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41|回复: 0

[完结] 龙乘风《龙凤呈祥》(都市奇侠之二)

[复制链接]
发表于 昨天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龙乘风《龙凤呈祥》

  第一章 海里发现一条巨鱼
  柔柔在碧波荡深的海湾里玩了差不多整个下午,直至黄昏六点二十八分照照镜子,才发觉这次真的给阳光晒红了。
  镜子在灵鸥号的船舱里,它是椭圆形的,镜框镶着五朵银玫瑰,是柔柔父亲送给她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镜子是柔柔的,灵鸥号这艘三十八尺纯白色游艇也是柔柔的。
  镜子是生日礼物,游艇则是奖品。
  在去年会考,她成绩不错,虽然她自己还不怎么满意,认为六优三良跟那些“会考状元”们还差得很远,但她父亲已高兴到不得了,第二天立刻便买了这艘性能优越,价钱比一层八百尺洋房不遑多让的游艇送给柔柔,以示奖励。
  十九岁的柔柔,她拥有一张清秀的脸,乌黑明亮的眸子,还有一副健康而苗条的躯体。
  从她还没有开始念中学之前,只要提起了“禤柔柔”这三个字,别的同学们若不是感到欣羡,便是有点妒忌,甚至是大大的妒忌。
  当然,又羡又妒的人也很多,因为她们全是女孩子。
  柔柔从小学一直到中学毕业,念的都是女校,那是她妈咪禤太太的主张。禤太太为人脾气固执,那是人人皆知的,至于她丈夫禤锦庭,倒是生性随和,无论对妻子也好,对儿女也好,都可说是千依百顺,既是个典型好好先生,也是个乐天派人物。
  这一天,上午天色多云而间中有阳光,禤锦庭便对柔柔说道:“在这种天气海浴最好,最少不会把皮肤晒得像包公那样黑。”
  那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禤锦庭这一家人正在尖东喝早茶。
  其实这已不算是喝早茶,但禤太太昨晩的牌局直至凌晨四点多才散,她能够在十点十五分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一个奇迹。
  但她也不能不起床,因为她比谁都更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媳妇到底是怎样的。
  柔柔的哥哥振宇,在去年圣诞节晩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接着就一直大力展开追求攻势,大半年后,他对柔柔形容这一连串的攻势,称之为:“战绩辉煌,无与伦比!”
  不到五分钟,这件事就传到禤太太的耳朵里去了,她立刻向儿子施加压力,无论怎样,也要振宇把女朋友带回来瞧个清楚。
  振宇暗骂柔柔多事,但另一方面却也有点暗暗欢喜。
  他早就想把女朋友带回家里,但却一直没有勇气把这个想法付诸实际行动。
  其实振宇绝不是个胆子细小,性情懦怯的人,但对于这种事,他总是采取保密态度,不到时机成熟,决不轻易泄露出来的。
  但最后,他还是瞒不过心思慎密的柔柔。
  柔柔对付别人也许没有甚么法子,但对付这个哥哥却很有一套。
  就是这样,振宇的浪漫恋情终于被揭发,在禤太太施加压力下,他只好向女朋友邀约。
  最后,他们决定先到尖东喝茶,开始双方第一次的见面。
  这一天,振宇的心情显然有点紧张,就像六年前他考大学试的时候一样。
  六年前,他担心自己能否及格,现在,他却担心屏妮过不了母亲这一关。
  他的女朋友姓温,叫温屏妮。
  温屏妮的父亲是个中国书画鉴赏家,也是个著名的裱画师。
  屏妮的父亲生性沉默寡言,据屏妮说,他只有在喝多了几杯酒的时候,说话才会比平时稍为多一点点。
  振宇见过他几次,但加起来总共才听他说过十一句话。
  振宇曾悄悄地问屏妮:“你爸爸是不是讨厌我?”
  屏妮的回答很妙,也很古怪,她说:“凡是有人想把我从他身边抢走,他都一定很不高兴。”
  振宇“哦”一声,脸上绽出了怪怪的笑容:“我明白了。”
  从那时候开始,振宇就已明白,屏妮的爸爸实在很疼爱这个女儿,他甚至会嫉妒自己的女婿。
  因为只有女婿,才可以堂而皇之,公然地、合法地把他女儿屏妮带走。
  XXX
  今天,对振宇和屏妮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可是,屏妮没有依时赴约,她并不是迟到,而是一直没有赶来。
  振宇摇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着她,她家里根本就没有人接听电话。
  禤太太渐渐不耐烦了,一张涂满了脂粉的脸越来越不好看。
  她从不喜欢别人迟到,虽然,她自己也不是个经常都能守时的人。
  禤锦庭却不然,他虽然绝对赞同“守时是做人最起码原则”这一句名训,但别人迟到了,他却一定会很耐心地等下去,直至对方出现在自己眼前为止。
  即使到了最后还是等不着,他也绝不会乱发脾气,他认为最少应该给对方一个解释,或者是道歉的机会。
  所以,禤太太常常埋怨自己的丈夫是个呆子,但柔柔却恰好相反——她以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而引以为荣。
  屏妮始终没有出现,她家里的电话也始终没有人接听。
  到了一点二十五分,禤太太再也等不下去了,在她离桌回家之后,禤锦庭微笑着对女儿说:“你妈咪的指头又痒痒了,你怎么一直不跟她学学搓麻将。”
  柔柔摇了摇头;“这种游戏太简单,但浪费的时间却太惊人,我也曾经问过电脑了,它的回答是:‘玩不过!’”
  禤锦庭笑笑:说:“这种不识时务的电脑,千万别把它弄进禤家,否则迟早一定会给你妈咪整座炸掉。”
  这两父女不断说笑,但禤振宇却一直愁眉苦脸,就像是天已塌,地已崩、情人已嫁给阿拉伯土王一样。
  “别担心!”禤锦庭忍不住拍了拍儿子的肩膊,用老朋友般的口吻说:“你老妈子就是这样的,不到二十四小时,准会没事!”
  禤振宇叹了口气:“但以后她对屏妮的印象,一定会大打折扣。”
  禤锦庭皱了皱眉:“甚么大打折扣?又不是百货公司大减价五六折酬宾。”
  柔柔立刻忍俊不禁,“嗤”声笑了起来。
  振宇也在笑,但却是苦笑。
  “别像个苦瓜干似的,”禤锦庭劝勉他,“今天天气既不太热,阳光也不太凶猛,最适宜游艇河,把身子泡在宁静的海湾里。”
  振宇却摇摇头,说:“你们去好了,我有点事要干。”
  禤锦庭看着他的脸:“现在就去刊登寻人广告吗?”
  振宇没有回答,只是耸肩叹了口气,然后就走了。
  禤锦庭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还去,才对柔柔说道:“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帮帮他。”
  柔柔诧异地望着父亲:“哦?甚么意思?”
  禤锦庭叹了口气:“你哥哥是个很执着的人,我倒有点担心他拿得起,放不下。”这个向来乐天安悠的父亲,毕竟也有为下一代感到担忧的时候。
  但他很快又已回复了平时开朗愉快的个人风格,他轻松地叫唤侍者结帐,然后就驾驶着刚换不久的豪华房车,载着柔柔直往郊外驶去。
  “天气真好,比我娶你妈咪的时候好一千万倍!”禤锦庭一面说,一面用左手把金丝太阳镜架在鼻梁上。
  他今年才五十出头,虽然早已不年轻了,但却也没有半点老态。
  他还是和三十年前般精神奕奕,在平时,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赌博,但遇上了热闹场合,却能样样都应付得来。
  无可否认,禤锦庭一出生便是个不愁衣着的富家子弟,但他却不是个败家子。
  禤家三代单传,虽然祖上一直都是书香门第,富裕人家,但若说到赚钱最多的,还得数到禤锦庭这一代。
  禤锦庭的父亲,是个天生的冒险家,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喜欢走捷径、出奇制胜、以小博大。
  照常情而论,这种人若不能大大的成功,便会陷入一败涂地之境。但结果,他这一生成就虽然不大,却也没有把禤家的家财散掉。
  到了禤锦庭这一代,禤家事业突然有了极大的突破。
  禤家以前一直只是经营纱厂,但禤锦庭一经掌管业务,就把禤家的生意逐渐推向多元化发展。
  那时候,他一度曾经被人讥讽为“梦想家”,但不到十年,这位梦想家的一切梦想都变成了事实。
  禤锦庭并不急进,但却欣赏任何有干动,有冲劲甚至是有蛮劲的年轻人。
  这二十年来,他一直把自己的时间划分为四个部份:家庭,事业,睡眠和娱乐,各占四分之一。
  禤太太主要的娱乐是打牌,逛百货公司,煲电话粥,看电视剧,近来还学唱粤曲兼弹奏琵琶。
  禤锦庭的娱乐却截然不同,他喜欢羽毛球,打桥牌,游山玩水,盆栽,茶道,但最喜欢的还是跟儿女们玩在一起。
  尤其是柔柔,这个女儿在他心目中,简直比太阳、水和空气加起来还更重要。
  XXX
  “爹哋,你瞧!”柔柔忽然从船舱里直冲出来,用手指指自己的脸,“是你说不会晒黑的,但现在怎样了?”
  禤锦庭倚在游艇的沙发上,微笑着说:“我只说过不会黑得像包公,但红得像关公却是半点也不稀奇的。”
  柔柔跺了跺脚:“这么一晒,明天全身皮肤都得活受罪。”
  “皮肤受罪是皮肤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怎会没关系?我又不是一只可以褪壳的虾。”
  “谁叫你不预早抹些太阳油?”
  “我不喜欢,”柔柔拨了拨额前仍然湿透的头发,说道:“我讨厌任何油腻的东西。”
  禤锦庭一笑:“越南炸春卷跟黄油蟹又怎样?难道这些东西又不同了?”
  “当然不同,这些东西都是吃进肚子里的,”柔柔眨了眨眼,“你几时见我把春卷跟黄油蟹往身上涂抹?”
  禤锦庭望住她,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啦。”
  这时候,夕阳从西方水平线上斜照过来,整个大海都染成金黄色,景色真是美极了。
  柔柔正想叫爸爸给自己拍一张照片,忽然,她看见海面不远处有一条大鱼游了上来。
  柔柔对海水鱼类的认识并不多,但她最少还辨认得出,那是一条最少超过二十斤重的黄立鲳。
  她和父亲一样,都很喜欢吃海鲜,黄立鲳虽然不是“顶级上鱼”,却也绝对不坏。
  但这么大的黄立鲳,柔柔还是第一次看见,从前,她所吃的豉汁蒸黄立鲳,最大一尾还不超过三斤。
  “爹哋!”她不禁抽了口凉气,伸手向海面一指。
  禤锦庭还没有走过来,海底里又已冒出了另一条更大的鱼儿。
  不!接着冒出来的并不是甚么大鱼儿,而是一个潜水的人。
  柔柔终于明白,那一条巨大的黄立鲳为甚么会从海底里游上来。
  它已给一支鱼枪射杀,而射杀它的,自然就是那个潜水人。
  海湾附近,还有另一艘游艇,潜水人在海面挥了挥手,那游艇便徐徐地驶了过来。
  但那游艇才驶出几十尺,忽然又停止下来,连摩托的轧轧声也戛然而止。
  柔柔一阵怔忡,接着对父亲说:“那艘游艇好像坏了。”
  禤锦庭蹙了蹙眉:“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坏了。”
  柔柔“噢”一声:“那该怎办?”
  禤锦庭耸了耸肩:“你在说谁该怎办?是他们?还是我们?”
  柔柔想了想,轻轻咬着嘴唇说:“他们也许会用尽办法把机器修好,但万一失败了,我们又真的应该怎办了?”
  禤锦庭一本正经的说:“办法有三个;A:施以援手,B:跟对方谈个交易。C:视如不见,早早回家睡觉。”
  柔柔听到后面两句话,马上摇头不迭:“分明看见了,又怎可以自欺欺人?这样子就算回到家里,也一定会整晩睡不着觉。”
  “甚至整个月晩晚都睡不着觉。”
  “你知道就好了,”柔柔瞪视着父亲,“即使是跟对方谈一个交易,那也是不对。”
  “为甚么不对?”
  “乘人之危,大敲竹杠,决非君子所为。”
  “所以,我们应该选择A的方法,实行一介不取,见义勇为地给对方施以援手了?”
  “对!就这样决定了!”柔柔认真地说。
  “但我反对,全力反对!”禤锦庭不断摇头,“我认为应该用B的方法,否则,我们不但会白干,甚至还会弄得亏了老本。”
  “嘿嘿!”柔柔忽然明白了,“你想打那条大鱼儿的主意!”
  禤锦庭直认不讳:“这么大的黄立鲳,别的地方不提,单是鱼腩部份,就已值上九十三分!
  “再加上七分奸诈手段,吃起来便足足有一百分的好滋味了,对不?”柔柔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你也是个馋嘴的老猫,但是请当心一句说话——”
  “是不是老猫烧须?”禤锦庭哈哈一笑:“你放心好了,今晩这一顿海鲜大会,准逃不过你爹哋的掌心……”说到这里,忽然陡地呆住。
  那艘游艇居然又可以继续开动了,他刚才说的ABC方法,全都变成不管用,也不必用。
  柔柔差点笑得连腰脊也断掉。
  但就在她笑得连眼泪也流出来的时候,船尾木梯间忽然有人“嗨”的叫了一声,接着问:“对不起,我可以上来吗?”
  禤锦庭怔住,柔柔也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那潜水人不知何时早已靠近了灵鸥号。
  禤锦庭在稍为定了定神之后,立刻便说:“欢迎!欢迎!”
  潜水人微微一笑:“我的猎物也可以带上来吗?”
  “当然可以,绝对同样欢迎!”禤锦庭做了一个手势,“我年轻时也是个出色的海底狩猎家,二十年前我曾经在加勒比海跟一条大白鲨搏斗,结果没事。”
  “是大白鲨没事?还是你自己没事?”柔柔故意问。
  “说句真话,根本就没有这回事,”禤锦庭哈哈一笑,“我年轻时连游泳也不懂,别说是大白鲨,便是一条大石斑也会把我吓一大跳!”
  潜水人听得为之一呆,半晌才说:“阁下很幽默……”说完这五个字,视线忽然盯着柔柔的脸。
  柔柔给他这么一看,心中倏地怦然跳动了一阵。
  这潜水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四五岁左右,虽然他刚从海底里冒上来,但却还是给人一种斯斯文文的感觉。
  一个精于潜泳的海底狩猎者,自然也可算是出色的运动家了,但很奇怪,他给柔柔的第一个印象,并不是个运动健儿,而是一个脸庞充满书卷气息,却又同时有着说不出魅力的男孩子。
  不久,那艘游艇驶过来了,艇上掌舵的是个白发老人。
  “表少爷,收获怎样?”老人大声叫问。
  年轻潜水人笑笑:“太离谱啦。”
  “甚么意思?”
  “你瞧!”潜水人把鱼儿揪起,“今晩就只有我们两人,怎吃得掉?”
  白发老人怪笑一下:“果然太离谱了,嗯,你怎么跑到别人的游艇上去?”
  潜水人耸了耸肩:“刚才等得太累了,只好游过这边暂时休息一会。”
  白发老人说道:“那么,你现在过来罢。”
  潜水人看了禤锦庭一眼,终于欲言又止。
  禤锦庭立刻笑了笑:“倘若今天你们只有两位一起晩膳,这条大鱼儿就未免死得太冤枉了。”
  潜水人马上接口:“对了,海鲜海鲜,最好就是活杀即吃,若隔天存放,再新鲜的海鲜也就变成雪藏货。”
  禤锦庭哈哈一笑,目注着这年轻潜水人:“你不介意我们父女一起分享这条大鱼吗?”
  年轻潜水人连忙说:“哦!当然不介意。”
  “那好极了,我姓禤,叫禤锦庭,她是我的女儿柔柔。”
  “原来是禤先生、禤小姐,幸会!幸会!”年轻潜水人礼貌地躬身,微笑着说:“我姓唐,唐少瀚,在那边驾驶游艇的叫云伯。”
  禤锦庭随即向那白发老人挥了挥手:“云伯,您好?”
  云伯回应说:“今天太好了,天气好,风浪也根平静,就只是游艇有点小毛病,美中不足。”
  “碍事吗?”禤锦庭关心地问:“要不要我过来瞧瞧?”
  “不碍事,机器不听话,踢它两脚就会回复正常。”云伯打趣地说。
  “很好,”禤锦庭哈哈大笑,“你们打算甚么时候回航?”
  云伯望着唐少瀚:“表少爷,你怎么说?”
  唐少瀚又把黄立鲳揪起:“回航越快,它越鲜甜嫩滑。”
  禤锦庭立刻向云伯打了一个手势,笑着说:“那就非要赶快回去不可了!”
  两艘游艇立即同时发动最大马力,双双回驶停泊游艇的避风塘。
  这避风塘是属于一个游艇会组织的,大概可以停泊三百艘大大小小的游艇,灵鸥号在这几百艘游艇之中,若以制造价钱而论,起码排列在前五名之内。
  云伯驾驶的游艇也不错,虽然它曾经一度引擎失灵,但实际上并不是游艇真的坏了,而是因为云伯在操纵技术上发生错误所导致的。
  两艘游艇停泊妥当后,唐少瀚问禤锦庭:“禤先生喜欢在甚么地方吃晩饭?”
  “除了雅山楼,任何一间酒家饭店都喜欢。”禤锦庭说。
  唐少瀚奇怪极了,忍不住问:“雅山楼有什么不好?”
  禤锦庭笑笑:“老板经常不在,只有老板娘天天泡在那里。”
  “这又有什么不对劲了?”唐少瀚更是莫名其妙。
  “那是因为老板娘太凶之故。”禤锦庭忽然压低了喋子,一脸暧昧的神情。
  唐少瀚还是不明白,但看见福锦庭脸上这种神态,心里已猜到他和雅山楼老板娘之间,必定有着某种不寻常的关系。
  果然,就在这时候,柔柔叫嚷起来:“抗议!严重提出抗议!”
  禤锦庭呵呵一笑:“我跟唐先生说话,关你什么事了。”
  柔柔撇了撇嘴:“你们说别的,我决不会管,但谁叫你在说妈咪的坏话!”
  “你的妈咪?”唐少瀚怔住了,接着说:“原来你妈咪就是雅山楼的老板娘,那么……那么雅山楼当然也就是你们的馆子了?”
  柔柔挺了挺胸,叉着腰说:“我爸爸说别的,你都可以相信,但若是我妈咪的坏话,却是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的。”
  “够了够了,”禤锦庭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女儿,只得举手投降,“为父以后只赞你妈咪,决不轻弹她半句,可以不可以呀?”
  柔柔眨了眨眼,说道:“这还差不多了,但今晩这一顿饭,非要到雅山楼吃不可。”
  禤锦庭微微一笑,对唐少瀚说:“她是个二十四孝女儿,有什么好东西吃,总不会忘记了妈咪。”
  “也不会忘记了爸爸!”柔柔马上补充一句。
  唐少瀚看着这对父女,微笑着说:“你们这一家人,一定生活过得很热闹,很幸福。”
  柔柔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的生活,看来也是蛮写意的。”
  “该写意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劳碌紧张?”
  “但深海猎鱼这种玩意,其实也是又紧张又劳碌的。”
  “何以见得?”
  “我有个同学,他也喜欢潜冰射鱼,他说每次射鱼之后,都会比考试之后还更疲倦。”
  “消遣往往会比工作还更疲倦,那是丝毫不足以为奇的,例如到的士高,打二十四圈长途苏雀,甚至看小说等等,都会令人疲莫能兴,但这些疲倦还是值得的,因为它可以调剂枯闷的情绪……”唐少瀚侃侃而谈,而且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候,云伯从码头那边走了过来,对唐少瀚说:“表少爷,车匙在这里。”
  唐少瀚一怔,隔了好一会才说:“我有点累,不想开车。”
  云伯却说:“不,我有点事,今晩大概不能侍候表少爷了。”
  唐少瀚皱了皱眉,云伯立刻接着解释:“是这样的,我有位侄儿从乡下里出了来,他父亲今晩请吃饭……”
  “怎么不早一点说?”唐少瀚“唉”的一声,“早知道你有事,今天我就一定不会出海。”
  云伯忙道:“表少爷,你出海只是在白天,跟我侄儿这件事完全没有半点冲撞,况且,我现在时间还多着哩。”说着,把一条车匙递给了唐少瀚。
  但是唐少瀚并没有接过车匙,他说道:“车子还是你拿去用吧,我可以坐TAXI。”
  云伯一愣,禤锦庭已摇头不迭,对唐少瀚说:“什么坐TAXI,坐我的车子行不行?”
  唐少瀚笑了笑,盯着云伯说:“你现在不必担心我要走路回市区罢?”
  “这个……这个……”云伯仍在犹疑不决。
  “云伯,你放心去见令侄好了。”禤锦庭轻轻一拍唐少瀚的肩膊,微笑道:“你这位表少爷,今晩就交给我来招待便是了。”
  云伯连忙弯腰鞠躬,迭声道:“言重!言重!”
  终于,他还是接受了唐少瀚的意见,把一辆停泊在游艇避风塘海边的银灰色平治房车开走。
  XXX
  雅山楼在港岛,位置背山面海,透过宽阔的玻璃窗幕,在座每一位客人都可以清晰地俯览迷人的香港夜色。
  在这里,不但可以看见中环、铜锣湾以至北角的高楼大度,也可以远眺维多利亚海峡对岸的九龙半岛。
  香港是个不夜天的大都市,晩间十点,当然还是很早很早的时候。
  今晩禤锦庭很高兴,他平时绝少喝酒,现在却喝了两杯XO拔兰地。
  “好酒,好鱼!”他一面吃喝,一面赞不绝口。
  唐少瀚也奉陪着喝酒,但却只喝了小半杯。
  禤锦庭没有勉强他多喝。
  柔柔喝的是葡萄汁,她吃了不少鱼,父亲问她滋味如何,她却叹息着,说:“妈咪一定还是在生气。”
  禤锦庭喝了酒脸色很红,听见柔柔这么说,也不禁叹了一声:“你妈就是这样的,向来吃软不吃硬,屏妮失约,她最少有好几天不高兴。”
  他俩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唐少瀚正在拨电话,等到他回来之际,桌上又来了一大碗海鲜豆腐汤。
  “还是用你那一条黄立鲳弄出来的,一鱼四味,味味俱是不凡。”禤锦庭笑吟吟的说。
  唐少瀚笑了一下:“只有厨艺功夫不凡的师傅,才能把鱼儿弄得这样出色。”
  “给你这么一赞,这里的厨师非要加薪不可。”
  “嗯,怎么禤太太今晩不在这里?”唐少瀚说:“如此能干的老板娘,我真想拜候一下——”
  禤锦庭笑笑说:“内子其实并不怎样能干,她只是——”蓦然看见女儿正咬着下唇盯着自己,接着的半句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怕女儿抗议,甚至是告自己一状,这就不怎么好玩了。
  他并不是怕老婆,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怕。
  他常说:“夫妇之道,最好就是‘烧猪肉免炒’。”(炒与吵同音,免炒也就是免吵的意思。)
  海鲜汤虽然十分甜美,但三人早已填饱了肚子,所以只喝了一小半,就再也喝不下去。
  就在这时候,柔柔看见了她的哥哥振宇。
  振宇的脸色憔悴,就像个刚害过一场大病似的。
  他没有看见父亲和妹妹,一进入雅山楼,便在最角落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给我一瓶威士忌。”振宇对侍应部长亚安说。
  亚安正想告诉他禤老板和禤小姐都在这里,柔柔已悄悄的走过来,示意亚安可以离去。
  振宇背对着亚安,他没有看见柔柔。
  不久,一个长长的瓶子放在他眼前,但瓶子里装的却不是酒,而是橙汁。
  振宇一愕,猛然回头,立刻就看见了一张活泼健康的脸。
  “柔柔!”他显然大感诧异,“你怎会在这里的?”
  柔柔皱了皱鼻子,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你可以来,我为什么不可以来?”
  振宇望住她:“因为妈咪常在这里搓麻雀,而你从来都不怎么欣赏。”
  柔柔“哈”声一笑:“妈咪搓麻雀是妈咪的事,我不欣赏也只是我自己的事,和雅山楼可没有什么关系。”
  振宇呆了一呆,忽然叹一口气:“就算是我弄错好了。”
  “你今天怎么啦,没精打采的!”
  “我刚输了棋,所以心情不好。”振宇含糊地解释。
  “你不是著名的大学府棋王吗?”
  “可惜大学府的棋王,还是比不上在街头摆档的老头儿,那个老家伙,老是自怨自艾,说自己患上了白内障,正是眼曚曚,耳变聋,有时候还连车马炮都分不清楚……”
  “这就妙极了,你大有机会可以吃掉他的‘盲棋’。”
  “盲棋?嘿嘿,他是眼盲棋不盲,倒是你的棋王哥哥,三番四次给他吃掉盲车盲炮,不到半小时就连输三局,简直输得连脸都黄了。”
  “连输三局,总共交了多少学费?”
  “五十块钱一局,三五一十五,总共不见了一百五十元正。”
  “你别伤心,这笔帐算我的好了。”柔柔说得快,付钱更快,一只手就在裤袋里换岀了一百五十元,然后放在振宇的面前。
  振宇把钞票捏在手里,指骨阵阵勒勒作响,苦笑着说:“你想逗哥哥高兴,现在并不是适当时候。”
  “你想要什么?”柔柔眨动着眼睛盯着他。
  “不是橙汁,是威士忌。”
  “借酒消愁不是好办法。”
  “我会控制自己的,决不会喝得酩酊大醉。”
  “你真的非喝不可?”
  “喝酒又不是杀人放火,何必把这件事情看得有如犯了滔天大罪?”
  “但许多滔天大罪,都是在喝酒之后才发生的,尤其是一个平时很少喝酒的人,忽然喝了大量的酒,危险性往往也就会更大。”
  振宇凝视着柔柔,看了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唉!你的花样真多!也罢,今晩我听从你的忠告,今晩喝橙汁算了。”
  柔柔得意地一笑:“我说的不是花样,是道理,专家的道理。”
  “你算是什么专家了?是牛什专家,还是鱼蛋粉专家?”
  “统统都不是,是心理学专家,尤其是对于失恋者的心态,更有着极深刻的研究。”
  振宇立刻瞪了她一眼:“谁说我在失恋了?”
  柔柔淡淡一笑:“就算不是失恋,最少也是有了很大的麻烦。”
  这一次,振宇“嗯”的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了那瓶橙汁,连杯子也不用,仰着脸便“咕嘟咕嘟”的把橙汁喝了一大口。
  也幸亏只是橙汁,不是酒。
  忽然间,一个个子高高,脸庞充满着书卷气息,但却又同时有着说不岀魅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对柔柔说道:“禤小姐,很对不起,我有点事,告辞了。”
  振宇放下瓶子,呆愣愣的看着这人。
  这年轻人就是唐少瀚,他要走了。
  柔柔也是一愕,霎时之间,好像有几句话是非说不可的,但到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声:“再见。”
  就是这样,唐少瀚走了。
  柔柔望着他的背影,好像想把他叫回来解释解释。
  但怎样向他解释?
  是不是要告诉唐少瀚:“和我谈话的人,只不过是我的哥哥?”
  可是,为什么要解释?他要告辞,就任由他走好了。
  柔柔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任何男孩,也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哥哥振宇。
  侍应部长亚安忽然走了过来,他手里捧着一个法国精制的银盘子,盘子上有两杯酒。
  柔柔立刻瞪着他:“你干什么?”
  亚安说:“送酒给禤少爷……”
  柔柔脸上倏地现出了忿然之色,正要开口,背后已经有人淡淡地笑道:“酒喝多了固然无益,小酌一两杯,却是无伤大雅。”
  柔柔愕住了,因为,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禤锦庭的神情很轻松,他在柔柔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笑着说:“你关心哥哥是好的,但却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小管家婆。”
  柔柔“哼”了一声:“爹哋,你已醉了。”
  禤锦庭又笑了笑:“你见过爸爸喝得酩酊大醉没有?”
  “今晩也许就是第一次。”
  “少担心,”禤锦庭说着这三个字的时候,目光却是停留在振宇脸上的,隔了片刻,他又接着说:“你们的妈咪虽然嗓门大,有时候看来比拳师狗还凶,但心肠却是软的。”
  振宇一直缄默着,忽然端起了杯子,仰首一口就把威士忌喝得干干净净。
  禤锦庭看着他,眼睛里仿佛泛起了一层雾。
  振宇喝完了威士忌,便把空杯子放下,接着说:“我想回家睡觉。”
  柔柔“唔”一声:“这主意很好,我赞成。”
  “你有没有开车来?”禤锦庭问他儿子。
  振宇摇了摇头,说:“今天我不想开车。”
  禤锦庭耸了耸肩:“那么坐我的车子好了。”
  柔柔立刻反对:“不,你喝了太多酒,不适宜驾驶。”
  禤锦庭皱了皱眉:“我不驾驶?谁驾驶?”
  振宇站了起来,说:“把车匙给我好了,虽然我也喝了一杯威士忌,但却喝了更多鲜橙汁。”
  禤锦庭哈哈一笑,一面点头,一面把车匙递给振宇。
  从雅山楼到禤家并不太远,这时候交通又不挤塞,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已驶进禤家花园旁的车房里。
  在汽车驶回禤家途中,振宇很少说话,倒是禤锦庭不断的东拉西扯,但十句说话最少有九句是多余的。
  柔柔暗暗好笑,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气:“难怪有人说,喝酒越多,说话也就越多。”
  禤公馆是一幢三层式的花园别墅,花园和楼房都很宽阔,厅子也有三个之多。
  这里的卧室,都在二楼和三楼,所以无论是谁要回到房子,都必须经过占地二千五百多尺的客厅。
  二千五百多尺的客厅,说出来实在是蛮吓人的,甚至有人把这厅子形容为“博物馆”。
  事实上,这客厅的摆设物品,的确是太多了,从“米上画”以至比人还高大得多的巨型彩瓷瓶子都有。
  禤锦庭喜爱象牙雕刻,所以厅子里不乏象牙雕刻而成的艺术珍品,若不是柔柔在八年前忽然大力反对,禤锦庭一定还会继续买入大量象牙工艺品。
  柔柔反对再买象牙工艺品,并不是不欣赏这种艺术,而是抗议非法猎象拔取象牙的残暴行为。
  禤锦庭停止搜购象牙雕刻品之后,只好把兴趣转移到陶瓷、古玩身上,于是,客厅里的摆设品仍然是继续不断增加。
  直至两年前,一种不协调的现象发生了。
  在象牙雕刻、陶瓷、古玩之类的摆设物品对面,忽然出现了一批古灵精怪的抽象雕塑艺术品。
  本来,这客厅的摆设物品,都是古色古香,极富东方色彩的,但这些抽象派艺术忽然介入,立刻使人有着一种不中不西的怪异感觉。
  那些抽象派艺术品,有些是振宇从外国搜集回来的,有些则是振宇亲自创造出来的杰作。
  这些风格完全不同的艺术创作,突然出现在这客厅里,第一个反对的居然并不是禤锦庭,而是禤太太。
  她立刻警告儿子,而且命令他马上把这些抽象艺术品收回到自己的房子或者是储物室去。
  但柔柔却站在哥哥这一边,她认为艺术是不应该被歧视的。
  东方艺术,固然是艺术,西方艺术,也同样是艺术。
  艺术除了有地域分别之外,也有时间的区分。
  古罗马的西方艺术是艺术,现代甚至是超时代的艺术,也是艺术。
  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工艺品固然是艺术,随意所之,把艺术生命拓展在抽象形态里的图画、雕塑品,也同样是艺术。
  倘若只能容纳一种艺术品的存在,那是无知的,也是不公平的。
  那一天,柔柔大发议论,禤太太差点要给女儿气得吐血。
  事情一度僵着,僵得不能再僵。
  幸好禤锦庭及时出现了,大家只好看看他的决定是怎样的。
  禤锦庭的样貌,看来并不像个“妙人”,但有时候,如做事的作风却是妙得可以。
  就在人人都等待他怎样“判决”的时候,他却把一张卡片递给了禤太太。
  禤太太莫名其妙,看看卡片,上面印着的是一位律师的名字。
  而当禤太太拨了一个电话之后,她立刻就忙得不可开交丁。
  原来那位律师告诉禤太太:“禤先生已买下一层总共有十八个单位的商业楼宇,位置静中带旺,背山面海,最宜开设格调高尚的酒楼食肆……”
  禤太太高兴极了,她早就想自己开设一间这样的酒家,而且禤锦庭也已答应了,说只要找到适合的地点,马上就可以展开计划,大展鸿图。
  至于人手方面,倒是一点也不必担心,禤太太的哥哥和表弟,都是经验丰富的饮食业巨子,只要关顾一下,事情一定可以水到渠成。
  开设一间这样的酒家,兼且又是自置物业,投资金额自然不小,但对于禤锦庭来说,却不见得怎样吃力。
  禤太太初时还有点担心,怕自己应付不来,使禤家做了一桩赔本生意。
  但禤锦庭却给她打气、鼓励:“雅山楼包保赚钱,如不赚钱,你老公发誓在中环裸跑三个圈。”
  禤太太笑骂不已:“神经病,谁敢保证做生意一定会赚钱。”
  “别人的生意我不敢包,但你这一间酒家,却是想赔本都难。”
  “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它不必付租金。’
  “不必付租金?”
  “当然,”禤锦庭神气地说:“太太开的酒家,刚好遇上业主是自己的丈夫,难道还肯付租金不成?既然不必租金,这档摊子自然是包赚不蚀的了。”
  禤太太高兴极了,她的高兴绝不是因为将来会得到一些怎样的利益,而是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能够得到丈夫的疼爱和信任。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也许就是最大的幸福。(一心只想成为女强人的女性可能例外。)
  但禤太太绝不是个女强人,她想开一间洒家是一回事,但真的要她全权负责料理,却还是不行的。
  幸好雅山楼既不用“交租”,人材方面也不必忧愁,在几个月之后就装修妥当,开张大吉,而且还生意滔滔,就算要缴付租金也不愁亏本。
  就是这么一忙,这么一个意外的惊喜,使禤太太丢开了客厅里的事,那时候,别说厅里多了一些抽象艺术雕塑品,就算是多了一条大白鲨,禤太太只怕也没有时间去看它一眼。
  于是,禤家的客厅,渐渐地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在两个月以前,厅里又增加了一座怪物,这座怪物是一个美国人送给禤振宇的,它用的材料有不锈钢、不碎玻璃、花岗石、已发绿的古铜、还有一百二十九枚硬币……
  总之,那个美国人花了很大的心思,才把这怪物做好,柔柔称之为“混合材料抽象大杰作”,而禤锦庭夫妇看来看去,还是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振宇也懒得解释,只是说:“你们认为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
  禤锦庭说:“它像一只倒转着身子吃苍蝇的大蜘蛛。”
  禤太太却说:“它像一部收银机。”
  柔柔的看法却是最玄最妙,她说:“它是一个愿望、一个祝福、也是亨利的脑细胞。”
  那个美国人的名字就叫亨利。
  他的名字极平凡,但造出来的这座怪物却真的很古怪。
  这座怪物,甚至有人看了会觉得不大舒服。
  但这一天晩上,禤太太却站在这怪物旁边,等候着振宇回来。
  XXX
  禤锦庭和柔柔都上楼进入卧室去了,但振宇却给禤太太叫住。
  “振宇,我有点事要和你谈谈。”
  振宇只好走了过去,说:“妈,什么事?”
  禤太太板着脸,说:“你找到温小姐了没有?”
  振宇摇摇头:“还没找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不是她失踪了?”
  “不,她没事。”
  “既不是失踪,那就是失约!”禤太太冷笑着说。
  “我相信,她一定是逼不得已才失约的。”振宇为屏妮辩护。
  “逼不得已?是谁在逼她?”
  “我不知道,但我明天一定可以联络上她……”
  “今天你肯定找不到她了?”
  “现在已很晩……”
  “还没有到凌晨,怎能算晩?”禤太太又在冷笑:“到这个时候,她是应该在家里的,除非她是个舞女!”
  “不!她怎会是个舞女!”振宇叫喊起来,“妈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禤太太挥了挥手:“我不管,明天中午之前,我一定要见一见温小姐,否则,你以后再也不要和她这种人来往。”
  “妈!你把她说成是那一种人了?”振宇急得差点没有掉下眼泪,“屏妮是纯洁的,她就和你一般的善良……”
  “你弄错了,你妈咪绝不是个善良的女人,”禤太太有点自嘲地说:“我很凶,说话吱吱喳喳,骂人的时候姿势像个茶壶……”
  “不是茶壶',是暖水壶。”禤锦庭忽然从楼梯走了下来,笑吟吟的说:“我的好老婆,你骂人很有一手本领,给你骂的,越骂越温暖,一点也不会生气。”
  振宇看见爸爸前来解围,不由松了一口气,趁机说:“今天很热,非要淋个浴不可。”
  禤太太想把他叫住,但禤锦庭却把她拉过一旁,笑着说:“孩子都大了,怎么还像二十年前那样紧张!”
  禤太太瞪住他:“满身都是酒气,你什么时候开始上了酒瘾?”
  禤锦庭又是嘻嘻一笑:“偶一而为之,就算喝了毒酒也毒不死的。”
  “什么?你今晩喝的是……那些毒餐酒?”
  “当然不是,你老公又不是大傻瓜,更不是活腻了,怎会把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禤锦庭看看腕表,接着说:“时候不早啦,早点睡览,对身体有益,对皮肤保健也大有好处。”
  “醉鬼,你这一张嘴巴越来越是油滑了!”
  “怎么?你想老公变成一个生锈的机械人吗?”
  “还是没正经的,准是酒精作祟,去泡个热水浴,把身子弄干净才准上床睡觉!”
  “老婆大人,遵命!”
  XXX
  天还没有亮,振宇就出门去了,他以为在这个时候外出,一定神不知鬼不觉,那知道在大门外居然已有人在等候着他。
  “柔柔!”他呆住了,隔了好一会才能接续着说:“现在才五点多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嘛。”柔柔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悠然地笑了笑,“在四点四十五分左右,我已看见你的房子亮着了灯,知道你今天可能会去‘晨运’,所以就在这里恭候大驾。”
  振宇苦笑了一下:“你看我像个会去晨运的人吗?”
  “从前不会,但今天吹的风有点特别,所以这就无从估计了。”
  “你不是笨人,就算光靠估计,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否则,你的同学们也不会叫你做女诸葛了。”
  “叫我女诸葛,那是吃不消的,但我爸爸精明、兄长能干,做妹妹的可不能像只小笨鸭。”
  “你看出什么端倪了没有?”振宇在这时候遇上这个宝贝妹妹,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柔柔看着他,眼珠子转了几转才说:“我知道,你绝不是去晨运,一个真正晨运的人,是不该穿着西裤和皮鞋的。”
  “你错了!许多年纪一大把的老伯父,他们都是穿着西裤和皮鞋去晨运的。”
  “但你不是老伯父,你现在才二十九岁。”
  “不,按照中国人的算法,你哥哥已三十岁了,无三不成几,三十岁人,当然也可以说是几十岁人了,唉,人到中年万事忧……”
  柔柔给他这几句话吓了一跳:“哥哥,你不是认真的罢?可知现代男性的黄金时间,是五十岁,甚至是六十、七十?”
  “六十?七十?嘿嘿,那是政坛上人物的黄金年岁,但你哥哥连做议员的兴趣也没有,我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但生活得幸福愉快的男人!”振宇说完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像个受了很大冤屈的孩子。
  “哥哥,你现在是不是想去找温小姐?要不要我陪你走一遭?”
  “别再提起屏妮,”振宇尽量把语声保持平静,“你平时虽然比我早些起床,但在七点之前,你应该还是躺在床上抱着熊人娃娃睡觉的,现在时候还很早,你犯不着为了我而破例。”
  柔柔眉梢浮上了不安的神色:“哥哥,但你已令我们开始担心了!”
  “你们?”
  “嗯,除了我之外,还有爸爸和妈妈,你以为爹哋真的很轻松吗?不,他是故意在你面前掩饰着的,我知道,为了你和屏妮的事,他很想尽一点力量来帮助你们,但直到目前为止,爹哋还是站在不着边际的远处,就算他想施以援手,一时间也是不知从何处着手的。”
  “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好不好?”振宇挥了挥手,苦笑着说:“屏妮爽约,是因为她忽然有点事,所以不能赶来,但这对我们以后的将来,是完全无关重要的,这……这只是茶杯里的风波,不到一两天就会平静下来。”
  他努力地向柔柔解释,但柔柔却认为,他根本就毋须向自己解释的。
  反而,他越是解释,柔柔就觉得越是不妥,但不妥之处在哪里,暂时却又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辆空着的计程车驶近过来,振宇挥了挥手把车截停,接着就跳上车子绝尘而去。
  他没有开车子,是否怕惊动了正在熟睡中的父母?
  他连一声“拜拜”也没有向柔柔说,就匆匆跳上了的士,应否算是神不守舍?
  柔柔想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未能想出一个可以让自己接受的答案。
  也许,世间上有许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真正答案的。
  天色渐渐亮了,她忽然想起了一张脸。一想起这张脸,她的心立刻就跳快了两倍。
  “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问自己。
  过了很久,她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因为这家伙太可恶,我若做了拳师,第一件事就是在他的脸上揍七八季……”

  第二章 我爱夏曰长
  八点零五分,禤锦庭左手捧着一份英文早报,右手拿着一变匙羹。
  匙羹里装满了粥。
  今天早上,禤太太嘱咐厨房昌嫂准备的早餐,就是皮蛋瘦肉粥,植物牛油涂麦包,另外再加一些精致小巧的广东点心。
  禤太太看着丈夫,终于忍不住说:“在吃东西的时候阅读,是不合卫生的。”
  禤锦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下,过了半晌才把报章放下,微笑说:“今天的早餐很有趣,中西式兼备,哈哈!”
  禤太太的语气却很淡漠:“早餐食谱是中西齐全了,但吃早餐的人却不见了一个。”
  这时候,柔柔就在她身边,不见了的自然是儿子振宇。
  禤锦庭“噢”的一声:“他还没起床吗?叫萍姐催催他好了。”
  女佣萍姐立刻回答:“少爷早就出门去了。”
  “什么?出门去了?”禤锦庭一愕:“这岂不是还没有八点就已经走了吗?”
  禤太太冷冷一笑:“你把时间说得太迟了,在六点前,他就已经悄悄溜走。”
  “溜走?”禤锦庭皱了皱眉:“怎么说得这样难听?他又不是去做贼。”
  “我宁愿他是一个成功的贼。”
  “什么意思?”禤锦庭一呆。
  柔柔吃了一只虾饺,笑笑说:“妈咪的意思,准是希望哥哥能够做个成功的偷心贼!”
  “偷心贼!”禤锦庭吐了口气,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偷钱偷货是贼,偷心骗人也是偷,我不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柔柔眨眨眼:“爹哋放心好了,哥哥是个老实人。”
  禤太太“哼”一声:“就只怕他太老实,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柔柔笑笑说道:“不会的,女孩子在玩的时候也许会喜欢那些花花公子,但等到真的要谈婚论嫁,多半都会选择老实的人……”
  “多嘴!”禤太太责骂女儿:“你年纪还轻,懂得什么!”
  柔柔只得鸣金收兵,不断吃粥好让自己沉默下来,但禤锦庭却哈哈一笑,望着太太说:“你嫁给我的时候,好像比现在的柔柔还大不了多少岁。”
  “没正经。”禤太太横了他一眼,“快吃粥罢,你昨晩喝多了酒,这皮蛋瘦肉粥可以下下肝火,保持肠胃健康。”
  禤锦庭淡淡一笑,只好也和女儿一样,吃粥吃点心,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不一会,萍姐走了过来,对柔柔说:“小姐,你的电话。”
  柔柔拿起听筒,“喂”了一声,但听简里传出来的却是两下猫叫。
  “咪!咪!”
  柔柔皱了皱鼻子,接着“哈哈”一笑:“紫雪,今天吹甚么风,八点多钟就起床了?”
  紫雪姓江,是柔柔最要好的一个女同学。
  江紫雪人胖贪睡,但念书的成绩比柔柔更好,在学校里,一直被同学们誉为“奇才”。
  紫雪家里像个动物园,猫有三只,狗有一双,白兔、鸽子,甚至连山羊都有。
  能够连山羊也养在家里的房子,面积当然不会细小。
  江紫雪的爸爸很富有,连劳斯莱斯也有三辆,其中一辆年纪比江紫雪的爸爸还老,可算是古董了,但车子的性能还是十分优越。
  紫雪有两个哥哥,大哥江兆年,已婚,但婚后八年,太太还是一无所出。
  紫雪的二哥,去年刚从英国念完大学回来,但他读的是考古学,在香港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工作。
  他叫江学年,个子不算高,但样貌俊俏,身材结实,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所以当他一回到香港,不到三个月就已给好几个女孩子包围着。
  但根据紫雪的消息,却说她二哥对木乃伊的兴趣,犹在这几个女孩子之上。
  消息虽然是这样传出了,但包围江学年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肯就此死心罢休。
  有时候,就连紫雪都觉得很烦。
  但这是她二哥的事,她可不能把他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一个撵走。
  事实上,就算她用起重机也撵不走她们,除非江学年结婚,大局一定,那才可以太平无事。
  可是,谁有资格做她的二嫂?
  紫雪还不是最着急的,最着急的人是江老爷。
  江老爷已六十岁了,早在十年前就很想抱抱孙子。
  长子江兆年结婚,媳妇是个白白胖胖的才女,样子跟紫雪有几分相似。
  媒婆说她是个宜男相,进入江家不到三年就会生下两个孩子,正是“三年抱两”、“六年抱四”、“九年抱六”,总之在十年之内生半打孩子,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当时,紫雪虽然还靠细小,但也给这媒婆的话吓了一跳,心想:“如此推算,十八年后本姑娘就有一打侄儿,和侄女儿了。”
  可是,她的大嫂并未三年抱两,在婚后八年,大嫂的肚子不错是胀大了不少,但却不是因为有了BB,而是因为心广体胖,比嫁入江家的时候还肥了三十多磅。
  虽然生不出孩子,但这个大嫂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她经常都是笑口常开,脾气之佳更属罕见。
  现在,江老爷对于这个胖媳妇已感到心灰意冷,每次看见她的肚子,心里就暗叫一声“江家之不幸也”!
  老人家抱孙心切,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尤其是长子夫妇不育,这份心情就显得更加着急了。
  他只好把希望放在学年的身上。
  XXX
  紫雪平时的确又贪玩,又贪睡。
  难得放暑假,她平均天天都多睡了两个小时,有一次柔柔十点钟拨电话找她,她还是睡意正浓,连电话听筒倒转着拿也不知道。
  现在,才八点十二分,她居然会主动拨电话找柔柔,的确可算是一件奇事。
  这时候,她用脖子和肩膊夹住电话听筒,右手拿着一排朱古力,左手捧着一杯冻鲜奶,怀里尚有一只毛色比鲜奶还更雪白的波斯猫“咪咪”地叫个不停,真是忙碌极了。
  “柔柔,你好哇,昨晩十点多钟还不在家,是不是节目丰富极了?”
  “你不在,节目又怎能丰富起来?”
  “少废话,你今天有没有约会?”
  “有。”
  “嘿嘿,约了谁?是不是一个白马王子?”紫雪用审问的语气说。
  “不是白马王子,是个从十六万光年距离到访地球的外星人。”
  “是不是ET?”
  “不,是OT!”柔柔笑得弯了腰,“说一句老实话,我今天要加班追看小说。”
  “不准,你若是要追小说,大可以通宵达旦,今天阳光美好,可不能白白浪费掉。”
  “你要我陪伴,那是可以的,但语气不能像是楚霸王。”
  “楚霸王就算对别人凶巴巴,一遇上虞姬,这个历史上的大美人,下场太悲惨了。”
  “不是悲惨,是悲壮!”紫雪更正地说。
  柔柔没好气地笑了笑,也不去跟她争拗,只是问:“今天想看那一出电影?”
  “今天不想看电影,只想去看海。”
  “看海?”
  “嗯,蓝蓝的天,碧绿的海水,还有奶白色的游艇……”
  “我的好姐姐,我昨天整个下午,就是泡在游艇和海水里的,要是再晒一天,恐怕立刻就得变成刚果女性。”
  “好哇,”紫雪的声音好像有点生气,“你现在大概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既然这样,收线!再见!”
  说是这么说,但她没有真的挂断了电话。
  显然,她正在给柔柔一个“补救”的机会,但柔柔却也很捉狭,紫雪不收线,她也不收线,但却也不再开口说话。
  这是沉默对沉默,谁也不愿意首先开口。
  过了足足两分钟,紫雪忽然“呀”的一声尖叫起来。
  她一尖叫,柔柔的沉默就再也持续不下去。
  “肥猫,你怎么啦?”紫雪的绰号就叫“肥猫”。
  隔了好一会,才听见紫雪苦笑着说:“衰猫!弄湿了我的新睡袍!”
  柔柔一呆,接着笑笑说:“我没有叫你衰猫,只是叫你做肥猫罢了。”
  紫雪“哎”的一声:“你知道什么!照才是‘雪菜’用力跳了一下,撞跌我手里的冻鲜奶……”
  她的绰号叫肥猫,她养的波斯猫却叫雪菜。
  雪菜是一只怪猫,它听话的时候比什么都更听话,但要造起反来,破坏力却像是“第一滴血”里的RABAO!
  这一次,雪菜又在大肆破坏了,但它这一次的“行动”却来得很合时,最少,它已使柔柔和主人之间打破了沉默。
  “别再骂了,”柔柔忽然叹了口气,“看在雪菜的份上,这一次我向你投降,你千万不能拔雪菜的猫须来出气。”
  “不拔……不拔!”紫雪马上高兴地笑了起来,“事实上,自从去年圣诞我拔过它一次猫须之后,就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接着又说:“猫咬人是很疼的,比老师打手板还疼得多。”
  “好了,你已大获全胜,今天我就是你的俘虏,你想怎样便怎样罢。”
  “不!我们是老朋友——”
  “别提那个‘老’字,我们加起来还只不过三十多岁,就算你肯认老,我也不肯。”
  “是好朋友,可以了罢!”紫雪叹一口气。
  “唔,这还差不多。”
  “我们既是好朋友,那么你是不会勉强我的。”
  “这个当然。”
  “同样地,我也绝不会勉强禤小姐,既然你昨天已在海里泡了整个下午,今天是应该换换画的。”
  “换什么画!死肥猫,你想讨我的便宜?”
  一般所谓“换画”,就是指正在拍拖的男女,忽然更换了拍拖对象的意思。
  “别太敏感好不好?”紫雪咭咭一笑,“常言有道:“‘风光如昼’,我建议今天换一换画,意思就是换个环境去游玩游玩。”
  “警告你别再吃太多肥鸡肥鹅肥鸭肉,可知道你现在已经十分油嘴滑舌了?”
  “不吃就不吃,”紫雪一本正经地说了这五个字,但接着却说:“我提议今天烧烤,你赞成不赞成?”
  “烧烤?吃鸡翼、香肠、猪扒?”柔柔不禁为之啼笑皆非,“你想增肥跟沈殿霞看齐吗?”
  “我能够像沈殿霞也不错,她是个开心果,而且样子比许多大明星还更漂亮可爱。”
  “沈殿霞口才第一流,唱歌也不错,而且还可以表演一字马,你呢?除了吃得睡得之外,还可以拿什么跟她相比?”
  “你已经是我的俘虏,说话可不能太放肆!”
  “其实,你真正应该抓住的俘虏不是我,是梁比利。”
  梁比利是紫雪邻居的一个大学生,他比紫雪还胖,念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差,几乎年年留级,就算不是留级也是“带科试升”,情形似乎殊不乐观。
  但,“人会变,月会圆。”这两句话真是错不了的,比利一念到中四,形势立刻就改观了,他的学业成绩逐渐转好,到了中五,居然还变成了一个高材生。
  认识他的人和老师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这究竟是“茅塞顿开”,还是有别的原因所致?一般人都不明白,只有柔柔知道,比利忽然发奋读书,最少有一半原因是给紫雪激励出来的。
  紫雪年纪比他细小,但成绩却比他好得多。
  比利为了不想紫雪取笑,只好加倍用功念书,誓愿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这种关系,十分微妙,也许他们之间还谈不上恋爱这两个字,但比利受了紫雪很大的影响,却是事实。
  柔柔一提到比利,紫雪立刻就岔开了话题:“你认为什么地点烧烤最好?”
  “三十二三度天气,除了在冷气室内烧烤,处处都是热浪逼人的。”
  “反对!在户内烧烤,就像是在冲凉缸里游水,没意思极了。”
  “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唔……”紫雪想了一想,说:“我想到了,到沙滩一面游泳,一面烧烤,晩上开个盛大的庆祝派对!”
  “庆祝派对?庆祝什么?”柔柔立刻抓住这一句话问。
  但紫雪却不肯马上答复,只是说:“今晩你就知道了。”
  柔柔皱皱眉道:“你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别把我说得像个野心家,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拖进第三次世界大战战场去的。”
  “晩上开沙滩派对,安全不安全?”
  “当然安全,我们选择的沙滩,就算到了晩上还是很热闹的,而且我们又不是两三个人便出发……”
  “嘿嘿,越说越是原形毕露了,你快点从实招来,究竟准备了多少人马?”
  “不会少过十人,但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是全女班?”
  “不,有少部份是男孩子……”紫雪压低了声音,接着说:“这样比较安全一些,对不?”
  柔柔轻哼一声:“也许变得更加危险,亦未可料。”
  “你怎么对我完全没有信心?”紫雪好像又有点不高兴了。
  “不!我对你信心十足,但晩上开沙滩派对,什么时候才回家?”
  “一早就回家睡觉。”
  “那很好,若是超过晩上十二点,就得先向妈咪申请,而且可以批准的机会实在不大。”
  “那么,你现在马上出尽法宝去申请好了。”
  “为什么还要申请?”柔柔一怔,“你不是说过一早就回家睡觉吗?”
  紫雪狡黠地一笑;“黎明便回家,还不算早吗?”
  “这岂不是通宵达旦了!”柔柔大吃一惊。
  “这又有什么稀奇?十几二十个人在一起,就算有一条狮子跑到沙滩,也会给我们吓跑。”
  “不,我从来也没有在外面过夜的习惯。”
  “我也没试过,但凡事都总有第一次,”紫雪振振有辞地说:“我爸爸本来也是个老顽固,但这一次他还是批准了。”
  “真的?”柔柔不由感到意外。
  “当然是真的,没有他老人家的批准,我敢整晩不回家吗?”
  “但我不同,就算过得爹哋这一关,妈咪那一关还是过不了的。”
  “你不试试,怎知道不行?”
  “我不想大清早就碰得一鼻子灰,除非你跟他们说。”柔柔故意给紫雪一个难题。
  她以为紫雪一定不敢,谁知这次肥猫一口就答允下来:“好,你叫禤世伯听电话好了。”
  柔柔吃了一惊:“喂!你在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不!不!我不想看见你撞得焦头烂额。”
  “既然不肯,拉倒算了,收线,拜拜!”紫雪这一次说收线是真的,一声“拜拜”之后,电话立刻就挂断了。
  柔柔愣住,呆呆地瞧着电话好一会,才耸了耸肩把听筒放下。
  “柔柔,”禤太太的声音立刻响起,“是不是电话粥比皮蛋瘦肉粥更好吃?”
  柔柔眨了眨眼:“我已饱啦。”
  “再吃半碗!”禤太太用命令式的语气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时候不吸取足够的营养,殊非健康之道。”
  柔柔没法,只好做个乖女儿,坐下来再吃半碗粥。
  半碗粥还没有吃完,电话又响,萍姐接听之后,对禤锦庭说:“老爷,你的电话。”
  柔柔心念一动,心想:“不是肥猫打来的罢?”真的很想抢前听听,但万一自己猜错了,那就会变成一种很不礼貌的举动。
  柔柔虽然健康活泼,有时候甚至很调皮,但却也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子。
  她不能做任何不礼貌的事情,除非有着逼不得已的原因,那才例外。
  但她真的担心,这个电话是紫雪打来的。
  由于电话距离餐桌有二十多尺,她父亲说些什么,她是很难可以听得清楚的。这个电话谈了大概三四分钟左右才收线。
  当禤锦庭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神秘笑容,禤太太不禁瞧了他一眼,接着忍不住说:“什么事这样高兴?”
  禤锦庭却看着柔柔的脸,过了半响才说:“你的申请,爹哋现在正式宣布批准了!”
  柔柔两眼一瞪,心中暗叫“我的天”,那电话果然是紫雪打来的。
  她是不是神经病发作了?
  但就算肥猫神经病,她又是用什么道理说服爹哋的?
  柔柔想不通,她真想马上把紫雪揪出来,好好质问一番。
  “锦庭,发生了什么事?”禤太太又再追问。
  “柔柔要去游泳,烧烤,在沙滩上开派对,我已批准了,你是不是想提出反对?”禤锦庭忽然脸色一沉。
  禤太太虽然有时候看来很凶,但其实心底里还是害怕丈夫的。
  禤锦庭一发威,她立刻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但是柔柔却不能不说个明白:“爹哋,紫雪这个烧烤派对,是要玩到天亮才回来的。”
  “这怎么可以?”禤太太忍不住嚷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懂就少开口!”禤锦庭又喝止太太。
  禤太太吸一口气,说:“我是担心她到了凌晨时份会着凉!”
  “现在是什么天气了?就算在晩上也最少有二十八九度,柔柔又不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煲’,怎会着凉?”禤锦庭冷笑着反驳。
  禤太太蹙着眉,道:“就算不会着凉,女孩子整晩在沙滩上,恐怕并不怎么安全罢?”
  “别的沙滩也许不安全,但是石澳却很热闹,尤其是在假期,更加像是‘趁墟’,纵使玩到天亮,也不怕给大蟒蛇卷走。”禤锦庭居然为了这件事而力争到底。
  禤太太没说话了,因为她看得出,丈夫这一次是很认真的,倘若再争辩下去,只有弄得更加没趣。
  但她却不得不再三叮咛女儿:“出外玩玩是好的,但要千万小心,以免一失足成——”
  “少讲不吉利的说话!”禤锦庭不让她说完,又已一句骂了过来。
  “爹哋,你不要对妈咪这样凶好不好?”柔柔看见母亲给爹哋责骂,心中很不舒服。
  “这不是凶,是夫妻关系充满激烈感情的表现!”禤锦庭立刻陪上笑脸,而且还创造一句这样古怪的词句。
  他一笑,禤太太也忍不住笑了。
  就是这样,柔柔连过两关,大可以高歌一曲“今天不回家”了。
  但她心里却有不少疑问。
  她在想:“这次游泳烧烤派对,到底是为谁而庆祝的?”
  XXX
  紫雪在学校里除了被称为肥猫之外,还有另一个绰号:猪油包。
  她做事有时候的确好像吃了几十斤猪油,总是慢慢的来,彷佛就算有只毒蜘蛛爬到鼻尖上也不会着急似的。
  很少人有福份可以看见她勤快时候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
  今天,也许就是她自出娘胎以来,做事最勤快的一天。
  在不到一百分钟之内,她已召集齐全所有参加沙滩派对的同学和朋友,而且还调配恰当,例如那个负责食物,那个负责烧烤用品,那个负责携带手提音响器材等等。
  大家集合的地点,是在九龙城码头。
  人齐后点算,总共是六男九女,立刻有人笑着说道:“阴多阳少,引致气温下降。”
  “错了,女郎们热力四射,热上加热才是真的。”
  “若要计算发热能最,肥猫一定是冠军。”
  “那倒未必,这里最胖的,要数梁比利……”
  十几个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想不热闹也很难了。
  “我们坐什么交通工具到石澳?”柔柔问紫雪。
  “来了!”
  “先坐渡海小轮过海?”柔柔看见一艘渡海小轮驶近码头。
  “不,我们讲好了今天不坐游艇,也不坐船,”紫雪的视线看着码头,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载我们到石澳的专车来了。”
  一辆中型的豪华冷气旅游巴士,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车门一打开,司机就笑着说道:“预祝大家旅游愉快,请各位上车。”
  好特别的司机,不但有礼貌,而且说话也很讨人欢喜。
  柔柔骤然一听之下,心里忽然卜卜乱跳。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就在昨晩还听过似的。
  “是那个潜水射鱼的唐少瀚!”她险些从心底里叫唤岀来。
  可是,等到她看清楚司机那张脸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这司机戴着一顶灰色的牛仔帽,鼻梁上的太阳镜是茶色的,款式很别致,肯定是名厂出品。
  他穿的T恤色彩缤纷,但衬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却是一点也不老土。
  这司机是个有型男士,一点也不像个打工阶级。
  柔柔一上车,这司机就对她说:“你很漂亮。”
  这是由衷的赞美,柔柔是可以听得出来的。
  柔柔也很礼貌地向他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这时候,紫雪已急急冲了上来,推了柔柔一把:“快点!快点!后面的捣蛋鬼想捏我的……”但她只是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登上旅游巴士之后,司机就把车子开动,紫雪坐在柔柔身边,忽然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他很英俊漂亮,是不是?”
  柔柔的脸一红:“你在说谁?”
  紫雪嘻嘻一笑,说:“我的表哥。”
  柔柔蹙了蹙眉:“谁是你的表哥?”
  紫雪向前面一指:“这辆车子的主人,也是现在在载我们到海滩的司机,他叫高浪。”
  柔柔小嘴一翘;“你表哥英俊漂亮,关我什么事。”
  紫雪笑笑:“当然不关你的事,我只是要提醒提醒你,千万别动他的主意。”
  柔柔也笑了:“我明白啦,放心,就算全世界只有他这个男人,我也不会撬你的墙脚。”
  紫雪忙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什么材料,我是很清楚很了解的,我又怎配得上高浪。”
  柔柔想了想,忽然“呀”一声叫了起来,接着又压低了嗓子说:“我记起啦,他是不是一个海洋生物学的博士。”
  “你怎会知道的?”
  “听明友说的。”
  “那一个朋友。”
  “‘长耳朵’赵姗姗。”
  “那个鬼灵精怎样说。”
  “半年之前,是不是有一个年轻巨富失了踪,结果是给高浪和他的助手救了出来。”
  “不错,那个年轻巨富叫吕力,人很不错,兼且家财亿万,但却卷入一桩国际性的阴谋中,差点给夕徒抛进海里去喂鲨鱼。”
  “幸而最后给高浪和他的助手救了回来!”
  “高浪没有什么助手,那是他的女朋友唐雪婷。”
  “嗯,对了,她叫唐雪婷,听说是一间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是一个商界的女强人。”
  紫雪摇摇头:“不,她一点也不像个什么女强人,她是个既温柔娴淑,同时也坚强果敢的现代侠女。”
  “现代侠女?”柔柔抿嘴一笑:“你是不是想为她而撰写一套武侠小说?”
  紫雪“哈”声一笑,说:“确有此想,可惜我只懂得看武侠小说,却不懂得怎样去写。”
  “看世界容易,要创造世界就困难多了。”
  “你说得对,宇宙之中,只有上帝才是万能的。”
  “高浪呢?”
  “他虽然不是个万能的人,但却好像只比万能稍次一点而已。”
  “哗,这就很厉害了,难怪你不敢做他的女朋友。”
  “但却敢做他的表妹,而且还引以为荣。”
  “做不做女朋友是可以选择的,但做不做表妹却是由天注定。”
  “柔柔,你打算做谁的女朋友?”紫雪捉狭地问。
  柔柔一笑,毫不迟疑地就回答说:“做你的。”
  紫雪连忙双手乱摇:“不,我不喜欢搅同性恋这种玩意……”
  她这句话也许说得太响亮了,隔邻座位有两个同学听了,立刻格格大笑起来。
  XXX
  山风虽然很大,但车子驶到石澳海滩后,海面却很平静。
  柔柔赤着脚,在沙滩上踢沙,就像个活泼的小女孩。
  高浪斜倚在沙滩椅上,紫雪递给他一罐啤酒。
  “唐小姐呢?怎么不叫她一起来玩?”紫雪问。
  高浪把啤酒罐奄拉开,喝了一口啤酒才回答:“她没空。”
  紫雪眨眨眼,“是不是广告公司的工作很忙碌?”
  高浪摇摇头:“不是。”
  紫雪盯着他,问道:“你们不是闹翻了罢?”
  “我想闹翻,她也想闹翻,可是大家都无能为力。”高浪笑笑说。
  “哎唷,真是羡煞旁人啦,嗯,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不可以。”
  “那得要视乎问题如何而定。”
  “这并不是什么不大了的事,你一定可以据实相告的,”紫雪注视着他:“你为什么一听见禤柔柔去旅行,就甘愿充当巴士司机。”
  高浪笑笑:“我是车主,刚巧司机今天病了,所以就由我来顶替。”
  “不!这只是骗人的鬼话,我才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哼哼!照我看,你是心怀不轨,想动柔柔的脑筋。”
  “哈!真是笑话,我以前连见也没见过她,又怎会动她的主意?”高浪叹了口气:“还有,你别把我当作是一条色狼好不好?”
  紫雪“哼”一声,说道:“你虽然没见过柔柔,却在我家里看过她的照片,当时连你也承认,她的确不愧是个漂亮的校花。”
  “我的好表妹,别一口断定我是为了柔柔才到石澳海滩好不好?”
  “我只想听听你的老实话,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是另有目的。”
  高浪无可奈何,只好说:“目的是有的,但却不敢有半点不轨企图。”
  “为什么说不敢,是不是说雪婷姊姊是个醋娘子?”紫雪又在捉狭。
  “当然不是,你别丑化雪婷的形象好不好?”
  “那么,请你从实招来,也许可以免却皮肉之苦。”紫雪忽然在高浪的手臂上捏了一把。
  高浪“雪”声呼疼,紫雪继续加催压力:“你再不说真话,我——”
  “别再问了,”高浪斗她不过,忽然脸色一沉,“我现在心情不好,说不定会揍人!”
  紫雪给他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禁扁着嘴说:“你欺负表妹,简直不是人。”
  “你今天就把我当作野兽好了。”高浪自嘲地说。
  紫雪“哼”一声:“是你自己说的,我不再理睬你啦!”说完,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便向柔柔那边跑过去。
  柔柔看见她的脸色不大好看,便问:“是不是不舒服?”
  紫雪咬了咬牙道:“我给野兽咬了一口。”
  柔柔吃了一惊:“什么?这沙滩上有野兽吗?”
  紫雪看见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不禁忽然“嗤”声笑了出来。
  XXX
  石澳之旅,通宵建旦,每个年轻男女都玩得很愉快。
  到了晩间,高浪和柔柔的接触渐渐增加。
  高浪是个海洋生物博士,在这石澳滩上,他向柔柔说了不少有关海洋生物的知识和故事。
  柔柔听得津津有味,她发觉高浪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男孩子。
  但她没有幻想将会和他成为情侣。
  她心中想念着的是另一个男孩——唐少瀚。
  但唐少瀚也还会出现吗?
  柔柔不敢想。
  他也许还会再出现,但也许……她心里在想:“算了,越浪漫的故事,往往越是没有结果的,那又何必勉强去追求呢?”但想了又想,始终觉得这种想法也同样是荒谬的。
  石澳的夏夜,使人想起了五个字:“我爱夏日长。”
  但仲夏总会成为过去的。
  天气会一天一天凉快,然后一天比一天寒冷。
  到了那时候,石澳沙滩就不会这样热闹了。
  想到这里,柔柔有点伤感,连高浪正在说护士鲨何以会被称为护士鲨的一个神话故事也没听进耳朵里。
  XXX
  旅行完毕,柔柔一回家就躺在床上。
  “累死人啦!”她在床上长长的吐一口气。
  但是她才躺到床上,禤太太便走了进来,愁眉苦脸地对柔柔说:“你哥哥出了事。”
  柔柔搓了搓眼睛,疲乏地说:“我知道,他快要失恋了,而且原因不明。”
  “不,我不是说这件事。”
  “不是这件事又是那件事?”
  “他……他昨晩和别人打架……”禤太太说到这里忽然又摇摇头,说:“不,这不是打架,而是给人殴打!”
  柔柔吓了一跳,立刻睡意全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禤太太再也忍不住,“唉”一声叹了出来:“我若知道是什么事就好了……”
  柔柔从床上上跳了起来,叫道:“哥哥呢?他在那一间医院?”
  禤太太“呸”一声,又叫了一声“大吉利市”,接着才说:“他又不是受了重伤,怎会被送进医院。”
  柔柔一怔:“哥哥到底怎样了?”
  这时候,禤锦庭也走了进来,他的神态显然远比妻子镇定得多。他说:“振宇只是给几个人流氓揍了几拳,眼角肿了一块,但并不严重。”
  柔柔连忙说:“我要去看看他。”
  禤锦庭摇了摇头:“不要打扰他,他昨晩整夜没睡,刚刚阖上了眼。”
  柔柔忧形于色,问:“哥哥是不是遇上了劫匪?”
  禤锦庭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你没有问他?”
  “怎会没问,但他不肯说老实话,只是支吾以对,含糊其词。”
  “报了警没有?”
  “我和你妈咪都主张报警,但你哥哥反对。”
  “为什么反对?”
  “天晓得。”
  柔柔跺了跺脚:“真是急死人啦。”
  禤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又抽抽泣泣地说道:“照我看来,准是和那个贱女人有关。”
  禤锦庭蹙了蹙眉,大不以为然地说:“你又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禤太太眉毛一扬,冷冷笑道:“这几天,振宇为了那个姓温的小妮子,整个人失魂落魄似的,准是这件事有了问题。”
  禤锦庭干咳了一声:“在真相未明之前,你最好别胡乱说话!”
  禤太太怒火上冲,哗啦哗啦的叫了起来:“振宇出了事,你这个做父亲的是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了。”
  “谁说我不关心?”禤锦庭也光火了?“我儿子是姓禤的,他身上流的血液,也就是我的血液,你以为我现在心里很好受,很快活?”
  禤太太给丈夫这样一骂,又哭了。
  柔柔差点想跪下来,央求父母别再争吵。
  总算禤锦庭心肠软,一看见妻子哭泣,便不再争持下去,只是说:“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想,等振宇睡醒之后才慢慢研究这件事罢。”
  XXX
  振宇这一觉似乎睡得很好,反而柔柔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很疲倦,也没法子可以睡得着觉。
  等到振宇睡醒之际,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左右。
  他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人是柔柔。
  柔柔看着他,一脸关怀之色,但振宇看得出,她似乎十分疲倦。
  振宇看着奶黄小几上的闹钟,然后抚摸着自己的脸,说:“该是喝下午茶的时间了。”
  柔柔沉默着,但目光仍然看着振宇。
  振宇从床上爬了起来,忽然在柔柔的脸上捏了一把,笑着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柔柔撇了撇嘴,终于开口;“哥哥,我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振宇呆住,吃惊地望着柔柔的脸,过了很久才紧皱着眉说道:“你当然是我的亲妹妹,你怎么了,为什么有此一问,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三姑六婆的闲言闲语了?”
  柔柔摇了摇头:“没有人对我说过些什么,只是你近来的态度,使我有此胡思乱想而已。”
  “我的态度?我怎么啦?”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作你的亲妹妹看待!”
  “唉,你怎会这样想的?”振宇奇怪地望住柔柔,“你是我的好妹妹,亲妹妹,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既然我的事就是你的事。那么你的事呢?”
  “什么意思?”
  “你说,你的事,是不是也就是我的事?”
  “当然也是的,”振宇皱着眉,“柔柔,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不必你的事我的事的,听得哥哥一头雾水!”
  柔柔凝视着他,半晌才说:“哥哥,我知道你有了麻烦,但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好像把我当作外人看待似的。”
  振宇吁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怎会把你当作外人看待?但我的事,你根本就不了解。”
  “你什么事都不肯说,我自然是不可能了解的,但你可以说呀,为什么不让我来为你分担一些忧愁?”
  “你认为我现在充满了忧愁?”
  “哥哥,你还要隐瞒下去吗?”
  “隐瞒?我有什么事隐瞒着?”振宇苦笑了一下,半晌才接着说:“其实,我所知道的事,也并不很多……”
  “是为了屏妮?”
  “是的……但问题却又并不像是在她的身上,”振宇颓然地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沉默了好久才接着说:“屏妮对我是很好的……但最近却有了变化……”
  柔柔吸了一口气:“是不是在你们之间,有了第三者的介入?”
  “没有,没有。”振宇用力地摇头,“屏妮绝不是那种放纵自己,玩弄感情的女孩子,她对我真心一片,这点我是知道的。”
  “那么,你自己呢?”
  “我更不用说了,我发誓——”
  “不必发誓,难道你认为连妹妹都会怀疑你的说话吗?”
  振宇吐出一口气,苦笑道:“也许是我神经太紧张了,在患得患失情况下,才会如此语无伦次。”
  柔柔看着他:“你的眼角给打肿了,现在还疼不疼?”
  振宇道:“有一点点,但情况并不严重。”
  “哥哥,你的伤势虽然并不严重,但事态却可能已经达到了危险阶段。”
  “这是你的直觉。”
  “不,事情确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何必还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柔柔,我想独个儿清静一下,可以吗?”
  “你要清静,当然是可以的,但现在却不大适宜,你现在需要的,是别人的帮忙。”
  “你想帮我忙,我是知道的,但怎样帮法?你帮得了吗?”
  “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只要你肯对我说出一切,我相信不多不少,总可以给你一点助力。”柔柔认真地说。
  振宇沉思着,隔了足足一分钟才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柔柔紧盯着他:“首先,你必需老实告诉我,是谁把你打伤的。”
  振宇阖上了眼睛,半晌才回答说:“是温柏鄂。”
  “温柏鄂?是屏妮的什么人?”
  “是她的父亲。”
  “屏妮的父亲?他不是一个裱画师,而且对艺术很有研究和修养的吗?”
  “是又怎样?艺术家旳修养,往往只是在艺术成就方面上发挥,和他个人的脾气修养,极可能是完全两回事。”
  “温伯鄂的脾气很不好?”
  “又古怪,又暴燥。尤其是他在喝多了两杯酒之后,更加是一个活脱脱的老怪物。”
  “你这样说,若是屏妮听见了,一定会很不高兴。”
  “就算她不高兴,也不能怪责到我的头上来,”振宇吐一口气,说:“因为这两三句说话,本来就是屏妮自己说的。”
  柔柔一怔。
  “这样看来,屏妮对她的父亲,也有着不满的情绪了?”
  “不满是不满的了,但她毕竟还是个孝顺的女儿。”
  “何以见得?”
  “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很听从父亲的说话。”
  “上次的约会,屏妮爽约,是不是温柏鄂在从中阻拦?”
  “好像是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说得吞吞吐吐?”
  “柔柔,我不是呑吞吐吐,而是不敢肯定是否如此而已。”
  “这么说来,你只是怀疑温柏鄂不肯让屏妮见你,但是却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不错。”
  “温柏鄂对你的印象很坏?”
  “倒不见得,但他为人平素沉默寡言,却是可以肯定的。”
  柔柔叹了口气:“我越来越不明白了,究竟温柏鄂对你怎样?”
  振宇想了想,才说:“我认为,温柏鄂其实并不憎厌你哥哥,但自始至终,他似乎对我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戒心。”
  “他为什么对你有戒心?是不是他曾经见过你,花天酒地,左拥右抱?”
  “你哥哥是那种花花公子吗?”
  “好像不是。”
  “不是好像,而是绝对不是,别说我现在已认识了屏妮,就在从前,我也不喜欢过那种不正常的夜生活。”
  柔柔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和你说说笑而已。”
  振宇皱着眉:“在这种时候,我没心情欣赏你的幽默。”
  “对不起,我道歉。”
  “也不必说道歉,我只是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呢?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是的。但我却不知道,暗中捣鬼破坏的是什么人。”
  “要不要找人帮忙?”
  “你是帮不了忙的……”
  “我不是说自己,而是高浪,还有他的女朋友唐雪婷。”
  振宇立刻诧异地望着柔柔:“你认识他们?”
  “是的,我只认识高浪,还没有认识唐雪婷。”
  “这两个人的名字,我也曾听说过,他们都很有本领,许多黑社会犯罪份子都闻名丧胆。”
  “高浪是个很热心的人……”
  “只是热心?还有没有别的?例如热情?”
  “唉,我的好哥哥,就算他是个热情如火的人,和我又有什么相干了?别忘记他已有了唐雪婷,是个学识渊博,又大方又漂亮的美人儿。”
  “我的妹妹也不差,你若肯下决心打硬仗,唐雪婷不一定就能赢得了你。”
  “哥哥,我真是很佩服你,到现在还有心情跟我开这些无聊的玩笑,就算我真的可以击败唐雪婷把高浪抢过来,我所得到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倘若高浪见一个爱一个,那就是个很容易见异思迁的家伙。”
  “你懂得说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去抢一个花心萝卜来折磨自己?再说,我对高浪虽然印象度好,但也仅止于普通朋友而已,即使没有唐雪婷的存在,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仍然有十万八千里,还有,我现在还正处于求学阶段,要谈恋爱,还不是时候……”
  “够了够了,”振宇高举双手,摇头不迭地说道:“现在该轮到我来佩服你啦,我只是随随便便说两句,你就搬出几百条道理来加以反驳,总之我宣布无条件投降便是。”
  “别投降,我要你成为一支长胜军的首领。”柔柔说:“屏妮的事,你似乎没法子可以处理,不如就交由我来部署行动,好不好?”
  振宇一呆,道:“你有什么计划?”
  柔柔说道:“首先找寻事情的关键所在。”
  振宇眨动着眼睛:“你认为事情的关键在那一方面?”
  “温柏鄂!又或者是在幕后喑中搅鬼的家伙,我怀疑……嘿嘿……”
  “你怀疑什么?”振宇焦虑地看着妹妹。
  “我怀疑你有了情敌,但却还懵然不知。”
  “不!不会的!”
  “情敌就像是苍蝇,说来便来,你怎知道一定会没有?”
  “我若有了惜敌,屏妮决不会隐瞒,她一定会对我说的。”
  “倘若连屏妮自己也不知道,那又怎样呢?”
  “你是说,有人暗恋屏妮,所以暗中施用诡计来对付我?”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还可能会是最危险的一种,说不定那个暗恋屏妮的,是个心理变态的家伙,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柔柔,我看你的幻想力未免太过丰富了。”
  “什么幻想力,我说的又不是外星人,难道你连心理变态的人也没见过?”
  振宇耸了耸肩,叹道:“现在,任何可能性都似乎会存在,但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
  柔柔摊了摊手:“证据是要找寻才会出现的,我赞成你马上去找一个私家侦探,或者是直接向高浪求助。”
  “我不喜欢私家侦探。”
  “那么找高浪好了,他一定会帮这个忙。”
  “你敢保证?”振宇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柔柔,“你敢保证高浪会为了这些茶杯里的风波而亲自出马?”
  “你怎知道一定是茶杯里的风波?说不定背后还有着别的阴谋,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我的好妹妹,你别再危言耸听好不好?”
  “这不是危言卷听,你现在已经挨打了,谁知道再发展下去会变成怎样的局面呢?”
  “明日的事情,就让明日再去忧愁好了。”
  “但事情已逼近眉睫,你再不认真对付,也许就会失去了屏妮。”
  “不!屏妮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她!”柔柔的说话刺痛了振宇,他的脸色又变得紧张起来。
  “只要你肯努力争取,谁也抢不走你的屏妮。”
  “努力?争取?要怎样才算是努力争取?”
  “找高浪谈谈!”柔柔又再重复。
  振宇吸一口气,点头说道:“既然你对他这样有信心,我愿意试一试。”
  柔柔高兴地握着他的手:“好极了,我相信高浪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XXX
  黄昏,一个赤着脚的红衣黄短裤女郎,从沙滩向一间环境幽雅的小别墅走了过来。
  小别墅门前,放着两张沙滩椅,其中一张是空着的,上面只有一顶娇黄色的帽子。
  另一张沙滩椅上,坐着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年轻人,那是高浪。
  高浪喜欢看沙滩,但更喜欢看女孩子纤巧雪白的脚。
  唐雪婷的脚,在高浪眼里,就是世间上最漂亮的一双美足。
  虽然他一直只是垂着头,但当他看见这对美丽的脚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知道唐雪婷已经从沙滩那边回来了。
  高浪缓缓地抬起头,看见雪婷手里挽着一只红色的胶桶。
  “桶里面有什么东西?”他问。
  雪婷笑笑,说:“你猜猜看?”
  高浪想了一想,说道:“那是一桶海水!”
  雪婷摇摇头,但接着却又说:“桶子里虽然有一点点海水,但却不能算是一桶海水。”
  高浪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了,是贝壳!”
  雪婷又摇摇头:“不是贝壳。”
  高浪一怔,接着说:“是几只细小的螃蟹?”
  雪婷眨了眨眼,说:“差不多了。”
  “是小虾!一定是小虾?”
  “不对!”
  “海胆?海参?小鱼?小龟蛋?咸水沙虫?还是细小的八爪鱼?”
  “唉,你越猜越远了。”
  “怎会越猜越远?既然小螃蟹也差不多,那么……对了,小螃蟹是有硬壳的,那么准是一只小龙虾!”
  “不对。”
  “可否给我一些提示?”
  “你可以从螃蟹的‘螃’字方面去想一想。”
  “螃字?螃……螃什么东西?唉?我太愚蠢了,没法子可以猜得到,你还是揭盅好了。”
  雪婷得意地一笑,说道:“你真是个笨蛋。”
  高浪忍不住了,立刻从沙滩椅里跳了起来,伸手便要抢那个胶桶。
  雪婷一笑:“不必抢,你拿去研究个饱好了。”
  高浪把胶桶拿了过来,一看之下,不由怔住。
  他指着桶里的一件物事,愕然地说:“这……这是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
  “这……这好像是一只用来计算重量的磅……”
  “当然是一只磅,螃蟹的螃字,和这个磅字不是差不多吗?”
  “我的天!噢,你在那里拾取到这一只细小有如玩具的东西?”
  “在沙岛石岩边。”雪婷向那只细小的量重器指了一指,“它已给主人抛进海里,所以现在还是水湿湿的。”
  高浪道:“这么细小的东西,除了用来作为玩具之外,又有什么用?”
  雪婷道:“这本来就是一件玩具。”
  高浪皱了皱眉:“你把这件玩具拾回来,有什么用?”
  雪婷道:“我在研究着。”
  “研究这种幼稚的玩具?”
  “不,我要研究的不是这个玩具,而是这个玩具的主人。”
  “它的主人是谁?是不是一个很英俊的有型士?”
  “英俊极了!”
  “比起我怎样?”
  “没得比!”
  “是他没得比,还是我没得比?”
  “当然是你没得比,人家虽然坐在海岩上,但却风度翩翩,仪容整洁,那有像你这般随便的。”
  “他总不会穿着晩礼服坐在海边罢?倘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他是个演员,现在正在拍摄电影。第二:这人是个神经病患者,刚从青山精神病院里逃了岀来!”
  “嘿!想不到你一吃醋,说话就刻薄得不像话了。”
  “我不是吃醋,只是以事论事。”
  “胡说,你这个人呀,心眼窄得连蚊子都飞不进去,谁若嫁了给你,准会倒足一辈子的霉!”
  “怎么,你是不是想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向我求婚?”高浪笑嘻嘻的说。
  “向你求婚?笑话!我就算向一只猩猩求婚,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比笨驴还更笨千百倍的蠢材!”雪婷好像生气了,说完之后,一拧身掉头便跑。
  高浪连忙追上去,但才追出两步,雪婷便“飒”的一声转过身子,一掌斜斜向他的小腹切了下去。
  她是司徒星的得意女弟子,一身武术造诣非比寻常,高浪虽然也是技击高手,但在猝然不及防备之下,小腹登时中掌,接着“啊呀”一声叫了起来,然后身子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雪婷冷冷一笑,道:“草包!快站起来!”
  但高浪没有反应。
  “别在我的面前装死!”雪婷板着脸说。
  高浪仍然躺在地上,却叹了口气,说:“你这一笔自然是劈不死我的,但你若不亲我一下,我发誓再也不站起来。”
  雪婷嘿嘿一笑:“这倒妙也,你有种的就躺到晩上好了。”
  高浪道:“现在已快天黑了。”
  “那么,你不妨躺到明天才起来。”
  “你若不亲我下,不要说明天,就算到明年,我也决不起来。”
  “哼!有种的躺到下一个世纪,看看我会不会瞧你一眼!”雪婷说完之后,就赤着脚摇摇摆摆的走回别墅去了。
  她不肯妥协。
  高浪也就真的躺在地上,侧着眼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
  多美的脚。
  多美的背影。
  她消失后,黄昏也渐渐变成夜幕低垂的时候……
  XXX
  星光一颗一颗地出现,高浪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星星。
  星星是美丽的,它的光芒更是令人充满各种各样的幻想。但这时候,高浪的脑海里只有雪婷的影子。
  星星不重要,宇宙也不重要,只有雪婷才最重要。
  难怪人们都说,恋爱是可爱的,但也是盲目的。
  爱情有如游戏,千万年以来,人类为了这种游戏而乐此不疲,而且经常认为爱情比空气还更重要。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人必需自由,包括恋爱自由在内。
  髙浪躺在地上,想了又想,想到甜蜜时笑笑,想到生气时也同样是一笑置之。
  他是是一个很有空闲的人,但为了爱情这一种游戏,他却可以像个世间上最无聊的闲汉,躺在地上。
  他在等待雪婷。
  雪婷真的会狠着心肠不理会自己吗?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但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有后悔,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忽然间,他嗅到了一阵香气,接着,他就看见一只烙得香喷喷的鸡腿,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雪婷终于还是来了。
  “傻瓜,要不要鸡腿?”
  “要。”
  “那么,你快站起来。”
  “不,我躺在地上吃就行了。”
  “荒唐胡闹!”雪婷轻哼一声,接着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神经病,你满足了没有?”
  高浪这才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搂着她的腰说:“你心肠太软弱,将来一定给老公欺负。”
  雪婷皱了皱鼻子:“我会嫁给一只猩猩,但我却快要参加马戏团,做一个岀色的驯兽师。”
  高浪用口撕咬鸡腿,忽然问:“你的有型士男朋友呢?”
  雪婷瞪着他:“你在问谁?”
  髙浪道:“那个把玩具抛进海水里的家伙。”
  雪婷沉吟着,半晌才说:“他在这沙滩附近有一间屋子。”
  “屋子有多大?”
  “很大。”
  “比起我这间小别墅如何?”
  “最少超过十五倍以上。”
  高浪一怔:“那岂不是大得有如一座皇宫了?”
  雪婷摇了摇头:“它并不像皇宫,只是一间深沉的古老大屋。”
  “是不是好像鬼屋的那一种?”
  “那也差不多了。”
  “这么说,你今天遇上的,说不定是个已经死去几百年的贵族人物。”
  “吸血僵尸?”
  “不错,是吸血僵尸。”
  “吸血僵尸是不会在白天出现的。”
  “就算不是吸血彊尸,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我没说过他是什么好人。”
  “既然知道对方是个坏蛋,为什么还要接近他?”
  “我为什么要到这个沙滩?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到这里玩玩?”
  高浪一呆,半晌才说:“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别具目的的?”
  雪婷淡淡一笑:“好说!”
  高浪立刻板起了脸:“你不要再侮辱我的智慧,你以渡假为名把我骗到这里来,目的何在?快快从实招来,否则严刑拷问,决不轻恕。”
  雪婷瞪着眼:“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马上和你断绝邦交!”
  “你只是一个人,我也只是一个人,绝交便是绝交,却不能用断绝邦交这种字眼。”高浪脸上的表情变化神速,忽然又怪笑起来。
  雪婷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忽然问:“禤振宇的事,你查出了些什么?”
  “查到了一点点不重要的线索。”
  “可以说出来吗?”
  “说是可以说的,但连我都不重视这些线索,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听听你的。”
  “你知道我已找到了某种线索?”
  “知唐小姐者,莫如高先生也!”
  “哼!我看你这个人呀,就是这样狡猾。”
  “追求女孩子能够大功告成的,往往都是狐狸,而不会是那些猪猡。”
  “你再油嘴滑舌,我以后再也不理睬你!”
  “千万不可,我以后一本正经便是,”高浪一整衣衫,肃然地说:“你查到了些什么线索?”
  雪婷眨眨眼,说道:“我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怎样的人?是不是沙滩上的那个有型男士?”
  “不错,就是他。”
  “你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范一贤。”
  “范一贤?此人来历如何?”
  “五十五岁,经营多种生意。”
  “原来是个一大富商。”
  “这人虽然富有,但在上流里会里并不有名。”
  “他很孤独?”
  “不错,他虽然有一间面积广阔有如酒店的大屋子,但亲人却极少。”
  “亲人极少,并不等于是完全没有亲人。”
  “不错,他有一个儿子,正在外国念书。”
  “叫什么名字?”
  “暂时还没有查出。”
  “你为什么要调查范一贤?”
  “我本来对这人一无所知,但在上星期,范一贤曾经找过温屏妮的爸爸。”
  “温柏鄂?”
  “不错,他们见面的地方,是在山顶一间极幽静的餐厅里。”
  “你知道他们谈话内容吗?”
  “不知道,但是却看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你看出了些什么?”
  “范一贤正在向温柏鄂施加某一种历力。”
  “施加压力?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纠葛?”
  “我知道就好了。”雪婷叹了一口气,隔了片刻又说:“但我看得出,这两人虽然年纪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
  “一个是富商,另一个古画艺术家,的确完全是两种人,但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
  “这正是值得怀疑之处,所以,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暗中跟上了范一贤。”
  “你可查到进一步的线索?”
  “范一贤虽然在家里的生活过得很孤独,但在外面却是个活跃份子。”
  “既是活跃份子,怎会不出名。”
  “他在两年前才回到香港。”
  “两年前呢?”
  “在美国做生意,香港的业务交给另一个人管理。”
  “那人是谁?”
  “他的妻子沙安琪。”
  “沙安琪?这女人的名字我倒听说过,她是商界里著名的女强人,”高浪沉吟半晌,又说道:“沙安琪既是范一贤的妻子,何以各散东西,一个在香港,另一个却在美国?”
  雪婷目光一阵闪动:“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高浪道:“这对夫妻,可能感情不太好。”
  雪婷道:“而且,据我看,范一贤的精神似乎有点问题。”
  高浪道:“你怀疑他是个疯子?”
  “疯子倒不是,但心态方面,可能会和常人颇有分别。”
  “你说得太含糊了。”
  “我说得含糊,是因为我所知道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含含糊糊的。”
  “那么……你下一步的计划打算怎样呢?”
  “现在已经是晩上了,对不?”
  “当然是晩上,而且还充满了浪漫的气氛。”
  “少胡思乱想,谁跟你浪漫了。”雪婷瞪了他一眼。
  高浪嘻嘻一笑,说:“你平时总是温温柔柔的,今天怎么凶恶起来?”
  “你错了,我本来就是个凶恶的母老虎。”
  “怎么?你不做驯兽师,改行去做母老虎了?”
  “嗄!你再不正经一点,我马上就回市区去!”
  “不!不要翻脸无情,我宁愿做小老虎,听从你的差遣便是。”高浪笑笑说:“你今晚有什么计划?是不是打算潜进范一贤的古老大屋里,追寻线索?”
  雪婷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正有此意。”
  高浪却愕然地望住她:“怎么?你真的有这个打算?”
  “是又怎样?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你的勇气,简直比包围着地球的大气曾还更厉害。”
  “少废话,你去不去?”
  “只要是你去的地方,我一定死跟到底!”
  “女厕呢?”
  “这个嘛……咳咳……”
  XXX
  要潜入一间古老大屋,对唐雪婷和高浪来说,可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大屋里许多房子都是一片漆黑的。
  但在接近花园那边的大厅里,却亮着了昏黄的灯光。
  唐雪婷对高浪说:“大厅里有人。”
  高浪道:“既有人,也有狼犬。”
  “狼犬不在大厅里,而是在大厅外的花园子巡来巡去。”
  “它很强壮,若给它咬一口,十分不妙。”
  “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不是先发制人,是先发制犬。”
  “你有什么好办法?”
  “与其给它咬一口,不如先咬它一口,正是先下口为强,后下口遭殃。”
  “你偏就是有这许多怪论。”雪婷在他的鼻子上捏了一下,“快想办法!”
  “现在才想办法?未免太迟了罢?”
  “哼,瞧你这副样子,好像早已成竹在胸。”
  “好说!正是未雨绸缪,既知唐大小姐要夜探古屋,小生又岂会不及早带备应用之物?”
  “你在别墅里带了什么东西来?”
  “打狗棒!”
  “胡说八道!”
  “是真的,只不过这根打狗棒体积特别细小而已。”高浪一面说,一面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件物事来。
  “是麻醉枪!”雪婷眼中露出了兴奋之色。
  “这是现代的打狗棒,包管不会令你失望。”
  这时候,那只狼犬忽然耳朵摆动,警觉地向雪婷和高浪这边走了过来。
  它似乎已经发现了陌生人。
  但它还没有吠叫,高浪已发射了麻醉枪。
  只听见“飒”一声响,麻醉枪已射中了狼犬,那狼犬只是轻轻叫了一下,接着就倒了下去。
  接着,高浪和雪婷便悄悄进入花园,向大厅那边走过去。
  大厅很宁静,灯光一直昏昏暗暗的,很容易令人产生没精打采的感觉。
  高浪和雪婷在大厅外一个隐蔽而又接近窗子的地方潜伏着,静静地观察大厅里的情况。
  只见大厅里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站立着,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是个身材魁梧,浑身肌肉是劲的彪型大汉。
  而另一个人,就是五十来岁的范一贤了。
  范一贤坐在一张大班椅上,手里拈着一根已燃到差不多尽头的雪茄,脸上的表情看来既阴沉,又是古怪。
  那大汉站在他面前,神态似乎甚是恭敬,范一贤不开口,他也不敢开口说话。
  过了很久,范一贤才冷笑一声,对那大汉说:“阿勇,温柏鄂那边怎样了?”
  大汉阿勇回答说:“到目前为止,他还算很合作,但欠帐又加了三万。”
  范一贤冷冷道:“三几万块不成问题,这一点你可以作主。”
  “是的。”
  “大雄那边情况怎样?”
  “相当稳定,有我和亨爷坐阵,老板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大雄,这只是小事,但温柏鄂那边,必须密切注视。”
  “知道了。”
  “唔……事情大概也差不多了,你走罢。”
  “老板,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玩具厂是不是关闭了?”
  “不错,沙安琪死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管理它,与其让它乱七八糟干下去,倒不如关闭掉,免得麻烦!”
  “这原本是对的……”
  “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是不是你想到玩具厂那边一试身手?”“不,我不是那种材料,但……”“阿勇,怎么呑呑吐吐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自己人?”
  “承蒙老板看得起,一直都把阿勇当作自己人看待。”
  “不必说这些话,我最讨厌说话兜圈子的人。”
  “是!是!是!”阿勇吸了口气,接着说:“是这样的,我在两年前结识了一个女朋友,她是在另一间玩具厂里做主任的……”
  “她叫什么名字?”
  “梁美丝。”
  “名字很好,她的工作效率和经验怎样?”
  “不太差。”
  “不太差的意思,也就等于不太好了?是不是?”
  “是的,老板。”
  “那么,你去问问她。”
  “问她?问什么?”阿勇一愕。
  范一贤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捺熄,然后说:“问她肯不肯接手管理沙安琪遗下来的烂摊子,假如她有兴趣,那么从下个星期开始,她就是玩具厂的新总经理。”
  阿勇连忙点头不迭,说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这时候,高浪还想继续打听下去,但唐雪婷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要马上离去。
  两人身手敏捷,行动迅速,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高浪离开古老大屋后,不禁叹了口气,对雪婷说:“这姓范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雪婷冷冷一笑:“你呢?难道你又是个好人了?”
  “我对别人也许不好,但对你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
  “花言巧语!”
  “不!是千真万确的腑肺之言,如有半点虚假,天诛地灭!”
  “别玩这一套,你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非要办妥不可。”
  “是不是调查那个阿勇?”
  “对了,这次你狠聪明,但最好能够连那个什么‘亨爷’也抓岀来。”
  “遵命!”
  “阿勇很快就会离开范一贤的大屋子,你马上准备,我希望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接到你的报告!”
  “OK!你就在别墅等我的好消息好了。”
  XXX
  阿勇看来并不像个很富有的人,但他却驾驶看一辆名贵的跑车。
  这辆跑车,最少值二十万。
  他把车子开得很快,时速往往超过一百公里。
  但到了市区,就算他驾驶的是子弹火车,速度也不能不为之缓慢下来。
  驾驶着这辆跑车,阿勇总是有着一种自豪的感觉。
  他念书不多,又不是岀身富裕的家庭,但却能够拥有名贵跑车,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他觉得写意极了。
  现在,他要回到“大雄”去。
  “大雄”是什么地方?
  这是高浪很想知道的答案。
  XXX
  凌晨三时,街上冷清清的,行人十分稀疏。
  一个神情憔悴的人,口中念念有词地,从一幢大厦里走了出来。
  他像正在咒骂着,但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在咒骂着的是谁。
  这人在街上转了一圏子,然后就进入一间酒吧里。
  那是一间通宵营业的酒吧。
  这人在酒吧里逗留了三十分钟,便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一辆的士在酒吧门外等候着顾客,但他却不上的士,只是独自在街上游荡着,显然,他最少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这人走了一段路程,又来到了另一间酒吧门外,他正要进去,却给另一个人把他拉住。
  拉住这人的是高浪。
  这人望住高浪,醉眼乜斜地说:“你是谁?为什么拉住我的手?”
  高浪微笑着,说:“我是你的老朋友,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老朋友?嘿嘿,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会认识我的,对不?……呃……”
  “温先生,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我姓温?”
  “温柏鄂先生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怎会不知道?”
  “呃……你说得对,我是个著名的……的……倒霉大王,就算在路上踢着一块黄金,拾起来的时候也会变成石头……呃……”温柏鄂说到这里,终于弯低了腰呕吐个不亦乐乎。
  高浪等他呕吐完毕后,才说:“温先生,我有句话要跟祢说。”
  温柏鄂吸了口气,看了他一眼,说道:“快说。”
  高浪眉毛一跳,道:“你要提防姓范的。”
  “姓范的?”温柏鄂虽然酒醉未醒,但一听见这句说话,整个人就跳了起来,然后警觉地说:“你是谁?是不是姓范的派来的?呃……你说那个姓范的,是范什么东西?”
  “范一贤!”
  “哼!我不要见这个人。”
  “我也不是要你去见范一贤,只是要你提防他。”高浪说。
  温柏鄂看着他,又用手揉了揉眼睛:“我为什么要提防范一贤?”
  高浪道:“因为他是个魔鬼。”
  “魔鬼?”温柏鄂笑了,笑得又酸又苦:“魔鬼也有很多种的,你认为而是那一种?”
  高浪耸肩叹了口气:“也许是吸血鬼,也许是奸鬼。”
  “魔鬼当然是奸的。”温柏鄂愤怒地在大叫道:“别再提那个姓范的魔鬼好不好?”
  高浪道:“我并不是魔鬼的爪牙,而是魔鬼的敌人,我来找你,是要你协助我去消灭这个可恶的魔鬼!”
  温柏鄂陡地呆住。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个捉鬼治邪的法师?”
  “也许是的。”
  “这里谈话不怎么方便,请移驾到舍下一聚如何?”
  “不好。”
  “为什么不好?你是不是嫌舍下简陋呢?”
  “不,况且我还没到过府上,府上说不定是一座皇宫。”
  “一个倒霉的人,又怎会拥有皇宫般的宅院?”
  “你到我的蜗居去,咱们慢慢再谈好了!”
  温柏鄂想了一想,终于点点头,说出一个字:“好!”
  XXX
  高浪的父亲是高一玺。
  高一玺并不是亿万巨富,但在一般人的眼里,已可算是个相当富有的人。
  早一阵子,高一玺患了病,后来康复,现在已到了美加旅游兼探亲友,十分写意。
  高家有佣人,也有管家,但高浪回来的时候,是用钥匙开门的。
  佣人和管家早已进入梦乡,客厅里一片静寂。
  高浪亲自煮了一壶咖啡,温柏鄂摇摇头,说:“咖啡不是一种有益的饮料。”
  高浪仍然斟满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温柏鄂。
  温柏鄂接过咖啡,咖啡的热气直往上升,他喝了一口,才说:“酒也是一样,既能喝酒,为什么不能喝咖啡?最少,它可以提一提神……”
  “你近来精神很差?”
  “不但精神差,运气更差。”
  “也许因为运气太差,所以精神才会颓唐不堪。”高浪试探地问。
  温柏鄂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深深的呷了一口咖啡,才道:“我的事,你好像知道的不少?”
  “但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若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可以置身事外,和女朋友逍遥自在地,过着甜蜜的二人世界生活。”
  “我和你素未谋面,你犯不着为了我的事情而大伤脑筋?”
  “这正是我和雪婷的弱点。”
  “雪婷?是你女朋友的名字?”
  “不错,她很能干。”
  “女人太能干,对男人来说并不一定是福气。”
  “温先生认为怎样才算是一个理想的女人?”
  “温柔体贴,还要尊重丈夫的一切意见。”
  “雪婷现在还不是我的妻子。”
  “女朋友和妻子,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总之,女人最能影响男人的一生,包括事业甚至和生命在内。”
  “温先生,你认为令媛怎样?”
  温柏鄂的脸色倏地一变,怔怔地望着高浪:“你认识我女儿?”
  “她叫温屏妮,对不?”
  “不错,这名字好不好?”
  “很好,很雅致,很动听,但她的父亲却不好。”
  “何以见得?”
  “一个好的父亲,决不会阻拦女儿去结识一个理想的男朋友。”
  温柏鄂脸上陡地出现了怒容:“你懂个屁!”
  他平时看来,是个斯文十足的儒雅长者,但这时候却是一反常态。
  高浪并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我虽然说话不检点,但说的却是事实。”
  温柏鄂身子震动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
  高浪眨动着眼睛,说道:“事情严重不严重,那是见仁见智的事,但我知道,屏妮若失去了禤振宇,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快乐。”
  “禤振宇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是个花花公子!”
  “不,禤振宇决不是一个花花公子,他有丰富的学识,有事业心,有上进心,许多人都比不上他,倘若你认为连禤振宇也配不上屏妮,那么令媛可能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就算她真的嫁不岀去,也只是我的事。”
  “不是你的事,而是屏妮的事。”高浪用手指指着温柏鄂道:“你虽然是她的父亲,但你没有权力可以毁掉她的终生幸福!”
  温柏鄂呆然地凝视着高浪,过了很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也许是世间上最自私的一个父亲。”
  “不!你并不是最自私的父亲,你阻拦屏妮和振宇,一定有别有苦衷的。”
  “苦衷?”温柏鄂苦笑了一下:“你认为我有什么苦衷?”
  高浪盯着他:“你老实回答我,你为什么会从‘大雄’走出来?”
  “大雄?你知道大雄?”
  “不错,大雄是一间俱乐部的名字,也是一个秘密的豪华赌档,而大雄的主人,就是范一贤!”
  “范一贤!”温柏鄂忍不住怒叫了一下,“这个混蛋,他是个吸血鬼!”
  “你在俱乐部里输了多少钱?”高浪单刀直入地备。
  “三万。”
  “只是一晚,就输了三万?”
  温柏鄂颓丧地点了点头。
  “三万块,以温先生来说,本来不是什么大数目,但积少成多,长输下去,这笔赌账就很可观。”高浪皱着眉说。
  “可观是可观的,但愿赌就得服输,又有什么话好说。”温柏鄂不断在叹气,脸上颇有悔意。
  很多赌徒都是这样子的,高浪见怪不怪。
  “你在大雄总共输了多少?”
  “八十万左右。”
  “八十万现款?”
  “当然是现款,但……但也有一部份是向俱乐部借的……”
  “向俱乐部借,也就等于向范一贤借了。”
  “不错……”
  “现在总共欠下他多少?”
  “大概……大概三十五万……”
  “三十五万……这个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你为什么不想办法?”
  “我昨晩就是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是不是想在俱乐部里把输掉的钱都赢回来?”
  温柏鄂居然脸上一红,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高浪冷冷一笑:“结果怎样了?终于又再输掉三万,而且还向俱乐部借的!”
  温柏鄂把咖啡一口喝完,脸上满是愁容。
  高浪又再冷笑一声:“温先生,你已走到死胡同了,本来,赌徒的死死活活,旁人要理也理会不来,但为了屏妮和振宇,这件事我非管不可。”
  温柏鄂一怔:“你要怎样管法?”
  “找范一贤出来,展开谈判。”
  “他是一个千万巨富,又是个有势力的恶人,谈判只有使事情弄得更糟。”
  “既没信心谈判,那就得采取另外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使之绳诸于法。”
  “这……这个……”温柏鄂不禁面露犹豫之色。
  高浪紧接着说:“范一贤是有阴谋的,但他要对付的人,其实并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又是谁?”
  “你心里应该有数。”
  “是……是……”温柏鄂深深的吸了口气,“是禤振宇?”
  “不单是禤振宇,而且还包括整个禤家!”
  温柏鄂怔住,道:“范一贤要陷害禤家?”
  高浪冷冷一笑:“目前我只是怀疑,但却很有这个可能!”
  “范一贤和姓禤的一家到底有什么仇怨?”
  “我不知道。”
  “就算范一贤要害禤家,也不该连累无辜。”
  “最无辜的并不是阁下,而是令媛,还有禤振宇。”
  “岂有此理……”
  “不但岂有此理,简直是个可耻的阴谋!”
  温柏鄂逼视着高浪,道:“你有什么打算?”
  高浪道:“我有什么打算,你用不着管,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先把欠债清还。”
  温柏鄂摇摇头:“我已没有还债的能力。”
  高浪道:“为什么不找振宇商量一下?三十五万这个数目,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温柏鄂的头摇得更厉害:“不!我欠下俱乐部的赌债,决不能让外人清还,更尤其是振宇的钱,我更加不可以接受!”
  高浪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温先生,现在是说老实话的时候了,你究竟欠下俱乐部多少钱?”
  “的确只是借了三十五万……”
  “但连同利息呢?”
  温柏鄂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俱乐部的亨爷说,连同利息计算,数目已逾百万……”
  高浪的脸色变了:“好凶的家伙!”
  温柏鄂痛苦地说:“范一贤是存心把我钳制,但最可怜的却还是屏妮,她太纯良,也太无辜,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现在不是说这样话的时候,亨爷是谁?”
  “亨爷是大雄的总管,他姓吴,叫吴国亨,很不好惹。”
  “明知道这人不好惹,为什么还要惹他?”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但不错已经错了,只希望亡羊补牢,未为晩也。”
  “如何亡羊补牢法?”
  “从今天开始,你别再上赌场!”
  “可以,司以!”温柏鄂叠声说。
  “同时,在短期之内,别再回家。”
  “这怎么可以?就算我不回家,屏妮又怎样?”
  “屏妮那方面,我会叫雪婷作出妥善安排,总之,在局势还没有明朗之前,你和屏妮都要避一避。”
  “避到什么地方去?”
  “我在离岛,有一座很幽静的别墅,你们可以到那里暂时居住。”
  “这……这怎么可以?”
  “你不想解决这件事情?”
  “不!我很想把事情解决……”
  “那么,你就得照我的说话去做,除非你不信任我这个人。”
  “但我为甚么要信任你?”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已到了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
  温柏鄂不禁为之哑然无语。
  XXX
  电话铃声一响,雪婷就抓起了听筒。
  “喂,是波姬小丝吗?”听筒里传出了高浪的声音。
  雪婷没好气地回答:“你拨错电话了,你想找波姬小丝,该打长途电话。”
  高浪嘻嘻一笑:“幸好你不是波姬小丝,否则我才是真的拨错了电话。”
  “高先生,你到底想找谁?”
  “既知道我是高先生,又怎会不知道我想找的是谁?”
  “再不正经一点,我搁断电话!”
  “千万不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你禀告。”
  “快说!”
  “温屏妮在我的别墅里。”
  “高大少爷,你们高家有好几座别墅,有的在浅水湾,有的在石澳,有的在粉岭,你说的到底是那一处?”
  “离岛那座。”
  “大屿山的夜醉苑?”
  “嗯,对了,就是夜醉苑。”
  “哼,你在搅甚么花样?”
  “雪婷,你千万不要误会,温屏妮的父亲也在这里。”高浪连忙解释。
  雪婷冷冷一笑:“你也别以为我是那种器量狭窄的女人,你若真的要和别的女人鬼混,也不会向我说岀来,我现在只是问,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对付范一贤了?”
  “凡事总要按步就班的去干,急是急不来的。”
  “是不是温柏鄂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非要你帮忙不可?”
  “那也差不多了,但是并不是他要我这个陌生人帮忙,而是我插手多管闲事而已。”
  “你别把自己说得太伟大,禤家兄妹的事,也就是紫雪的事,你若袖手旁观,紫雪不咬掉你的鼻子才怪。”
  “你一千万个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鼻子的,”高浪叹了口气,说:“事情虽然有了头绪,但却好像越弄越是复杂。”
  “越复杂的事,越是不能着急,一急就乱。”
  “我知道,我现在只想先解决振宇和屏妮的事,但是柔柔那边,恐怕也大是不妥。”
  “柔柔这里,我会小心注意了,你用不着担心。”
  “柔柔这女孩太纯良了,她很容易会上当。”
  “不一定的,总之,我决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何不把潜在的危机告诉她,好让她提高警觉?”
  “暂时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对方根本还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所以,我们也用不着焦急。”
  “那个家伙的来历,你有没有去调查过?”
  “查是查过的,但所知不多。”
  “他和你一样,都是姓唐的。”
  “树大有枯枝,任何姓氏的人,都会有英雄好汉,也会有卑鄙小人。”
  “嘿嘿,你知道就好了。”高浪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XXX
  柔柔在旋律优美的音乐里翩翩起舞。
  与她共舞的,是一个令每个女孩子为之侧目的白马王子——唐少瀚。
  唐少瀚终于又再出现了,他的出现,就像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旋风。
  他侵占了柔柔的心,就连柔柔也想不到,自己对他早已产生了浓浓的感情。
  她没有让紫雪知道这件事,最少,她暂时不想让紫雪知道。
  这一天,是唐少瀚的生日,他开了一个生日舞会,柔柔以女主人的姿态在舞会出现。
  她是喜悦的,不但喜悦,而且飘然。
  她并不是第一次认识男朋友,但在从前,无论在她身边的男孩子是谁,她都没有“恋爱”这种感觉。
  只有唐少瀚例外。
  唐少瀚仿佛像个谜,他令柔柔感到迷糊,但是却也同时有着令她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知道,唐少瀚是从外国念书回来的,他的父母还在三潘市,父亲经营电脑公司,母亲却是时装界的顶尖级人物。
  柔柔倒不计较这些。
  唐少瀚的父母是否富有,对她来说是半点也不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唐少瀚对自己好。
  她相信唐少瀚,她相信他是真心的,他决不会是个花花公子。
  她信任唐少瀚,就像是信任她自己的哥哥一样。
  XXX
  舞会已散,但柔柔仍然和唐少瀚在一起。
  唐少瀚并不是个巨人,但柔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特别安全。
  这一晩,唐少瀚在柔柔的脸上吻了一下。
  柔柔没有拒绝,唐少瀚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气氛很浪漫,连窗外的风声也比平时倍觉动听。
  柔柔忽然问他道:“这别墅的主入是谁?”
  唐少瀚微微一笑,道:“这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问?”
  柔柔转动着动人的睫毛:“对不起,我……”
  “别为这种小事而道歉。”唐少瀚向天空一指,“今晩没有月亮,我每年生日都是这样子的。”
  “你认为这是一件遗憾的事?”
  “不,生日和月亮,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只要生辰快乐,有没有月亮也没有关系。”
  “今年生日,你快乐不快乐?”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个生辰。”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是因为有你陪伴着。”唐少瀚一面说,一面轻轻搂着柔柔的纤腰。
  虽然音乐早已停顿了,但他俩又再翩翩起舞。
  唐罗瀚的仪表是一流的,舞姿也是一样。
  但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闪电般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手就把柔柔拉开。
  柔柔吃惊极了,想挣脱,但那人的手却有如铁钳子一般,她用尽了气力也挣脱不开去。
  唐少瀚也是又惊又怒,陡地喝叫:“快放手!”
  但那人的回答却是一拳!
  唐少瀚也是个运动健将,而且还学过跆拳道,功夫十分了得。
  但那人的拳头太快了,快得使他无法抵挡,完全来不及招架。
  他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但那人却把他再揪起,然后又一记肘拳撞在他右胸肋骨上。
  柔柔吓得连脸都白了。
  唐少瀚终于昏倒过去,接着柔柔给人拉走。
  她认得这个人,那是高浪!
  XXX
  唐少瀚是强壮的,但高浪比他更强壮,也更勇猛。
  然而,无论怎样,柔柔绝对想不到高浪会出手打人,而且打的还是唐少瀚。
  柔柔哭了,满脸都是惶恐和焦虑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她一脸泪水的问高浪。
  高浪看着柔柔,沉声地说道:“快上车!”
  他的车子就停泊在别墅门外。
  别墅的闸门是开着的,柔柔当然不知道,这是高浪的杰作。
  她更不知道某些秘密。
  某些她永远都想像不出来的秘密。
  XXX
  高浪把车子开得很快,柔柔不断的在叫:“你为什么要打唐少瀚?”
  高浪冷冷一笑,回答说:“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你凭什么用武力对付我的朋友?”
  “因为他完全不配做你的朋友!”
  “笑话!我从来没听过这样荒谬的事!”柔柔怒声说:“谁配不配做我的朋友,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也不是由你来决定!”高浪子立刻反驳。
  “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决定?结识朋友是我的自由,就算我要和一个乞丐做朋友,也轮不着你来多管闲事!”柔柔的声音越来越是愤怒。
  但高浪却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说道:“你若选择一个乞丐做朋友,那是没问题的。”
  柔柔冷冷一笑:“难道你认为唐少瀚连乞丐也不如吗?”
  “当然不如!”
  “疯了!你简直是个疯子!”柔柔怒道:“快停车!我要回去看看少瀚!”
  高浪冷笑道:“你要看那个姓唐的,可以回家里去看个饱!”
  “胡说!”
  “你若回家里去看看,就知道我并不是胡说八道了。”
  柔柔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唐少瀚在别墅里,并不在禤家,就算他马上清醒过来,在短时间之内也绝不可能赶到禤家。
  但高浪已快将车子驶到禤家,柔柔也就只好暂时忍耐着。
  回到禤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三十五分了,平时,在这个时候,客厅里必然是黑沉沉的,每个人都已堕入了梦乡。
  但这一个凌晨,却很特别,客应里灯火通明,禤锦庭和禤太太都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柔柔进入客厅,除了父母之外,还看见一个黑衣女郎。
  高浪对柔柔说:“她姓唐,唐雪婷,是我的女朋友。”
  柔柔诧异地望着雪婷,雪婷却轻轻的叹了口气。
  禤太太忽然向雪婷那边走过去,接着又在雪婷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
  虽然禤太太这两句话并不响亮,但由于厅子里极其清静,柔柔还是可以很清晰地听得见。
  禤太太说:“这件丑恶的事,唐小姐可否代替我们夫妇向柔柔说个明白?”
  雪婷迟疑了半晌,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说:“好,我说。”
  泰柔已不耐烦地在叫嚷:“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爽爽快快的说?”
  雪婷叹了口气,忽然上前拉着柔柔的手:“有几句说话,我要单独和你说。”
  柔柔咬了咬牙,点头说:“好的,你跟我到房子里说。”
  XXX
  柔柔心里挂念着的只有一个人,那是潇洒、高贵而又多情的唐少瀚。
  她只希望唐少瀚的电话早一点打来,又或者最好是他亲自赶到禤家。
  但是现在,她必须先听听唐雪婷的说话。
  当柔柔把房门关上之后,雪婷就递给了她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名字是,梅中旋。
  柔柔吸了口气,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雪婷道:“他是一个私家侦探,虽然并不太出名,但却有真本领,而且,他是我的老朋友。”
  “我对你的老朋友没兴趣,尤其是干私家侦探。”
  “你歧视私家侦探这种职业?”
  “不,我从不歧视任何人,也不歧视任何一种职业,我只希望世间上的事情公平一点。”
  “对你自己呢?”
  柔柔一愕:“什么对我自己?”
  雪婷叹了口气:“对别人公平,对自己也同样要公平。”
  “唐小姐,你的说话我越听越糊涂了。”柔柔莫名其妙地说道:“我一直认为,上天对我不但公平,简直就是特别的优待。”
  “我知道,你对家庭很满意。”
  “不错,你若是我们禤家的一份子,相信也一定会有同感。”柔柔骄傲地昂起脸庞:“我们这个家庭,是充满温情和快乐的。”
  “但也潜伏着危机!”
  “危机?什么意思?”
  “你们禤家有仇人。”
  柔柔一愕,接着摇头不迭:“不会的,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决不会有什么仇家。”
  雪婷叹了口气:“结仇这种事,往往是极其古怪的,当仇怨要来的时候,就算关上大门,把自己锁在铜墙铁壁里面也抵挡不住。”
  柔柔目光闪动:“结仇不结仇的事,我暂且不管,唐少瀚给高浪殴打,又是什么道理?”
  雪婷一怔:“高浪殴打唐少瀚?”
  “不错,你若不相信我的说话,不妨问问高浪!”
  “不必问了,换上我是男人,换上我是高浪,只怕一样会动手。”
  “你们怎样了?”柔柔惊怒交集地看着雪婷:“少瀚做错了什么事,好像人人都得而诛之似的?”
  “他是个骗子,根本就不是从外国回来的大学生!”
  “胡说,你们有什么证据?”
  “真是可笑复可怜。”雪婷冷冷一笑:“你为什么不问唐少瀚,看看他可以拿出什么证据,证明他在美国念过大学?”
  “我……我相信他!”
  “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他除了长得俊俏好看之外,还有什么优点?”
  “他忠实,有涵养、有学问,总之,他的优点数之不尽!”柔柔全力为唐少瀚辩护,声音开始变得有点尖锐。
  “他忠实!嘿嘿!柔柔,你第一件事就已看错了这个人!他是个骗子,是个嫖赌饮荡吹件件精通的混蛋,除此之外,他还主演过色情小电影!”雪婷忍无可忍,嗓子也尖锐了起来。
  听到最后一句说话,柔柔脸上的血色在瞬息间消褪得一干二净,她颤抖着声音低叫:“你说谎……你太卑污了,怎可以用这种罪名来陷害唐少瀚?”
  雪婷脸色一沉:“书房里有电视录映机,你若不怕弄脏了自己的眼睛,不妨跑进去看个饱!”
  柔柔呆住了,她忽然想起了高浪的说话。
  高浪曾经在车子里对她说:“你要看那个姓唐的,可以回家里去看个饱!”
  当时,她完全不明白高浪的意思,也不肯相信高浪的说话。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高浪的意思。
  可是,她怎能相信,唐少瀚居然曾经主演过色情小电影?
  她不相信,怎样也不肯相信。
  雪婷看着她,忽然冷冷一笑,说道:“你是不是没有勇气去看那些肮脏的录映带?”
  柔柔瞪着雪婷,过了很久,终于离开了卧室,跑到书房里去。
  三分钟后,雪婷推开书房的门。
  柔柔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很可怕。
  书房里的电视并没有开着。
  雪婷望住柔柔,望了好一会才说:“看过了没有?”
  柔柔的一双眼睛红了,她绝望地点了点头。
  她已看过录映带,但只看了半分钟就不能再忍受下去。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令人呕心的电视画面,而且,画面上的男主角,竟然真的是唐少瀚。
  “骗子!他真的是个卑鄙的骗子!”柔柔突然扑在雪婷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可说是从来也没有这样伤心过。
  雪婷很了解她现在的心情,也知道这种创伤是很可怕,很严重的。
  但她不能不把唐少瀚虚伪的面具揭开,否则柔柔将来的遭遇,一定比现在更加不堪设想。
  “哭罢,柔柔。”雪婷让她哭,哭得越伤心越好。
  伤心是一件绝不美妙的事,但与其让伤心的事长期郁结在心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哭出来,让这种情绪尽情地宣泄!
  XXX
  在客厅里,禤锦庭手里捧着一杯威士忌,两道眉紧皱得仿佛快要打结。
  他在厅子里踱来踱去,脸色沉重有如铅块。
  禤太太也是忧形于色,说道:“你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好不好?看得人心烦意乱!”
  禤锦庭哼一声,重重坐在一张沙发上,好像有话要说,但到最后却还是紧闭着嘴巴。
  高浪的手里也有杯子,但载着的并不是酒,而是茶。
  喝茶远比喝酒的人清醒。
  他忽然对禤锦庭说:“我知道一个人,他姓范。”
  高浪这两句话似乎有点没头没脑,但禤锦庭一听之下,身子就震了一震。
  不但他如此,就连禤太太的反应也是一样。
  高浪咳嗽了一声,沉默半晌才接着说下去:“这人叫范一贤,曾经有一段长时间离开了香港,直至最近才回来。”
  禤锦庭呷了一口威士忌,沉声说:“你怎会知道范一贤这个人?”
  高浪道:“是雪婷查出来的。”
  “她是个私家侦探?”
  “不,她并不是什么私家侦探,但她有一个姓梅的朋友,是个很出色的私家侦探。”
  “查范一贤的,到底是唐小姐还是那个姓梅的私家侦探?”
  “是雪婷。”高浪缓缓地说:“但负责调查唐少瀚的,却是梅中旋。”
  禤锦庭的脸色一阵苍白:“我承认,唐少瀚不但瞒过了柔柔,连我也看错了他这个人。”
  “唐少瀚是个出色的演员,他要骗过你和柔柔,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个叫云伯的老仆呢?”
  “他知道的事极有限,他的主人说唐少瀚是表少爷,他就信以为真。”
  “云伯的主人是不是范一贤?”
  “是沙安琪。”
  “沙安琪是范一贤的妻子。”
  “但这对夫妻并不恩爱,而且沙安琪已在两年前病逝。”
  禤锦庭叹了口气:“范一贤夫妇的事,我并不太清楚……”
  “但是范一贤这个人,你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对不?”高浪的目光紧逼着禤锦庭。
  禤锦庭诧异地望着高浪,但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在很久以前,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高浪干咳了一声,说道:“很对不起,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是不应该提起的。”
  “不必道歉,你和唐小姐全心全意帮我们的忙,我是很明白的……”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过了片刻又说:“在我还没有结婚之前,范一贤曾经和我合作经营航运生意。”
  “后来怎样?”
  “范一贤要兼营走私买卖,但我不答应,于是,他就暗中偷偷的干。”
  “后来是否出了岔子?”
  “不错,他有一批私货给截住了,虽然有人顶替了罪名,他侥幸可以逍遥法外,但已元气大伤,连航运公司的股权也得卖掉,才能勉强渡过难关。”
  “他把股权卖给祢。”
  “不,当时航运公司的业务并不太理想,我在金钱上的周转也颇有困难,结果,他的股权落在一个英国人的手里。”
  “这个英国人伙伴怎样?”
  “我不知道,因为在范一贤退出之后,我也把股权出让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经营其他行业,把事业从海上转移到陆地去,”禤锦庭苦笑了一下,说:“当时,我对内子说:‘这就是脚踏实地的表现。’”
  高浪“唔”一声,忽然问:“当时你们已经结婚了?”
  禤锦庭摇摇头:“不,那时候我俩还没有结婚,原因是……”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两眼看着禤太太。
  禤太太没有看着丈夫,但却在这时候开口对高浪说:“当时,我们正处于一段三角恋情之中。”
  高浪点点头,道:“除了你们两人之外,另一个是范一贤?”
  禤太太道:“不错。”
  禤锦庭叹了口气,说:“其实,在当时来说,范一贤的条件比我还更优胜,大可以夺得美人归的。”
  禤太太横了丈夫一眼,隔了半晌接着说:“范一贤并不比锦庭更好看,也不比锦庭更体贴温柔,但当时,他的确很懂得讨我的欢喜。”
  禤锦庭道:“我并不是个傻子,知道自己已落在下风,可是,范一贤也有一个更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高浪问。
  禤锦庭说:“他的野心太大,做事也太急进,同时,他为求达到目的,往往会不击段。”
  “这就是心术不正。”
  “不错,”禤太太叹了口气,说:“尤其是他暗中进行走私买卖的活动,这件事使我感到很生气,也很失望,终于,我最后的选择是禤锦庭,而不是范一贤。”
  禤锦庭干笑了一下:“这正是明智之举。”
  禤太太冷哼道:“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是无可奈何的下下之策!”
  禤锦庭连忙陪笑不迭:“别把你的老公形容得太差劲好不好?”
  禤太太说道:“我只是想提醒提醒你,别在我的面前扮演三十年前的白马王子了……”
  禤锦庭皱了皱眉:“别乱说,教高先生笑话。”
  高浪淡然一笑:“不要紧,两位的说话,都没有不对之处。”
  禤锦庭也笑了笑,但接着却又叹息一声,缓缓地说:“我俩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但范一贤的心里,却是半点也不好过。”
  高浪说道:“对他来说,他是接二连三遭遇到严重的打击,很容易变得心灰意懒。”
  禤锦庭道:“有一段时期,他的确如此。”
  “后来怎样?”
  “他重新努力,再创一番事业。”
  “成功不成功?”
  “当然是成功了,否则今天他也不会成为商界上的巨子,”禤锦庭默然半晌,又缓缓地接着说:“但帮助他最大的,还是沙安琪。”
  “沙安琪是不是很爱范一贤,所以才嫁给他?”
  “是的。”
  “既然这样,他俩为什么会分开?”
  “人是会变的,感情这种事,谁也不能保证到了明天会变成怎样。”
  “是沙安琪首先变心?还是范一贤那边出了问题。”
  “范一贤根本就没有爱过沙安琪,我知道,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就只有我太太一个。”
  “既不喜欢沙安琪,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
  “很简单,因为沙安琪有才干,有利用的价值。”
  “为了利用别人而结婚,那是早已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你说的不错,所以,他俩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沙安琪很固执,从来没有说过要和范一贤离婚。”
  “范一贤既存心利用沙安琪,当然也不会提出离婚了。”
  “不错,这对夫妇的关系,就在如此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维持着,沙安琪在香港全力发展事业,成为了商界里著名的女强人。”
  “范一贤呢?”
  “他跑到外国去,开创他事业的更高峰,”禤锦庭叹了口气,说:“一说到做生意的本领,他的确比我强胜得多的,他唯一的缺点,就是野心太大,心术不正。”
  高浪点点头,说:“这已经是很致命的缺点,直至现在,他仍然经营着一些不合法的生意,而且也经常使用非法手段来逼害别人。”
  禤锦庭一愕,欲言又止,禤太太却冷哼一声,说:“真是死性不改!”
  高浪沉吟半晌,说道:“现在,我对范一贤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要对付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禤锦庭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怀疑唐少瀚的出现,是和范一贤有关的。”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范一贤要报复,大可以找我,为什么要累及下一代!”禤锦庭怒形于色地说道。
  高浪冷冷一笑:“范一贤的心理绝不平衡,但他这一次报复的行动,显然是经过一番部署的。”
  禤太太听得心脏绞紧,吃惊地在喊叫:“不!我们不能让范一贤陷害柔柔。”
  “除了柔柔之外,还有振宇和屏妮的事,也是给范一贤在暗中破坏的。”高浪忍不住把这件事也说了。
  禤太太更加吃惊:“那又是范一贤干的?”
  高浪缓缓地点了点头:“不错,范一贤的阴谋十分毒辣,总之,他要你们禤家没有好日子过!”
  禤锦庭握紧拳头,十指指骨勒勒地在作响,禤太太嫁入禤家这许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丈夫的神情如此愤怒过。
  这时候,唐雪婷出来了。
  禤太太连忙上前,问:“柔柔呢?”
  雪婷叹了口气说:“她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了,她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禤太太还是很担心,立刻去找柔柔。
  禤锦庭坐在沙发上,眼神显得一片茫然。
  高浪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然说:“范一贤虽然毒辣,但我们不见得没法子对付他。”
  禤锦庭倏地站了起来:“你有什么办法?”
  “报警。”
  “有用吗?”
  “这里是法治之区,报警是最高明的办法,而且也是市民的权利和责任。”
  雪婷也同意高浪的见解:“不错,范一贤再奸险,在法律面前也得伏诛。”
  禤锦庭皱了皱眉,说道:“但直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对我们做过任何触犯法例的事,他只是找一个骗子来引诱柔柔而已。”
  高浪道:“但他是大雄俱乐部的幕后老板……”
  禤锦庭一怔:“什么大雄俱乐部?”
  “那是一个非法的赌档,温屏妮的爸爸温柏鄂,就是因为在俱乐部里输了钱,才给范一贤所威胁的!”
  禤锦庭一拍桌子,怒声骂道:“他要不到我的妻子,就用这种手段来报复,真不是人!”
  高浪道:“禤先生不必太担心,法律是公平的,你等着瞧好了。”
  XXX
  翌日晩上,警方采取行动,破获了大雄俱乐部这个非法赌档。
  一个叫“亨爷”的男子被捕,但事情扯不到范一贤的身上。
  在俱乐部里,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范一贤和这秘密赌场有关连。
  当殃的只是亨爷。
  为了这件事,高浪大伤脑筋,他对唐雪婷说:“看来,我们是功亏一篑了。”
  雪婷摇摇头:“要对付范一贤那样的人,非要有坚忍毅力不可,而且,游戏还没有完结,谁胜谁负,尚在未知之数。”
  高浪眨眨眼:“我的女诸葛,你又有什么奇谋妙计?”
  雪婷想了想,说道:“还记得那个叫阿勇的家伙吗?”
  高浪道:“当然记得。”
  “警方侦破大雄俱乐部的时候,阿勇并不在。”
  “那又怎样?你想从这家伙身上着手去追查?”
  “不错,最少,这人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我们极可能会在他身上有所发现。”
  “但该到什么地方找寻阿勇。”
  “要找阿勇,不妨去问问梅中旋。”
  “梅中旋有把握可以找到他?”
  “梅中旋对这件事早已着手侦查,我相信他不会使人失望。”雪婷满怀信心地说。
  但在两小时后,雪婷和高浪却要赶到医院去见梅中旋。
  梅中旋给阿勇殴打,伤势不朝。
  雪婷抱歉地对梅中旋说:“对不起,这一次我连累了你。”
  梅中旋躺在病床上苦笑道:“不,是我误了大事才是真的,虽然我挨了这一顿拳脚,但却也查出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阿勇和泰国的贩毒集团有来往。”
  雪婷不禁为之一呆:“是阿勇个人的事,还是和范一贤有关。”
  梅中旋摇摇头:“这就不大清楚了,但你若不害怕,大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高浪立刻抢着说:“当然是要追查下去的。”
  雪婷沉吟一会,忽然说:“这个阿勇,是一个极关键性的人物,我们万万不可以放过他!”
  这一点,高浪绝对同意。
  雪婷想了想,接着又说:“我师父也许有办法可以帮助我们一臂之力,把阿勇的底细掲露出来。”
  高浪不禁猛然点头:“不错,你师父是个极有办法的人。”
  于是,两人立刻去找司徒星。
  司徒星在家里,而且对高浪和雪婷双双前来,并不感到诧异。
  “是不是又有了麻烦?”司徒星老实不客气的问。
  雪婷照实说了,司徒星听了之后,眉头一皱,道:“范一贤这个人,我也曾略有所闻,但却所知不多,倒是大雄俱乐部的亨爷和阿勇,我有几个兄弟都认识。”
  雪婷忙道:“亨爷已给警方控告,这人是不必理会的,我们只想从阿勇方面着手。”
  司徒星沉吟着,良久才说:“这件事,说易不易,说难也不一定太难,主要还得看看机缘怎样。”
  雪婷叫了起来,说:“师父,我们现在不是研究掌相命理,怎么说到机缘这么玄妙的字眼上去?”
  司徒星摇摇头:“话可不是这样说,我也许可以把阿勇抓出来,但能否帮得了你们,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高浪点点头,对雪婷说:“你师父说得对,凡事决不可以操诸过急,否则只会把事情弄僵。”
  雪婷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冷哼着说:“这些说话,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司徒星哈哈一笑,说:“你们俩口子别为了这件事争吵,总之,反正我这几天空闲得要命,阿勇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包在我身上便是。”
  雪婷这才展颜一笑:“多谢师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老人家的。”
  司徒星摇摇头:“口惠而实不至,有什么用?常言道:相金先恵,格外留神,你既有心好好孝敬师父,现在就该马上采取行动。”
  “师父,你要我怎样孝敬法?”
  “黄油蟹、蒜茸蒸海虾、烧鹅脾一只,另加拔兰地一瓶,这就差不多了。”
  “OK!遵命,咱们马上到海鲜菜馆去……”
  XXX
  天气渐凉,振宇的心情还是不好。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许多秘密,但却还未能有机会和屏妮见面。
  他只能和屏妮通电话。
  屏妮在电话里对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振宇虽然只是拿着电话听筒,但听了她这句说话之后,还是不断用力地摇头,说:“不,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爸爸的错。”
  “不,是我错了,我是不该太软弱的。”屏妮幽幽的叹了口气,接着又说:“还有,我爸爸也错了。”
  “做女儿的,不该说父亲的坏话。”
  “这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说,又是谁说?”
  “是我爸爸自己说的。”屏妮说:“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在自怨自艾,说自己害苦了下一代,几乎每天晩上都要求我原谅他……”
  “但你爸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从前是的,但现在他变了,他变成了一个无酒不欢的酒徒,和从前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屏妮,他毕竟是你的爸爸,你就原谅了他罢。”
  “我从来没有真正怪责过爸爸,只是觉得事情对你太不公平。”
  “不,对你太不公平才是真的。”
  “不要再说了,我们以后再谈罢。”
  XXX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事情好像仍然没有太大的进展。
  唐少瀚曾经再找过柔柔,但柔柔不理眯他。
  唐少瀚是个很懂得女孩子心理的“玩家”,但这一次,他再也无所施其技。
  那是因为柔柔已看透了这个人。
  她并不在乎一个人的过去是怎样的,但却不能忍受一个存心欺骗自己,甚至存心对付禤家的无耻之徒。
  她赶走了唐少瀚,而且声言,他若再缠下去,她就报警。
  唐少瀚走了,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
  在一个开始寒冷的晩上,他驾驶着一辆小跑车,然后在一条不太僻静,也不算热闹的街道上把柔柔拉进车子里。
  可是,他的小跑车还没有开动,他已给两个人从车子里拉了出来。
  他不认识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也没有说出身份,只是用最快速的方法把他痛殴一顿。
  柔柔惊魂甫定,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男人忽然在她身边出现。
  这人说老不老,说年轻不算年轻,大概五十来岁左右。
  他两鬓微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拈着一支已经绝少人吸用的卷纸烟。
  虽然五十几岁人了,但这人看来还是蛮潇洒的。
  “星叔!”柔柔叫了起来。
  来的正是司徒星,雪婷曾经介绍过他给柔柔认识。
  司徒星淡淡一笑,说:“这小子不识好歹,今天就要他知道厉害。”
  柔柔吸一口气:“但这样殴打他是犯法的。”
  司徒星又笑笑:“我也知道,但却跟我没有相干,跟你更加没相干。”
  柔柔闪动着明亮的眼睛:“这就是你做事的办法?”
  司徒星耸耸肩:“从前经常使用这种办法,但近年来已绝少采用了。”
  “今次为什么破例?”
  “看不过眼,所以破例了。”
  柔柔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唐少瀚。
  唐少瀚给打得很重,站也站不起来。
  司徒星拉了拉柔柔:“别再理会这种人,他在整个阴谋里,只是一个受人利用的可怜虫。”
  柔柔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不禁又是长长的叹一口气,才跟着司徒星转身离去。
  一个月后,柔柔接到一封信。
  信是唐少瀚从澳洲寄来的。
  他在信里告诉她,说他已经改过自新了,现在到了澳洲工作,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柔柔把这封信烧掉,她已不一再憎恨他,但对他的感情也早已幻灭。
  然而,她还是暗暗为唐少瀚祝祷,但愿他以后再也不要欺骗别的女孩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振宇终于在高浪的别墅里找到了屏妮。
  本来,这是一个极秘密的地方,绝不能给范一贤的人知道,而为了要保守秘密,高浪决定不让禤家的人知道,温柏鄂父女避居在什么地方。
  连振宇也不能让他知道。
  但振宇最后还是从雪婷那里知道了。
  雪婷并不是因为心肠软弱,才把温柏鄂父女藏匿地点说出,而是她担心振宇会陷入精神崩溃的险境。
  所以,她让振宇去见屏妮。
  而另一方面,司徒星那边也已有了阿勇的消息。
  XXX
  北风劲吹,气温跌破摄氏十度。
  在香港这个亚热带地区来说,这已经可算是一个寒冷的晚上。
  在范一贤的古老大屋里,忽然有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
  其实,这人在三个月前,经常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但现在,形势已和三个月前大不相同。
  这人就是阿勇。
  他眼神凶厉,手握着枪,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样子。
  他要找范一贤算帐。
  范一贤坐在客厅里,虽然看见阿勇持械而来,却是脸无惧色,只是淡然地说:“阿勇,你来了?”
  阿勇冷哼一声:“你早该知道,我就绝对不肯就此罢手的!”
  范一贤咳嗽两下,缓缓说道:“阿勇,你还年轻,为什么要沾手毒品这一种生意?”
  阿勇冷笑:“正因为我还年轻,所以更应该把握机会,放手一博。”
  “但你不该和别的集团合作!”
  “放屁!我和别的集团合作,就是因为你不肯答应我和亨爷的建议!”
  “毒品生意会害死我们!”
  “多余!这生意只会害死那些该死的瘾君子,但我们却可以发大财!”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一百万!”
  “一千万也不中用,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买一辆汽车也要好几十万以上!”
  “你要成为巨富?”
  “这又有何不可?只要能够抓紧机会,三几年后,我可以比你更加富有十倍百倍!”
  “阿勇,你太财迷心窍了。”
  “你又何尝不是?你现在已发了大财,所以才不再贩毒!”阿勇愤怒地说:“但我现在一无所有,该发奋的时候,当然就得全力而为!”
  范一贤哈哈一笑:“看你这副样子,倒像个勤奋上进的大好青年,哈哈……”
  “住嘴!把货还给我!”
  “货?什么货?”
  “他妈的,你还想装蒜吗?昨晩我们的货给你的人抢走了,你说不再贩毒其实骗人的,你现在还在玩黑吃黑的把戏!”
  范一贤又笑了:“现在,我最少已经证明了两件事。”
  阿勇怒道:“什么两件事?”
  范一贤道:“第一:你这个人又贪心又愚蠢。第二:你比亨爷还更靠不住!”
  阿勇喝道:“少废话,把货还给我!否则开枪——”话犹未了,枪声已响。
  枪声并非只有一响,而是总共五响。
  在五声枪响之中,只有一响是阿勇发出的。
  但最先开枪的并不是他,当他开枪的时候,他身上已中了四枪。
  阿勇是先中四枪之后,然后才开枪射向范一贤的。
  但范一贤没有事,原来在他面前,有一块连子弹也射不穿的玻璃阻隔着。
  阿勇从来都不知道古老大屋里有这么一块玻璃。所以,他死了,但范一贤仍然活着。
  阿勇倒下去之后,尸体很快就给范一贤的手下埋葬了,但就在这时候,又有另一群杀手出现。
  那是另一个犯罪集团的杀手。
  阿勇活手毒品生意,就是和这个犯罪集团合作的,为了夺回失去的毒品,这个犯罪集团一直都注视着阿勇和范一贤。
  于是,一幕惊人的火并展开。
  本来这样子火并,少说也会有好几个人伤亡的,但那犯罪集团其中一个杀手十分厉害,不知如何上来就缠住了范一贤。
  范一贤挣扎反抗,结果背心挨了一刀。这一刀虽然并不立即致命,但伤势也是极甚严重的。
  范一贤一倒下,火并就很快结束,因为警方人员也已间风而至。
  十几个犯罪集团份子落网,而范一贤则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XXX
  范一贤伤重垂危的消息,使禤锦庭夫妇大为诧异。
  禤锦庭夫妇很想见一见他。
  在范一贤受伤后的第二天,他对医生表示,很想见两个人,而他要见的,也正是禤锦庭夫妇。
  禤锦庭夫妇看见了范一贤,彼此的神情都是说不出的怅惘。
  范一贤的眼神虚弱无力,声音亦然。
  他说:“久违了。”
  禤锦庭叹了口气:“我们是否还是当年的朋友?”
  范一贤道:“早已不是,我不配。”
  禤太太看着他,忍不住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范一贤强颜一笑:“今日是今日,当初是当初,谁能预早知道未来?”
  禤锦庭注视着他那张苍白的脸:“别担心,你会康复过来的。”
  范一贤摇摇头:“太迟了,现在才想重新做人,已经太迟了……”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剧烈呛咳,接着医生和护士匆匆上前抢救……
  XXX
  范一贤终于不治。
  司徒星知道这个消息,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雪婷和高浪在身边听了,也是齐齐叹了口气。
  司徒星接着又说:“本来,我已掌握了阿勇不少犯罪的罪证,而且更准备和警方联络,务求把贩毒集团破获,但行动尚未开始,阿勇和范一贤已首先笼里鸡造反,真是天意。”
  高浪吐一口气,对雪婷说:“事情已解决了,虽然,这种解决的方式,实在并不美满。”
  雪婷耸肩一笑:“并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完满解决的,就连宇宙里的双星系统,也会有互相吞噬的现象产生。”
  高浪笑了笑:“你对天文学好像很有研究。”
  雪婷摇摇头:“不,我不懂天文,我没有那份耐性。”
  “谁说你没有耐性?别的不提,就以柔柔来说,你对她的帮助就已很大。”
  “她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朋友是应该互相帮助的。”
  “说得好,我也是你的朋友,你现在应该好好帮助我了。”
  “帮助你什么?”雪婷瞟了他一眼。
  “帮助我的筋骨驱除疲劳,烦请唐小姐为我按摩三十分钟。”高浪笑着说。
  雪婷点了点头,接着一记切掌劈在高浪的肩头上。
  XXX
  转眼又已农历新年,大年初一。
  在禤家,炮竹之声响过不停,但却只有炮竹声,并无火药气味。
  炮竹声是从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
  柔柔今天的打扮很娇美,梳的是自然铺展的直发,看来既轻盈,又柔美。
  今年大年初一,她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哥哥的门前敲个不停。
  往年,开门的必然是她哥哥振宇,但今年却不同了。
  今年大年初一,开门的是她的大嫂子——屏妮。
  屏妮已嫁入禤家,和禤振宇正式结婚,他俩是在圣诞节前举行婚礼的。
  对振宇来说,这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一天。
  屏妮嫁入禤家后,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但有一个人却比较难以对付,这人就是柔柔。
  柔柔在上午八点三十分就敲门讨取利市。
  屏妮刚开门,柔柔已听见了振宇的声音在含糊地叫:“正是那个捣蛋鬼在拍门,叫她迟一点来,我们昨晩逛花市,差不多天亮才回家嘛……”
  屏妮嘻嘻一笑,对柔柔说:“听见了没有?这就是你哥哥的德性,他平时本来就已经是个懒惰猪……”
  柔柔哼的一声,说:“他平时可以做懒惰猪,但今天万万不可,否则损失就大了。”
  振宇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走了岀来。
  “柔柔,早晨,早晨得很……”他的说话有点可笑,又像是有点语无伦次。
  “现在是八点三十三分了。”
  “那……那又怎样?”
  “今天九点是吉时。”
  “谁说的?”
  “妈咪。”
  “她查过通胜?”
  “不知道,她说是吉时,就是吉时,说不定她是用西洋法计算出来的。”
  “是吉时又怎样?”
  “妈咪说在吉时吃年糕,派礼物。”
  “派礼物?是不是派利市?”
  “这就不知道喽,你和大嫂若想再睡多三几个小时,那是可以的,但后果怎样,小妹概不负责。”
  振宇揉了揉眼睛,叹道:“给你这么一吵一闹,再想睡也睡不着觉啦。”
  柔柔嘻嘻一笑:“别借故向大嫂撒娇了,我在客厅里恭候两位大驾便是。”
  到了九点正,禤振宇夫妇总算能够精神奕奕地出现在客厅里,齐齐向父母恭贺新春。
  禤太太笑得连嘴也合不拢,真是高兴极了。
  禤太太送给振宇夫妇一只锦盒,铺盆上绣着四个彩色的字:“龙凤呈祥”。
  盒子里有一对玉佩,一块是龙玉佩,而另一块是凤玉佩。
  振宇和屏妮看见,不禁异口同声地赞美:“好漂亮!”
  柔柔抿嘴一笑:“不但漂亮,而且还极珍贵,价值是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九元!”
  禤太太笑道:“钱是爸爸付的,但提议买这对玉佩的,却是我,还有柔柔。”
  禤锦庭淡淡笑道:“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新春快乐,如意吉祥。”
  录音机又播出了炮竹声,这家庭从此充满着无限欢乐,真是万事胜意。
  (全文完)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12-25 09:48 , Processed in 0.076836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