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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龙乘风《枪霸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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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5-12-22 17:19 编辑

2025 年中校了一部《剑王传奇》,年底再来一部龙乘风《枪霸传说》,新派杀手奇情故事。
锋惊形OCR 一校, 轩辕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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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龙乘风《枪霸传说》
    (武侠世界第37年32-35期)

  第一章 一语惊醒醉中人 重新振作操旧业

  半弯的月亮挂在天空上,但街道仍然是漆黑一片。
  屋子里十分黝暗,这里并没有燃烧着蜡烛的味道。
  没有光的屋子,这里有的只是酒气。
  一些低劣的酒气味。
  在这种贫民窟一般的地方,又何来好酒的气味散发出来?
  好酒一定要付出相当的价钱,而且越好越贵。
  王枪没有钱,他根本连买一瓶劣酒钱也没有,但他还是要喝,无论赊也好,借也好,喝了再说。
  无论是好酒或劣酒,只要喝多一些,一定会醉。
  劣酒通常醉得快,而且还很厉害。
  现在,王枪已仆跌在地上。
  地面冰冷,但他的身子却像是在焗炉内。
  看来所有的酒都给他喝光了,如今脑袋只有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是男是女也忘掉了。
  但世上还是有人记得他的。
  虽然不算多,起码还有一个。
  这人年约四十,头大身小,令人看来有着一种可笑的感觉。
  但这人一点也不可笑。
  因为他就是“夺命杀手”史高夫。
  史高夫从没杀过人,但他的职业使人结束生命。
  在二十三年前,“鬼影”贾西廸号称“阎罗王”。
  十七年前,“猎头使者”冯白石威震五大都市,半年之内夺取了七位黑道大亨的人头。
  九年前“鬼影”连环暗杀“南京四绝”,也很令人震骇。
  但杀人者,人亦杀之,这些名震江湖的杀手,最后也死在别人手里。
  他们都使史高夫无法忘怀。
  贾西廸的凶悍,冯白石的狠劲,鬼影飘忽有如鬼魅的行刺手段,都是那么出色,几乎每一次都没有令史高夫失望。
  但他们都已成为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将来。
  怀念过去是消极的,积极的人只会把握现在和计划未来。
  所以,史高夫现在来到这间旧屋,把躺在地上的王枪扶起。
  因为他太了解王枪。
  王枪有过去,也有将来。
  只有死人才没有将来,但王枪还活着,他现在,只不过是醉得有如烂泥而已。

  ※  ※  ※
  黎明的阳光虽然很柔和,不过它彷佛还是刺痛了王枪的眼睛。
  猫的眼睛也是这样子的。
  “你的眼睛好像猫……”
  这句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因为那是小清儿所说的。
  小清儿讲过的话,他每句都会记在心里。
  小清儿并不喜欢说话,她是一个沉默而又容易害羞的姑娘。
  在王枪的心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代替小清儿。
  就连水和空气都不能。
  但她溜走了,就像黎明前的黑夜。
  过了白天,黑夜还会再来,而小清儿却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要见小清儿,也许只能在梦中。
  无奈睡不着,只好大醉一场。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醉死也会饿死,但他并不在乎。
  他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现在连小清儿也不在他身边,生又如何,死又怎样?
  但史高夫却不是这样想,他对王枪说:“你有的是青春,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又何必为女孩子而自甘堕落?”
  王枪怒道:“你来干甚么?”
  史高夫道:“弄醒你!”
  王枪道:“这里只是一个鬼地方,不适合你。”
  史高夫叹了口气:“似乎对你也并不适合。”
  王枪一笑,道:“你是你,我是我,我的事与你何干?”
  史高夫道:“但是我们曾经合作愉快,别忘记你是一个杀手!”
  王枪道:“我再也不是杀手。”
  史高夫盯着他:“你真的要为小清儿而死?”
  王枪道:“我不知道。”
  史高夫冷笑一声:“你当然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小清儿为甚么会死。”
  王枪拖着懒洋洋的身子道:“你说甚么?你还知道些甚么?”
  史高夫瞪着他,过了半晌才说道:“半年前,斩杀小清儿的并不是个疯子。”
  王枪立刻摇头,道:“不!不!疯狂是个真正的疯子,那一天他兽性大发,在街上斩杀了七个人,最后才给防备军警射杀。”
  史高夫道:“疯狂不错是个疯子,有一次,他割掉自己的脚趾,还吃得津津有味。”
  王枪道:“他说这一只脚趾长了毒疮,所以非要割下来不可。”
  史高夫点点头,道:“所以疯狂是只有九只足趾。”
  王枪脸色一沉,道:“斩杀小清儿的疯狂,他有多少只足趾?”
  史高夫伸出了十只手指。
  王枪大喝:“你敢肯定?”
  史高夫道:“周礼贤的消息,向来真实,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
  王枪立刻跳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问他!”
    史高夫道:“恐怕也不容易,因为他已死了。”
  王枪呆住了,道:“是谁干的?为甚么要杀周礼贤?”
  史高夫耸耸肩:“是谁干的,我不知道,但绝对是为了灭口。”
  王枪慢慢道:“灭口?他还知道些甚么?”
  史高夫道:“他也许知道某些秘密,但可能他只知道被射杀的疯狂有十只足趾。”
  王枪怒道:“有十只足趾的人,就一定不是疯狂,甚至他根本不是疯子!”
  史高夫道:“当然不是疯子。”
  王枪道:“但这人又是谁?”
  史高夫道:“原不齐。”
  “原不齐?”
  王枪想了想,霍然省起:“疯狂岂非也姓原吗?”
  史高夫点点头,道:“疯狂也姓原,他叫原不同。”
  王枪目光一寒:“那么原不齐是疯狂的同胞兄弟?”
  史高夫道:“原不齐是疯狂的弟弟,两人的容貌十分相似,但有精神病的,只是原不同,而原不齐却是个聪明机智的赌徒。”
  王枪冷冷一笑:“沉迷赌博的人,往往越聪明就越输得快!”
  史高夫道:“你说得不错,原不齐就是因为欠下赌债累累,所以才会被人赶鸭子上架,冒充疯狂在街上斩人。”
  王枪的眼珠彷佛要跳了出来:“但他为甚么要杀小清儿?”
  史高夫道:“因为小清儿才是幕后要击杀的对象,至于其余的人,只是陪衬枉死,好让别人以为真的是疯子行凶而已。”
  王枪顿时目瞪口呆,这样的凶杀案,真是闻所未闻。
  但他接着道:“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小清儿是那么软弱,从来也没有跟人结怨,又有谁会这么狠心,用这种暴行来杀害她?”
  史高夫叹了一口气,道:“小清儿当然不会有仇家,但你呢?”
  王枪怔住了,在这片刻之间,彷佛空气也凝住了。
  他喃喃地道:“不错……小清儿没有仇家,但我有……我有!小清儿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他随即大声喝道:“但为甚么不杀我,却去对付手无寸铁的小清儿?”
  史高夫叹道:“杀了你,当然算是报了仇,可是他们杀了小清儿,对你来说岂不是更残酷吗?”
  王枪怒火直升,紧握双拳,大喝道:“告诉我,告诉我,这人是谁?”
  史高夫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王枪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史高夫道:“有一个人,他会知道主凶是谁,但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王枪怒道:“为甚么不能说?”
  史高夫道:“因为他要雇请杀手,而且我答应了他一定把事情办妥,照我们这一行的行规,是绝对不能泄露顾客身份的。”
  王枪叫道:“但他真的知道那真凶是谁?”
  史高夫道:“对,而且他还知道,小清儿之死,对你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一个打击,所以,他对我说……”
  王枪道:“他说甚么?”
  史高夫淡淡的道:“只要王枪能够完成杀人的任务,除了杀人酬金之外,还保证一定把真凶揪出来,然后交给王枪!”
  王枪的眼睛发光了:“你不会骗我?”
  史高夫道:“你认识我已这许多年了,我何曾骗过你一次?”
  王枪扬眉一笑,道:“我知道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因为你不敢。”
  史高夫神情坦然,点点头。
  王枪又冷笑道:“这一次你若骗我,你就一定死!”
  史高夫沉默了下来,这时候,阳光已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

  ※  ※  ※
  火车站里的一位老职员,十多年来,他都是负责这火车站大堂的清洁和维持秩序。
  他姓陈,人人叫他陈伯。
  陈伯认为:火车站看来简单,但却是世间上品流最复杂的地方。
  他所说的一点也不错,举足轻重,足以影响千百万百姓安危的军政要员;在黑道上,不少江湖大盗,以至喽罗小卒,也常穿插其间。当然,还有数之不尽,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真是包罗万有,样样不缺。
  这一天,陈伯却发现了一个气质独特到了极点的人,出现在火车站大堂之外。
  看她的样子,年纪好像不算年轻,但是打扮得还是那么夺目,脸上的神态依然带着三分冷艳和七分妩媚。
  她坐在一辆黑色轿车里,一直没有走出来。
  轿车里的司机身形单薄,似乎一阵风就可把他吹倒。
  在南京,他却是第一流的保镖。
  他叫林忠。
  杜霸天就是这辆黑色轿车的主人,也是林忠的老板。
  在南京,杜霸天的名字是极响亮的。
  杜霸天这人真不简单,从没有人敢得罪他,因为谁都惹不起他。

  ※  ※  ※
  看见了林忠,陈伯总算弄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了。
  她是杜霸天的妻子袁心心,现在大多数人都叫她杜夫人。
  杜夫人嫁给杜霸天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八岁,那时候,杜霸天还是一个穷汉,一年之中最少有五六个月靠赊借才能渡日。
  但过了几年,杜霸天时运转变,干起生意来。
  他干合法的生意,也干不合法的买卖,总之凡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愿意插手去干。
  转眼间,又十几年了,杜霸天在社会上的地位越来越高,赚钱的门径也越来越广阔。
  也许由于朝夕都盘算怎样去赚钱,杜霸天两鬓早已花白,额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
  但杜夫人却似乎驻颜有术,直到现在看来还是不觉得怎么老,而且越来越美丽。
  陈伯虽已一把年纪,但杜夫人的美艳,还是令他有点如痴如醉。

  ※  ※  ※
  火车终于驶进了车站月台。
  在一列车卡里,走下了五个男人,其中一人头发灰白,脸庞看来并不怎样特别。
  但陈伯一眼就认出了他,道:“原来杜先生出门去了,现在刚刚回来。”
  这人正是杜霸天,在他身旁四人,都是他的心腹手下。
  杜霸天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似乎想择人而噬。
  杜霸天一上轿车,杜夫人急问:“海峯怎么了?”
  杜霸天没有回答问题,手一扬,道:“开车。”
  良久,杜霸天才说:“那些厉鬼,已宰了海峯。”
  杜夫人脸色一变,说:“你说甚么?”
  杜霸天怒道:“他们……已宰了海峯!”
  最后,车子在一座白色的豪华巨宅门前停了下来,但它只是停了一会,巨宅闸门立刻就有人从里面打开,然后车子向前缓缓驶入。
  杜霸天一下车,就大叫道:“老子要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忽然,天降大雨,把他淋得全身湿透。
  真的是天降大雨吗?
  不,而是一盆冷冰冰的水。
  杜霸天大怒,仰起了脸,骂道:“操你祖宗,是谁在上面弄鬼?”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神气活现的少年,在二楼的窗前哈哈大笑,手里还捧着一只木盆子。
  那少年笑了一会,才道:“你操我的祖宗,也就操你自己的祖宗!”
  杜霸天怒道:“小鬼子,你不要跑,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那少年还无惧于色,道:“我偏要跑,你奈得我何?”
  杜霸天盯着杜夫人,道:“我的好老婆,你是怎样教儿子的?”
  杜夫人也瞪着他,道:“告诉我,海峯是怎样死的?”
  杜霸天沉着脸:“老子没有亲眼看见,但那些病鬼的手下,把海峯的尸体挂在街头一支灯柱之上。”
  杜夫人摇摇头,道:“不会的,他们怎会真的杀了海峯?”
  杜霸天冷笑道:“怎么不会?他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野鬼!”
  就在这刻,那少年已由二楼沿着一棵大树爬了下来。
  “妈,你说甚么?”
  他抓着杜夫人的手,脸色十分苍白,道:“你刚才说舅父死了?”
  杜霸天道:“小鬼子,老子要宰了你!”
  少年却不怕他,大声道:“你敢动我一根毫发,你儿子就砍断右臂。”
  杜霸天脸色一变:“畜牲,你敢?”
  少年冷冷一笑道:“我是杜霸天的儿子,天不怕地不怕,又有甚么事情不敢干的?”
  杜霸天给他气得咳嗽起来,虽然早已举起了手掌,好像想掴他一个耳光,但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掉头便走。
  杜夫人拥着少年,也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你怎可以这样对他说话?”
  少年哼的一声:“为甚么不可以?”
  杜夫人道:“他是你的父亲呀!”
  少年冷笑道:“父亲又怎样,他是个凶手,每年都害死不知多少无辜的人。”
  杜夫人道:“万棠,你怎可以说这种话?”
  杜万棠道:“为甚么不可以,舅父也是这么说的。”
  杜夫人面露悲怆之色:“不要再提你的舅父!”
  杜万棠道:“为甚么不要提,舅父是个好人,也只有他才能劝阻我的老头子不再乱开杀戒。”
  杜夫人黯然落泪,忽然回到车子里,向林忠说:“我要往赌场。”
  林忠一怔:“那一间赌场?”
  杜夫人道:“随便哪一间都行,只要不是杜老爷开的场子就行了。”
  林忠又是一呆,但杜夫人这样嘱咐,他也不敢再多问,把车子驶了出去。
  杜万棠却咬实牙根,向屋子里直冲,来到了一座堂皇的大厅。
  杜霸天虽然给儿子淋湿了身,但依然未更换衣服,只是用布不停地抹脸。
  杜万棠走到父亲面前,忽然一个耳光打在自己左边脸上。
  杜霸天这次立刻抓住他的手,喝道:“他娘的,你疯了?”
  他抓住了杜万棠的右手。
  看见这只手,杜霸天心中不禁一阵疼痛。
  杜万棠在九岁那一年,把自己的右手掌割开了一道大伤口,伤口深可见骨,血如流注。
  他割开了手掌,是抗议父亲不让他学射击。
  当时,杜霸天呆住了,他怎样也想不到,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会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那一次,杜霸天败了,他再也不敢禁止万棠学射击,还聘请了两位神枪手教他的儿子。
  杜霸天纵然平时杀人不眨眼,但这儿子却是他的心肝宝贝。
  他活到这一把年纪,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杜万棠忽然连打自己两下耳光,杜霸天不但莫名其妙,还有点惊惶起来。
  但万棠却反而很冷静,他说:“我没有疯,我打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向你道歉。”
  杜霸天一怔:“道甚么歉?”
  杜万棠眨了眨眼,道:“我太不肖,把你的身子都淋湿了,而天气又是这么冷。”
  杜霸天摇摇头道:“今天不冷,老子也没有真的怪你!”
  杜万棠道:“你为甚么不怪我?”
  杜霸天皱了皱眉,笑道:“只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杜万棠道:“若不是你的儿子呢?你会不会把我一枪轰碎了脑袋?”
  杜霸天一笑,道:“你老子又不是大军阀,怎可随随便便就开枪杀人?”
  杜万棠道:“但你不是经常杀人吗?”
  杜霸天道:“当然不是,我并不是刑场上的刽子手。”
  杜万棠道:“两年前,许大叔死在你的枪下。”
  杜霸天道:“你还没忘掉这个人?”
  杜万棠道:“许大叔对我很好,他时常都抱着我在街上游玩,你也称赞他是个诚实可靠、忠心耿耿的好手下。”
  杜霸天摇摇头道:“没错,不过那只是以前的事,后来……唉……”
  “后来发生了甚么事?”
  “他彻底变了。”
  “变得怎样?”
  “变得无可救药,可恶复可恨!”
  杜万棠没有放松,继续逼问:“一个好好的人,怎会忽然变成这样?”
  杜霸天道:“他染上了毒癖,以后就整个人都变了。”
  杜万棠道:“他背叛了你?”
  杜霸天点点头:“当他染上了毒癖后,就跟那羣野鬼混在一起,还害死了丁伍叔。”
  杜万棠道:“你跟厉鬼帮的人有大恨深仇?”
  杜霸天道:“你问得太多了,你老子有些倦意,想好好休息一下。”
  杜万棠摇摇头,道:“你现在不能休息。”
  杜霸天奇道:“为甚么不能?”
  杜万棠道:“原因就是你说过要召开紧急会议,但现在会议还未召开,所以你就算再疲累也不能躺在床上。”
  杜霸天闷哼一声:“你倒会抽老子的后腿。”
  杜万棠道:“而且你还没有向我说清楚,舅父到底出了甚么事?”
  杜霸天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他死了。”
  杜万棠的眼睛一红,但却没有流出眼泪,道:“舅父怎会突然死掉?”
  杜霸天道:“他挨了一颗子弹。”
  杜万棠目光一闪:“舅父是给人用枪射杀的?”
  杜霸天摇摇头,道:“老子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死了,说不定是给女人的颈巾勒死的。”
  杜霸天道:“你为甚么不说是女人的胸围?”
  杜霸天呆住了道:“你是小孩子,说话怎可以这么难听?”
  杜万棠道:“我是你的儿子。”
  杜霸天道:“你当然是我的儿子,那又怎样?”
  杜万棠道:“我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杜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必凡事都跟着我学,做父亲的也有他的缺点。”
  杜霸天道:“优点要学,缺点也要学,也许这根本不必学,而是天性遗传。”
  杜霸天道:“既然是遗传,你为甚么不多一点像你妈妈?”
  杜霸天道:“像妈妈又怎样?”
  杜霸天道:“你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嫁了我这许多年,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
  杜万棠道:“所以她只有给人欺负的份儿。”
  “胡说!”
  杜霸天道:“有老子在她的身边,谁敢来欺侮她?”
  杜万棠冷冷道:“不必外人来欺侮,就是你已经把她欺侮得很够。”
  “没这回事!”
  杜霸天否认不迭:“你老子一向对你妈视如拱璧。”
  杜万棠道:“你说得不错,的确视如拱璧,所以,许多时候妈妈只像一件被人冷落了的珍贵古玩。”
  “古玩?”
  杜霸天笑了起来:“真是孩子话,孩子脾气。”
  杜万棠昂起了脸,道:“我快十五岁了。”
  杜霸天摇摇头,道:“不,你已十五岁。”
  杜万棠道:“你的算法跟我的算法有点分别,我是十二月出生的,所以,现在还不能够算是十五岁。”
  杜霸天冷哼道:“这是西洋鬼子的计算方法,真是放他妈的狗屁。”
  杜万棠道:“但中国人的算法也不一定就很高明,比方说在大夜晚出生的婴孩,到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已两岁了,这岂不是一种笑话?”
  杜霸天咳嗽一声:“这很好啊,快高长大嘛!”
  杜万棠冷笑,道:“刚好相反,人家两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满地乱爬,牙牙学语,但在大年夜出生的孩子,到了大年初一所谓两岁的时候,还是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杜霸天道:“难怪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是特别圆,特别亮。”
  杜万棠摇摇头道:“那些外国洋鬼子也有大放羊屁、狗屁不通的时候,只不过人家有人家一些的长处,咱们绝不能为了种族上的歧见,就把外国人统统当作是野蛮民族看待。”
  杜霸天呆了一呆,终于叹了口气,说:“是你赢了,今天为甚么不学英语?”
  杜万棠道:“现在时候还早呢,舅父呢?”
  杜霸天的眉头又皱了,道:“我不是说过,他已给人杀了吗?”
  杜万棠道:“又是厉鬼帮的杰作?”
  杜霸天点点头,道:“是的。”
  杜万棠又问道:“你怎么不为舅父报仇?”
  杜霸天道:“这种事,小孩子不要过问,你的老子自有主意。”
  “你当然会有主意。”
  杜万棠冷冷一笑,道:“但主意好不好,却又是另一回事。”
  杜霸天说道:“你老子出的主意一定好。”
  杜万棠道:“若出了一个馈主意,那又怎样?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杜霸天怒道:“你怎可以小觑了自己的亲生老子?”
  杜万棠道:“这不是小觑,而是关心。”
  杜霸天陡地一呆,道:“你几时开始懂得为老子关心了?”
  杜万棠道:“从刚刚懂事的时候就开始。”
  杜霸天大笑:“你懂事时候?你在甚么时候开始懂事了?”
  杜万棠道:“不知道,也许就在今天。”
  杜霸天笑了一会,忽然打了一个“呵欠”,道:“孩子,我现在真的很累了,我要好好休息半天。”
  杜万棠道:“你不再打算召开紧急会议了?”
  杜霸天道:“我想,现在还没有达到那么紧张的时候。”
  说完,他离开了这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只剩下万棠站在那里。
  杜万棠眼角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一双眼早已变得通红了。

  ※  ※  ※
  赌场是二十四小时全日营业的。
  在这里,赌徒日以继夜,拼命地赌,彷佛除了赌博之外,世间上再无任何事情值得一顾。
  这赌场的老板,是个头发长长,颚下长满胡子的中年人。
  他姓唐,名发达,名字很俗气,人也更俗气。
  在这间赌场里,相熟的赌客占大多数,唐发达几乎可以念得出每个人的名字。
  但这一天,这赌场却来了一个稀客。
  这稀客不是没有来过这间赌场,最少,在这赌场第一天开始营业的时候,她便是座上佳客。
  那时候,她是贵宾,并非这里的赌徒。
  她就是杜霸天妻子袁心心。

  ※  ※  ※
  袁心心并不是个赌徒,但他对于赌博也并不完全陌生。
  她是杜霸天的妻子,在许多场合里,她难免要参加一些赌局,来作为一种酬酢的手段。
  所以,纵然她赌的不算太精明,但也不算赌得太笨。
  但在赌桌上,精明与否并不是赢输的最大关键,最重要的还是运气。
  当运气来临的时候,就算再愚笨的人,也可以在赌桌上大胜,赢得惊人的胜利。
  比方搓麻将,叫糊二五八万当然比叫糊偏章七万好得多,只要稍微懂得牌章的人都一定会选择前者,但能够和出这一手牌却一定不是这种人,有时候一些糊涂福星乱碰乱撞,叫糊偏章七万反而可以自摸和了出来。
  这就是运气。
  运气当然并不可靠,但要赢大钱却非靠运气不可。
  若是霉运十足的人,就算在赌桌上行骗使诈,到头来也会弄得一团糟,甚至是身败名裂。
  而赌运却又跟个人的全部运气有分别,有人事事得意,但在赌桌上却会输得焦头烂额,结果由事事得意变成大大的倒霉。
  但有时候,一个看似倒运十足的人,在妻离子散,事业崩溃之余,却又会在赌桌上赢个不亦乐乎。
  现在衷心心就是这样。
  她的弟弟袁海峯死了,她的情绪很差,精神意志全不集中,但在赌桌上居然手风奇旺,在两三个小时之内,就已赢了四万多块。
  她赌的是沙蟹,由于她手风实在太旺,跟她对赌的赌客曾经三次要求更换荷官。
  但派牌的荷官换了三次,袁心心的牌风还是旺得出奇,有一次千岁布厂的董事长黄雄,在第四张牌的时候拿了三张K,而袁心心的三张牌面却只是A、Q、J,而且三张都是红心牌。
  黄董事长是赌沙蟹的高手,是擅长监貌辨色,但在袁心心的脸上,他却甚么都看不出来。
  由于袁心心的牌面没有对子,在现阶段来说,黄董事长是占尽上风的,但他也有点顾忌,恐防再派一张牌的时候,袁心心会取得同花顺。
  虽然,能够取得到同花顺子的机会极微,但黄董事长还是不想输掉这一手好牌。
  所以,在第四张牌的时候,一出手就是一万块。
  他这样做,是不想袁心心跟进。
  由于黄董事长的牌面已有了三张K,其余几家都已纷纷弃牌,就只剩下袁心心在考虑着。
  袁心心很沉寂,但目光却是散涣的,谁也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在考虑着这一手牌是否跟进,而只是在赌桌上发呆。
  她呆了很久很久,直至黄董事长再也忍耐不住加以催促的时候,她才说一声:“我跟进。”
  众人都感到愕然。
  无论怎样看,她这一手牌都是落在下风的。
  但她还是跟进!
  结果,第五张牌派出了,黄董事长拿了一张梅花3,而袁心心派来的是一张钻石A。
  袁心心是没有机会同花顺子的了,她最多只能有三张A。
  但黄董事长的底牌是甚么,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假如他的底牌也是一张K,或者是一张3,那么无论怎样,袁心心还是有输无赢的。
  可以说,黄董事长可能会有必赢的把握,但是袁心心就算拿了三张A,却还不一定可以稳操胜券。
  但她却毫无考虑地,一出手就是三万块。
  黄董事长的脸色变了。
  三万块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可以再兴建另一座千岁布厂。
  但不看一看袁心心这张底牌,他又怎么甘心呢?
  这一次,要考虑的是黄董事长,而不是袁心心。
  当然,他的底牌若是K或3,他真是高兴还来不及。
  那时候,他不但会跟下注,还会反扑袁心心一口。
  反正是必赢的,不狠狠敲一笔更待何时。
  但他考虑了很久很久,却说:“我敢肯定,杜夫人的底牌是一张A。”
  袁心心没有作声,只是嘱咐侍应给她一杯酒。
  直到她喝完这杯酒,黄董事长才又再说:“我弃牌,你赢了。”
  但他接着又说:“但我有个要求。”
  袁心心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底牌是甚么?”
  黄董事长摇摇头:“我已知道,我敢肯定那是一张A。”
  袁心心道:“你既已肯定它是一张A,又何必再看?”
  黄董事长道:“我不是想自己看,只想向大家证实一下,我投降是正确的。”
  说着,把自己底牌一翻,那是一张葵扇2。
  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真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否则黄董事长就赢定了。”
  黄董事长脸色一沉,冷冷的瞪着那人一眼。
  那是一个高大英俊,穿着一袭纯白色西装的男人,虽然黄董事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那人还是微微一笑,一点也不在乎。
  袁心心也盯着他,突然说:“你也懂得这种玩意?”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赌场里,又有谁不懂得赌沙蟹。”
  袁心心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此道高手吗?”
  那人淡淡一笑,道:“若说赌沙蟹,在座之中又有谁可以比得上黄董事长?”
  黄董事长脸色又是一沉,道:“你是甚么人?”
  那人道:“有兴趣来到这里,当然是好赌之徒。”
  黄董事长冷冷的说道:“你会认识黄某?”
  那人微笑道:“在南京,若连黄董事长的样子都不认识,又怎能在上流社会里站得稳脚跟!”
  黄董事长冷笑一声:“你说自己也是个上流人吗?”
  那人淡淡地道:“花花世界,只要有钱,就可以做个上流人。”
  黄董事长的脸色一沉,道:“你很有钱?”
  那人道:“不敢,但区区三几万块,倒还未把它放在眼内。”
  黄董事长怒道:“这算是甚么意思?”
  那人道:“没有甚么意思,但我若拿三条K,就算拚掉了一身家当,也非要看杜夫人的底牌不可。”
  黄董事长说道:“我现在仍可以看看。”
  那人道:“但是堂堂男子汉,要低声下气去求女人才能看一看对方的底牌是不是A,就未免太可怜了,而且,就算杜夫人肯揭开底牌给你瞧,这一局牌,你还是输了。”
  黄董事长气得连脸都发白了,骂道:“你是谁,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名,叫希云。”
  “希云!”
  黄董事长怒道:“在上流社会,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希云淡淡地道:“也许你还未够上流之故。”
  “妈的!”
  黄董事长大喝:“唐老鬼在那里,他的赌场内怎会有这种无赖出现!”
  唐老鬼就是唐发达。但唐发达不在。
  希云又是淡淡地一笑,说道:“唐老板已经走了,他是上海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启程回返上海去了。”
  黄董事长道:“胡说!他是这里的老板!”
  希云道:“在一个小时之前,你这句话仍然是对的,但现在却不同了。”
  黄董事长道:“有甚么不同?”
  希云道:“在下一时高兴,已买下了这赌场,你若有兴趣,不妨加股,大概十万块就可以做个小股东了。”
  黄董事脸色如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希云这时却慢慢地走到袁心心的面前,说:“黄董事长想看一看这张底牌,你说可不可以呢?”
  袁心心盯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不可以。”
  希云道:“为甚么不可以?”
  袁心心淡淡的道:“牌已弃了,凭甚么资格来看我的底牌?”
  希云道:“若我想看呢?”
  袁心心道:“你有兴趣想看一看我的牌?”
  希云点点头,道:“是的,因为人人都相信你有三张A,但我却不相信。”
  袁心心道:“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希云道:“它甚至不会是红心10,而且也不一定是一张红心牌。”
  袁心心目光露出惊诧之色,道:“你怎会猜得这么准确?”
  希云道:“做一个出色的赌徒,当然要越准越好!”
  黄董事长却还是不肯相信:“不,她若没有三张A,绝不会这样……”
  但他这句话还未说完,袁心心就已把她的底牌慢慢地揭开。
  黄董事长呆住了,他无法相信,这一张牌竟然是一张梅花8!

  ※  ※  ※
  袁心心没有再赌下去。
  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嗜赌的女人。
  林忠一直在赌场外等候着袁心心,但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叫他不必再等了。
  “我不用车子了,你回去吧。”
  林忠很听话,马上就把车子驶开。
  林忠走后,希云就陪在袁心心的身边。
  “我有车子,是开篷的那一种。”
  希云说。
  袁心心盯着他,忽然问:“你真的已经买下了这个赌场?”
  希云道:“你不相信?”
  袁心心道:“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在这里,人人都知道这个老板很重视这间赌场,那是他用血和汗,还加上好几条人命才能打出来的江山。”
  希云道:“在南京,人命似乎并不怎么值钱。”
  袁心心道:“那却要看是谁而定,无名小卒的性命当然贱如粪土,但在上流社会里,却是每一条人命都会很珍贵的。”
  希云道:“可惜财富再多的人,也不能长生不老。”
  袁心心黯然地说:“不错,好像我这个杜夫人,现已不再年轻了。”
  希云道:“但你还是那么美丽,那么迷人!”
  袁心心突然冷冷一笑,道:“你好大的胆子!”
  希云缓缓的道:“我只是在说老实话,可不是口甜舌滑来讨你的欢喜。”
  袁心心冷冷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个有夫之妇,而且丈夫就是杜霸天,我就是南京人人皆知的杜夫人。”
  希云道:“那又怎样?”
  袁心心道:“我丈夫一点也不好惹,而且是个醋蚕子,就算有人多看我一眼,也会惹来一身横祸。”
  希云淡淡地又说道:“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叫我不说老实话,却是千难万难。”
  袁心心冷冷地说道:“看你这个样子,好像对自己很自信,可以对付天下间每一个女人。”
  希云目注袁心心良久。
  他摇摇头,道:“错了,天下间最难对付的并不是杜霸天,而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美人儿,尤其是越美丽的女人,就越难对付。”
  袁心心哼一声:“我又怎样了?”
  希云说道:“你是一朵藏着炸药的玫瑰。”
  袁心心板着脸孔,道:“瞎说!”
  希云道:“不是瞎说,一般的玫瑰虽然有刺,但最多也只会把男人的皮肤刺伤而已,但你却不同,可能会把男人炸得粉身碎骨。”
  袁心心冷冷道:“你知道就好了,为甚么还要接近我这个不祥的女人?”
  希云道:“你并非代表不祥,只是代表着危险而已,但危险并不一定会置人死地,因为只要是福星高照的人,就可以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袁心心瞟了他一眼:“你认为自己很有福气?”
  希云道:“我认为最少会比黄董事长好得多,他这次惨败之后,只怕以后永远再也不会进入赌场了。”
  袁心心道:“倘若如此,老黄才是真的福气十足。”
  希云道:“但以今天来说,还是你的运气最好。”
  袁心心问道:“你认为我现在很高兴吗?”
  希云道:“不!你若高高兴兴,是不会跑进别人的赌场来喝酒赌钱的。”
  袁心心怔怔地瞧着他:“你怎会对我的性情了如指掌?”
  希云轻松松地笑道:“这太容易了,谁不知道杜夫人是个贤娴淑德的好太太?”
  袁心心道:“但在南京,人人都知道我的丈夫比老虎还凶。”
  希云道:“我不怕老虎,也不怕比老虎还更凶悍的男人。”
  袁心心凝视着他,良久才说:“你真的是甚么都不怕?”
  希云道:“那可不是,我现在最怕的是你不肯陪我吃饭。”
  袁心心差点跳了起来:“我为甚么要陪你吃晚饭,直到现在,我还不清楚你的来历!”
  希云叹了口气,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而且有些人即使相处了一辈子,也未必就能真的了解对方。”
  袁心心道:“你看错了,我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
  希云道:“我知道你并不随便,但我的邀请却是挚诚的。”
  袁心心冷笑道:“但你可知道,若给杜霸天知道了,你会有甚么后果?”
  希云道:“是不是把我剁成肉酱?”
  袁心心道:“这已经是最仁慈的惩罚。”
  希云笑了笑:“但这最快也是吃饭之后的事情,现在又何必担心?”
  袁心心盯着他:“你真是个狂人!”
  希云道:“狂人也有狂人的好处,最少,这种人是没有虚伪的。”
  袁心心还是摇头:“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今天心情不好,而且就算在心情最好的时候,也不会单独陪另外一个男人去吃饭。”
  希云道:“吃饭和心情好不好是没有关系的,除非你正在绝食。”
  袁心心道:“我不想减肥,又何必绝食?”
  希云道:“你现在的身材最好看,正是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唉,我若有杜霸天那样的福气娶你为妻,也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夜夜去胡天胡帝。”
  袁心心脸色陡地煞白起来,怒道:“你太过份了。”
  希云道:“不,我说的依然是老实话。”
  袁心心脸色灰白:“我不要再看见你这个人,快滚!”
  希云笑了笑:“但这里是我的赌场,你叫我滚往哪里?”
  袁心心咬了咬牙,颤声道:“好,我走,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希云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摊了摊手,道:“既然这样,不送了。”
  她的脸庞俏丽美艳,连背影也是那么动人,真是好看之极。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太坏,甚至比刚进入赌场的时候更恶劣得多。

  ※  ※  ※
  外面有黄包车,车夫是个小伙子。
  袁心心不想回家,但不回家,又可以去甚么地方?她并不是那些野惯了的女人,她是杜夫人,是个著名的贤妻良母。
  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为甚么会叫林忠把车子驶走。
  是不是赌博之后自己糊涂了?还是因为那个可恶的希云?
  希云!这可恶的男人是谁?他有甚么背景,为甚么可以轻而易举,就把赌场买下来?
  袁心心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下去。
  在她这一辈子里,她只能接受一个男人,那是她的丈夫杜霸天。
  但她为甚么会选择了杜霸天做自己的丈夫?这是不是她心甘情愿?
  不,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杜霸天是怎样占有自己的。
  在她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杜霸天趁着她父母外出的时候,藉词恭贺她生日,但在进门之后就把她逼进房子里强奸了。
  她曾经恨透了这个姓杜的人。
  但到后来,她父母还是要她嫁给了杜霸天,说是家丑不宜外传。
  后来,杜霸天不断向上一爬,而她也有了孩子,那是万棠。
  有了孩子之后,她对杜霸天的憎恨一天一天地减少了,因为他毕竟是万棠的父亲。
  但这时候不知为何,她又再想起十八岁生日那一天的情景。
  她忽然又再把憎恨的火焰重新燃起,而且还扩散得很快很快。
  她甚至有杀了杜霸天的念头!
  忽然间,黄包车停了下来,而且还停在一条阴暗偏僻的巷子里。
  “咔嚓”一声,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袁心心。
  那是一柄弹簧刀子所发出的声音,这种刀子的刀锋当然很锋利,只要轻轻一割,无论是任何人的脖子都非断了半截不可。
  刀锋已架在袁心心的咽喉上,而握着这把刀的人,正是刚才拉动着黄包车的车夫。
  他虽然是一身皮包骨,但胆量倒还不小。
  “拿钱来!”
  车夫压低着嗓子,又说:“不要大呼小叫,否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袁心心却还是很镇定:“小兄弟,你是那一条道上的?”
  车夫冷冷道:“杜夫人,少来这一套,我是个无主孤魂,正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野鬼,不要说你丈夫是杜霸天,便是玉皇大帝的老子,今天——钱我要定了!”
  袁心心叹了口气,道:“钱,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车夫道:“你是花惯了钱的人,当然不知道咱们穷人为了一毛钱也会大动肝火,甚至是拚掉一条性命!”
  袁心心吸了一口气,终于把手里的皮包双手奉上:“你有胆量,便把它拿走好了。”
  车夫立刻把钱抢了过来,但刀子还是架在她的脖子上。
  袁心心冷冷地一笑,你还呆在这里做甚么?这皮包里的钱,已足够你享用二百年。”
  车夫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另一件事。”
  袁心心赫然一跳:“你要杀我灭口?”
  车夫摇摇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而且我的脸曾经化装,你是认不出我的庐山真面目的。”
  袁心心道:“那么你为甚么拿了钱还不走?”
  车夫忽然把钱夹在胁下,伸出左手在她的脸上用力一摸。
  袁心心吃了一惊:“你要干甚么?”
  车夫桀桀一笑说:“钱虽然很重要,但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却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袁心心怒道:“你疯了,我是杜夫人,是杜霸天的妻子!”
  车夫道:“今晚若错过机会,只怕我这一辈子也再难一亲芳泽了。”
  他说的话已经露骨,左手也更不规矩了。
  袁心心又惊又怒,正待拚死呼叫,车夫的嘴巴已紧贴在她的唇上。
  袁心心只觉得一阵酒臭直上心头,她几乎立刻就要昏倒过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车夫的眼珠突然向外怒凸出来,而袁心心却嗅到了一阵血腥的气味。
  车夫手里的刀不见了,原来它已插在自己的颈后。
  他颤抖着转过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瞧着一个人。
  那人也冷冷地望着他,说:“很对不住,但刀是你自己的,命也是你自己的,所以你死了也不能怪任何人。”
  车夫没有说甚么,只是凄然地一笑就仆倒下去。
  袁心心仍然坐在黄包车上,虽然天色已晚,但在星光下她看来还是一么动人。
  “你受惊了?”
  那人是希云,他穿着的西装在晚间看来份外夺目。
  但他的目光更明亮,连天是最灿烂的星星也比不上。
  袁心心忽然冷笑:“我当然是受惊了,但你却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英雄。”
  希云深深地凝视着她:“你认为这个劫财劫色的家伙是我的同党?”
  袁心心冷冷道:“他怎么配做你的同党?他只能算是一个连死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冤大头而已。”
  希云微笑:“你现在饿不饿?”
  袁心心摇摇头:“不饿,就算饿死了,我也不会陪你这种人吃饭!”
  希云望住她,突然用力抓住她的双臂:“我知道你并不是那种高傲的人,你不肯陪我,是因为自卑在作祟!”
  袁心心睁大着眼睛,怔怔地看住他:“你……你竟敢伤害我?”
  希云冷冷地一笑:“你放心好了,就算我真的成了一个狂人,也绝不会把你强奸。”
  听见“强奸”这两个字,袁心心不由自主地用手捧着头,然后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十分响亮,居然把希云吓呆了。
  “请你不要再哭!”
  他叫嚷起来:“你已不是一个孩子了!”
  “我哭我的,跟你有何相干?”
  她哭得更凄切,脸上满是泪痕。
  希云沉声道:“你若在家里哭,就算哭三日三夜我也不管,但是这里是每个人都可以经过的地方,你再哭下去,给人看见了可不有趣。”
  袁心心的哭声终于收敛下来:“好,我不哭,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希云叹了口气,道:“算了,我送你回去。”
  袁心心摇摇头:“不要你送,我自己还能走路。”
  希云道:“你不害怕?”
  袁心心不睬他,她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就从黄包车上走下来,却又再狠狠的瞪了希云一眼才匆匆离去。
  天色好像更漆黑了,希云的眸子却更明亮,就像是一只夜猫子。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猫儿的叫声。
  他的瞳孔陡地收缩,甚至连胃也收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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