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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萧玉寒《银行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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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萧玉寒《银行大盗》

  第一章 出现伪咭 损失惨重
  一辆小车在香港皇后大道上飞驰。
  这时是九时十五分。
  小车一直向皇后大道中段的华隆银行驰去。
  驾车的人,是华隆银行的保安部主任,他叫李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精壮的汉子。
  李静的父亲是华隆银行会计部主任,跟随华隆银行董事长李正隆打天下的老臣子,他父亲不幸去世后,李静才出任保安部主任。
  李静站在银行的侧门,捜索着他应该见到的暗号。终于,他在一个小窗口的窗台上,发现一张淡绿色的纸咭片。
  这张绿色咭片,是银行值夜更的保安在五分钟前放上去的,绿色犹如交通岗的绿灯,表示平安无事,可以通行无阻;如是红色,就表示内有异常情况,掌银行门匙的人不但不会启锁进内,反而会立刻悄然退出,报警求助。
  李静拾起这张绿色咭片,就毅然地打开侧门,走了进去。
  李静走到一个靠墙的小方格前,小方格内装有暗掣,他依照一长二短重复两次的规律捺下,暗号就直通向银行的保安总部。
  保安总部的夜间驻守保安员,接到讯号,才可以确证进入的人是安全人物,于是便把银行各处的警报系统,由“警戒”转为“观察”。从这一刻开始,任何人踏进银行,他的形像便立刻传到保安总部的荧光幕前。
  类似的警戒分布在银行大厦各处,在这种严密的监察下,就算被劫匪挟持作人质,只须站着不动,便是最佳的报警方法。因为只要讯号稍有不对,几分钟内银行就会被警方重重包围。无论任何人,就算银行的董事长本人,亦须循此规矩,绝无例外。
  这副严密的保安防盗系统,是李静当面向银行董事长李正隆提议,获采纳后亲自设计监造的。李静虽然仅是中学毕业,但自小喜欢研究计算机,这偌大一副计算机系统,居然被他独创成功。或许,他正是凭这一手,自然还有一点极秘密的人事关系,他才被华隆银行董事长李正隆信任,出任银行保安部主任的要职。
  这时,李静已确信银行一切平安无恙,因对自己设计的这副宝贝系统的满意,李静咧嘴一笑,露出两只雪白的老虎牙,这使他就算在微笑也透出一丝森森的煞气。
  片刻后,银行的各部职员也陆续进来。
  “早上好,李主任!”
  第一个走进来打招呼的,是信用咭部主任毕之荣。毕之荣待人接物非常得体,行里上上下下,经常都可以听到他打招呼、问好、探问的声音,而且是带有女性化阴柔声调。据说他还与董事长带有一点亲戚关系。
  “早上好!”李静淡淡的应了一句,当毕之荣擦着他身边走过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呛得他直皱眉头,因此忍不住补了一句:“少有呀,今天你是第一个,毕主任!”
  毕之荣蓦地停住脚步,他明明听出对方话中隐隐的讥讽,却毫不为意,反而更轻柔的扭头甜蜜的一笑道:“呵呵,所以呀,我要向李主任你看齐哩!”说了这一句,他就轻松而迅速的向营业大厅上面阁楼信用咭部走去。
  李静莫名其妙的苦笑一下,他望一望毕之荣的背影,这人太完美了,就算他出于职业习惯的挑剔眼光,亦瞧不出他有丁点的瑕疵,但这世上难道真有完人么?李静下意识的想,但他寻不出答案。
  一会后,银行的职员便到齐了。按照规矩,这是银行开门营业的最后五分钟。营业部的职员在保安部的严密监视下到银行的保险库,由保险库主管向各人分发经严格核对的小钱箱,这通常是一至五万的数目,职员领到这小钱箱,从这一刻开始,便得对这小钱箱的收支账目负上绝对的责任,自然其中有千分之五的允许损耗,但超出这个损失界限,责任便须各人自负。
  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银行的大门就打开了,这是一道电子自动大门,每有客人走近,经电子系统的摄影,大门才自动荡开。
  对李静来说,一天工作最紧张的时刻就这么平稳的过去了。李静暗地松了口气,他这时可以断定了,一切平安无事。
  李静不禁得意的扫了四周一眼。
  这时营业大厅的客人已渐多,在储蓄部的各个窗口前,客人甚至要排起队来轮候。一些等得不耐烦的人,便干脆坐在大厅正中两排长长的软皮梳发椅上,叠起腿、点着烟、吞吐着云雾等着:“XXXX,请到七号窗!”大厅中,不时响起银行女职员亲切清脆的呼唤,客人听来,就好像自己的情人在耳边呼唤。
  “这该是银行最美妙的时刻吧!”
  李静微微一笑,尽力确保这美妙的景象,他认为这是他应尽的本份。
  带着这轻松愉快的心情,李静返回他的保安部。他在这间舒适的办公室呆的时间不会超出十分钟,因为很快他就会从这儿失踪,要找他的话,最好就是去银行最乱而又最忙的地方找,用李静的话说,也就是最易被“趁火打劫”的地方,这是李静进银行任职多年的习惯。
  但今早这惯例却不幸被打破了,因为这时信用咭部的女职员余惠菊匆匆的推门而进。
  “李主任,我有事找你,幸亏你在这里……”
  余惠菊神色仓惶的说,她白晰娇嫩的脸蛋,因焦虑过度而泛起两朵红晕,那不大却有如水晶般亮的眼睛有点不知所措的眨着。
  这时李静的屁股刚刚沾上椅子,还没来得及按开电视荧光幕查察系统,被余惠菊这一冲撞,他的手指就收回来,顺便一指他面前的椅子,淡淡的说:“余小姐,请先坐下来,慢慢说!”
  余惠菊迷惑的瞪着李静,缓缓的坐下,但蓦地又惊恐的直跳起来,把椅子也弄翻了,她手忙脚乱的扶起椅子,却没再坐上去,直挺的站着就说:“李主任,我是管信甩咭结账的,但我发现特约店号寄回的信用咭有十几张是伪造的,这可不得了啦,光这十几项被骗盗的金额就高达港币一百万元,天哪,这叫我怎么交账?信用咭是我经手验收的,我敢发誓那是百分之一百的真信用咭,但忽然变成十几张是假的,我这回是跳进黄河水也洗不清啦,李主任!”
  余惠菊惊恐的杂七夹八的述说着。
  李静微笑一下:“冷静一点,余小姐!那么你把伪咭带来了吗?”李静暗道这些年轻少女,碰上丁点迷惑的事,就吓得花容失色,未及细辨就赶忙跑来找他,因为他已是行上出了名的鉴证伪钞、伪咭的专家。说实在的,他在这精细的鉴证功夫上,也着实下过一番功夫,就凭他的双眼十指,那些伪钞、伪咭就休想从他指缝中溜过。
  “带来了!你看看!”
  余惠菊把八张信用咭在桌上平放开来:“这里有四张是假的,四张是真的,请你判断一下,我但愿这全部是真的。”她犹存侥幸的说。
  李静往这八张咭扫了一眼,然后拿起其中的一张,用手指在咭上正反上下的摸索好一会,但还不敢妄下判断,再用五十倍的放大镜仔细的审描,终于,他默默的点点头。
  余惠菊知道这意味着甚么,她犹存的半点侥幸心理立刻就被粉碎了。
  “是真的伪咭!凹凸字不对,水印不清,字迹稍觉模糊,咭纸质较为粗糙……但不仔细分辨瞧不出来。”李静说,他随手一拨,把其中的四张分了出来:“就是这四张。”
  余惠菊向这四张咭的编号溜了一眼,就知道李静这位鉴证高手丁点不差,她不禁绝望的叹了口气:“天哪!随便一翻便有十几张伪咭,那保险柜内存的有多少?可是,我收回的的确是真正的华隆信用咭哪!”
  “贮存回收信用咭的保险柜,除你之外,还有甚么人可以沾手?”
  “没有,绝对没有,这保险柜是我单独管理的,保险柜匙在我手里,别人根本无法打开它。”
  “嗯,那银行收回的信用咭,还有没有使用价值?就是说,它还能不能拿去购物?”
  “信用咭本身不能再使用,但其编号却仍然有效,因为持咭人的编号是长期使用的,除非已经报失或者取消使用,银行方面才会把这编号取消。”
  “发现伪咭的事,除你之外,还有甚么人知道?”
  李静凝视着余惠菊的眼睛,他发觉她虽然惊恐,但却没有回避。于是他咧咧嘴,露出那对令人生畏的老虎牙。
  “没有,我是今早点算存咭才发现的,就马上来向你报告,就连毕主任也没告知他。”
  “嗯,这事我会着手处理,记住,保险柜里的信用咭和其他一切物品都不要移动,为慎重起见,我要求你马上把保险柜的锁匙交出来,由保安部接管。”
  “李主任,你对我有怀疑?”余惠菊这时惊怒交集,那水晶般的眼睛亦已泪水模糊。
  李静淡淡的一笑:“不!不单单是你,余小姐,发生了这种事,整个信用咭部都自动被纳入怀疑的审查范围,这是银行的保安规矩,请你不要见怪。”
  这时有一位保安员被传呼过来。
  “梁副主任,把余小姐的保险柜锁匙登记接收。”李静面无表情的下令。
  余惠菊委屈的把保险柜锁匙掏出来,交给保安部梁副主任,她心里禁不住一阵难过,她开始意识到,降临在她头上不幸灾难的严重程度了。
  “你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余小姐,但切记要若无其事,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知道么?”
  李静说,他瞧着余惠菊委屈的样子,已快走到门边了,不知为甚么,破例的用平和的口气加了一句。“如果你是清白的,这措施会对你有好处。”
  余惠菊扭头瞥了李静一眼,眼中的泪水已要溢出来,但终于还是抑制住了,她把头发一甩,就很快的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又是这类货色!”这时,保安部梁副主任——智明拿下巴呶呶桌上的信用咭,说。
  梁智明是李静在华隆银行保安部最得力的助手,身手与眼力均堪称保安行业的一流高手。李静瞧着智明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李静在进入华隆银行任职前,便已知道有梁智明这么一个人物。大约是三年前,梁智明的一位朋友欠了五千元贵利,利登利一个月后要还二万,没钱还被贵利集团抓去,要把他的一只手斩了。
  梁智明闻讯赶来,他把自己辛苦积蓄的一万元掷给贵利王,说:“他借钱是为了老婆生儿子!你把他的手斩去,他的老婆、娃娃就得去喝西北风!这一万元是我全副家当,你们收了就当破财挡灾,否则就人财两空!”
  说罢,梁智明就摆开架式,反手一掌,把贵利王的檀木桌子震裂了。
  贵利王眼看斩了这人的手,钱也是收不回了,眼前这小子又摆出一副拼命的模样,来硬的彼此占不了便宜,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居然破例收了那一万元就此了事。
  事后那朋友向梁智明道谢,梁智明说:“你借贵利活该你死!我救的并不是你,我救的是那刚出世的BB!”
  在华隆银行保安部混了大段日子,由于他不善于向上司拍马屁,因此一直只是一名小角色。直到李静接任保安部主任后,在半年内便举荐他升上保安部副手的职位。这时梁智明一瞧这桌上的货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几张伪咭,大概比不上前月那批伪美钞案严重吧!”梁智明恨恨的说,不知为甚么,他瞧着方才余惠菊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李静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刚才他已经发觉,信用咭的咭片本身是伪造的,但伪咭的塑胶封套却是如假包换的正品!
  一个月前,华隆银行制造塑胶封套的特约厂户,被人偷去一千张塑胶封套旳事,随即在李静的脑里浮现。
  李静把桌上那张伪咭随手抄起来,仔细观察,脑里下意识的把两宗案件联系起来,他不禁在心里发一声叫!嘿嘿,千个塑胶封套全部制成伪咭,就是一千张伪信用咭,每张伪咭就算被盗骗一万元,那也是千多万的巨款。
  实际上每一张信用咭的使用金额,可以多至五万到十万,这意味着甚么?就是说银行有可能损失过亿元以上的天文数字!
  XXX
  这可能性的联想令李静一阵火燃般的燥热难当,他再也呆不住了,蓦地跳了起来,扯起梁智明就走出保安部。
  “智明,走!先到信用咭部转一圈!”
  李静作为保安部主任,有权在银行任何部门巡查,这是董事长李正隆特别赋于李静的特权。
  因此李静在信用咭部的门口出现时,谁也没感到丝毫的意外,事实上这“老虎头”也经常上这儿打转,“老虎头”是银行职员私下给李静起的绰号。
  自然有一个是例外,她自然知道李静此行的目的,这人是余惠菊,她的办公桌在信用咭部的一角,她抬头远远的瞟了李静一眼,就低垂眼皮,强摄心神继续工作。
  李静立刻就感触到余惠菊瞟来的眼线,他装着若无其事,一闪身便从余惠菊身上移开目光,他神定气闲的例行公事般在信用咭部转了一圈。
  信用咭部是一座独立的大堂,墙壁及天花板均装有隔音板,在外面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在里面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音响。
  两排背靠背的座架前,坐了两排信用咭部咨询职员,几乎是清一色的年轻少女,每人面前均装了一架小型计算机,而小计算机直接联通信用咭部以至银行的大计算机。
  就在这儿将快定信用咭持有人所使用的信用咭,是被接受或是被拒绝。
  当信用咭持有人在各地购物或付账时,营业场所碰上较大的数目,就会直接拨电与他们特约的华隆银行信用咭部来,每周七天,不分日夜,二十四小时。
  收到特约商号的询问,咨询小姐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问你的客户信用咭号码是多少?”
  对方回答后,咨询小姐便在小计算机上打出号码,向大计算机发出询问,很快就有答案在小计算机的荧光幕上显示出来。
  “接受”的,表示持咭人有足够的按金,或有良好的信用,除欠款项可由银行预支。
  “拒绝”的,表示持咭人按金已空,或以前有过欠账纪录,因此银行方面不接受除欠。
  “有问题”的,这是一个最麻烦的讯号,因为这通常表示持咭人所持的信用咭有疑问,可能是已报失的,可能是已经停止使用的,更可能是号码不符,表示这信用咭是伪造的!
  碰上这种“有问题”的讯号,咨询小姐就得设法通知对方,让对方审査持咭人的来路,或者着其通知警方追究。
  不过,与银行特约的商号大多怕麻烦,很多时婉转拒绝对方用信用咭购物便算了事,根本不会主动去追究,而且就算追究,持咭人在咨询鉴证到警方到来前,依然有足够的时间逃逸,换言之,利用信用咭作案的人,被法办的机会很少,成功率特别高。
  像进来时一样,李静和梁智明并没惊动任何人,就悄悄的退了出来。在信用咭部的入口处,却恰与走进来的信用咭部主任毕之荣迎面撞上。
  “哟!今天来得特别早哩,李主任!”毕之荣那女性化的腔调道。
  李静忽然发觉,在这霎那间,一丝怀疑的目光在毕之荣眼中闪过。李静咧咧嘴,露出他那对老虎牙。“平安无事啰,到处转转算是交差吧!”
  “呵呵,那太便宜你这位保安主任啦!”
  “是么?就怕老天嫌我老虎头太闷,突然降些灾难尝尝!”李静没心思跟毕之荣扯谈,随口回了一句,便离开信用咭部,走回三楼的保安部。
  这时,李静才把大约的情形对梁智明说了,渐渐地,梁智明也明白这宗案件的严重性了。
  “主任!干脆呈报上去,把那些伪造信用咭号码取消不就一了百了么!”梁智明焦燥的判断道。
  李静苦笑一下,“就这么简单?你知道制造伪咭者使用的所有号码么?除非你把所有的信用咭号码取消!但这样银行的业务会受多大损失?老头子不活剥你的皮才是怪事!”
  李静一顿,又道:“而且就算真的这样也无济于事,刚才你也见过了,信用咭部的保密工夫非常严格,外面的伪咭集团居然能弄到准确的号码,这不能不怀疑,信用咭部是否有伪咭集团的线眼?假如如此,那就算你换十次号码,同样是白费力气!唯一的办法是把这伙人内外连根拔掉!同时,绝不能影响银行的日常营业……这以后再说,智明,你去那间被盗塑胶封套的特约厂户走一趟,看看是否有有价值的线索!”
  梁智明点点头,李静想了想又道:“我先去董事局把这事向老头子说,等下再在那儿与你会合!”
  梁智明走后,李静再把整件案件仔细的想了一遍,他不由一阵心慌。
  不是么?从银行经过审查发出信用咭——客户使用——各地商号电话查证——银行证实——购物消费特约商号向银行收数——银行向持咭人追讨欠款或扣除持咭人的按金,到余惠菊收回并取消已失去使用价值的信用咭,其中经过多少环节?是哪一个环节出问题?已被盗骗的金额有多少?继续被盗的金额又有多少?
  所有的疑问均毫无头绪,而牵涉的范围又如此广泛,以至李静也不得不断然决定,此事非得马上呈报银行董事局不可了!
  为了不致令董事长李正隆太突然,李静先拨了电话去董事长室。李正隆正因银行的业绩下降而发火,他接了李静的电话更火上加油,他咬牙的在电话道:“甚么?重大伪咭案!涉及的款项有多少?”
  “据估计,可能是过亿元的大案!所以,我先向你请示,是否需要采取一些特别措施。”李静镇静的道。
  李正隆一听却气得咆哮道:“嘿嘿!外忧内乱一齐来啦!那些鬼东西!还有甚么好请示!李静你听着,把这事马上通知警方,把有牵连的人先扣押起来严密审查!嘿嘿,这些鬼东西,看情形是要把华隆吃掉了!”
  李正隆说罢,狠狠的搁下电话。
  李静苦笑一下,他想了想,便霍的站起来,走出保安部的办公室。
  华隆银行董事长李正隆正在办公室内沉思,女秘书在这时走进来,轻声询问道:“董事长,李主任来了,你见他么?”
  李正隆的沉思被打断了,他的眉头略一掀,道:“请他进来!”
  李静走进来,他往李正隆脸上溜了一眼,那是时下天气般的阴晴不定,他断然的违背了李正隆的旨意,而按自己的方法处理的事,他的思忖,等下他是否该把这必定惹他大怒的事和盘托出。
  “坐吧!阿静!以前你见了我那么随便,不必客气!”李正隆往他面前那张椅子一指,道。待李静坐下,他的面色就一沉,劈头就道:“那见鬼的伪咭案!你如何处理啦?阿静!我是说,作案者招供了没有?损失的数字多少?有没有同伙?华隆出了这事传出去是耻辱!你怎不说话?阿静!有甚么难处?都说出来!”
  李正隆见李静凝神沉思,便特地加了一句。李静的视线因而缓缓的抬起,与李正隆碰着了,他也并没丁点回避。
  “这案子很严重!我仔细估算过,账面损失的已有几百万,加上可能损失的,可能有几千万的巨额损失……”
  “甚么?几千万!嘿嘿,看来是要把整座银行吃了!吃了豹子胆啦!作案者招供了没有?性出多少同伙?干脆把一干人送到警局算了!跟这些人还客气甚么!”李正隆咆哮道,这节骨眼上的笼里鸡作反,令李正隆份外添了几分愤怒!但李静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吃惊的张大嘴!
  “不!董事长,我把涉案的余惠菊放了!我安排她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见鬼!阿静,你再说一次!为甚么把她放了!你竟然连我的话也不听!我请你回来干甚么的?难怪有人背后向我告状,说你处事嚣张、自大狂妄!我破例把你提上这高位!你看来就得意忘形啦!”
  李正隆把对伪咭案的愤怒,按捺不住就往李静身上发泄出来!李静镇静的直视着李正隆暴怒的脸孔,把这事坦白道岀,他心里反而轻松一点。
  “董事长,我正是念着你老待我的情意,才尽心竭力希望把这事处理得更好!我不希望别人因这事说你老的长短!”
  李静站起来,礼貌地但却异常镇静的说。
  李正隆对这答话嘿嘿一声冷笑,但随后口气就放缓了。
  “嘿嘿,扣起涉案的人,别人敢说甚么长短!不马上送去警局就算便宜了!莫不成把银行吃掉才采取行动么?嘿嘿!且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阿静,你坐下,慢慢说。”
  “按初步分折,我怀疑银行里外有人勾结,否则不可能干得这么漂亮!所以我希望利用这机会,放长线钓大鱼,把内外的牛鬼蛇神一网打尽,才能彻底杜绝后患!所以我决定先把涉案人放了,让她在家休息,对外就说因病请假,把这件事暂时掩盖起来,以免打草惊蛇。如果这事我做错了,董事长,你老就辞退我好了……”
  李静把他的计划扼要的说了,然后就迎着李正隆的目光,毫不畏惧的等待他的裁决。这似乎把李正隆打动了,他的脸色亦因而开始放缓。
  “嘿,那你是打算利用银行的钱作饵啰?你需要多长时间破案?如果在这空隙那些鬼东西加紧犯案使用伪咭,银行的损失岂非没底深潭?李主任!”
  “这是无法避免的,董事长,小小的损失是为了根除后患!但是要加强计算机的审査系统,我可以及时发现伪咭,以及伪咭的使用者,银行的损失也可以减到最少!至于那肇事的女职员,我亦不期待在她身上有甚么发现,按眼下的情形分析,她可能是犯罪集团的无辜替罪羔羊!”
  “你敢担保计算机系统能及时发现伪咭么?若这样银行的损失倒可以接受。”
  “不!我不敢担保!董事长,如果我这样说,那是骗人的鬼话!因为这并非我个人的能力所及,需要整个信用咭部,以至整个银行电脑系统的配合!但我担保自己会尽心竭力!”
  “好!我忘了你是一位业余的计算机专家!”李正隆不禁咧嘴一笑,李静的回答令他很满意,如果他竟敢全部担保,那他就会断定他是自大得发疯了。
  说实在的,他之所以提升他出任保安部这要职,除了顾念他父亲开业老臣子的情份外,多半的原因是他欣赏李静处事的踏实不加掩饰的性子,凭他的经验,他相信这类人护主是忠心耿耿的,这就够了。
  “这个我就答应你,但要尽快破案,你有甚么打算?要不要通知警方,寻求他们的协助?”
  “不,这样做警方必定要来现场查探、找人落口保,那就会打草惊蛇!”李静断然道。
  他一顿,又道:“而且据我所知,警方对这类商业罪案破案率不高,原因可能是他们对这类案件的作案手法不太熟悉,所以还是自己想办法好。眼下我已掌握了一些线索,我打算来个釜底抽薪,派人打进伪钞或伪集团卧底,然后伺机把他们一网打尽!至于具体细节,请原谅我暂时对董事长也要保密!”
  末了,李静口气强硬的说。
  这使李正隆怔了怔,但随即也明白其中隐含的关节。
  “好吧,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我要提醒你,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但非常危险!那些黑道人随时会吃掉你!你千万要小心!我不想见到你变成浮尸!或大卸八大块!知道么。有甚么特别需要,你随时提出来,我会知会下面优先处理!”
  李正隆那末了的几句,就很带了点感情了,他忽尔又想起了甚么,补充道:“对那位肇事职员的处理就按你的方法吧,但伪咭是在她身上出现,起码是疏忽职守,总要负上一份责任!银行赏罚不分明,下面就会造反!休假期间按规定不发薪金!未破案之前也不准复工!就按这样去办吧!”
  XXX
  第五天一早,李静和梁智明驾车驶去九龙一处荒僻的地方。
  梁智明面色青白,李静一见便知他昨晚又跟人斗酒了。
  梁智明喝越多酒下肚,他的脸色就越青白,这是最善饮的“青面鬼”,许多人却偏偏找他斗酒,似乎只要斗败他,就是酒界中英雄豪杰似的。
  梁智明仗着身子精壮,总是来者不拒,能真正令他败北的人却也不多,拿梁智明的话说,叫“真正令我折服的酒鬼尚没出世!”
  因此他的三山五岳朋友特别多,自然,他那种讲义气的脾性也令这些江湖好汉折服。
  “老李!昨天老头子找你去,着实训了你一顿吧?他对你擅放嫌疑犯这事怎么说?”
  “他很生气!”
  “嘿嘿!如果他知道你现在又巴巴的去探访她,他还不活剥你的皮!”
  “他是银行的老板,银行出了这事,他当然上火,处理就难免过火了点,但没确实证据就把人拘押是犯法的!他是人,职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尊严,随便把她扣起来,你叫她以后如何见人?况且这不但于事无补,反会打草惊蛇,我把这话向他解释,他最后也同意了!”
  “呵呵!你这样维护李小姐,不是爱上她吧?老李呵,千爱万爱,这时你万万不能爱,因为你这一爱呵,老头子准把你当同犯一道抓了!”
  “开甚么玩笑?智明,换了她是阿婶阿婆,我也会同样处理,难道说我就爱上阿婶阿婆么!”
  李静想起因这事已挨了一顿训,心中不由一阵窝火,他把舦盘一扭,把车子转入通向茶果岭的一条小路。
  梁智明偷偷一笑,没敢再逗他了,其实他对拘押余小姐这事比李静更动火,要不是李静把他压住,凭他的火性,他甚至会跑去董事长室问个究竟!合则留,不合则去,大不了东家不打打西家,这是梁智明处世做人的宗旨。
  “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余小姐身上的资料,问来问去就是那么一点点,你再去缠她也是白费心机!”眼看快到目的地,梁智明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静在路边把车停了下车,向前面那间漆成白色的石屋走去。
  “看情形再说!等下不要乱说话,不管怎么说,余小姐也是嫌疑对象之一!干我们这行的,可动不得真感情!”
  李静向那石屋走去,一面扭头对梁智明叮嘱道。
  那是一间建在茶果岭下,面向海湾的古老石屋,按银行登记的职员资料,李静和梁智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
  石屋的门外幸好还设有现代的门铃,因此倒不必像乡村人寻访般破喉高叫。
  门铃响过,那石屋的木门就依呀的从里面推开一条小缝,立刻就有一颗小脑袋在门缝中探伸出来,乌溜溜的小眼珠向来人转了转:“谁呀?叔叔……你们找谁?”娃娃稚嫩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
  “小弟弟,你长相跟余小姐一模一样,我们是找你姐姐的,是银行的李先生!”李静用极柔和的声调说,他虽然拼命的警告自己不可动真感情,但不知为甚么,瞧见这张极相似的面孔,他的心就硬不起来了。
  这点,梁智明立刻就听出其中的三味,他不由在心里微笑。
  小脑袋一晃就不见了,大约是跑去向大人请示去了,但门还是虚掩着的,一会后,这小脑袋又重新出现了。
  “我姐姐说请李先生进去!但姐姐她病啦!”
  小脑袋嚷了一句,木门被他拉开了,李静才看清这是个年约六岁的男娃,站在门口,乌溜溜的眼珠直瞪着他,然后一个转身,抢先跑了进去。
  进门处,是一个小花园,栽了清一色的茉莉花,虽经历了早阵子的暴风雨,但雪白玲珑的小花朵依然柔韧的挂在深绿色的枝条上,香气依然。
  小花园后面有一道侧门,是打开着的,望出去十几丈远的岩下,俨然是一望无际的内海湾。
  里屋是两房一厅的格局,在客厅的一角,有一位六十岁的老妇人,摸索着在穿塑胶花。抢先跑回来的小脑袋这时挨在妇人的身边,用小手指点着塑胶花道:“阿妈!是这个……是两个叔叔!”
  李静和梁智明刚踏进客厅,那小脑袋就尖声的嚷了一句。
  妇人惊疑地抬起头,下意识的向李静这面望过来,李静忽然发觉,她的眼睛是瞎的。
  妇人的脸向着李静,道:“我老婆子眼睛瞎了,看不清你,但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告诉我,李先生,阿菊到底出了甚么事啦?她昨天回来,就说银行放她的病假!说了这句就哭了,也没第二句,好端端的放甚么病假哪!好啦,不幸言中,就当真病了,发高烧,才去看医生打针吃药回来……她在银行到底出了甚么事哪?”
  妇人大概是余惠菊的母亲,她说着,泪水就从她被白网罩住的眼眶中滚了下来。
  梁智明狠狠的哼了一声,连忙别转脸去,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女人的眼泪。
  “伯母!没甚么,没甚么,我们只是顺道经过,就……就来瞧瞧余小姐。你患眼疾,怎么还穿塑胶花?”
  李静说,不知为甚么,他的话也竟然呐呐不清,就连原来的话题也突然转了,他实在不忍心告知她真相。
  “要生活哪!不穿怎成?她父亲早死,一家三口就靠阿菊在银行那份收入,我眼睛瞎了,干别的不成啦,干这个,摸索着还能对付,碰上难穿的就靠他提示啦……”余母说着,手指怜爱地点了点小脑袋。
  李静和梁智明不禁面面相觑,到此地步,他俩也不知说甚么好!
  幸而这时余小姐——余惠菊终于从房里走出来,这才把李静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余惠菊的嘴唇紧闭着,走到李静面前,“李主任……还有甚么话要找到这里来问我……”她的语气极不友善,甚至有一点敌对的怨恨。
  李静往她的脸上溜了一眼,连忙又移了开去,因为他实在怕见到她此时的模样。
  老天!短短的几天光阴,竟把一位俏丽的少女折磨成老太婆的样子!
  霎间李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面对这位病容惨淡的少女,谁又忍心再雪上加霜?
  “你……你的病不要紧吧?要不要进医院?要不,就坐我的车子,我送你去……余小姐!”李静说着,他自己也奇怪为何自己竟会说出这探病的话来,他可是专程前来查案的呵!
  “多谢,还死不了!这时候我不会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去……李主任!”余惠菊咬牙道。
  “你怎么啦?阿菊!李先生他们是来探病的!这样说话不怕他们难堪么?到底出了甚么事?阿菊,你别这样好么,现在一家人就靠你生活的啊!”
  余母说着,泪水就不住的淌了下来。她虽然眼盲,但心清,大概已听出甚么不幸已降临到女儿的身上。她把捏着的塑胶花一扔,摸着小脑袋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静的脸色一阵发白,他连忙向余惠菊一点头道:“余小姐,你屋后的海湾真美!我想看看那低飞的海燕,你领我去,行吗?如果你的身体能够支持的话。”
  余惠菊一怔,但立刻明白李静不想在她母亲面前谈那件事,便点点头,向母亲说:“阿妈,我去一会就回来!你别胡思乱想,没甚么大不了的事!”
  “那……你多穿件衣服,后海湾风浪大,李先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我眼睛看不见,但我知道他是好人,心肠好,为你的事,我听得出他也很难过哩!有甚么事都对他说说,不是听你喊他主任么?他职位高,会有主意帮你的!”
  母亲一面用手背抹泪一面说,这时她断定女儿是有事了,处于她的傍徨无助的心境,就像在海里遇溺的人,突然碰上一根稻草,她也会死死的攫住!
  这令余惠菊在委屈怨恨中又添了一点羞意,她狠狠的瞪了李静一眼,欲说甚么,但终于咽住,改口说了另一句话:“那……请吧,李主任!”
  一直闷声不响的梁智明,这时如获赦似的跳起来,苦着脸对李静道:“你们去吧!老李,我在车上等你!”说罢,唯恐不及的连忙溜了出去。
  李静苦笑,他自然明白梁智明此刻的心曲,因为就连自己亦感到要开口说正事的为难。
  余惠菊引领李静走出侧门,默默的向海湾那面走去,她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停住了,一动不动的凝望起伏的海浪,海风吹拂她的长发,就如一朵在风雨中挣扎的小茉莉花。
  这至少在她身后的李静感觉是如此。他突然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不是那见鬼的伪咭案,又……如果自己真的是她的男朋友,那多好!虽然他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但至少他不必在这时提起这些难堪的话儿!
  “你有话就问吧……李主任!”余惠菊头也没回的说,她的眼睛自始至终凝视着海面,她似乎在期待世上真有奇迹出现,把她身上的一切不幸让浪冲掉!
  余惠菊在信用咭部是一位出色的职员,但伪咭的灾难却降临她的头上,她被秘密拘押审查,后来李静把她放了,但却被告知上头要她放长假,待事件澄清后才准她复工,大概这份工是保不住了,而且她背着这黑锅,任何一间金融机构也不敢聘请她,一家三口的生活立刻就陷入困境中了。
  “你在想甚么?余小姐。”李静说。
  余惠菊的沉默令他很不好过,他知道她这是对他以至对整间银行的无声的抗议!但他能解释甚么?
  “请原谅,余小姐,有句话我不能不问你,希望你坦率答我!”
  “你问好啦,反正是捕是杀,都握在你们手里!”
  “你抱这种抗拒的态度对你并没有好处,唯一能救你自己的办法是尽量跟我们合作……请你告诉我,所有跟你有来往的亲戚朋友的详细资料,这是我想知道的!”
  “你问这个干么?难道一人出错,所有人都变成嫌疑犯了么!我有权拒绝回答这些私人资料,李主任!”
  “不!你必须回答,因为这对你会有一定的帮助,请你相信我,余小姐!”
  李静固执的说,他的口气甚至是冷淡的带命令式的。
  陷于痛苦绝望中的余惠菊被他激怒了,她猝地转过身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盯着李静,咬牙道:“相信你?这世上没有人值得我相信!我信你,把事情原本告诉你,你们就算不信任我,也该先拿出证据才把人拘押,才把人变相解雇。可你们一句话就把人置诸死地,对我一个女孩子,还不是视作一只小蚂蚁一样么!”
  “发生了这事情,我很抱歉!详细的情形请原谅我不能对你说,我唯一可以说的,就是尽我的力量澄清你的嫌疑,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做的!”
  李静缓缓的道,他坦然的迎着余惠菊的目光,他极希望她能够理解他这时的心曲。
  余惠菊的眼神与他的粘着了,倔强、顽固的对峙着,彼此都渴望从对方的眼神去窥破对方的心曲。
  终于,余惠菊把目光移开了。
  因为她终于挖掘到他眼内深隐的却是强烈的同情,因而立刻把她绝望中的倔强攻破了。
  她连忙别转脸去,因为她不想被他瞧见她眼中的泪水。
  她终于转过脸来,向李静点点头,道:“你认为有用处,我告诉你好了李主任!”
  余惠菊说罢,就在岩石上坐下来,李静也凑近了点坐下,然后,两人交谈起来,李静掏出笔记本,不时把要点记录下来。
  海水冲刷着他和她脚下的泥沙,她和他肩并肩的细说着,她不时凝注着海面沉思,他不时细心的引导她把遗忘的细节找寻出来。他们犹如一对甜蜜中的恋人,谁会想到这其中涉及一宗惊人的大案件?
  终于,李静告辞了,他走了几步,又突然折转身去,掏出身上所有的钞票,递给余惠菊,道:“啊!我差点忘了,这是银行发给你的病假薪金,我顺便把它带来了,你先用着,别想那么多,有病可得趁早治好,有需要帮忙随时给我电话!”
  李静见她迷惑的犹疑着没接,猛地把话顿住,把钞票往她手里一塞,就逃跑似的飞步走出那道侧门。他实在害怕在她面前证实,她已被办公室亲自下令变相解雇的内情!
  XXX
  车子驶出茶果岭,然后就向西面飞驰。
  “智明!我问你,假如你是伪钞集团的大阿哥,你要制造伪咭及伪钞的电版技工,你会从那儿入手?”
  在车上,李静忽然问梁智明道。
  “那当然是印刷厂啦!还有甚么比那更好的地方?但你问这个干么?你已挖出重要线索?”李静没头没脑的一句,令驾车的梁智明一怔,随又醒觉的道。
  李静又沉思了一会,他对自己突然被触发的大胆推断蓦地觉得惴惴不安,这案子假如真的与那人沾上边,这是很可怕的!但这个突然的想法却又牢固的缠绕着他,令他无法用开!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想想这里面是否有联系?”李静对梁智明道,“信用咭部主任毕之荣原来是余惠菊的男朋友!这是她刚才终于向我透露的。她说是毕之荣拼命追求她,他对她无微不至,她被他打动了,曾有过结婚的念头。但后来不知为甚么,毕之荣对她突然疏远了,直到发生了这件案子,对她不闻不问,他是主任,自然知道余小姐被突然放长假是不寻常的!”
  李静一顿,又道:“毕之荣向她追求,是从她接手信用咭部销存保险柜那段时间开始的!就是说,除了余小姐外,毕之荣是最接近保险柜锁匙的人选之一!”
  梁智明双眉一扬,道:“但不能单凭这一点就说他有嫌疑!你也知道,毕之荣是董事长大公子的同学,是李家亲自聘他入银行的!”
  李静苦笑一下,忽然又道:“还有重要的一点是,余小姐透露,有一次她和他去吃西餐,他身上的机响了,他抽出来按了一下,机面就现出对方的电话号码,他去打电话,回来对她说是银行的一位朋友。她想证实他对她是否忠实,就按她偷偷记下的那个电话号码打去,却根本不是甚么‘银行朋友’,而是一家印刷厂的仓库!这点,余小姐本已忘记了,是她在诉说姓毕的寡情薄义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李静把这件事的细节道出,他根本不必去看他的记录,虽然他已慎重的录下关键性的疑点,例如余惠菊提及的那个电话号码!说罢,他把头转向的一边,好像忽然对公主道两旁中西混杂的街景感兴趣起来,其实他是有意让梁智明仔细推敲,以便验证他自己那个大胆的推断是否正确。
  梁智明沉思了一会,就急促的道:“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姓毕的是一位薄幸郎,其二是他可能与伪暗咭有牵连!”
  “噢?为甚么?”李静霍的把头转过来道。
  梁智明道:“第一点不必说啦,这是那些白面书生的通病!”他轻蔑的一撇嘴,续道,“第二点就复杂得多!假如我就是那姓毕的,若有心在信用咭上做手脚,第一步当然就得设法接近那掌管销存保险柜的人,这个人恰恰是一位未婚少女,我这个未婚上司最简单最有效而又最不令人怀疑的手段,就是向这位少女展开追求!第二步双方混熟了,她已把我视为天下间最好的人,当然就不会提防我,我就利用千百机会中的最好的一次,把她掌管的保险柜匙印下模子,然后把原匙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保险匙复制出来了!”
  李静微笑一下,说:“说下去!”
  梁智明续道:“第三步是最大胆的假设,我趁她不留意时,利用我这主任的身份,用复制匙打开保险柜,把里面信用咭的资料拍下副本,然后秘密转送制造伪咭的工场,伪咭便天衣无缝地完成了。”
  “很好,有意思,那我再问你,余小姐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甚么?”
  “嘿,替罪羔羊啰!”
  “不错,是替罪羔羊,亦是祭品,万一出事时向银行进贡的祭品。”
  李静恨恨的道,他的拳头狠狠的一捏,就好像要把那些推一位小姐落深渊的恶魔一把捏碎,但片刻他的拳头又缓缓松开,就好像他终于明白,他捏着的只是一拳虚幻的空气。
  一切都只是推断,是大胆甚至是狂妄的推断,推断终究还是推断,一种缺少凭据甚至极难寻着凭据的推断。
  突然李静眼前一暗,原来这时车子已驶入海底隧道。
  这时正好是交通繁忙的时间,在长长的隧道中,车子缓缓的向前移动。虽然是缓慢的爬行,但车子终究是向前推进,终于,车子出了长长的隧道,李静眼前一亮,太阳的光线射进车窗里来,原来已是维多利亚海的彼岸了。
  蓦地,李静心头亦一亮,不是么?人生就有如这长长的隧道,不能退缩,只有向前才是唯一的出路。
  就在这一霎间,一个比他的大胆的推断更大胆的行动方案,在他脑中蓦的跳闪了一下,沉下去,又更强烈的向上跃动,终于,像水银泻地般,把他的脑海中的每一处缝隙填满了。
  “智明,你拿去仔细看看,能不能照样子制一个计算机版出来?”车子转上银行所在地告士打道时,李静从笔记本的夹层中抽出一张华隆银行的信用咭,向梁智明扬了一下,轻声道。
  梁智明微微一怔,点头道:“凑合着还可以,百分之百我不敢担保,但九成半以上相信没问题,你也知道我进银行前干过几年印刷技工学徒……你问这个干么?老李!”
  “这个待会我再跟你说,智明,你坦白告诉我,你觉得余小姐他们一家可怜么?”李静忽然很认真的盯着梁智明道。
  这没头没脑的话把梁智明激怒了,凑巧这时有路人打车前横过,梁智明狠狠的一按号,喇叭鬼叫似的尖叫一声。
  “找死么?我开快一点点你就得变路鬼……你是怎么了,老李,打甚么鬼哑谜,甚么可怜不可怜的?以后你别扯我上这些三姑六婆家里,去瞧着人家哭哭啼啼,若再不溜走,连我也得陪着掉泪出丑,但这又怎样?我又不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一下子揪出那些妖魔鬼怪,证明她是清白无辜的。”
  “很好,回去我就跟你说说孙猴子钻进妖怪肚子取芭蕉扇灭火的故事。”
  李静望着激愤的梁智明微笑一下,蓦地意味深长的说。这把本就满腹疑团的梁智明气得几乎从驾驶座上直跳起来。
  第二天上午,当华隆银行董事长李正隆上班的半小时后,在他的董事长室,就发生了一起令所有职员都吃惊的事。
  当时约莫是上午十时左右,银行开业也仅半小时,华隆银行保安部副手梁智明,气冲冲地向董事长室跑来,女秘书要挡住,却被他一手拨开,然后就撞开董事长室的房门。
  “岂有此理,你就算财雄势大,也不能一句话就把人家拘押解雇,余惠菊小姐犯了银行哪一条规例,要把人家赶上绝路,李董事长!”
  梁智明向正在沉思的李正隆怒叫道。
  正在沉思中的李正隆被梁智明这一撞,思路就被打断了,他霍地抬起眼,倏的落在梁智明身上。
  “你!成何体统,这是甚么地方?容得你大吵大嚷,出去!有甚么事先问准秘书再进来说。”
  “不!我不出去,我既然进得来,不问清楚,我无论如何不会出去。”
  “嘿嘿!你是甚么身份?敢如此对我说话!嘿嘿!你说,你到底想问甚么?我倒想听听……说!”
  因梁智明的无礼,李正隆非常愤怒,他大声喝斥着,声音之大,直传出外面的办公大堂,把靠近这一面的办公文员吓了一跳。
  女秘书更吓得面青唇白,她深知这该死的冒失鬼梁智明今番闯大祸了。
  “我就是那句话,董事长,希望给人家一点公道。”
  “嘿!你是替她出头么?你是保安部副手,怎的如此糊涂透顶,她经手的信用咭出了问题,又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释,她就有嫌疑,按银行的规矩,有嫌疑就得停止工作,留职停薪已是对她的宽大处理,你还胡闹甚么?出去,下不为例!”
  李正隆咬牙道。
  在外面窥探动静的女秘书知道,李正隆的忍耐已到接近爆炸的顶点了,但那该死的梁智明竟然不知好歹,还硬在纠缠。
  “停薪人家就没饭吃,还有,秘密拘押这是侵犯人权,应当赔偿人家的损失,不然……”
  “不然怎么样?嘿!”
  “我控告你!”
  “哈哈!你控告我好!很好,你就控告去,去呀!你给我滚出去控告吧!滚!”
  李正隆怒极而笑,随即就暴怒的吼道。
  随即,就见梁智明脸色铁青的冲了此去,几乎与在门边等候传召的女秘书撞了个正着,他一手拨开她,就冲过办公大堂,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走了。
  “通知人事部,解雇梁智明,岂有此理!”随即,在董事长室响起李正隆一声吼叫,然后就沉寂了。
  女秘书知道梁智明的饭碗便就此打破了,但她不敢有任何表示,答应一声就向人事部走去。
  “哎!这该死的冒失鬼,呈甚么英雄?强替人家出头,白白送掉了这份好差事,看情形与那余惠菊有一手吧!但奇怪了,老头子从来不会如此破口大骂,他的威严不在表面而在骨子里,为甚么会如此失态?大概是被那冒失鬼气疯了。”女秘书在走向人事部的途中,惴惴不安地思忖道。
  她到底弄不明白内里的究竟,也就干脆不去想了,事实上,她也要好好的谋算一下,在今天余下的时光,如何才可以在火气正盛的老头子面前,保持万无一失的细心体贴了。
  很快,梁智明怒闯董事长室,被董事长亲口下令解雇的消息,便在华隆的职员中传开了,但许多人不相信这是真的,例如信用咭部主任毕之荣就是其中之一。
  午饭后不久,他就借故走到保安部,表示自己的同情后,毕之荣凑近李静身边,柔声细气、不经意的随口道:“哎,怎的会闹出这事情?智明这人太冒失了,但李主任啊,事前你就没瞧出他发作的征兆么?制止劝导一下也就没事啦,他可是你一手提拔的呀!”
  李静手掌一摊,无奈的苦笑道:“我又不是他肚内的蛔虫,何况他只是我的同事,他喝多两杯,想必是酒后闯祸吧,我也无能为力啊,毕主任!”
  毕之荣眨了眨眼,也没再说甚么,像终于证实了甚么似的拍拍李静的手臂,就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李静望着毕之荣的背影默默的把他送了出去,然后就陷入良久的沉思中。
  终于,他从笔记本的夹层中取出一张信用咭,把上面的密码记下,然后就向银行的大计算机部拨了个电话,以保安部主人的身份下令道:“从现在起,如果碰上以下的密码,马上转送保安部计算机系统,这事只有你知道,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
  李静低声的说了密码的数字,略微抬高声调严厉的下令说,然后,他把电话一搁,亲自跑去保安部计算机系统布置去了。
  渐渐地,随着梁智明在华隆银行失去踪迹,人们对这事也就淡忘了。
  吃银行这碗饭的,手底下几乎都与钱银这事有关,谁胡思乱想,谁就是拿自己的荷包饭碗开玩笑了。
  XXX
  所发生的种种,都缓缓的从惊心动魄的紧张中冲淡。
  就在人们已对他逐渐淡忘时,梁智明却在一家属于王氏企业的大型印刷厂,当了一名电子分色制版技工。
  梁智明是凭他的真本事谋得这份差事的,自然也靠他在外面三山五岳朋友的一点情面。
  在他到王氏印刷厂应征这天,王老板竟然破例的亲自负责对他面试。
  王老板年方四十五,有一个秃鹰般的鼻子,因此第一眼便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不过,他说话的腔调却是出奇的柔和,而且夹杂着英文单字,就像一位喝足了洋水的绅士。
  “你就是……MR.梁……智明?OK!成哥提过你,说你是条汉子,因此我就决定亲自见见你。”
  王老板见梁智明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是透过反光镜瞧着梁智明走进来的,他把坐着的高背大班旋椅转过来,正面地对着梁智明,用这种柔和得近乎老朋友的口气道。
  梁智明默默的向他鞠了一躬,才简略的答道:“是!王老板,请多关照。”
  “OK!听说你是被银行赶出来的,对电版印刷有独特的认识,是么?”
  “是!凑合着还过得去。”
  “OK!”王老板啪的弹了下手指,腰部一扭,大班椅就霍的旋了一圈,到重新面对梁智明时,王老板说:“这面试就算通过了,你是成哥介绍来的,怎么说也得给他一点面子。”
  王老板一顿,忽地微笑一下,道:“但还不够,这世道光凭面子吃不开,还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喏!MR.梁,这是一幅美国制的圣诞咭,照这样子制一电版给我看看,行么?你现在就去制版部,完成了就马上拿来我看看!”
  梁智明含笑镇静的点点头,接过那张印制精美的圣诞咭。
  王老板对着大班椅后面的反光镜一招手,在外面守候的护卫就走进来,向王老板恭敬的一弯腰:“老板!”
  “老关,你领李先生去制版部,照应着,他复制好就领他出来,去吧!”
  老关答应一声,向梁智明一摆手:“请!梁先生。”然后就寸步不离的把梁智明领到制版部。
  梁智明随意看一下制版部,这是一个地道的制作电版的部门,设备先进精良,单是电子分色制版机就有三部,这在印刷业中算是一流的了。
  除了正常的制版设备外,并无多余的摆设,四厨壁上挂了一些印制精美的半裸美女挂历、贺年咭、圣诞咭等,上面的落款均是“王氏印刷厂”。
  唯一令人奇怪的,是在这儿任职的技工只有两人,一位是年过六十的老头,另一位却是杂役模样的俊小子。
  “老板对电技工的要求极严,等闲之辈他也不请,因此这里确是缺人手,薪酬倒是挺高,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坐上去!”老关咧着被烟薰得黝黑的大板牙,像瞧穿梁智明的疑问,随口解释一句,然后他走到老头身边,大声说:“老黄,这位是李先生!是新来见工的!”
  老黄似乎聋得很厉害,因此老关打雷似的吼叫才令他听见了,他抬起昏花的老眼,胡乱的在梁智明身上溜了一下,也没理他,自言自语的喃喃一句:“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来来去去,去去来来……”说着,就自管自的走开了,接着就再没出声,那傻小子瞪着梁智明笑笑,也笑嘻嘻的走到老黄身边去了。
  “好啦,你自己选部最好的机子试试吧!”老关露着他的大板牙道。
  梁智明在三部电子分色制版机之间走了一匝,他立刻就瞧上其中一部西德制的机器,因为华隆保安部也有一部类似的,是用来专门分析伪钞伪咭的制版特点的机器,他的老搭档李静就是把弄这玩意的高手,连带梁智明亦不相上下。梁智明毫不犹豫地便选中了这部西德机。
  他俐落的操作起来,用扫描机械对王老板提供的原稿进行扫描,很快,他就准确的完成了分色、加网、校色、缩放等程序。
  到中午十二时,一幅复制圣诞咭的分色片电版就被梁智明捏在手上了。
  这时,一直守候旁边监视的老关,却一伸手就把电版攫抓过去。“这是试工的规矩!现在你马上跟我去见王老板!”老关严肃地道。然后就紧跟在梁智明的身后,向王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梁智明不禁在心里叹道:“嘿嘿!任何人想要在这环境中弄虚作假,那简直有如白日作梦!”
  很快,这块电版就落在王老板的手上了。
  他用几十倍的放大镜极仔细地逐点逐点审视,他态度的认真,就好像鉴证一张定夺命运的生死状。终于,就连从容镇静的等候裁决的梁智明,亦感到些微不安了,“还真瞧不出这兀鹰鼻子有这份耐力!这比那些颐指气使的巨头强多了!”梁智明不由心中暗道。
  这时,王老板终于抬起盯着璧版的目光,转而落在梁智明的信上,霍霍的捜刮着这上面是否有何犹豫的神色,终于他又点点头,把电版往桌上一扔,道:“GOOD!清晰,立体感强烈!跟原版有九成以上相像!这电版的手艺不错……你希望得到多少薪酬,MR.梁!说一个数目字吧!”
  梁智明想了想,就小心翼翼的报了一个与他在银行任职差不多的数字。
  “OK!就照你这个数字!这是试用期薪酬,好好干吧,日后还会加!”王老板这时却很爽快的说,接着,他就亲自写了一张字条,吩咐梁智明拿去人事部办个入厂的登记手续,说是要依足规矩。
  梁智明走出王老板的办公室,他才暗地松了口气,他知道,碰上的人物是超乎他想象的不到厉害角色了!
  下意识的,他探手进裤袋里,触手的是一张华隆银行的信用咭,他狠狠的捏了捏,然后就镇静地向王氏印刷厂的人事部走去。
  出乎梁智明的意料,王老板似乎是一位地道而正派的印刷商人,他所干的全部是有关印刷的正行正业。
  王老板待梁智明也很够宾主之义,梁智明进厂后一月,王老板就主动提出,送他去日本深造现代最新的制版、印刷技术,在深造期间,由厂方提供学费、生活费、旅游费等一切费用,另外,还在香港照样领取三分之二的薪酬,如此优厚的条件,是任何雇员均不可抗拒的机会。
  唯一的条件是学成归来后,必须继续为王氏企业效力五年。
  梁智明不能拒绝,事实上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梁智明在日本逗留了几个月,在这段期间一切风平浪静。
  这天,梁智明终于在日本学成归来了。
  他步出机场通道,正想以第一时间拨一个电话,但两位男子却立刻迎了上来,其中一位是王老板的私人司机小林,早在王老板请他上饭店吃饭时,梁智明跟小林便已认识了。
  “智明兄,回来了,王老板知道你乘这班机,特意预备了一席酒菜,替你接风!你就坐车直接上酒店好了!”司机小林道。
  “啊!王老板太客气了!”梁智明受宠若惊的弯腰钻进车子,一面说,但他的心却突突的跳,来了!要来的看样子就要来了。
  下了个这么判断,梁智明感到浑身灼热,真不知是惊恐,还是因期待的事终于到来的喜悦。
  小林和那位伴着他坐在后排的男子,自上车后就闭上了嘴巴,看样子就连一丝风声也休想在这透泄。
  梁智明在心里苦笑一下,干脆也来个默不作声,趁机把绷紧的脑神经尽量的松弛。
  在酒店,王老板早就坐着等候他的光临。王老板耸着他的兀鹰鼻子招呼梁智明坐下,他的语气依然如平日般的柔和。
  在这席丰盛的接风酒上陪坐的,就只有王老板的贴身随从老关,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咬着他那大板牙。
  出乎梁智明意料的是,王老板席间说的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儿,甚至还兴致勃勃的说起日本红灯区的风流逸事。
  梁智明微笑着,凑趣地一一作答。
  说着,王老板的话风一转,随口的道:“说真的,智明,一个男人尽管拈花惹草,但家里不能少了一个女人呵,听说你到现在还是王老五,这不好过吧?哈哈,该打个成家立室的主意吧?”
  梁智明略一怔,随即便笑笑道:“多谢王老板的心意,但我这号流浪汉,还有女孩子瞧得上眼么?哈哈!”
  “有,嘿嘿,一定有!”王老板的脸色略一沉,以表示他这时是非常认真的,“你没听说么?鲜花也会插在牛粪上,为甚么?还不是因为‘鲜花’爱‘牛粪’上面的金钱么!现在你是学成归来啰,一手掌握着最先进的电版技术,这就是本钱么……”
  王老板一顿,微笑一下,道:“当然还得善于运用,能好好运用,这本钱就会翻上几番,甚至几百、几千倍的翻转!你有了钱,还愁没有合适的女孩子?我看哪,到时她们会在你后面排着长队来追逐呢!呵呵!”
  王老板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揣住酒杯底的手往桌上一伸,撑住桌面,兀鹰般的鼻子急促的耸着,眼珠紧盯着梁智明。
  “正题儿来了!”这下意识的念头终于霍地跳上梁智明的脑海,他的心因此而抑止不住的突突地跳,他还来不及表示甚么,但脸上霎间的涨红却逃不脱王老板的视线。
  “你说是么?智明!你好像很害怕了?”
  王老板突地加了一句,他那兀鹰鼻子因此而耸动得更急促,似乎连他自己的眼珠也信不过了,非得要以他这独特的武器在对方身上嗅出些微的异味来不可。
  “嘿嘿!接风酒变成鸿门宴了!”梁智明立刻意识到这点,他知道,假如他的回答稍有偏差,他立刻就会陷入凶险的境地。
  他走进这酒店的第一刻开始,便已察觉这里四伏的危机,厢房后面还有一间密室,密室的门是紧闭着的,显然里面伏有“奇兵”,到底有多少,根本无从估计。
  而贴着王老板的老关他就很难应付,只要王老板稍有暗示,这里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刀光剑影的战场。
  老关虽然默不作声,但他眼中闪烁的凶光,却瞒不过梁智明的眼睛。
  “我很奇怪,王老板,一本怎可以赚几百几千的利钱,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利润丰厚的生意啊!这,这行么?”
  梁智明咧着嘴,吃惊的冲口而出道。
  “行!当然行!哈哈,你懂得运用你的本领就行!至于为甚么?这以后再慢慢对你说……来,喝一杯!这算是我祝贺你学有所成身怀绝技回来王氏企业!”
  “这还不是多蒙王老板的裁培么,这恩义我会铭记!”
  “好!听到你这话我王某开心极了!瞧,这一杯我先干了!”王老板说着,把杯中的白兰地一仰脖子喝光了,然后,他含笑的望着梁智明,梁智明哈哈一笑,也把酒干了。
  “对了,智明,酒店我已替你订好了,回去歇一歇,明天你上我写字楼,我再跟你好好说一说,老关,先送智明回酒店。”
  王老板他这种热情几乎是不容拒绝的,梁智明识趣的谢了,向王老板告辞,然后就由老关伴着走了。
  梁智明和老关刚走出去一会,王老板朝里面的密室啪的弹一下手指,沉声道:“出来!”
  立刻,里面就有四条汉子应声而出,其中一位穿西装打领带的青年男子,赫然竟是华隆银行信用咭部主任毕之荣!

  第二章 奇兵突出 一网打尽
  “怎么样,你瞧清楚了么?MR.毕!”王老板瞧着毕之荣的脸孔道。
  毕之荣向王老板点点头,恭敬的道:“不错,就是他!以前是华隆银行保安部的副手,很得主管李静的信任!”
  “噢!那李正隆亲自下令解雇他是真有其事啰?”
  “这倒是真的,这点我在李静那里查证过了!”
  “李正隆为甚么要解雇他,听说他干得很好,我接到另一种讯息的说法。”
  王老板沉声说,眼睛一直紧盯着毕之荣,片刻也没放松。
  毕之荣被他的目光刺得微打了个颤,连忙道:“这件事我查证过,姓梁的要替信用咭部的那位女职员打抱不平,公然向老头子兴师问罪,这事教李老头子如何受得了,当场就亲自下令把他解雇了,这事银行很多人都知道,他可能因此而恨死李老头子了。”
  “唔!他倒真有点胆气,但他原来的制电版技术是从哪儿学来的,你知道么?我亲自鉴证过,很不错哩!”
  “在银行保安部任职的人,都必须掌握这门技术,特别是主管级人物,这是便于鉴别钞票和信用咭等印刷品的真伪,那姓李的算得上这门的高手,姓梁的跟着他,手艺自然也不差了。”
  毕之荣口齿伶俐的回着话,渐渐王老板盯在他身上那利刀般的目光也放松了,然后他略一点头,表示这话题已到此为止,但他最后的判断却永不会说出来。
  他的目光转向其他三名大汉:“阿炳!你同阿江去酒店把老关换回来,有甚么动静直接向我报告。”
  阿炳、阿江等应一声连忙走了,酒店的贵宾房内,此时就只剩下王老板、毕之荣,以及那位戴眼镜的自始至终默不作声的中年男子。
  王老板这时才把毕之荣招近身边,沉声道:“你的事怎么样了?”
  “前阵子紧张了一会,后来就平静下来了,看来只当作小案处理了。”
  “他们没有怀疑到你头上么?”
  “当然没有,银行发现伪钞伪咭是平常事,通常只作失职处理了事,有姓余的这小妞背黑锅,这事就算了结了,再说我跟李大少东是同学,有他顶着,寻常的风雨也刮不到我身上,不过……”
  “甚么?说!”
  “……我总觉得保安部那姓李的像幽灵般的盯着我,但也不见他有所行动,这才叫人担心哪,王老板!”
  毕之荣的女人腔有点抖索,他的眼里也掠过一阵强烈的惊恐。
  王老板与那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王老板便微笑一下,随即沉声道:“镇静点,我会照着你,当然也不能不提防,所以要加快手脚,那几套信用咭新密码你弄妥了么?”
  “还没有,自出了那事后,密码档案就换了人保管,要下手得慢慢来,不然让姓李的嗅出甚么味道,那就完了。”毕之荣突然顿住,一股强烈的寒气从他的背上渗入胸口去,他不禁抖了一下:“姓李的这老虎头可不是好惹的哪!”他情不自禁地嚷了一句。
  王老板的兀鹰鼻子耸了耸,目光霍的射到毕之荣的脸上。
  王老板沉声道:“怕甚么?他没揪住你的痛脚,还会把你吃了么?这几套密码我等着用,无论如何要在七天内给我弄出来,你既然干了二次,还怕干第三次么?再说我给你的报酬明摆着,弄出一套密码是二十万,多弄几套你就是百万富翁,到时候双脚一蹬,到甚么地方也可以快活一辈子啦,这算盘你好好拨一下,你先走吧!七天后我在老地方等你。对了,还得请你帮一个忙。”
  王老板说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大面额的美钞,递给毕之荣。“这是旧版,请替我弄一张最近的新版出来,明天晚上八点,我派人来取……好啦,你走吧,照老样子联络。”
  XXX
  “我这张王牌,你看怎么样?老宋!”
  毕之荣走出去后,王老板下巴朝他背影消失处一哝,问那戴眼镜男子老宋道。
  老宋的公开职业是律师,同时是王氏企业的法律顾问,他与王老板的真正关系,那只有他两人才知道。
  “他的背景值得好好利用,但我看这人胆子很小,也很滑头,这号人容易坏,我看得提防着点,以免被他反咬一口。”老宋眼镜片后眼珠一转道。
  “嘿!他再滑头也溜不出我的掌心,每一次交易我都给他拍下录影带,拷贝我故意让他瞧了,他自然明白背叛我的后果是甚么,再说这人太贪心,见钱眼开,每套密码二十万,这吸引力对他来说已足够了。”
  “但也不能不防着他狗急跳墙,或者由于他的胆小坏了大事。”老宋阴森的微笑道。
  王老板微一怔,兀鹰鼻子耸一耸,随即不以为然的断然道:“这我心中有数,绝不容他坏事,孙猴子也翻不出如来佛掌心么,眼下的关键倒是在姓梁的身上下点工夫,他绝对是一个制电版的天才。”
  王老板一顿,忽然又道:“泰国那边有消息来了么?”
  “还没有,我再派人去接洽。”
  “得抓紧点,老宋,为了减低风险,一定要落实买家才能开始印制。”
  末了,王老板断然地向老宋道。听他的口气,老宋这位法律顾问,却更像王老板的心腹。
  第二天早上,梁智明返回王氏印刷厂上工,他依着王老板的吩咐,先上写字楼去见他。
  王老板和颜悦色的吩咐他不必忙着工作,好好在厂里先熟悉从日本学回来的最新制版技术再说。
  一连几天,梁智明白天在印刷厂制版部上工,晚上就返回王老板替他长期租用的酒店。要他干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例如修改一下年画的线条,描摹一下挂历的字母。
  这出奇的平静,倒着实把梁智明闷得发慌,但他并不敢随便走动,因为他发觉无论他走到何处,背后都有眼睛紧盯着他。
  这是印刷厂快下工的时份,梁智明正在制版部修描一块年画的电版,突然,老关匆匆的走进来,对他说:“老板请你上他家里吃晚饭,你这就上车吧,梁先生!”
  车子一直驶向郊外,再跑了约莫三里路,才在一座不甚显眼的郊外别墅前停了下来,驾车的老关按了长短两下的讯号,别墅的大铁门就荡开了。
  老关把车子迳直的驶进去,在一幢屋宇前停车。这时,有一名随从从门内走出来,迎着下车的梁智明和老关说:“老板刚好来了一位客人,他吩咐先请梁先生去偏厅坐坐,老板等会就到。”
  老关领梁智明走进一个精致却又有点阴暗的偏厅,然后他就在门口站着,犹如门神似的把唯一的出口堵住了。
  梁智明心中一凉,暗道这当真是“有进无退”了。
  但他却若无其事地在一张梳发上坐下,随便的往客厅四周扫了一眼,凭他的经验,他立刻就瞧出这客厅的异样。
  客厅的天花板下以及四面的墙壁,分别吊了四盏吊灯三盖壁灯,但这时开着照明的却只有两盏吊灯和二盏壁灯,因此偌大的偏厅就显得有点阴暗。
  为甚么不把灯全部开了,这只有一种解释:那些熄灭的吊灯和壁灯内里另有乾坤,更确切一点说,这干脆就是电视传真扫描器的镜头所在。
  迅速的判定了这点,梁智明的心头又一凉,他知道,从他踏进这偏应的第一刻开始,他的一丝苦笑,只怕也难瞒过主人的眼睛。
  想到这点,梁智明干脆就泰然的合上眼皮养神儿,但他的脑里却绝难平静,这半年多来缠绕着他的种种疑问,犹如跳蚤似的从他脑里弹跳出来。
  这扑腾着的跳蚤,把梁智明的脑袋弹得一阵阵的刺疼:“都是这该死一千次的老虎牙,把我诱上这不死不活的可怕境地。”他禁不住在肚里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但不知怎的,提起“老虎牙”三字,梁智明的心中就掠过一丝温暖,这奇寒中的温暖使梁智明从心里笑了:“嘿嘿!甚么虎口拔牙,亏这鬼东西想得出这鬼主意,天幸能够成功,倒是得连他那两只见鬼的老虎牙拔掉才可出这口恶气……”
  就在梁智明陷入沉思之际,突地一种他熟悉的腔调,却不知从甚么地方钻进他的耳朵里来了:“……真的活见鬼了,为甚么这娘儿腔也跟姓王的缠上了?”
  “那么,我先告辞,改天再通消息,好么?王老板!”
  随即,那娘儿腔又钻了出来,这回梁智明绝对可以确认,这娘儿腔便是华隆信用咭部主任毕之荣,除了他,当世也没人操得出这教人毛骨耸然的娘儿腔调。
  然后,这声音又沉寂了,似乎姓毕的已告辞了。
  就在此时,梁智明混乱的思绪尚未平复,王老板却突然在一道暗门前幽灵般出现了,他的兀鹰鼻子耸动着,刀般的目光霍的就投在梁智明的脸上。
  “让你久等了,智明,刚来了一个客人,我想你大概会认识。”
  “是呀,我刚才就听到他的声音,他不就是华隆银行的毕主任么?”
  梁智明不待王老板的话音落下,就坦然的抢先说道。
  王老板一愕,梁智明的回答似乎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一丝狞笑因此在他的嘴角闪了出来。
  “嘿!你好像早知道这事啦,所以你不觉得惊奇么?”
  “这有甚么惊奇,我在华隆和毕主任并不熟悉,只是偶尔碰面而已,再说我已不是华隆的人了,他的事跟我有甚么关系?我这人就是这脾气,与我无关的从来不去理会,况且我见了华隆的人就讨厌,管他是阿猫阿狗。但对不起,好歹他也是王老板你的朋友。”
  梁智明冷漠的说,他的脸上保持着平静,迎着王老板刀般搜刮的目光,丁点没有退避的犹豫。
  王老板嘴角的那一丝狞笑居然渐渐的隐去了,梁智明在这任何人都会惊惶的突袭下的反应,似乎是一剂万用的百味草药,使王老板的疑心病既没加重也没减轻。
  王老板随即打了个哈哈,道:“是啦,是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人之常情,再说他们也对你太冷酷无情嘛,我们且不说这些。哈哈,你现在一样有出头之日,梁智明啊,来,来,请上饭厅去,这顿饭我是特意为你摆的。”
  这倒当真是一顿充满温馨的家常便宴。
  席上的人,除了王老板、梁智明、老宋外,还有一位不知其身份的妙龄女子。
  王老板殷劝的招呼着梁智明,亲手替他倒了满满一杯白兰地,然后他举起自己那杯,盛意拳拳的站起来道:“智明呵!来,我与你干了这杯……小燕,你也向梁先生敬一杯!”
  那位妙龄女子——小燕,这时也含笑举着酒杯站起来,道:“梁先生海量,我哪敢和他斗酒?王伯伯是知道的,我就拿汽水陪你好么?”
  “是是,小燕酒量不行!啊,智明,差点忘了替你介绍,她是我契女,王氏企业的秘书,你们以后多认识、认识!喝了这一杯以后就是朋友啰!呵呵!”王老板打着哈哈道。
  “恭敬不如从命,这么说,这一杯我定得喝干了!”
  梁智明微笑着站起来,一仰脖子把满满的一杯酒喝完了。然后他又在王老板的盛情下连饮了五大杯。
  这时,梁智明暗地估量一下,这酒下肚少说也有二瓶了,虽然凭他酒量算不了甚么,但这几杯酒却似乎有点古怪,下肚子后便突觉热辣辣的使人浑身焦燥不安,一股寻求发泄的欲望,亦因此被诱发出来,而且越来越强烈。
  他猛然醒悟这酒中是做了手脚了,但做手脚的目的是甚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胸腹中翻腾的那股烈火越来越厉害,而且直往脑壳冲,他的脑袋似乎就要爆炸了,他知道自己快把持不住了!
  王老板最后又示意小燕再敬他一杯。
  这一杯下肚,梁智明的腹内便如汽油被燃着了,那火焰、烟雾、灼热夹杂着直冲上脑壳,梁智明痛苦的低吟一声便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王老板轻唤了梁智明几声,不见答应,便朝后面打了个手势,立刻,贴身侍从老关和另外两条大汉阿江、阿炳就从饭厅后面跑了出来。
  “把他抬去五号客房!”
  王老板挥一挥手说,老关等三人立刻把梁智明抬了出去。
  “准备好了么?老宋!”
  王老板霍的转向宋律师,宋律师点点头,摸出一纸文件,递给王老板,微笑道:“这是他向王氏企业预借的一百万深造费用!只要他在上面按一个手印,就行啦!”
  王老板飞快的在文件上溜了一遍,夹在指缝间啪的弹了一下,就一声狞笑:“嘿!就让他照单全收吧!”
  “我不明白,既然你对他有疑心,为甚么还要在他身上花工夫?”老宋道。
  “嘿,你知道么,他的确是一块制电版的天才!以前美国有一位制版大师,他的电版跟真的有九成五相似,已非常了不起,但姓梁这小子的手艺竟可达九成八相似!这已可乱真了!你说,这是否值得在他身上下工夫?我不管他到底有甚么背景,就算他真的是派进来的卧底,只要他钻进来,就休想再飞出去!你马上去办吧!”
  王老板把指缝间的文件往宋律师的手上一掷,断然的道。
  宋律师不敢再犹豫,转身直奔五号客房去了。
  “待会你再进去!记住,必须要令他在你身上死心塌地!”
  王老板向旁边站着的小燕略一点头,道。然后,他就在饭厅消失了。
  在王氏别墅的五号客房,梁智明被摊在一张阔大的梳发床上,摊开手脚,呼呼的昏睡不醒。老关等三人静静的守在外面。
  这时,宋律师走了进来,“他怎样?”他朝里面呶一呶嘴。
  “放心,死猪一样!”老关咧开他的大板牙说道。
  宋律师走进去,老关跟在后面预防万一,但这时的梁智明已失去任何抵抗力了。
  宋律师掏出那份文件,一个精致的印泥盘,按住梁智明的右手食指上,涂上印泥,然后就压在那份文件的“借贷人”的一格字上。
  宋律师朝文件上清晰的指印溜了一眼,才用酒精把梁智明食指上的印泥洗净,随即就和老关一道退了出去。
  一会后,那位妙龄少女小燕就悄悄的进来,然后,这道客房门便从里面掩上了。
  到下半夜时分,梁智明才猛的醒来,他睁开眼,触目的第一件东西便是躺在他身边的赤裸的女人的胴体!而他自己这时亦同样一丝不挂,也不必想象,便知道刚才已发生甚么事了!
  他暗叫一声惭愧,被人如此摆布竟然毫无知觉,这几乎是梁智明出道以来的最大的挫败!
  梁智明三两下套上衣服,向四周扫了一眼,这竟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小小的客厅摆着一张梳妆台,天花板下垂着一盏水晶灯,光线柔和,衬着粉红色的墙壁,显得格外罗曼蒂克。
  梁智明朝床上的女子瞥了一眼,那是刚才在席间露脸的“契女——秘书”小燕,他不禁一阵纳闷,对方为甚么不干脆摊牌,何必费了这许多手脚?
  但很快他便获得答案了,这个答案简直令人拍案惊奇,在如此精妙的布局之下,就算他是百分之百纯正的卧底,也会忽然发觉,他已被对方扯上贼船,好歹也只好做个过河卒子,拼命向前,而绝不能退后!
  因为这时房门被打开了,两人先后的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宋律师,他那尖刻的眼珠在眼镜片后溜转;后面的就是王老板,他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梁智明,就像瞧一头被铁链拴住赶着去玩杂耍的猴儿。
  不久,梁智明就奉了王老板之命,来到九龙尖沙咀一间酒店的地下咖啡室,准备与一位“客商”斟洽一宗价值千万美元的“大生意”。这是名副其实的“大生意”,不过买卖的却非货物,而是“钞票”,一宗最典型的“钞票交易”。
  梁智明依照约定的暗号,迳直走进地下咖啡座一个幽静的角落。
  这里坐了两位衣冠楚楚的男子,其中一位是戴墨镜的彪形大汉,大约是保镖之类的人物,另一位身材略胖,红光满脸,一派上流社会绅士名流风度。
  “你好!山高水低……”梁智明以预先约定的暗语对那位红光满面的男子说。
  “绿水长流……你是梁先生?”
  “是。”
  “MR.KONG!‘邝先生’”
  暗语答对,梁智明就在两位男子的对面坐下,他没再作声,不必问亦不能问,这是这类“钱银交易”的行规,谁违反了,危机立刻就会降临,就算你出得咖啡座,亦必定横尸街头。
  梁智明随即从手袋的暗格中,取出两张美钞,递给MR.KONG。
  MR.KONG接过去,先用手轻轻触摸表面的油墨,但感十分爽滑,再用手捏着钞票一角推弹出去,轻轻的“啪”一声脆响,显然是如假包换的印刷钞票的纸张;同时,油墨亦没有粘手的感觉;更重要的是钞票的图案清晰明确,彷彿这是百分百世上最吃香的美钞!“GOOD!这是我接手最精美的一种电版!”精于此道的MR.KONG亦不由赞赏的点头,看他欣喜的神色,若不是行规所限,他必定会追问制造电版的人是谁,欲为己用!
  梁智明微笑不语,对方不开口,他是不必说话的。
  “OK!开个盘口吧!”MR.KONG终于道。
  “大钞七五折,细钞七折,最低交收一百万,超过五百万,再加一成折扣!”梁智明一字一句清楚伶俐的开出盘口。
  MR.KONG默默的思索了一会,猛一咬牙,竖起五只手指翻了一翻,沉声道:“这盘口还算可以,就一千万!大钞细钞各要一半!甚么时间交货?”
  “起码五天!不超过七天!”
  “GOOD!这是我的联络电话,有货马上通知我!”MR.KONG朝那墨晶镜男子递了个眼色,他便把一张小纸条交给梁智明。三人再没任何交谈。
  一会后,MR.KONG两人便首先站起来,一前一后若无其事走出咖啡座。
  梁智明依然端坐不动,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王氏企业”的人出现了!
  果然MR.KONG刚离开不久,一位兀鹰鼻子和那位“契女”小燕已悄悄的钻出来,幽灵般的出现在梁智明面前。
  梁智明不禁微一怔,他被严密监视这是意料中事,但不料监视他的竟然是王老板自己!由此可见这宗“大生意”的份量!
  幸而咖啡座的灯光本就调得很暗,梁智明又故意低下头来喝咖啡,因此他霎间的惊疑,避过了王老板刀般的目光。
  王老板坐下,待侍者送上饮料退开后,他的目光便霍的移至梁智明的脸上!
  “谈妥了么?”王老板沉声道。
  梁智明平静的点点头,甚至连眼睛也没离开他捧起喝着的咖啡。“他对纸质、印制、电版都非常满意!照老板你的盘口,他一口就答应了!一千万,七天内交货。这是他留下的联络电话!”梁智明把那张小纸条在桌面上向王老板平推过去。
  王老板霍的拿起纸条,向在他身边的小燕耳语了一句甚么,小燕点点头,连忙站起来走了开去。一会后她就回来了,又在王老板身边说了一句甚么。
  王老板一听,脸上就泛出笑容,刀般的目光也从梁智明脸上移开了。
  “好!你做得漂亮!刚才我吩咐小燕跟他联络上了,他的答复跟你说的一样!他还称赞你,说难得有这样精明干练的人材!”
  “还不是王老板你引导有方么!”
  梁智明说着,色迷迷的瞟了小燕一眼嘻嘻而笑。王老板似乎料着梁智明的心曲,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梁智明的肩膊,爽快的道:“凭你这话,王某绝不会亏待你。这事就交给你,七天内出货,这笔钱够你花半辈子啦!还有,到时小燕也是你的啦,任你俩风流快活嘛!呵呵……”
  王老板打个哈哈,捏了捏小燕光裸的手臂。小燕作状的娇嚷一声,“哟!这不是把我当奖品了么?我不依啦,王老板!”
  王老板与梁智明对视一眼,两人哈哈一阵大笑。歇了歇,梁智明忽尔很认真的对王老板道:“电版和油印问题不大,我有信心!但纸质也很重要,但真正的钞票纸不够了,我怕过不了关!”
  王老板自负的一笑道:“你放心吧!”
  梁智明紧追一句道:“王老板有把握?勉强拿别的纸质代替,老手一眼就看穿了!”
  王老板盯了梁智明一眼,沉吟一下,终于道:“我把你当成好兄弟,就实说吧!制钞票的纸张世界各地的政府都严密管制,在市面无法买到!不过,有钱使得鬼推磨,那些非洲、南美的政府首脑,为了钱,连钞票纸也有办法买卖!由他出面入货,背后再卖给人客,呵呵,这你明白了吧!一切都替你这位钞票大师准备好了!”
  “这我就放心啦!还有,王老板,我手头那批信用咭怎么办?”梁智明放心地松了口气,随即又轻轻问了一句。
  王老板瞪了梁智明一眼,嘿!这小子怎的这多问题,他的疑心霍地又跳了出来,但一闪念间就把它压下去了,在眼下这节骨眼上,他可不能把这宝贝蛋惹翻!“暂时放下吧!等做完这批生意再说!”终于,他只是吩咐了一句,就没再透露甚么。
  “知道,王老板!”梁智明微笑道。
  然后王老板就走了。
  小燕却留下来,说是要陪梁智明消遣一个晩上。
  这自然是男人所没法拒绝的事,梁智明是男人,所以他不能拒绝气,但梁智明也知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套在他身上的天罗地网,也开始更严密的收紧了!
  “你要去甚么地方哟?你说吧,我都乐意奉陪!”小燕媚笑道。
  梁智明略一沉思间,小燕媚得令男人消魂的蜜语就在他耳畔响起,梁智明嘻嘻一笑,放浪形骸地在小燕耳边悄语了一句甚么,这居然把小燕也弄得一阵脸红。
  然后梁智明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道:“现在就上酒店去!不是这一家,是皇后酒店,你可是我今晚的皇后娘娘!”
  小燕噗嗤一笑,拿指头一戳梁智明的额角:“你呀!倒像十年未闻女人味似的!”
  两人招呼侍者结账,双双依偎着离开这地下咖啡室。
  在皇后酒店的一间豪华套房,梁智明浴罢出来,这时小燕浑身上下就只披了一条浴巾,梁智明却套了一件睡袍。
  他走近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的小燕,小燕轻盈的一扭腰,就欲跳入梁智明的怀抱。梁智明笑道:“等一等,这时候怎能缺了一杯美酒?我打个电话,叫他们马上送进来!”
  梁智明走过去拨电话,小燕对着镜子没转身,但那双媚眼却盯着镜子中的梁智明,耳里绝不放松他说的任何一个字眼。
  梁智明这浪子要的果然是上等的美酒。
  一会儿侍者就送酒上来了,这侍者似乎是与梁智明相熟的,打了声招呼。
  喜欢带女人上酒店的男人,认识几个酒店侍者就方便多了,梁智明这浪子知其中的好处,因此小燕对此也绝不会怀疑。
  “谢啦!小张,放下吧!”梁智明微笑一下,就走到衣架边,从衣袋里掏钱,把摺着一张“红底”及三张“青蟹”向侍者小张走过来,“这是酒钱加你的贴士!”
  梁智明把钞票放在侍者的托盘上面,有意无意的拿指头点点那叠青色的十元纸币,又眯了眯眼,却没作声,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这时他是背向小燕那面镜子而站的,因此小燕在镜中只能见到他的背部,然而他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多谢!有事多关照!”小张点点头,就捧着托盘走出去了。
  梁智明倒了两杯酒,拿一杯递给小燕,他自己端着一杯,嘻嘻一笑,就喝干了。
  然后这充满罗曼帯克的套房内,又是另一番令人迷醉的风光!
  XXX
  就在第二天下午四时,华隆银行保安部主任李静匆匆走进保安部,立刻,保安部的门便在里面关死了。
  李静向等在保安部内的青年男子略一点头,也没打招呼,便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向青年男子面前一推,急促的道:“承志!你先看看这个!”
  青年男子——承志,原来是华隆银行董事长李正隆的二公子李承志,李正隆把梁智明开除后,便派他刚从美国大学毕业返港的二儿子,出任保安部的副手,一方面协助李静破伪咭案,自然也有让李承志历练的意思。
  李承志怔了一怔,接过信封,上面印有华隆银行的回邮地址,收信人是保安部李静。
  “信内有钞票……”李静察觉李承志的惊疑,补了一句。
  李承志在信内果然抽出一张十元的青色纸币,表面并无异样,他把它反过来,立刻便见到钞票背面上的二行小字:“大买卖开始,七天内交易,地点待查,接货人联络电话……”侧边还匆匆画了两只很大的老虎牙。
  李承志心头一阵急跳,他突然醒悟这意味着甚么了,他的身子霍的向李静这面凑过来。
  “是他!”
  “是!他托人用信寄来的,这说明他的处境很困难,但他还是把最重要的情报弄到了!”
  “这上面说的?”
  “意思是说:伪钞集团的一宗大买卖开始进行,就在这七天内交易,可惜地点还未确定,这种黑道交易通常没到最后一刻交收,地点是不会暴露的!幸亏他非常聪明,把接货人的联络电话报来了,这可以帮助我们查出接货人的一点资料!”
  “为甚么?”
  “电话公司的计算机记录有每个电话号码的地址和申请人的资料,虽然申请人的资料没多大意义,但地点却是真实的!有接货人的联络地点就可以从中查到一点东西!我已找电话公司的朋友去查计算机资料,估计很快就有答案!这次很可能提供一个把伪钞伪咭集团一网打尽的机会!”
  李静清晰伶刷的推敲着,他的脸上开始现出一股久待将至的兴奋,这机会他已等待得太久了。
  李承志的神经也被这突然而来的讯息扯紧了。
  在两人略一停顿间,桌上的电话却响了。
  李静一手抄起电话,听了几句甚么,便兴奋的下令说:“好极!这样吧小陈!你马上赶去帝国酒店,查查那房间住了甚么客人!”
  李静搁下电话,沉吟道:“电话号码的资料查到了,我已吩咐小陈马上去查一查,估计很快就有答案了!”
  李承志想了想,有点担心道:“这么大的案子,光凭银行保安部的力量,我怕应付不来吧!”
  李静微微一笑,露出他两只老虎牙:“这事我早跟警方联络好了,他们答应一有准确情报就立刻采取行动,但我担心线人的安全!警方到时很难照顾到他的安全,所以到时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那么,眼下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你会驾驶飞机么?承志!”
  李静忽然若有所思的道。
  “会呀!我在美国读书很喜欢玩这个,而且有几千公里安全飞行纪录……但你问这个干么?”
  “我想,为了抢占先机,将来或许会用得上这个……”
  李静若有所思的道,然后他咧嘴一笑,露出他两只令人害怕的老虎牙。
  此后的四天内,却根本没有任何的进一步消息,彷彿送消息来的人已在这世上消失了。
  李静和李承志急得要死,但又无可奈何,他们不敢过份张扬查探,因为这样就会打草惊蛇,把身陷虎穴的线人推进绝境。
  他们唯有等待,虽然等待是最痛苦的。
  到第五天中午,保安部小陈终于从外面回来了,他带回一个令李静兴奋的讯息,因此他马上把李承志请来了。
  李承志一会就赶到了,这时保安员小陈正和李静说着甚么,他见李承志进来,便站起来礼貌地向他打招呼,李静却连屁股也没移动下。
  “你坐着,在这节骨眼上还讲这套么?承志他不会计较的!你先把酒店的情形说说。”李静的嘴巴向小陈一呶道。
  小陈点点头就说:“终于查到了!那电话号码是帝国酒店五〇三号房,客人是一位单身汉,偶尔也带女子进去住一晚,租房用泰国护照登记,据酒店管房的人回忆说,这单身汉年约三十,戴深墨色眼镜,这几天只有一位身材略胖、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上酒店找他,其余时间就呆在房里,极少出外,能查到的就是这些了!”
  李承志想想,也学着推理道:“这是说,这接货人很可能是从泰国来的!但谁是真正的接货人呢?”
  李静笑笑,接口道:“通常在联络地点守候的都是二流角色!真正的一流人物是不出面的!”
  李承志恍然大悟道:“那我明白了,中年男子才是主角,墨晶眼镜仅是二流角色,!”
  李静点头微笑道:“很好,你越来越内行了,承志,用不了多久,保安部这碗饭你也能吃了!所以我们不能惊动那墨晶眼镜人,否则就会把主角吓跑!但时间紧逼,距交货时间只剩三天,我们也不能白坐着等候!”
  “你打算怎么办?李静,阿爸说,我一切听你的调拨!”李承志连忙道。
  李静胸有成竹的笑笑,决然道:“兵分两路,小陈留守保安部严密监视保安部的计算机系统,碰上编号三〇七二二信用咭的号码,计算机资料立刻就会发出警告,切记询问对方客户使用信用咭的准确地点!然后马上急电泰国国际刑警组!”
  李静一顿,又道:“承志就请和我一道去一趟泰国,今天晚上就出发!准确的交货地点虽然还未确定,但八成以上离不开泰国!泰国的伪钞集团绝不会选择一个陌生的地方收货!香港的伪钞集团得听买家的,这是黑道的铁规矩!”
  这时手脚快的保安员小陈已在拨电话去航空公司,预订当晚的夜航泰国机票。
  李静瞥一眼李承志,见他一副跃跃欲试、毫不畏惧的样子,便微微一笑道:“这次到泰国,你的驾驶技术看来可大派用场了,为了线人的安全,我们无论如何要抢占先机。”
  XXX
  夜深沉,月色却明亮,高高的悬挂在中天,下面林木掩映,风也急了,啸叫着在满布林木的山腰、山脚回旋。
  这是九龙新界的一处荒僻村野,在山脚的一间破旧的村屋内依然透着黯淡的灯光,因风声的呼啸,只有侧耳细听,才隐约可闻里面竟传出阵阵擦擦的轻响,就好像这是一座纺织工场,不过,主人编织的是比衣布美妙百倍的东西,他们编织的是令人神魂颠倒的“钞票”。
  梁智明此时就隐身在这村屋内,他趁每分每秒都在他身边的小燕不得不去洗手间时,才有机会背转身来摇头苦笑。
  铁塔般的老关和三条大汉的身形不时在外面晃动,就算梁智明是一只飞鸟,只怕也难飞出这密织的罗网了。
  从他接下MR.KONG那笔“大生意”的第二天起,他就被老关客气的“请”到了这儿,然后那些精密的印钞票机才随后运到,立刻,梁智明被置于最严密的“保护”下,替他的主人——王老板“编织”这世上最美妙的产品!
  小燕不久也悄悄而来,大概是先向王老板密告梁智明当晚的动静,然后又被王老板指派来,陪梁智明“解愁消闷”。
  在这种情形下,梁智明本身彷彿就成了那台印钞机,几乎连上厕所也有人“代劳”,假若有可能的话。
  梁智明此刻已身不由己,他知道唯一能够尽快出去的办法,就是尽快“编织”完这场甜密的美梦。
  有时他自己亦觉得非常可笑,他本来是前来“毁灭”的,但却反而成了狂热的“制造”者。
  更不妙的是,假如警方在这时现场破案,那他这位当场被逮的“印伪钞要犯”,便是请十个御用大律师怕也难洗脱罪名。
  想到这点,梁智明心里就寒台台的一阵发毛。
  幸而一切都很顺利,到第六天的早上,MR.KONG所要的那批“货物”便全部赶制妥当了。
  然后梁智明便由小燕和老关伴着,立刻被送进王氏那所幽秘的别墅。
  王老板笑容满面,居然亲自走到大客厅的门口迎接梁智明下车。“辛苦你了,好兄弟!”王老板拍拍梁智明的肩膊,眉开眼笑的道。然后就伴着梁智明一齐走进大客厅,老关却留在外面。
  “坐吧,坐吧,智明,自家人别客气。”王老板招呼着梁智明,自己又紧挨着他坐下,就如梁智明真的是他亲密的好兄弟似的。
  实际上,王老板对梁智明这段时间的表现的确十分满意,在地下咖啡座斟盘的那晚,他就特意留下一个缺口,最后考验一下梁智明是否会从这缺口钻出去,因此他把小燕留下来伴着他,假如梁智明有异心,他就必然会利用这机会有所行动。
  但根据小燕的密告,他看来是典型的浪子,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因此王老板对梁智明的戒心也大为减轻,更重要的是他果然能如期起货,这是最大的可靠考验,既利用他的手艺制造“产品”,同时真刀明枪的对他考验是否忠诚,王老板这一箭双雕的妙计,委实妙绝。
  “你干得出色,智明,不过还要辛苦你跟我跑一趟,刚才我已跟对方说好了。但这些人很奸诈,我怕他们来个以假冒假,那我们就吃大亏了,所以非要你这位钞票专家出马不可,在你的法眼下,真钞与假钞绝对难逃吧,哈哈!”
  王老板客气的说着,但梁智明的心却一阵急跳,他等待的关键时刻立刻就要降临了,不过他仍平静的笑笑。
  “去哪里?”
  “泰国,先去曼谷,具体地点到时你就知道啦!”
  “明天出发?”
  “不!今天晚上就动身,所以你就不必出去了,你先洗个澡,躺一躺,七时一道往机场。”王老板不容反驳的断然下令道。他扫了梁智明一眼,破例的解释似的又跳出一句:“别多心,这是规矩,你在这行呆久了就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梁智明心头一震,姓梁的果然厉害,就连这仅有的空隙也没给他留下,眼下他就算知道了交货地点也等于不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机会向外面泄露。
  XXX
  第二天早上,王老板、梁智明、老关、小燕以及另外四名保镖便已在泰国曼谷出现了。
  王老板便装素服,就像一位随从,梁智明却西装华服,彷彿他就是老板,而那位艳装伴在他身边的小燕,就是他的秘书兼情妇,后面是五条大汉簇拥着,活像某地的大老板赴泰国视察业务似的。
  不久,MR.KONG就派人和王老板接上线。来人走后,王老板却闷声不响,下令众人呆在酒店内谁也不准离开。
  梁智明嘻嘻哈哈拼命与小燕打情骂俏,但他的心内却急得发疯。看情形很快就是正式的交货时间了,但王老板却依然毫无动静,莫非交货地点就选在这落脚的酒店?假若如此,那就大事不妙,因为就连神仙也不可能知道这个交货地点了。
  到中午时份,王老板终于缓缓的开口说话了。
  “大家准备好,现在你们走向对面那间酒店,一个一个走,不要太紧张,老关,你跟我一道,智明和小燕一起,其余分成两组在酒店外面守候。”
  对面是一座宏伟的豪华酒店,光顾的客人非富则贵,选择这么一处地方交易,的确是最佳地点。
  老关护着王老板走在前面,梁智明和小燕随后也进了酒店。梁智明忽然对小燕道:“来泰国一趟,总该送你一点礼物吧?你喜欢甚么,随便说。”
  小燕怔了怔,随即媚笑道:“噢!你送甚么礼物给我?送金银珠宝,你舍得么?”
  梁智明笑笑:“好,就送你一条金链。”他爽快的一口答应。
  这时王老板已快走到通上去的电梯口,见梁智明和小燕却向珠宝商场那边走过去,忙向老关打个眼色。
  老关实时走过去,不大友善的问梁智明:“去哪里?老板在那边等着。”
  梁智明笑指着金饰柜那些光灿灿的金链,小燕却娇笑着抢先道:“他送我一点礼物,也花不了很多时间,等下我跟老板说说不就成啦!”
  老关没作声了,但也没走开,在梁智明身边虎视眈眈。
  梁智明毫不为意的笑着拍拍老关隆起的腰袋,意思是说,有你这枝铁家伙顶着,哪还敢行差踏错?
  梁智明替小燕拣了一条她很喜欢的金链,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张信用咭,递给金铺的职员,笑笑道:“凭这个付账还可以吧?”
  职员接过信用咭一看,原来是香港华隆银行的信用咭,恰好是这间酒店的特约信用银行:“你稍等一等。”职员对梁智明道,说罢,她就拿着信用咭走进珠宝商场内室。
  梁智明知道职员是进去电讯查询香港华隆银行,该信用咭是否可以过账?这正是梁智明持信用咭购金链的目的,亦是他眼下唯一可用的法宝。
  很快,香港华隆银行信用咭部的计算机就接到这张信用咭的讯号,然后又立刻自动转到保安部的计算机系统。
  立刻,日夜守候着的保安员小陈面前的计算机系统的警报红灯亮了,小陈心头一震,立刻抄起通话器,道:“你的客户信用咭号码,请重复一次。”
  “信用咭号码三〇七二二!”
  “贵号是?”
  “泰国曼谷五星酒店辉煌珠宝商场。”
  对方清楚的回答说,小陈的心突突这一阵急跳,连忙依照规矩回答说:“三〇七二二信用咭可以过账,多谢合作!”
  双方以英语通话,一项隔洋的纯商业交易就此圆满结束。但小陈的手却飞扑向桌上的电话,他必须立刻挂一个长途电话,目的地就是泰国……
  在同一时间的泰国那面,梁智明已买好了金链,他放浪形骸的就在那儿解开小燕的衣领,亲自替她戴上去,然后搂着向王老板这边走过来。
  这一切不过是数分钟的时间,隔不远的王老板自然把一切瞧在眼内,况且还有老关在旁边虎视眈眈,他虽微感不满,但这只是浪子的行径,他对梁智明倒没任何的可疑。
  四人走进电梯,升了上去,在最高层处停住,这是泰国曼谷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就连任何一部进出酒店的汽车也瞧得一清二楚,这的确是交易“大生意”的最佳地点。
  王老板领头走入这顶层中一间房间,然后他轻松地吐了口气,向他的心腹一摆手,道:“大家坐吧,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下MR.KONG一到,我们就大功告成,我答应你们在泰国尽情风流快活几天。”
  王老板轻松,但梁智明却急如火燎,虽然他已使用了最后的秘密武器,但成功与否,他却毫不知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在这房间内已等候了一个小时了。就在这时,MR.KONG突然出现,原来他就在这房间的对面预先开了一间房,待证实一切平静时,才依照约定的时间晚一点,走过来进行这宗交易。
  MR.KONG与王老板也不打话,依照规矩各自交换了一个黑皮箱,接着是双方仔细的各自着手清点核证。
  王老板这一方负责清点核证的自然是梁智明,他的手拈着这箱足以令人目眩的美金,他的心都几乎跳出腔外了,老天,眼下已是最后一刻了,如果……那王某人看来就只好埋头于伪钞中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蓦地在门外停住,随即有人在外面叫道:“例行查房!请里面的人合作开门!”
  这声音很平静,根本没有任何异样,而警方或酒店的保安查房,在泰国是常见的。
  王老板并不以为意,因为这次买卖的机密连他自己都感到满意!他示意梁智明和MR.KONG的手下把钞票收藏好,朝老关打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察看动静。
  这时梁智明已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必须立刻脱身自救!否则就一切太迟了!
  “等我开门!”
  梁智明自告奋勇的一个箭步冲上前,运力把挡住他去路的老关一带,铁塔般的老关冷然间竟被他撞得向后倒退三尺,砰的一声把他后面的王老板、MR.KONG一齐撞翻倒地!
  梁智明趁这空隙,闪电般把门一拉就冲了出去!
  老关的动作也不慢,随即亦扑了出来,迎面一拳把一位逮人的国际刑警打翻倒地,紧随梁智明的身影猛追!一面愤怒的大吼道:“我杀死你这王八蛋!”在这霎间,老关已然明白,梁智明是引致这场毁灭的内奸!立即朝他放了一枪。
  后面又有两名国际刑警尾随而来,老关气得拔出手枪,朝二人轰的就是一枪,趁国际刑警伏下避枪的霎间,老关已在梯间失了踪影。与此同时,十数个国际刑警已向王老板等人交易的房间一拥而进!
  梁智明这时已跑上通向大厦天台的楼梯!他知道下面所有的通道必定被国际刑警封死,冲下去只是死路一条!他唯一的逃生路只能是向上跑去!而且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
  但立刻梁智明的心猛地一凉,右臂一阵剧痛,然后才听闻枪声,老关的怒叫声,梁智明绝望了,他知道自己落在老关手上,这条小命就算赔上了!
  就在此时,楼梯上面突然闪出一个身影,一手把梁智明扯了上去,随手向老关还了一枪,老关一声吼叫就倒在地上,后面那两名国际刑警这时已扑近老关不到五丈远的地方了!
  上面放枪击倒老关的人立刻抱起梁智明,野猫般的窜上天台,随手把天台与下面分隔的铁门关死。这时梁智明已痛得失去知觉。
  天台上面原来已停了一部小型直升机,在驾驶室的男子一见那人抱着梁智明出现,立刻就把直升机的引擎发动了,那人抱着梁智明钻上机舱,直升机立刻腾空升起。
  好一会,梁智明在朦胧感觉中像在腾云驾雾般,梁智明终于苏醒了,他第一眼就瞧见一张他熟悉的,正含笑望着他的脸孔,以及那两只令人害怕的老虎牙!
  “是你么……你这鬼东西!”梁智明虚弱的咧着嘴,“我怎么忽然就上了直升机?你怎么刚好在这要命的时刻出现?”
  老虎牙自然是李静,他咧嘴一笑,“别问那么多了!先送你去医院再说!总之,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知道驾驶直升机的人是谁么?他是李正隆先生的二少爷李承志!”李静向驾驶座呶呶嘴。
  “是他!”梁智明拼命的抬起头,朝驾驶室望去,李承志在忙乱中回过头来,向梁智明点头微笑,他的眼睛竟含着两点感激的热泪。梁智明忽然觉得,他的九死一生,已获得补偿,他忍着枪伤的剧痛,向他还以微笑。这一放松,他又昏迷过去了。
  一个“银行大盗”的故事结束了,但另一个新的故事又发生了。

  第三章 谋定而动 巴结显贵
  鲁春龄的眼珠盯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早报,经济版上的标题写着:南亚信托银行收购丰捷财务,丰捷财务起死回生直线上升,南亚信托昨日闻风而动,半日上涨五毫……
  南亚信托银行是香排名第三位的大银行,但丰捷财务却是一间不甚显眼的中型财务公司,大银行收购中小型金融机构那是常见的事,因此报上这则经济新闻本也不算甚么。
  但多明尼财务公司恰恰握有大手丰捷股票。
  鲁春龄恰恰是多明尼财务公司总经理。
  这两者当中就有妙不可言的联系。
  鲁春龄忽然成了两者的桥梁,他若点头,南托收购丰捷的事,就几乎可以断定大功告成。
  鲁春龄因此微微一笑,他断定南亚信托银行必然会有高层人士拜访,这是他与南托银行拉关系的千载良机,而且更是攫取一条“金锁匙”的起步点!
  虽然直到此时,鲁春龄尚未能判断,南托派来的人是谁,但他已可确认,来人绝非二三等的人物,因此他甚至已交织好满肚的密圈,他唯一等待的,便是届时凭他的手段去随机应变。
  “嘟!”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响了,鲁春龄立刻伸出指头霍地一按掣钮。
  “总经理!南亚信托银行董事章仙绮小姐到访,见客么?”是他的女秘书娇俏的声音。
  鲁春龄的眼神又霍地亮了,他自然知道“南托董事”,特别是“章仙绮”这三个字眼的份量!
  他几乎按捺不住,要跳起来冲过去开门,俯身躬腰的迎接贵客进来。但他却忽尔微微一笑,冷漠的说出另一句话来。
  “真麻烦,不是说今早我没空不见客么?约个时间,请她明天再来吧!”
  啪的一声,鲁春龄把对讲机关上了。这样一来,任何通话也不可能再传进来。
  外面的女秘书明白,在这个时刻绝对不宜干扰,否则那就当真是自讨没趣!换了别的访客,她自然立刻就下个婉转的逐客令,但这是“南托董事”,她决计不敢轻易开罪。
  她拿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摊摊手掌说:“真不好意思……碰上总经理有特别重要的事,你先稍等一等,转头我再告诉总经理!”
  南托董事章仙绮小姐狠狠的“哼”了一声,那“总经理”刚才尖脆的回音她分明听清了,一阵怒火蓦地就袭上心头:哼哼,好大的架子,活像他就是那个中美洲小总统!稀罕吗?不是冲着那二千万股丰捷股票,你这龟窝财务公司还提不起我章仙绮的兴趣!
  吃惯了大茶饭的章仙绮此刻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她几乎就要转身悻悻然离去,而且发誓今生今世也决计不再踏进这龟窝财务公司半步!如果不是她父亲章洋龙焦急的脸孔适时在她眼前晃动的话。
  “父亲——章洋龙南亚信托银行董事长”,这些字眼便足够份量令章仙绮的步子改变方向,但并非向财务公司的大门口,而是决然的向总经理室冲去!
  这时,女秘书的脸色一变,犹如一只青蛙般的一步跳上前,恰好把章仙绮挡住了。“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啦……总经理吩咐过,未经他同意,谁也不准擅自进去!我意思是,请你先等一等,我试试再替你通传……章小姐!”她这时向语气已近乎哀求了。
  女秘书对“总经理”越是敬惧,章仙绮就越发怒火,她借题发挥的尖声道:“怕甚么,怕他炒你鱿鱼么?你这位老板好大的架子!你这份差事看来也不好干,他炒了你,你就拿我这名片上南托人事部去,偌大一个南托还会少了你这碗饭么!”
  章仙绮狠狠的尖叫着,伸手拨开挡驾的女秘书,就要推开那道总经理室的门。
  这时,房门却从里面猛地拉开了,一位年约三十的男子就站在章仙绮的面前。这男子平凡的一张脸上,却嵌了一双奇特的橄榄形眼睛。
  章仙绮猛地触着这双在自己身上霍霍打转的眼睛,心头不禁怦然一跳,直到此时,章仙绮才突然记起自己是年轻女子,情不自禁往自己身上溜了一眼,唯恐有甚么地方失了检点。这双微榄形眼睛是这般的锋利,以至它令人感觉自己变成赤裸,一切均无所遁形!
  “吵甚么,让外面的客人瞧见,成何体统?”这男子——鲁春龄缓缓的说,在他的脸上,根本瞧不出丁点的喜怒表情。
  女秘书惶恐的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章仙绮的心火又往上冒,她把腰一扭,尖声道:“不关你职员的事,是我自己要闯进来!你的职员尽忠职守,看来是被你的威风吓怕了!”
  章仙绮的泼辣似乎令鲁春龄一怔,但随即想起甚么,绷紧的脸皮又舒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在他嘴角掠过。
  “你就是南托章仙绮董事?刚才我真的没空!”鲁春龄解释似的道,拿这来表示自己的歉意,“那你跟南托董事长章洋龙先生同姓啰?”他随口不经意的又加了一句,那橄榄形的眼睛疾速的在章仙绮脸上一掠。
  “是的,他是我的父亲!”章仙绮又把腰肢一扭,道,“那你准是挂着中南美某小国名誉领事大名衔的多明尼财务总经理鲁春龄先生啦!”
  对这明显带刺的话,鲁春龄却不以为意的笑笑:“是啦!章小姐找我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有事才找上鲁先生这儿来的!”章仙绮负气的道,“哼哼!不是瞧在丰捷的二千万股份上,就算十八乘大轿抬我,本小姐也未必踏上你……”这后半截话,她费了狠劲,才把它咽回肚里。
  鲁春龄笑了,章仙绮的心事他一眼就窥破了,她越是娇横负气,他就越高兴,因为他深知,越是娇横的女子就越是无知。他把手往里面一摆,抱歉的微笑着道:“那!这就请进吧,章仙绮董事!”
  鲁春龄的总经理室地方不大,摆设也不多,但却很高雅。一张长形的写字台,后面挂了一幅很大的嫦娥奔月刺绣画,前面则是一套茶几梳发,仅此而已,连一点多余的陈设也没有。章仙绮在梳发上坐下,立刻就感到这总经理室的独特和高雅。
  蓦地她又触着鲁春龄那橄榄眼射来的奇特的眼神,她的心因此而突突的一跳,心中的怒气因而就缓缓的褪去,代之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羞喜,一抹淡淡的红晕甚至泛在章仙绮白晰的脸上,在这霎间,她甚至已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章小姐找上这儿来,大概不是为了存贷那三几十万的事吧?”鲁春龄瞧破了眼前这位千金小姐的微妙心态,体贴的适时展开了话题。
  “是这样,怎么了?”章仙绮收摄心神,带点娇嗔的赌气说,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在这位鲁春龄面前,她好像不能隐下任何秘密似的,她情不自禁地竟露出了一点她自己几乎早已忘记了的少女的妩媚!
  “这太简单啰!凭章洋龙这三个字,一个电话打来,敝公司马上就给弄妥啦!章小姐也不必劳驾到这儿来了!”鲁春龄微笑着说,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她那大眼大嘴配合得恰到好处的脸孔。
  章仙绮不禁咧嘴一笑。对方的坦白证实了章家在他心中的份量,这就够了!“鲁先生不愧是外交家出身,真够眼力!”她一顿,特地又加了一句,“也够坦白!”她盯了鲁春龄一眼,她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随即就急促的道出了她的来意。
  “南托收购丰捷财务的消息,鲁先生大概已很清楚了吧!我就是为这个来向鲁先生请教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是一次对南托绝对有利的收购行动!”鲁春龄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道。
  “怎能这么说?鲁先生!”
  “不是么?以一股南托股票换购五股丰捷股票,南托不必动用一个巴仙的现金,就把资产总值近二亿的丰捷财务八十巴仙的控制权掌握在手,到时还可以马上把丰捷的一部份资产转为白花花的现银!你看,章小姐,这不是对南托绝对有利么?章洋龙先生这一步棋子实在太了不起啦!”
  鲁春龄缓缓地说,故意把涉及的数字咬得清清楚楚,末了,又特意加上一句对章洋龙表示钦佩的话来。
  这投其所好的话,果然就换来章仙绮的格格一笑:“当然啦,我父亲走的棋子还会错么?南托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老实说,还不是靠他独到的眼光么?”章仙绮的大眼睛闪灼着一股骄傲的光芒,她瞟了鲁春龄一眼,趁势把此行的节骨话儿抖了出来。
  她续道:“所以啦,实说吧,丰捷的股东能够转到南托的旗下,这是他们的福气!一个走下坡的企业掌握在强者手上,能够起死回生,股东就能大分红利!因此,这不也是对丰捷的股东绝对有利么!就拿鲁先生来说吧,据我所知,你的多明尼财务公司就持有二千万股丰捷股票,是散户中的最大股东,只要鲁先生带个头,换股行动就水到渠成啰。当然,鲁先生有功于南托,日后有事就好说话啦!”章仙绮说到这里,就猛地顿住,紧张的瞪视着鲁春龄,捕捉着他的表情变化。
  鲁春龄自始至终挂着那莫测高深的微笑,静静的听着,他的内心的震荡在他脸上根本难以捉摸。与南亚信托银行,特别是与章氏家族攀上交情,这是无数在金融界闯荡的人梦寐以求攀登的天梯!别的不说,单是一个在香港排名第三的超级地位,就如同南托那个太阳商标般的光华四射!而要成功的攀上天梯,眼前女子就是他取得那“金锁匙”的最佳通道……
  这么盘算的结果,鲁春龄从写字台后面走出来,很得体的在章仙绮身边坐下,长长的吐了口气,像面对一位知己朋友,推心置腹似的道:“说出来也不怕你见笑,章小姐,我是几年前才从中南美来香港发展的,对金融界的情形不过是刚踏进门槛,一切还得请章小姐多多指点。就拿你们的南托说吧,对令尊章洋龙先生我是由衷的佩服,有机会必定当面向他老人家请教,但说到底,对南托的内部财政状况的了解,我就不敢自夸啦!拿二千万股丰捷换四百万股南托,这对多明尼来说,可不是小事情啰,所以我不得不慎重考虑!章小姐是明理人,希望能体谅则个。”
  “说来说去,你还是对南托缺乏信心!你对南托如果有信心,这种种考虑恐怕就是多余的了,鲁先生!”章仙绮焦急的嚷道。
  鲁春龄不动声色地微笑。
  这无言的默认,伤害了章仙绮的自尊,她霍的站起来,一句尖刻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她挣扎了好一会,才挤出另一句勉强的场面话来:“那!那好吧!我就恭候你的答复!鲁先生!”
  章仙绮说完这句,提起她随身的小皮包,快步抢到门边,狠狠的一拉门,就冲了出去!
  鲁春龄微笑着凝注房门,一抹古怪的笑容缓缓爬上他的嘴角:哼哼!许多人说,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她么?过早摘她才是不能咽下肚的青葡萄哩!
  鲁春龄默默沉思了一会,他的橄榄形眼睛忽地掠过一缕寒光,伸手抄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程光兄么?晚上八点,金马仑餐厅见吧!”鲁春龄在电话中对程光兄说。
  程光兄是一间经济研究社的社长,这间经济研究社干的是一门特殊的生意,干这门生意凭灵活的脑袋及巧妙的手腕,因为它所“研究”的是深隐于各大机构财团内部的“秘密经济”,这种“秘密经济”研究得越深刻、越彻底就越机密,卖出去的价钱就越高。
  鲁春龄从来不走轻率的棋子,此时他需要的就是南亚信托银行的“秘密经济”内幕,然后他才能决定下一步应走的路子。
  XXX
  鲁春龄忍痛付出高价,很快就从程光手上弄到南托的秘密消息。南托收购丰捷财务,完全是董事长章洋龙个人的主意,而以此为导火线,章洋龙与南托的第二大股东庄仲谋闹翻了,庄仲谋正在策动阴谋,一方面破坏章洋龙收购丰捷财务的行动,同时更藉此打击南托……
  这秘密消息对鲁春龄非常重要,因为他据此足以判断,南托收购丰捷的行动绝不会一帆风顺,那背后的一棍,必然会把章洋龙打得昏头转向,就算他是铁打的金刚也必定仆倒!这时如果有人伸出手去扶他一把,哈哈!他对你的印象必定好极了。
  或许你可以事先把这秘密向他透露,但这样好戏就演不成了,当他得志满意时,他身边还会少了人去锦上添花?哪会屑顾你这小角色?嘿嘿,那不如就来个静观其变,然后才去“雪中送炭”,这时呵,通向南托大门的“金锁匙”,还愁不稳拿到手么?
  这么盘算的结果,鲁春龄断然的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待暴风雨打到章洋龙身边,才伺机出击。不久,果如鲁春龄预料,以“南托收购丰捷”为风眼的暴风骤雨铺天盖地向南亚信托银行,向章洋龙本人袭去!
  这是报上登出南托收购丰捷财务消息的第三天早上,香港证券交易所甫一开市便来了个天翻地覆。
  有人秘密大手抛售南托的股票,立刻,大手抛售南托的经纪和汹涌的人群,已成了交易大堂的核心,许多人涌来,又迅速的涌出去。这个核心成了一个威力强大的辐射场,向四周飞出强烈的射线,牵扯着股民的咽喉,改变着买家的腔调,很快,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成一个“沽”字!各类股价均大幅滑落,而放出辐射线的南托股,更有如崩堤的江河,向下冲泻!
  “八元五毫……八元二毫半……八元零五仙……七元八毫……六元三毫二仙半!”到上半日临近收市时,南托股竟暴跌二元二毫,跌幅高达百分之三十!一石击起千层浪,南托的暴跌,带动其他股票亦向下倾泻!半日恒生指数暴跌七十六点。
  这时,接了经纪韩晓良的惊报,匆忙赶返银行的南托董事长章洋龙,正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面前的儿女章承业、章仙绮,就连他的续弦妻子方玉婵,他的老搭档黄伯祥这一干董事局显要人物,亦不时被他刀一般的目光刮着!平日他已显混浊的眼珠,这时却出奇的闪亮!
  宽敞的南托董事长办公室,被一股炽热的气流蒸得丝丝的冒着热气。
  “承业!仙绮!怎不说话?人家韩晓良一个外人也瞧着不对劲火溜溜向我告急!你们缩到哪里去了?眼看这惊天大事就只晓得作哑巴气死我了!”
  章洋龙咆哮着,他的大儿子章承业吓得脸色苍白,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方玉婵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脸向着窗外,手指头却狠狠的捏着她那柄鹅毛扇,似乎在急促的盘算着甚么。南托副事长黄伯祥满脸迷茫,似乎直到此刻他还弄不清发生的事是真是假!
  章仙绮欲说甚么替自己分辩却又不敢贸然开口,白晰的脸皮因而憋得血红,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抢先发了一句话来。“我一直在交易所瞧着,早市南托跌得厉害,我以为这只是暂时现象,不想因这点事情惊动阿爸你,所以就等到午市开了再说!谁知……南托越跌越厉害,我就马上赶回来了。”
  章洋龙嘿嘿冷笑:“你太天真了!仙绮!这情形分明是有人恶意抛售!这人来头不小哪!市场的情形,晓良已对我说了,他也被弄得很惨!”
  黄伯祥忙接口道:“晓良是经烈投资公司的股东,又是交易所会员,他说的情形当然可靠,那……这幕后恶意抛售的人是谁?晓良有没有说?”
  “晓良恨不得把那人活剥皮!还抱怨我夸口累惨他!于他眼下的情形我不怪他,但他也弄不清这幕后抛售人是谁!”
  “那可以从持股最多的南托股东身上查起!”章承业忽然道。
  “说甚么孩子话?承业!持股人最多的是你阿爸,其次是各副董事长,而持有不记名南托普通股的外间散户何止千万,你怎么去查?就算你查了又怎么样?他既然摆明是恶意抛售,显然另有目的,股票自由转让是法定的,你拿甚么去制止他?”方玉婵数落着章承业道。
  章洋龙却心头一动,急道:“你说这恶意抛售另有目的?玉婵!你接下去说说看!”
  “暂时我也猜不透……”
  “嘿嘿,那岂非白说?”章洋龙一声冷笑,这时他就连方玉婵的话也惹他上火了。
  嘟嘟!这时长形檀木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似乎已知道是谁打来的,章洋龙一手抄起电话便道:“说吧!晓良……”他问了一句,然后喘了口气,缓缓的跌坐回椅子上。
  “……南托又下跌五毫半了嘿嘿!”
  “这是说南托跌到五元八毫!跌了三十五巴仙!该死,怎会弄成这个样子?”听了章洋龙的话,黄伯祥失神的跳起来,茫然的嚷道。
  就在此时,另一位副董事长汝年冲了进来,脚根未站定便气急败坏的尖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洋龙……我刚从市场那边赶回,亲眼看见几个持有大手丰捷股票的散户在怒骂着,说南托和丰捷的联合收购建议是骗人的鬼话,他们就算瞎了眼,也快计不上以南托换丰捷这大恶当……看情形收购丰捷的事完了。”
  “在这节骨眼上别乱说吧,汝年!”
  眼见章洋龙涨成猪肝的脸色,黄伯祥制止朱汝年别再往下说,但章洋龙却突地说道:“说!说下去,再说南托也不会就此垮台。”
  “也得想个办法,收购的事先别说,南托这样跌下去也不是办法。”朱汝年忍不住又道。
  “担甚么心?汝年,放着南托这近百亿的资产,除非瞎了眼才看不见南托这雄厚的实力,嘿嘿,百年基业,难道还怕了这坑渠小浪么?我吩咐晓良留在市场盯着,看看吧,不消一时片刻,南托就会反弹升上去,堵住那些动摇者的口实。”
  章洋龙吼叫着,使劲的拍了一下办公桌,似乎这上面便是那些该死的动摇者:“玉婵,你去把我名下的资产核计一下,拿去银行按揭,看看能弄回多少现金。承业,你去协助你阿姨处理这事,市场那一头,就由伯祥、汝年你们走一趟,跟韩晓良会合,由他的经烈证券出面,收购南托,特别是恶意抛售的,抛出多少收购多少,不惜任何代价,把抛售的火头压下去,南托收购丰捷的事,许胜不许败,我要在三天内见到成效,三天之内!”
  章洋龙决然道,他缓缓的转过身来,他的眼珠闪烁着寒光,嘴角的棱线在剧烈的抖动,他的老年残余的生命力,此刻已被激发到极点了。
  这时谁都看得出,收购丰捷,已是章洋龙在商场闯荡半生的最后一役,若然失败,就会令章洋龙决不能忍受的终生抱恨,为求胜利,他已不惜任何代价了。
  在章洋龙不惜代价的力托之下,南亚信托银行的股价在六元上稳住了,但市面对南托的信心已大失,因此要反弹上去却十分困难。
  股票市场由于南托已下跌了三十巴仙,因此原来提出的,以五股丰捷换一股南托的收购建议,起决定性作用的散户便大为犹豫,有的甚至转而抛售南托股购入丰捷,如此一来,南托要以换股收购丰捷,就除非有奇迹出现了。
  这时,不但黄伯祥、朱汝年等南托大股东怨声四起,只是碍着章洋龙积年的余威不敢公然反叛,就连章洋龙的妻子方玉婵亦开始抱怨,因为力托南托股价,章家付出了大批现金,万一南托有个三长两短,章氏家族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就在章洋龙面临众叛亲离、进退维谷的绝境时,章家却忽然降下一颗大救星。
  这是南托股价暴跌的第三天下午。
  章洋龙心事重重的返回章家,他终于不胜负荷,心脏病突然发作了。他坐在椅上,难忍心头的剧痛,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脸色一变了,豆大的汗珠在他额上冒了出来。
  “怎么啦?洋龙!”方玉婵最接近章洋龙,猛的瞧见他这样子,尖叫一声就扑了过去,双手使劲的在他的胸口按揉。
  黄伯祥、章承业、章仙绮等见状也赶忙凑上前去,七手八脚把章洋龙扶躺在就近的梳发椅上。
  “救心丹!救心丹!快!去拿救心丹!”方玉婵一叠连声的尖叫着。
  终于,救心丹送来了。方玉婵喂章洋龙服下,又出人意料的在章洋龙背上使劲拍了几下,章洋龙吐出一口痰,奇迹般的就恢复过来。
  “老毛病了,伯祥,这心脏越来越不听话了。”章洋龙向黄伯祥点点头,苦笑道。
  “万事瞧开点,洋龙,身体要紧哪!”黄伯祥伸手抹抹额上的冷汗,章洋龙刚才的样子着实吓了他一跳。
  就在此时,客厅的电话却响了。但谁也不敢去接,因为只怕这电话报来的又是要命的坏消息。
  “去呀!去接电话,玉婵,大不了又是南托往下跌,我还能顶得住,死不了的。”章洋龙道,经过这老毛病的心脏发作后,他倒出奇的镇静下来了。
  方玉婵犹豫一下,勉强的站起来,走过去接电话,仅片刻,方玉婵在那边用手把话筒盖住,朝章仙绮招招手,道:“多明尼财务公司鲁春龄的电话,指定‘章仙绮’接听哩!这姓鲁的捣甚么鬼?来呀,仙绮!”
  章仙绮走过去,听了一会,又娇声的说了一句甚么,然后就得意的格格笑了。她急急的,几乎是跳跃着向章洋龙走过来,她紧抿着嘴唇,一脸凝重,但开口说话时,大眼睛闪动的火花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喜悦。
  “阿爸,多明尼财务公司总经理鲁春龄托我向你求见。”
  “甚么事?”章洋龙微一怔道。
  “阿爸,这时如果有人带头拿丰捷去换南托,是否一呼百应且别说,至少可以令人增加对南托的信心,而且可以推动整个收购丰捷的大计。”
  “这时谁肯冒这个风险,你这是孩子话吧!仙绮!”
  章洋龙摇头苦笑道,但在内心里,他倒着实祈盼这并非孩子话。
  这时候如果真有人愿意这么振臂一呼,那就当真有如鬼域里的一声惊雷,把那些向他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震退。
  “如果真的是这样呢?阿爸!”章仙绮胸有成竹的格格一笑道。
  “如果是这事,让他直接给我来个电话就成了。”
  “不!阿爸,他说非面见你不可,他说他还获得有关这次恶意抛售南托股份的内幕,阿爸你当然极想知道,还有,我听他的口气,换股一这事也大有商量余地,大概他终于明白我向他下工夫的份量吧,我说,阿爸你非见他不可。”
  章洋龙的双眼霍的亮了,他极专注的望着章仙绮,衡量着她话中的斤两。终于,他略一点头,决然的说:“那好吧,你跟他约个时间,明天早上十点我在家里等他,十点前,记住,我和他见面的事不能向外间泄露,免得又被那些鬼域小人揪住大做文章,哎!”
  章洋龙吸了口气,又沉重的喘息了一下。多少年来,就算初出道创业的艰难时刻,他也从未感到心脏如眼下般不胜负荷。
  XXX
  第二天上午九时五十分,距章洋龙定下的“十点前”尚差十分钟,多明尼财务公司总经理鲁春龄就神色泰然的站在章洋龙面前。
  方玉婵微笑不语,章仙绮却满脸祈盼地紧张地盯着鲁春龄。章承业不在家,他一早就被父亲赶去银行处理那托市收购的紧急任务。
  “阿爸,这位就是鲁春龄先生,我早跟你说过了。”
  章仙绮向章洋龙介绍说,但她的眼睛却一直没离鲁春龄的脸。
  章洋龙略微欠了欠身子,就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故意不耐烦的道:“嗯,听说过,章仙绮代表南托和你洽商过收购丰捷的事,你请坐,鲁先生,但十点后我要赶回银行,南托的情形鲁先生知道了吧!”
  鲁春龄点点头,向前跨上一步,脸上始终保持泰然自若的微笑。但也并没贸然坐下,以此来向这位赫赫有名的金融巨头表示敬意。
  “我正是为这事来向你老请教的,章先生。”鲁春龄恭敬的从容不迫的说。
  章洋龙点点头,这青年人神态自若的镇静,立刻给他印下一个好印象,但随即又皱皱眉头,眼睛紧盯着鲁春龄的脸,要从这上面瞧出他内心的奥秘。嘿嘿,这类年轻人固然是一种人才,但又是最难驾驭的,决不能让他利用自己眼下的弱点。心念电转,章洋龙脸色一沉道:“南托眼下碰上的只是一点小波折,这对收购丰捷绝没影响,有人在外间说三道四,只是他们在瞎猜测而已,鲁先生自然明白这点。”
  “我明白!章老先生在金融界的名望地位,凭你老的一句话也就行了,除了一点点意外,我也确信南托收购丰捷必定成功。”鲁春龄微笑一下说。
  章洋龙的心头一动,这话有点意思,这姓鲁的似乎有备而来,看情形除了收购的事外,他还掌握了一点甚么。
  “噢!那么,你先坐下,慢慢说,其实把丰捷财务并入南托的旗下,对丰捷的股东明摆着有莫大的好处,鲁先生不是有一手丰捷么?当机立断一句话就成了,别人信任南托就是信任我章某人,我当然不会令他失望。”
  鲁春龄把章洋龙的故作不耐烦早就收在眼内,但他脸上的微笑却丁点没有减褪,也并没趁势坐下来,他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题趁势就把他的来意逼进一步,不出他所料,这一步立刻就把老头子打动了,而且是出乎意料的一大跃动。
  “对啦,章先生,我当然知道你老的为人,谁不知道你老在这行上最讲义气,因此我才冒昧拜会你老,因为我憎恨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例如说吧,这次南托被人恶意抛售,外面的传闻很多,而我确信,其中只有一个内幕是值得章先生你重视……”
  “你说,甚么内幕……但等一等,请到我的书房谈。”
  章洋龙的眼霍的一亮,嘴角的棱线猛抖了一下。
  这一切没逃过鲁春龄的视线,他脸上微笑,心中却一阵狂喜:嘿嘿,这老头子眼下被人反叛的愤怒烧疯了,看情形这收购的事更令他动情。果然,一切都没有偏离鲁春龄的深谋远虑虑。
  鲁春龄点点头,却又不失礼貌的向方玉婵、章仙绮微笑一下,说:“对不起,有空再向章太拜候!”
  鲁春龄说罢,故意一顿,让章洋龙先走一步,自己跟在后面,向章洋龙的书房走去。
  章仙绮吃惊的失声道:“阿爸这是怎么啦,竟让一个生面人到他的书房。”
  方玉婵往两人的背影瞥一眼,伸手拍拍章仙绮的腰肢,若有所思的道:“他有点乱了方寸,但这个鲁春龄确实有他的神秘魅力!”
  在章洋龙的书房,鲁春龄施展浑身解数,居然把金融巨子章洋龙征服了。
  鲁春龄手上有两张王牌,其一是他的多明尼握有的替客投资的二千万股丰捷股票,只要他带头同意南托的换股建议,章洋龙收购丰捷的事,几乎就成功大半了;其二是他掌握的南托两大股东庄仲谋和雷平康,在市场秘密大手抛售南托股东的内幕资料。
  这两点均是章洋龙眼下的致命弱点,鲁春龄积谋远虑,又在适时发下王牌,自然稳操胜券了。
  在获得章洋龙的亲口保证后,鲁春龄便决然道:“既然有章先生亲口保证,这事就敲定了!等下我马上通知经纪行,请他们马上办理以丰捷换南托股事宜!还有,这份有关庄仲谋先生秘密抛售南托股的内幕资料,也留给章老先生你处理好了!”
  “好!鲁先生够爽快!你信任南托这个情我领了,日后你多明尼有事尽管来南托找我,能够办的,我会优先考虑!”章洋龙高兴的说,很大方的作出承诺。他自负已摸透了对方的心曲,一家小财务公司谁不盼与全港第三位的大银行扯上关系?别的不说,单是在钱银贷借方面略略松动一点,就足够他吃饱了!
  “这我得衷心说句谢谢啦!章老先生今后多关照多明尼,我这个小经理就心满意足了!”这似乎正中鲁春龄的心事,因此他一听就马上接口道。
  这就很合章洋龙的口味,他确信在商场上谁不为己?谋求自己事业发展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念着一点道义,就算强盗也算一种人才,所谓“盗亦有道”嘛!这商场上的观念,章洋龙把之奉为自己处事的铁则,因此他非但不怪鲁春龄的有目的而来,反而喜欢他的爽快!
  这时,鲁春龄自忖是应该告辞的时候了,他站起来,向章洋龙略一弯腰道:“那么,我也该告辞了!抱歉,妨碍了你老这许多时间!”
  “好!好!”章洋龙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望着鲁春龄出去的背影,心中一动,突地又把他叫住了:“不忙,我还有一句话跟你说,如果你碰上在背后打你一棍的人,你会怎么做?鲁……春龄!”章洋龙对鲁春龄的称呼也变了。
  鲁春龄猛地转过身来,飞快地掠了章洋龙一眼,就向章洋龙走前一步,缓缓的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你果然有两下绝招!英雄所见略同嘛!”
  “谢谢章老先生的夸奖!”
  “唔,这事稍后再详细谈,这方面还得依重你啦!对了,如果南托稍后控制了丰捷财务,我出面推荐你出任丰捷董事局执行董事兼总经理,你有没有胆量接受这项挑战?但我得事先告知你,要把亏损的丰捷脱胎换骨成盈利企业,这工作将非常艰巨!”
  章洋龙这短短的几句话,就犹如一阵旋风,把鲁春龄猛地卷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库前,而开启这座宝库的“金锁匙”就在他眼前晃动!鲁春龄自觉身上的万千细胞都被这强烈的金光射中,万千细胞因而像群蜂扑蜜般嗡嗡涌动,这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他感到心脏被强烈的挤压!鲁春龄的脸孔涨红了,费了狠劲总算才把那激荡的心神按捺住!
  “有章老先生的提点,我相信我能承受这项挑战!”鲁春龄镇静的道。
  “好,年轻人应当有这份勇气!今天晚上八点,你在帝苑夜总会等我,再详谈刚才的事!”章洋龙说。然后鲁春龄就走了出去。
  离开了章家,鲁春龄的脚步就蓦地加快了,他没有驾车来,他的小车恰好坏了,他只好搭的士,幸而及时赶到,而且天幸把章老头子征服,令他向既定的的目标大大的跨进了一步!
  XXX
  鲁春龄算得上是芸芸众生中的奇人,在他的人生字典中没有“不可能”这三字,“不可能只是机缘未到,只要攫住机缘的一角,再狠狠的扯住,一切也就成为可能了!”鲁春龄的处世宗旨,可以用他自己的这一句话概括。
  鲁春龄三十五年前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就与钱银结下不解之缘。
  他刚出世时满脸瘀黑哑然失声,但小手却往虚空胡乱的抓攫。他的父亲鲁千大奇,不知他要抓甚么,情急之下便随手把一块马来亚银币塞在这小手上。
  说也奇怪,这娃娃一抓住这块银币,就捏得紧紧的,随即才哇哇的哭出声来。
  这娃娃后来便取名鲁春龄。鲁春龄的父亲鲁千恰是一位千道中的奇人,他为了让鲁春龄历练人世,居然在他四岁时,便把他送去一间教会办的孤儿院,从此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鲁春龄与他的家庭就断绝了联系。
  鲁春龄在孤儿院呆了几年,在十二岁那年,鲁春龄偷偷的溜了出来,从此就没再回去。他混在一班流浪儿中,白天在街上替人擦鞋,小小年纪就晓得动用灵活小舌头,把人客哄得欢喜,因此他挣的钱在流浪儿中总是数一数二。
  他又善于在流浪儿中施以小恩小惠,因此混了两年,他俨然成了这班流浪儿的小领袖。他向他的小手下颁下一条规矩,不管用任何手段赚得一马币就抽出十分一积存起来,鲁春龄替这笔钱起了个名堂叫“鞋金”,意思是他替流浪儿排难解纷四处奔走的报酬。
  这样过了两年,“鞋金”加上他自己的积蓄,他居然积到了五百马币。从这一年开始,鲁春龄就离开了流浪的行列,他花了二百马币,读了半年速成英语会话班,到他十七岁那年,他居然便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还能阅读当地的英文报纸。
  就在他十九岁那年,他居然在五百人中被挑中,在一间银行当见习营业员。这一年算得上是鲁春龄人生旅程的转振点,因为这令他明白钱银与机会的神秘通道。
  鲁春龄在银行任职的第二年,他的父亲鲁千突然出现了,他与鲁春龄相会后,便欲策动一次“向银行进攻”的行动,可惜天意不从人愿,向银行进攻的行动仅进行了小半,鲁千便急病身亡,那行动也就半途而废。
  鲁春龄后来便离开了吉隆坡,独自到南美洲闯荡,在三年前居然挟了中南美某小国名誉领事的衔头,闯入香港来了。
  鲁春龄决没有忘记那“向银行进攻”的行动,那是他的生父鲁千亲手设计的,整个计划的周密完美,简直可以算得天衣无缝。鲁春龄凭他在银行工作多年的经验确信这一点,因此他对先父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
  “嘿嘿!可惜先父出师未捷身先死,先父的遗愿,看来只好由我去完成了!”鲁春龄微微一笑道,他的橄榄形眼睛迅即掠过一抹强烈的寒芒。
  鲁春龄身上奔流的是千道奇人的血液,他眼下策动的整个计划,比之他的先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打入南托高层,只是他整个惊天大计的第一步。
  此时,鲁春龄确信,他与合伙人见面的时刻到了。
  XXX
  九龙尖沙咀一间华丽的浴室,浴室里腾飞着混了香水味的蒸气,人、物朦胧,很有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幻味道。
  鲁春龄和一位半百的男子,下身只围了一条浴巾,俯卧在一张丝绒弹簧软垫上,相距只有二尺远。他们的背上,分别有两名穿了三点式泳衣的娇俏女郎站在上面,柔软的足踝在他们的背上、臀部上、大腿四周等处上下有节奏地踩踏着,斑白半秃脑袋男子反手抄住女郎光裸的大腿,上上下下的抚摸,不时狠狠的扭捏一下,随即是女郎作状的娇呼,斑白半秃脑袋的嘻嘻浪笑。
  “舒服,舒服死了!她们简直是妙极了!”
  “当然啦!她俩是刚从泰国来的按摩皇后,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沙飞叔,想不到你这调调几十年依然劲度十足,哈哈!”
  鲁春龄静静的俯身躺着,享受着这玉足按摩的乐趣,一面扭头对刚从美国来的“沙飞叔”道。
  “沙飞叔”——沙飞是鲁春龄先父鲁千的师爷,鲁千这位千道中的海派大师去世后,沙飞便留在美国潜伏,鲁千“向银行进攻”的未竟大计,便由沙飞协助他的小主人鲁春龄来完成了。
  “呵呵,这叫宝刀未老嘛!”沙飞打个哈哈道,名义上,鲁春龄虽然是沙飞的小主人,但凭沙飞在千道中的辈份,他在鲁春龄这位新秀面前,便很有一点老前辈的神气。“我想先听听你的整个部署!”沙飞的笑容一敛,突地悄声道。
  鲁春龄扫了浴室一眼,华丽的浴室内,除了他和沙飞,便是那两位半裸的按摩皇后,他不禁在心里得意的一笑。他想起一句不知是谁说的话,要干秘密的勾当,最好去男女光裸相对的地方。因为男女光裸相对的同义词是“享乐”,而享乐中的人,通常是不涉任何秘密勾当的,因此越是享乐的场所,就越是安全的地方。
  鲁春龄确信两位泰国按摩皇后,全神贯注的只是凭她们天赋的本钱赚一笔利润时,便微微一笑,道:“第一步我已走了,而且看来非常成功!”他把他如何揪住良机,与南托章氏家族攀上交情的事低低说了。
  鲁春龄用的是他们“千行”中的术语,而且非常简洁,仅用三言两语,便把整件事说清了。任何人听了他这番话,除了以为他是与人谈一宗公开的生意买卖外,根本就不会想及其他。
  沙飞却立刻就透彻的明白了,他微一点头,道:“妙!放出盘口是为了坚决的获厚利,这一步你走得好极了,但未够火候,还须狠下工夫,把买家紧紧的缠住!”沙飞说着一顿,伸手往按摩女郎的两腿间一探,在女郎的浪笑声中,沙飞道:“就如这——最后防线,你把它攻陷了,你在她面前的说话就动听多了!”
  鲁春龄会心的一笑,“你是说买家的千金小姐吗?”
  沙飞微笑道:“这要看你的手段了!”他一顿,立刻又沉声道:“第二步呢?如何了?”
  鲁春龄略一沉吟,便决然道:“在香港及美国各成立一家有限公司!香港这家公司做的是跨国贸易生意,它卖出一批货物到美国的公司,美国的公司就开出一张美元期票付款,香港的公司再把这张美元期票卖给银行,银行以稍低于票面值的现金付款给香港的公司!”
  鲁春龄说着,沙飞脸色却一变,打断鲁春龄的话题道:“等一等!香港的公司是否真有一批货物卖给美国的公司?”
  鲁春龄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和拇指,作了一个圆圏,向沙飞一晃,却没再说甚么。
  沙飞立刻明白,他的脸色因此而更难看了!“那么美国公司开出的美元期票呢?是否也是这个?”他伸出指头一弹道。
  鲁春龄也立刻明白沙飞的手语所指,他决然的微一点头道:“不错,必须是保证兑现的!”
  沙飞不由苦笑道:“嘿嘿,成立有限公司这好办,凑上两个名字就成啦!但保兑的美金支票可开不得玩笑!而且金额还要大,这大笔美金向哪儿挖掘?这个的不成么?我是说凭你的功架!”他作了一个圆圈的手语。
  鲁春龄断然的摇头道:“第一张绝对不成!姓章的买家虽然并非天才,可也绝对不是白痴!开头不给他们尝尝甜头,他们如何有信心干下去?硬要他们就范那是白日作梦。”
  鲁春龄决然的道,看得出,在这点上是很难令他改变计划的了。
  沙飞因此把冲到嘴边的一句猜疑话咽了回去,事实上,凭沙飞在这道上的积年道行,他自然亦深知这一步的关键性。
  这宗策动中的“生意大买卖”,绝对是一场“轮盘赌博”,稍稍不同的是,赌具不是一副机器,而是“美元支票”,他两人便是“庄家”,是天下绝顶聪明的人才能创造出来的“支票轮盘”大豪赌,既然是豪赌,自然就得攫住那些大豪客,先让他们赢上一笔,那就不愁他们不继续下重注了!这可是赌场中屡见不鲜却屡奏奇效的绝顶神功。
  “还有,沙飞叔,别忘了我们是这场赌博的庄家!庄家必胜,但决没有一毛不拔的庄家!”在沙飞沉吟间,鲁春龄又微笑着再跳出一句。
  沙飞溜了鲁春龄一眼,古怪的咧嘴一笑,嘿,这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鬼东西精明透了,果然大有老主人的遗风!不,他简直,把他的先父也比下去了!这么着盘算的结果,沙飞就转了口风。
  “唔……那第三步、第四步呢?我是说整个部署!”沙飞道。“兑现支票的银行距离香港越远越好!例如美国的银行就是一个理想的地方,因为香港通过国际银行系统兑现美国银行的支票,起码需时八天,这八天的时间差就可以做很多功夫!上面只是整个生意买卖的第一个环节……”
  “干脆说,这是正常的支票抵押贷款!这是任何银行均乐意做的生意买卖!如果是这样,也犯不着鲁老先生的遗孤遗臣出马动脑筋啦!哈哈!”沙飞故意逗鲁春龄道。
  鲁春龄脸色一沉,迅速的却胸有成竹地道:“嘿,别打哈哈,沙飞叔!接下的第二个环节才是戏肉……第一张美元支票买卖顺利做妥,他们尝到甜头,有了信心,这就容易办事!接着美国的公司就开出第二张美元期票,这自然是这个——期票!”鲁春龄作了一个圆圈的手语,“期票的金额比第一张太二十巴仙,香港公司把这二张期票再卖给银行,银行付出现金后自然要兑现支票,但需要八天时间;香港公司要赶在第七天前以电汇方式汇钱往美国负责兑现的银行,因此第二张美元期票也可以顺利兑现!换言之,香港的公司有六天时间运用一笔庞大的现金!”
  沙龙眨了眨眼,道:“虽然如此,但这笔现金到第七天便非要汇出不可!而且还得额外补一笔银行应得的利润!这‘生意’合算么?”
  鲁春龄微笑道:“第二张支票卖出后,还有六天时间,这六天时间可以再开出、卖出第三、第四、第五张支票!每一张的金额都比前一张大出二十至三十巴仙,而每开出一张支票,便多六天时间持有现金,只要不断的开出支票,这个‘支票轮’就会美妙的转下去,‘庄家’持有的现金就如滚雪球般的越转越大,这‘生意买卖’还不合算么?”
  积年的道行如沙飞,这时也被鲁春龄这个美妙之极的“支票轮”买卖弄得目瞪口呆了!
  好一会,沙飞震荡的心神才舒缓下来,他不由暗叹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比之鲁春龄的“现代化千术”,他自己的积年道行的确显得落后了!
  沙飞喃喃道:“那往下的第二、第三、第四……张支票,自然都是这个了?”他作了一个圆圈的手语。
  鲁春龄微微一笑,“当然啦,不然怎称得上这个‘支票轮盘’!”他一顿,又决然的道:“但第一张无论如何是这个!”他把手指一弹,“不成的话就干脆取消买卖!没赌本决计做不成庄家!”
  沙飞默然不语,好一会,才情声道:“多少本钱?我是指第一张支票……”
  鲁春龄立刻接口道:“一百万美金,起码不少于五十万,这支票轮盘才够份量!香港这面由我负责,美国方面就要麻烦沙飞叔你了!”
  沙飞不由苦笑道:“成立公司这好办,但这五十万本钱,你就剥了我的皮也凑不够,我若有一百、五十万的,何必玩这轮盘游戯?你以为这很好玩么?”
  鲁春龄亦不由一怔,他盯了沙飞一眼,终于确信他并非作虚弄假,而是真的几乎已达穷途末路,便放软口气,道:“那沙飞叔极其量可以拿出多少?我保证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沙飞伸出两根手指,叠的一个“十”字,苦笑道:“就这个了,就算是这个,我也要倾家荡产才可凑足!”
  鲁春龄不由又一怔,他委实意料不到,沙飞在美国闯荡多年,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沙飞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凑足尾数么?”
  鲁春龄苦笑道:“我这个名誉领事是挂名的,并非受薪领事,在香港交际应酬又大,我哪来余力凑足尾数?”
  沙飞道:“是否可以改变方案?”
  鲁春龄决然道:“不行!第一张支票的实力不够,就没有说服力,缺乏打动买家的份量,这个‘支票轮’根本就无法转下去!”
  “那怎么办?春龄!”沙飞忙道,他已被鲁春龄的惊天大计深深打动了,他把它视为自己彻底翻身的机会,他岂会轻易放弃?他不知不觉间,已抛下“老前辈”的架子,开始瞧着鲁春龄的脸色来了。
  鲁春龄默然不语,他这时的目光盯着按摩女郎光裸的大腿,忽尔就微微一笑,道:“沙飞叔听过李白少时求学的故事么?”
  沙飞一怔,急道:“怎么说?春龄,讲清楚一点嘛,这时还兜甚么圈子!”
  鲁春龄微微一笑,伸手往按摩女郎光裸的大腿一拍,意味深长道:“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沙飞一听,随即醒悟,他向鲁春龄会心的一笑,道:“呵呵!不错,不错,我倒忘了你是此道中的绝顶高手!买卖就按原计划进行,明天我先回美国,搭好美国有限公司的架子,但那本钱方面……”
  鲁春龄略一沉吟,便猛地咬牙道:“分头筹谋!无论如何凑足这个!”他伸出五根指头一扬,“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决计不信这轮盘会因此停止转动!”
  稍后鲁春龄就先告辞走了,留下沙飞与那按摩女郎独对,鲁春龄心中不由暗笑,但愿他明天早上还有气力赶去机场。
  今天是周末,下午鲁春龄也不必回多明尼财务公司。但这两天他的活动却排得满满的,今天晚上章洋龙约他在帝苑夜总会见面,看来就是一场鸿门夜宴!他必须预备好打动章洋龙胃口的“美酒佳肴”,自然还得揣上一块有足够份量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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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春龄向章洋龙揣上的“筹码”很够份量。
  陷于南托股业暴跌、收购丰捷财务阻力重重两大火线中的章洋龙,在他自己倾力力托之下,南托股价在抛售风暴中稳定下来,就在此时,鲁春龄代表多明尼财务公司持有丰捷的投资客户,率先表示同意以五换一的条件,以丰捷换股南托。
  多明尼持有的丰捷股,几占了散户中的四十巴仙,鲁春龄这决然的行动,就犹如给章洋龙收购丰捷打了一支起死回生的强心针。
  “金鱼缸”的情形就活像那大赌场,在那里混的人谁不抱几分侥幸?心理因素往往就决定了一种股票的生死,也决定了一次收购行动的成败。
  在关键时刻,只要有人带个头,自然这人必须勇猛过人,后面的就会一窝蜂的涌上去,这时,就算是奄奄一息的光景,也会立刻变得龙腾虎跃!
  鲁春龄率先表示同意南托的换股收购丰捷的建议后,不到半日,章洋龙在南托董事长室,就接到他的经纪人韩晓良从交易所直接打来的电话,这是下午三时多,交易所的午市已是喧腾腾的热闹。
  接了这电话,章洋龙的脸色迅速的舒缓了,但他的嘴角梭线却急抖了一下,略一沉吟,他啪的按了对讲机的掣钮。
  “司徒秘书,通知伯祥、玉婵他们上我这儿来!”
  一会后,黄伯祥、方玉婵走了进来。黄伯祥似乎有话要对章洋龙说。
  章洋龙却兴奋的抢先道:“好极了!刚才晓良来电话,南托股捧场客不少,短短一个钟头价位就上升了五毫,眼下已接近原来的价位了!还有,他的经烈公司,亦有不少丰捷的散户,涌去办理换购南托的手续,这下可是两线都恢复了生机,再坚持两三天,我敢说这场恶仗就打赢了!”
  趁章洋龙这阵的兴奋,方玉婵不失时机的接口道:“是呀!这其中还真多亏小仙绮扯住的鲁春龄!他今早这么振臂一呼,抢先出闸,那些散户就唯恐迟到输了似地跟着他飞跑!洋龙呵,小仙绮这一手还算漂亮吧?嘻嘻!”章仙绮是章洋龙续弦方玉婵生的唯一的女儿,她对这位心肝宝贝女儿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拼命维护的。
  此时就连黄伯祥也点头了,“是呀!鲁春龄这一下恰到火候,对南托股及收购丰捷助力不少!否则,市面对南托的信心恢复,大概还须一段时间,这样,我怕在现金调动方面就吃不消了。”
  “嗯!鲁春龄是一位人才!”章洋龙道,黄伯祥、方玉婵对鲁春龄的赞赏,令章洋龙更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把自己请他们进来的原意说出来,“他这雪中送炭,很好!收购丰捷已成定局,丰捷董事局的人事改组,眼下就得谋划。鲁春龄既已同意交换建议,怎么说也算是南托的人了,他也确实是一位人才,我打算派他出任丰捷改组后的总经理,直接向南托董事局负责,你们看怎么样?”
  方玉婵乍听有点惊愕,她想不到鲁春龄的魅力居然如此强烈,三几下便把倔强、自尊的章洋龙打动了,她转念暗道:鲁春龄可算是章仙绮带来的,若趁机把这小子笼络住,日后对自己的助力必定不少,她把羽毛扇轻轻一摇,微笑道:“鲁春龄算得上是一个人才,丰捷总经理这位子他大概会胜任的,但也得派个人去瞧着,依我看,洋龙,趁这机会让仙绮历练一下也好,是不是让她兼任丰捷财务的执行董事?”
  “你看呢?伯祥!”
  当着黄伯祥的面前,章洋龙不想让他产生章家独断独行的反感,因此特地加了一句。
  黄伯祥沉吟道:“鲁春龄这人的底细我不太熟悉,但你判定他是个人才,你阅人的眼光强,让他试试也好,不过既然有了总经理,就不该再用执行董事去绑住他的手脚,况且仙绮毕竟还年轻,对金融的细节恐怕还不太熟悉,是不是就让她兼一个丰捷的普通董事,这样对鲁春龄和她都有好处。”
  方玉婵一阵恼怒,就要发作,但见章洋龙点点头,便把话锋一转道:“是啊,洋龙,伯祥说的也有道理,仙绮就挂一个丰捷普通董事衔也好,反正她是代表南托董事局的,作用也是一样。”
  “好啦,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洋龙用决断的口气说。
  因体会过被人反叛的痛苦,章洋龙此时反而有一阵轻松的感觉,他的注意力,已开始转到狠狠反击背叛者的谋划上去。
  “董事局会议就在后天举行吧,丰捷总经理人选提请董事局通过,还有,到时也该把副董事长庄仲谋、雷平康反叛南托的事,作一个交代,我不想再看到他们拿着南托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章洋龙断然的道。
  庄仲谋、雷平康是南托的大股东之一,两人历来不满章氏家族在南托的独断独行,在收购丰捷的事上,庄仲谋终于与章洋闹翻,他恨怒之下,便串连雷平康,在市场突然秘密抛售手持的南托股,一方面套取大笔现金,同时又狠狠打击章洋龙收购丰捷的计划。庄仲谋这背后的一棍,几乎把章洋龙打昏了,章洋龙对庄仲谋自然恨怒惊心。
  鲁春龄向章洋龙密报的,就是庄仲谋在市场秘密抛售南托的内幕资料,章洋龙哪会不动心?当晚在帝苑夜总会,章洋龙甚至已定下如何狠狠反击庄仲谋的行动,这个反击行动的具体执行人就是鲁春龄。
  不久,庄仲谋利用抛售南托套回的现金,成功的收购了丰隆银行的控股权,但章洋龙狠狠打击庄仲谋的行动,也恰恰在此时策动。
  鲁春龄成功的控制了丰隆银行一间分行的经理,利用这分行经理制造乱子,终于导致丰隆银行发生惨烈的银行大挤提。
  这一棍令庄仲谋措手不及,在短短的二日内,丰隆银行被人提走了几达六成的现金。这狠狠的一声,也几乎把庄仲谋揍得昏头转向,虽然他后来施展浑身解数,勉强稳住了阵脚,但已元气大伤,丰隆银行从二级银行的地位,一下子降到几乎末位。
  庄仲谋也尝到被人反叛的滋味,他因此对章洋龙更恨之入骨。但此时南托银行根基尚稳,凭其全港排名第三位的阵势,庄仲谋深知暂时无法与之抗衡,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等待时机,而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的超凡本领,庄仲谋绝不稍逊于鲁春龄。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鲁春龄的敌手,在惨烈的交锋之后.,目的虽然不同,但目标竟然不谋而合。
  成功收购丰捷财务,是章洋龙在金融界闯荡的事业的巅峰,但同时亦是他在商场中拼斗的最后―役。
  在丰捷财务并入南托旗下不到一年,章洋龙便因心脏病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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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洋龙的逝世,立刻令他留下的这个财雄势大、错综复杂的商业王国,进入一个前途未卜的阶段。章氏家族因章洋龙的去世,陷入财产承继的明争暗斗中。
  章氏家族财产分配的结果,是章洋龙的大儿子章承业,以第一承继人的身份,出任南托董事局常务董事会主席,副主席方玉婵,常务董事章仙绮。
  南托董事局被常务董事会架空了,董事局董事长成了有名无实的名誉虚位,这个名誉虚位,由原来的副董事长黄伯祥出任。
  毫无疑问,章氏家族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完全控制了南托的实权。其他大股东就算有任何异议,依据大股东决策的法则,也根本难奈章氏家族何。在南托内部,其他大股东与章氏家族的歧见日益加深,双方的恶斗一触即发。
  南托陷入内战边缘,这令章洋龙的宿敌庄仲谋确信,他向章氏家族狠狠报复的时刻终于到了。
  对南托逼在眉睫的危机,只顾争权夺利的章氏家族成员却懵然不知,最清楚这点的,反而是经年策划“支票轮”运转的主角人物鲁春龄。商场如战场,战场如人生,人生如棋局,世事就是如此微妙。
  就在章洋龙去世后一个月的一天晚上,鲁春龄忽然碰上一次艳遇,这次艳遇,令鲁春龄策动的“支票轮”运转速度大大加快了。

  第四章 支票轮盘 银行大盗
  尖沙咀富贵夜总会。
  鲁春龄等着章仙绮的光临,但八点前却接到她的电话。
  “阿妈找她有事,嘿,甚么时候她也染上拿妈妈做挡箭牌的少女通病。”
  鲁春龄搁下电话,在肚子里狠狠的咭噜了一句,就独自离开夜总会。然后他一闪身,就窜上隔邻的一间“的士高”去。
  近日南托的情形,把他弄得十分烦躁,这时他的内心有一种寻求强烈刺激的冲动。
  这有名的“尖东的士高”就是一个绝妙的去处,平日他是绝不踏足的,因为他毕竟是银行大班的身份,在公众场合,自然得做做道貌岸然的表面功夫。
  进入这间的士高得先经过一道窄窄的门,门边站了两名穿制服的大汉,他们有权阻止不顺眼的客人。
  踏过一条铺了地毡的通道,才是这所著名的“的士高”的正门,推门进去,扑面而来是一阵震耳的狂放音乐,数十的士高狂热者围住一个百尺方圆的舞池手舞足蹈。
  在舞池中,一个扮成阿拉伯王子的舞男,与两名扮成“后宫桂丽”的女郎,在狂野的跳跃,摆出一个个放浪、野性的舞姿。
  鲁春龄在舞池边略一驻足,就退了开去,在舞池四周的酒吧间,拣了一个特别阴暗的桌子坐下,侍应生立刻在他面前放下一杯白兰地酒。
  也许是心情烦,鲁春龄把这杯酒一仰脖子喝光了,然后就盯着舞池,默默的出神。
  章老头子去世后,鲁春龄在南托的地位便很不妙。章承业这位第一继承人,执掌南托常务董事后,就与章氏家族的另两位成员方玉婵、章仙绮母女二人明争暗斗。鲁春龄不幸沾了方玉婵的裙脚光,立刻就被章承业视为“只可利用不可重用”的危险人物,不但撤消了鲁春龄在南托董事局受薪董事的职位,更委派了一位亲信出任丰捷财务董事局执行董事,在丰捷董事局内制肘鲁春龄,因此鲁春龄的丰捷财务总经理职位亦岌岌可危了。
  这对鲁春龄经年策动的“支票轮”太计,委实是致命的打击。
  陷入心事重重的鲁春龄并不知道,这时已有人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进来后不久,一男一女就闪了进来。鲁春龄在一角坐下时,这对男女也退到另一边去。男子向鲁春龄那面呶一呶嘴,沉声道:“他,你认清了么?”
  女郎点点头,自负的道:“本姑娘出马,还怕错了眼么!”
  “那就好,你想办法接近他,但切记莫太露骨,听说此人比狐狸还更厉害,你当自己是普通出来捞的女人就成啦,其他的我会安排。”
  那男人说罢,立刻就失了踪迹。
  这时鲁春龄已是第三杯拔兰地落肚了,他的脸开始泛红,呼吸也粗重了。
  南托前段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装在他计算机般精密的脑壳里。他自进入南托董事局后,更清楚了这个商业王国的内幕。
  章老头子遗下的这个炫目的王国,原来竟是百孔千疮,章洋龙在世时凭私人感情贷出去的大批款项,竟然没有任何的文件记载,他猝然去世,立刻就成了无法追讨的坏账,这笔巨额款项到底有多少,那就当真只有天知地知他知道了。
  眼下的南托表面上架子大得惊人,但鲁春龄深知其中的八成以上是客户的存款,而这些存款又大多极不当地放贷出去,单是一些与章氏家族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东南亚公司,账面上借贷款项便已达数亿元之巨,其中有些很可能是方玉婵、章仙绮母女二人在海外的空壳公司,所有这些放贷出去的能够收回多少那只有鬼才知道。
  现时南托勉强可以调动的现金就只有那十亿八亿,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客户的信心一动摇,南托就得立即垮台,偏偏章氏家族的人还要挖南托的肉填自己私人的肚子。
  那位掌南托实际大权的章家大公子,却又是狂妄无知的公子哥儿,只晓得与继母勾心斗角,制造假溢利年报去哄骗大众,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宝座。
  嘿嘿,只怕自己的“支票轮”大计未出,南托就先自垮台了,偏偏缺了启动轮子的本钱。
  鲁春龄想到这点,心头就一阵强烈的抽搐,就如急需氧气的病人,被人猛地抽脱氧气管,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楚。
  这般盘算的结果,鲁春龄把拔兰地酒仰脖子又喝光了,他在心中已断然的下了判断,若无那“秤钩5”,就“鸭仔2”也干,再不成便来个“鸡蛋0”填肚,他无论如何要抢占先机。
  下了这决断,鲁春龄心中的烦燥就舒缓了点,他悄悄的站起来,打算离开,他深知现时他手上的皇牌只剩下“章仙绮”了,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把她失掉!
  就在此时,一位娇俏之极的女郎,捧着一杯薄荷酒,扭着腰肢走到鲁春龄面前,娇笑一声,低低的道:“鲁先生!我可以坐下么?”
  鲁春龄一怔,奇怪这女郎怎会认识自己,但他很快就想起,他与这女子在庄仲谋成功坐上丰隆银行董事长宝座的酒会上有一面之缘,庄仲谋向南托送来的请柬曾把章洋龙气得半死,后来却派了他和章仙绮代表南托赴会,目的自然是方便鲁春龄掌握多一点“敌情”,而那位反叛者庄仲谋的丰隆分行经理,也就是在这个酒会上认识的。
  鲁春龄的心因此而突突的一跳,睁着血红的眼珠在女郎脸上霍霍的搜视!
  女郎坦然的微微一笑:“在庄先生的酒会上,我们见过一面,是么?鲁先生!”
  “嘿,那你跟庄先生是甚么关系?MISS伊娜!”鲁春龄此时甚至记起女郎的姓名。
  MISS伊娜格格一笑,“我是庄先生的MISS慧玲的好朋友,跟你一样,我在那酒会也是第一次与庄先生见面,你放心好啦!”
  “嘿,我放甚么心?我和他毫无关系!”鲁春龄忙道。
  “哟,这就好啦!那么我可以坐下来么?”MISS伊娜娇声道,用她的媚眼瞟了鲁春龄一眼,又迷人的一笑。
  鲁春龄心头一荡,充斥全身血管的酒精因而激发出来了,他的血红眼珠,从伊娜的脸上移上她玲珑浮凸的身上,他猛地发觉,站在他眼前的女子原来竟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
  他原来稍为舒缓的心情又暴躁起来,他的呼吸也更粗重,终于,他把手朝椅上一摆,示意伊娜坐下,他自己也重重的摔回椅上,伸手抄起一杯满满的白兰地酒咕嘟的又喝光了。
  这时,冲击鲁春龄的是一种寻求原始发泄的强烈欲念!
  当晚深夜,在酒店的一间房内,当伊娜那具晶莹雪白的玉体终于滑走后,鲁春龄向美国纽约拨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号码,那是一个只有鲁春龄才知道的神秘号码。
  打完这个电话,鲁春龄不由猛一咬牙喃喃道:“嘿嘿!今时不比往日,若再拖延,只怕就落得老头子般的下场!虽然并非‘出师未捷身先死’,却是‘宝藏未获洞已闭’,嘿嘿”
  第二天上午,返回丰捷财务总经理室的鲁春龄,看也不看,便在几份小额借贷文件上签了字,然后就靠在大班椅上默默的出神。
  “嘿嘿!大额借贷需经董事局执行董事审批,这是南托常务董事会主席章承业亲下的指令,看来这小子削权的手段开始实施了!”鲁春龄在心里咕噜了一句。
  然后他就决然的抄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章仙绮的电话号码。
  鲁春龄直接了当的约章仙绮出去吃晚饭,出乎意料的,章仙绮竟一口答应了,但不是今天,而是明晚。
  打过这个电话,鲁春龄不由便微微一笑,嘿,女子越是狂妄自大,就越容易陷入男子的迷宫!章家这千金小姐看来也绝不会例外!只要紧紧捏住这张王牌,“支票轮”就可以起动!只要再给他半年的时间,“支票轮”就足以运转得非常炫目了!届时就让姓章的小子去捶胸顿足自夸他自己的“眼光独到”吧!
  办完了这公事、私事,鲁春龄感到一阵轻松,他转而思量,明天晚上如何去紧紧捏住那张王牌了。
  嘟……这时,电话却不识时务的响了。
  鲁春龄一手狠狠的抄起电话,没好气的嚷了一句:“谁?不是说外面的电话一律不接么?”
  “对不起,鲁总经理,这人连续打来几次了,他说有一宗大生意跟你谈谈,还说你一定很感兴趣!”
  外面的秘书委屈的解释说。鲁春龄的心突地一动,嘿,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向我吹嘘?他转了念头,吩咐秘书把电话接进来。
  “是鲁先生么?对不起,打扰你了,但有一宗买卖,我想你一定感兴趣!”
  对方的口气居然出奇的陌生而又诡秘,鲁春龄不得不往下听。
  “请别问我是谁,我只想问你一句,有没有兴趣知道多一点伊娜小姐的美妙之处?如果有兴趣,那就请鲁先生今天晚上八点到美人酒吧见一见面!”
  鲁春龄不由突突的一阵心跳,他与伊娜昨晚的鬼混,他根本上只当作逢场作兴,过后他根本就没再放在心里,对方突然提起,他不禁一阵惊愕。
  “鬼话!你大概找错人啦,我没兴趣听这些混账话!”
  “请别搁下电话,不然你会后悔,因为到时你会收到一份珍贵的礼物!你不感兴趣不要紧,但你的章家千金小姐会很感兴趣!记住,今天晚上八时,美人酒吧见,鲁先生!”
  对方不急不慢的说,说完就搁下电话,似乎已绝对断定,鲁春龄已是被钩住腮的肥鱼,根本无法挣脱那柔靭的丝线。
  这可把鲁春龄气得半死,这对鲁春龄来说,简直是阴沟里翻船!“嘿嘿,这摆明是一个美人局,拿这来敲我的腿骨!也不打探打探鲁某人是甚么料子!”
  鲁春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位算计人的积年老祖宗不料也遭人算计了!他一怒之下,伸手就要抄起电话,这电话是打给他在警方的一位朋友的,在这个环头有这位朋友出面,就算多凶的牛鬼蛇神也得退避三舍!
  鲁春龄已把电话抄起了,但内心一阵犹豫,终于又把电话缓缓的搁下。
  他是这道上的高手,自然深谙这些黑道中的利害关系,对方的口气如此托大,对他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连他与章仙绮的关系也抓捏在手,显然绝非普通的打腿骨喽啰。
  若惊动警方来硬的,一击即中自然万事大吉,但若留下尾巴可就后患无穷,别的不说,对方一怒之下,如果把他与伊娜鬼混的照片寄到章仙绮手上,他在南托的地位便会立刻动摇,章仙绮这根扶手棍也会应声而断,那他就当真犹如得道成佛的和尚四大皆空了!
  这般盘算的结果,鲁春龄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在接下的时间里,这电话就如吐着蛇信的毒蛇,不时向鲁春龄作势咬噬。
  到晚上七时四十分,鲁春龄终于驾车驶去美人酒吧,他不敢惊动任何人,决然的只身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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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酒吧只是鲁春龄偶尔来光顾的地方,今晚依然如平日的神秘而浪漫。
  鲁春龄却根本没心情去领悟这情调,他踏进这酒吧门口就霍的站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时是不折不扣的猎物,因此他就算不动,猎人也会找上门来。
  果然,他仅仅停留了一霎,一个戴茶色眼镜的男子便走到他身边,若无其事的亮了亮口讯。
  “是鲁先生么?后面厢房有人恭候,请吧!”
  “请!你带路好了!”
  鲁春龄冷冷的应了一句,镇静的跟着向后面的厢房走去。
  幽秘的厢房内,早有一位穿西装打扮斯文的男子等着,这人同样架了茶色眼镜,灯光也很幽暗,鲁春龄很难瞧清他的脸容。
  “请坐!鲁先生,用这个办法把你请来,对不起!”西装男子道。
  “免了,废话少说,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到底有甚么话,就爽快说吧!我可没时间跟你们玩这套把戏!”鲁春龄没好气的一句就把对方的故作客气顶了回去,然后他镇静的微笑,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内。
  “先坐一会好么?鲁先生!其实也没甚么,不过是我们老板想见见你,当然是谈一宗大买卖,对鲁先生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人干脆利落的把正题亮了出来。
  “嘿嘿!甚么大买卖?不如说是黑买卖!正经生意犯得着来这一套么?”
  “既然鲁先生说是黑买卖,那也没办法,就算是这样,这对鲁先生你仍然是绝对有利!请鲁先生放心,我们绝非打腿骨的把戏,这宗买卖谈妥了,彼此就是朋友,那些资料照片,哈哈,当然就失去价值啦,这可是老板的意思,兄弟我不过是代传话而已!”
  “你的老板是谁?甚么买卖?藏头露尾算甚么?拿话来恫吓人么?你们又能掌握甚么资料?弄这些鬼把戏,鲁某人出道比你还早!嘿嘿!”鲁春龄一声冷笑。对方越是诡秘、客气,鲁春龄就越是心惊,因此他采用一种拼命激怒对方的策略,试图在对方的激怒中秤出他的斤两。
  西装男子嘴角一抖,他知道,在鲁春龄这等角色面前,唯有走老板预先伏下的第二步棋子了。他微笑一下,嘶的拉开他身边的一只皮包,掏出一登照片,噗的一声掷在桌上,“请鲁先生过一过目,好么?”
  鲁春龄的心突突一跳,嘿嘿,王牌终于打出来了!鲁某人倒要看看这王牌有多少斤两!
  他微微冷笑,拿起这叠反转的照片,他翻开第一张,他的心跳就加速了,这上面有一双男女,正在一个幽暗的酒吧角落抱作一团,他不必细加辨认,便知道那女的正是伊娜,那男的正是他自己!
  他再掀起第二、第三张,他的脸孔此时亦不由一热,那上面正是他与伊娜,在那房中鬼混的情景,那些小电影般的画面,就算这时瞧了,心头亦一阵难堪的剧跳!
  鲁春龄深知,假如这些照片落入章仙绮的手上,他在南托苦心经营的一切也就立刻完了!这一记心理重棍,就连鲁春龄亦感难于负荷,他的脸皮一阵发白,软软的难于直立,终于,他咬牙切齿的把照片狠狠的撕碎,但身子却缓缓的向椅子上坐下去!
  “这底片多少钱?开个价吧……哼哼!”
  “呵呵!是鲁先生来了么?失礼,失礼,让你久等了!怎么惹鲁先生生气啦?太不知天高地厚啦!怎能用这请客方法……李四,你马上去把底片拿来还给鲁先生,去吧!春龄呵,手下有得罪之处,请勿见怪!”
  这时,厢房的屏风后面,却适时步出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迎着鲁春龄走过来,一面若无其事似地微笑道。
  鲁春龄霍地转过头来,在幽暗的灯光下,一个幽灵般的身影站在他眼前,这不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丰隆银行董事长庄仲谋么,鲁春龄铁青的脸孔立刻被怒火烧得通红,那位叫“李四”的男子却见机地溜走了。
  “嘿!庄仲谋先生,小弟有甚么得罪之处,犯得着堂堂银行董事长来这套鬼域技俩!”鲁春龄腾的跳起来,狠狠的嚷道。
  庄仲谋却淡然一笑,在鲁春龄面前站定,随即冷冷的回敬了一句:“鲁先生是人中之龙嘛,用别的方法如何请得动你,例如说吧,鲁先生把我那混蛋经理逼得窝里反的手段,庄某人就甘拜下风。”庄仲谋说罢,也不瞧鲁春龄忽红忽白的脸孔,哼了一声便在鲁春龄对面的椅上坐下去。
  鲁春龄的脑壳嗡的一声响,庄仲谋冷不防的这记闷棍,比刚才那一棍更厉害。鲁春龄根本意料不到这鬼把戏的主人,竟然是南托章老头子的宿敌庄仲谋,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已把他亲自指挥的“请君入瓮”行动查得一清二楚,现下正是他狠狠报复的天赐良机。
  这判断立刻令鲁春龄的心一阵冰凉,若这是因钱银的敲腿骨倒容易摆平,但这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丰隆大老板庄仲谋,他哪会把区区的“赎金”放在眼里,他捏着自己的脖子,必定已把他选作泄恨的头号炮灰了。
  鲁春龄感到平生并没有过惊惶,碰上这号财雄势大极难缠的人物,他脸上虽仍极力保持镇静,但却身不由己的一屁股摔回椅子上。
  “你打算拿我来开刀么?”
  “嘿!庄某人的眼睛没瞎,怎会拿你作报复,你仅是身处其位谋其事罢了。”
  “那你这算是甚么意思?”
  鲁春龄沉闷的吼了一声,就如一头被逼急了的饿狼。
  庄仲谋的嘴角掠过一丝自负的笑意,能够制服鲁春龄这等超级角色,庄仲谋有一种满足的感觉。但随即庄仲谋的脸色放松了,他站起来,坐在鲁春龄这一边,又向他挪近身子,轻轻一拍鲁春龄肩膊,这才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庄某人信奉这一条宗旨: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因此我绝不会把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况且你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我约春龄兄见面,完全因为一宗大生意买卖,这自然与南托有关,但我绝对保证对春龄兄有百利而无一害,当然啰,这得看春龄兄你是否衷诚合作。”
  鲁春龄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仲谋兄的目的?”鲁春龄这时虽心有不甘,但口已放软了:“这宗大买卖,我怕仲谋兄太瞧得起鲁某了。”
  庄仲谋微微一笑:“行!一定成功,只要你肯与我合作。”他略一顿,像算准鲁春龄必然入毂似的决然把底牌掷了出来:“眼下春龄兄是南托的大红人,与章家千金小姐有那么一种关系,南托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大小股东都在算计如何挖它的墙脚,再不动手,那就太迟啦,春龄兄绝顶聪明,当然明白我这意思啦,呵呵!”
  庄仲谋打个呵呵就戛然而止,目灼灼的盯着鲁春龄的反应。鲁春龄的心弦崩的一声,把庄仲谋这隐约的“大生意大买卖”弹了一下,嗡嗡的回音不绝,鲁春龄自然明白庄仲谋的含意,因为这正是他苦心经营的积年大计,他甚至比庄仲谋算计得更深更远。
  鲁春龄震惊的是身为丰隆银行的大老板,竟也萌发谋算别家银行资产的念头,而且还是存心积累已久。
  鲁春龄这心境,立刻被目灼灼的庄仲谋捕捉住了,他立刻又补了一句:“你很奇怪是么,春龄兄!但坦白说吧,我被你那一手‘窝里反’逼得很惨,大挤提几乎把我的资产弄光了,眼下是在勉强支撑,这笔账难道不向南托章氏家族算么,这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既然如此,我还有甚么好说,嘿,但我看不出这合作对我有甚好处?”鲁春龄此时确信,庄仲谋眼下亦如一头饿急了的白狼,他不由开出探盘了。
  “呵呵,好处就多着啦,例如说,春龄兄你玩过轮盘赌这玩意么?轮盘一转,嘿嘿,就是一大笔的进账,当然,赢的永远是庄家,这就得看你是否有做庄家的实力了。”庄仲谋笑呵呵的随口一句。
  鲁春龄的眼神却霍地一亮,庄仲谋的算计,竟与他的“支票轮”不谋而合,他所缺的恰恰是做庄家的实力,若两者结合起来,那就当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庄仲谋这头饿狼就算再不济,也决计不会缺了那启动“支票轮”的力度。
  所有的一切渐渐聚成一个焦点,鲁春龄盯着这灼灼的焦点,他的脸色开始发红发亮,这焦点的亮度是如此强烈,以至把鲁春龄心中的羞辱、疑虑迅速的掩盖了。
  鲁春龄霍的移过身来,他与庄仲谋因此靠得更近,终于,两人的头儿几乎黏在一起了。
  好一会,两个紧靠的头才分了开来,两人均有英雄相见恨晚的感觉,因此两人互视一眼,均会心一笑。
  鲁春龄忽然微笑道:“坦率说吧,其实那……千金小姐,在鲁某人眼中,不外是一根扶手棍的工具而已,因此仲谋兄你这美人陷阱,小弟原来大可不加理会。”
  庄仲谋呵呵一笑,道:“既然彼此合作做这大生意,那就是同船乘客和衷共济啦,还提这个干么?这大可叫兄弟一笑泯恩仇嘛!”庄仲谋一顿,忽然很认真的加了一句:“但春龄兄务须捏紧这扶手棍,只要把她母女二人扯进漩涡,这‘支票轮’的运转就更美妙极了。”
  到深夜十时左右,鲁春龄就先行悄悄的离开美人酒吧。
  很快,他就驾车驶上弥敦道,霓虹灯撒下一地的红、橙、黄、绿,鲁春龄的车子辗过地上的艳影,他的脸上也因而迅速的颜色幻转。嘿!如今总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但我宁愿她是风,一股助轮盘运转的美妙的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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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时分,按约好的时间,鲁春龄驾车接章仙绮出去吃晚饭。
  这时的鲁春龄可着实打扮了一番,他的胡子刮得光溜溜的,很有特色的发型喷上了名贵发胶,三件头的英国料西装,沐浴时,还特意喷上香味悠久的法国古龙水。
  鲁春龄把这视作做大生意的手段之一,既然是做大生意,那自然丝毫疏忽不得。
  “嘻!挺神气,几乎连我也认不出了,怎么啦?打算去晋见皇帝么?”
  章仙绮上了车,一眼就被鲁春龄弄得一怔,然后她坐在鲁春龄的左面,忍不住就格格的一声娇笑。
  鲁春龄微笑:“对啦,真的是去见皇帝,看,皇帝不是上车了么?不过不是男的,而是美丽的女皇陛下。”他甜甜的说,然后把车子开了出去。
  “油嘴滑舌!也不知你肚里打甚么主意。”
  “不敢,在女皇面前,我是唯命是从啊!对了,仙绮,去吃海鲜好么?”
  “随便吧,但别去女人多的地方。”
  “为甚么?仙绮!”
  “你这一身打扮啊,还不把那些坏女人迷死了么?”
  “你是女人中唯一的例外,是么?我的女皇小姐。”
  “稀罕么!快开吧,说真的,嗅了你那古龙水,连我的肚子也叫起来了。”
  章仙绮撒娇的伸手一拧他的大腿,说,鲁春龄迎合的故意唷了一声,然后车子的速度就加快了。
  鲁春龄特意选了间幽雅的海鲜馆,正贴合了章仙绮此时的心境。他又精心挑选了一条老鼠斑和七日鲜,章仙绮这一顿晚饭吃得开心极了,还陪着鲁春龄喝了满满一杯白兰地。
  也许是酒喝多了点,坐上车子离开时,章仙绮浑身发热,心儿也突突地跳,她不自禁的软软的倚在鲁春龄身上。
  “你不舒服?送你回家吧,仙绮。”
  “不,不要紧,一会就没事了,你知道么?我今晚喝的酒最多了,但很开心,这么快回家干么?冷冷清清的,我是越来越讨厌啦!”
  章仙绮嘟嚷着道。在黑暗中,鲁春龄微笑一下,他知道,这是今晚美妙的路程开始。
  “去甚么地方好呢?仙绮,只要你喜欢。”
  鲁春龄体贴的柔声说,章仙绮软笑一声,舒服的靠在鲁春龄身上,闭上了眼睛。
  “你拿主意吧,春龄,现在你是主人,你去哪儿都成。这段日子闷死人啦,我想热闹一下,你想想有甚么好去处?”
  “那,好吧,我领你去一个地方,你准会满意,是朋友介绍的,我去过一次。”
  “甚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等下你不就知道了,现在先不告诉你,让你更添惊喜,不过你放心,那是名流聚会的场所,不怕传出去,而且进去的人都化了妆,谁也认不出谁。”
  鲁春龄略带诡秘的道,章仙绮的心突地一跳,她有点醒悟那是甚么地方了,因为她亦曾经风闻有那么一处专供名流游戏作乐的秘密场所,她不禁犹豫了一下,她到底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万一传了出去,这如何见人了。
  “其实光去瞧瞧也行,不一定要参加进去的。”
  鲁春龄连忙添了一句,章仙绮霎间的犹豫逃不出他的眼睛。终于,章仙绮略微点了点头。他不禁在肚子里一阵失笑,嘿,这是典型的名流千金心态,既好新奇玩意,但又怕坏了她的名声。
  车子转了几条马路,就驶上半山区去。在一座豪华别墅的大铁门外,车子停了下来。
  鲁春龄按了长短各三下响铃,这以乎是一种暗号,原来紧闭的大铁门缓缓荡开了,在铁门的两边却出现两条大汉的身影。鲁春龄在身上摸出一张精美的小咭片,伸手出车窗递给右面那大汉,那大汉仔细的瞧了瞧,黑暗中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请进去!”大汉把小咭片还给鲁春龄,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鲁春龄把车子开进去。
  “你递给他甚么东西?”
  “通行证!也可以说是这个会所专有的会员证,这是有位朋友借给我用的,没有这个,谁也休想通行!”
  鲁春龄解释着,一面把车缓缓地驶进停车场,那儿已停放了不少车子,全是名贵的房车,单是平治汽车便有十部八部。
  “嘻!看这些车子便知来人的身份了!”章仙绮惊奇的悄声道,她虽然是有数的富家千金,但在这种场合出现还是平生第一次。
  在幽暗中,鲁春龄紧搀着章仙绮的手臂,“当然啦,这里面有着名商家、律师、亿万富翁,全是上流社会的知名人物!但不准打探名姓,这是规矩。别害怕,仙绮,现在我领你去化妆,一会就谁也认不出你了!”
  鲁春龄领着章仙绮,向正中那座别墅主楼走过去,走到侧面的一座别致的房间,在门口同样有人守卫,待验看了那小咭片后,才让人走进去。
  这原来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化妆间。
  鲁春龄和章仙绮从里面再走出来时,竟然已变了两头怪物,鲁春龄是虎头人身,章仙绮戴了一顶上面插了羽毛的软帽,脸上却变成了“ET”电影中的天外来客。
  “哈,我这‘ET’面具还可以吧,你干么偏拣这副老虎面?怪吓人的!”
  “我的身边有一位女皇,扮凶一点,才能保护女皇嘛!”
  “快走吧,今晚你的话最多!”章仙绮娇嗔的跺跺脚,兴奋的道,这时,她的寻幽探秘心理,甚至比鲁春龄更甚了。
  鲁春龄微笑一下,在虎皮面具上露出的笑容显得诡秘极了。他搀着章仙绮的手臂,向主楼的大门口走过去。进了大门再进小门,经过三道门卫,走过一条通道,尽头是一道隔音橡皮门。
  “这里面才是正式的聚会场所!”鲁春龄扰着章仙绮的手臂,笑了笑道。
  章仙绮这时的心已因惊异而突突的乱跳,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鲁春龄怀里贴近了。
  橡皮门的作用只是用来隔音,鲁春龄伸手轻轻一推,橡皮门便荡开,两人走了进去。
  立刻,一副令章仙绮脸红耳热的场面便扑面而来!
  那是一个气派非凡的大舞场,大舞场内又分成一个个自成一格的小舞场,客人很多,每人果然都化了妆,但从扭动的腰肢和臀部,却立刻可以分出男和女来。
  在靠近门边的一个小舞场上,一个戴了狐狸面具的男子在扭动着身子,戴了白兔面具的女子搂住男的摇摆,这活像“白兔”在挑逗“狐狸”,于是“狐狸”的双手便插入“白兔”的胸部,在众目睽睽中一直摸上去,然后就双双的倒在地毡上翻滚,就像“狐狸”开始吞噬“白兔”!四周腾起一阵狂野的怪叫。
  “天!他们在搞甚么花样哪?还是回去吧,让人认出了就难堪死了……”章仙绮伏在鲁春龄肩上,犹豫不定的轻声说。
  “放心,仙绮,谁也不准脱下对方的面具,这是规矩!”鲁春龄说着,坚决的搀着章仙绮的手臂走去,走到舞场的右面。这是一个供客人随意饮用的酒吧间,一切的费用全包括在那张神秘的小咭片上了。
  鲁春龄替章仙绮要了一杯橙汁,他自己却要了一杯冰水。章仙绮呷了一口橙汁,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轻轻吐了口气,这时她的心才安定了点。从酒吧间望出去,是那些狂热扭动身躯的“兽面人身”男女在舞场中寻欢作乐。
  就在此时,音乐声突然一转而变得狂烈,那声音就像野兽的吼叫。几位穿制服的侍者,挽着手提包走到人丛中,向客人派送一包包用白纸包着的东西。
  侍者走到鲁春龄和章仙绮这面来,鲁春龄随手把那包东西接了,又照规矩把那小咭片交侍者登记上面的号码。
  “这是甚么?”
  待侍者走开,章仙绮惊异的问道。鲁春龄轻按一下章仙绮的手臂,带点鼓励又带点诡秘的笑笑。
  “很快你就会知道啦……放心,有我伴着你,甚么也别担心!”
  这时,与鲁春龄相隔了一张台的客人,已把那小包东西拆开了,章仙绮往那面溜了一眼,原来是一小撮白色、晶莹的粉末,那人把这粉末倒进橙汁中,然后捧起杯子,一仰脖子喝干了。
  在差不多的时间内,所有的客人都把混有料子的汽水喝进肚里。
  一会后,大舞场的气氛变得越发异样,音乐声变得缓慢而强劲,有点类似非洲土人的狂野舞曲,那蓬蓬的鼓声,把人敲得热血沸腾,更多的化妆人扭着身躯涌出舞场去。
  就在此时,音乐又由慢转快,舞场的化妆人越来越狂热,疯狂的扭动着身子,女的尖声嘶叫,男的野性沉吼。男女拥抱着,紧贴着,旋转着,转!转!转!
  整个大舞场彷彿千百头醉酒的野兽在发疯般的奔腾狂吼!眨眼间开始互撕对方的衣服,也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是男是女!活像一副世纪末日的狂欢图!
  虽然隔了一层面具,但章仙绮依然感到双颊像火烧般的涨得通红!她再也沉不住气了,站起来扯着鲁春龄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三个分别戴有龙、虎、豹面具的男子发疯般冲上酒吧间,扑到章仙绮的面前嘻嘻哈哈的胡闹起来,其中戴豹皮面具的更伸出手来要撕她身上的衣服!
  章仙绮吓得尖叫一声,躲到鲁春龄的背后。“豹子”又扑上来,“龙”和“虎”也手舞足蹈作势逼近。
  鲁春龄吃了一惊,他极镇静的站着不动,待那“豹子”扑到身前,便疾伸出手扣住“豹子”的手臂,然后一扯一摔,“豹子”便向“龙”、“虎”倒撞过去,“龙”、“虎”、“豹”均被撞翻倒地。
  鲁春龄趁机扯着章仙绮冲了出去。
  车子驶离了那豪华别墅很远,坐在车上的章仙绮才略微定下神来,她喘息着低嚷了一句,因心情的紧张,她的身子几乎倒在鲁春龄身上。
  “刚才幸亏有你,不然准把我吓死了!”
  “怕甚么?仙绮,我早就说过,有我伴着你甚么也不用担心!哈,我这柔道八段的高手,还过得去吧?”
  “还呈英雄!都是你,把人吓死了,我要你赔!那场面吓死人了!那些女人是甚么来路,在这疯狂场所不害怕么?”
  章仙绮嗔道,鲁春龄微笑不语。
  这时已是凌晨一时了,车子缓缓的驶离半山区。港岛上空,晨星寥寥,伸入半空中的大厦却依然灯红火绿,就好像天堂刚从上面掉进那里。
  “去甚么地方好呢?我又不想回家!”
  章仙绮倚偎在鲁春龄身上,仰着脸,轻声说。因刚才那狂热的一幕,此时她的脸颊依然是热辣辣的,心儿也鹿撞般的跳得厉害。
  握着驾驶盘的鲁春龄微笑一下,“上酒店喝杯酒?是多明尼那边的朋友送给我的,专门外销美国,那边的女孩子都喜欢喝!好么?”鲁春龄柔声体贴的说,但眼角却锐利的射着身边的她。
  章仙绮没作声,身子不自然的蠕动一下,但却也没反对的表示。这,鲁春龄立刻就捕捉住了,他在心里打了声忽哨:嘿,单身男子约女子上酒店而没有拒绝,接下的一切她也绝不会逃避!
  车子从海底隧道驶出九龙,向西面拐了个弯便转入尖沙咀么地道,驶进一间酒店的停车场。
  鲁春龄把车子停好,钻出来,急走两步,过去另一面掳扶章仙绮下来,然后搀扶着她走进酒店的大堂。在柜台那儿,鲁春龄取了他租用的房间锁匙。
  这时,章仙绮的身子忽尔轻微的抖了一下,犹豫的低嚷了一句,“不方便吧?”
  鲁春龄回答她的是无声的把她的腰肢抱得更紧,他坚决的扶着她进了电梯升上八楼。
  进了房间,鲁春龄随手就把门关上了。章仙绮把身子掷在梳发上,朝四面看了一眼。
  “这房间不错,你很懂得享受呀,春龄!”
  “一个人孤伶伶,有甚么享受?但多了一个仙绮你,那就不同啦!”
  “哗!油嘴滑舌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话间,鲁春龄已斟好两杯酒,他把一杯递到章仙绮手上,他自己一仰脖子就先喝光了。章仙绮饮了一半就停下,脸红红的说:“味道真的很美,但我不喝了,我怕醉!”
  鲁春龄微笑一下,接过她手上的半杯酒,仰脖子又喝干了。“是很美,但这半杯更美你猜为甚么?”
  “哟,我怎么知道?”章仙绮软软一笑道。
  “因为是你喝过的,仙绮!”鲁春龄说着,就挨着章仙绮坐下,章仙绮甜软的笑着,脸儿涨得更红了。
  鲁春龄突然很大胆的紧紧的拥抱着她!“嫁给我!仙绮,你是女皇,我就是你忠心的使臣!”
  “唔……别这样么……你这算是求婚么?”
  章仙绮轻轻的挣扎一下,含混的说。这时她触着鲁春龄那独特的橄榄形眸子,她的身子抖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伏在他的胸怀,立刻,阵阵暖流从那儿钻出来,淙淙的注入她的身心,这温暖使她舒服极了,她闭上了眼睛。
  她放弃了任何挣扎的念头,终于在半惊半喜的昏眩中,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升离了地面,
  缓缓的降落在那张柔软的法式弹簧大圆床上……
  XXX
  许久,章仙绮才惊醒似的叹息一声,把光裸的身子缩在被窝里,紧紧的闭上眼睛。突然,她把躺在她身边的男子的头狠狠的扳进她的怀里,拼命的搂抱着。
  “你!我是你的啦,你可要负责!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会跟你拼命的!”
  “唔……哪会呢?仙绮你放心,以后你是我最亲的人啦!我一定好好待你……”
  “那么,我们马上注册结婚!我回去马上对阿妈说……我不准你说个不字!春龄!”
  章仙绮突然虎的爬起来,双手撑着上半身,目灼灼的瞪着鲁春龄。然后又格格的一笑,双手一软,整个人倒在鲁春龄身上了。章仙绮光裸的身子还残留着刚才那一刻的余热,鲁春龄下意识的把她抱住,但他的嘴角却跳出一丝古怪的微笑。“嘿!女人,女人总有女人的弱点!”
  “高兴还来不及哩,仙绮!你说,我会反对么……但我,仙绮,为甚么我们不好好利用眼下市面的情形,做一笔大生意再谈婚事!到时风风光光的,我要所有人都知道,章仙绮看上的是一个真正本事的男子!”
  趁着浸在眼下旖妮风光的时机,鲁春龄毅然的向他的既定目标迈进一大步。
  直到眼下为止,一切都按着鲁春龄的心腹大计顺利发展,眼下是其中一个关键的环节,他依然极有信心,因为他已确信,章仙绮正是他手中所捏的王牌,他绝不会再任她溜掉的了!
  果然章仙绮受落的娇笑,她骄傲似的蠕动着身子。
  “哟,你别向我尽扣大帽子!现在金融界谁不知道你那请君入瓮的高招?他们说起阿爸如何整治庄仲谋这叛逆,总是把你也扯上去了,你还怕不出名?”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鲁某人的份内事嘛,章老先生瞧得起我,我当然不能让他失望啰!但男人上了年纪,就应该拥有自己的事业,我早就想着做一宗大生意!当然,这对南托,对你们章家,还有你——我的女皇,都有好处!”
  “你越说越远了,春龄!先别说甚么南托、章家,我倒想知道,这对我到底有甚么好处,我是直接的好处,还有这到底是一宗甚么样的大生意?”
  章仙绮说着,鲁春龄突地心一跳,章仙绮这精明的口吻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随即就放松了,因为这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方玉婵母女开始为自己急谋打算了。
  证实了这点,鲁春龄搭在章仙绮裸背上的手便狠狠的一握!但他的脸上却跳出甜蜜的微笑。
  “近日市面美金汇率节节上升,眼下美元的兑率是六元八角港币,我敢担保,不出一头半月,兑率就是七元八角!你算算看,甚么生意有这丰厚的利润?而且这还会一直升上去,这前景美好极了!”鲁春龄道。
  “炒卖外汇?这风险很大哪!在董事局里提出,那些老古董还不呱呱大叫么?”章仙绮吃惊地嚷道。
  鲁春龄微微一笑,“不,不是炒卖外汇,而是正当的支票买卖!不过这是美金支票,而且是绝对保兑的美金支票!银行不但可以赚取支票的差额利润,而且更可以净赚汇率升高的厚利!”
  章仙绮心动道:“打算卖出美金支票的是谁?开美金支票的又是谁?可靠么?”
  鲁春龄胸有成竹的一笑,“当然绝对可靠!香港始创行有大批货物卖给美国的WK有限公司,WK开出美国万通银行支票付款,始创行做的生意很大,港币的需求量也很大,才愿意把美金支票卖出来,及时兑出港币周转,南托买下始创行的美金支票,转手便可获厚利,这生意可靠保险极了!”
  章仙绮眨眨眼,道:“万一美元汇率下跌,南托买下美金支票,不是有损失么?”
  鲁春龄微笑道:“小风险当然有一点,但那是最小的,因为南托可以通过国际银行系统,把买下的美金支票在美国万通银行兑现!”
  章仙绮犹豫的道:“我……你这生意既可怕又令人迷恋!我就怕这里面有那么一个环节出错那就坏了!”
  “嘿,你信不过我?春龄做事甚么时候出过毛病?我不敢说十足,但起码也有九成九把握,你算算看,仙绮,这百分之一的风险率,就做普通的小生意也超过啦,你还担心甚么?而且,这宗生意在公在私都有好处,老实讲,这种机会不是常常有的,不抓紧就见财化水啦!”
  “这,你总得让我想想再说嘛!你这生意呵,胆子小一点的人也给吓破胆了!”
  “那当然,人人都敢做的生意赚不了大钱。这事你先想想,改天我再和你详细谈,但我敢说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嘻,仙绮!”
  鲁春龄信心十足的,他这话倒有一半是他的心声。然后,这房间内,就又响起他充满男性磁力的低唤,随即是章仙绮带呻吟的娇笑声。
  XXX
  三天后的星期五,南托银行照常营业,但按银行的规矩,这天是各主管部门周日假前的盘点。
  这天早上,南托九龙某分行的经理余少然,在分行开始营业前的十分钟,就准时的驾车回到分行来了。
  余少然停好车后,便打侧门直上分行的经理室。一会后,分行的职员也陆续到齐,很快银行就把大门敞开了。
  今天的工作不会多,这是余少然昨天就计划好的,下午的银行盘点他已大致弄妥,分行的月终业绩报告也早就拟好呈上总行去。要他审批的贷款文件也不多,只有三几份,而且全是二、三十万的小数目,这对余少然来说简直微不足道,他只花了三十分钟的时间,便把贷款文件妥善的审批好了。
  然后余少然就点上一支烟,开始轻松的盘算明天周末的节目安排。
  就在余少然沉醉在他的私人天地里时,分行的贷款部主任老欧却不合时宜的踱了进来,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
  “甚么事?欧主任!”
  余少然有点不高兴,通常贷款部星期五是不会再呈送求贷书的。
  欧主任却没理会余少然的神色,反而跨上前一步,把那份文件小心的摊在余少然面前,神神秘秘的低声道:“你看,余经理,这是眼下最吃香的‘美金支票买卖’!许多银行都抢着做,时下美元吃香哩!”
  余少然心中一动,他往那文件上溜了一眼,这果然是一宗大额的美金支票买卖,光支票面值达五十万美元,按时下的汇率,这可是三百多万港币的生意了,虽然这只是拆兑的形式,但对方愿付的拆息优厚,而美元的汇率眼下又节节上升,现利加上潜利,银行的盈利便很可观了。
  余少然心中一阵兴奋,现下银行放贷生意难做,谁替银行做成盈利的生意,谁的才华便更能显示出来,这念头闪过,余少然便拿起文件仔细的阅读起来。
  渐渐地,余少然脸上的兴奋缓缓的褪去,代而之的是凝重的沉思,他虽然算不上甚么金融业的科班出身,但却是银行业中的典型“红裤仔”,银行业务中的任何疑点,要想溜过他的眼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丰捷财务鲁总经理推荐过来的,为甚么他丰捷自己不做这宗生意?”
  “鲁总经理说,美元支票持有人始创行陈先生是他的私人朋友,所以他不方便由丰捷处理,既然大家均属南托机构,赚钱都是南托的,谁做也是一样。我看,鲁总经理这话倒是诚心诚意的!”
  欧主任看来对这宗生意很感兴趣,因此针对余少然的疑惑解释,还得他加上自己的见解。但余少然却没点头,依然是满脸的沉思。
  “这始创行是在香港注册的,和南托是第一次交易,他的底细我们摸不清,这生意就比较难做,你看呢?欧主任。”
  “依我看公司的实力并不是大问题,因为这是实时买卖,我们拿港币买他的美元支票,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当然关键是通涨美元支票的保兑啦!”
  “对啦,这就是这类生意的最重要的关键之一!这样吧,这事别忙着下定夺,先审查清楚再说!必要时还要呈报总行,这比较妥当一点。”余少然说。
  实际上余少然亦很想做成这宗生意,但他的敏感本能却警告他千万不可轻率行事。银行是以钱银做货物的店铺,如果销售不讲究分寸,销出的货物收不到钱,那可就连本带利一并蚀掉!“切不可得一失万!”这是余少然在金融业浸泡多年坚奉的信条。
  得失衡量的结果,余少然决定把这事拖住再说,于是他把文件小心的摆进文件柜里去了。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响了。
  余少然抄起电话,他一听便微一怔,打电话来的是丰捷总经理鲁春龄,他平日与南托分行的人甚少来往,鲁春龄的话却很干脆,客气两句后便立刻转上正题。
  “丰捷转来的始创行美金支票买卖文件看过了?余经理,你看怎么样?”
  “噢,你看呢?鲁总经理!”
  “总行方面不是指示各分行尽量以美元结存么?这很聪明,眼下外汇市场美元行情高涨,以美元结存是最安全可靠的方法!再说始创行方面也愿付高拆息,条件对南托来说是很利的!”
  “先谢谢啦!给分行介绍这宗好生意!但我们对始创行公司不太了解,开票公司WK有限公司又是在美国注册的,对美元支票的兑现能力我们很难把握哪!”
  “这点好办,WK有限公司的开户银行是美国的万通银行,客户的兑现能力,万通方面有义务向同行提供,这点可以核证清楚!我跟始创行的陈先生虽然是朋友,但在钱银上我就不好处理,有关他们的信用方面,我倒愿意作个担保人!”
  鲁春龄在那面毫不含糊的说。
  余少然沉吟片刻,才道:“这好,有鲁总经理这话,分行方面就安心点啦……但请恕唐突问一句,既然明摆着这是一宗好生意,为甚么丰捷方面不自己接了呢?可别怪我多嘴呵,鲁总经理。”
  “哪里!哪里!应该问清楚,这是余经理对银行负责嘛!这事我跟你们的欧主任在总行碰面时提过,始创行陈先生是我朋友,买卖的对象是他,我在丰捷就不好理啦!我不想人家在我背后说三道四,人言可畏嘛!这事我向总行方面说了,总行也同意由南托接做,所以我就把文件转过来了。”
  “呵,这要谢谢啦,改天请你吃饭……不不,当然是我做东啦!”
  问清了这几点,余少然觉得不宜再纠缠下去了,说到底鲁春龄在南托的来头不小,特别是他处事手段的决断狠辣,惹怒他可不是好玩的,他犯不着冒这个险,因此他圆滑的客气一句,就打住了。
  然而他还是决定暂时拖住,他也犯不着因鲁春龄的一句而“忙中有错”!因为这风险比得罪姓鲁的还大了数倍。
  余少然想了想,便毅然的抄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很快,便响起一位女子清脆而急促的声音。
  “喂!我是,什么事?余经理!”
  “就是始创行那宗美金支票买卖,章董事,我感觉这事分行不好处理,所以我想先听你的指示。”
  “章董事”——章仙绮沉默了一会,便说道:“这事,先说说你的意见让我听听,余经理。”
  章仙绮是南托常务董事会执行董事,南托拆息放贷方面的事,除了重大的事情要经常务董事会决定外,日常事务通常便由她决断。况且常务董事会主席章承业是她的大哥,副董事长方玉婵是她母亲,章氏家族又是南托的第一大股东,章家决定的事,在南托便几乎是铁定的了,所以余少然不得不向章仙绮请示。
  余少然把自己的看法和疑虑向章仙绮说了,章仙绮出奇镇静的听着,待余少然说罢,她才道:“嗯,始创行的信用,美金支票的兑现能力,你担心这两点会出问题?余经理。”
  “是呀,因为这是现金买卖支票,分行方面必须实时兑付扣除利息外的港币,如果支票的兑现出现问题,银行的损失就很严重,当然,这是我个人的顾虑,章董事。”余少然谨慎的说。
  章仙绮沉默了一会,忽然嘿嘿一笑道:“谨慎有余,闯劲不足,这怎做得起大生意,出票行的兑现能力,不可以直接向美国同行查询么?余经理!”说罢这句,章仙绮不耐烦的把电话搁下了。
  XXX
  两天后是星期一,银行每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银行最繁忙的一个工作天,同时,也是南托银行九龙某分行经理余少然终生难忘的一个工作天。
  这天早上开业不久,刚在保险库监察现金提存完毕,返回经理室的余少然,屁股刚沾上办公椅,贷款部欧主任就颠着屁股匆匆的走进来了。
  “早安,余经理,总行方面已把那宗美元支票生意转发回来了,章小姐捎话说,这事核证支票兑现能力后,就尽快办理,下午两点她等你的电话哩!”
  欧主任把那份先送回贷款部的文件呈上余少然面前,就欲离去,但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余经理,依我看,这生意查证清楚就办了吧!总行那边对这生意很重视,看来近月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况且市面这情形,银行多储备强势货币也是上策,如果你同意,贷款部半天就可以把这事办妥啦!”
  余少然思索片刻,他知道,这事已不能再拖了,否则,凭章仙绮的千金小姐脾气,臭骂一顿还是轻的,于是他点点头,道:“好吧,这文件马上发到会计部向美国万通银行查询,就算总行催办也得查清楚再说。”
  一会后,余少然就在会计部出现了,他决定由自己亲自查询。信用调查眼看是不可能进行了,因为根本就没时间给他回旋,查证支票的兑现能力,就是进行这宗买卖的唯一保障了。
  他迳直的走入会计部的资料室,在资料室的电传打字机前站定了。打字员小姐正埋头按着键盘,待她操作完毕,余少然才轻声招呼她说:“我用一下电传机!”打字员小姐抬头才知是余经理,不好意思的笑笑,连忙让开位置。
  余少然在打字椅上四平八稳的坐下,先根据文件上的资料写好草稿,然后才毅然的调正传呼讯号,在键盘上按发了如下查询内容:“美国万通银行纽约分行:美金支票号码三七二一一,金额五十万美元,开票人美国WK有限公司,査询贵行该票是否有足够的现金兑现保证,请速告,谢谢,香港南亚信托银行九龙分行。”
  拍发完毕,余少然撕下电传打字机上自动打出的英文底稿,他把底稿与他自己写的草稿核对一遍,证实准确无误时,他才暗松了口气。
  眼下他可以静静的候美国方面的答复了,通常这种银行同业国际查询,是很快就会获得明确答复的,而且一经答复,出票人开户的银行便会实时把该票的金额,在客户的账号上冻结,以保障查证银行的利益,同时,也是保证己方银行的信誉,信誉对于一间健全的银行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因此在这等候的大约一小时内,余少然虽然焦急,但神经却可以轻松了,因为是或否很快就有明确的答案。
  趁这段空档,余少然向会计师的一位老职员询问了一会分行的存货情形,营业的统计是令他皱眉的。余少然不由暗道:若这美元支票是保兑的,那这宗买卖就不失为一宗美妙的生意,他因此更焦急的等候美国方面的讯息。
  “余经理,美国万通银行有传呼信号过来啦!”这时,会计部资料室有职员匆匆跑来向余少然通传。
  余少然连忙跟着向资料室走去,他在电传机前站定,目光灼灼的盯着打字杆。
  不一会,对方的答复缓缓的在转筒上自动打出来了。
  “香港南亚信托银行转九龙分行:贵行查询项目答复如下——查WK有限公司账号有足够现金支付编号三七二一一支票所列金额,多谢合作,美国万通银行纽约分行。”
  余少然一把将电讯稿撕下,使返回经理室,再仔细的把电传稿审核一次,便把它存放在那份美金支票买卖文件内,然后他就把文件亲自送到贷款部。
  欧主任瞧瞧余少然便笑道站起来道:“余经理,决定了吧?”
  余少然见欧主任这么热心做这宗生意,便也笑笑,爽快的答应了:“资料都在里面,这生意就由贷款部办了,弄妥了就知会我一声。”
  处理了这宗头痛生意,余少然一阵轻松,他返回经理室后,便开始处理其他的小额贷款的申请上面了。
  分行的一切业务都在如常的运作,余少然的经理室也静悄悄的,这是做银行经理最美妙的时光,因为假如经理室热闹起来,那对一间银行来说,多半就不是好事了。
  到下午二时,余少然刚吃了午饭回转,他办公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余少然刚拿起电话,对方便急促的道:“余经理么,支票的事怎么样,办妥了么?”
  “上午查证过万通银行,支票兑现能力没有问题,所以我已发到贷款部着手处理了,章董事!”
  “好!你办事还算干脆,这事弄妥了给我一个电话,还有,既然对方的兑现能力没有问题,那以后就放胆做,不必请示总行了。”
  章仙绮不容反驳的断然下令道,余少然无话可说,只好答应着,正要放下电话,章仙绮却突然又加了一句;“有关始创行美金支票买卖的事,总行方面由我负责,有甚么问题直接呈报执行董事室,不必再转来转去了。”
  章仙绮说罢,就搁下电话。
  余少然看着电话直呆了半晌,他本已放松的心又被倏的扯紧了,他想了想,连忙拨了个电话往贷款部。
  “欧主任么,始创行支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余经理,我在抓紧着办,刚才已把始创行兑出的港币给他们入户了,他们很快就会收妥,这生意就基本办妥啦!”欧主任得意的答复说,余少然却不禁苦笑,这生意人人都起劲的抢着去做,倒像这是铁定的一本万利生意似的。
  往后的两天都在平静中过去,那价值五十万美元的支票,通过国际银行系统,也已汇去美国万通银行拆兑,顺利的话,整个交易程序可在八天内完成。
  这时是八月一日,亦即美元支票通过国际银行系统汇去美国拆兑的第二天。
  余少然这位精明的分行经理,虽然疑虑未消,但在八月九日,编号三七二一一的美元支票,果然完满兑现。
  南托在这宗美元支票买卖中,拆出的是三百二十三万港币,但兑回的美金却是五十万,加上汇率的升高,南托在这宗买卖中,转手便净赚二十七万港币,而时间仅仅是八天,这种生意的美妙及安全保险,如果这时仍有人怀疑的话,那这人就不是谨慎,而是存心要搞垮南托银行的白痴了。
  余少然最后确知这宗生意完满完成时,他已无话可说,而且也不容他再说,因为这时章仙绮已代表南托常务董事会,下令余少然的分行,全力加速去办这类美元支票买卖,特别是美国WK有限公司开出给香港始创行的美元支票,更被列为“甲等信用”,而“甲等信用”的银行客户,那就连“信用调查”及“保兑能力”也不必花时间去根究了。
  余少然的南托分行,不得不向香港的始创行和美国的WK有限公司敞开绿灯。
  八月十一日,香港始创行再向南亚信托银行九龙分行,卖出第二张面值七十五万的美元支票,出票人仍然是美国的WK有限公司。
  在当天,南托银行九龙分行便立刻兑出价值七十一万二千五百美元的港币给香港始创行,然后又在同一天,通过香港国际银行系统,把这张价值七十五万的美金支票汇去美国银行兑现。
  美金支票买卖就这样循环地不断地在美妙的进行。
  八月十一日的当晚,鲁春龄在香港挂了一个秘密电话往美国纽约,接话人便是那位“宝刀未老”的沙飞。
  然后在八月十五日晚上十时,鲁春龄与丰隆银行董事长庄仲谋秘密会面。
  那是庄仲谋的幽静的住所,两人相对着,书房内静得犹如死寂。
  终于,庄仲谋苦着脸孔,把身子往鲁春龄那面一探,他的鼻子几乎碰着鲁春龄的脸面:“开玩笑么!马上又要汇出七十五万美元的港币,收回的只有七十一万二千五百美金,连同我垫出的五十万美元折扣,这岂不叫做未见官先打三十大板,合计先要我亏蚀六万五千美金,春龄,你简直见鬼了。”
  庄仲谋气呼呼的,不得不停了停,鲁春龄却从容不迫的微笑,这更令庄仲谋激怒!
  “还有,事情刚开始就要二百万好处,狮子口还没她们张得大!嘿嘿,春龄,这倒像你跟她们串通好了,来向我倒打一耙似的!”
  “不,这是我主动向她们放出的盘口!”
  鲁春龄微笑道。这几乎把庄仲谋气炸了!他呼的一伸手,指头几乎戳到鲁春龄的脸上!
  “你捣甚么鬼?存心向庄某人勒索么!你别当庄某人是白痴,大不了白蚀了二万五千美金,停了你这个见鬼的支票轮子!”
  庄仲谋闷吼着,鲁春龄依然极镇静的微笑,他甚至连睫毛也没眨上一眨,他静静的待庄仲谋发作完了,喘着粗气重新缓缓的坐直身子时,才微微一笑,轻声道:“不会,你不会!”
  庄仲谋眼角一扫鲁春龄:“嘿!我为甚么不会?”
  鲁春龄微笑道:“因为以前所作的一切,只是启动轮子的必要工夫!现在轮子已开始顺利运转了,你舍得它停转么?仲谋兄!”
  “它如何顺利运转?这见鬼的启动工夫便要了我六、七十万!”
  “嘿嘿,一本万利的生意也要‘一本’嘛!你知道么?在八月十八日早上电汇七十五万美元往美国后,我们的第三张一百万美金支票,便会奇迹般的在南托的分行贷款部出现了!”
  “等一等!春龄,这第三张一百万美金支票,南托肯实时兑现么?这可半点开不得玩笑哪,春龄!”
  “奥妙就在这里,第二张七十五万美金支票,在美国万通银行兑现期限是八月十九日,因此在八月十八日早上,香港方面就必须把七十五万美金电汇往WK有限公司在美国万通的户口,这样就能保证第二张支票的顺利兑现!第一、第二张美金支票均顺利兑现了,‘始创行’,在南托的信用更为超卓,然后在八月二十日,第三张一百万美金支票立刻卖给南托,南托自然毫不犹豫立刻兑现!扣除南托的应得的拆息五个巴仙,‘始创行’合计得款九十五万美元对等港币!嘿嘿!”
  鲁春龄忽然顿住,盯着庄仲谋,看他如何反应。
  庄仲谋默默的沉思了一会,似乎在片刻间已经过精确的计算,他的双眼霍的亮了!就好像他眼前已现出一座金山银矿!
  “然后在第三张百万美金支票顺利兑现后,再开出第四张一百二十五万美金支票!以后是第五张、第六张!每一张的面值均增大三十个巴仙!唔,这轮子开始转得好看了!春龄!”
  “这只是开场的第一幕,好戏还在后面!例如在第七张、第八张美金支票的开出时间,便不必在前一张的兑现后了!”
  “呵呵!这便是说,在八天的港美两地兑现时间差内,‘始创行’可同时兑现二张以上的巨额支票现款!嘿,春龄,按这运转,弄他个三、五、十亿港币并非甚么天大难事!”
  庄仲谋兴奋的道,此时他的脸亦被那“金山银矿”照耀得发出红光了!
  鲁春龄却淡然的一笑,“所以我说,先拿出二百万给章家的孤儿寡妇点好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之事!‘支票轮盘’能否顺利运转,还得看她们是否闭着眼睛,任由绿灯开放!呵呵,再说……”
  鲁春龄打个呵呵,故意一顿,瞥了庄仲谋一眼。
  庄仲谋的脸上这时已被兴奋的光彩涂抹着,他自然有他自己的精密算盘!嘿嘿,只要能弄到三几亿现金在手,庄某人便大可像孙猴子般在黄金、外汇、股票场上打滚了!章老头呵章老头,枉你聪明一世,但你作梦也想不到,你的妻子儿女,还有你这位得力助手,今日全成了庄某人的生财工具!这闪念间,庄仲谋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你说,春龄!”
  “这二百万好处也不是全部入章家母女的腰包,她们还得分出三分之一给一位必须给的人儿!”
  “呵呵!你是说章承业——这自命不凡的头号笨蛋!”
  “对啦,你想想,如果把他——也扯进这个轮盘游戏里,嘿嘿,还有谁可以阻止它的运转呵!”鲁春龄不紧不慢的说。
  庄仲谋不禁咧嘴一笑,道:“这好极了!一家子泡到一块挖章老头的肉来了!”
  XXX
  支票轮在美妙的运转。
  八月十八日的早上,庄仲谋和鲁春龄的秘密公司始创行,及时把七十五万美元电汇存在美国WK有限公司在万通银行的户口。
  八月十九日,始创行卖给南托银行的第二张美金支票七十五万,在美国万通银行顺利兑现。
  八月二十日,香港始创行向南托银行九龙余少然的分行,卖出第三张面值一百万的美金支票,南托银行即日以九五折兑现港币给始创行。
  八月二十七日的早上,始创行又把一百万美元现金电汇往美国。
  八月二十八日,南托买入的第三张一百万美金支票,又在美国万通银行顺利兑现。
  八月三十日,始创行向南托卖出第四张面值一百二十五万的美金支票。
  九月六日早上始创行电汇一百二十五万美金往美国。
  九月七日,香港南托银行顺利兑现第四张一百二十五万美金支票。
  然后在九月至十二月这段期间,始创行与南托银行稳妥的买卖了第五张至第八张美金支票,这时支票的面值已增大到二百万美金了。
  一切都在商业法律的缝隙中顺利进行。
  翌年的一月三日至九日,七天内,香港始创行向南托银行连续卖出三张美金支票,金额合共千万美金。
  在每一张美金支票的兑现期前一天,始创行均及时往美国电汇出等值的美金,因此南托持有的美金支票,均可在兑现期内顺利兑现。
  香港始创行卖给南托银行的美金支票,每一张相距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最初是十五天一张,然后是十天、八天、七天、六天、五天,到这时的三月十九日,始创行卖出的每张支票相距时间便不足两天了。
  换言之,在一个月内,南托买入的美金支票达十五张以上,而香港始创行手上持有的现金已达十亿港币的巨款!
  支票轮运转得美妙绝伦!就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大得犹如金山银矿般炫目!
  滚动的雪球沾着南托银行的现金,风车般的运转到“香港始创行”——鲁春龄、沙飞、庄仲谋的手上。
  南托章氏家族中的方玉婵、章仙绮、章承业,他们的“好处”自然也在滚雪球般的扩大,最初是六十五万、一百万、二百万,到翌年的三月,他们每人的“好处”已增加到二千万港币了。甚至连南托九龙分行那位贷款部主任老欧,也幸运的获得三百万的进账。
  所有参与支票轮运转的人,人人都心情愉快,兴高采烈。
  唯一越来越痛苦不安的是南托分行经理余少然。
  他知道美金支票的买卖越做越大,南托所冒的风险也越来越厉害。
  余少然发觉,贷款部主任老欧的行动也开始反常。以前在钱银的交易上,不论大小他都会主动跑来说一声,但眼下这越做越大的美金支票买卖,老欧却居然一声不吭!
  余少然到底忍不住了,便趁着处理一宗本地小额贷款的事,过去贷款部探听动静。他进去时,欧主任正在一份文件上签上他自己的名字。欧主任抬头见余少然突地站在他面前,神色略微不安的笑笑,但也没有掩饰他桌上的那份文件。
  余少然往文件上溜了一眼,他的心立刻就突突的一跳,这份文件的旁边又是香港始创行卖出的美金支票!而且面值已达二百万美元!
  “咦?这张美金支票,为甚么不先送我审核?欧主任!”
  “啊,对不起,余经理,这是总行方面的指示!这类美金支票以后由贷款部——我直接处理!所以我,就不敢惊动余经理你啦!”
  欧主任镇静的客气的解释。余少然的脑袋却嗡的一阵回响,他委实意料不到,“总行方面”——大概不过是章仙绮董事——竟然作出这种违反常规的决定!
  余少然的疑虑因此蓦地加重了!他若无其事的离开贷款部,却转入会计部,与那位老会计随便交谈了一会。
  回到经理室,余少然的神色越发越痛苦不安了。他现在已清楚的知道,南托与香港始创行做的美金支票买卖,在八日的兑现期内竟高达一千八百万美金!
  余少然凭经验立刻便惊觉,这实际上是南托给始创行的八天信贷额高达一亿三千万港元,换言之,在八天之内,香港始创行可以自由运用这一亿三千万现金,而一个月内便高达五亿港元!这岂非典型的“支票轮”么!
  “支票轮”犹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不断澎胀,假如支票无法兑现,留给南托的将是天文数字的巨额空头支票,这种损失足以立刻把整个南托银行拖垮!
  这可怕的前景几乎把余少然吓昏了!他缓缓的伸出手去,搭落电话上,但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他所猜疑的是天崩地裂的惊世大事,而且隐隐涉及南托的最高层人物,他小小一个分行经理,竟敢这般胡思乱想,那当真是嫌自己的饭碗太硬朗了!
  但如果真的如此呢?那自己岂非成了日后的替罪羔羊?而且明知有这种可能的危机而无动于衷,起码也被行内人视为庸才而再难在金融业上立足!
  这念头把余少然激怒了,他余某人并非靠拍膊头裙带关系混上今日的地位!他可是穿着“红裤仔”打滚出来的真材实学!章老先生待他不错,但今日却被人视作昏头昏脑的阿福!
  “哼!为公为私,我也得睁眼瞧着这——鬼轮子生意!”余少然发狠的闷哼一声,他暗暗打定主意,哪怕冒着被炒觥鱼的风险,也要盯着这宗支票买卖,这可是他日后万一被逼作替罪羔羊的唯一护身符!
  从这一刻开始,一种被压逼、欺骗、愚弄的痛苦,强烈的折磨着余少然这位精明而自负的南托分行经理,可惜他无能为力!
  支票轮在锐不可挡的快速的旋转着。
  到这年的十二月,这个“支票轮”在八天运转周期中,所包括的金额,竟高达十亿元。
  就在同年的十二月十三日,庄仲谋炒卖股票亏蚀严重,不但损失了“支票轮”得回的三亿元,就连丰隆银行的现金亦几乎被他输光了,合计庄仲谋共输去四、五亿元。
  十二月十五日,丰隆银行因现金周转不灵引发致命的大挤提,丰隆银行仅支撑了半日,便宣告破产。
  南托此时亦已危机深重,现金大量亏空,只能勉强应付日常的周转。
  十二月十九日,庄仲谋和鲁春龄突告失踪。两人失踪后,香港始创行亦人去楼空。
  到此地步,南托分行经理余少然毅然决定,把“支票轮”的有关交易内幕资料,根据他知道的向香港廉政公署呈报。
  十二月二十五日,香港廉政署联同商业罪案调查科探员,悄悄的驾临南亚信托银行。
  他们在南托的行政秘书处逗留了一会,就迳直的走入南托常务董事会主席章承业的办公室。他们进去后,办公室的房门便严密的关上了。
  章承业和来访的客人直逗留到下午四时,才见神色仓惶的章承业送客出来,然后他又失魂落魄的走回办公室,许久不见出来,本就阵阵疑云的行政大楼职员的心跳都加快了,都担心这是甚么不祥之兆。
  这天晚上,过了晚饭的时间已许久,神色仓惶的章家大公子章承业才返回章家。
  章家大客厅这时空荡荡的,鲁春龄失踪的消息获得证实后,章家的千金小姐章仙绮,这位气焰逼人的南托常务董事会执行董事,就把自己关在睡房里,整整五日五夜,银行也失了她的踪影,只偶尔传出她哀哀的哭声。这时却没再传出哭声,大概是哭倦了。
  这一切章承业根本就无懈理会,他登登的跑上楼去,直向他的后母方玉婵的睡房跑去。
  “阿姨在吗?”
  “进来,门没上锁!”
  章承业推门进去,他气吁吁的走到坐在窗台前的方玉婵面前。
  “甚么事?我很烦,想一个人静静!”方玉婵瞥一眼章承业,不耐烦的说。
  平日很畏惧这位后母的章承业,这时却极不礼貌的嘿嘿一声冷笑。
  “嘿!这事眼下不说,只怕就再没机会了!鲁春龄这混蛋失踪的事,廉政公署、商业罪案调查科今天上午追到南托来了,他们盘问了我一整天,我瞧得出,他们已掌握了大量证据了……”
  “甚么证据,你说!”方玉婵一听就虎的跳起来,鼻子几乎撞上章承业的脸上!“他们盘问你甚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还不是盯着鲁春龄这混蛋么!嘿,我可给你们害死了!”
  “镇静些!你慌张甚么?鲁春龄那批美金支票不是保兑的么?他们査出来也没甚么了不起!顶多是银行制度不健全这小事情!”
  “嘿嘿嘿!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你们也犯不着把我硬拉进去插上一脚啦!明说吧,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干脆就把事情挑白了,他们说鲁春龄涉嫌同丰隆银行董事长庄仲谋,运用一种支票轮盘的手法,并且串通南托某个高层人士,大量诈骗南托的资产,涉及的款项达二亿美金……他们还明确的通知我,为了与廉署和警方合作,最好暂时不要离开香港,否则他们就会采取断然的措施……嘿嘿嘿,这跟软禁有甚么区别?我可给你们害惨了!”
  “等一等,他们有没有具体提到甚么人不准离开?承业!”这时方玉婵突然失声的插了一句,刚才章承业在说话中,她的脸色已变换了数次颜色!
  她见章承业缓缓的摇摇头,才暗地松了口气,这时她已断定,她在南托轻摇羽扇的日子已彻底完结了,而眼下最关键的,便是先稳住眼前这位惊慌失措的公子哥儿!
  这么想着,玉婵忽然就舒缓了面皮,甚至还露出她平素悠然的微笑。
  “噢,事情是有点严重,但也别给人家三言两语就吓掉了魂魄!有些话分明是吓唬你,套你的口供,鲁春龄这鬼东西连我和仙绮都欺骗了!但我不必负直接的刑事罪,因此犯不着掉魂失魄的,镇静点,听阿姨的话,阿姨瞧得很准,这难关总会平安渡过!”
  方玉婵从容镇静,满怀信心的安慰说。
  章承业虽仍在惊疑,但还是无奈的走了出去,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他根本就想不出任何的主意了。
  下意识的,章承业走下楼后,便立即登上章洋龙留给他的那部平治房车,驶去半山区。
  章承业要断然的向自己证明,他还是他,至高无上,一呼百诺的南托常务董事会主席!因此他决定立刻就上半山区去,昂然的去赴那只有名流显贵才有幸挤身的“滑雪晚会”……然后是服食了“白雪”,戴了雄师面具的章承业,搂着四位赤裸艳女郎狂欢了一夜!
  两天后是星期三,笼罩了香港市面几日几夜的雨雾终于散去,一大早,高耸的南亚信托银行大厦迎接了第一缕投下的阳光,顶层上面那个充满气势的浪潮托日商标灼灼炫目。
  这似乎是一个绝妙的好预兆!起码此时坐车回银行的章承业心内是如此,他把头探出车窗外,朝那商标溜了几眼,才又把头缩了回去,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一点笑容。
  他走进他的主席办公室,点燃了一支烟,消磨着等候的时光。
  昨天上午他就决定,今早就开始商议南托董事局以及南托各部门人事重组重整的事宜,他甚至已打好了一些人事上的腹稿,他断然的确信,经过这次重整南托,他必能令南托重振雄风。
  断定了这点,他的心头就更加笃定,也更舒泰、悠然从嘴里喷出的烟圈。
  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猛然撞了开来,闯进来的竟然是南托九龙某分行经理余少然!他的一个小小的下属。
  “你干甚么,失魂落魄的成何体统?该死!”在默想中的章承业猛的吓了一跳,手捏的香烟也几乎掉落地面,他的脸色一沉,厉声的喝斥余少然。
  余少然对章承业的喝斥却根本就不以为意!他的脸色反而是强烈的沉痛!
  “不是我该死,章主席!是另外一些人该死!你知道么?你的母亲方玉婵和妹妹章仙绮,身携巨款打算潜逃,在启德机场被商业罪案科的探员拘捕了!眼下正在商业罪案科落口供!听说她们打算逃出去,再和鲁春龄会合……南托完了!一切都完了,章主席!”
  章承业呻吟着,喃喃的道,他的眼前,整座银行大厦在摇晃,他死死的攫住窗台,试着支撑那抖颤发软的双腿。
  忽然,一个黑压压的仿似轮盘的东面,雷霆万钧的向他的头顶砸下来,他惊叫一声,再也支持不住,软瘫的跌坐在地上。
  盗钞、盗咭者,盗去的是三五千万,但银行的内鬼、银行家族的花花公子,盗去的却是整座银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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