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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梦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直到我已成为泛黄书页中的一缕香魂......这首歌却还在唱着，唱着.......穿越了无数岁月，穿越了那无数个草长鹰飞、草木萧疏的流年......
“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当我兄长的歌声萦绕在长安城中久久不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命运的轨迹已悄然更改。那时，我还在尘世烟花之中，醉生梦死，轻舞着，在莺声燕语红娇翠浓的平康巷--王孙公子一掷千金的平康巷.
“世上果真有如此奇女子？”他听得入神，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句足以改变我命运的话。
兄长倏的一惊，转瞬道：“舍妹及笄年华，国色天香，倒确有倾城倾国之貌呢！”
于是，仪仗堂皇，单策鼓乐，缀金饰玉的凤辇，载着我出了平康巷。姐妹们眼中溢满了鲜红的妒意，我却早早知道，这荣耀之下深埋着千百年来薄命红颜的幽幽怨叹。
他见了我，惊住了，是呵，我没有辜负兄长那刻商画羽，流以杂徵的歌声，和那歌声中描画的--倾城红颜。但这一次不同，我倾倒的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他，我的他，他那如寒星般的眼瞳中溢满了霸者的雄心，他英武的神情久久挥之不去。但是我倾倒了他，所以我倾倒的不是城池，而是天下！因为他，是矗立在万人之上，生杀予夺，威严并重的大汉天子！
“妍儿，研儿......”他在睡梦中还轻唤着我的名字。
汉宫春暖，繁花竞艳。可是自我进宫来，他就独宠我一个。我现在不再是研儿，我已经是夫人了，李夫人。有谁能够想到，称雄天下的大汉天子竟是个如此多情之人。歌舞升平，华带锦衣......似乎和平康巷，没什么不同，但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不一样的。那一刻，我抓住了某种幸福，与章台歌舞的日子不同，真心的被一个人爱着，宠着，保护着，不再担心明日之明日，终于能够沉沉安眠的幸福......
“妍儿......”他还在轻唤着。
痛苦因刻骨而绵长，欢乐因难得而易逝。这种幸福又能持续多久呢？
自古帝王多情，为博红颜一笑，不惜倾国倾城，然而，色衰则爱弛，不然有何来那许多说不尽道不完的深宫闺怨？先有陈皇后阿娇，然后卫皇后子夫，荣宠散尽之时是何等凄惨？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我或许会是下一个......
他沉睡中眼睫微微翕动，那样安眠。天子心，海中针，不知何时，他的眼神将不再追随我的身影？何时，我将会是冷宫中又一个哀凄的幽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总有一天，我将年华谢去，风姿不再......
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
如果现在的恩荣与幸福是一场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却为何如此残忍，让我空怀一帘幽梦而来，又飘散在万丈红尘中无影无踪......
凉风起 ，白露降，秋蝉鸣。
入秋了，入秋了......再繁盛的夏日也终要退去，草木凋零，万物萧疏，岁月轮回，挡是挡不住的。
年华何时消，尘缘何日了，君不见西风吹白草......
叶，凋零了，终归还是凋零了，舞着终曲。我也舞着，不停的舞着，旋转，直至眩目，仍在舞，我最美的舞，我最后的舞......
他看见了，笑着，拊手称赞着，我的舞姿，我倾国倾城的美貌......竟不禁低吟起来。
秋 风 起 兮 白 云 飞 ， 草 木 黄 落 兮 雁 南 归 。
兰 有 秀 兮 菊 有 芳 ， 怀 佳 人 兮 不 敢 忘 。
泛 楼 船 兮 济 汾 河 ， 横 中 流 兮 扬 素 波 。
箫 鼓 鸣 兮 发 棹 歌 ， 欢 乐 极 兮 哀 情 多 。
少 壮 几 时 兮 奈 老 何 。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我心中一惊，跌了下去。是呵，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后宫那许多清丽奇女子，当我容颜散去之时，你还会“怀佳人兮不敢忘”么？你是否会和那些走马章台的公子哥一样，只把我当作一时红颜......
“妍儿！你没事吧？”他焦急的扶起我，万分小心万分心疼。我只是恬淡的一笑，没有回答。即便再温柔的话语，也消除不了我那如履薄冰的心境呵！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且我不过小妾命如星......
我病了,自从诞下了他的儿子，我就病了，一病不起，如同萎顿的枯叶......
他要来，他今天要来看我，我怎样也不能再缠绵病榻，须起来梳洗一番了，可是我哭了，当侍女为我拿来铜镜时，我哭了。那神情憔悴，鸡皮鹤发的妇人就是我么？不，不！......
他来了，他急匆匆的来了，他已经许多天没来看我了。我曾派人劝他专心朝政，等我调养好再相会，可是他终究是忍不住寂寞，半月未到，就来了......不可以，不可以让他看见！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我急忙回到卧榻，用被紧紧裹住全身！“妍儿，我来看你了！”他兴冲冲的走进，“妍儿，许久不见，可让我想念的紧！妍儿，你为什么不看我？妍儿，别躲在被子里！”
“请陛下......出去吧！”不能见啊！色衰则爱弛！色衰则爱弛！不能！
“妍儿，你看我一眼......”
“妇人颜容不整，不可见君王。”语气虽然这样坚决，可是我已黯然泪落。
“妍儿，你若让我看一眼，我一定许你兄弟官职！”
“尊官在帝，不在一见。”
“妍儿，你就让我看一眼吧！”
我久久没有出声。难道我真的不愿见你么？我不能......见你啊！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没有人我更清楚这个道理。平康巷中年华逝去的姐妹，只能在穷苦与幽怨中等待着死去。平康巷中一日一日醉生梦死舞着的风尘女子，深宫中升平歌舞的众多嫔妃，哪一个不是舞在最绚丽的季节中，用极致的奢狂麻痹着自己，等待着凋零的那一刻？可是我不能，我不愿！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我不能！我爱着你，所以才不见你！！......
他见我久久不作声，愤怒的拂袖而去......他听不到，我躲在被中的抽噎......是啊，他当然会生气！他贵为天子，这样予取予求的恳求我，我却不肯见他。
侍女们都劝我不该，可是她们又怎能了解？
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
当恩断义绝之时，我已成为冷宫中的幽魂，谁还能保护我的儿子，我的兄弟？谁能够？
若他还记得我生前的好，我出尽风头的兄弟，我的孤子，一定会得到他的庇佑，一定会......
一定会......
天将明了，我笑了，一定会的......
我安睡了，终于可以放心的睡了，永远不必担心明日之明日了......就这样，睡了许久许久......似乎有人在哭泣,
是谁？谁在吟唱着悲伤的曲调？让我不能入眠，是谁，在望着我的灵柩哭泣？......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是谁，那么悲伤？
是......他？
“陛下，臣知有神草，名曰‘怀梦’......”一个叫做东方朔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怀梦？我念念不忘的梦，我真的可以再见到他？
“我真的可以再见到妍儿？”
“不过片刻光阴......”
香燃起来了......怀梦草香......清清的，幽幽的......仿佛不可捉摸的梦。
我轻轻张开双眼，身体不再通明，我，看见了他，在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竟似痴了，不停念道：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他伸开双臂，想要把我揽入怀中......然而，那一刹那，我化为了灰烟，与尘世永诀......
他的怀抱中空无一物......
“妍儿！相约来世再为夫妻！”他痛苦的喊叫。
我轻叹，他并不知道......这怀梦草......
这怀梦草带来的人，便永远回不去了......
我的幽魂将会永远束缚在那泛黄书中的一页.
片刻相聚的欢喜，永世隔绝的轻叹。
空怀幽梦而来，终泪落人散去......
既是如此，又为何给我这样一个空幻的梦？
我不知道，我只能是泛黄书中的一缕香魂，被永远的夹在了那一页......
世间还在传唱着一个“多欲天子”和他的红颜祸水的旧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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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4-8-24 21:2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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