇谷必定要穿过靠山湖,可是应该走那道小路最近,大家都搞不清。
  童江兄弟划着桨,小船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穿过几处苇丛,但见湖岸柳荫下,一渔翁正在垂钓,那渔翁约莫五十开外,瘦长条子,双眼深陷,鼻尖如钩,正低垂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童江直起腰来,大声吆喝道:“喂,老丈!穿靠山湖到花蛇谷的水道怎么走?”
  渔翁连眼皮盖也未抬一下,好似没有听见。
  “吠!你是聋子还是哑巴?”童江恼了,喊声像打雷。
  渔翁仍然无动于衷。
  童江火起,伸手从背上抽出刀来,正要跃上岸去,却被七哥一个金龙探爪抓住了手腕:“江弟休得鲁莽。”七哥说着,将船拢了过去,深深打了一揖,道:“请老前辈指点迷津。”
  渔翁冷冷地睨了七哥一眼,缓缓站起身,将钓竿突地一挑,往前一指,再划半个圈,然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童江莫名其妙,七哥却明白了渔翁之意,他是叫他们穿过前边苇丛,再往前驶一段,然后绕湖半周,便是花蛇谷了。于是指挥童顺拨开船头,小船一头钻进了芦苇荡中。
  行不多远,忽听“波啦”一声,芦苇分开,苇荡里有一条船破浪而来,船头上立着五个青衣大汉,各执一把鬼头刀,也不答话,联手绕成一个刀圈,杀过船来。童江、童顺和七哥三兄弟只好亮出兵器迎战。
  忽见苇丛中白光一闪,童江“啊”地一声跌倒在船板上,童顺扑向哥哥,撕开他血染的衣服,只见左胸有一个三角形的伤口,黑血正从那儿喷涌而出。“毒铁藜!”童顺失声惊叫,话音未落,童江已是气绝而亡。
  四周杀声顿起,十几条船将他们的船团团围住。
  七哥眼见情势万分紧急,大吼一声,将一青衣汉刺下水去。童顺眼珠血红,放下哥哥,钢刀一闪,“玄鸟划沙”,将另一青衣汉斜肩砍成两半。
  八哥的剑尖也刺进了一青衣汉的胸脯,他刚拔出剑来,脸门上中了一箭,一头撞下江去。九哥舞剑遮挡着飞来的乱箭,问道:“七哥,怎么办?”
  七哥咬牙切齿道:“我们上当了,那渔翁一定是贼子派来引我们上钓的!顺弟,打桨,闯出去。”
  湖岸,一座小山丘上,立着那高高瘦瘦的渔翁,他一手执着钓竿,一手拈着胡须嘿嘿冷笑。他,就是少主和七哥正要冒死寻求的冷血神医谢天甫。
  XXX
  却说谢天甫立在岸边坐山观虎斗,他看了一阵,冷笑几声,便转身离去。
  回到花蛇谷,天色将晚,冷血神医草草用过晚饭,便虚掩上门,在茅房的铁椅上打坐。渐渐地,人已入定,气沉丹田,六根清静,不思不想,这是他长年坚持修练的“铁座功”。
  “啪,啪,啪!”有人拍门。
  谢天甫凝然不动,继续练功。
  “啪!”拍门声音略重,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七哥背着少主闯了进来,刚迈了两步,便猝然跌倒在地。
  谢天甫稍稍睁开眼睛,凭着一双练到了火候的“夜猫眼”,已经看清来人浑身血污,衣衫透湿,两人均已昏迷过去。
  救死扶伤,本是医生的天职。可是这冷血神医果然血冷心硬,竟又重新合上眼皮,端坐练功。
  不知过了多久,压在底下的七哥动了几下,慢慢爬了起来,将少主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手臂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谢天甫仔细一看,认出那人正是白天在靠山湖上问路的汉子,而七哥也看见了黑黑糊糊端中坐在铁椅上的这个人,不由得跳起来:“你……是人是鬼?”
  谢天甫不语也不动,七哥双掌一推,“观音拜莲”朝谢天甫袭来,谢天甫双肘一封,一着“拒人千里”,竟将七哥推出老远,狠狠地跌出门外。谢天甫点亮案上蜡烛,昏黄的烛光照出了壁上一副对联:“冷血解四方,神医行天下。”
  七哥从地上爬起,一眼望见这副对联,急忙跪拜于地,磕头道:“在下龙山乌七拜见谢老英雄!”
  “甚么乌七八糟的,我不认识你。”谢天甫往后一靠,冷若冰霜地望着屋顶。
  七哥定睛一看,不觉暗吃一惊:呀!此人不正是白天引他们误入圈套的渔翁吗?
  七哥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位使江湖豪侠又敬又怕的怪客,真是百种滋味涌上心头。下午,他们左冲右突也无法冲出去,好在天色很快就暗下来,童顺和九哥身受重伤,依然拼死抵挡着,掩护七哥退入舱内,撬开舱底板,背着少主潜入水中,躲进了芦苇丛。那里,童顺和九哥破船破撑,诱开敌人,双双被贼子杀死。
  七哥驮着少主避开了贼子,却无法游出靠山湖,幸而遇上一船夫拯救,并悄悄将他们送到了花蛇谷,但当他问起冷血神医的住处时,那船夫讳莫如深,掉头便走,七哥只好背着少主东摸西碰,总算发现了一座村庄,因而推开了村头这间茅屋的柴扉,没想到正巧是冷血神医的隐居之处。
  七哥硬着头皮道:“不敢相瞒谢老英雄,这位是隐贤庄少主徐慧明,只因遭到强人攻击,身受重伤,乌七受师父龙山怪客之命,冒死护送他来求老神仙救治。”七哥知道师父与谢天甫素有交往,只好说是受师父之托。
  谢天甫似有所动,坐正了身子,定定地盯视着乌七,良久,他忽然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谁引你来花蛇谷?”
  “少主徐慧明亲口所嘱。”
  “徐慧明又听谁所嘱?”
  “不知道。”
  “你不是受师父之命吗?”
  “我师父……”
  “你师父当然不会叫你来找我,他与官家誓不两立,怎肯让徒弟为徐清宫之子出生入死?”
  一句话噎住了乌七,他顿了半晌,讷讷地说:“往隐贤庄护卫徐清宫和在马蹄江救助徐慧明,确系师父之命。”
  “还有那几个莽汉呢?”
  “他们是我的二位师弟和虎峡双雄,为了救护少主,已经刀下丧生!”乌七特别加重最后一句,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
  “哦……”冷血神医一怔,但他不露声色,语气冷静,彷彿这些人的惨死与己无关:“难道他们也是奉师命不成?”
  “正是。”
  “当真?”
  “有半句诳言,五雷轰顶。”
  谢天甫心里微微一震,龙山怪客张瘦鹤派徒弟救助官家之人,已经不可思议,虎峡双雄的师父正是绿林响马王世平,怎么也肯让徒弟替徐家卖命呢?白天见他们一身富家打扮,只道是有钱人家恶少,因此明知芦苇荡中隐隐有贼船埋伏,却故意引他们去送死,没料到竟断送了两位老朋友的高徒的性命,看来,这徐家父子身上一定有甚么文章。
  这样一想,谢天甫倒要救醒徐慧明弄个究竟了。他走下铁椅,将徐慧明轻轻托起,往竹床上一送,徐慧明的身子飘飞起来,轻轻落在竹床上,毫无半点声响,乌七不由得暗暗佩服冷血神医的身手。
  谢天甫伸手触摸徐慧明的脉搏,脸色一变,问乌七:“多久了?”
  乌七道:“差不多一个对时了。”
  谢天甫用两根指头在徐慧明胁下一点,神色又是一惊:“甚么人打的?”
  “一个穿青衣的黑脸大汉。”
  谢天甫捏住徐慧明前胸衣襟一撕,定睛一看,失声叫道:“铁砂掌!”只见徐慧明左胸上印着一个掌印,呈紫黑色,砂斑点点,浮起寸许。
  谢天甫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徐慧明中的竟是太和殿八大侍卫高手之一——魏长青的铁砂掌!徐慧明是官场中人,虽然其父已退隐归山,他们毕竟是世受皇恩的世家,为甚么会遭此迫害?再说,太和殿八大侍卫岂会轻易出手?不是事关宫廷或皇上的重大案情,江湖上别想见到他们的踪迹,难道……
  谢天甫在徐慧明伤口上按一按,再翻开病人眼皮察看一番,问乌七:“给他服过甚么药?”
  乌七回道:“小人给他服过镇伤续命丸。”
  “没有救了。”谢天甫皱着眉想,“铁砂掌宜散不宜镇,再说时辰也熬得太久。”但他没有声张,用左掌朝徐慧明顶门一按,右手从袖袍中抖出一丸,朝徐慧明口中一纳,再往病人腹部推摩几下,药丸便入了腹中。
  片刻,徐慧明的脸上渐渐有了气色,气息也粗重起来,再过一会,病人的手脚动了一动,眼睛也微微睁开了。
  “少主,少主!”乌七一阵高兴,指着谢天甫说:“是谢老英雄救了少主一命。”
  谢天甫定定地盯着徐慧明,齿缝里又挤出那句冷森森的话来:“谁引你来花蛇谷?”
  “驼……驼背师父……”徐慧明艰难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托……托我……”他止住了话。
  “驼子!”谢天甫勃然变色,骂道:“那个老不死!”
  徐慧明的目光落到乌七脸上,示意他出去一下,乌七知趣地退出屋外。
  谢天甫“砰”地问上门,依然怒气未息,说:“驼子叫你来干甚么?”
  徐慧明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着的小小物件交给谢天甫。
  谢天甫接过物件,就着烛光打开一看,不禁全身抖了一下。他迅速将那物件重新包好藏进怀中,语气缓和多了:“说吧,要我干甚么?”
  “请……请老英雄……即……即刻赶……隐贤庄见……见我爹爹……”
  谢天甫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气!我谢某人是甚么人?岂能替官家卖命!笑话!”
  斜慧明心里一急,一口气转不过来,头一仰,顿时气绝身亡。他大张着嘴,两眼直瞪瞪地对着谢天甫,似还有异常重要的话要说,然而,他心中的秘密是永远也吐不出来了。
  谢天甫正想叫乌七进来,却听门外传来乌七的一声惨叫。谢天甫身形一骤,一个“燕子穿林”从窗口穿了出去。
  淡淡的月光下,七哥俯身倒地,背心上插着一把飞刀。谢天甫来不及细看,只听“飕!飕!飕!”三道寒光流星般朝自己飞来。他俯身躲过飞刀,双足一点,一招“白鹤冲天”窜上树上,低头一望,但见林中有许多黑影朝茅屋扑去。
  谢天甫大骂驼子干的好事,都是他泄漏了自己住址,以至引来了虎豹豺狼,他本来就恨驼子投靠徐清宫,没想到那老东西如今又出卖了自己。要不是看在怀中那信物的主人的脸上,真恨不得将那个驼峰踏平!他无暇多想,从一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向密林深处飞窜而去。
  谢天甫运用夜行术,抄近路直奔隐贤庄。
  尽管他对于此行是一百个不情愿,无奈少主捎来了老朋友的信物,他怎么能不给老朋友的面子呢?管它去干甚么吧,先赶到隐贤庄看看再说。既然龙山怪客和绿林响马王世平都出动了人马,太和殿还派了侍卫的高徒,说明此事一定非同小可,得赶快到隐贤庄找到驼子,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天甫在林中急急赶路,渐渐到了隐贤庄地界,忽见前头火光冲天,杀声震耳,正想停下来细细观察,林子里两条白色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后面几条黑色身影如飞一般追杀上来。谢天甫刚刚隐进暗处,周围便响起一片刀剑碰击之声……
  XXX
  谢天甫运用神功放大了瞳孔,月光下,眼前的一切明晰起来,只见两名白衣汉子正护着一位背着老人的绿衣少女,七、八位青衣汉子将他们围在核心。白衣汉子毫无惧色,两把连环锁子刀使得十分漂亮,霎时已砍翻几个青衣贼子,杀开了一个缺口。“慧卿,快走!”
  突地,半空中落下一人挡住了去路。谢天甫看得真切:此人四十出头,中等个子,形同槁木,来去如风。他,正是太和殿上的八大高手之一——四爷“闪电手”侯士杰,谢天甫暗地里惊诧不已。
  二位白衣汉不知厉害,双刀齐出直扑侯士杰。候士杰右手一挑,出手又快又狠又准,只听得一声惨叫,一白衣汉喉门被刺了个对穿。
  另一白衣汉一声怒叫,抢刀跃起,侯士杰反手一剑,顿时,白衣汉头颅被削开,血溅数尺。
  “追!”侯士杰一声大喝,率领青衣贼子穿入了林中。
  谢天甫跃上树杈,飞枝窜树,随后跟去。
  林中一片稍稍开阔的去处,那位叫慧卿的绿衣少女挥动一把长剑正和青衣汉子们拼死搏斗,老头斜靠在一块石头下动弹不得,看来已是身受重伤。
  “且住!”侯士杰飞奔而至,喝住了众青衣汉,收剑入鞘,对那老头略略一拱手,道:“徐老前辈,晚生多多得罪了,。”
  谢天甫早就猜到这老头一定是清廷重臣徐清宫了,但在尚未弄清事情真相之前,他决不轻易出手。
  “徐老,你已无法逃出去了,放明白点,还是依了我们总管吧!”侯士杰的鸭公嗓子特别刺耳。
  徐清宫挣扎着坐了起来,冷眼瞥了侯士杰一下,转对姑娘说:“慧卿,那骷髅说甚么?
  徐慧卿蹲下去携住爹爹,默默流下了眼泪。
  徐清宫颤嗦嗦地抚着女儿头发:“孩子,不要哭,给那畜牲点厉害看看。”
  徐慧猛一侧脸,张口吐出几枚吹针,分上下左右直射向侯士杰的要穴。侯士杰闪电般地一跃,避开飞针,倏地落在徐慧卿面前。
  “姑娘,看你长得如花似玉,没想到心也这么狠,这绣花针打到哥哥身上,你就不心疼吗?”
  徐慧卿满脸绯红,长剑出手恶狠狠地直刺过去。侯士杰身子微微一斜,那剑梢不知怎的就被夹在了侯士杰的两根指缝里,抽也抽不回。
  “姑娘,嘿嘿嘿嘿!”侯士杰一脸淫笑:“别斗狠哩,还是劝你爹爹回心转意,将东西交出,然后跟我们一块回朝廷享福去吧,你呢,就嫁给我做个妻子也罢,我保你荣华富贵无虑无忧。”
  “你……你这无耻之徒……”徐清宫气得脸孔煞白。
  徐慧卿飞起一脚直踢向侯士杰下三盘。侯士杰侧身让过,拨出剑来:“好哇,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怪不得我出手无情!”说着,长剑一晃,三团剑花逼向徐慧卿。
  就在这时,半空中飞来黑呼呼一团东西,“当!”侯士杰的剑背被狠踢了一下,手臂一震,长剑竟脱手飞出,人也踉跄了一下。
  那团东西在地上滚了几滚,忽地站起,原来是个人,那人五十开外,瘦小干巴巴,两手僵曲,驼背高耸,全身几乎缩成一团。
  “死驼子!”谢天甫暗中骂着,两眼圆睁,且看驼子如何动作。
  驼子廖天含见侯士杰剑已脱手,便将身一旋,进步一连几腿,踢得“闪电手”侯士杰手忙脚乱,最后驼子一着“横跺子腿”,将他踢出数丈之外。
  “慧卿,快背主公去柯荫道。”驼子廖天含低喝一声。徐慧卿背起爹爹,抢道而行。青衣汉子们扑上前来,廖天含就地一滚,两腿齐发,好一招“阴风旋足”,只听得唏哩哗啦一阵响,追上来的青衣汉顿时被扫倒了一片。
  廖天含一跃而起,刚要转身,一黑衣大汉飞身纵来,抢到他身旁,右手一挥“独掌开碑”,“咚”一掌正中驼峰,廖天含“啊呀”一声怪叫,弹出老远,跌趴在地,头插在草地上,屁股和驼背拱起老高。
  “找死!”黑衣人大汉抢前几步,朝驼子胯下踢出一脚。
  “驼子休矣!”谢天甫想打暗器已经来不及了,正着急间,忽见那黑衣大汉大叫一声腾空翻飞而起,跌出十步之外,双手捂着胯档嗷嗷直叫。谢天甫看清了,这家伙原来就是“铁砂掌”三爷——一掌置少主徐慧明于死命的魏长青。
  “好个死驼子,居然使出了下三流的‘流氓打’。”谢天甫又好气又好笑:“不过驼子这一招‘窝中发炮’,确也是化腐朽为神奇,可谓妙极。”正想着,忽见迎面飞来一镖。他五指一伸疾手抓住,只见镖柄上击着张纸条,睁眼就近纸条细看,那上头写道:“请到杉木坳接应徐清宫父女——廖驼子。”
  谢天甫冷笑:“死驼子鬼,竟敢差遣我?哼!”话虽这么说,谢天甫还是身形一闪,跃了出去。驼子在黑夜里居然早就发现了隐在树叶丛中的自己,谢天甫不能不服。
  谢天甫几纵几跃,片刻之间便到了杉木坳。
  黑夜中,山道上蹒跚着走来一个背着人的苗条的身影。不用说,那是徐慧卿了。
  “爹,歇一会吧!”徐慧卿将父亲放下来,安慰他道:“师父已将贼子引开,我们在这里略等一会,师父说有人会来接应的。”
  谢天甫又是一阵暗骂:“驼子鬼,凭甚么我冷血神医要来接应一个当官的?你想得倒美。”他悠悠然坐在树极上,翘起了二郎腿。
  驼子廖天含本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风流英俊,文武双全,二十岁那年参加擂台比武,曾力挫各门高徒,威震长江南北。后来突然隐去踪迹,二十年间杳然无闻。
  光绪十二年,忽听廖天含出山投靠了清廷户部尚书徐清宫,既为徐府保镖,又教徐清宫三位子女习文练武,只是不知他为何变成了驼子,而且双手被废而半残。
  徐清宫退隐之后,廖天含也随着到了隐贤庄,廖天含年轻时与谢天甫是至交,只是后来廖天含不辞而别,谢天甫不久也就被捕入狱,因此二十多年来未通信息。
  自从廖天含入徐府当了武师,谢天甫便对他嗤之以鼻,常骂他死驼子鬼。廖天含到隐贤庄不久,不知怎的竟探到了谢天甫的地址,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谢的草屋里,想求冷血神医给他治残疾的两手,每次都被骂出家门,但驼子毫不见怪,依然不时悄悄来找他。
  两人尽管“话不投机”,但毕竟也算“老友重聚”,冷血神医再无情,也无法拒绝这位“死皮赖脸”的昔日朋友。
  “哈哈哈!”一阵狂笑吓了谢天甫一跳,树下突然火把齐明,谢天甫低头一望,但见一群青衣汉子又包围了徐清宫父女,为首一位矮粗汉子,背阔三亭,红脸红须,正是太和殿的大高手中的五爷“赤煞”萧卫庭。
  谢天甫更加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估计,也许是徐清宫隐藏了有关清廷的甚么珍宝,而这珍宝又直接关系到慈禧或光绪的龙位问题,否则,不会出动这么多侍卫高手。然而龙山怪客和王世平为甚么不惜牺牲高徒而相助徐清宫呢?而且,江南怪叫化苏三星居然也转来了信物;难道苏三星不知道义和团正处在秘密重建阶段,而绝对不许可轻举妄动的吗?
  谢天甫伸手探进怀中,又触到少主徐慧明临终前传给他的苏三星的信物。是的,没有谁能够调遣他冷血神医,除了义和团八大首领,就只有这个苏三星了。苏三星向来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而又几乎从不求人,如今既是有苏三星相求的信物,冷血神医看来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探手从小锦囊中取出了一根剧毒银针,这是冷血神医的暗器,银针细如游丝,三寸来长,专打要害穴位,只要一针中穴,就可封入脉门,轻则动弹不得,重则立时毙命,这银针因为太细,打将出去肉眼很难看见,所以防不胜防,令人着实畏惧。
  这时,只听大树下,火光中,萧卫庭哈哈狞笑:“姑娘,过来过来,让你萧爷亲热……”原来这萧卫庭是个青楼魔王,色中饿鬼,见徐慧卿长得如此娇媚美貌,早已色眼迷离,他仗着艺高技绝,竟公然当众调戏徐慧卿。“喂,别害臊呵!过来嘛,让爷爷开开荤。”说罢,将鬼头刀插入刀鞘,张开两臂,一步一步朝姑娘逼近。
  徐慧卿忍不住满腔怒火,等那家伙来到面前,突然小嘴一张发出一束吹针。
  萧卫庭此刻色迷心窍,毫无防范,脸门上连中几针,疼得他哇哇叫,锵地一声拔出了鬼头刀。
  徐慧卿急忙挥出一剑,却被对方用刀格开。
  萧卫庭右手荡开姑娘宝剑,左手突地一爪抓破姑娘右肩衣服,跟着欺身而进,一招“兀鹰抓鸡”,污爪直探姑娘“乳突穴”,与此同时,几名青衣汉发声呐喊,已冲过去按倒了斜靠在树干上的徐清宫……
  谢天甫扬起左手正欲发银针,忽觉肩头一麻,不知不觉中竟被人扣住了“肩井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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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血神医谢天甫本是点穴行家,这下突然被人扣住要穴,不觉大惊失色,他迅速冷静下来,双手暗合,身子倏的往后一靠,肩峰下沉,“金龙卸甲”,两手一错,“倒卷珠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来人袭去……但他倏地又缩回了手——身后,树桠上,立着一位头罩黑扎巾的蒙面汉,扎巾上开着两个小黑洞,一双眼睛在小黑洞里闪闪发光。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义和团联络员神拳太保陆青。原来义和团按八卦分设“乾”字拳、“坎”字拳、“震”字拳、“坤”字拳等名目。各拳会自有会规,各会又统一在“乾”字拳会的统领下,设联络员联系,自称受玉帝差遣,“扶清灭洋”。京城兵败之后,洋人逼慈禧下令剪除义和团,通缉义和团八大拳会首领,义和拳首领便隐散到各地的拳会组织中,不断扩大队伍,把“扶清灭洋”的口号改为“反清灭洋”。
  “陆兄,你怎么也来了?”谢天甫话音刚落,只听地下发出一声尖叫,萧卫庭已将姑娘按倒在地……
  “畜牲!”陆青伸手探进囊中正想摸暗器,忽听“飕”地一响,萧卫庭“啊呀”一声大叫,肩胛上早中了一镖,他疼得松开了手,被徐慧卿趁机一个“兔子蹬腿”踢得仰倒在地,连滚带爬窜出去了。接着,又是“啊啊”两声,捆绑徐清宫的两名青衣汉咽喉各中一镖,血如涌泉,倒在树脚下抽搐着。
  “呀——嘿!”密林中窜出一个黄衣青年,二十七八年纪,头缠武生巾,足踏薄底鞋,长得浓眉俊眼,气宇轩昂。青年手挥双剑,来势为急风骤雨,直杀得青衣贼子人仰马翻,血肉飞溅。
  “好小子!”陆青暗暗喝彩。
  “少林达摩剑。”谢天甫也赞了一声好!只是剑法虽然纯净,毕竟未到火候,这小子是谁的徒弟呢?
  “慧卿,你背爹爹先走!”黄衣青年蒋化龙杀得青衣汉们不敢靠前。徐慧卿割断爹爹身上绳索,背起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跟踉跄跄往外走。
  “哪里去!”一声断喝,萧卫庭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拦住去路,他脸上是血,肩上是血,鬼头刀在手中滴滴溜溜地转着圈,鼓突的眼球像烧红的炭,显然,这家伙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徐慧卿放下爹爹,拔剑在手。
  蒋化龙不敢轻敌,一个纵步跃到姑娘身边,挺身迎战。青衣汉们想拥上前斯杀,却被萧卫庭喝住了:“都退下,让五爷一个人来!”
  谢天甫见蒋化龙和徐慧卿双剑合璧,迎战萧卫庭,配合得维妙维肖,心中暗暗称奇,不过他知道这两人的剑都没有练到火候,因此决敌不过萧卫庭的“五虎断门刀”。果然几十个回合过后,两人已是渐渐处于下风。萧卫庭大吼连声,钢刀虎虎生风,虽然脸上肩上都受了伤,蒋化龙依然经不起他的神刀,刀剑一碰便连连倒退,徐慧卿呢,早已虎口出血,手臂酸麻,只有闪避腾挪,根本不敢接刀,可怜一个妙龄少女,哪里禁得起这等阵势!
  这一来,连铁石心肠的谢天甫也看不过眼了,他回脸想问陆青是否出手,却听得陆青右手里“咯溜溜”一阵怪响,一颗圆东西已脱手飞了出去。
  萧卫庭闻得阴风袭面,急挥刀迎面一挡,“当!”将这颗圆东西挡了出去,圆东西在空中呼呼乱转,一竟接连击倒数名青衣汉。
  “八卦冷铁丸!”萧卫庭惊叫声未落,第二颗已当胸打到。他急向后仰,冷铁丸擦胸而过,击中一名青衣汉的头颅,当即脑浆迸裂而亡。突然,萧卫庭全身一抖,“噗通”往下一跪,原来谢天甫的“毒汁神针”已射中他的内膝穴。徐慧卿见状,也趁机一甩头,“噗!”一口吹针不偏不倚,正中萧卫庭左眼。萧卫庭痛得“哇哇”怪叫,一个“懒驴打滚”滚出数丈,连滚带爬钻进了密林中。
  这里,蒋化龙抖开双剑将青衣贼子们一顿乱砍,杀得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不一会便被除了个干干净净。
  林中忽然变得一片黑暗,一片死寂,蒋化龙拾起一支火把重新点燃,照出草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蒋化龙和徐慧卿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师妹,快走吧!”蒋化龙背起徐清宫:“师父叫我们到关帝庙去。”说着,扔给姑娘一件衣服。
  徐慧卿一边换上干净衣裳,一边东张西望:“刚才不知是谁暗器相助,该面谢人家才是。”
  “自然是师父请来的朋友,走吧,救爹爹要紧。”
  火把熄灭了。他们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陆兄,好暗器,这抛手之功又比年前大有长进了。”谢天甫转身对陆青笑笑。
  “惭愧。”陆青也笑笑:“我只是怕伤了那天生的一对,所以不敢双弹齐发,倒便宜了那红脸贼,管用的倒是你这小小银针。”陆青想了想,又道:“你这‘毒汁神针’一针便能对人穴位,怎的让贼子跑了?”
  谢天甫冷笑道:“一针封穴倒便宜了他,我要让那条淫棍死得够苦的。”
  陆青道:“你这冷血神医又想出了甚么置人死命的妙法啊?”
  谢天甫鼻孔哼了一下,说:“到时便知。”
  两人双双从树上跃下地来。
  “你怎么到隐贤庄来了?”两人又互相看定对方,几乎同时发问。
  “我是受华山剑客石天开之托。”陆青解释道:“那老头已派出两名高徒先走一步了,说是自己也随后就到,我不知他为何突然要相助官家,而且还求助于我们,想来事关重大,故特地先来看看,没想到在林中倒先看见了你。”
  谢天甫道:“你道我是受谁之托?想来真是件怪事,你看!”说着从胸怀里掏出一物。
  陆青接过一看,原来是块小小的温白玉,上面刻着三个颜体小字——苏三星。
  “咦!”陆青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叫道:“江南怪叫化苏三星与徐家有杀父淫母之仇,怎的也发帖相约来救隐贤庄主?”
  “为了救少主徐慧明,龙山怪客张瘦鹤已有三名高徒丧生,王世平的得意门徒虎峡双雄也作了刀下之鬼。如今只剩得驼子师徒在苦力撑持,哪里逃得过官兵的掌心?何况,八大侍卫高手魏长青、侯士杰和萧卫庭均已到场,我们却不可轻易暴露目标。”谢天甫认真分析道。
  “言之有理。”陆青沉吟道:“可是苏三星对我们恩重如山,既然是他的帖子,我们怎好推辞?”
  “我总怀疑是驼子玩的鬼。苏三星怎么可能发他的……”
  谢天甫的怀疑有根有据——
  徐家祖上世代为官,深受皇恩,辈辈紫袍玉带,门庭显赫。同治初年,徐清宫祖父徐风寒武功卓著,率兵剿杀太平军立下大功,被皇上于金殿亲赐双眼花翎,御封领侍卫内大臣及四库全书总裁双要职。据说当时送至京城报功的“贼匪”耳朵就有几十担。
  苏三星爷爷是太平军联络员,因叛徒出卖,被徐风寒拿住,全家大小十余口几被杀尽,父亲因反抗而被碎尸,母亲李氏因容貌娇好,被徐风寒带回府中强令为妾。李氏至死不从,竟被徐风寒在恼怒之下赏给手下兵丁轮奸至死。
  苏三星当年只有七岁,出事时恰好被家丁领着外出玩耍,故此有幸逃脱劫难,后来,他被太平军余部收留,苦练武功,誓死报仇雪恨。当时残留的太平军中有许多武林高手,苏三星集群雄众艺于一身,功夫练得出类拔萃,成为江南乞丐帮的总舵主,手下多是太平军的后代,在帮会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义和团起事时,只因提出的口号是“扶清灭洋”,乞丐帮不赞成“扶清”的口号,因而未与义和团组成联盟。但义和团京郊大战失败之后,却是受了乞丐帮的全力保护,才得以幸存下来,八大首领提出“反清灭洋”的口号,也是接受了苏三星的主张。苏三星与官府誓不两立,与徐家更是不共戴天……
  想到这里,谢天甫对陆青说:“还是先不忙出面,暗中观察一段再说吧。”
  陆青道:“我已派人请示贺大哥,看贺大哥意下如何。”
  “走,到关帝庙看个究竟。”谢天甫拉着陆青之手,两人运起轻功,行走如飞,往关帝庙赶去。
  这关帝庙座落在深山老林中,由于远离乡村市镇,一个守庙的庙祝又死去多年,因此早已破落不堪,歪斜的梁柱上布满蛛网和灰尘。
  谢天甫和陆青刚行到关帝庙前竹林前,只听背后“刷刷”连声,两人隐进暗处,便见两条人影疾如飞鸟,缘山道急奔而来,背上的钢刀精光四射,刀柄上的穗子隐约可见。
  两条人影从眼前越过,谢天甫认出是“快刀双杰”马龙、马虎兄弟,这冷血神医曾给无数江湖好汉治过伤,所以认识很多武林高手。
  “呵?他们怎么也来了?”谢天甫正自狐疑,又是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两人回头细看,不觉又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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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者像一根竹篙,左边一只空袖筒飘飘忽忽,矮者像一截树干,两臂成八字用开,像两根粗硬的树杈。
  “独臂天僧曹如,铁臂金刚余海。”陆青告诉谢天甫。
  二人已确信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各各紧一紧扎靠,尾随曹如、余海之后,悄然接近了关帝庙,藏身于庙前阴暗之处。
  又一条黑影幽灵般窜来,一伏一跃,已是数丈之外,那影子跃到侧墙,腾身飞起,闪进了院墙内。
  “此人是谁?好俊的身手。”陆青悄声问。
  谢天甫摇摇头,他见那皂衣汉子飞入院墙时,腰间系的一条白绸带飘了一下,猜想那准是一个使软功的人。
  头顶的树枝轻轻一摇,一条红色
  身影凌空而下,足尖轻点,一连三跃,早已抢身到庙门左侧的影墙下。紧接着,又一条白色身影凌空而下,“飞燕掠水”,也已抢身到右侧影墙前。
  “咦?石天开派来的是红白二女侠邢氏姐妹?”谢天甫惊诧不已:“陆兄,此事一定关系到官府和朝廷无疑,否则,这一双武林千金不会轻易到场。”
  陆青重重地点点头,嘱咐道:“你潜入殿内,设法搞清他们是为何而来,我在外头接应你。”
  谢天甫说声“好”,便一个窜步上了树梢,然后向庙宇屋脊轻轻一跃,身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瓦背上,他鼠伏蛇行绕到后檐,轻轻揭开几片顶瓦,缩身钻落楼中,再游至梁角,“倒挂金钩”垂下身去,贴着柱子隐藏在暗影中。
  佛堂香案上点着一根蜡烛,烛光忽明忽暗,照出徐清宫父女和蒋化龙的身影。徐清宫的头倚托在女儿臂弯里,声音断断续续:“……化龙……慧卿今后就托付与你”
  “爹爹……”蒋化龙悲切地喊一声,单膝跪下了。
  “慧卿……你……你们是订过亲……亲的人,今……今后可以夫……夫妻相处……你……你不要任性,往后要……要听蒋大哥的……的话……驼子师父……”头一歪,徐清宫两眼翻白,喉咙呼噜噜响。
  “爹!爹爹……”徐慧卿哭出声来。
  而蒋化龙抓住徐清宫的两臂使劲摇着:“爹!爹爹,你醒醒,快醒醒……”
  徐清宫的眼珠又转动了,只是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爹,你有甚么吩咐,千万千万要说……说出来呀……”
  蒋化龙急得把徐清宫抱在怀里乱摇。
  “化龙,你……”徐慧卿生气地按住蒋化龙两肩:“你怎么能这样折腾我爹?”
  蒋化龙立时静定下来,摸出一丸塞进徐清宫口内,不一会,徐清宫动了一动,举起了右臂,那手中,捏着一支蛇形金镖。
  谢天甫运用“壁虎功”顺着梁柱又溜下来一截,只见烛影下,徐清宫握住蛇形金镖在积满灰尘的案几上写着甚么……离得太远,根本看不真切,谢天甫想再溜下一点,又怕暴露目标,犹豫间,听得“叮当”一声轻响,蛇形金镖掉落在青砖上,蒋化龙想去拾那金镖,又想去看那未写完的话,无奈抱着徐清宫很不方便。此时,慧卿已将金镖拾起放入口袋里,低头去看案几上的字。蒋化龙也急不及待地放下渐渐冰凉的徐清宫,凑过去看……
  “乒!”佛堂一角突然一声脆响,吓了两人一跳,他们回过头来,却是甚么也没有发现。
  徐慧卿伸手想去抹掉那行字,膀子上被蒋化龙扯了一下。她手一缩,又听“乓”地一响,一支金镖钉在了案几上……蒋化龙“锵”地拔出双剑,抬脚又要去扫案几上的字迹,一条人影的“刷”地从神笼里落下,手中一支判官笔已点中蒋化龙的“中渎穴”。蒋化龙腿一麻,轰然倒地。
  来人用判官笔格开徐慧卿从侧面刺来的长剑,忙低头去看那字,猛觉背后两股冷气袭到,急转身双笔一分,“叮!叮!”两口钢刀相触,沉实有力,险些叫他双笔脱手。他一矮身子,“金龙潜海”退开一旁。
  此时徐慧卿才发现爹爹已死,不觉肝胆俱裂,扑倒在徐清宫身上晕了过去。
  快刀马龙马虎得手,弟兄俩便急着去看遗命,烛光太暗,遗命又写在尘土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马龙、马虎弯下腰正在细看,“咚!咚!”背上各中一掌,两人痛得“哇”地一叫,刚回转身,屁股上又各中一掌,身子凭空飞将出去。
  独臂天僧曹如偷袭成功,令谢天甫暗暗佩服.。这家伙能在瞬息之间靠独掌一招击中二人,手势之快,功力之强实为罕见,难怪“快刀双杰”也吃了大亏。
  但曹如未及上前抢看遗命,后堂又跳出来六合门铁臂金刚余海。“哈,曹大哥,让我先看吧!”
  曹如怒道:“甚么话!谁先得手谁先看!”
  余海也怒道:“我们同道而来,要么一块看。”说着就要趋身上前。忽听那使判官笔的朗声高叫:“且慢动手,否则带着尘埃飞起,谁也看不成!”
  大家一听有理,只得一齐住了手,此时,蒋化龙被使判官笔的解了“穴封”,徐慧卿被蒋化龙摇醒,马龙、马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依你看该怎么办?”余海问那使判官笔的。
  “我看,按江湖上老规矩平分了吧。大家一齐看个明白,有财宝大家拿,有遗产众人分,怎么样?”
  “秦淮山!”随着一声尖脆的断喝,邢氏双女侠各提一把青光闪闪的宝剑闯了进来:“你出的好主意!”谢天甫这才知道原来使判官笔的是打穴专家李三保的徒弟秦淮山。
  秦淮山一见邢氏姐妹,声音兀自软了:“二位姐姐意下如何?”
  红衣女侠邢海燕冷笑一声,道:“待我姐妹观过遗命,若是觉得你们也可看看,便让诸位瞧瞧,若是不行,便对不起。”
  “吠!”快刀双杰首先火了:“难道我们还真怕了你二位女流之辈不成?”
  曹如、余海也齐声叫道:“叫这两个臭娘们知道男子汉的味道!”
  说罢,众人联手,刀剑并上。
  邢氏姐妹背靠着背,两剑一挥,舞出团团剑花罩定周围,竟令群侠们无懈可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谢天甫趁机游着柱子溜下来,倏地翻身落地,就近案几上一看,尘中原来写着六个字:“到紫竹林找黄……”
  谢天甫牢牢记住此六字,便伸腿想去扫掉,“刷——”寒风袭处,斧光一闪,急抽脚,只听“砰叭!”一声,案几已被砍成两截,谢天甫退开身,睁眼一看,呀!来者正是太和殿八大侍卫高手之一——七爷“鬼斧手”童立伟。
  强敌在前,谢天甫不敢多待,旋即一招“白鹤冲天”向天窗纵去,闯开朽木窗格,悄然匍过瓦面,落进后院。却见院内已布满青衣贼子,谢天甫展拳伸腿连击十余人,幸好陆青跃入后院助战,二人杀开一条血路,冲将出去,一直奔到竹林深处方才停下步来。
  “不好!”陆青神色紧张地摘下蒙面布,“大和殿八大侍卫除了总管舒彤雪,全都到了,我听见萧卫庭对魏长青报告,说他发现了‘八卦冷铁丸’,魏长青听了把大腿一拍,说:‘赶紧禀报舒总管!’看来情况比我们原先估计的要严重得多,都怪我出手太快暴露了我们的目标。”
  谢天甫想了想,说:“此事已是万分火急,徐清宫的遗嘱一定与我们义和团有关,否则苏三星不会叫我们来隐贤庄找他,而且来了这么多路门派,都想知道徐清宫遗嘱,说明这遗嘱还关系到武林各派的切身利益,必须立刻向贺大哥禀报,商量对策。”
  两人正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这边传来,刚来得及隐进暗处,就见徐慧卿和蒋化龙狂奔而至,后面,“铁砂掌”魏长青率领青衣汉急急追来。
  “陆兄,你赶紧到黄石寨找贺大哥,由我来保护姑娘到紫竹林。”谢天甫两手一拱,人已飞身上树。
  “多加小心!紫竹林见。”陆青略回一礼,转身窜进了绿荫丛中。
  这里,蒋化龙和徐慧卿已被青衣贼子团团围住,魏长青手执九节鞭,浑身黑衣,脸如锅底,铁塔似的坯子好不骇人。
  “贼女子!”魏长青一声大吼,地皮发抖,山鸣谷应:“你师父给了我一脚,我要还你这一掌!”说罢,伸出了乌黑的左掌,边运气边朝徐慧卿步步逼来。
  蒋化龙和徐慧卿都知道这“铁砂掌”的厉害,不由得脸孔煞白,勉强镇住自己,仗剑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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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长青欺身而进,对准徐慧卿背心举起了黑掌——这一掌下去有千钧之力,姑娘一定背裂心碎,惨死在毒掌之下……却想不到魏长青“啊”地一声,扬起的铁掌没有落下,人却像水浸的泥坯一般软塌了下去。蒋化龙挥起一剑正要结果魏长青性命,青衣贼子一拥而上,死死将主子护住。
  “二位不可恋战,快快离开此地!”树上忽有人高声叫道。徐慧卿抬头一看,只见人影一闪,已是越过十几棵树梢,往前头去了。
  不难猜测,那越树而走的正是谢天甫,关键时刻,冷血神医赏给魏长青一针,封了那恶神全身血脉,救了姑娘一命。
  徐慧卿和蒋化龙撒开腿向前飞跑。
  哇哇一声怪叫,一个暴眼长须,满脸横肉的侍卫带着一群青衣汉,如狼似虎,猛扑过来。正是八大内侍之一,“大力金钢”胡保圣。蒋化龙把徐慧卿推入密林中,自己吸引开追兵,拔腿便跑,胡保圣领着人紧追不舍,渐渐远去。
  徐慧卿不敢走正路,只拣那茅草棘蓬里钻,好在此处仍是熟悉的地界,凭着感觉,走到午时,总算走出了林子,踏上了通向紫竹林的大路,追敌被甩开了,徐慧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感到肚子早已饥饿难忍。
  这也难怪,还是昨天中午吃了一点饭,她记得和爹爹饭后正要吃一杯莲子羹,忽有家丁来报,说是发现有一队马队向隐贤庄急驰而来,在这之前,爹爹已有好几天愁眉不展,忧心如焚了。
  后来把驼子师父叫进内室密谈,师父出来后也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直到过了半天,师父才把他们四兄妹叫到房里,说:“据可靠消息,朝廷要派兵来剿杀隐贤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老大老二率庄民建垒工事,准备保卫村庄,老三慧明即到庐山找江南怪叫化苏三星求救。慧卿姑娘负责保护主公。”
  大家一听都紧张起来,三哥慧明说:“苏三星与我们有仇,怎好去找他?”
  师父说:“主公有一密信在此,你带此信去找他,不愁他不相帮,注意,主公嘱咐过了,此信至关重要,除了苏三星,你我都无权拆阅,所以千万不能落在他人之手。找到苏三星后,他如答应帮忙,便会给你一个信物,回来时,你可携此信物到靠山湖边的花蛇谷找冷血神医谢天甫,求他速到隐贤庄见主公一面……”
  原估计京城到此,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十天半个月,没料到三哥出去不过五天,祸事就已降临隐贤庄。清兵们迅速包围村子,口口声声要他们把爹爹交出去,幸好师父和大哥、二哥武功高强,平时训练庄丁,也使得他们英勇善战。因而力拒官兵,一直坚持到晚上。
  后来,第二批官兵在魏长青、侯士杰率领下赶到,他们飞墙走壁,越障而入,立即攻破了庄子防线,徐慧卿只好护着身受重伤的爹爹,在两名哥哥的掩护下突围而逃,林子里一场恶战,大哥、二哥生死不明,爹爹也在奔逃中因流血过多命丧黄泉,好端端一个大家庭,一夜之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弱女子,而且爹爹遗命在身,只好强打精神,全力以赴。
  徐慧卿想起林子里和关帝庙里的混战,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看来朝廷一定是要通过爹爹得到一件甚么东西,但关帝庙里,为甚么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绿林强盗要争看爹爹遗命呢?难道他们也是抢那件东西的吗?那么,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爹爹在遗命中说:“到紫竹林找黄……”“黄”甚么呢?难道那物件是藏在紫竹林一个姓黄的人家里吗?徐慧卿猜想,那也许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否则,朝廷不会出动那么多人马,绿林强徒不会蜂拥而至,父亲也不会为它而丧生……
  又走一程,徐慧卿腹饥难耐,转过一个山弯,忽见十字路旁,一棵参天古树下有着一间小小客店,店门两旁贴着一副对联:“三千宾客纷纷至,百万财源滚滚来。”门前斜挑着一帘,上写四字:“生财客店。”店虽不大,生意倒也兴隆。姑娘进得店时,大厅座位已坐满七、八成。顾客们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高声言笑,好不吵嚷,店前两路交叉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向右,七里铺;向左,紫竹林。”徐慧卿看见“紫竹林”三字,不由得一阵心跳,她努力保持平静,在桌旁缓缓坐下,对店家道:“来一桌便饭,越快越好!”店家答应一声,摆上茶杯筷子,进厨忙去了。
  这壁厢,笑闹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注意到徐慧卿身上。
  徐慧卿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按住了剑把。
  右侧方桌旁坐着的四条汉子同时站起来,对徐慧卿一拱手,说:“姑娘,这一趟买卖我们同你是做定了,你可不能再答应别人。”四人再向周围一拱手:“众位弟兄,承让了。在下太白四雄义气为先,今后绝不敢相忘承让之恩。”
  “啪!”左角两名汉子拍案而起:“白大哥,江湖上有规矩,见者有份,这宗买卖少了我快刀双杰,断断做不成!”
  徐慧卿暗暗叫苦——这不是在关帝庙抢着看爹爹遗嘱的两位强徒吗?她后悔自己不该进店来。
  这时,对面桌上一年轻汉子冷笑一声,说:“谁先到就归谁做,君不闻‘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吗?”徐慧卿认出他就是使判官笔的秦淮山。
  秦淮山话音未落,外边有人接嘴:“这是甚么话?俗话说,后来居上,当仁不让。”随着话音,走进来两个人。一个阔脸黄须,身躯肥胖,另一个身材矮小,相貌猥琐。二人目透青光,两额青筋鼓突,一望便知是武林一流高手。
  “太白四雄”、“快刀双杰”和秦淮山刷地亮出武器,六口钢刀和一对判官笔一齐向着进来的两人。
  忽见流光闪闪,一阵叮当乱响,六口刀和一对判官笔尽数脱手掉落地下。“太白四雄”、马氏双杰和秦淮山一齐捂住手腕,口里“哎哟哟”乱叫。
  “哈哈!”那胖子大笑,两手手指不停地转动着,各有一束金弹子在里头格格发响:“诸位,承让。姑娘,得罪了,跟我们走吧!”
  那矮小的猥琐汉走过来扯拉着徐慧卿。徐慧卿剑未及出鞘I手腕已被扣住,顿觉手臂一麻,只有乖乖地被他牵住。
  这时,“太白四雄”、“快刀双杰”马龙、马虎以及铁笔判官秦淮山均被击中手腕要穴,一时动弹不得,只有破口大骂,眼光光看着这笔生意被胖罗汉尹四首和神弹子崔三魁抢去。
  原来,这帮绿林响马都是接到一个神秘人物的快信赶来的。此人叫古金志,乃太和殿八大侍卫之一——八爷“阴阳扇”古金华之弟。
  在关帝庙时,谢天甫和陆青曾看见一个身手极俊的皂衣白腰巾汉子闪入庙内,那人正是“阴阳巾”古金志。这古金志轻功极好,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不见血,越货不留迹,是绿林中人人畏惧的江洋大盗。八大侍卫要袭击隐贤庄,徐清宫在关帝庙写遗嘱以及徐慧明前往庐山求救,统统未能瞒过他的耳目。因此,当徐慧卿和蒋化龙趁着关帝庙一场混战而溜出殿去时,古金志便分别通知“太白四雄”以及胖罗汉等速往“生财客店”抢截徐慧卿,他自己并不出面,而是趁好汉们争斗时暗中下手。
  此刻他藏在哪?谁也不知道,但是这帮强徒无论哪一路得了手,都少不了他这一份,他就像一个幽灵,若隐若现地出没在通往紫竹林的路上。尹四首和崔三魁挟持着徐姑娘往紫竹林走,他们在得意之余,内心也充满紧张,害怕刚要得手时古金志会突然出手,一人独吞这笔买卖,说实话,他们也并未见过古金志本人,虽然他们曾多次不得不听从古金志的调遣。
  徐慧卿这次落在强盗之手,又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便料定只有死路一条了。这帮家伙哪里知道她的苦处?到紫竹林找谁,连她也不知道,就算爹爹留下的是一大笔金银珠宝,她也无法找到的。强盗们不能满足贪欲,不将她一劈两半才怪哩!徐慧卿并不恋生,爹爹已死,三个哥哥生死不明,自己一个人活着又有多少意思?只是爹爹的遗命未能完成,临死也不能见师父和师弟蒋化龙一面,心里觉得十分伤感。驼子师父待她恩重如山,师弟蒋化龙尽管作为未婚夫并不令人满意,但人家毕竟在关键时刻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啊!不是他引开敌人,自己也许早做了胡保圣的槌下鬼了。
  三人各怀心事,正在林荫小道上走着,忽见前头路旁的草地上躺着一个粉脸青年,那青年剑眉入鬓,天庭饱满,隆准高俊,身材修长,好一个漂亮的青年公子!
  三人各自一惊,徐慧卿觉得此人好生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尹四首和崔三魁则怀疑这人莫非便是“阴阳巾”古金志?
  他们正惊疑间,却见那人伸个懒腰,抓住了垫在脑下的一把乌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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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四首正想打拱拜会,崔三魁的金弹子却发了出去,出手之快,准头之好,道力之强,任他是谁也难以闪避。
  那青年尚未睁眼,伸出一只手闻风一抓,居然将一束金弹子尽扣手中。
  “呀!”崔三魁左右开弓,两束弹子同时打出,趁对方闪避之时,他欺身而进,一骈二指朝青年“天府穴”戳去。但他忽觉浑身一震,自己的“天府穴”反被点中,半边身子一阵酸麻,摇摇摆摆地倒在了地下。
  胖子尹四首见情况不妙,转身打岀了一束喂毒铁莲子,青年一拍剑柄,但见剑光一闪,“叮叮”有声,喂毒铁莲子竟撞着剑锋反弹回来,其中一颗击中了尹四首的颈筋处,胖和尚立时仰身倒下,口眼歪斜,不能动弹。
  此时,后面脚步杂沓,太白四雄、快刀双杰和秦淮山等急奔而来。“姑娘快走!”那青年塞给徐慧卿一包软乎乎的东西:“抄右边小路,不必回头,我给你挡驾。”
  徐慧卿不及多想,接过那包东西就跑,走了好大一程,背后的喊杀声已经听不见了,这才停下来喘气,腹中饥肠辘辘,四肢酸软无力,打开手中小包看看,哈,正是四张软乎乎的大饼,摸摸似乎还有余温,徐慧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就啃,一口气将四张饼吃完,又喝了几掬山泉水,这才渐渐又有了力气。
  她不敢多待,撒开脚步往前赶,傍晚时分,总算赶到了紫竹林,但是展眼一看,紫竹林已是一片焦土。残烟袅袅,余火未尽,就近有一个小小村庄,也被烧成废墟。
  徐慧卿急得直想哭,却见一人凌空而至,悄悄落在自己面前——此人正是刚才救她的美貌青年。
  “你……”徐慧卿下意识地脸-红,连忙低下了头。
  “徐姑娘,莫要害怕,我特来相助你完成爹爹遗命,请将先父的蛇形小金镖交给我保管,然后随我走。”
  提到蛇形小金镖,徐慧卿猛然提高了警惕,她退后几步,拔出剑来:“你是谁?甚么蛇形小金镖!”
  “姑娘莫多心,也莫问我姓甚名谁,我不但知道你有蛇形小金镖,还知道镖内有一片金锁匙。这锁匙能打开一个宝匣子,内里藏着一件稀世珍宝,你说,我讲得可对?”
  徐慧卿惊诧地睁圆了眼睛,心想:“这人怎么知道连我也不清楚的内情?他该不会是瞎猜吧?”
  “别犹豫了,姑娘,你爹的遗言关系到国家安危,民族存亡,我们应该同心协力,誓死保卫遗宝,千万不能让它落在强盗之手!”
  青年公子说得义正辞严,不由得姑娘不心里一动。她脱口道:“我也不知宝匣藏在哪……”
  “你将蛇形金镖取出来,扭开看看,里边也许会有暗示。”
  徐慧卿被他说得心动,好奇心驱使她伸手去摸那金镖……
  突然阴风扫面,一个黑团从头顶飞过,半空中一人在飞落而下的同时,双腿一劈,以“金龙绞尾”之势直朝青年公子脖颈跺去。
  徐慧卿一惊一喜:“师父……”
  青年公子一个“狮子摇头”避开双脚,足一纵,人已退出丈外。
  他朗声道:“姑娘有师父保护,在下放心了,我的话请切记,后会有期!”说着,回头对姑娘嫣然一笑,霎时消失在夜色渐浓的荒野中。
  姑娘望着青年公子远去的方向,心中怅然若失,神情也有点痴呆呆的。廖天含见状,脸色一沉:“慧卿,谨防上当。”
  徐慧卿耳根子一热,辩道:“人家救了我一命呢,你怎见得他就是坏人?”
  廖天含道:“只因你爹一件甚么宝物,引得朝廷出兵,侠盗齐来,龙蛇混杂,虎狼奔突,我们不能不分外小心,刚才你想给他甚么?”
  姑娘便把离开师父后的遭遇简要地说了,其中自然说到了蛇形金镖和爹爹遗命。
  廖天含取过金镖扭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三片小小金锁匙。他将金镖递回给徐慧卿保管,耸耸驼背,随手解下小包袱递给徒弟:“换上男装,跟我走。”
  徐慧卿女扮男装,跟着师父上路了。下山路上,她才知道师父是带她前往巫峡紫竹林黄金寺。原来按师父分析,她和蒋化龙等都把爹爹遗命猜错了,里面所指的是千里之外的巫山紫竹林。“黄”也不是个姓,而是个寺名的头一个字。从师父口中,她还知道蒋化龙已被师父救出,现打发他先赴巫峡踏道去了。有师父在,徐慧卿悬起的心落到了实处。
  师徒二人晓行夜宿,非止一日,看看行至黄梅镇,师父见天色将晚,怕赶夜路危险,便引着“徐公子”早早地宿了店,服侍“公子”歇后,廖天含在二楼走廊拉一张靠椅,蜷缩在椅中闭目养神。
  这时店门外走来四个人,虽然清一色是商客打扮,但一个个目露凶光,气势非凡。
  廖天含心里暗暗叫苦,你道那四人是谁?正是太和殿内侍贼子:大爷“铁面佛”南魁星,二爷“追魂钩”杨合成,七爷“鬼斧手”童立伟,八爷“阴阳扇”古金华。
  “店家!”领头的灰脸汉一吼,有如平地一声雷,这一手“狮子吼功”根基不浅,只听得店家连滚带爬跌出门来:“是,是!老爷……小的这厢侍候……”
  这时,店堂内又走出四人,廖天含一看,背上冷汗直冒,这四人竟是三爷“铁砂掌”魏长青,四爷“闪电手”侯士杰,五爷“赤煞神”萧卫庭和六爷“大力金刚”胡保圣……
  这帮家伙消息好灵通啊?廖天含表面上依然迷迷糊糊地躺在靠椅上,心里却在苦苦思索着脱身之计。
  一会,院子里靠门处摆开了两桌酒席,八大内侍一左一右,正好封住了出店的大门。后门紧闭,也坐着一群人在那闲聊,很显然,出入之门均已封死,待他们酒足饭饱,就会动手来拿他师徒二人。廖天含左思右想,忽然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原来,店门前檐下有两个伙计在喂马,他们正是义和团冷血神医谢天甫和神拳太保陆青乔装改扮的。
  驼子师父有了主意,正想入房告诉“徐公子”如此如此,忽然眼一睁,背脊已是一阵冰凉,他看见店门外不远停着两乘花轿,一群头戴金花的轿伕正在呵斥两名乞丐。那两名乞丐披头散发,满身泥污,粗声粗气地和轿伕边吵边往这边而来。糟糕!那不是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双恶卢狠、卢凶么?卢狠、卢凶贪财如命,心狠手辣,武功过人,与廖天含、谢天甫都有一段私仇,如果这两个恶棍也是因徐清宫的遗宝而来,他们与八大内侍联手,里应外合,他廖天含师徒就是插翅也难飞出此店。
  卢狠、卢凶一路吵着进来,见了大门两旁的酒席,二人乐得嗬嗬大笑,伸出肮脏的手便去抓碗中的肉。这真是老虎头上动土!大爷南魁星铁脸一沉,对准卢狠就是一巴掌,卢狠并不开避,反将脸迎上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南魁星的巴掌竟反弹出去,手背打到三爷魏长青脸上。魏长青大怒,运起“铁砂掌”对准卢狠的光头就是一掌!“砰!”硬对硬,“铁砂掌”与“铜头”碰在一起,魏长青手掌一震,低头一看,虎口竟已震裂,鲜血直流,这家伙曾被谢天甫神针封了血脉,幸得舒总管搭救,刚刚恢复元气,又被这“铜头”卢狠碰了一家伙。
  另一席上,卢凶抢过“赤煞神”萧卫庭的酒杯就喝酒。萧卫庭跳起来,一拳往卢凶脸门打去,卢凶叨着酒杯一挡,“当”酒杯碎了,卢凶“呸”地一张口,酒与碎磁盘喷了“大力金刚”胡保圣一脸,胡保圣暴跳如雷,伸出两指直叉卢凶嘴巴,“铁嘴”卢凶一口咬断了胡保圣一根食指,胡保圣痛得哇哇怪叫。一刹时,席间大乱,谢天甫和陆青将蒙面布一罩,趁机杀将过来,与此同时,院子里草堆一掀,忽然钻出七八条汉子,均手执利刀,一齐向八大侍卫扑过去,蒙面布被风掀起,有人认出了陆青,惊叫一声“义和团!”顿时,店内一片混乱。
  徐慧卿闻声走出门来,正要问师父怎么回事,却见师父倒在地上竖起了两脚,急道:“来踏到我脚底板上,我送你上花轿!”徐慧卿遵嘱,跳起来,双脚刚好踏中师父脚底。廖天含双脚一运劲力,徐慧卿竟像燕子一般飞将起来,从三楼腾空跃过院子,一直落到了那两乘花轿旁。
  姑娘立足未稳,那一群轿伕便一拥而上,将她抛进了花轿,紧随着廖天含凌空而至,未等轿伕们动手,他也一头钻进了轿子里,轿子被人抬起,飞一般朝前面的林子奔去。院子里,“铁面佛”南魁星吼声如雷:“上当啦!快追!”

  第二章 佛珠瑰宝 轰动朝野
  却说廖天含师徒坐着花轿,被轿伕们抬着飞跑,刚转进林子,后面追兵的呐喊声便迫近了。八大侍卫摆脱谢天甫、陆青和卢狠、卢凶等的纠缠,纷纷骑上战马疾驰而来。
  一声梆子响,林子两边乱箭齐发,喊杀声顿起。南魁星一马当先,冒着箭雨冲将进来,其他侍卫不敢怠慢,也冒死冲锋。
  抬轿子的见追兵马不停蹄,便发声喊扔下轿子,钻入林子四散奔逃。
  八大侍卫团团围定两乘轿子,南魁星知道驼子武功厉害,喝住手下不要贸然靠前。自己也勒住了马缠,高声喝道:“廖天含,你的行踪哪里瞒得住我们的耳目?出来投降吧。只要依了总管的话,免你师徒一死,否则,你们逃不出这片林子。”
  没有回音,四周突然一片寂静,放箭的,喊打喊杀的,抬轿的,均已消声匿迹。
  南魁星觉得不对劲,令兵士逼近轿子,掀开轿帘一看,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XXX
  廖天含放声大笑:“哈哈,难得神医好主意,让我老头子今日也坐了一趟花桥!”
  谢天甫冷笑道:“死驼子,得甚么意?你自己要当官家鹰犬倒也罢了,还害得我们不得安生。”
  廖天含用那双半残的手打了一拱:“叨扰叨扰,不是事关义和团的生死存亡,在下哪敢惊动大驾?”
  陆青道:“此话怎讲?”
  廖天含诡秘地一笑,说:“这,以后再慢慢说吧。慧卿,还不快来拜谢恩公!”
  徐慧卿有点摸不着头脑。
  廖天含指着谢天甫道:“这就是两次用神针救你的冷血神医谢天甫啊。”
  徐慧卿一听,忙倒身下拜:“救慧卿原来是老英雄,慧卿有眼不识泰山,乞望恩公恕罪。”
  谢天甫板着块冷冰冰的脸孔不理不睬,还是陆青看不过眼,将“徐公子”扶起,道:“免礼免礼。他呀,对谁都是一副脸孔,请莫见怪。”
  这时卢狠、卢凶正和那一众打扮成轿伕的义和团弟兄们在大吃大嚼。原来,这两个家伙在混战中也没有忘记将酒席上的佳肴倒进大口袋里装走。如今倒出来的有烧鹅、蒸鸡、熟火腿等等,还有两瓶上等烧酒,他们就摊在草地上啃得满嘴流油。
  廖天含问谢天甫:“他们怎么也来了?”
  谢天甫道:“问我?我还问你呢!”
  谢天甫和陆青确实不知道江南双恶的来意。自从掩护徐慧卿和蒋化龙逃走之后,谢天甫即抢先赶到紫竹林去接应他们,谁知一到那儿,便看见浓烟烈火冲天而起,一队官兵正在烧杀抢掠,紫竹林上的黄家村是义和团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看来官兵是因捜索村庄引起反抗放火杀人的,官兵的消息为甚么来得这么快呢?后来陆青也赶来了,他带来了贺承洪大哥的指令:此事与义和团关系重大,一定要协助廖天含师徒完成徐清宫的遗命,他们便紧紧暗随着廖天含师徒俩。至于为甚么在黄梅镇会突然遇上八大侍卫,而卢狠、卢凶又是从何而来,来此何干,谢天甫、陆青像廖天含一样,也是捉摸不透。
  师徒俩连夜辞别了义和团兄弟和江南双恶,另择便道,继续上路,只因甩开了八大侍卫,沿途又有义和团的暗中保护,二人日夜兼程,一路倒也顺风,这日来到巴东渡口,但见长江浩荡,碧水东流,师徒俩取道巫峡岸边石路,急急赶往巫山。
  秋风萧瑟,红叶飘零,徐慧卿想起惨死的爹爹和三个哥哥,不由得落下泪来。
  黄梅镇脱险后,师父和谢神医告诉了她大哥、二哥和三哥均死于八大内侍之手的噩耗,她更恨透了那八个杀人如麻的朝廷爪牙。父亲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只因八国联军的人入侵,导致帝党与后党矛盾的激化。两太后立端王载漪的儿子为大阿哥,准备废掉光绪,军机大臣荣禄和洋务派沆瀣一气,坚持“剿灭”义和团。父亲则和载漪、江毅等主张“宣抗”,用义和团的力量来对付洋人。“御前会议”上,载漪等主张开战,促使西太后决定给洋人下“宣战书”。但是“宣战后”四天,太后又下令停止围攻洋人,并向洋人乞求“深谅”。
  父亲一气之下,要求退隐归田,获准后,便回到了老家,修建了隐贤庄隐居下来,没想到朝廷竟不放过他,派来八大侍卫贼子谋财害命,不仅杀死了父亲和三个哥哥,还要夺取父亲的遗宝,将她和师父斩尽杀绝!多么狠毒的慈禧太后啊……
  经巫峡到巫山,只有一条青石板路可以行走,廖天含担心被人认出,只要官府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前堵后追,那么,要跑脱是很难的,所以他非常注意前后左右的动静,幸喜并未发生意外。
  这一天下午,看看已来到巫山地界,但见进山的石路旁有一座小小茶亭,亭内有一老人摆着茶水,三两个人在歇脚,边喝茶水边聊天。
  “师父,口渴得很,我们也喝杯茶去,歇歇再走。”“徐公子”拍拍身上的灰尘说。
  “说的是,此去不远就是紫竹林黄金寺了,歇歇也无妨。”
  师徒二人走进茶亭,那几个喝茶的立即放下茶杯,起身作揖:“廖老英雄辛苦。”
  廖天含大吃一惊,认出其中一人乃鹰爪门高徒沙浩然,徐慧卿也心里发紧——她认出了另几个人是“快刀双杰”马龙、马虎,铁笔判官秦淮山等。
  进山的石门口,石阶上错错落落坐着独臂天僧曹如、铁臂金刚余海、“太白四雄”和胖罗汉尹四首、神弹子崔三魁,还有一位柳眉杏眼,腮若桃花,但却有两颗暴牙的年轻妇人……
  沙浩然端起一碗茶:“廖老英雄和‘徐公子’请各饮一杯,我们已等候多时了。”-
  廖天含知道情况不妙,忙稳住自己,接过茶一饮而尽,道:“老朽离开武林多年,没想到江湖上又添了这么多英雄好汉,老朽这厢有礼了。”说罢轮圈打了一拱。
  沙浩然一串长笑:“不敢不敢,我等均系晚辈,闻得廖老年轻时擂台比武,曾威震南北,今日特来讨教几招。”
  “哪里哪里。”廖天含谦让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朽无能,只望众位后起之秀留一条路走,自是感激不尽了。”
  沙浩然道:“年轻小辈,岂能挡廖英雄的道?只是老英雄须得答应我们一个小小请求,免得列位在此空等一场。”说着,转目望大家一圈,众人只是冷笑。
  廖天含打个愣怔,才说:“老朽与徒儿能为众英雄尽棉薄之力,自是三生有幸,只不晓诸位意下如何?”
  沙浩然道:“明人不做暗事,实说了罢,徐家世代为朝廷鹰犬,杀我志士仁人,欺我江湖好汉,如今徐清宫为朝廷所杀,亦是死有余辜,不管廖老与他交情如何,这笔不义之财,我等今天是取定了。来呀!斟酒!”
  廖天含轻轻推开酒碗,道:“徐清宫为官清廉,死时两袖清风,老朽实在不明白他留下了甚么不义之财。”
  “跟这老头啰唆个鸟!”石阶上,独臂天僧曹如和铁臂金刚余海早已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喊将起来:“把他两个吊到梁上抽一顿鞭子,自然甚么都明白了!”
  急性子的“快刀双杰”也说:“沙兄,别泡蘑菇了,动手吧!”
  “快刀双杰”呼地站起,右手在腰间刀鞘上一拍,“当当!”两口宝刀脱鞘而出,跟着划出半轮白光,两人已是操刀在手,凝招欲发。
  “好功夫!”众人喝了一声彩。
  廖天含耸耸驼峰,笑道:“适才见二位英雄‘一拍惊天’招,敢莫是衡山派掌门马开山的门下?衡山派刀法自有五位之分:刀背为天,刀口为地,柄中为君,护手为亲,柄后为师。尔等出手五位不分,抬肘过高,伸手过长,其招管看不管用,切莫败了你师父名声。”
  马龙、马虎倒吸一口冷气,以前师父在山门授此一招,正是这样训斥他们的。
  沙浩然跃前几步:“廖老英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下沙浩然领教了!”说着“乌龙探爪”,一爪朝廖天含锁子骨抓来。
  廖天含“西施懒睡”朝侧一卧,忽然跳起,手脚疾出,反爪向沙浩然锁子骨一扣。沙浩然全身一麻,一个跟跄险些跌倒。
  廖天含以“鹰爪门”同门绝技一招便制服了沙浩然,而且用的是一双半残的手,众人无不惊骇,纷纷闪避,廖天含呵呵一笑,领着徐慧卿登阶而上。
  “慢!”“太白四雄”一齐纵身向前,亮开四把钢刀挡在石门口。
  巴金娘也叫道:“不把话说明白不许走!”说罢,腾身跃到“太白四雄”背后,摆成了第二道防线。
  胖罗汉尹四首和金弹子崔三魁一左一右分立在石门上,摆成第三道防线。
  铁笔判官秦淮山原来一直是冷眼旁观,此时一跃而起,跳到徐慧卿和她师父之间,舞动铁笔就要打穴。“快刀双杰”也从两侧向师徒俩偷袭。
  正在万分危急之际,茶亭瓦顶上忽一人飞身而下,两手隔开秦淮山的判官笔,同时腾开两脚分踢马龙、马虎手腕,令群雄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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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正是在紫竹林相助慧卿姑娘的青年美公子,姓江,名一天,与江洋大盗古金志一样,也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廖天含曾见他和八大侍卫在一起,因此断定他也是一个侍卫贼子。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会来救助自己。
  “你是谁?”沙浩然手执一对螳螂爪,厉声喝道。
  “出门之徒不敢言师,在家之子不敢言父。在下也不想知道众位好汉姓甚名谁。”江一天仗剑迎风挺立,英姿勃发:“廖老英雄和徐公子是我朋友,你等仗着人多势众拦路抢劫,是何道理?”
  “你要怎样?”沙浩然颤一颤手中兵器,脸色十分阴沉。
  江一天微微一笑:“只要众位高抬贵手放这师徒过去,否则,在下将用这把宝剑为他们开路。”
  “他是内侍贼子!杀死他!”独臂天僧曹如忽然冷森森地大叫。
  一片兵刃出鞘之声。
  双方正要交手,空中红白两条身影一闪,落下两位富家千金,正是红、白女侠邢海燕和邢海鸥。两人身随剑到,剑随身出,左右持剑直取沙浩然。
  沙浩然一惊,挥双爪格开双剑,退出圈外道:“二位小姐,这又是为何?”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红、白女侠冷笑道:“你们人多欺人少,未免太不讲理。”
  这里“快刀双杰”、曹如、余海等人本来就恼恨邢氏双女侠在关帝庙里坏他们的事,于是一齐抢上来,也不答话,便刀剑齐出。
  江一天和二女侠三把剑敌住众豪杰,一时间刀光闪闪,剑气袭人,好一场龙争虎斗!
  此时廖天含猛烈醒悟,急扯徐慧卿一下,一连几滚,使连环腿踹开一条路,领着徐慧卿冲过石门,朝黄金寺飞奔而去。
  黄金寺座落在巫山中麓的紫竹林中,四周青峰耸翠,山坳中紫竹连绵,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和水磨青砖在绿叶的映掩中,显得富丽而庄严。
  钟声悠扬,木鱼清脆,香烟缭绕。
  内佛深堂,寂未大师正手捻佛珠喃喃呐呐地念经,几个小沙弥分坐两旁相陪。
  一阵脚步声响进来,一小沙弥来报:“门外有一驼子和一少年公子求见。”说着,毕恭毕敬地递上名片。
  寂未大师接过名片一看,细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他从蒲墩上站起,传令道:“请他们到方丈看茶。”
  寂未安排好小沙弥的功课之后,急急赶到方丈,一见廖天含师徒,连忙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廖施主缘何到此?”
  廖天含知道事情已是刻不容缓,便开门见山地将徐清宫受害,临死前留下遗嘱托女儿来紫竹林黄金寺接取遗宝等一一陈述,并引徐慧卿拜见寂未大师。
  寂未大师一边听,一边合什念佛,连称“罪过”。待徐慧卿小心翼翼将蛇形小金镖交给大师过目时,寂未也禁不住滴下泪来。
  寂未竭力平静下来,缓缓地说:“徐施主确曾托存一物在寺庙之中,今见信物,自当交还,请廖施主稍待,徐少主随我来。”说罢,带着徐慧卿往后堂走去。
  此时天色将晚,内佛深堂黑影憧幢,周围罗列的各种菩萨,显得更加森严可怖。廖天含听见外殿有异样响动,足一跺,人已暗暗窜到外殿,眯起眼四周一瞧,不觉全身一颤,黑暗中,八条人影分两边逾墙而来,分明是京都太和殿八大侍卫高手!外殿后院的大树上沙沙一响,十几条人影翻飞而下,是沙浩然、秦淮山、马龙、马虎以及“太白四雄”,还有曹如、余海、尹四首、崔三魁、巴金娘等。殿堂的柱角上挂着两条黑影,四只眼睛闪着莹莹绿光,正是江南双恶卢狠、卢凶,殿门开处,陆青、谢天甫、蒋化龙、红、白女侠等十余人穿过侧殿直奔过来。
  廖天含头皮一炸,纵身跃到外殿通往内殿的大门口,决心誓死阻挡任何人入内,好让徐慧卿取了宝物逃走。
  梁柱上的阴暗处,还有一只绿莹莹的独眼在窥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廖天含也没有发现——他,正是“阴阳巾”古金志……
  马龙、马虎捷足先登,抢上石阶,扑至堂门,朝着守在门前的驼子兜头就砍,廖天含缩头矮身,“团鱼恋沙”就地一旋,避开刀锋。“快刀双杰”见驼子伏地避刀,不再管他,迳直抢身入门,下盘尽空。廖天含往上挺身闪电般两脚,把二人踢得平着身子飞将出去,把随后赶来的尹四首、崔三魁吓了一跳。廖天含趁机又赏了尹、崔各一腿,两人一竟被踹出丈外。
  廖天含躬腰刚站起,几道寒光迎面打来,他驼峰急转,两手一合,将巴金娘打来的六口飞刀尽扣手中,接着双手垂臂尽力一旋,对着巴金娘高喝一声“着!”巴金娘急退下台阶闪避。谁知那六口刀不是打向巴金娘,而是朝上一发,分别打向缘柱上屋的魏长青等四个侍卫和挂在梁柱间的卢狠、卢凶。
  卢狠、卢凶恶狠狠地喝一声采:“好!”双双接刀在手,直扑被迫从柱上滑落下去的四内侍。
  陆青、谢天甫赶到,廖天含正欲打个招呼,猛听“哗啦”一响,侧殿门楣上的铁窗已被纵身上楼的南魁星一掌击开,他领着四爷、七爷和八爷已从窗口抢入内佛堂!
  后堂禅房中,徐慧卿观过了爹爹预先留在黄金寺中的遗命,这才如梦初醒。寂未大师颤巍巍取出一个桃花漆盘,漆盘上放着一方红绫布包裹着的小铁盒。
  徐慧卿双手将铁盒捧起,不由得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正想将小铁盒打开,猛听“砰!”地一声,禅房门被踢飞,几条人影扑将进来。“刷!”一粒弹子击中徐慧卿手碗,宝盒脱手而出,她右手拔剑,左手“猛鸡夺粟”去抢宝盒。
  一只干瘦的手伸出,呼地一爪把红绫布包着的铁盒夺走了。徐慧卿挥剑刺去,被那人铁扇一展格开,“阴阳扇”古金华将到手的铁盒朝南魁星一抛:“大哥,接着了!”南魁星接过铁盒,正要夺门而出,劈头却遇到了廖天含、陆青和谢天甫……
  寂未大师正襟危坐,两眼紧闭,合掌号佛,默祷苍天。
  铁面佛南魁星喝一声:“上!”四爷“电闪手”侯士杰挥剑直取廖天含,七爷童立伟挥斧向谢天甫砍去,八爷古金华摇着阴阳扇缠向陆青。
  南魁星执着宝盒跃向天窗,同时右手一甩,一把飞刀不偏不倚,正插入寂未大师的左胸。寂未大师连动也未动一下,端坐在椅上圆寂归天。
  南魁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用头撞破天窗,纵身窜出了寺顶,谁知立足未稳,背上早中了一掌,他跌倒在瓦面上,骨碌碌往下滚落,手中铁盒也脱手而出,南魁星顾不得自身安危,伸手去扑那盒子,谁知打他的人比他还快,“大鹏展翅”跃向铁盒,双手一抄,已将宝物抓住,两人同时从屋顶掉落下去。
  南魁星仗着轻功了得,落到地上只打了个滚便跳了起来。那人却比他还厉害,落到地上连趑趄也未打一个,点足就跑,他双手紧紧抱住红绫包着的铁盒,背脊上门户大开。南魁星跃前一步,“双掌开碑”狠狠击下,“咚!”打个正着。
  那人“啊!”地一叫,被打得飞弹起来,口中鲜血乱喷,手中铁盒脱手飞向半空。月光中,南魁星看见那人约莫四十开外,睁着一只绿莹莹的独眼。“哼,找死!”南魁星鼻子一哼,凌空跃起去接铁盒。
  “呼!”一个黑面飞将过来,是驼子!廖驼子飞出两腿踢中南魁星脸门,南魁星向后仰倒了。廖天含一个“怨魂缠足”勾住南魁星双脚,四腿相缠,满地乱滚,红绫布包着的铁盒滚到地上。
  童立伟、侯士杰、古金华抢到,顾不及大哥,一同去扑那铁盒。谢天甫、陆青及马氏双杰跟着追来,几只脚一齐抬起去踩那几只抢盒的手,童立伟等只好赶紧缩回手去。
  马龙手快,总算抓住了铁盒,却被“闪电手”侯士杰一拳击中手背,铁盒突然往空中一弹,抛出老高。谢天甫伸手去接,“当当!”一连几响,铁盒被弹子击得斜飞出去。尹四首和崔三魁滚身而出,同时将铁盒抢在手中。崔三魁和尹四首转身欲走,秦淮山铁笔点到,两人手一麻,铁盒已落到秦淮山手中。
  卢狠、卢凶赶来,“铜头”、“铁嘴”缠着秦淮山乱撞乱咬,吓得秦淮山将手中铁盒又一抛,沙浩然使出鹰爪门“十八擒拿”绝技,一把将铁盒抢到了手。
  数把钢刀朝沙浩然手腕剁来,沙浩然一惊,只得将铁盒又抛出手心,这次铁盒正落在南魁星眼前。南魁星伸手接住,使劲抽出被驼子缠住的脚,大喊道:“八卦联手,保住货物!”
  侍卫高手一听,纵身跃到南魁星身旁,按震、艮、坎、乾、兑、坤、离、巽八个方位站好,横刀立门。
  南魁星将小盒揣进怀里,朗声高叫道:“八爷结下八卦阵,哪路高手敢来抢红绫宝盒,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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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八大侍卫摆下八卦阵,将红绫宝盒护在中间,众英雄竟一时无人答话。
  陆青将手中的“八卦冷铁丸”抛一抛,冷笑道:“武林中谁不识这八卦阵?走乾位,戊土生乙木;走坎位,丙火克庚金……”几句话出口,语惊四座。
  南魁星认出说话的正是义和团“坤”字拳大哥陆青,不由得心里格登一震:义和团精通八卦太极之术,自己真是班门弄斧了。他不敢耽搁,喝令众兵丁一拥而上围攻众侠客,自己和七位内侍死死护住宝盒,且战且退。
  这时,忽听一阵呐喊声如山呼海啸,漫涌而来,顷刻之间,黄金寺已被无数清兵团团围住。
  “哈哈,天助我也!”南魁星声嘶力竭地狂叫:“兄弟们!这些都是朝廷钦犯,杀一个,赏银八百;抓一个,赏银一千!”
  兵丁们一听,精神为之大振,争先恐后地杀奔前耒。壮士们杀退一批,又涌上来一批。
  八大侍卫趁机护着珍宝撤出了黄金寺。
  战斗进行到了下半夜,各路英雄直斗得人人浑身是血,个个精疲力尽。清兵封住了寺前寺后,遍布楼上楼下,看来这一回是非得将这些武林豪杰一网打尽不可了。
  拂晓前,黄金寺西北角突然杀声震天,又一彪大军从清兵背后杀入,敌兵顿时大乱,英雄们勇气倍增,抖擞神威从核心杀出。
  天亮时,剩下的部份清兵死的死了,逃的逃了。黄金寺用遍地鲜血,迎来了一个血红的早晨。
  领兵前来拯救英雄的,正是义和团副总头领:“坎”字大哥贺承洪和绿林响马老英雄王世平。
  当下,陆青、谢天甫拜见大哥,“快刀双杰”与“太白四雄”等拜见王世平。各路高手自报家门,纷纷上前叩谢大哥和王老英雄相救之恩,计有鹰爪门高徒沙浩然;衡山派掌门马开山门徒马龙、马虎;梅山派高手独臂天僧曹如;六合门铁臂金刚余海;华山剑客石开天之徒红、白二女侠邢海燕、邢海鸥;庐山打穴专家李保山,徒弟秦淮山;巫山门巫四娘高徒巴金娘;荆山派掌门尹铁山门下尹四首和崔三魁;峨眉鬼刀手白况的四个徒弟“太白四雄”白祖宗、白祖德、白祖胜、白祖雄。至此,武林中较负盛名的九派均已到齐。另外,还有无门无派的江南双恶,居然也被江南怪叫化苏三星调遣来相助廖天含师徒。唯有武当、少林及形意门、自然门四大门派尚未露面。这些人当中,有被廖天含请来帮忙的,有接到苏三星信物来护宝的,还有的则是接了江洋大盗“阴阳巾”古金志的帖子来抢遗珍的……总之,来路不同,心怀各异,却都是为了同一件东西——徐清宫的遗宝而来。
  那么,徐清宫的遗宝到底是甚么呢?
  徐清宫之女徐慧卿和师父廖天含商量之后,决定公开父亲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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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呜呜,血腥阵阵,在内佛深堂的院子里,徐慧卿被扶上一座石墩,她展开父亲的遗宝,未及开声,早已是泪水横流,她努力屏息着内心的波动,用颤抖的、含着血泪的声音读起来:
  徐家世代相传千佛珠一串,共九十九颗,晶莹无疵,圆润生光,瑰丽无比,乃夜明之珠也!大珠有鸽卵粗细,往下一颗小于一颗,及末,则细如针头。每珠可见佛像无数,愈细看,佛像愈多,故名千佛珠是也!
  此珠相传为少林佛宝,乃稀世之珍,价值连城,乾隆年间火烧少林十八寺,祖公用强权于云南小天池得之。
  咸丰年间,洋人于京城以索取此宝为议和条件之一,圣上曾发旨寻珠。因徐家将其密藏地下,守口如瓶,故得以免落洋人之手。
  近日惊闻八国联军陷我京城,杀父兄、淫母女,侮我同胞,蹒我山河。联军统帅瓦德西通过我议和代表李鸿章向老佛爷再次索取千佛珠,并提出以此珠和义和团八大首领头颅为议和条件。为此,老佛爷在西安下旨搜寻此珠。
  我大清臣民岂能屈膝在洋人足下?我意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即使人亡珠毁,亦断不能令国宝落入洋贼之手!
  近闻悉太和殿八大高手已尽下江南搜珠,为防万一,我将此珠拜托于巫山紫竹林黄金寺寂未大师处暂存。若我遭不幸,徐家儿女自应持我信物——蛇形小金镖到黄金寺找寂未大师开匣毁珠或转移它处,决不能让老佛爷取去献与洋人。
  千佛珠乃少林至珍,徐某不能寻得少林佛门,归还此宝,以赎祖先焚寺夺宝之罪,终身遗恨。为示徐家儿女,特预立此嘱。
                                                   徐清宫
  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八
  沙浩然道:“千佛珠不仅为佛门瑰宝,亦为我民族之骄傲,岂能轻易毁之?依我之见,倒不如各路英雄齐心协力,统一归贺大哥指挥,务必抢回珠宝,送回小天池金灵大师处,金灵大师乃当今少佛门掌堂,武功盖世,佛法无边,理所当然为千佛珠之主,珠宝既归原主,亦了却了徐清宫先生一宗遗愿。众位以为如何?”
  “沙大哥言之有理!”众英雄齐声响应。
  贺承洪连忙谦让:“廖老英雄足智多谋,武功超群,又是徐家的保镖兼拳师,夺千佛珠一事,理应廖老英雄挂帅。”
  卢狠叫道:“老贺!你就别推了!驼子既吃的官家伙食,岂能与我等同日而语!”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王世平道:“义和团英勇抗击洋人,流血牺牲,前赴后继,实在可敬可佩。贺大哥既为当今义和团头领,德高望重,深得众心,武林各派无不敬服,夺珠之事,非君领头不可!”
  贺承洪推辞了一番,为的是千佛珠与义和团有直接利害关系,怕众人生出别的念头来。今见各门派英杰一致坚持自己出来主事,终于点头应允。王世平因为年纪太老,留下徒弟二人,领兵先回去了。
  此时,蒋化龙把徐慧卿拉到一旁,说:“钥匙在我们身上,不管是谁得到了红绫宝匣,没有钥匙也别想拿出来。千佛珠是我们的,岂能落入他人之手!请师妹三思而行。”
  徐慧卿正色道:“千佛珠是国家之宝‘何能说‘你’‘我’‘他’之语?”蒋化龙还想说甚么,见秦淮山突然出现在他们背后,便连忙将话岔开。
  那边,贺承洪正在调遣人马,准备追赶内侍贼子。谁知此时“飕!”地一声,阁楼上一支金镖往贺承洪背心袭来,贺承洪反手一抓,已把金镖扣在手中,只见镖柄上连着一张小帖,原来是支帖镖。
  幽灵谷会。江一天拜上。
  贺承洪两眼睁得溜圆:“江一天!好小子!”
  “这江一天是谁?”谢天甫忙问。
  “此人乃朝中四库全书总裁兼议政大臣江毅的儿子。”贺承洪道:“他新近才入太和殿当内侍。尽管年轻,可武功绝不在八大内侍高手之下,你等遇见,一定要多加小心。”
  “此人长相如何?”问话的是沙浩然。
  “长得粉脸红颜,一副女儿之相……”
  “啊!”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叫出声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青年美公子,那个曾被廖天含曹如认出来的内侍高手!
  贺承洪皱了皱眉,他深知肩上的担子有多么沉重,八大内侍亲自护珠,后起之秀江一天也已经出马,说不定内侍总管舒彤雪还会亲自来接应。义和团正在重建阶段,本不应过早行动;再说,如今各武林门派也都集了精英在此,这些人本身就是民族武术的宝贵的财富,与千佛珠一样价不可估,如果一旦落入绝境,自己对不起义和团的弟兄,也对不起武林各流派的师尊……然而,刀出鞘,箭上弦,出发的时候到了,前面是刀山火海,而武林英雄秉义赴险,为民族之魂所召唤,当万死而不辞!
  当秋阳西斜的时候,壮士们饱餐一顿,辞别了血流遍地的黄金寺,辞别了尸横遍野的紫竹林,向着绵亘无尽的大巴山,向着晴空万里的蓝天深处迈进。
  等待着他们的,是血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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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奇诡谲的巫山,云雾在峡谷间翻滚,苍鹰在崖壁上盘旋,幽灵谷绝壁千寻,林深苔滑,不时响起虎啸猿啼之声,在峡谷中久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贺承洪与驼子廖天含走在一起,他五十开外,身高六尺,虎背熊腰,彤红的脸,漆黑的眉,唇上两撇燕尾胡微微翘起,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对比之下,他身边的驼子简直是相形见绌了。但是贺承洪十分看重这个半残人,一路上与他交谈,凡事请教,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弄得谢天甫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冷血神医心想:“死驼子鬼,要不是看在国宝千佛珠的份上,贺大哥岂可与你同日而语?”
  这时,只听廖天含对贺承洪道:“转过左道,走不多远便是‘通天口’了。”
  贺承洪忙回头吩咐陆青:“通知各弟兄,注意埋伏!”
  卢狠叫道:“埋伏?怕他个鸟!老子放把火,看他埋伏个屁!”
  马虎笑道:“卢兄休要高声,小心弹子击落门牙,你的铁嘴就废了。”
  卢凶见马虎取笑其弟,恼道:“当心八大侍卫把你那吃饭的家伙也给收拾了去。”
  马虎按住受伤的手臂勃然变色,马龙忙劝道:“算了罢,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
  贺承洪与谢天甫的担心并非多余,昨日下午在黄金寺商议的结果,料定八大侍卫既将千佛珠抢到了手,必然急于赶回西安复旨,路途上多耽搁一天便多一重危险,钻巫山幽灵谷通天口,走大巴山小路,然后登上陕西直达西安的官道,是一条捷径,这条路虽然十分艰难险峻,但八大侍卫仗着武功卓著,轻功了得,必走此道无疑。为了阻挡群雄的追击,在“通天口”设有伏兵这是完全可能的。
  峡谷尽处,一道绝壁兀然横在面前,半壁上有一石洞,脚下的石径盘盘叠叠绕崖而上,游蛇般探入洞中,这就是巫山有名的“通天口”了。
  众人走到崖下抬头一望,不由得暗吃一惊。原来,洞前青石板上摆着一副小小桃木桌,桌上搁着一壶酒。少年公子江一天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饮,一边用象牙筷子往碟子上挟着甚么下酒菜,一把乌鞘长剑斜倚在桌子旁。
  眼前的情景实出意外,大家不觉都停下步来。贺承洪示意弟兄们多加小心,廖天含发现徐慧卿忽然脸色苍白,便轻嘱蒋化龙:“注意保护师妹。”蒋化龙会意地点点头。
  此时少年公子一手执筷,一手擎杯站起来,微微一笑,道:“江一天在此迎候多时,贺老英雄为何姗姗来迟?”
  马龙、马虎拔出刀来就要冲上去,被贺承洪拦住了:“诸位稍待,让我上前探探虚实再说。”话音未落,人已腾身跃上半崖,轻轻落在桃木桌前的石阶下。
  江一天将手中象牙筷筷头朝前交叉放在桌面上:“久闻义和团坎字门大哥贺老英雄大名,今日大胆讨教。”
  贺承洪并不答话,挺胸闭气谛听洞内的动静。江一天哈哈大笑道:“贺老英雄不必多心,洞中并无埋伏,八大侍卫早已过‘通天口’多时了,要小弟在此迎候诸位。”
  贺承洪确信并没有伏兵,才略略放心,他微微一笑,登上几级石阶,立在桃木桌前,看见那双交叉摆在桌上的筷子,已明白江一天的意图,用不着多话,贺承洪二指拿起筷子,筷头朝下,手腕轻轻一抖,突然二指运气往下一压,“噗!”一声,筷子竟插入桌面,只露出两点筷子头。
  “好功夫!贺老英雄的‘二指禅功’果然名不虚传!”江一天说罢,骈起二指击在桌上,只听“嗤嗤”两响,那双象牙筷被功力震动,居然从桌上被反弹出来,激射贺承洪喉门!贺承洪急摇头,一个“狂风摆柳”欲避开双筷,怎奈那筷来势甚急,“砰!”左肩早中了一筷,虽未伤着,却已见败。
  贺承洪这才知道江一天使用象牙筷的用意,若用竹筷,即使功力能将桃木桌击成对开,筷子也决不会反弹出来。好狡猾的贼子!不过这混帐小子怎么如此精通坎字门的“二指禅功”呢?
  “贺英雄承让了。”江一天抱拳于怀,满脸带笑。
  贺承洪是个谦和宽厚之人,无意和年轻人争强斗胜,虽遭暗算,却也胸无芥帯,只拱拱手道:“强者智取,弱者力敌。江侍卫果然心机不错,这盘我认栽了。下一盘……”
  话犹未了,一人已跳将上来,手中铁棍往下一捺,大叫道:“追宝要紧,与他纠缠作甚?”贺承洪一看,原来是独臂天僧曹如。
  “大家一齐上!”马龙、马虎一声吶喊,众英雄哗啦啦蜂涌而上。
  “慢!”江一天厉声喝道:“众位都是武林高手,以多胜少,算甚么本事?江一天若死在众人联手之下,死不瞑目!”
  “好!”独臂天僧曹如高叫:“众位弟兄请先退一退,让我一人来收拾这内侍贼子!”
  曹如单手舞起铁棍直取江一天。江一天连忙闪开,“砰!”铁棍打在桃木桌上,桌子被打得四分五裂,趁着江一天弯腰躲避,曹如的独掌直向他背心袭来!江一天等对方独掌快要击到背心之际,忽然翻身以剑格掌,就在独臂天僧抽手的同时,江一天左掌已出一击中曹如背心。曹如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惭愧!”江一天跃上一块巨石道:“江一天失手伤人,实非所愿,这表明我功夫尚未到家,久闻神驼廖天含大名,今日倒想讨教几招。”
  巴金娘睁着双眼问道:“你一时要救廖老头,一时要同他作对,端的为何?”
  “大嫂问得有意思。”江一天明眸皓齿,对巴金娘一笑。
  惹得她心里骂道:“这遭天杀的长得好俊!”
  只听江一天接下去说:“以前大伙同他作对,所以我护着他,如今他伙同你们一块与我作对,所以我要拦路。这又端的为何不明白?”江一天转对众人说:“若今日我栽在廖老英雄手中,我便在这块青石板上自刎而亡,免得众位多费手脚,若是胜了,你们就打马回转,从此莫再提抢宝夺珠之事如何?”
  好狂的口气!众人不觉大怒。廖天含气得“哇!”地一声吼叫,腾空而起,紧跟着一个“神驹展足”,双脚直朝江一天顶门踹来。
  江一天十分沉着,他站着不动,待对方双脚踹到顶门时,这才猛地一翻双手,来个“判官捉蝶”直扣廖天含踝骨。这一招“两败俱伤”的拼命手法,使驼子暗暗吃惊,想抽脚已是来不及了;就在江一天双手扣住廖天含左踝骨的同时,“蓬”地一响,驼子的右脚以千钓之力踢中了江一天的左肩!江一天身子斜飞出去,跌落在巨石下。
  “好,这小子自断了!”众人一阵喝彩,个个扬声大笑起来。
  江一天滚身爬起,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向大家苦笑,扭身钻进洞中去了。
  “狗东西!”“不要脸的家伙!”“追上去了却他!”豪杰们一齐拥进“通天口”,向前追去。徐慧卿脸白得像一张纸,进洞时险些跌倒,被蒋化龙挽住了。
  洞外还留着廖天含和贺承洪。
  “那小子往我鞋帮中塞了些东西。”廖天含伸手在鞋帮里摸出张折叠的字条:“就为了这,小子吃了我一脚。”
  “你这一脚可够他受的。”贺承洪接过纸条展开,那上边写着一行小字:
  巫峡巴东官渡,武当郧西漫川关山阳黑山蓝田满桥西安。
  “哦?难道八大侍卫竟会舍近求远,绕此道赴西安?”贺承洪沉吟道。
  “不是无此可能。”廖天含分析道:“穿巫峡东下五十余里便是官渡。由官渡北上,两日可达武当,只要翻过武当山,就有官道可达西安。他们可能备了快马在武当山北的天河镇等着,只要千佛珠一到,便飞马传送西安……”
  贺承洪道:“绕这条路比眼下捷径远了三分之一,而且走捷径,只要从石寨河穿过平利镇,即可从埧河、旬河及乾佑河河畔官道飞马赴西安。慈禧急于献珠求和,一日难捱一日,决不会同意舍近求远。何况走官渡那条路还得经过武当山呢?”
  廖天含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看兵分两路,由你领大部分弟兄继续沿直径往前追。我领几位怪人异客斜插竹山。要是真如江一天所言,我们有可能在竹山截住珠子。”
  贺承洪皱起了眉头:“江一天是内侍贼子,他的话怎好相信?要是中了他们圈套,那又如何是好?”
  廖天含笑道:“这就是我所以要选怪人异客的缘故了。怪异之人做怪异之事,到时自能将计就计,出奇制胜,贺大哥不必再犹豫,时间不等人!”
  贺承洪道:“廖老英雄欲选哪些人同行呢?”
  廖天含伸出半残的手,扳着僵曲的手指一个一个数起来,数到最后,连贺承洪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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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道廖天含点的是谁?原来是独臂天僧曹如、铁臂金刚余海、胖和尚尹四首、神弹子崔三魁,巫山门巴金娘以及江南双恶卢狠、卢凶。他们当中有独臂人、有矮子、有光头和尚、有丑陋的小个子、有满脸横肉的恶叫化,还有既漂亮又粗俗的女侠客,再配上个驼子领队,偏偏还插入如花似玉的徐慧卿和年轻英俊的蒋化龙……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难怪连贺承洪也不禁笑出声来。
  廖天含并不理会,辞别贺承洪与众兄弟,领着这古古怪怪的队伍径自往竹山挺进。
  一行十人日夜兼程,不觉已到竹山镇。廖天含怕招人耳目,便在镇尾偏僻处找个小店歇了下来。
  驼子师父派崔三魁与巴金娘出去“趟水”,然后招呼众人坐在客店酒堂中喝酒闲聊。
  这时门外走来一位客官,中等身材,白净脸皮,只是长了一对绿豆眼,一双“八”字眉,那人背个大包袱,头上盘着分油大辫,眼珠滴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尹四首对蒋化龙眨眨眼睛,蒋化龙会意地点点头,等那家伙从身边走过时,尹四首佯装酒醉,身子一歪,一招“庸医下药”,两手直朝大包袱抓去。那客官身一沉,背上大包袱一摇一摆,居然让尹四首抓了个空。此时蒋化龙的脚已经偷空从桌下伸出插到客官脚下,一招“黄莺撩腿”,只听“哎哟!”一声,那人仰面跌倒在地,后背压着大包袱,手脚乱划像乌龟,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那人费颇大的劲从地上爬起来,对闻声赶出厨房门的店小二咕噜道:“你这地面太不平整,害得俺跌一大跤,快拿酒来压压惊,否则我与你没完!”
  店小二不敢怠慢,那人要了一壶白酒,一斤牛肉,呷一口酒,撕一块肉,有滋有味地吃将起来,竟不把刚发生的事放在眼里。
  蒋化龙嘴唇犹自发白,刚才暗中一脚根本没撩着那人,反被那人装着跌倒时在脚踝上狠狠踹了一下,只痛得眼冒金星,却又作不得声。
  门外人影一晃,又进来两个人,大家一看,原来是崔三魁和巴金娘。
  崔三魁见店堂中有外人,走过来对廖天含等呶了呶嘴。尹四首首先站起身道:“店小二,会帐!”
  “嗯,来了!”店小二忙赶出来。
  尹四首往腰上一摸,不觉脸色一变,胀鼓鼓的腰包早已无影无踪。卢凶见他磨磨蹭蹭,还当他是舍不得银子哩,桌子二拍,道:“痛快点嘛!不然,干脆,你请客,我们掏银。”说着往怀里插进手去拿钱袋,但眼珠却突然僵住了,原来怀里也空空如也。蒋化龙豪爽地一笑:“还是算我的帐吧,我给银。”可是一摸,他那包银子也不翼而飞!蒋化龙想起刚才那场戏斗,朝那客官一指:“就是他!”。
  尹四首左手一扬,一束弹子发了出去,九颗分袭九大穴位,只要中了一颗,那人便会动弹不得。那人跳将起来,一边哎哟乱叫,一边舞手划脚,胡乱间竟把弹子全都闪避开去。
  崔三魁、巴金娘被那客官的滑稽样子逗得吃吃发笑。卢狠、卢凶只管埋头吃喝,装作没看见。蒋化龙手按剑柄正要拔剑而起,却被师父拉住:“莫动!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九行宫主叶业师可好?是他派你来的么?真是大胆!随我来。”廖天含说完,径自往内堂住房走去。那客官忙取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小二,所有的酒钱算我的,多余的不用找啦!”边说边跟着廖天含往里走。那人跟着廖天含走进了房间,忽然噗通一跪,磕头道:“小叶子叩见恩公!”
  廖天含铁青着脸道:“你还记得我?”
  “恩公当年在响马谷救小叶子一命,二十余年来小叶子哪日敢忘!本想今生再难见恩公之面,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当作牛马之报,不料今日幸遇恩公,只因恩公已是面目全非,小叶子不敢贸然相认,想不到恩公好眼力,竟先认出我来。”
  廖天含颤着双手扶起小叶子:“师尊可好?”
  小叶子眼圈一红,垂下泪来:“师尊已于三年前去世了,师父死后,九行宫被官兵毁了,我便流落江湖,靠这下三门的功夫谋生……”
  “啊,莫非客官正是江湖上人称圣手神偷的叶旋风么?”
  小叶子闻声回头一看,刚才喝酒的那伙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说话的正是那位胖大和尚。
  “在下就是。”叶旋风回身施礼:“刚才冒犯众英雄,还乞多多恕罪。”尹四首一掌打在叶旋风背上:“哈哈,圣手神偷果然名不虚……”一个“传”字没出口,他本能地缩回手去提裤头:“啊呀,你连这裤腰带子也要偷么?”
  叶旋风笑笑,忙将腰带还给尹四首。尹四首接过去一看,腰带胀鼓鼓地又变回了腰包,众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叶旋风把卢凶和蒋化龙的银子也归还了。大家都搞不清叶旋风是怎么样在眨眼间同时偷去三个人的银子的。
  叶旋风将门掩上,回身对廖天含说:“我受苏三星老英雄之命,来听廖恩公差遣,这是他的信物。”
  廖天含接过那块小小温白玉,心中大喜,多了一个叶旋风,要弄回千佛珠就好办多了,这家伙正用得着呢!
  崔三魁与巴金娘见叶旋风不是外人,忙上前报告道:“廖老英雄神机妙算,八大侍卫果然在此,他们把镇中的‘三旗店’全包了,我已看见南魁星、侯士杰、萧卫庭和古金华,其余四人尚未发现。”
  廖天含沉思着说:“说不定千佛珠就在南魁星身上,他是否同古金华住在一起?”
  崔三魁:“正是。”
  巴金娘补充说:“古金华住外厢,南魁星住里厢,侯士杰同萧卫庭住两边侧屋。”
  “那就是了。”廖天含道:“他们一准明晨动身,我们得趁早动手,今晚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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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四垂,星光灿烂,长空几缕白云,托起一钩新月。“三旗店”后院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更显得残夜的凄清。透过后院墙头,可见厢房内残灯尚明”灯光在窗格中摇曳,像几点招魂的鬼火。
  “梆!梆!梆”三更鼓响,后厢房的灯光终于熄了,一层乌云遮住了月牙儿。
  倏地,一条人影跃过墙头,飘然落入院中,足尖刚点地,又是一连三跃,已潜身隐入后厢房墙角下,贴壁立在黑影中,这人正是叶旋风。叶旋风得了九行宫真传,这一着“燕子三掠水”已练至炉火纯青,连躲在院中的廖天含也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叶旋风把耳朵贴近窗口凝神静听,里面毫无动静,再过一会,他伸出两手扳住墙角,全身一游一荡,攀上檐角,一个“檐里藏身”,早已隐进窗格之上,用舌尖舔湿窗纸,再轻轻揭出个破洞,他往破洞里窥视片刻,然后不慌不忙从腰间取出一个小方盒,小方盒盖上有一小孔,打开孔塞,一缕白烟从孔中冒出,叶旋风将小方盒伸进破洞中,小方盒上刚好有个小钩钩住窗格的木框条……
  原来叶旋风施放的是“五更返魂香”,此香用深山一种草药制成,随风入室,幽香阵阵,人闻着便全身酥软,渐渐转入昏迷状态,不过五更决不会醒来。
  约莫过了两袋烟工夫,叶旋风摸出块小石头扔进屋内,见毫无反应,知道里面的人已经中道,便收了薰香,翻身上了屋脊,揭开一溜瓦钻进了屋内。他从梁上落到地下,悄悄摸向南魁星睡觉的罗帐,但他没有走出三步,便像一截草袋子无声地倒了下去。
  院子里,崔三魁与尹四首求功心切,见叶旋风已经入屋,怕他夺了这一武林盖世大功,未经廖天含同意,便一跃而出直扑后厢房,急急推门进去……
  廖天含来不及制止崔、尹的冒失行动,只好领着蒋化龙跟上去接应,刚到门口,却听里面发出“啊啊!”两声惨叫,分明是尹四首与崔三魁已遭不幸。巴金娘与徐慧卿从背后跑来,正要冲进门去,却被廖天含用膀子撞开,“飕艘——”两支暗箭从门内射出,险些射中了跟踵而至的卢狠、卢凶。
  “哈哈……”一阵大笑,院子里,南魁星、侯士杰、胡保圣和古金华手执兵器,领着众青衣大汉已经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
  “廖老头真是行家,居然找到这儿来了,只可惜又来迟了一步,如今货物早已送走,要是跪下求饶,尚可免你等一死。”南魁星把手中钢鞭掂一掂,哈哈大笑。
  “江贼子!”廖天含暗骂一声,牙关咬得铁紧。他恨自己太轻信,居然上了江一天的大当。
  “师父,拼了吧!”蒋化龙拔出双剑,徐慧卿也拔剑在手。
  “奶奶的,老娘今日豁出去了!”巴金娘衣襟一撩,六把飞刀已扣在手中。
  卢狠、卢凶并不说话,从靴子里刷地拔出尖刀,准备玩命。独臂天僧曹如和铁臂金刚余海却不知去向。
  院子里,墙头间,屋脊上,处处都是黑压压的敌人。暗箭上弦,飞刀在握,毒镖待发,廖天含师徒、卢家兄弟和巴金娘面临着生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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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贺承洪领着谢天甫、陆青、马龙、马虎、沙浩然、秦淮山、邢海燕、邢海鸥以及“太白四雄”白祖宗、白祖德、白祖胜、白祖雄等一行十二人闯过“通天口”,继续沿捷径往前追。他们进军的路线是:“巫山——大巴山——石寨河——平利——旬阳——青铜关——终南山——西安。十二位高手都是上乘轻功,行走快捷,步履生风,不觉已越过巫山地界,进入了莽莽苍苍的大巴山。从巫山脚下的大宁集翻过大巴山到石寨河,只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沿途都是原始森林,只偶尔有个把荒村野店,也多是那些亡命之徒剪径抢劫的巢穴,商贾农夫视之为畏途。
  谢天甫一边走,一边替贺大哥捏着一把汗。贺大哥是义和团各会门的副总头领,是总头领“乾”字拳刘义山最得力的助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将会给义和团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因此他与陆青一左一右紧随贺承洪身后,时刻准备保护自己的头领。
  又走一程,看看天色将晚,“铁笔判官”秦淮山赶上来道:“贺大哥,紧着些走,再行十里有个小小客栈,我们可以歇脚打尖。”
  秦淮山是四川人,熟悉大巴山。听他一说,大家都有了精神,马龙叫道:“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到那儿能宰只野羊烧来吃才过瘾。”
  马虎接口说:“没有野羊,宰个把野人也能吃。”说得大家“哄”地笑了。
  由于连日赶路,大家都十分疲乏,特别是红白二女侠,原是富家小姐,侯门千金,尽管平日能飞檐走壁,爬山路却感到吃力,幸得沙浩然、秦淮山等时时关照,倒也没吃多少苦。
  深山黑得早,待他们临近那个小客栈时,早已是三星高挂,夜幕四合了。
  小客栈座落在溪流边一块稍稍开阔的坝子上,背后三面环山,斜坡陡峭,前边是小溪,一条独木桥架过溪去,溪的对岸是密密芒丛,芒丛已经干枯,山风吹过,芒叶索索作响,那条小路曲曲弯弯隐进芒丛深处。
  众人相跟着步下山坡,来到客栈前。
  没有人烟,没有灯火,破败不堪的杉皮屋已成倾斜之势,眼看就要坍塌下来。
  屋内空空如也,除了梁上的蛛网,只有满地吃剩的骨头和菜渣,一座土灶堆着烧剩的柴枝,贺承洪扒开柴枝,抓起一把木炭和灰察看一番,抬头望着秦淮山:“此地离石寨河镇还有多远?”
  秦淮山道:“约莫还有五十里。”
  贺承洪道:“立即出发,赶到石寨河镇。”
  秦淮山想了一会,说:“我看还是先歇歇吧?我去弄点野味来烧着吃,大家都睡一觉,到二更天再行动。”
  “快刀双杰”首先嚷起来:“先填饱肚子,睡一会儿再说!”大家也都一致赞成。
  “只好这样了。”贺承洪点点头。
  于是众人动手抱来干草铺床,另给邢氏姐妹在内间打了个地铺,不少人放下武器,倒头便睡。秦淮山对贺承洪道:“我去去就来。”
  贺承洪道:“有把握吗?”
  秦淮山抛一抛手中飞镖:“夜间猎兽是我的拿手戏,准备柴火吧,保证手到擒来。”
  贺承洪意味深长地拍拍秦淮山肩膀:“那就辛苦你了。”
  秦淮山笑笑,走出门去,消逝在黑暗中。
  杉皮屋内升起了一堆火,那是马龙马虎生的,他们在等着秦淮山的猎物呢!
  暗夜堆积在山沟里,月牙升起在树梢,连秋虫也停止了鸣唱,一切都笼罩在浓重的夜梦之中。
  忽然,杉皮寮里浓烟升腾,火焰窜起,与此同时,溪对岸的芒丛也起火了。紧接着一声梆子响,山坡上擂木炮石滚滚而下……
  火光照亮了铁红色的崖壁,照出崖顶上并排站立着的四个人,他们正是杨合成、魏长青、萧卫庭和童立伟。
  “走,向舒总管领赏去!”杨合成得意洋洋地一挥手,领着三位弟兄与众青衣贼子扬长而去。
  此刻,石寨河镇蒲春客店内院深堂的一把铁椅上,正襟危坐着太和殿内侍总管舒彤雪,此人有一张白惨惨,的长脸,眉毛极深极浓,一双细小的三角眼闪着冷森的青光,鹰勾鼻子,嘴唇抿得铁紧。舒彤雪喜欢穿一身雪白长袍,系一条血红腰带,无论何等激烈的搏斗,只要身上溅上一星血点,染上半点泥污,便算是自己输了。
  舒彤雪的对面,站着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秦淮山,原来,这家伙用入朝保驾驱逐洋人为借口,骗得师父同意当了朝廷鹰犬,最近新任御林军副都统,只因他原是打穴专家李保山的爱徒,江湖上还不知道他已无耻投靠清廷,所以,舒彤雪派他打入豪侠队中充当内奸,这一点,甚至连李保山也还蒙在鼓里。
  忽有兵丁来报:“禀老爷,南山坳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知道了,退下。”舒彤雪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兵丁躬身退了出去。
  “老总!得手了……”秦淮山一阵狂喜,忍不住直起腰来:“老佛爷曾悬银万两拿贺承洪首级,悬银八千两拿谢天甫脑袋……”
  “你以为就可以领赏了么?嘿嘿……”舒彤雪从齿缝间挤出一串冷笑,“八国联军用洋枪炮,尚且没能取得他们的首级。我们的秦副都统略施小计便立下了奇功!”
  秦淮山恼羞成怒,却又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怎么?不服气是不是?”舒彤雪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令秦淮山大吃一惊,啊!那不正是千人抢、万人夺的红绫宝盒么!
  舒彤雪将宝盒放在掌中掂一掂:“那好,既然秦副都统已将追宝夺珠之人烧死,这宝盒就交你护送西安领赏去,你看怎样?”
  秦淮山吓得噗通跪下:“小人该死!小人再不敢自以为是了……”
  “起来!”舒彤雪厉声喝道:“你,骑上快马,立即启程,急奔西安!跑死一匹马再换一匹,沿途自然有人接应,你要马不停蹄,人不离鞍,务必于四天之内赶到西安复旨,否则按军法处治!”
  秦淮山吓出一声冷汗:“小、小人不敢……”
  “你敢违命!”舒彤雪往铁椅扶手上拍了一掌,一竟将那手腕粗的铁扶手拍断了。
  秦淮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小人就去,这……这就去……”
  “好。”舒彤雪又恢复了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半闭上眼睛说:“马已备在门外,马上备有干粮和水,秦副都统辛苦,去吧。”
  秦淮山只得战战兢兢地接过宝盒,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便藏进怀中,躬身退出门外。
  门外果然拴了一匹大白马,马鞍上挂着两只袋子,一袋是干粮,另一袋是水,还有小小一个酒葫芦。秦淮山不敢耽搁,翻身上马,按一按怀中那宝物,两腿一挟,大白马默默地撒开四蹄,飞一般向前窜去。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从蒲春客店的瓦脊上飞闪而过,顷刻消逝在黑暗中。
  不一会,镇尾的客店里窜出五骑,步着秦淮山后尘急追而去。他们是陆青、马龙、马虎、邢海燕和邢海鸥。
  原来,贺承洪早就觉察了秦淮山的可疑行踪。在杉屋荒店中,秦淮山前脚刚走,贺承洪便派陆青后脚跟踪而去。越过独木桥,来到芒丛小径中,秦淮山轻轻击了三下掌,芒丛即发出悉悉率率一阵响,走出四个人来。陆青运用“野猫眼”功放大瞳孔,认出那四人正是杨合成、魏长青、胡保圣和童立伟。
  陆青咬牙切齿,赶紧溜回杉木荒店,把情况跟大家说了,大家一听,简直气炸了肺,贺承洪当下领着弟兄假撤出杉木荒店,避过朝廷伏兵,悄悄尾随秦淮山潜进了石寨河镇。
  陆青等一溜五骑放马飞驰,眼睛盯着前头那匹白马的影子紧追不舍,转眼来到一座山林前,秦淮山转入林中石径,刹时消失在黑黝黝的密林里。陆青等只管朝前猛追,“哗啦!”跑在前头的马氏兄弟喊声不好,连人带马落进了陷阱里。邢氏姐妹急勒缠绳,无奈快马难收急蹄,也双双掉了进去。跑在最后的陆青右手把缰绳一扯,左手抓住马鬃,骏马一声嘶鸣,前蹄奋起,后蹄直立,眼看着就要跌下陷阱,踏到邢氏姐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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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却说廖天含等好汉在三旗店被清兵团团困在核心,正准备以死相拼,岂料清兵背后一声喧哗,突然大乱起来。两条人影逾墙而入,剑光闪处,青衣贼纷纷倒地。又两条人影飞入院内,一个单手舞根铁棍,一个双臂抢开铁门,直打得青衣贼子滚的滚爬的爬。四条汉子左冲右突,杀进重围与廖天含等相会,然后又一齐杀将出去。他们撞破大门,转出街巷,拐弯抹角回到了小客店,悄悄摸进店门,摸进房间,这才喘过一口气来。那四人是谁呢?原来是独臂天僧曹如,铁臂金刚余海;还有两个,正是武当山堂主伍云龙的徒弟伍彪与伍豹。
  当下,伍彪、伍豹上前拜会廖天含,廖天含得知他俩是奉武当堂主之命而来相助的,忙执了两人之手,心中十分高兴:“伍堂主如此深明大义,真是可感可佩。”
  伍彪道:“尊师也是接了江南怪叫化的求援信物和书信,方知有此一事。”
  伍彪话音刚落,突然从梁上咚地掉下一个人来,把大家吓一大跳。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圣手神偷”叶旋风。
  原来,叶旋风正要摸近罗帐去偷红绫宝盒,没提防踏中机关,中了南魁星用机关发射的五毒银蛇镖,南魁星从窗外看见叶旋风像截草袋子一样栽倒在地,便转身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他万万没有料到,叶旋风早将他南家五佛堂的解毒膏药偷到了手。为了麻痺对方,叶旋风装死往地下一倒,趁机将膏药贴在受伤处,就在院子里南魁星哈哈大笑之时,叶旋风不但将宝盒偷到了手,还用解毒膏药救了尹四首和崔三魁一命。
  叶旋风边说边将红绫宝盒双手送给廖天含:“请恩公过目。”
  廖天含猛地打个愣怔。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弹,这红绫宝盒,多少人为它出生入死,多少人为它茶饭不思!可一旦它当真摆在面前,大家又都惶惶然不敢伸出手来了!
  卢凶见廖驼子迟迟疑疑不敢接盒,就伸手一把将宝盒抢了过去:“你不接我接。我倒要打开看看,这千佛珠到底是甚么个鸟样儿。”边说,边用两只黑爪子般的手去解包盒的红绫,众人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红绫解开了,铁盒显露出来。卢凶想也没想就去开盒。“叭察!”盒盖开处,一支五毒银蛇镖突然射出,飞中卢凶左眼,卢凶哇哇怪叫,伸手将镖一拔,没想到那镖尖有倒钩,竟将卢凶一颗眼珠子扯了出来。卢凶大怒,竟左手捂住眼睛,右手将眼珠放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
  “贼东西!”卢狠朝叶旋风一指:“就是你!故意弄个鸟假盒回来害我兄弟!”边说边用他那铜头向叶旋风当胸撞去。
  叶旋风何等机敏之人,轻轻一闪,借力打力,反将卢狠推出老远,狠狠地撞到壁角上。这一来,两兄弟一齐跳起,拔出匕首就扑向叶旋风。叶旋风敏捷得像个猴,边躲闪边陪着笑脸说:“二位大哥息怒,我也实在不知这是个圈套……”
  廖天含与众人忙上前拦阻,“江南双恶乞”哪里拦得住!两个恶乞发起火来,对谁都是又撞又咬,弄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倏地,卢凶仰脸倒下,口吐白沫,昏迷过去。卢狠一把抱住弟弟,放声大哭。
  廖天含劝卢狠道:“你兄弟是中了五毒银蛇镖,如今毒性发作了,不如让叶旋风赶快抢救,或许还有希望也未可知。”
  卢狠一听,倏地站起身,指着叶旋风骂道:“兔崽子快救我兄弟!他若死了,我拿你抵命!”
  叶旋风毫不见怪地笑笑,单足跪在卢凶身旁,从小包里取出一块五佛堂解毒膏敷在卢凶受伤的左眼上,再刮下另一张解毒膏上的药,用酒调成一小杯,撬开卢凶的嘴巴灌了下去。不一会,卢凶醒来了,睁开独眼一看,正好看见叶旋风向他的脸伸过一只掌来。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撩手就是一拳!那一拳足有千斤之力,好在叶旋风抽手得快,否则那手腕一准断了。
  一拳落空,卢凶跳起身还要打,幸得众队苦苦相劝,连卢狠也说:“兄弟,不是叶旋风救你,你就没命了,快莫怪罪人家了罢!”卢凶这才住手,可嘴里犹自恨恨连声,直到叶旋风给他陪个不是,方才罢休。
  风波平息,天色已亮,廖天含清点人数,发现尚有四人未归,他们是尹四首、崔三魁、巴金娘和徐慧卿。廖天含心里正在暗暗着急,猛听得有人擂门。
  “准是胖和尚他们。”蒋化龙说得很肯定,他对余海说:“余海兄,刚才进店时不是你用铁闩闩的门么?”
  余海点点头忙跑过去,一把拉开了门门。
  “砰!”门被踢开了,呀,跳进来的是“闪电手”侯士杰!侯士杰破门而入,跟风一剑便刺向余海心窝。余海铁闩一挥格开来剑,另一闩朝侯士杰拦腰狠击。侯士杰回剑拦挡,另一只手同时伸出直扣余海脉门。余海右手一麻,铁闩掉地,被侯士杰右手一挑,偷剑入围,刺中余海腹部。余海以手捧腹倒下。侯士杰跟脚冲入,对着余海又是一脚踏下来。余海双手一捞,一只手捏住侯士杰脚踝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劲一扭,“喀叭!”侯士杰的脚骨断了,一个筋斗跌到刚冲过来的曹如面前。曹如趁机用铁棍劈头就打,却被跳进来的“阴阳扇”古金华用铁扇拨开。
  这时,青衣贼子潮水般涌进客店,可怜六合门铁臂金刚余海竟被践踏而死。
  客店里立时挤满了青衣汉。廖天含一声唿哨,撞破后窗,领着弟兄们穿窗越墙而去。
  刚转出一条巷子,猛见巷口黑压压一团人,一帮青衣汉已挡住去路。为首一条大汉暴眼长须,手提一对流星锤,正是“大力金刚”胡保圣。胡保圣背后,“铁面佛”南魁星手提铁鞭嘿嘿冷笑。
  廖天含等情不自禁地顿住脚步。背后,“阴阳扇”古金华又领着众青衣汉跟脚追杀上来。
  “一定出了叛徒!”廖天含心头忽然掠过一片阴影。
  徐慧卿是在混战中被冲散的,本来,她与蒋化龙断后,没想到快出“三旗店”时,被冲过来的青衣贼子伤了左肩,一时手软,便与蒋化龙隔开数步,以后越隔越远,竟连师父师兄的影子也不能再看见,被青衣汉团团围住了。
  徐慧卿忍痛负伤力战群敌,渐渐手酸脚软,浑身乏力,眼看就要倒在青衣贼子乱刀之下,却见黑暗中飞来一条人影。那人身材颀长,头蒙罩巾,长剑一抖,寒光闪射,青衣贼子纷纷倒地。蒙面人杀散兵丁,一把挟住摇摇欲倒的姑娘,一纵一落,人已逾出院墙之外,迅疾洒脱之极。
  此时,徐慧卿已昏倒在蒙面人的怀抱中。
  蒙面人运起夜行术,穿街越巷,转眼已到竹山镇外。过小桥,越石径,顶着晨风秋露,悄然来到一座小枫林里。
  他把姑娘放在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上,摘下罩着的蒙面布,这人正是江一天,新近上任的太和殿内侍副总管。江一天今年二十二岁,六月间,慈禧在后花园举行武试,想再招聘几名年轻的内侍高手,年轻英俊的江一天,凭着奇绝的武功,居然将八大的内侍高手一一击败,慈禧一问,得知此人正是四库总裁兼议政大臣江毅的公子,不禁面露喜色,当即传旨收为太和殿内侍,两月之后,又提江一天为内侍副总管,位置仅次于总管舒彤雪。为此,八大内侍心中老大不服,多次怂恿舒彤雪教训那小子一下,舒彤雪却一直不露声色,对江一天保持着不亲不疏的态度,令人莫测高深。
  东方渐亮,一抹晨光透过林间空隙照在姑娘惨白的脸上。江一天犹豫了一阵,终于伸手将姑娘抱起,让她斜躺在自己膝上,轻轻解开了她血染的衣领,白莲般的项颈,脂玉似的肩背徐徐露出,左肩上一道刀痕有三寸来长,伤口发黑,淤血凝聚,江一天取出药具为姑娘洗伤,他的手是那样轻,神情是那样专注,将淤血洗净之后,他取出一包药粉敷在伤口上,再取出几粒朱丹填进她的口中,渐渐地徐慧卿脸上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均匀了。
  晨光染上了霞彩,像透明纱巾覆盖在姑娘身上,姑娘柳眉微蹙,杏眼紧闭,脸上是桃红初濡,丹唇半启,忽然,柳眉舒开了,皓齿显出釉光,姑娘微微一动,脸上绽出两朵笑靥来!
  江一天看呆了,他抱着她,痴痴地望着她的脸,他与她同样沉入了一个甜美的梦乡,眼角却涌出点点冷泪,滴滴落在她的腮间。
  徐慧卿渐渐苏醒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猛地,她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男人怀中并赤裸着肩背……
  一声尖叫,徐慧卿跳将起来,挥手给了那男人一巴掌……

  第三章 军民大战 珠落谁手
  “你……”江一天捂住半边脸站起身,倒退数步,张口结舌,脸红到颈根。
  徐慧卿也爬起身,掩住衣领,倒退数步。猛地,她终于认出了他……
  “呀!”江一天突然发出一声怪叫,“锵”地拔出剑来。
  “你……”徐慧卿惊诧地望着他,只觉得浑身一颤,心里扑通乱跳起来。
  “看剑!”江一天挥剑恶很狠朝徐慧卿刺去。徐慧卿急忙一闪,肩上衣服已被挑了个口子,徐慧卿银牙紧咬,柳眉倒竖,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忍不住也抽剑在手。其时江一天第二剑当胸刺到,姑娘急仰身,但由于流血过多,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仰身倒下,她就地一滚,滚出丈外。江一天抢身追来,挺剑又刺,忽然,他脚下被甚么东西绊了一下,打个闪失,跌了一跤,剑插在离徐慧卿身旁不到一寸的地面。徐慧卿趁势一用头,一颗吹针射入了江一天右臂“曲池穴”。江一天右臂一垂,握剑的手松开了,左手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去,偷走了徐慧卿的蛇形小金镖。徐慧卿全然不觉,滚身而起,圆睁双目,咬紧牙关,青锋剑一送,直刺江一天……
  倏地,树影后一人跃出,“砰”地一声,徐慧卿手腕炸痛,长剑脱手而飞,紧跟着背心一震,“哇”地一叫,身子凭空飞将出去,口中鲜血直喷,她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来人拍拍双手,拂拂身上雪白的长袍,冷笑几声。
  江一天从地上爬起,对来人深深一揖,道:“谢总管救命之恩。”
  “免礼。”舒彤雪轻轻一挥手,道:“你到石寨河附近乐平庄走一趟,告诉贺承洪,就说我在大巴山脚赤石岗摆下一阵,千佛珠就置于阵中,三天后之卯时,我在赤石岗恭候大驾。”
  “喳!”江一天又打一拱,舒舒右臂,拔出曲池穴上吹针,就势捡起地上长剑。
  “江公子为何被一区区女流弄得如此狠狈?”舒彤雪的目光冷箭般射向江一天的瞳孔深处。
  “惭愧。”江一天解开衣领,露出心窝上青乌色的一团伤痕来:“我没有料到廖驼子的腿功如此厉害。”
  “廖……”舒彤雪只说一个字,就抿紧了下唇,他脸色极阴沉地望着东方,默然良久,才又缓缓开口道:“以后遇着那驼子,你少惹他就是了。那女子是谁?”
  “驼子的徒弟,徐清宫之女。”
  “哦……”
  “我去宰了她!”
  “不,留着她还有用,若真要取其性命,恐怕也不宜江公子动手吧?”
  江一天打了个寒噤,嗫嚅道:“总管言之有理。”
  舒彤雪冷笑一声:“言为心声,何谓有理无理?去吧。”说罢,眼睛直视着江二天,瞳孔闪出咄咄逼人的青光。
  江一天哪里还敢有片刻迟疑?他对舒彤雪双手一拱,转身而去。
  江一天走进密林中,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恨不得立即飞到慧卿身旁,把她抱在怀里,抹去她嘴角的血水,治愈她心头的创伤。可是他不能去,他知道背后有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在监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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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平庄在石寨河左侧的小山坡上,和赤石岗相距五里,站在乐平庄村口,可以看见巍然耸峙的大巴山。
  这时候,村中一农户的厅屋里,贺承洪、谢天甫、沙浩然和“太白四雄”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贺承洪转过头问一直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的谢天甫:“你看呢?”
  “我看不如散伙。”谢天甫闷声闷气地说。
  一句话把大家给说懵了,屋里突然静了下来,散伙?千佛珠不要了?让慈禧白白抢去送与洋人?这,难道是义和团冷血神医说的话么?
  “不,不能散伙!”白祖胜首先抗议,尽管冷血神医是他的救命恩人。
  “散了也好。”白祖宗冷笑道:“反正老佛爷要的又不是我们的脑袋!”
  “那你们就赶紧走嘛。”谢天甫冷冷地说:“我们丢我们的脑袋,也省得牵连你们受罪。”
  “话可不能这么说。”沙浩然激动得站起来:“当初在黄金寺我们已立下誓言,各路英雄同心协力,统归义和团贺大哥指挥,誓死夺回少林佛宝,振我武林声威,长我中华志气,阻止慈禧卖国求荣!如今刚刚遇到一点困难,为何就说此丧气之语?”
  “丧气总比负气好。”
  谢天甫一句话竟把大伙都噎住了。
  “你是说……化整为零?”还是贺承洪熟悉自己的老部下,很快就猜到了谢天甫的意思。
  “明抢不如暗偷。”谢天甫的语气总是那样干巴巴的。
  贺承洪一陷入了沉思,他明白了谢天甫的想法:分散行动,暗中侦察,迅速査明千佛珠的下落,然后以智取暗夺为上。谢天甫的想法无疑有利于摆脱目前这种盲目追击,被动挨打的窘境,可是时间紧迫,稍一拖延,千佛珠就很可能被飞送西安落入慈禧之手,到那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贺承洪正自沉吟,忽听紧闩着的大门咚咚有声!众人一怔,没来得及判断甚么,寸多厚的木问被齐扎扎地震成两截。
  门开处,一条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前,正是新任内侍副总管江一天。江一天神色倨傲,两手微微一拱,朗声道:“在下江一天奉太和殿内侍总管之命拜会义和团贺老英雄和众豪杰。总管有话,明日卯时在赤石岗持千佛珠恭候列位驾临!”说罢,转身就走。
  贺承洪正待答话,却见一道寒光划着半个弧圈向自己喉门射来。
  贺承洪挥手一抓,原来是一支帖镖。这是江一天第三次送来的暗信,信上只画了一只钓钩。
  江一天轻足一点,如飞而去。
  “赶快离开此地,一刻也不要停留。”贺承洪道:“走村背风水林,立即隐入密林中。”于是众豪杰急急往山上撤。
  一面走,贺承洪一面思考着江一天带来的明信与暗信。明信,是舒彤雪送来的挑战书。暗信,是江一天发出的危险信号,去不去好呢?看来人家是早就摆好圈套设下钩的了。然而,据贺承洪的判断,有舒彤雪在就很可能有千佛珠在。从廖天含等人一去而无消息,便可知他们也是在被内侍贼子牵着鼻子走。看来,派南魁星走另一条路,派秦淮山飞马送宝等等,都是一种转移视线,搞乱目标的诡计。
  江一天简直是个谜,他为甚么要送信给我们?他的信可靠么?秦淮山尚且是打进来的内奸,江一天又怎么能相信呢?
  贺承洪头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千佛珠可能在哪里出现,他们就会扑向哪里。除此,别无选择。
  一行人在密林小径中急急行走,忽听“哗啦”一声,从小径旁的灌木丛中跌出一个人来……
  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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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竟是神拳太保陆青。昨天晚上他们追赶秦淮山中了圈套,“快刀双杰”与“红白女侠”双双落入陷阱,好在陆青总算勒稳马头没有跟着掉进去。但他刚将骏马引退数步,背后却响起了秦淮山阴冷的笑声:“哈哈,陆大哥,久违久违。”陆青拨转马头,只见周围布满清兵,秦淮山立马于树影下,两支判官笔在斑驳的月光下闪着幽光。
  “奸贼!”陆青在齿缝中切出两个字,右手一扬,两颗“八卦冷铁丸”同时击出,像两颗流星射向秦淮山要穴,秦淮山急伏鞍闪避,岂料冷铁丸击到树身上反弹回来,一颗击中马头,另一颗正中秦淮山背心。秦淮山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撞马下。陆青一拍坐骑探手去取秦淮山身上的红绫宝盒,却猛觉得手腕一麻,已被人扣住,滚鞍落马。陆青一看,来人正是秦淮山师父——打穴专家李保山!
  青衣贼子见陆青已束手待擒,便挺刀舞剑逼上前来,李保山厉声喝道:“退下!谁敢靠前,莫怪老夫手下无情!”几名青衣汉不知厉害,兀自扑上来。李保山伸出指向他们一连几戳,这几个家伙便噗通跪下,一个个口眼歪斜,吓得其余的青衣汉抱头鼠窜。陆青堆下一脸笑来:“李老英雄,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李保山的络腮胡在月光下银光闪烁。
  “李老英雄的高徒当上了御林军副都统,可喜可贺。”
  “你要取笑我么?”
  “岂敢!”陆青笑笑:“不过闻得李老英雄在开门收徒之时曾立下誓言,凡李氏门徒决不作朝廷鹰犬。”
  李保山哈哈一笑:“不错,老夫确曾立此门规,然而如今列强入侵,国家危难,洋人贼子陷我京城,逼圣驾驻跸西安。老夫门徒入朝保驾,从军杀敌,驱洋贼而振国威,此乃英雄大业,何罪之有?倒是一些武林豪杰空有一身本领,只知劫富济贫,抢夺财宝。没想到连你们也和他们一块儿合伙打劫发国难财,真正是鼠目寸光,天良泯灭。”
  陆青收敛了笑容,正告李保山道:“李老英雄怎么恁糊涂?您上当了。”
  “老夫上甚么当?”
  “抢国宝的不是我们而是八大内侍和你的徒弟秦淮山。”
  “不是你们么?那你们为何要追到这儿来?国宝入库,理所应当,你们却要追而夺之,这是为何?”
  “慈禧要抢去献与洋人。”
  “屁话!”李保山喝道:“凡人干事,总有借口。你赶快到乐平庄告诉你贺大哥,我要与八大侍卫联手护宝送西安。他要是知趣,就趁早领人回去,要是再赶着屁股纠缠不休,莫怪我李某不讲交情!”说罢,手一送,一竟把陆青推出两丈开外……
  贺承洪听了陆青的叙述,心头又添一层忧虑,真想不到李保山竟会为虎作伥,坏了一世英名。要命的是那老头子一手点穴绝技十分可怕,如果千佛珠藏在他身上,将无人能够接近他。
  这时候,在离乐平庄不过十里的牛头店中,两张八仙桌上已是杯盘狼藉。二爷杨合成醉眼迷离,两手捧着酒碗,摇摇晃晃站起来:“李英雄好……好酒量。再来一碗!”
  李保山接碗一饮而尽。魏长青、萧卫庭、童立伟和秦淮山暗暗咋舌……已经十八大碗了!李保山把酒碗放下,向四内待拱手道:“既然总管命我作‘镖主’,那么,诸位应尽力联手,以早日将货送往西安。”
  “这个自然。”魏长青道:“李英雄亲自出马护宝,千佛珠就万无一失了。”
  李保山呼地挺身站起,大声道:“李某既已出手,自当尽心竭力,谁想劫这趟镖,叫他知我李某厉害。”说着二指一骈,闪电般在八个酒碗上轻轻一点,然后回手在桌面上轻掌一按,只听得嗤嗤……一连八响,八个酒碗应声裂成两半。杨合成等人互相瞧瞧,惊讶不已。“诸位,时局紧迫,不能久留,杨贤弟,快将宝盒给我吧!”李保山向杨合成伸手出去。
  杨合成随即从怀中掏出红绫宝盒双手捧上。李保山双手接住,道:“哦,久闻少林至宝千佛珠乃由九十九颗珠子组成,每颗有佛像无数,能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杨合成道:“不是我等不肯赏脸,此盒就是舒总管也不敢启开。您瞧。”杨合成解开红绫布,露出一个雕有金龙图案的小铁盒:“当年徐家祖先奉先帝乾隆之旨,火烧少林十八寺,趁混乱之际暗中盗取了千佛珠。为了永远霸占此宝,徐家买通掌印太监讨来御封,将千佛珠封在御赐金龙铁盒内,等数代之后,再诡称是先帝赏赐之物。岂料圣上代代不忘查寻此宝。徐家不敢让宝珠复出于世,因此便留下了这御封。既是御封,除非老佛爷和皇上,谁敢开启呢?”
  李保山定睛细看,果见盒上确系金龙御印双封,千佛珠必在盒中无疑。于是倏地将宝盒往怀里一藏,呵呵大笑:“诸位贤弟,承让了。老佛爷想把千佛珠献给洋人,哼,痴心妄想!我……”一语未了,只觉得腹部一麻,一束五毒银蛇针从桌沿暗穴射入了他的丹田穴——原来童立伟揿动了安在台脚的机关,紧接着内待贼子一起动手,几把剑扑地插入李保山背心。李保山打穴全靠丹田运气,丹田一中毒针,功夫自然被废,背上钢刀直透胸前,血流如喷。老英雄硬撑住桌沿没有倒下,取出被鲜血染红的宝盒往愣在一旁的秦淮山一抛:“徒儿快走……”说罢气绝身亡。
  秦淮山接住珠盒,眼珠骨碌碌一转,冷笑一声,正欲转身出门,“刷——”风声飒然,一人夺门而入,对准秦淮山就是一掌!秦淮山大骇,急低头相避,但此人出掌迅捷无比,“蓬!”一掌击中背心,秦淮山“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命丧黄泉。来人拾起掉在地上的珠盒,双手捧着举至眉间:“江一天叩见舒总管。”
  “免礼。”门帘一挑,从内屋走出总管舒彤雪。他两手略略一拱,道:“江副总管少年英雄,幽灵谷阻众侠客,小枫林斗徐慧卿,乐平庄送信戏贺承洪,如今又断了‘铁笔判官’性命,除了隐患,真是机智勇武,我看,珠盒就放在你身上,我们一起护往西安。”
  江一天退后两步,以手加额:“晚生少不更事,武功有限,恐难胜任……”
  “不必谦让了。”舒彤雪摆摆手,道:“后天一早我们到赤石岗等候贺承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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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四垂,星光惨淡,山风吹得松涛呼啸。厅堂中烛光闪闪,四口棺木并排摆在一起,棺内装殓着一对英雄兄弟和英雄姐妹,他们是衡山派掌门马开山的门徒“快刀双杰”马龙、马虎,华山剑侠石开天的门徒“红白女侠”邢海燕、邢海鸥。堂上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贺承洪、陆青、谢天甫、沙浩然以及“太白四雄”一个个脸色铁青,悲愤不已。马龙、马虎和邢海燕、邢海鸥是落进陷阱之后被清兵乱箭射死的,可怜他们年纪轻轻武功卓著,竟死在敌人陷阱之中。
  山风送进来三声呼哨,一长两短。紧跟着一阵辔铃蹄声,七八骑拥着一位大汉旋风般疾驰而至。
  “坤字大哥胡香主到!”
  贺承洪、陆青与谢天甫等忙迎出来。
  胡文彪对贺承洪唱一个喏,道:“贺大哥辛苦,小弟接总头领刘义山大哥之命前来助阵。”
  贺承洪执住胡文彪双手:“贤弟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兵力分散,牺牲惨重,连连受挫。”
  “这些刘大哥都与我谈过了。舒彤雪明日在赤石岗摆下‘八卦阵’,大哥叫我领几位弟兄,先打它一阵探探虚实。”
  贺承洪道:“我看八大内侍并未到齐,南魁星、侯士杰、胡保圣和古金华一直未见踪影,想必他们走的是竹山那条道,要不然为何廖天含等人还不回来?”
  沙浩然道:“廖老英雄等毫无消息,一定凶多吉少,不如派个人去探探消息。”
  贺承洪道:“说的是,谁愿意前往?”
  白祖德道:“小弟愿往。”
  此刻,廖天含他们究竟情况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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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廖天含等人在竹山镇再次受困,多亏胖和尚尹四首、神弹子崔三魁和巫山巴金娘三位及时赶回,抄到“大力金刚”胡保圣队伍的后面,他们跃上瓦脊,拾起瓦片往清兵队中乱打,清兵顿时乱了阵脚。廖天含等才趁机杀出重围,隐进黑暗的树林里,摆脱了敌人的追击。
  连日奔波激战,大家都十分辛苦,当驼子宣布歇一下的时候,一个个倒在草地上就沉入了梦乡。
  残月西坠,星光灿然,群山耸起嵯峨的剪影,幽幽树梢上偶尔一声鸟叫,更增加了夜的静谧和深沉。
  卢狠、卢凶背靠背睡着,蒋化龙躺在师父身边,叶旋风则坐靠着树干睡觉,胖和尚尹四首头枕石头呼噜喧天,只有崔三魁睡不着,因为巴金娘仰面朝天躺在他的身边,一只白胖胖的手臂就伸压在他的胸口上。
  崔三魁三十岁了,只因相貌丑陋,性格猥琐,故此一直没人愿意嫁给他。这一段他与巴金娘接触较多,不由得就胡思乱想起来。
  崔三魁尽力抬起头欣赏那条压在自己心窝上的玉臂,他不明白这双白嫩的手如何能够舞刀弄棍施放飞刀,他多么渴望伸出两根指头去捏捏那诱人的肌肤啊!可是他不敢。她怎么竟把手臂搁到他身上呢?难道说好看的巴金娘竟会有意地来挑逗丑八怪崔三魁吗?
  廖天含只打了一个盹就醒来了,他坐起身,耸耸驼背,警惕地望望四周,内心的疑云又升腾起来,为甚么从隐贤庄到巫山,一路上都摆不脱八大侍卫的追踪?为甚么在黄金寺会受到清兵的突然包围?为甚么在“三旗店”又会陷进南魁星的圈套?难道说我们内部有人泄漏消息?这个人是谁呢?
  廖天含,一观察横七竖八躺在草地上的人:叶旋风、卢狠、卢凶、尹四首、崔三魁、巴金娘、蒋化龙、曹如……只有弟子徐慧卿下落不明……想到徐慧卿,廖天含心头隐隐作痛。徐清宫好端端一个家,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姑娘了,她若再遭不幸,我驼子怎么对得起徐清宫,再说,徐慧卿身上带着蛇形小金镖,万一她落在内侍贼子手里……
  廖天含越想心里越急,忍不住唤醒大家,道:“我知道你们十分辛苦,但有一件事不得不再辛苦大家,诸位立即分头行动,两人一组,去寻找徐慧卿,不管能否找到,天亮前务必赶回此地集中,然后再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众人道:“廖老英雄之命,我等照办就是,只不知分组如何分法?”
  廖天含便粗作了一下分工:他与蒋化龙一组,卢狠、卢凶一组,尹四首、崔三魁一组,曹如和巴金娘一组,叶旋风赶回竹山镇探听消息。大家欣然领命,只有崔三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吧,别就搁时间。”
  “我、我要同……同巴……巴金娘在……在一组……”
  尹四首哈哈地笑起来,道:“他们俩在一起也好,在一起……”
  巴金娘大叫:“谁要同他在一组!这癞虾蟆。”
  崔三魁并不着恼,笑嘻嘻道:“我不缺胳膊不少腿,不成还比不上曹大哥?”
  独臂天僧曹如一听大怒:“你敢辱我!”
  崔三魁连忙赔礼:“岂敢岂敢,大哥息怒。”
  尹四首一把拉住曹如:“老兄,咱俩一块走吧,让年轻人在一起……”说着,挤眉弄眼地朝崔三魁、巴金娘笑笑。曹如鼻孔哼了一声,随胖和尚走了。紧接着,“江南双恶乞”也朝另一方向走了。叶旋风向廖天含略略一拱,向竹山镇如飞而去。巴金娘赌气不肯与崔三魁同行,廖天含只好耐着性子说服了她,两人扭扭捏捏去了。蒋化龙不安地站在师父身边东张西望,一副若有所待的模样,他离开徐慧卿已经两天一夜了。
  “谁?”远处传来一声喝叫,听得出是曹如的声音。顿时一片“乒乓”之声,那边分明交起手来了。
  廖天含一惊,正欲过去看看情况,突然发现林中无数黑影飕飕窜来,顷刻便逼到了眼前,火把齐明,刀光闪闪,南魁星、侯士杰、胡保圣和古金华领着青衣贼子从四面包围过来。蒋化龙一把拖住了师父的衣襟,颤颤地道:“师父!如何是好?”
  “哈哈哈。”南魁星大笑道:“快叫你师父交出蛇形小金镖,万事皆休,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廖天含驼峰一耸,道:“铁面佛你好没道理,我哪里有甚么蛇形小金镖?”
  “那你就问问你的得意门徒吧!”古金华摇“阴阳扇”,阴阳怪气地说。
  廖天含突然回头盯着蒋化龙。
  蒋化龙打个寒噤,“我,我……”
  “把徐慧卿押上来!”
  “铁面佛”南魁星一声吆喝。人群让开一条道,两名大汉推着徐慧卿走上前来。
  廖天含心一沉,只见徐慧卿蓬头垢面,浑身血迹斑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慧卿!”蒋化龙不顾一切地向徐慧卿扑去,被几把钢刀拦住了,蒋化龙变得勇猛起来,连刺数人,却被南魁星一鞭荡开双剑,震得接连倒退了五六步。
  “师父……”徐慧卿一见廖天含止不住热泪盈眶,抽噎不止。她自被舒彤雪打得吐血之后,走不多远便晕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关在一间小屋里,奇怪的是身上并未被捆绑,她本能地往身上一摸,糟糕,蛇形小金镖不见了!她想起那位身穿白袍的面目狰狞的老人,不由得暗暗叫苦,蛇形小金镖一定是叫那人搜走了……可他们为甚么还要向师父要呢?
  “呀——”廖天含倏地凌空跃起,两腿以“金龙绞尾”之势直剪南魁星脖颈。南魁星“狮子摇头”避开对方双脚,随即铁鞭跟风打去,“砰!”正中驼子的驼背。驼子被打得飞出老远,落地连滚几滚,抢到徐慧卿身旁,连环腿以势不可挡之力踢向押着徐慧卿的两名青衣大汉。两名青衣汉未及拔出腰刀,早已心窝各中一脚,登时吐血商亡。
  刷!白光一迸,廖天含右臂被“闪电手”侯士杰刺中一剑。驼子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侯士杰、胡保圣和古金华刀剑齐上……
  正在危急关头,忽听一声高喊:“叶旋风在此!看我法宝!”随手一扬,两团白色的东西正落下来。侯士杰、胡保圣等急用兵器去挡,“啪!”两团白包散了,竟是掺了辣椒的石灰包!弄得他们纷纷抛了兵器去揉眼睛。廖天含趁机一连几脚“窝中发炮”,踢得侯士杰、胡保圣和古金华滚到数丈之外,双手捂住胯下嗷嗷怪叫。
  廖天含叫道:“化龙,快割断师妹臂上绳索!”蒋化龙这才如梦方醒,冲过来扶住慧卿,帮她割去绳索。廖天含“神驹展足”开路,蒋化龙挽住师妹往外走。叶旋风舞一条铁链断后,打得青衣贼子不敢近前。
  南魁星眼见得一场偷袭又将告吹,哪里肯就此罢手?他运用“狮子吼功”一声闷吼,有如平地一声雷,随即双手一挥,六把五毒银蛇镖分别袭向廖天含、叶旋风、蒋化龙和徐慧卿。廖天含和叶旋风接镖在手,而蒋化龙与徐慧卿却齐发一声惨叫,双双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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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三魁跟着巴金娘,死皮赖脸地瞎胡缠。巴金娘怒道:“你再缠,我可不客气啦!”
  崔三魁哭丧着脸道:“你那么不耐烦我,娘子,我有甚么错?”
  巴金娘气咻咻地道:“谁是你娘子?”
  崔三魁忙堆下笑来:“哎哟算我一时性急说漏了嘴,你打我两个嘴巴如何?”
  巴金娘粗眉一竖:“谁跟你嘻皮笑脸?有本事来缠娘们,还不如去抢千佛珠,干件把大事,也不枉为男子汉一场!”
  “谁说我不去抢啦?”崔三魁急扯白脸道:“我一定把千佛珠夺回来,立此盖世奇功给你看看!”
  “你?”巴金娘回头望一眼矮小丑陋的崔三魁,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也想夺千佛珠?”
  崔三魁跺脚:“要是夺到了呢?赌甚么?”
  “你说赌甚么?”
  “赌你!”
  “赌我?”
  “嗯,”崔三魁斜眼地一笑:“我要是真夺得了千佛珠,你就嫁给我如何?”
  巴金娘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嫁给你就嫁给你!”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好,告辞!”崔三魁浑身漾起一股豪气,转身就走。
  “哎哎!”巴金娘想唤住他,但他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巴金娘竟一时呆住了,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真会嫁给他,而是怕他为一句戏言白白地枉送了性命。
  巴金娘正想追上去拦阻崔三魁,却见一人在山路上如飞而来,一抹晨光衬托出矫健的英姿与顽长的身影,近了,那人也发现了巴金娘。
  “大嫂,原来是你呀?”
  来人不正是那位俊得要挨千刀的江一天吗?巴金娘没好气地道:“一清早就碰见你这背时鬼,算我倒霉。”
  江一天笑道:“大嫂骂得有趣,背时鬼遇上倒霉蛋,可谓‘否极泰来’也,看来你我都要交好运了。”
  巴金娘说:“好个屁!就因了你那张鸟字条,害得我们连连上当吃了大亏,看你长得好模好样,里边偏偏安了副坏心烂肠!”
  江一天道:“大嫂骂得痛快!只因我传信有误,今日特来负荆请罪将功补过,请问廖老英雄今在何处?”
  巴金娘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老娘偏不告诉你,你又如何?”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江一天用手一指:“你看,他们来了。”
  巴金娘急回头张望,却甚么也没看见,待她重新回过头来,江一天已没有了踪影。
  其实江一天和巴金娘对话时,便似乎听到了远处隐有喊杀声,他隐进林中,朝响声传来的方向迅速潜去。
  江一天潜近了,黎明的曙光中,看见廖天含正与南魁星拼死搏斗,而蒋化龙与徐慧卿已倒在地上。南魁星见驼子腿功实在厉害,而其余三名弟兄眼睛受伤,青衣贼子又被叶旋风铁链所阻,知道一时难以取胜,只好虚晃一鞭退出圈外,率领部下往后撤。
  驼子等贼子走后,忙俯下身将两位徒弟扶起。叶旋风急急取出五佛堂解毒膏给他俩敷上,果然是一物治一物,只过了半个时辰,蒋化龙和徐慧卿均睁开了眼睛。廖天含轻轻舒口气,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一线阴风扑耳,急就手一抓,抓住一支飞镖,伸开巴掌一看,不由得猛吃一惊——啊,这不正是徐慧卿丢失的蛇形小金镖吗?镖上还有一张小帖,上写八字:“原路挺进,镖存盒存。”一看便知是江一天的字迹。廖天含随即毁掉镖帖,将蛇形小金镖藏进贴心衣袋,四顾无人,知道江一天决不会轻易露脸,便走回蒋化龙、徐慧卿身边,这时两人身上的镖毒已被膏药吸尽,叶旋风再敷了些愈合伤口的药,扶他们坐起来。廖天含取出两粒药丸给他们吞下,不一会,蒋化龙站起身,竟像没事人一般了。只是徐慧卿吃了舒彤雪轻轻一掌,内脏受了震伤,一时还未恢复过来。
  这时卢狠卢凶急急奔回来了,报告他们发现了红绫宝盒。那宝盒被一群青衣汉子紧紧守护着,就放在茂隆客厅的一间小房里。
  尹四首和曹如也奔回来报告,说他们在兵房街的八仙客店里也发现了红绫宝盒的踪迹……
  众人正自猜疑不定,忽听一声高叫:“红绫宝盒到!”神弹子崔三魁兴冲冲地奔飞而来。
  叶旋风笑道:“崔大哥莫非也偷了个假盒回来充数不成?”
  “怎么会是假的?你们看。”崔三魁解下背包,取出了红绫宝盒,将宝盒上红绫揭开,盒上果然有金龙御双封!
  “你是怎么得到的?”廖天含疑惑地盯着崔三魁。
  “这儿到武当有一条秘密小径,我猜想南魁星可能明里跟咱们斗,暗中派人从这条小径把千佛珠悄悄送走,我便运起轻功往那条路急奔,走不多久,果然看见前头三个客商打扮的人背着包袱在赶路,我追上去一阵弹子将他们收拾了,搜査包袱,不由得喜出望外……”
  很明显,敌人是采用了分散视线,瞒天过海的诡计,真正的红绫宝盒岂能轻易取得?可是廖天含并未点破,只是说:“先将它收起来吧,反正没有蛇形小金镖的钥匙,即使真是宝盒也开不了。”
  巴金娘也回来了。崔三魁一见她就叫:“说话可作数?”
  巴金娘一愣,道:“当然作数。”崔三魁止不住喜上眉梢:“好好!让我将宝盒打开看看!”
  江一天并未走远,他总是若即若离地跟着这班人,江一天在发现舒总管的一刹那,便作出了先偷走蛇形小金镖的决定,但他决不能将蛇形小金镖长期带在身上,于是决定通过廖天含送还徐慧卿,他明白只要有廖天含在,就会有徐慧卿和蛇形小金镖在,而只要他们掌握了开宝盒的金钥匙,那么,即使慈禧得到了红绫宝盒,也不那么容易开盒取珠。
  他紧记父亲的话,“决不能让千佛珠落到洋人手上!”这是父亲的嘱咐。“阿弥陀佛,你此行务必配合你师叔取回少林佛宝。”这是金灵大师的叮咛。十二岁时,江一天与徐慧卿匆匆一别,便被父亲暗中送至云南小滇池跟金灵学艺。十年来,金灵的十分武功已得着九分。无奈洋人入侵中华,侵我国土,侮我人民,抢我财富。瓦德西向慈禧索取千佛珠,消息传出,使少林受到极大震动,连远避人间,与世无争的金灵大师也激愤不已,决定派江一天提前出山,打入朝廷,配合廖天含夺回少林至宝,阻止慈禧和洋人议和。
  江一天利用父亲的关系和卓绝的武功,不但很快便当上了太和殿内侍,而且被提拔为内侍副总管。然而,他也觉察出总管舒彤雪对他的监视和敌视,舒彤雪从来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武功门派,那天用佛掌击伤徐慧卿,使江一天大吃一惊,难道他也是少林正宗所传?好在江一天在制服八大内侍高手花比武中,用的全是奇门怪招,使人无法看出破绽,可他还是觉得背后有一双阴森的目光盯着自己,因此不能不特别小心,谨慎从事。
  自从在隐贤庄第一次看见徐慧卿,他就认出了她。但当时八大内侍全部在场,哪敢贸然相认呢?他只有暗中出手,在极其稳妥的情况下保护她。舒彤雪那老奸贼事先做了许多假盒子,盖上金龙御印双封,以迷惑夺珠者的眼睛,连他身上的这个红绫宝盒也分明是假的。江一天陷在两面都不信任的窘迫境地中,他必须靠自己的忠诚与智慧,发挥他的特殊作用,昨天舒彤雪要点他做护宝镖主,为的是要置他于八大侍卫监视之中。江一天当场将珠盒打开,内里竟是空的,他怒形于色,拂袖而走,弄得舒彤雪下不了台,只好仍让他独立行动。
  几天来,尽管心弦绷得紧紧,可徐慧卿的容颜仍时时在他眼前浮现,他喜欢她,也许从小在一块玩“拜堂成亲”,内心的柔情便已悄然生长。随着一年年长大成人,江一天对徐慧卿的渴念也就日甚一日,他知道自己已不可能爱别人,自从师父命他出山,他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她相遇。如今,他们相遇了,却弄到如此对立的地步,他决定抓住时机向徐慧卿表明心迹,消除误会。
  徐慧卿吃了师父两次药丸,觉得身子舒适多了,只是仍然虚弱,因此总是落在队伍后边。蒋化龙与她形影不离,时时照应着她,眼看着他们拉后了一截路,徐慧卿有点性急起来,硬撑着放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山弯,忽闻前面沙沙一响,竹林中跑出一个人来。徐慧卿、蒋化龙一看,不由得又惊又怒,一齐拔剑在手。
  江一天微微一笑,迎风挺立在山间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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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今日,蒋化龙尚未与江一天交过手,因此不知厉害。他已隐隐猜到徐慧卿的心事,因而对徐慧卿道:“慧卿,你歇着,让我来收拾他!”说罢,急舞双剑冲上来。江一天连剑也没抽出,双掌一合,竟同时挟住了对方从上而下刺来的剑尖。
  蒋化龙想抽回双剑,江一天就势一送,蒋化龙立足不稳朝后仰倒。江一天欺进一步,指尖在蒋化龙身上轻轻一点,蒋化龙便被封了全身血脉,顿时人事不省。
  “慧卿阿妹……”江一天立起身,含着热泪呼唤了一声。
  徐慧卿全身一震,但随即一腔怒火又升腾起来。她用剑尖朝江一天一指,骂道:“狗内侍贼子!谁是你阿妹?看剑!”说着挺剑就刺。
  江一天并不闪避,看看剑尖已劈面刺到,便一骈二指挟住了对方剑尖:“慧卿阿妹,我有话要对你说……”
  徐慧卿又羞又恼,松开握剑的手,对准江一天就是一拳。江一天不躲不闪,任她挥拳如雨打个够。徐慧卿打了十几拳,不但伤不着对方,还把自己拳头打疼了,索性转过身子,捂着脸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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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乐平庄大厅中,四支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出二十几张严肃的面孔。左边一排,坐着衡山派掌门马开山、华山剑客石开天、鹰爪派高手沙浩然、巫山派掌门巫四娘以及“太白四雄”等人;右边一排,坐着义和团坎字大哥贺承洪、坤字大哥胡文彪香主、神拳太保陆青、冷血神医谢天甫以及下午接到通知赶回来的廖天含一行人。
  雄鸡高唱,鼓交三更,贺承洪霍地一声站起来,对众人打一拱,道:“武林各路英雄均已到齐,现八大侍卫退路被封,只有绕过乐平庄穿河谷钻烂泥滩了,望诸位同心协力,剪除恶贼,夺回佛宝!”
  马开山挺胸而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千佛珠岂容国贼献与洋人?况且我徒儿马龙、马虎丧命在八大恶贼之手,马某不敢逞能,为徒儿报仇愿打头阵。”
  巫四娘手按桌沿挺身而起,衣襟一撩,腰间一排柳叶飞刀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她对华山剑客石开天道:“石大哥,怪叫化苏三星发帖约我们到齐,为何他自己不来?”
  石开天双掌合什,慢悠悠道:“苏三星乃一诺千金的好汉,逾约不到,恐怕是凶多吉少,我们要尽快出手才好,阿弥陀佛。”
  “好,立即出发,奔赴赤石岗!”贺承洪噗地吹熄蜡烛,黑暗中人影幢憧跃出……
  赤石岗一面依山,一面临河,山崖上绿树氤氢,猿啼鹤唳,临河的山坡伸入河谷。河谷两旁怪石嶙峋,怪石之间一片长满青苔的烂泥滩。
  阳光照在坡势平缓的赤石岗上,岗顶一块开阔的草坪,便是今日双方交锋的战场。东方立着义和团头领贺承洪、胡文彪及武林好汉,西面立着太和殿八大内侍高手和总管舒彤雪、副总管江一天。
  舒彤雪冷视群豪,鹰隼般的目光在群豪队中扫来扫去,他在寻找义和团总头领“乾”字大哥刘义山,但他有点失望,他只看见了贺承洪与胡文彪。他不露声色,略略跨前一步,高声道:“众位英雄,今日赏脸前来赴会,真是义薄云天,舒某这厢有礼了。”说罢深深一揖。
  贺承洪也跨出半步,朗声道:“舒彤雪,少来这一套,你要知礼,便把抢走的千佛珠归还徐慧卿姑娘!”
  舒彤雪冷笑道:“千佛珠乃朝廷国宝,我等护送回朝,完璧归赵,为甚么要归还徐姑娘?”
  贺承洪道:“甚么完璧归赵,这掩耳盗铃的把戏骗得了谁?你们是要送去给洋人为礼,好认洋人为干爹罢了!”
  舒彤雪被戳到痛处,不由脸色一沉,喝道:“休要多言,千佛珠就在我阵中,你们要是能破阵,听任拿去。”说着,从怀中取出红绫宝盒往空中一抛,那宝盒划出一道殷红的弧线,落在“八卦阵”正中的“太极眼”中。
  “谁敢去打头阵?”贺承洪回头问道。
  “马某愿往。”马开山应声而起。
  “不,马老英雄乃一山掌门,岂能轻易出手?”贺承洪道:“该年轻人先上才是。”
  “太白四雄”中的白祖宗抢先说道:“我上!”声落人起,早已跃出丈外。
  那边接阵的是江一天,江一天立身不动,待白祖宗扑到身前,倏地跃起,左手二指直点白祖宗双目,这一招后发先至,逼得白祖宗急收拳封门,连退二步,江一天趁势欺身而进,右掌疾出,啪!正中前胸,白祖宗跃出数丈,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白祖德、白祖胜、白祖雄见哥哥被伤,心头怒火中烧,一齐亮出钢刀扑上去。
  这边,魏长青、萧卫庭正要上,被舒彤雪制止了。
  江一天以静待动,他挺胸闭气,等白祖德三兄弟近身了,这才“砰砰砰”连发三掌,这三掌几乎同时击出,快如疾风,掌掌击中目标,白家兄弟顿觉背心雷击般炸痛,铜刀脱手,败回阵中。
  这一下激怒了“江南双恶乞”卢狠、卢凶,他们脱下衣服,赤膊上阵,像两只猛虎扑向江一天,江一天不敢轻敌,沉着应战,双恶乞兄弟联手,诡异奇招、阴门毒手齐出,掌风飒飒,掌影重重,江一天高纵低窜,防不胜防。不多久,江一天一个败势“狂风摆柳”上身一仰,往后便倒。卢狠、卢凶拳掌急出欲毙其命。忽然江一天伸出一双“拐子脚”,正好勾中双恶乞的脚踝,弟兄俩未及防备,竟被勾得双双跌倒。
  这时衡山掌门马开山睚皆欲裂,纵步而出,“二鬼拍门”,双掌直拍江一天要穴。马开山此招存心要取江一天性命,出手迅捷凶悍,掌上运足十成功力,掌风凄厉,摧山压石。江一天心中一惊,正打算拼着受伤硬接此招。忽然一对铁掌猛插进来,与马开山双掌相抵,猛听“啪”地一声,马开山连退数步,舒彤雪已立在江一天与马开山之间。
  舒彤雪出手迅猛异常,托掌之后,人未立稳,却早已单掌一扬,力发千钓,“顺水推舟”直拍马开山胸门。马开山双掌一合,“拒敌千里”,以硬拆硬;“啪!”两人均被震得连退数步,谁知舒彤雪使的是“连绵掌”,左掌刚收,右掌又到,击中马开山右胸。马开山立即胸气闭塞,压下喉咙中那股又咸又腥的东西,稳住脚步,纳功运气准备反击。
  此时华山剑客石开天抚掌大笑,踱步而出:“舒总管掌法精绝,功力纯厚,真不愧是鹰犬魔头,老衲今日也弃剑用掌讨教两招如何?”
  舒彤雪微微一笑:“在下岂是石神仙对手?不过勉力奉陪罢了。”说罢回头朝阵中示意,八大侍卫哗啦一声,在草坪上摆成八卦阵式。
  石开天心中一怔,他知道这“八卦阵”暗含有五行变化,精妙无穷,欲破此阵,非义和团八大首领全部到齐不可。可是为了保护义和团的领导力量,他和马开山等极力反对义和团首领全部来打阵,最后达成协议:刘义山领着其余首领隐伏在赤石岗四周的村民当中,伺机接应众豪杰,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出手。
  “石神仙,在下讨教了。”舒彤雪运足劲力一掌击向石开天脑门,来势凶猛,掌风凌厉。
  “阿弥陀佛。”石开天双掌合什举过眉额,格开对方来掌,随即一着“雷火轰林”直向舒彤雪袭去。舒彤雪身形一骤,转身“力劈华山”与石开天对劈一掌。石开天招数未老,功随心发,倏地化掌为爪,“黑虎掏心”直捣“黄龙”。舒彤雪身手如风,“蝴蝶双飞”双掌拨开对方双爪,紧接着反守为攻,双掌直拍石开天双眉。石开天“金龙沉海”避开双掌,矮身一个“夜叉探路”直跺对方足踝。舒彤雪挺胸缩腹,两手急落,一个“判官翻簿”欲扣石开天手脉,石开天两手一翻又化爪为掌,一招“推山塡海”双掌推出。舒彤雪气转明堂,迳至丹田,“浪薄江礁”双掌一切,“砰!”掌碰掌,两人一晃,各自被功力震退数步。
  “上!”贺承洪见舒彤雪脸有倦容,知道马开山和石开天已经挫了他的元气,便一声令下,领着众豪杰一拥而上,想冲开舒彤雪镇守的生门抢入八卦阵中。只听得廖天含忽然高叫:“少林佛掌!当心!”话音未落,冲在前面的曹如和尹四首背上早已各中一掌,心肺俱裂,登时死于非命!众豪杰一齐扑上去围攻舒彤雪,舒彤雪双手合掌,掌中夹着两截剑尖,雪白的衣衫上被血染红了一片。他用“少林佛掌”连毙两命,断二剑,连石开天也手肘负伤。他死死守住八卦生门,令众人大骇,一时停下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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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林佛掌”又称“少林杀手掌”,乃少林寺上乘功夫,居百功之首,非少林掌门人不得习练。舒彤雪今日使出此掌,众武林英豪无不震惊。当年为了夺取“少林佛掌”武功秘籍,他把大师兄慧惮骗到后山,冷不防一掌将其打坠悬崖。然后又酒中下药制住二师兄廖天含,废了他的双手,夺得了“少林佛掌”秘籍。金灵大师已老,大师兄已死,二师兄手残,舒彤雪再无顾忌,干脆入朝廷当了内侍,很快便窃取了内侍总管的高位,成了慈禧的心腹打手。没想到徐清宫府中突然冒出来个驼子武师,那人正是二师兄廖天含。为此,舒彤雪总想杀死二师兄,以解除心腹之患。无奈二师兄深居简出,虽双手半残,脚功却练得十分厉害,使舒彤雪一时难以得手。后来驼子随徐清宫回到隐贤庄,舒彤雪也没有放弃自己的阴谋,总要伺机下手杀害二师兄,除去多年的心病。
  “呀!”空中“蝴蝶穿花”飞来两条人影——二师兄和“九行宫”叶旋风联手出动了!舒彤雪不敢怠慢,左肩微沉,右手长剑突出,“拨草寻蛇”直挑廖天含胯裆。没料到廖天含在落地之际,突然以脚代掌,居然也以“少林佛掌”的功势挟住了长剑!舒彤雪悚然一惊,此刻叶旋风的“破碑腿”凌空而来直跺左肩。舒彤雪只得弃剑抖肩相迎。叶旋风被劲力反弹空中,迳直飞向阵中的江一天,江一天两手“霸王举鼎”向上一托,叶旋风又是凌空飞起,不偏不倚,正巧落到太极眼中。他滚身腾起,伸手将红绫宝盒一把捞住。八大侍卫大惊失色,齐扑上来夺,“八卦阵”顿时乱了阵脚。
  叶旋风在混乱中使出“九行宫步法”,抢了出去。刚刚窜上坡顶,眼前一亮,一道寒光直刺喉门。急忙将头一偏,风声飒然,剑尖从颈旁划过,左耳竟被刺穿。叶旋风大骇,略一惊疑,右手腕一麻,珠盒已落回舒彤雪手中。“八卦联手!”舒彤雪一声厉喝,提醒了混战中的八大侍卫,他们纷纷向舒彤雪靠近,很快又形成了新的“八卦阵”图。
  贺承洪一声冷笑,举起了牛角号。“呜嘟嘟——”号角声起,山鸣谷应,顿时,赤石岗后面的山上举起数面旗帜,“义和团”三字迎风招展。总头刘义山率领其余五门拳首的队伍杀下山来!
  舒彤雪脸色灰白,原以为义和团已所剩无几,绝无能力与官兵对抗,今日引诱他们来打“八封阵”抢千佛珠,正是要他们陷入埋伏之中,好来一个“瓮中捉鳖”,岂料他们还多如蚂蚁,漫山遍野席卷而下,舒彤雪见状,也以手指压在唇间发出一声呼哨。猛听得呼啦啦一阵响,河谷乱石缝中,烂泥滩上突气站起一大片清兵来。他们满面青苔,浑身污泥,手挥钢刀,杀向武林豪杰。
  一场血战在赤石岗下,河滩之间展开。
  “八卦阵”在义和团八大首领的联合攻打下迅速瓦解了。
  舒彤雪在石开天、廖天含和叶旋风的联手攻击下节节败退。可他仍想再坚持一会,等候大队官兵的到来。无奈石开天等攻势很急,叶旋风又总是抽空子窜上来抢宝盒,加上二师兄的连环腿实在可怕,他只好边招架边寻找退路。
  三爷魏长青的“铁砂掌”碰上了马开山的“五雷掌”,交手十几个回合,马开山一个“五雷轰顶”打得魏长青脑浆逬射,倒地身亡。四爷“闪电手”侯士杰见三哥惨死,哇地一声怪叫,挥剑闪电般直刺马开山喉门。马开山“一拍惊天”铜刀出手横削侯士杰,并就势一刀“反劈昆仑”,侯士杰正要回剑格挡,“飕”地一声,巫四娘一把飞刀打中他的“太阳穴”。侯士杰踉跄了一下倒向华山剑客石开天,被石开天手起剑落斜肩劈作两半。
  舒彤雪大惊失色,正想传令退兵,忽听一声炮响,通往石寨河的大道上尘土飞扬,金龙旗飘展,大队官兵已到。
  “哈哈!刘义山、贺承洪,你们的末日到了!”舒彤雪大喜,挺剑直取义和团总头领刘义山。贺承洪、胡文彪、陆青等挺身护住总头领。内侍队中,大爷南魁星、二爷杨合成、五爷萧卫庭、六爷胡保圣、七爷童立伟和八爷古金华拼死冲杀上来。舒彤雪大喝一声:“全力以赴扑杀义和团!杀一个赏银五千两!”
  急骤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官兵铁骑如狂飙落地,直扑过来。
  巫四娘和巴金娘师徒俩一连放出十多柄柳叶飞刀,简直是刀无虚发,使冲在最前面的十余骑纷纷跌倒,可是官兵如决堤之水,哪里拦挡得住!猛然间,又是一阵呐喊响彻行云。山林之中,田野之上,河边小径中,黑压压涌出乌云似的人群,全部是义和团拳丁打扮的农夫、渔民和工匠。他们闻说义和团在赤石岗与官兵再次开战,便自动集合起来相助,手执钢刀长枪锄头扁担,漫山遍野蜂拥而来,官兵只好掉过头去迎战。
  舒彤雪情知不妙,两眼一眨,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义和团今日之势仍不减当年京城之盛,刘大哥、贺大哥不愧是大将之材。不过,推开窗子说亮话吧,今日两边旗鼓相当,硬拼双方均无便宜可占。不如大家行个方便,众位意下如何?”
  分析眼前形势,官兵大队骑兵,且有火炮压阵,乡民村夫未经训练,若真与官兵交手,势必牺牲惨重。为了乡亲们的安全,自然还是双方暂且退兵为上。
  于是刘义山道:“舒彤雪,你回去告诉西太后,千佛珠决不能用来媚献洋人!否则,天下百姓决不答应!”
  石开天合掌上前:“阿弥陀佛,赤石岗免杀生灵,今日暂且饶你一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有恶贯满盈的报应之时!”
  廖天含咬牙切齿:“舒彤雪!你卖国求荣,苍天有眼,决不饶你!”
  舒彤雪脸色铁青,嘴唇紧闭。江一天立在他后面微微冷笑。南魁星等神色黯然。
  贺承洪跨前一步道:“舒彤雪,你们站着莫动,待我大队人马退上后山,你再引兵退走。”
  舒彤雪点头应诺。
  于是,贺承洪吹响牛角号,刘义山压住阵脚缓缓往山上撤退,赶来助阵的乡亲百姓呼声雷动:“驱逐洋妖!保卫山河!”
  舒彤雪立在赤石岗上凝然不动。他望着义和团和武林豪杰的身影,咬牙暗道:“好!让我在第二张网中等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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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慈禧暂幸西安,不觉已近一年。虽行宫内一切布置,略如北京,饮食衣服,都有陕西巡抚岑春煊供奉。可哪里有北京行宫的豪华富丽!想起颐和园的亭台殿阁,愈感到此地荒凉逼窄,备极萧条,不觉终日紧锁双眉,闷闷不乐。庆王奕劻和学士李鸿章在京议和又迟迟不见进展。前几天接庆、李来电奏,说是洋人提出:第一要严惩罪魁,第二要两宫回銮,若蒙照允,方得开议,这使慈禧左右为难。严惩罪魁,指的是义和团拳匪八大首领以及支持义和团“开衅友邦”的主战大臣庄王载勛、怡王溥静、端王载漪、刑部尚书赵舒翘、四库全书总裁兼议政大臣江毅等人。义和团拳首至今未曾拿得一个,主战大臣又大多是自己的亲贵,一时如何惩治?惩治不成,议和也就只是一句空话。那么,自己又怎能仓猝回京去自投罗网呢?李鸿章在电奏中力主将拳首正法并罢斥端王等,更使得慈禧对义和团恨得咬牙切齿。怪只怪拳匪构乱,开衅友邦,方导至京师纷乱,慈驾西巡,圣躬惊险,宗社阽危。如今兵荒马乱,阛阓成墟,衣冠填壑,尽皆拳匪之罪也!可恨此等乱世刁民,竟敢红巾露刃,焚掠教堂,围攻使馆,惹得洋人大怒,致使八国联军攻占京城,复遣兵西进,陷了保定,直取宣化……
  为了保住拉那氏的清室江山,慈禧不得不先发电谕,重惩主战大臣:赐载勛、赵舒翘自尽,毓贤正法,启秀、徐承煜等斩首……然后,由奕、李转致瓦德西议和,这才磋定了议和大纲十二章。
  然而,慈禧看罢议和大纲,又皱起了眉头。原来,那里面第二条明明白白写着:“肇祸诸人由各公使指出,严惩无贷。”第六条写着:“中国允赔偿各国公私损失,计四百五十兆两银……”议和大纲的副本上列着义和团八大首领的名字;另有一封庆王密信,说是联军统帅瓦德西再次私下指明要索取千佛珠,否则,一切和约将难以实施!
  慈禧异常烦躁,对垂手立在一旁的李莲英横了一眼,从齿缝里挤出几句话来:“传旨舒彤雪和八内侍,务必尽快提拿拳匪八拳门首恶及抢回千佛珠!”
  李莲英随即跪下:“启禀老佛爷,内侍总管舒彤雪已在懿宫外候旨。”
  “哦?”慈禧眉尖一挑:“召!”
  “喳!”李莲英磕了一下头,退出去了。
  不一会,身穿白衣,纤尘不染的舒彤雪便跪于慈禧太后的脚下。
  “启禀老佛爷,少林至宝千佛珠已经到手。”
  “是吗?”慈禧的语气淡淡地,内心却是一阵亢奋,脸上不觉鲜朗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掌,微微颔首道:“舒总管辛苦了,平身。”
  “谢老佛爷。”舒彤雪立起,惨白的长脸上居然也有了些许红光。
  “验过珠了么?”
  “禀老佛爷,珠盒上有先帝御封,微臣不敢擅自开启。”
  “知道了。”慈禧赞赏地看了舒彤雪一眼,转对李莲英:“传我的话,文武官员正殿候旨,并请圣上一同上殿欣赏千佛珠。”说罢,起身转入垂帘之后去了。
  所谓正殿,就是原来陕甘总督府的大堂。难为岑春煊的苦心,派人将四壁粉刷一新,换了几根雕龙画凤的梁柱,倒也显出几分富丽堂煌景象。
  慈禧太后头戴金顶丹面凤冠,上用金线与珍珠织缀成五只凤凰;身穿杏黄缎衮龙袍,龙袍上九条金龙腾云驾雾;脚踏绣鞋,鞋上缀满五彩珍珠。她坐在大殿龙位之上,虽是到了这般地步,也不失体面威严。坐在她身边的,是面带愁容,无精打彩的光绪皇帝,他衣冠晦暗,神色凄惶,分明已是一个木偶。
  金钟齐鸣,凤鼓轻敲,文臣武将俯伏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寿无疆”。礼毕,静跪于地恭候慈禧开口。
  “诸位爱卿,”慈禧微微俯下身子,缓缓地说;“今幸得列邦见谅,既定和局。庆、李二人在京与洋人订立十二条和约,要索取义和拳匪首八颗头颅及千佛珠。诸位爱卿须竭忠尽智,协助朝廷缉拿匪党祸魁,解我肘腋之患,保我大清帝国永固太平。”
  话音刚落,总管太监李莲英跪下奏道:“启禀老佛爷,内侍总管舒彤雪率八侍卫护送江南隐贤庄徐清宫贡品进见圣母皇太后。”
  李莲英把抢来的千佛珠说成是徐清宫的贡品,使慈禧心里一阵高兴,她很喜欢李莲英的机灵。她之所以要当着光绪与众臣的面接受舒彤雪献上来的千佛珠,正是要掩盖那种杀人劫宝媚献洋贼的血腥罪行。李莲英心有灵犀一点通,轻轻两句话,便把卖国求荣的卑劣行径变成了献宝救国,为国分忧的慷慨之举。这无异于为她刚才说的一番话做了一个十分及时而又极其巧妙的安排。
  一声召谕,舒彤雪手捧珠宝盒步上殿来,双膝一跪,两手将绫珠宝盒举过头顶:“叩见老佛爷,江南隐贤庄徐清宫托小人献上贡品少林至宝千佛珠。”
  一阵春风掠过慈禧脸庞,她命贴身小太监取过千佛宝珠盒,亲手解开包里珠盒的红绫,细细端详起来。只见精光闪亮的小铁盒上,印着先帝的双龙御封。呵,这小小的铁盒之内,便是那串价值连城、驰名中外的千佛珠么?慈禧曾多次派人遍捜天下珠宝,甚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但像这样的屡屡引得洋人垂涎欲滴的国宝,连她也还是见所未见呢!
  慈禧不想压抑自己的好奇心,她轻轻揭开先帝御封,看见御封贴过的地方有一个小小锁孔。此时,满朝文武、一宫上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慈禧手中的小铁盒上,殿堂中一片寂静,人们似乎连呼吸也屏住了。
  舒彤雪举起一双手掌,掌中托着那支古金华“抢来”的蛇形小金镖,奏道:“钥匙就藏在这小金镖内,请赐微臣替老佛爷开盒。”
  慈禧这才将目光从铁盒上移开,若有所思地看舒彤雪一眼,将铁盒递与贴身小太监,小太监又将小铁盒捧到舒彤雪面前。
  舒彤雪颤颤地接过宝盒,顿时觉得这盒子有千斤份量。彷彿社稷的安危、自身的荣辱,全装在这盒子里了。他的眼前幻化出慈禧太后赐他金盘御赏、双眼花翎的情景……
  此时,光绪皇帝立起身正欲开口说甚么,却被慈禧严厉的目光制住了。他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下。
  舒彤雪将钥匙插入铁盒锁孔轻轻一扭,只听“卡察”一声,盒盖猛地被弹开,嗤嗤嗤……盒内迸出道道寒光向四周射去,其中一道寒光竟直射慈禧太后的脸门!
  舒彤雪大骇,倏地跃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抖袖而去,将射向慈禧的剧毒银针逼开。
  慈禧只听耳旁“嗤!”地一声,一束银针从耳边穿过,钉在后壁的垂帘上。
  那珠盒犹自滴溜溜转动着,突然,又是“嗤嗤”连声,无数根纤细银针再次向四面八方射出,不少人应声而倒,殿中顿时大乱。慈禧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竟一时吓呆了,直愣愣地望着那魔匣。又一道白光劈面而来,幸得李莲英不顾礼规体统,抢身上前将她按倒在龙案上……
  舒彤雪早已脸如土色,他明白,这是武林黑道上的“九毒追魂盒”,盒内装有九层机括。每层机括各扣着一种毒性不同的银针,故称九毒。机括触动射出毒针时,带着盒子不住地旋转,时时改变射击方向,使人难以闪避,故曰“追魂”。毒针如此厉害,舒彤雪不敢轻易扣盒,急得一头冷汗,情急生智,他突地身形一骤抢到一名吓傻了的小太监面前,一手扣住小太监肩头,另一手往他背上一拍,小太监飞腾而起,正好扑倒在珠盒上。一束毒针射入腹内,小太监眼球鼓突,手脚乱划,不一会便不动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太后、圣上、一朝文武都呆若木鸡,甚么权威森严、神圣体统,全被这小小铁盒搅起的恐怖与惊悸镇住了。
  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慈禧太后本人,她压住心头余悸,冷森森的目光直射舒彤雪的脸。一股无名怒火突地窜上胸腔,慈禧一拍龙案,勃然变色:“大胆舒彤雪!竟敢白日行刺,图谋不轨,左右给我拿下,推出辕门碎尸万段!”
  卫士如梦初醒,扑上来擒拿舒彤雪。舒彤雪“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只求老佛爷听我一言,死而无怨……”
  慈禧怒不可遏,拂袖而起,正欲退朝,却忽闻殿外传来卫士的厉声喝斥:“何人大胆,敢闯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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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道闯金殿的是谁?原来正是内侍副总管江一天,只因江一天刚刚上任便奉旨南下捜珠去了,故此殿前卫士并不认识他。
  当下江一天被卫士挡住,想到千佛珠就要落入慈禧之手,哪里还顾得了甚么!他使上“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只听“噗噗”连声,围上来的卫士一个个被摔飞丈外,有一个竟跌进大堂,摔得头破血流,立时毙命。江一天直闯入殿,殿里的狼藉情景尽入眼帘,只见慈禧脸色铁青立在龙案前,光绪神色惶恐地坐在她下首,群臣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小太监趴压着那小铁盒已经死去,殿中还躺着几具尸体。
  “九毒追魂盒。”江一天迅速判明了目前情况,知道舒彤雪抢到的,也不过是一只假盒而已,悬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微臣江一天叩见老佛爷。”江一天趋前一步,跪下了。
  “大胆!”慈禧阴沉地低喝一声,重新就坐,那张长脸板得像一块铁。
  “卑职大胆闯殿,实因情急所致。”
  “情急甚么?”
  “卑职听说舒总管要临朝开盒验珠,只恐珠盒有假,中人暗算,故此急急赶来提醒一句,没想到不幸之事已经发生……”
  “何不早说?”
  “护送千佛珠,臣奉命断后,故此刚刚赶回。”
  慈禧看见江一天那风尘仆仆的模样,紧绷着的脸这才稍稍松动了些。她似笑非笑地道:“哦,看来你比舒彤雪要有心机。那么我问你,千佛珠到底落在谁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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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晚,终南山上空浓云密布,群峰笼罩在沉沉暮色之中。
  透过苍茫暮霭,可见一座峥嵘轩峻的古刹,古刹门前老柏森森,后院竖挺着参天古木。
  大雄宝殿中,群豪默然相对,沉闷的气氛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心胸。
  赤石岗大战之后,为了保存义和团的中坚力量,刘义山、胡文彪便在众侠客的一再敦促下,领着其余四拳门兄弟回去了,只留下了贺承洪、陆青和谢天甫。大家仍推贺承洪为统领,继续为夺回千佛珠而战斗。
  然而,由于内部出了叛徒,英雄们的行动计划常常被泄漏出去,从而处处陷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赤石岗一场血战,双方各有死伤,乾佑河中了埋伏,白祖德、白祖雄丧生,卢凶身亡,神拳太保陆青、鹰爪派高手沙浩然也身负重伤。最后在终南山下受到三万官兵的狙击,贺承洪只得下令撤退,眼光光看着舒形雪带着红绫宝盒越过终南山回西安复旨去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中华武林好汉,决不能允许象征着中华武魂的少林至宝千佛珠,竟由少林败类之手拱手献给洋人!
  然而西安城里有重兵把守,敌我力量过于悬殊,要从皇宫里夺回珠子又谈何容易!
  众英雄左思右想,终是无计可施。
  崔三魁和巴金娘把做好的晚饭端上来,有上等好酒,有鸡鸭鱼肉,而众人竟食不甘味,连最好酒的人,也没有沾杯。
  晚饭之后,贺承洪又召集石开天、马开山、廖天含、谢天甫等策划抢劫宝珠方案。
  正议着,忽见烛光一闪,从梁上掉下一个人来,却是“圣手神偷”叶旋风。
  “好你个小叶子,总是这样鬼鬼祟祟的。”贺承洪苦笑道:“快说说西安消息。”
  叶旋风嘻嘻一笑,举起一根指头往唇边一竖,道:“先给我口酒润润喉,将告诉大家一件趣闻。”
  廖天含瞪了他一眼:“小叶子,逗乐也不看看时辰!”
  叶旋风忙收住脸上的嘻笑,报告道:“诸位老前辈放心,千佛珠没有落在慈禧手上。”
  “哦?”大伙一齐睁大眼望着叶旋风。
  叶旋风便把打听到的消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石开天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苍天有眼,我佛圣灵,千佛珠未曾落入慈禧之手,真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廖天含沉思道:“既然舒彤雪他们抢到的也是一个假宝盒,那么,千佛珠到底落在了谁的手上呢?”
  一语提醒了诸位,大家不再言语,都低了头苦苦思索起来。
  谢天甫斜眼盯着廖天含:“死驼子鬼,徐清宫家里到底有没有千佛珠啊?”
  廖天含突然生气了,脸红脖子粗地道:“我敢拿脑袋打赌!寂未交给慧卿小徒的就是千佛珠!”
  “凭什么下此结论?”谢天甫冷言相诘。
  “凭什么?”廖天含压下心头的激动,语调低沉而颤抖:“凭我二十四年在徐府的保镖生涯!凭我……”廖天含猛地顿住了,他记起了金灵大师的嘱托,记起了为寻找千佛珠而受尽武林英豪误解乃至误骂的屈辱岁月。
  十四年前,被师弟舒彤雪害得双手半残的二师兄廖天含,奉金灵大师之命去寻访少林佛宝千佛珠。廖天含以云游方僧的身份踏遍千山万水,才到了朝廷户部尚书徐清宫府上;于是在徐府住了下来,一面兼任徐府的保镖拳师,一面暗中侦探千佛珠的确实下落。然而,由于徐清宫城府极深,一直守口如瓶,因而廖天含始终未能得手,后来徐清宫由于力主抗战,支持义和团打击洋人而被迫退隐,廖天含也随之到了隐贤庄。
  徐清宫为官清正,刚直不阿,与其祖父徐风寒及父亲徐升山截然不同,因此颇得廖天含好感,两人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硏讨武艺,于是交情日深,为此受到武林豪杰的鄙视。廖天含为了逐步感化徐清宫,使之主动供出千佛珠的下落或将佛珠主动交还少林,忍辱负重达十余年之久。然而徐清宫自有徐清宫的心事,廖天含也有,廖天含的苦衷。徐清宫没有勇气揭露自己家里劫珠匿宝的罪恶,廖天含亦不敢违背师命而暴露自己少林弟子的身份,就这样两心相隔咫尺天涯,度过了一个寒暑又一个寒暑……
  这一切,又怎样对众豪杰说呢?如今,刚刚捕到的线索断了,少林佛宝得而复失;千佛珠刚刚露了一脸,又不知落到了谁人手上……
  廖天含相信徐清宫的信,相信寂未大师交给徐慧卿的红绫宝盒,相信那支蛇形小金镖。因为那一切都与自己十余年的査访、分析及判断相吻合。千佛珠肯定是在黄金寺混战之后丢失的,那么,到底是在当时就给人掉了包呢,还是在内侍贼子护珠途中被人以假乱真偷了去?
  此时,贺承洪也陷入紧张的思索中,刘大哥早派人传来了北京签订卖国求荣和约十二条的消息,这和约将义和团首领与千佛珠连在一起,而义和团与千佛珠又和国家命运连在一起。万一瓦德西得了千佛珠,和议得以实施,那么,清廷必然会与八国联军勾结起来一块儿对付义和团,给刚在重建之中的义和团以毁灭性的打击……
  烛光摇曳,阴风飒飒。大雄宝殿内外,不管是已经躺下的还是仍坐着的,头脑里都在回旋着一句问话:千佛珠到底落在了谁人手上?

  第四章 物归原主 岂能强求
  要想弄清楚珠落谁手,不得不回忆一下黄金寺里那场混乱的争夺战,回想一下那个神出鬼没的江洋大盗古金志。
  原来这“阴阳巾”古金志,正是太和殿八内侍之一——“阴阳扇”古金华的胞弟,此人行踪诡秘艺高胆大,是绿林响马、江湖盗贼人人敬而远之的怪异之人。他对千佛珠早就垂涎三尺,曾与其兄古金华多方打探千佛珠的下落,然而十余年却一直无处可查,只知道千佛珠是藏在一个盖有双龙御印的“九毒追魂盒”中。
  直到两个月前慈禧再次发旨寻珠,古金华才得知这千佛珠原来是落在退隐大臣徐清宫之手,便密讯其弟暗中相遇,好瞧准时机混水摸鱼。为了到时好行使掉包之计,古金志预先按照猜想做好了一个“九毒追魂盒”,并模仿先帝封盖上双龙御印。
  关帝庙中看见徐清宫用蛇形小金镖写遗嘱,便又仿制了两支蛇形小金镖,一支自己留着,另一支交给了古金华,将开盒钥匙密藏其内。当徐慧卿从寂未大师手中接过宝盒之时,他正倒挂在寂未的禅房中注视着这一切。
  后来南魁星从徐慧卿手里夺走宝盒跃向天窗纵到屋顶,那个把南魁星打跌在瓦面上的人,正是古金志。古金志抢到宝盒,一边跑一边解开盒上红绫将假珠盒包了,将真珠盒藏在怀中,他正是在这时才吃了南魁星那一着“双掌开碑”的。当时,古金志被打得飞弹起来,口中鲜血乱喷,于是趁机将那假盒子向空中一抛,任由英雄豪杰们去你争我夺,自己便于混乱之中溜之大吉。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古金志弄到了朝思暮想的少林至宝,不觉欣喜欲狂,他连哥哥古金华也瞒了,只想再将蛇形小金镖弄到手,便携着这千佛珠远走高飞,到海外去坐享荣华富贵。
  但他毕竟高兴得太早,就在他离开黄金寺后,一个幽灵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幽灵”不是别人,正是江南怪叫化苏三星。
  苏三星,江南乞丐帮的总舵主,为了保住千佛珠,制止北京那场卖国求荣的谈判,不得不四处发帖求武林各界的好汉们帮助,自己也急急赶到隐贤庄,可他迟到了一步,在隐贤庄只看见一片废墟,于是便步着英雄们的后尘急急赶去,一路顺便再向各地武林高手发帖求援。
  真是苍天有眼,苏三星刚刚踏上巫山青石板路,就迎面遇上江洋大盗古金志。
  苏三星身子微微一欠,两手摆个虚托的架子,不动声色地望着古金志:“呵!古金志,真没想到会在这巫山道上遇见你,那里去来?”
  古金志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怀,搪塞道:“我……我……”
  “何事如此匆忙啊?”苏三星笑道:“怕莫不是又偷了什么宝贝急于脱手不成?”
  这一下真是歪打正着,古金志背脊一阵森凉,哪里还敢停留片刻?他仗着一身上等轻功,出其不意地向苏三星一头撞去,想撞一个趑趄便抢道而行。
  谁知苏三星竟纹丝不动,一运内力,用腹劲将古金志反弹出五六步之外,使那小子跌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原来你这小子仍然劣性不改。”苏三星哈哈一笑,随即沉下脸来:“古金志,十年前在响马谷你是怎样向我起誓的?”
  古金志爬起来,单膝一跪,双袖一卷,行上一个黑帮大礼,道:“当年响马谷苏大哥手下留情,留了小弟一命,古某发誓不再闯荡江湖,十年来我可真的是金盆洗手,歇马封刀了,大哥不信,可以到江湖上各方问一问。”
  “哼,”苏三星突然眸子一定,两道精光直射向古金志那鼓起的胸怀:“怀中藏着什么,从实招来!”
  古金志打个冷颤,只道秘密早被窥破,苏三星是特地来截千佛珠的,便横下一条心,跳起来,冷笑道:“你也想来截千佛珠?嘿嘿,告诉你,古金志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响马啦!苏老头,你要知趣便趁早让开,要不知趣,莫怪我出手无情!”说着猛地一窜,左手一掌直击苏三星胸门,右手五指一张,“夜叉试汤”直插苏三星肚腹。这二招出手极快,又毒又狠,只要一招得手,今日便有脱身之望。
  十年不见,古金志果然身手不凡。苏三星喝声“来得好!”双足一顿跃起丈余,落到了古金志身后,人未立稳,古金志“玉蟒翻身”,双掌已从背后袭来。苏三星双手一抄,“反手罗汉掌”往后一拍,一声钝响,四掌相击,古金志又被弹开五六步外,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古金志不敢恋战,爬起就跑,他运起飞行功,身轻如燕,快捷如风。苏三星一个“白鹤冲天”往前一跃,靠着提气的极快轻功飞腾而起,倏地落在古金志面前,张开两臂拦住去路。
  古金志知道一时休想脱身,只好搓着双手笑道:“我想试试大哥十年来功夫有否长进。这一试,果然十分厉害,小弟佩服,佩服。”
  苏三星脸一沉:“我今日没工夫跟你戏耍,将千佛珠交出来。”
  古金志独眼一眨,笑嘻嘻道:“苏大哥,我们还是十年前的老规矩:三十招内你若制服得了我,千佛珠当拱手相送,若胜不了我,咱们各行其便,你当你的怪叫化,我念我的强盗经,如何?”
  苏三星一声冷笑,也不答话,只是身子斜出,倏地一掌向古金志胁下击去,出手比闪电还快。古金志躲闪不及,“砰!”被击个正着,再次跃出五六步外,仰面摔倒。苏三星抢上一步,正欲再加一掌,那家伙却倏地跳将起来,没事人一般嘻嘻笑道:“一招了。”
  苏三星一怔,刚才那一掌已用了五分力,一般武林中人即使肩上中此一掌,也会骨折筋断,何况是击中胁下要害呢?莫非古金志这小子练得了“铁衫百练功”不成?
  “铁衫百练功”是内气功中一种上乘武功,练到家时,拳脚难伤,刀枪难入,欲破此功,非得找到练功人的气穴门不可,否则决难得手。
  于是苏三星收住桩步,正色道:“千佛珠乃少林至宝,事关民族存亡、国家安危。古金志,你如果也算是个黄炎子孙、血性男儿,就应该交出来,不要做千古罪人,惹万代唾骂。”
  “嘿嘿嘿,”古金志阴阳怪气地笑了:“苏叫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是想哄我交给你,好让你发一笔大财是么?”
  “古金志!”苏三星一声断喝,目光若炬:“你要是再利令智昏财迷心窍,我要废你一身武功,使你终身残疾,你当三思而行。”
  “姓苏的,不必多言,进招吧。”古金志紧一紧腰上的“阴阳巾”。
  苏三星双掌一递,“降龙十八掌”叠手而出,风声飒飒,掌影重重,顿时将古金志困住。“砰!”一掌“章门穴”,不对;“砰!”又一掌,“天府穴”,仍不对;再一掌“丹田穴”,还是不对……古金志每中一掌,便喊一声:“十四招!”“十五招!”“十六招”二十招过后,古金志渐渐得意起来,索性开穴门运气接掌,还寻找机会回击几拳。
  苏三星乃当今盖世英雄,一路拳脚打遍大江南北,令江湖上各路强豪无不惊服。谁知今日却是铁锤打在棉花包上,一掌一掌都失了效。但他并不焦躁,沉着冷静地寻找着对方的气穴门。“二十三招!”“二十五招!”古金志得意洋洋地挨着打。
  据说习练“铁衫百练功”的人,每每要人痛打,越打越舒服,一天不打便一天不得过。难怪这家伙什么也不在乎。打到十七招,苏三星突然挺胸闭气,凝招不发了。
  古金志见状,不觉嘻嘻一笑,双掌齐出,“二鬼拍门”直击苏三星双肩。苏三星引身一退,吸引对方跃身扑上。古金志果然中计,左脚单腿连璀,右脚拖地而行,暴露出他的气穴门练在右脚板的“涌泉”之上。苏三星终于窥探到了古金志的要害,等他欺身上前,便蓦然一矮身,右手“猎鹰啄蛇”斜探对方右脚踝。
  古金志大骇,双手急急下沉去守护。苏三星突地左掌迎上猛击古金志胸门,打得他向后仰倒,随即右手二指骈起,“蝎钳噬骨”,早卡住了古金志右脚踝。眨眼之间,苏三星抽回左手,运气于指尖,一指正戳中对方“涌泉”穴,竟戳了个对穿!古金志一声惨叫,昏死在地上。
  苏三星跨上半步,伸手往古金志怀里一掏,果然掏出了一个红绫宝盒,他将宝盒托在手心掂一掂,抬头望望四周巍峨的群峰,两滴热泪不觉滚落下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苏三星擦了一下眼角,转身大步离去。
  XXX
  正当贺承洪等众英雄在终南山古刹中进退两难的时候,苏三星终于寻着踪迹找来了。
  大家一见苏三星,有如盼到了救星一般,那高兴真是难以形容。他实际上是这场武林大战的总导演与总后台。他的对立面,是清廷的最高统治者——慈禧太后。
  当晚,大雄宝殿里大排筵席为苏三星洗尘。
  苏三星上首居中。左首顺序一排,坐着贺承洪、马开山、陆青、伍彪、卢狠、叶旋风、白祖宗、白祖胜等;右首顺序一排,坐着廖天含、石开山、巫四娘、沙浩然、伍豹、崔三魁、巴金娘、徐慧卿、蒋化龙等。
  酒过三巡,苏三星忽然站起来,将酒杯高高举起,朗声道:“众位英雄!你等秉义而来,共赴国难,为保护千佛珠免落洋贼之手,历尽艰难,'流血出力,此等千古豪举,可敬可佩。我代表江湖乞丐帮全体会友,敬大家一杯!”
  “惭愧惭愧!”众人齐声高叫,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不必言惭愧。”苏三星向大家拱一拱手,道:“诸位浴血奋战,牺牲兄弟,痛失爱徒,付出的代价,是唤起了庶民。我一路步诸位后尘而来,沿途百姓交口称赞你等英雄豪举,纷纷起而效之,习拳练武,焚烧教堂,誓与洋人决一死战!”
  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得大家心头滚烫烫的,原来的沉闷懊丧气氛一扫而光。
  苏三星又举起一杯酒,脸上不由泛起了红光,“这第二杯是喜酒……”
  “吠!”有人击了一拳,吼道:“喜从何来?”
  众人一看,却是江南恶乞卢狠,不由哄地笑了。
  “先莫问喜从何来。”苏三星笑道:“大家若信得过我苏三星,便满饮此杯,我自有喜讯叫诸君大吃一惊。”
  “苏大哥乃一诺千金的好汉,谁敢不信?”贺承洪首先举杯:“来呀!满上!”
  “满上满上!”众豪举杯痛饮,饮罢,一齐展眼望定了苏三星,恭等下文。
  苏三星不慌不忙,轻轻放下酒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
  只见红光一闪,大家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红绫宝盒!”
  红绫宝盒在苏三星的手中红光闪闪,那鲜亮的红绫宝盒就像跳动的火苗,在每位英雄的胸中燃烧,使人热血沸腾。
  苏三星将桌上酒菜挪开,揩擦干净一块桌面,将红绫宝盒轻轻放下,转脸对廖天含笑道:“天含,请将红绫解开,你看仔细,是否真是少林佛宝?”
  廖天含使劲压住心跳,可是那双半残的手依然颤抖着。他费了好大劲,才将红绫解开,一只特制的铁盒呈现出来,铁盒正中,是一副双龙抢珠的先帝御封。
  众人屏声敛气,一齐盯那盒子,盒子彷彿在桌上跃动起来,闪呈出淡蓝的光泽,好像千佛珠的光彩已经透盒而出了。
  “嘻……”有人笑了一声,竟吓得众豪杰一跳。
  发笑的是叶旋风,他小眼一眨,道:“苏大哥,你那盒子敢莫也是假的哩。”
  崔三魁也叫起来,“小心上当!我这里也有一个呢!可惜是冒牌货。”说着,当真从怀里也掏出一个盒子来放在桌上,虽形状不同,却同样有御印双封。原来,崔三魁一直舍不得丢掉这个假盒子,他留着它,为的是以此为依据要巴金娘答应嫁给他。
  “慧卿徒儿,过来。”廖天含叫了一声。
  徐慧卿从座位上站起,心情也十分激动,她捏定了怀中的蛇形小金镖,正要移步,却被蒋化龙暗暗拉了一下,示意她别过去。徐慧卿没有理他,一步步走到师父身边。
  “各位弟兄,各位英雄,”廖天含一字一顿地道:“千佛珠既是佛宝,也是国宝;既属少林,也属武林。今晚,在此巍巍终南古刹之中,堂堂大雄宝殿之内;有乞丐帮总舵主在场,也有义和团副总头领贺承洪在场,更有武林九流三十班大部份代表在场;我提议,由千佛珠保存者徐清宫之女徐慧卿当场开盒验珠,以明真伪,大伙好齐心协力护宝,使完璧归赵,国宝归宗。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廖老英雄言之有理!”
  “对,开盒验珠,一饱眼福。”
  “是要打开看看!再也不能上当了。”
  廖天含的话得到一致拥护。于是,徐慧卿出示蛇形小金镖,轻轻揭开御印双封,露出了一个圆形小锁孔,她旋开蛇形小金镖,取出了第一片钥匙。
  “注意,这是‘九毒追魂’盒。”廖天含提醒道:“这已告知你开盒方法,务必要按口诀开盒。”
  徐慧卿闭上双目定了定神,努力压住心跳,默念着师父敢她的口诀,直到心平了,气顺了,这才按着要领,用第一片钥匙插进了锁孔。
  “达。”盒盖弹开了。徐慧卿连忙压住盒子,伸进一只手去,又取出一个略小些的铁盒来。
  徐慧卿打开第二小盒,用同样方法取出了第三个小盒。
  第三个小盒异常光洁,浑身呈白色,像是银片制成,却闪着各色幽光,像阳光照在雪片上,反射出七彩光环。
  徐慧卿取出第三片钥匙,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浑身热血直往上涌,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双手抖得厉害。
  “镇定。”廖天含往徐慧卿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
  徐慧卿迅速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神,又默念一遍口诀,毅然将第三片钥匙插入了锁孔。
  “达!”盒盖开了。一道光华随即,喷射而出!那是令人眩目的五彩光华,刹那间殿宇生辉,神堂现彩,菩萨映出金身,罗汉绽开笑脸,观音用一千只手法遮挡耀眼的辉光。人们惊呆了,眼花了,血液凝住,心跳暂停,众多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在这种奇光异彩面前气敛神慑,为祖国的瑰宝所镇服。
  “沙!”屋顶上发出一阵极轻微的响声。
  “有人!”苏三星疾手一按,盖上珠盒,以极迅捷的动作将珠盒复原藏进怀中。
  飕飕飕……无数身影从梁上、窗口、门缝里窜将过来。
  阴风袭顶,一人倏地从头上落下,骑在苏三星肩头,一双铁腕钳住了苏三星脖颈。另一条黑影窜上来,一头撞向苏三星丹田穴。还有一人从侧面窜来,伸手就去夺苏三星怀里的宝盒。苏三星并不慌张,运用上乘气功,使扑上来贼子一个个跌将出去,被豪杰们践踏而死。
  烛光灭了,大雄宝殿一片漆黑,黑影继续飕飕地窜进来,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没有喊杀声与吼叫声,武林中往往到了双方都不顾生死的打斗时,才会出现这现象。
  苏三星一边反击扑上来的敌人,一边放大瞳孔观察殿内外情况,发现他们已处于重重包围中。
  没有命令,没有指挥,可是苏三星发现,众豪杰在格斗中向自己步步靠拢,渐渐形成了一个圆圈,将自己护在核心之中。
  此刻,古刹四周,敌兵如潮漫涌,渐渐形成了铁壁合围之势。舒彤雪站在门前石狮子下,指挥青衣汉一批一批冲进殿去,他的身边,立着南魁星、杨合成、萧卫庭、胡保圣、童立伟和古金华。舒彤雪反正有的是人,他不惜交出一批又一批青衣汉的性命去消耗侠客们的元气。
  这一回,舒彤雪已经孤注一掷了,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那怕丢了自已脑袋,也要将千佛珠抢到手。
  四周死一样寂静,今晚月朦胧,连松涛也敛住了气息,只有古刹中传出的拳脚兵器的碰撞之声,阵阵闯击心头。
  突然,古刹内响起闷雷也似一声吼,如虎啸空谷,嗡嗡回旋;令大地颤抖,群山震荡,屋檐上的瓦片也被震落下来!内侍高手连忙气沉丹田,稳住脚跟,而那些功力稍差一点的青衣汉,顿时跌倒一片。
  舒彤雪脸色铁青,锵地拔出青锋长剑,对身边的内侍高手低喝一声:“上!”
  XXX
  原来古刹中传出的,是苏三星的“狮子吼功”。这“狮子吼功”与少林佛掌同属武林一绝,乃受“空明拳法”的启发,将上乘内外功揉合,气发声道,从而波动气流,成一种摧山撼海的旋力,如龙卷风一般席卷一切。当时大凡武林高手,均羡慕此法,毕生追求。然而却无几人能得其奥,这寥寥数人中,“铁面佛”南魁星习得三成,舒彤雪习得五成,苏三星习得九成。能得十成之功者,唯有少林掌门、云南小滇池的金灵法师。
  舒彤雪深知道“狮子吼功”的厉害,断定殿内青衣侍卫已是全然跌倒,哪敢怠慢,便率领南魁星等内侍高手闯入大雄宝殿,要拼死夺回千佛珠。
  然而,大雄宝殿却已全无一声声响,点燃蜡烛一看,满殿只横七竖八地躺着青衣侍卫,哪里还有半个侠客们的身影。
  “传令封锁一切下山的路!”舒彤雪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从殿宇后窗跃了出去。
  忽见一股浓烟冲天而起,顷刻间烈焰腾腾,热风扑面,原来是群豪突出重围之后,趁势放了一把火!用以阻挡追兵。
  舒彤雪望着前面的火海放声大骂:“狗贼子!不杀你们我死不瞑目。”
  苏三星、贺承洪领着群豪急急奔下终南山,在一个小山庄里暂歇,一面商量下一步如何阻挡官兵与众侍卫的追击,将千佛珠秘密送到云南小滇池,由徐慧卿亲手交还金灵大师,这样,既遂了武林豪杰的爱国之志,又还了徐清宫的遗愿。
  当下决定由贺承洪领着石开天、马开山、陆青、沙浩然、伍彪、伍豹、巴金娘、白祖宗、白祖胜、卢狠等人断后,由苏三星、谢天甫、巫四娘、蒋化龙、叶旋风、崔三魁等保护徐慧卿。群豪一起送宝南中,哪怕是拼到最后一人,也要将千佛珠平安送到少林佛门圣地。廖天含单身一人先行踏道。
  苏三星神色冷峻,目光炯炯地盯视着群豪:“众位一定要齐心协力护送佛宝!谁要敢萌生二意,莫怪我苏某无情!”说罢,握拳朝厚厚的石案上一砸,石案齐扎扎一断两截。
  贺承洪道:“为了摆脱内侍贼子的追击,此行一定要隐秘,谁要是将我们的行踪泄漏出去,斩!”说罢一掌砍去石桌的一角,石粉飞扬。
  群豪挺身而起:“请苏大哥贺大哥放心!”
  廖天含将蒋化龙拉到一旁,轻嘱道:“师父先行一步了,此次护珠路上风云莫测,你就是舍命,也要好好看护师妹,绝不可有丝毫疏忽。”
  “弟子谨记。”蒋化龙重重地点了下头,“师父路上自己当心。”
  廖天含又嘱道:“依我分析,我们这支队伍中一定出了叛贼。”
  蒋化龙一惊:“啊?师父……你看……会是谁呢?”
  廖天含深深看了蒋化龙一眼,道:“化龙,你十五岁跟我学艺,至今已有十年,你与师妹又是未婚夫妻,再者,此次为了国宝千佛珠,你也历尽了艰险……为师已看出你的真心,故此时特地提醒你一句,为师去了。”
  “师父……”蒋化龙赶上两步,神色黯然道:“你……路上小心。”
  廖天含微叹道:“是呀!为师此行,凶多吉少,不过……请放心,你我师徒还将后会有期。”说罢,用手按了按胸间,双足一点,人已跃出丈余,转眼消逝在绿荫道上。
  此时徐慧卿已经庄严地接过苏三星递来的红绫宝盒,将它严严实实藏在身上,准备动身。蒋化龙走到慧卿身边,将师父的嘱托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直说得慧卿眼圈儿红红的,想到这也许便是生离死别了,而师父临行却招呼也没与她说一声,难道师父连她也见外了么?
  杀声四起,火把齐明,一队官兵将“三福客店”围住,捉拿钦犯之声此起彼落。
  “狗娘养的,又咬上了!”巴金娘气得直骂娘。
  “害得老子连眼也还没瞌上一夜,鬼魂似的,缠得老子心烦!”崔三魁随声附和。
  马开山苍髯戟张,怒目圆睁,高声骂道:“狗娘养的叛贼!査你出来,我要将你剁成肉泥。”
  贺承洪抽出单钩一挥:“弟兄们!随我往外闯。”
  陆青、沙浩然一马当先,伍彪、伍豹、巴金娘、白祖宗等随后一涌而出。
  苏三星与谢天甫护着徐慧卿居中,用极手暗器分射两旁冲过来的官兵。石开天、马开山与贺承洪断后,三位武林大师久经战阵,杀得敌人不敢靠前。
  众英雄杀出东川镇,奔上了通往狮子沟的山荫小道,经过大半夜的急行军,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但是大家又饥又困,不得不找个小山神庙歇下,埋灶做饭,稍事休息,许多人倒在地上就睡着了,梦中仍在喊打喊杀。
  残月西坠,清辉嫩寒,秋风瑟瑟,凉意袭人,山神庙里笼罩着阴暗沉闷的气氛。从东川镇冲杀出来以后,苏三星突然失去了踪影,他的失踪,无疑等于给这支队伍少了一个核心份子。加上队伍中出了叛徒,更是弄得人心惶惶,略略睡了一会,极度的疲乏过去之后,那个令人不快的阴影,便渐渐涌上了许多人的心头。
  忽一人挺身跃起,一脚踢翻了石香炉,恶狠狠道:“哪一位敢在背后说俺卢狠坏话?有种的站出来。”
  一时无人应答。
  卢狠找不到出气处,便指着叶旋风骂道:“你娘个叶小偷,前晚你说是巫四娘走漏的风声,把她给气走了,为甚么今晚在‘三福客店’又受官兵偷袭?”
  叶旋风知道自己冤枉了巫四娘,又知道卢狠的暴烈脾气,不敢吱声。
  “哼,我看出卖大伙的正是你这个贼头!”卢狠步步逼上来:“早在三旗店的时候,你就从内侍贼子手中弄了个假盒回来害人,可见你们是早就有勾搭的了。”
  “我看有勾搭的正是你!”出人意料,答话的不是叶旋风,而是武当弟子伍豹。
  “你……你血口喷人!”恶乞卢狠脸膛发紫,怒视着刚站起身来的伍豹。
  伍豹双手叉腰,指着卢狠鼻子责问道:“我倒问你,昨天下午到东川宿店后,你到那里去了?”
  卢狠头一昂:“怎么?你要盘问老子么?老子做老子的买卖关你屁事。”
  伍豹冷笑一声:“嘿嘿,买卖做在这节骨眼上,怕是一宗肮脏交易罢?”
  卢狠不听犹可,一听火冒三丈,冲地下吐唾沫,双拳直捣伍豹。伍豹后退半步闪开来拳,长剑出鞘。卢狠弯腰自靴中拔出两把短刀,两人于是乒乒乓乓地打起来。贺承洪、马开山等喝也喝不住。
  卢狠恶战伍豹,虽然他出的尽是奇门狠招,无奈伍豹的“柔云剑”法精练纯熟,以柔克刚,使卢狠讨不了半点便宜。卢狠自觉脸上无光,又想到昨晚自个确实是出去抢了一些银子,偏就碰上敌人来袭,真是有口难辩,罢罢罢!“恶乞就此告辞!”话音未落,人已窜出门外,等众人追出来喊时,那里还有影子!
  庙堂中忽而又响起一个声音:“好!今晚要查就索性査个清楚!”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是衡山掌门马开山。
  马开山望了脸色发青的叶旋风一眼,正色道:“小叶子,为何刚才不敢回卢狠的话?你心虚,对为对?我问你,睡觉前你上那儿去啦?”
  “我……我解手……”叶旋风结结巴巴的,睡觉前,他总喜欢溜出去顺手牵羊偷点甚么,过过手瘾,他是个惯偷,一天不偷便手痒难耐,今晚一到山神庙,他就忍不住出去转了一圈,偷了附近小山村里一户人家的衣服,谁知却被马开山看见,引起了老头子的怀疑。
  叶旋风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见众多怀疑的目光盯住自己,心里一急,便转移目标!“为何只盯住我?崔三魁也出去了,不信问巴金娘。”
  巴金娘立即证实道:“没错,崔三魁这一段夜里常常溜出去,他一定是叛贼,叛贼就是他。”
  崔三魁大怒,但揭发他的却是巴金娘,只好将一口恶气往肚子里咽,他也是个夜游神,不管在何种情况下,总要半夜溜出去练弹子功……
  蒋化龙扯扯慧卿衣袖,悄声道:“慧卿,看来谁也靠不住啊!只能靠自己。”
  徐慧卿脸色苍白,心事重重地垂着头,一语不发。
  第二天,群豪虽然绕山转道,仍然在吴字塘中了埋伏,死了三个兄弟,不少人负了伤,好不容易才冲出重围,下半夜摆脱追兵会齐在黑松林。群豪义愤填膺,恨恨不已,又在一起猜疑谁是叛徒,这一回猜来猜去,竟疑到了衡山掌门马开山头上。马开山大怒,双掌击断碗口粗一棵松树,忿然拂袖而去,贺承洪喊也喊不住……
  XXX
  天刚破晓,晨光熹微,金风峡的陡崖石径上走来了一个背着大包袱的人,近了,原来是驼子。但见他迈步轻盈、落步稳健,一登一纵,如同行云流水,刚迈到一个转弯处,一条人影从石岩上飞身而下,两腿微叉,阻住去路。
  “哈哈,二师兄,怎么此时方到?三弟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舒彤雪一改往日浑身雪白的打扮,今日是头盘壮士巾,身穿黑色紧身扎靠,脚踏虎皮方头靴,披风上金丝银绮,光华璀璨。他背负宝剑,双手合拱,两眼斜睨着廖天含,脸上是一副阴毒的冷笑。
  廖天含心中一震,这倒不是因为舒彤雪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证实了他心头的猜疑——他终于明白了谁是叛贼,不由得又急又恼又臊:急的是要赶快将此消息告诉贺承洪,立刻剪除叛徒;恼的是老叛贼挡住去路,使新叛贼仍在继续作恶;臊的是新老叛贼均出在自家门下,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徒儿……
  “二师兄不和群侠同道,却走这金风峡,敢莫是要去寻我小佛堂么?”
  严重的后果,可怕的情景闪过廖天含脑际。得赶快离开这儿!“呀——”廖天含凌空而起,双腿一绞,“剪子腿”直踩舒彤雪颊车穴。
  舒彤雪见师兄来势甚猛,知他腿功厉害,急往旁侧闪,左掌“拨雾见日”往外一磕,右臂往前一趋,右掌斜出直劈对方小腹。廖天含一惊,没料到舒彤雪一开始便使出险招,瞬间,腹部寒风袭到,他双腿一缩,一个“玉蟒翻身”,全身抱成一团,以驼峰抵挡来掌。
  廖天含身飞丈外,口吐鲜血。舒彤雪抢身而上,身势急转,一个斜卧式,“观音双飞掌”直拍廖天含脊椎大穴,这一掌击中,二师兄就永远趴下了。骤然,廖天含驼背一抖,两肘支地,两腿向上一弹,直朝舒彤雪血海穴踢来。此乃廖天含的绝招“兔子弹腿”,只要踢中,便可叫人吐血而亡。舒彤雪急抽身撤步,手腕双翻,一个“双推窗”分格踢来双腿——原来他早有防范。
  虽如此,舒彤雪仍被蹬得倒退数步,双臂分开,门户洞露。若是此刻廖天含趁虚而入,用少林“穿堂掌”进击,一掌便可置舒彤雪于死地。只可惜廖天含双手已残,竟不能展招出击,白白放过了这个良机。
  舒彤雪见二师兄没出此招,心中暗喜,知他掌上功夫已废,便双掌一合,“达摩面壁”封住门户,随即欺身又到,“少林佛掌”杀手连出。“提手上式”,“银瓶乍破”,“佛手金刚”,“推山填海”……一招紧似一招,欲置师兄于死地。廖天含脸色铁青,步步后退,眼见得已退到悬崖边上。
  “哼!”舒彤雪一声冷笑,猛进一招,“野马分鬃”拨开廖天含双掌,倏地双掌一插,“弯弓射虎”,一掌打在廖天含前胸上。廖天含“哇”地一声鲜血乱喷仰倒在悬崖边,他驼峰急转就地一滚,又滚回来两三步,只觉得一阵气促,鲜血顺着嘴角涌出。
  “哈哈哈!二师兄,得罪了,多年未切磋武艺了,不知我这一路少林佛掌可有长进?可够得上做少林掌门么?”
  廖天含双眼冒出怒火,“呸!”一口血水直喷而出,正中舒彤雪眉心,糊住了那家伙的双眼,廖天含蜷身跪伏,突然腾身而起凌空向舒彤雪心窝踢来。舒彤雪视力模糊,只得闻风向后一仰,双腿往上一蹬,正好四足相抵。原来舒彤雪为了对付师兄的脚功,虎皮方头靴上竟钉了尖刺,谁想到这一下歪打正着,倒生了奇效。
  廖天含的气穴门也正练在足底涌泉上,这一下穴门被伤,元气大泄,不由得眼冒金星,跌在地下一晌也爬不起来。
  舒彤雪擦去眼上血水,一见此状,知道除掉二师兄的机会到了,便跃身而起,“手挥琵琶”,右掌直向廖天含太阳穴拍去。
  眼见得廖天含就要脑浆逬溅命丧黄泉,说时迟那时快,岩顶上黑影一闪,一人飞身直落,两脚向舒彤雪脸门踢来。
  舒彤雪急退步闪避,抽出了背上长剑。
  来人倏地跳到地上,横剑于胸,挺身挡在廖天含面前。
  “你……江一天!”舒彤雪长脸一沉,颊上肌肉一阵痉挛。
  “江一天拜见总管。”江一天微微一笑,迎风挺立,那勃勃英姿,使舒彤雪微微一怔。
  “你这是甚么意思?”舒彤雪因为那“九毒追魂盒”的事惹得慈禧大发脾气,他知道自己在慈禧心目中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而眼前这位少年美公子又正好在那时取得了老佛爷的欢心,弄得不好,很可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因此他不敢过份得罪江一天,只有先把火气忍住,待夺得了千佛珠再来收拾这小子。
  “总管,愿意赐教两招么?”江一天嘲弄地望着舒彤雪,用挑战的口吻笑道。
  “好哇,你,你想背叛朝廷,助纣为虐……”
  “哈哈哈……”江一天一串长笑,“舒总管,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杀了廖驼子,上哪儿找少林隐殿小佛堂?”
  一语提醒了舒彤雪,看啊,刚才凭着一时的性子,只想一掌结果了驼子老命,竟忘了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了。
  原来金灵大师先是隐居云南小滇池,重建了少林大佛堂。后为了躲避官兵相害,保住少林香头,便又隐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建起了小佛堂。目前,除了这个驼子,恐怕再也没人能寻到小佛堂和金灵大师了,岂能图一时痛快断了这一条线索?
  舒彤雪于是趋前两步,对廖天含一拱手,道:“二师兄,刚才只怪小弟一时失手,只要你肯说出小佛堂设在何方,金灵大师现在哪里,我当救你性命,我们一起再去投奔大师,尽释前嫌。”
  “哼哼,”廖天含冷笑道:“尽释前嫌?你背叛少林,卖身求荣,为虎作伥,罪恶滔天!这‘前嫌’是那样轻易‘尽释’得了的么?拿你的脑髓来点灯,也难雪佛耻!我恨不能……”一阵咳嗽,廖天含又吐出一口血来。
  江一天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递过去:“驼子老儿,这是我家祖传秘方,治跌打损伤,饶有奇效,请你服过之后,领总管去找小佛堂,只要立下此功,朝廷对你自有重赏。”
  驼子接过药丸一口吞下,喘了一会气,说:“药丸倒真的不错,只可惜小佛堂设在苍天之上。苍天有眼,你们总有恶贯满盈之时!”
  “总管,告辞了,愿你成功。”江一天一拱手,扬长而去。这小子得了老佛爷的特别圣旨,可以单独行动,舒总管也奈何他不得。
  舒彤雪正要逼迫师兄供出小佛堂下落,忽闻背后哈哈连声,猛回头,却是华山剑客石开天和“圣手神偷”叶旋风,舒彤雪暗暗吃惊,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却说贺承洪一行人,由于叛贼泄密,处处挨打,内部又相互猜疑,扰得人心涣散,战斗力锐减。苏三星的失踪,马开山、卢狠及巫四娘的出走,更是使得群豪十分沮丧。今天一早,又不见了华山剑客石开天和“圣手神偷”叶旋风,一时间人心惶惶,这支队伍看得就要分散瓦解。
  一向说冷言冷语的冷血神医谢天甫对贺承洪道:“大哥,要散,干脆让他们都散了去。将千佛珠砸个粉碎,甚么鸟事也没得了。”
  巴金娘叫道:“要散你们散去!就剩了老娘一人,老娘也要陪着徐慧卿把千佛珠送到小滇池!”
  崔三魁随声附和:“我生死不离开千佛珠!”
  伍彪笑道:“恐怕老兄是生死不离开巴金娘吧?”
  崔三魁脸一红,怒道:“就是离不开,你又怎样?”
  巴金娘咋道:“谁要你!滚一边去,丑鬼!”
  众人忍不住笑了,沉闷的气氛略略被冲淡。
  沙浩然兀地站起来,朗声道:“大家万万不可忘了黄金寺里立下的誓言!”
  蒋化龙也一拍桌子:“我们要与千佛珠共存亡!”
  贺承洪却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我看这样罢,愿留的留下,愿去的自去,我等本是自然而来,谁要想走,我贺某决不阻拦。”
  贺承洪等了一会,见众人都默默无声,便说:“既然如此,立即出发,下一站赶到火烧坪桃花庄歇脚。”
  群豪正要整装待发,忽听三声呼啸传来,四周出现了无数青衣汉的影子,“铁面佛”南魁星的“狮子吼功”震天抖地:“冲上去!这下他们跑不了啦!哈哈!”
  XXX
  群豪背对背围成一个圆圈,刷地亮出家伙,将徐慧卿护在当中,严阵以待。
  青衣侍卫起码有上千人,黑压压布满四周,在南魁星、杨合成、萧卫庭、胡保圣、童立伟和古金华的率领下步步进逼,一点一点地缩小着包围圈。
  贺承洪低声道:“众位听着,待他们迫近了,便分散突围,突出重围后,仍赶到桃花庄集中!”
  双方逼近了,激战一触即发。
  南魁星单鞭一指:“千佛珠在那位徐姑娘身上,谁抢到赏银万两!”青衣汉一听,如狼似虎蜂拥而上。
  “注意保护徐姑娘,冲出去!”贺承洪单钩一挺,直取南魁星。南魁星舞动单鞭来迎,两人刹时缠斗在一起。
  这边,沙浩然一双“螳螂爪”敌住萧卫庭的“五虎断门刀”。伍彪、伍豹一对“柔云剑”缠住童立伟。白祖宗、白祖胜两把鬼头刀恶斗“大力金刚”胡保圣的流星锤。谢天甫一把铁尺阴阳莫测,正好对付古金华的“阴阳扇”。暗器能手陆青、崔三魁和巴金娘便掩护徐慧卿往外突围。蒋化龙与徐慧卿双剑合璧对付扑上来抢珠的青衣汉。蒋化龙边打边轻声对徐慧卿说:“师妹,我说了,看来谁也靠不住呵!咱俩突出重围便找师父去。”
  徐慧卿生气道:“甚么时候了,你居然还三心二意的,要走你一个人走!”
  群豪与南魁星等缠斗在一块。他们奋力挡住众侍卫的进攻,步步后撤,渐渐退到了汉水河边的沔峡峡谷中。
  沔峡峡谷狭窄险峻,两边是摩天擎云的峭壁,中间是一条狭长的沙滩地,众侍卫人多摆不开,却正好是英雄们用武的好战场。
  群豪边打边退,不觉退到一个逼窄的石门前。贺承洪大喜,喝令道:“伍彪、谢天甫和徐姑娘先走一步。其余兄弟随我守住石门,没有命令决不许再退半步!”于是,众英雄结成一堵人墙堵住石门。
  “大力金刚”胡保圣当先冲到,右手一扬,“天雷锥”挟股劲风猛击过来、。
  “当心!”白祖宗推开立在前面的沙浩然,自己却被“天雷锥”击中脑门,登时颅骨粉碎,倒地身亡。白祖胜喊一声“哥……”抱住白祖宗尸体嚎啕大哭。
  沙浩然大怒,腾地跃起丈余飞向胡保圣。胡保圣双手齐出,一对流星槌击向飞扑下来的沙浩然。沙浩然魔爪突出,避过流星槌抓住了槌绳,就着胡保圣的回扯之力落到对方头顶,顺手一爪,把胡保圣的头发抓了个精光!胡保圣痛得哇哇叫,不觉弃了双槌去抱脑袋。沙浩然一招“黑虎掏心”,把胡保圣的肠子抓了出来!
  “沙弟,快回来!”贺承洪见南魁星等五内侍卫围向沙浩然,急得大喊。
  沙浩然却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亮出螳螂爪勇猛迎战五位内侍高手,力量对比显然过于悬殊。可是沙浩然的螳螂爪正合适于孤军奋战,伸爪如鹰击长空,回爪如螳螂锯叶,竟使五内侍一时无法近身。
  贺承洪正欲命人出战,白祖胜却早已放下大哥,如离弦之箭猛扑过去。贺承洪一惊,低喝一声:“上!”率领群豪如狂猿突出,直扑众侍卫,只有蒋化龙躲在石门里。
  忽然一声梆子响,众侍卫发声喊,转身就跑。沙浩然等追上几步,却被侍卫队密集的箭雨逼了回来。贺承洪抬头一望,见崖头上出现了青衣贼子的身影,不觉大吃一惊。然而迟了,两崖箭如雨下,乱石滚滚。伍豹被石块击中背心,踉跄欲倒,被贺承洪一把架住。
  “快……”贺承洪话音未落,左臂上也中了一箭。
  “大哥!”陆青见贺承洪受伤,舍命奔来,一块大石从悬崖滚下落向陆青。
  “小心!”沙浩然跃过两步,一肘将陆青撞开,自己却被大石块砸中,顿时口中喷血,壮烈牺牲。
  群豪悲愤交加,冒着箭雨石雨退入石门,往汉水河边急急撤退。然而,由于贺承洪、陆青、伍豹及巴金娘等都受了伤,白祖胜的右腿又被乱石击中,大家互相搀扶,走得很慢,而后边,南魁星率领众内侍又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贺承洪咬咬牙,站住了,他将单钩斜横身前,两眼射出咄咄精光。众人知道,贺承洪已下了拼一死战的决心,便也立住脚,挺身挡在贺承洪的前面。只有蒋化龙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阴笑,这个无耻叛徒,青锋长剑提在手上,随时准备瞧住机会用贺承洪的头颅去换取高官厚禄。
  “贺大哥!”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喊。贺承洪猛回头,叫声“不好!”原来,谢天甫、伍彪和徐慧卿在峡谷的出口处看见河滩上布有敌兵,只得退了回来。
  背腹受敌!贺承洪顿觉背脊一阵森凉,他强行镇定,对跑近来的徐慧卿道:“徐姑娘,把蛇形小金镖给我。”
  徐慧卿一愣,但转念一想,觉得将钥匙与宝盒分开保管会更妥当些,便伸手去掏蛇形小金镖。蒋化龙想阻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贺承洪刚接过蛇形小金镖藏好,南魁星领着众侍卫已经冲到。
  “贺承洪,你们已身陷绝境,只有献珠投降,或可免去一死,倘若再负隅顽抗,恐怕只有脑袋搬家的份啦!”南魁星哈哈大笑。
  情况确实是严重的,然而贺承洪早已镇定下来,他成竹在胸,哪怕是死,也要死得从容不迫,正气凛然,等南魁星笑完,贺承洪这才缓缓开口:“铁面佛,即使你抢到了千佛珠,又能分到多少肉呢?慈禧将宝送与洋人,顶多扔块把骨头给你们这些狗舔一舔,这就值得如此笑岔了气么?”
  一席话说得南魁星满脸涨紫,他恼羞成怒,钢鞭直指贺承洪:“谁敢取贺拳匪首级赏银三千!”
  “赤煞神”萧卫庭应声而出直取贺承洪,谁知刚迈出三步,“啊呀”一声顿坐于地。原来是谢天甫对这个可恶之极的酒棍发出了一根“毒汁神针”,一针正中萧卫庭外膝穴,萧卫庭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丹田穴上又中一针。这两针下去,萧卫庭血脉已被封住,向后便倒。这时谢天甫第三根银针已到,正中萧卫庭下阴。萧卫庭气血两断,将在痛苦奇痒中熬上一年半载方死。冷血神医实践了自己在隐贤庄林子里对陆青说的诺言:“我要让那条酒棍死得够苦的!”
  萧卫庭莫名其妙地瘫倒在地,吓得众侍卫一时不敢贸然靠前。南魁星火了,怒喝一声:“给我一齐上!”杨合成、童立伟、古金华不敢怠慢,带头冲出,青衣侍卫一拥而上,峡谷中杀声震荡,刀光闪闪。
  南魁星挥鞭直徐慧卿。古金华的“阴阳扇”也从后背向徐慧卿偷袭。徐慧卿哪里抵得住两名高手的进攻?忙乱中,古金华一着“夜叉挥海”直抓她胸部,竟从她怀中掏出红绫宝盒。
  群豪一见宝盒被抢,这还得了!纷纷扑上来夺,刀剑齐下,直削古金华手腕。古金华只好将宝盒向南魁星一抛:“大哥接住了!”
  南魁星盒在手,转身就跑。群豪奋起欲追,却被众侍卫死死挡住。
  南魁星举起珠盒呵呵大笑!“千佛珠!千佛珠!你总算又落到了俺的手上!这一回……”话未说完,崖壁上蓦地降下一人,“当!”一声响亮,南魁星左胁被击中,一个超起倒退五六步,手中珠盒已被抢走。南魁星猛吃一惊,举鞭要打,却倒抽一口凉气:“江……江副总管?”
  江一天剑眉高挑,星目朗朗。他一扬手中珠盒,发出一串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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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一天这一串笑如晴天霹雳,落地狂飙,竟把激战的双方分开两边。众侍卫与群豪一齐收住兵器,睁眼望着他手中的红绫宝盒。这个阴阳莫测的青年公子,既给群豪多次暗中送信,又是慈禧钦命的内侍副总管,他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还喧嚣尘上的峡谷,突然寂静得能听见落叶坠地,能听见汉水上传来的隐隐的船工号子。
  “众侍卫听着,我以内侍副总管的身份命令你们后退五步!”众侍卫不敢违抗,只好后撤了五步。
  “众侠客听着,我以朋友的身份恳求您们也后退五步,请照办。”贺承洪一挥手,他们也后撤了五步。
  江一天放下举起的手,将宝盒托于胸前,他向群豪转过脸,目光落在徐慧卿苍白憔悴的脸上,脸部的表情变得柔和而伤感。
  “慧卿……”一声呼唤在心底的深处浮上来,带着遥远的童事情愫,透着十年的梦一般的相思。
  这一声呼唤启开了徐慧卿回忆的闸门,往事如潮涌澎湃,渗透在血液里的情愫沸腾了。它战胜了羞怯与矜持,冲破了偏见与猜忌,使这位深闺里冲出来的巾帼女豪,毅然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在虎视眈眈的监视中,勇敢地向着自己倾心爱慕的情人跨出了一步,又一步……
  “慧卿……”背后响起另一种呼喊,那样含混,那样卑污,那是蒋化龙的声音。
  徐慧卿没有回头。她的眸子闪着异彩,两束温柔得叫人心碎的视线,倾注在那张令人如痴如醉的脸上,她向他走去,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普天之下,只有她与他,她彷彿行走在一个长长的梦中,脚踏着无尽的绵绵的思绪,一直向着他走去,永远向他靠拢而又永远不能近身……
  “小阿哥……”慧卿喃喃细语,以手抚胸。她回忆起:她与他躺在草地上望累了云天,便侧身过来,这样喊他一声。如今这一声竟喊得缠绵俳恻,如泣如诉,全不似往日的纯真与甜脆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当江一天将红绫宝盒交还给徐慧卿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从惊愣中骤然惊醒。
  “啊!江一天,好小子,原来你……”
  “我什么!”江一天蓦然回声打断南魁星的话,瞳仁里寒光逼人:“我是堂堂内侍副总管!奉老佛爷之命保徐清宫之女徐慧卿送宝到西安。谁敢捣乱,莫怪我青锋剑无情!”
  “哼哼!”南魁星冷笑一声:“好一个内侍副总管!”突然钢鞭一挥:“抓住那奸细!”
  “哈哈哈哈!”江一天仰天大笑。笑罢,倏地一按剑把,厉声喝道:“南魁星!你才是奸细!我奉老佛爷钦命取你首级!”说着铿然一声长剑出手,一道青光挟股冷风去到南魁星喉门。这一招“铁骑突出”迅捷无比,南魁星根本无法闪避,只有等死。然江一天突然收回剑锋,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道:“让你不战而死,你也死不瞑目,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罢!”
  南魁星受此辱弄,已是颜面丢尽。他好歹也是内侍高手中的大爷,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哪里甘心就此罢休?只见他铜鞭斜挺,平地一声吼,一着“铁龙探首”直刺江一天眉心。江一天凛然不动,待对方鞭梢挨近了,倏地挥剑上格,一招“玄鸟划沙”运足八成功力,竟打得对方钢鞭脱手而出。
  这时候,杨合成、童立伟和古金华不知如何是好,江一天是他们的副总管,南魁星是他们的大哥,虽然江一天将红绫宝盒交给徐慧卿令人生疑,然而他的话也非同儿戏,万一老佛爷真有此意,他们一对江公子动手,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哩!
  那里,江一天用剑尖挑起地上钢鞭往南魁星怀里一抛:“接着!窝囊废物。”
  南魁星平生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挥鞭猛扑上来,江一天知道“铁面佛”要拼命了,不敢轻敌,沉着应战。南魁星使出了“五佛堂”三十六路祭神鞭,鞭鞭出自“五佛堂”真传,直打得狂风飒飒,鞭影重重。江一天这一路剑却熔少林武当剑法于一炉,既随招应变从心所欲,又剑剑有考究,招招不逾矩,严丝密扣而又险招叠出。几十个回合下来,南魁星汗流浃背,气短心虚,加上求胜心切方寸紊乱,丹田气竟一时提不上来,他不敢再恶战,虚晃一鞭抽身便走。
  江一天冷笑一声,也不追赶,他收剑入鞘,转身对贺承洪低声道:“贺老英雄还不快走,江边的贼子已被我调开了。”
  贺承洪这才如梦方醒,对群豪低喝一声:“撤!”众豪杰听令,转身便走。
  “卿妹……你也走吧!”江一天对愣在一旁的徐慧卿道:“后会有期……怪叫化在船上等你们……”
  “注意暗器……”徐慧卿一声惊叫。
  江一天回手一抓,一支五毒银蛇镖扣在手里。未及抬头,又一阵阴风袭面,南魁星的祭神鞭竟凌空而来,江一天知道这极手神鞭的威力,不敢硬接,忙向后一仰,谁知那钢鞭竟随风跟下横扫胸门。江一天于危急之中一拍剑柄,青锋宝剑脱鞘而出,“当!”鞭剑同时飞出,江一天大怒,滚身而起,用鹰爪绝招扣住了剑柄,对准南魁星狠劲一抛,剑光划出一道青光星般射出,南魁星猝不及防,正被刺中胸口。
  众侍卫大惊失色,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退。
  江一天跃上几步,从南魁星身上拔出剑来,用贼子的衣袍擦去剑上血污,回头对徐慧卿喊道:“还不快走!”
  徐慧卿用模糊的泪眼深情地望了江一天最后一下,艰难地转过身,随着群豪急急奔去。
  他们转出沔峡谷口,果见道口上已经停着一条船。船头上站着一位长髯飘逸的褴衣老者,正是怪叫化苏三星。
  篷船驶过来,众豪纷纷跳下船钻进船舱,一个个欢叫起来。原来,走散了的马开山、巫四娘、卢狠及叶旋风全在舱里——他们曾负气而走,却又一个个被苏三星召了回来。千佛珠牵扯着每个豪杰的心,谁又能舍得当真离开它呢!
  当下扯起风帆,顺水当风,篷船在汉水中飞流直下。
  “苏老英雄,我们到哪里去呀?”徐慧卿问。
  苏三星也不回答,只是拈着长须呵呵大笑。
  原来,这一切都是苏三星、贺承洪与廖天含在终南山下村庄暗定的妙计。廖天含孤身走金风峡,既吸引开了舒彤雪,又进一步证实了蒋化龙的叛徒嘴脸,可谓一举两得。而当时,苏三星交给徐慧卿的也不过是一个假盒子,自己则带着真宝盒半路潜走,只留下贺承洪率群豪继续吸引追兵。目前,千佛珠已经交给了廖天含和石开天,他们已先行坐船到了汉城。只等群豪一到,便从汉城翻越米仓山赶到四川的南江,再由南江乘船直达巴县,而少林寺小佛堂,正设在巴县东南方的金佛山上。
  那么,为什么还要留下叛徒蒋化龙呢?那也是贺承洪的主意,他正需要带着蒋化龙跑,好让他不断地送出假情报,吸引内侍贼子步步上钩。这样做虽然十分危险,但贺承洪宁可引火烧身,也要掩护廖天含等将千佛珠安全送到金佛山。
  然而就在船到汉城之后,蒋化龙却忽然不见踪影。派人在汉城四处寻找,竟一无所获。苏三星、贺承洪与廖天含等一商议,觉得此地不可多留,便决定立即启程奔赴巴县。
  众豪爬山涉水,经过半个多月的辗转奔波,终于安全抵到四川巴县。当晚,群豪包了一个客店住下,苏三星、贺承洪与廖天含、石开天、马开山、巫四娘又躲进内间商量对策。
  贺承洪道:“我看还是老办法,分三批去:苏大哥和廖大哥带一个假盒前头踏道探探虚实;我同马掌门、巫掌门率群豪断后,由石掌门领徐姑娘化装成香客走山荫小道。”
  苏三星沉吟着说:“蒋化龙的突然失踪,我总觉得大有文章,那小贼子随天含多年,未必猜不出小佛堂的下落。”
  廖天含满脸羞颜道:“都怪我有眼无珠,收了这样的一个无耻之徒!以前我每年外出云游一次,其实是上佛堂,虽不曾带过一个徒弟出门,却不敢担保会无人暗中相随。”
  石天开道:“以老衲之见,此贼子不能不防。还有舒彤雪,本是少林弟子,那斯猜来猜去,也保不准会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倒不如我与徐姑娘混进香客中走大路,你等走小道,万一被他们发现,也好转移目标,此叫‘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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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佛山少林寺小佛堂,法名小天寺,只不过是一间非常不起眼的小庙宇。然而,也许是“庙小菩萨灵”吧,本地香客却络绎不绝。金灵大师已经一百二十三岁,每日隐在一个岩洞中面壁而坐,除了首徒慧禅、二徒慧觉(即廖天含)、末徒摩然(即江一天)外,再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廖天含与苏三星两人运起飞行动,步履生风赶往金佛山,不觉已到了山脚。从山脚到小天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碣石小路,称圣道。一条是山阴小路,称仙道。圣道虽然也崎岖难行,但毕竟路面较宽,因此香客们大都走这条路。而仙道呢,几乎全是盘在荆蓬峭壁之中,一般人简直无法行走。
  这时,晨光虽早,圣道上的香客已经不少了。廖天含与苏三星转入仙道,一头钻进了遮天蔽日的密林中。
  二人一路上山,除了道路难行之外,倒也未出意外。廖天含暗暗庆幸,总算甩开了内侍贼子,只要见到了慧禅师兄,有他接应,那么,即使舒彤雪闻风而来,千佛珠也就安然无恙了。大师兄已经得着金灵大师十成武功,为了千佛珠,他一定会出手的。
  一路想一路走,不觉到了金佛山的灵鹫峰。小天寺的飞檐叠翅已扑入眼帘。这座庙宇虽小,却凭借了险峻的山势而显得巍峨雄伟。庙宇建在峰顶上,四周都是陡峭的岩石,二面是悬岩,只有庙前一条凿出来的石级小路,盘叠弯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人拾级而上,来到庙宇前。奇怪,今日庙宇内竟无一点声气,两人急急登上殿前石阶,不觉圆睁了两眼,殿宇内空无一人。
  “快,回去接应徐姑娘……”苏三星话音未落,暗箭如急雨飞蝗劈面而到。两人转身急下,朝着圣道飞奔而去……
  这时,圣道上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正在进行。华山剑客石开天与徐慧卿被几十名青衣汉困在核心。杨合成、童立伟和古金华,还有新补充进来的内侍高手“铁拐子”张庆,“霹雳雷”刘归嵩等,一齐围住石开天、徐慧卿斯杀。那边,贺承洪与群豪被舒彤雪率五百精兵拦住激战,形势已龄危急万分。
  好在石开天的剑术乃几十年修炼而成,凌厉无双,使内侍贼子无法近身。狡猾的古金华见奈石开天不何,便挥动“阴阳扇”一个劲偷袭徐慧卿。石开天急抢身来救,稍一分神,杨合成的“追魂钩”跟风袭到,正中肩胛,顿时皮肉被勾去一大块,血如泉涌。刘归嵩的“霹雳雷”掌趁虚偷袭,一掌正中石开天前胸。石开天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徐慧卿身边。众侍卫大喜,刀剑齐下,谁知石开天突然跳起来,一招“神鬼削石”,居然削断五件兵器,拦腰横砍三名贼子!
  此时,石开天的心肺已被“霹雳雷”震裂,只是靠着内运气功勉力支撑,等待着贺承洪等人的到来。
  “老贼已经不行啦!”杨合成一声嘶叫。话音未落,一团白光迎面飞来,脑袋早已骨碌碌掉到地上。原来是石开天使尽最后一口气将长剑脱手抛出,取了这狗贼的性命。
  石开天慢慢倒了下去,临死前,老英雄已看见一条矫健的身影流星赶月如飞而来。
  来人正是少林寺弟子江一天!沔峡大战之后,江一天的身份已经暴露,便穿汉城,越岚皋,翻过大巴山进入四川境内,抄近道及时赶到了金佛山。
  江一天来得正是时候,他见石老英雄战死,慧卿阿妹被困于刀剑丛中,不由眥睚欲裂。他大吼一声,一拍剑柄,青锋长剑抖手而去,早已力杀三人。
  童立伟见江一天来势凶猛,喝一声“众人联手,剪杀奸细!”与古金华、张庆、刘归嵩等一齐扑上。
  江一天力战群贼,一把青锋长剑舞出七团剑花,将自己与徐慧卿团团罩住。这一路少林正宗达摩剑,与少林佛掌、“狮子吼功”齐名,是威震武林的第一流上乘功夫,变化无穷神出鬼没,不一会,周围已是躺下了一圈尸体。
  江一天觑个空子,左手一甩,袖中极门暗器机括启动,一束“百毒芙蓉针”抖袖而出,射中童立伟的人中穴。童立伟哼都没有哼一声便仰面倒下,顿时毒汁封喉气噎而亡。
  “铁拐子”张庆吃了一惊,略一迟疑,江一天的青锋剑弧光闪到,将他斜肩砍为两截。然而江一天也在这同时背上吃了古金华一扇,一股咸腥的东西涌上咽喉,他忙强行将它压住,回剑封门,又一束毒针射出,正中刘归嵩“合谷”穴,刘归嵩苦练了几十年的右手被废了。
  古金华见江一天面有倦容,知他元气已损,便吃吃冷笑,步步逼进。没想到江一天突然收剑入鞘,竟以掌代扇,也翩翩起舞。古金华暗吃一惊——这小子怎么亮出了“太极阴阳掌”,这“太极阴阳掌”,是古金华已故师父“无极真人”的绝门功夫。只因古金华心怀邪念,故此难得真传。如今却见江一天使了出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真是一物治一物。江一天用慧禅师父传授的“太极阴阳掌”,几个回合便治了古金华的“阴阳扇”,直打得他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内侍贼子见头领死的死伤的伤,发声喊,逃之夭夭。
  江一天收拾了古金华,转过身来,正与徐慧卿面对着面,四目相视,一时竟默然无言。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儿时伙伴,如今都已是历尽风霜的青年了。看到江一天脸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眉宇上漾着一股黑气,徐慧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扑进“小阿哥”的怀里,放声痛哭。
  江一天抚摸着“小阿妹”的秀发,软语温存地说:“慧卿阿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快带上宝盒和蛇形小金镖上小天寺,半路上自然有人接应你……”
  “我们便一块走!”
  “走”字刚出口,舒彤雪率领众侍卫如飞而来。
  “快走,把这带上……”江一天从左腕上摘下极门暗器,不由分说给徐慧卿戴上,急急地说:“这是‘百毒芙蓉针’发射机,只要袖子一甩,毒针便会抖袖而出……”
  “小阿哥!咱们生死在一块……”
  “快去!你重任在肩,一定要找到驼子师父!”说着把徐慧卿用力一推,徐慧卿脚底生风,一下子飞出两三丈外,却并未跌倒。
  徐慧卿泪水纵横,向江一天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她多么想喊一声“多保重,我等你啊”,然而泪水哽喉,甚么也说不出。她只有按一按怀中宝盒,脚不停蹄地离开他,离开他……奔向她应该去的地方……
  江一天目送徐慧卿消逝在碣石山道的拐弯处,这方回过头来。
  他看见了冷若冰霜按剑而立的舒彤雪。
  再也用不着多言。
  舒彤雪拔剑在手,江一天也拔剑在手。
  两人怒目而视,一步一步地接近,剑尖一寸一寸地抬高。
  剑尖已对准了剑尖,同是少林达摩青锋长剑,同是一脉相承释家剑法。此时此刻,一切打斗皆形同演练,除了浪费时间,已无任何意义。他们比的是甚么呢?是剑气,谁能将功力运过剑尖,谁就能将内气推向对方手腕,从而封死对方手腕,将对方击倒。
  舒彤雪功力雄厚,神定气足;而江一天刚刚受过内伤,元气大损。对比之下,谁处优势,自然不说自明。然而江一天心胸坦荡,浩气凛然,功发一注,绝无傍徨。舒彤雪却急功近利,私欲薰心;千佛珠已被徐慧卿带走,转眼就会落入金灵之手,他怎能一心一意与江一天比剑呢?
  两个回合下来,舒彤雪稍一分神,竟被江一天的功力震伤了手脉,要不是他功底扎实,右手便被废了。
  第三个回合刚开始,江一天便觉肩胛一麻,原来是中了蒋化龙那叛贼的飞镖。江一天手一软,急忙抽剑,舒彤雪的剑尖却鼓气而来,猛地刺进了他的左胸……江一天忍痛向后一跌,拔出飞镖顺利一甩,飕地飞向躲在内侍中的蒋化龙。蒋化龙急闪避,仍被刺中肩胛,痛得嗷嗷直叫。
  这里,江一天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仍与舒彤雪硬拆了十余招。最后终因流血过多,内伤发作而门户洞开又被舒彤雪佛掌击中。江一天跟跄后退,背靠着岩壁稳了身子。他昂然抬起头来,擦去嘴角涌出的鲜血,横眉冷视群贼,手中垂的剑,又一点一点抬了起来。
  众侍卫心惊肉跳。连舒彤雪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突然,江一天挺起的长剑脱手飞出,一道青光直射,舒彤雪大骇,急退一步,那把剑落下来,颤索索地插在离他面前半尺的地上。
  江一天望着脸如土色的舒彤雪放声大笑……
  XXX
  徐慧卿一边跑,一边心头突突狂跳,想到江一天在重伤之下独战群贼,必定凶多吉少,脚步就禁不住慢了下来,加上山路陡峭,伤口疼痛,最后几乎已经跑不动了。
  背后喊声骤起,舒彤雪领着青衣侍卫已经追了上来。
  “小阿哥……”徐慧卿心头格登一震,料到江一天已必死无疑,不由得双脚一软,跪倒在路上昏死过去……
  “弟兄们,上啊!谁先夺到千佛珠,赏银五千两!”舒彤雪一声喊,蒋化龙一马当先,众青衣争先恐后,没命地往上爬。蒋化龙为了夺得这盖世奇功,竟回身砍翻数人,吓得侍卫连连后退。于是他捷足先登,一边往上爬,一边喊着:“慧卿!慧卿……”
  朦朦胧胧之中,徐慧卿听见有人在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是谁呢?是“小阿哥”吗?对,是他,一定是他。一股热涌遍全身,姑娘精神一振,猛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副卑污可憎的叛徒嘴脸。她看见蒋化龙气喘吁吁、四脚着地的往上爬来。仇恨与厌恶使姑娘浑身颤抖。蓦地,她想起了江一天送给她的“百毒芙蓉针”。就在蒋化龙张开两臂向她扑来的一刹那,她左袖一扬,一束毒针射入了蒋化龙的丹田穴。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徐慧卿面前。姑娘就势踹他一脚,这无耻叛徒,便像一段朽木似地滚下山去,撞倒一大片青衣贼子。
  正在这时,苏三星、廖天含赶到了。
  两名武林第一流高手的突然出现,使舒彤雪简直陷入绝望之中,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调火枪队!轰平小天寺!”
  苏三星、廖天含保护徐慧卿,退到了一座石山上。那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石山。三面是悬崖峭壁,当顶却是一块天然演武坪。那演武坪数丈见方,云雾笼罩,好一块仙家用武之地!
  苏三星把廖天含、徐慧卿往灌木丛中一推,自己运起袖功,一招“白鹤冲天”跃上山顶。舒彤雪当先赶到,也运起轻功跃上山顶。
  “哈哈,怪叫化!舒某今日有机会领教,真乃三生有幸!”
  “哼哼!”苏三星紧一紧腰带,双手抱于胸前:“舒彤雪,你已是恶贯满盈了,请亮招。”
  舒彤雪怪叫一声,直抓苏三星胸门。苏三星旋身急转,猛一招“卧虎回头”,已是袭向舒彤雪背后。舒彤雪急回身斜翻左掌格开来拳,紧跟着右手“怪鸟搜林”骈起二指戳向苏三星丹田穴。苏三星往后微退,“斜持单鞭”右掌往下一沉,猛劈舒彤雪脉门。谁知舒彤雪左掌一翻向上狠托,砰!两掌相交,各自震开半步。舒彤雪长腿扫堂,“柳树盘根”佯攻下盘,待苏三星落膊沉肘回封下路时!突然一招“潜龙出水”疾拍苏三星左肩。苏三星回封不及,砰!肩中一掌,连退三步。
  苏三星脸色铁青,鼻孔轻轻一哼,双掌叠起十八卦掌影,如急风暴雨袭向舒彤雪。“降龙十八掌!”舒彤雪喑喑吃惊,抖撤精神,连拨了两掌,却被第三掌当胸击中,后退数步,险些跌倒。
  “降龙十八掌”连绵而至。舒彤雪立脚未稳,索性坐下,挺胸收腹,深纳一口气,双掌合什,如同坐禅。猛地,他一声厉喝,双掌“参拜北斗”,一连击开苏三星三掌。“少林佛掌……”苏三星深知此掌厉害,不敢有丝毫松懈,一掌紧似一掌狠攻对方要穴。舒彤雪也使出平生本事,佛掌频出。两人身如飘风,掌如电掣,直打得阴风四起,掌影团团。
  突然,飕!飕!飕……十多条身影窜将上来。廖天含、叶旋风、贺承洪、谢天成、马开山、巫四娘、陆青、巴金娘、伍虎、伍豹、崔三魁、徐慧卿、白祖胜等赶到,杀退众青衣,跃上了岩顶。
  衡山掌门马开山磨拳擦掌,袒胸露臂,嗷嗷大叫:“苏大哥你歇歇,让俺马开山报赤石岗一掌之仇!”说罢,插进去就是一掌。马开山原本擅长刀功,掌上之力怎能与舒彤雪相匹敌?但此刻舒彤雪已是汗流浃背,筋酸骨痛,加上右胸中了苏三星一掌,手脉又为江一天剑气所伤,刚才全力以赴应付苏三星,倒也不觉疲乏。如今与马开山对阵,精神稍一松弛,竟被石开天打得连连后退。石开天颇为得意,心想只要一掌毙了太和殿内侍总管,那么,衡山派将大振声威扬四海。一头想着,一头运足劲力,一着“顺水推舟”,竟打得舒彤雪跌坐在地。马开山哈哈一笑,跃前一步双掌齐下,“双峰截流”直砍舒彤雪灵盖……
  “小心佛掌……”
  苏三星话未说完,只见马开山腾空而起,仰胸向自己跌倒。贺承洪连忙跃步上前,用“八卦掌”与舒形雪交手。
  本来,舒彤雪用“少林佛掌”对付贺承洪的“八卦掌”,正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怎奈今日已是元气大损,内伤隐痛,因此十个回合之后,便觉头晕目眩,渐渐陷入掌影迷离的八卦迷宫之中。贺承洪趁他门户一开,用“二指禅”戳进他的右眼。舒彤雪一声惨叫,躺在地上浑身抽缩,索索颤抖。
  贺承洪神掌一展,正要毙舒贼于死命,却听见一声沉雷滚谷。“慢!”
  群豪一惊,蓦然回首,只见一僧人飘然而来。此人八旬开外,仙风鹤骨,形容古怪,额顶凸起鸡蛋大一个“仙堆”,身上袈裟五彩斑斓。
  廖天含首先倒身下拜:“师弟慧觉拜见大师兄。”
  群豪一听这就是少林寺掌门金灵大师的大弟子,不觉一齐倒身下拜:“参拜慧禅大师。”
  慧禅呵呵大笑,连说:“免礼免礼,众英雄护送少林至宝千辛万苦流血牺牲,应该受我少林寺弟子拜谢才是。”说着,躬身唱了个大喏,慌得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忽而响起噎噎的喘气声。大家一看,顿时惊呆了——原来是江南恶乞卢狠背着江一天的尸体爬了上来。
  卢狠把江一天放下,对着众人骂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江一天舍命杀贼死了,你们竟丢下不管,只顾站在山顶上快活!”
  徐慧卿一见,顿时如乱箭穿心,她始而气噎心胸,呆然木立,继而大放悲声,扑倒在江一天身上。
  慧禅望着自己心爱的师弟,两滴热泪也不觉流下眼角。他缓缓脱下身上的袈裟,缓缓覆盖在江一天身上。
  “我佛慈悲……”慧禅双手合什,祷告苍天:“我少林弟子摩然,为救净宝舍身赴难,愿我佛为其超度之灵,于西天极乐佛土侍奉我佛圣尊。南无阿弥陀佛……”
  廖天含这才猛记起了千佛珠,忙问道:“师兄,金灵大师他……”
  “大师早已迁移他处。他命我在此恭候佛宝。”慧禅缓缓问道:“千佛珠可在?”
  徐慧卿强行压下悲痛,双足跪下,从怀里掏出千佛珠和蛇形小金镖,双手捧于额顶:“在下徐慧卿奉先父遗命送还少林佛宝千佛珠,以赎先祖焚烧佛庙,杀人劫珠之罪……”
  慧禅颤巍巍接过红绫宝盒,将红绫徐徐解开。他旋开蛇形小金镖,取出了三片小小金钥匙。他把金钥匙插进锁孔,逐一取出了两个内盒……
  众人屏声敛气,双双眼睛盯住了那只闪着幽光的银色内盒。
  最后一片钥匙插进了锁孔。
  突然“啷当”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循声一望,只见徐慧卿已倒在江一天身边。掉在地上的宝剑热血殷红。姑娘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割断了自己的咽喉,含笑长眠于恋人的身旁……
  山风哀号,松涛悲鸣,云雾涌上来,要用朦胧而透明的轻纱,拥裹这对痴情男女……
  就在群豪沉浸于悲痛气氛之中的时侯,那具扭曲着的躯体开始蠕动。神奇的气功使他获得了困兽犹斗的力量。他趁着云雾的掩护,突然跃身而起,一只卑污的魔爪直探慧禅手中的珠盒!
  慧禅早就发觉,待污爪探到,便轻拈二指,捏住了腕上的要穴。
  老僧慢慢回过头来,温和地,轻声细语地道:“慧悟,休得胡来。”
  舒彤雪闻声一看,顿时魂飞九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封住他全身血脉的,原来是当年被他一掌打下悬崖的慧禅大师兄!
  “你以为我先你而去了么?”慧禅微微一笑:“出家之人向与白云松涛为友。悬崖上老松伸出臂膀将我托住,还让我再活一段时间,好去扫荡人间邪恶,清理我佛门庭。嗬嗬嗬……”慧禅开心地笑了,而舒彤雪却背脊阵阵森凉。
  “我佛慈悲,不斗垂死之敌。我这里有少林还阳丹一颗,你立即服下。十余年没有切磋武艺了,我们再来一试如何?”慧禅说着,取出一粒朱丹塞入舒彤雪口中,并随即松开了手。
  说也奇怪,朱丹落肚,舒彤雪腹中一阵响动,一股清爽之气渗透全身,渐渐地,筋强骨健,竟如平日一般神定气足,浑身是劲了。
  舒彤雪仗十余年精练的“少林佛掌秘籍”,又欺师兄年事已高骨瘦如柴,便道一声:“师兄,恕我无礼了。”说罢,煞腰屈立,双肩缩拢,合掌胸前,立了个“虔心拜佛”的门户。
  慧禅将珠盒往苏三星手里一递,也是煞腰而立,双手如抱弱婴,合掌当胸,立个“达摩面壁”的招式,口中言道:“佛祖着‘少林佛掌秘籍’之时,因恐日后落入歹徒之手而危害武林,故留下三招杀手掌未录,口授暗传少林掌门。今日我便用此掌,你可多加小心。”
  舒彤雪冷笑道:“你别吓唬我,‘佛掌秘籍’已是应有尽有,何来笈外的甚么‘三招绝掌’?请!”
  慧禅不再多言,暗运内气,“呼”地一掌拍出——“推山压石”凌风而来。舒彤雪运足功力,“野马分鬃”以硬拆硬。“砰!”舒彤雪顿觉两臂一麻,胸气闭塞,周身气血已被封住,正在惊恐之时,慧禅第二掌当胸击倒,舒彤雪只觉一股热流直奔咽喉,“哇”地一声,口中血如喷泉,身子已飞空中。慧禅趋前数步,第三掌向上推出,正中空中跌下来的舒彤雪背穴。舒彤雪全身散架,筋骨皆碎,身子如腾云驾雾飞向万丈悬崖……
  慧禅和尚盘膝而坐,双眼微闭,将腿上的珠盒缓缓打开了。一时间毫光四射,五彩纷呈,珠光宝气破盒而出,令人眼花目眩!
  慧禅颤着手指伸进珠盒,抖颤地提出一串佛珠来。啊!这就是国宝千佛珠!
  群山肃穆,百鸟停飞,云雾凝然不动,溪流也不再奔腾……九十九颗明珠,由大至小顺序排列,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璀璨瑰丽无比。瑰丽的光彩中!幻化出无数佛像,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神奇莫测,令人神往。这真是千古奇观,万代佳宝,难怪历代君王梦寐以求,令人垂涎三尺的千佛奇珠,终于物归原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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