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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倪匡《玄武双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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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22 15:06:11 | 显示全部楼层
wxw552兄,这是校对之后的文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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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22 16:43:20 | 显示全部楼层
  也是本人从网上下载的


  一


  豪气天生勇打不平事
  侠名何价义向哪方求


  天色阴沉的可怕,在远处,有两股龙卷风的风柱,上尖下锐,直达天际,像是自乌云之中,有两条灰白的怪龙,垂了下来,直达地面一样。风势十分劲,田里的庄稼,全都被风吹折了,乱成一团,在田埂上,站着几个庄稼人,望着被风吹折的庄稼,脸上神情漠然,充满了极度的凄苦。
  在田边的官道上,一匹白马,冒着风,疾驰而来,马鬃被狂风吹得乱飘乱拂,马上那人伏在马背上,只是策骑疾驰,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岔路上,他一提马缰,驰进了左首的那条路。
  那条路上,两边一是参天古木,这时风势劲疾,树枝树叶,乱抖着,发出惊人的声响来。
  那人驰进了两三丈,略勒了勒马,抬起头来,只见他骑的马,虽然神骏,但是他衣着却十分朴素,满身是尘,脸上也沾了不少尘,浓眉上更沾满了沙粒,他约莫三十几上下年纪,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向前望着,紧皱着眉。
  他在想:风那么大,眼看风势越来越劲,该找个地方歇一歇了!
  正在他那样想的时候,突然,路旁的树后,跳出了两个人来,叫道:“且止步!”
  那人一见有人叫唤,立时勒住了马,那两个人道:“你别向前去了,前面一座大桥,已被风吹断,通不过了!”
  那人略愣了一愣,在马上拱手道:“多谢相告!”他一面说,一面已然牵转了马头,向路口驰去,可是他才一转过身来,那两人互望了一眼。
  陡地探手,在后腰上掣了一柄短矛在手,手臂振动,“飕飕”两声响,两支短矛,已向那人的背后,电射而出!风声响耳,可是那两人的腕劲,虽是极强,短矛电射向前破空之声,仍然尖锐可闻,那人背对着这两个人,眼看非被短矛射中不可了!但是,也就在短矛疾射向前的一刹间,那人的身子,陡然一侧,已然藏进了蹬中,看他的样子,像是在蹬里藏身,那一刹间,还想将马头拉开去的。可是那两柄短矛,来势实在太快。
  他身子才一侧,短矛已然射到,“扑扑”两声响,射进了马头,鲜血立时涌出,那白马怪嘶一声,滚跌在地,而也就是在那一刹间,那人的身子,已自马腹之下,窜了出来,他才一窜出,连滚带跃,疾如旋风,向那两个人,扑了过去!
  那两人见自己暗算不着,已是呆了一呆,而就在他们一呆之际,那人已到了他们的身前,身形一长,霍地起立,那两人连忙想要后退时,那人双手齐出,十指如钩,已然抓住了那两人的衣服,厉声喝道:“为什么暗算我!”
  那两人被对方抓住了衣服,虽然神色骇然,但是却仍然十分强顽,一个叫道:“好意叫你快点走,你再不识趣,只怕横尸遍地!”
  那人一声怒喝,手臂一振,只见发话的那汉子,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也似,陡地向外,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响,撞在一株大树之上。
  那一撞的力量,着实不轻,撞得那人“哇”的一声,口喷鲜血,跌了下来,蜷缩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
  另一个被抓住的人,一见这等情形,大惊失色,怪叫了起来,随着他的怪叫声,只见前面路上,树后都有人转了出来。
  刹那之间,聚了三二十人,一齐向前奔了过来,但那些人,只奔到了丈许远近处,便站立不动,列成整齐的两行,分了开来。紧接着,只听来两下呼哧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来势迅疾之极,只见那个人,抓着绳子,那绳子的一端,系在一株足有三四丈高的大树之上,他们两人,竟是抓住了绳子,疾荡过来的,且以来势快到了极点,人影一晃,已到了近前。
  他们两人的手中,各执着一面三角形的大旗。
  路上风势本就强劲,再加他们迅疾无比荡了过来,两面旗“勒勒”有声,气势非凡。
  那两人一荡到了离地只有四五尺时,手臂向下一沉,“啪啪”两声响,两面旗先脱手飞出,插在地上,立时随风飙扬,而那两人手一松,身子也落了下来,稳稳站在旗旁!
  那两个人自发出呼哧声到现身,自树上荡了下来,出势快绝,而且给人以一股诡异莫名之感,那人已不由自主,扬了扬两道浓眉。而等到旗插定时,那人向这面旗一看,脸上更现出惊骇的神色来。
  那两面旗,全是密绣而成,一金,一银,金旗之上,还加绣一条看的耀眼,细得出奇的蛇儿,而在银旗之上,加绣的却是一条红得怕人,足有尺多来长的蜈蚣!
  这两面旗,看在任何一个学武之士的眼中,都不禁要心头枰评乱跳,那人自也不能例外,那是邪道之中,两个顶尖儿的高手,玄武双毒的标志!
  这两面旗在,玄武双毒一定也在,武林上的许多名扬天下的大侠,虽然行侠仗义,好打不平,但是如果知道这事情是玄武双毒所为,是不是还有人毫不考虑地打不平,那也真成疑问了!那人勉力镇定心神,但是他一开口,声音却也显得很不自然道:“原来是玄武双毒在此!”
  站在旗旁的两人齐声道:“不错,两位老人家,有重要的事在这里办,你是硬要挤一脚,还是远远地滚开去?”
  这两人出言,可称无礼之极,实是任何人都忍不下这口气来的。但是玄武双毒武功极高,独门暗器,又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横行江湖已久,他们的手下,自然骄横已惯,这样说话,已算是客气的了!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又变得镇定了许多,道:“本来我听说桥断,已然准备离开,但这两位飞矛伤人,我才转回身来的!”
  他那样说法,语气可以说是委婉之极,而且从他的神情上,也可以看出,他是竭力在抑制自己心头的怒火,才能勉强讲出这句话来的。可是旗旁的那两个人,却“哈哈”笑道:“老实告诉你,前面根本没有桥,路可畅通,你是不是还要向前去,趁早决定!”
  那人身形凝立着不动,在那刹间,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好几次,而他的心中,思潮起伏,一时之间,也难以作出决定来。
  武林之中有许多人,都叫他为大侠,有更多的人,替他取了一个更好听的外号,叫他“天鹰大侠”,提起“天鹰大侠”陈亮名头来,也可称响亮。然而,在他自己的心中,他只认为自己是一个流浪汉!
  一个人的心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别人无论站得离他多么近,可以看到他面上每一个毛孔,但是也决看不透他的心事!
  陈亮的心事,也同样没有人知道,他在江湖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为的只是要排遣那难以形容的寂寞。
  他的那种寂寞是如何而来的,他根本不愿再去想,那是一个太创痛的往事。
  他东流西荡,凭着他一身武功,自然也管了好些闲事,打了很多不平,几年下来,居然挣得了一个“大侠”的名头,而且,也因为他一直独来独往,被人赐以“天鹰”的侠名,那是他开始在在江湖上流荡,绝想不到的。
  这时,他心中想的是:自己是向前去呢,还是被玄武双毒的旗子吓退?然而,陈亮立时又想到,自己就算退,也是退不了的了,刚才,自己才一掉转马头,不是就有两柄短矛,向自己的背后飞过来了吗?更何况此际,双毒的令旗,已经亮了相!
  陈亮待了片刻,缓缓地道:“我还得向前去看看!”
  站在旗旁的那两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这样,可以死得明白些!”
  陈亮心中又苦笑了一下,他一听得那两人如此说法,就知道自己料得不错,双毒令旗一现,他就算跪下来叩头,也是逃不脱的了!
  他仍然挺立着,他的手慢慢向前移动,伸向腰际所缠,鹰爪链的活扣。而在这时,在路边站着的那三二十人,也各自向前,踏前了两步,风声仍然劲疾,陈亮手臂略抖,“跄踉踉”一声响,缠在腰际的那条鹰爪链,已然抖了开来。
  他那条鹰爪,长三尺三寸,全是一环一环精钢环扣成的,一端是一个大环,用以握手,另一端是一个人手大小,锐利之极的精钢鹰爪,这种兵刃兼有硬、软兵刃的优点,极其难练,为三十六门兵刃之外的外门兵刃。陈亮鹰爪链一出手,自然是准备拼命的了!只听得旗旁的那两个汉子,齐声冷笑,各自手腕一翻,两口利刃,也已出鞘,就在那一触即发之际,突然听得一株大树之后,传来了“咯咯”一下娇笑。
  陈亮一听得那一下清脆动人、妩媚之极的娇笑声,心中便是陡地一动!本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玄武双毒尚未现身,单对付他的手下,也不知是不是能讨了便宜去。
  生死俄顷之际,陈亮实是应该全心赴敌才是,决不应该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娇笑声,心中便陡然一动,生出一副异样之极的感觉来的。可是,那一下娇笑声,却实在太动人了,令得任何一个男人听了,心中都会立时生出一种空洞洞地,像是什么也捉摸不到的感觉。
  陈亮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他自然不能例外,是以他立时向那株大树望去。可是,他却看不到那个发出娇笑声的女子,在他转过头去看的时候,他只看到,在劲风之下,有一副粉红色的轻纱,贴着树干在飘动着,那可能是那个女子的纱裙,但是那女子却躲在树后,并没有出来。
  在听到了那一下极其动人的轻笑声之后,陈亮的心中,陡地生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愿望,想看一看,能发出如此动人娇笑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而在那一下娇笑声传出之后,所有的人一起低下了头,旗旁的那两个人,也立时转身过来,躬身向那株大树,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而在大树之后,又传出了那女子娇媚之极的声音来,道:“你们总得问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才动手啊!”
  那两个人立时答道:“是!”
  刚才,在听到了一下娇笑声之际,陈亮的心中已是陡地一动。
  这时,那女子又说了一句话,她语音轻柔动听,有一股说不出的荡媚之感,浑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就像是在春暖花开时节,躺在小溪之旁,拂着蕉风,任由柔嫩的柳枝在脸上拂过一般,又犹如那女子似乎不着一缕,自己仿佛是在轻抚她滑如凝脂的肌肤,那种异样的感觉更甚!
  在旗旁的那两个人,只不过答应了一声“是”字,还未曾转过头来,问陈亮的姓名,可是陈亮却已不由自主地道:“在下姓陈,名亮。”
  树后的那女人,像是绝不感到意外,又立时“咯咯”娇笑了起来,笑得陈亮大是心猿意马。
  那女人一面笑着,一面娇声道:“倒是一条大鱼儿啊,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天鹰大侠!”
  陈亮在这时,只觉得喉头像是有火在烧着一样,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旗旁的那两个人又齐声应道:“是!”
  那女人仍然在树后,道:“也好,我们还未曾去进攻袁家堡,就遇上了天鹰大侠,不是有趣得很吗?”
  在旗旁的那两个汉子,像是什么也不会说一样,又齐声道:“是!”
  那女子娇媚之极的声音,不断传了出来,道:“你们仍照原来的计划,去包围袁家堡,由我来会会这位名扬天下的天鹰大侠!”
  众人齐声答应,那两人拔起了旗,三二十人,列成了两队,由那两个持旗的带着,转眼之间,便自奔远了!
  突然之间,事情会有那样的变化,陈亮也不禁大感意外,他望定了那株大树,只听得一阵荡人心魄的娇笑声过处,自树后缓缓转出一个女子来。陈亮向那女子看了一眼,便不禁呆住了!
  他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美女,从来也不会。在他的心目中,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女人是美女,那是他的妻子。可是在十年之前,他的妻子早已经死了。陈亮为了他妻子的死,才一直在江湖上流浪的。然而现在,他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美女,就算任何女人都不喜欢承认有别的女人比她自己更美。但是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只怕普天之下的女人,都不免要在心中叹―口气,然而心中承认:她真美,我不如她!
  她大约二十三四年纪,身上披着一件轻纱的衣服,是那种浅浅的红色,风很劲,吹得她的衣袂和长发,随风积拂,有几绺长发,贴在脸上,更增风姿。
  她的一双妙目,望定了陈亮,当她看到陈亮正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时候,突然一笑梨涡浅现,娇声道:“怎么啦,陈大侠,没见过女人吗?”
  陈亮在刹那时之间,只觉得面红心热,心头也无缘无故,“怦怦”乱跳了起来。
  那女人却笑着,向陈亮一步一步,走了近来。
  她每向着陈亮走近一步,陈亮便觉得她的诱惑力,增加了一分,他的心,也跳得更剧烈。
  当她来到陈亮面前,只有两三步之际,陈亮更感到有一股沁人肺腑的的微香,钻入了自己的鼻端,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虽然是在路上,在狂风卷得飞沙走石,尘雾漫天的情形下。
  陈亮仍然感到难以抗拒,他真难以想象,如果在一间密室之中,自己遇到了她,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那女人来到了陈亮的身前,站定了身子吸了一口气,在轻纱的笼罩下,她饱满的胸脯挺了起来。
  陈亮勉力镇定心神,只听得那女子道:“陈大侠,帮我一忙,你肯不肯?”
  陈亮只觉得自己有点迷糊,他甚至讲起话来,他有点口吃,像是一个傻瓜一样,道:“帮忙……帮……什么忙?”
  那女子略略垂下了眼,长睫毛轻轻闪动着,道:“我想去打袁家堡,可是没有人替我打头阵,你肯不肯帮我去打头阵?”
  陈亮心中,仍然一片迷糊,他跟着道:“你要去打袁家堡——”
  可是,“袁家堡”三字,才一出口,他陡然一震,刹那之间,像是有人在他的头上,淋了一大桶冰水一样,使他的神智,陡地清醒过来,他立时后退了一步,失声道:“袁家堡,可是……可是叫五省武林总盟主,袁英豪袁老英雄的袁家堡?”
  那女子抬起头来娇笑道:“自然是袁英豪的袁家堡,总不成还有别的袁家堡会被我看得上眼?”
  陈亮在那片刻之间,心中真是乱到极点,袁家堡乃是武林泰斗,袁英豪的地方,神刀袁英豪,有一子一女,全是响当当的人物,连袁英豪的几个孙子孙女,提起来也不少人知道,袁家堡三字,在武林中,就等于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名词,袁英豪侠名远播,谁对他不钦仰备至,自己若是有机会经过袁家堡,进去谒见袁老英雄还来不及,如何会去攻打袁家堡?而攻打袁家堡,这样的主意,也只有玄武双毒这种无恶不作的人才想得出来,刚才,曾有人称呼那女子为“夫人”,那么她定然是双毒中一毒的宠姬,自己在一听到了她的笑声之后,竟然会大大着迷,真是惭愧啊惭愧!
  陈亮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沁出了一背脊冷汗来,他又后退了一步,道:“我怎么会和袁老英雄作对?”
  那女子柳眉微扬,仍是满面笑容,道:“那么,我如果去打袁家堡,你要帮袁家堡的了?”
  陈亮心中略一犹豫:“只怕正派中人,个个都会帮袁家堡!”
  那女子“咯咯”娇笑了起来道:“那也未必,我昨天遇到了南湖双杰,他们两兄弟,知道我要去打袁家堡,虽然不肯帮我,倒也不肯管这件事,远远避开去了!”
  陈亮怔了一怔,南湖双杰,乃是南湖老人的儿子,南湖老人是世外高人,与袁家堡也颇有渊源,南湖双杰少年英俊,侠名极著,若是说他们得知玄武双毒的人,要攻打袁家堡,竟会远远避开去,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那女子不等陈亮开口,便笑道:“你不信吗?我讲出来,你就相信了!”
  她讲到这里,用雪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媚态撩人,道:“他们两人,全在我身上,尝了甜头去啦,自然不再前往袁家堡了!”陈亮本来,得知玄武双毒的人要攻打袁家堡,那乃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已经全部清醒了过来,可是这时,一听得那女子如此说法,他心中又是陡然一荡!
  那女子这样说法,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是竟有男人不明白的话,那么他就根本不是男子了!而陈亮却是男人,那么,他焉有不明白道理?
  那女子却就是在这时,又向前走了两步,俏声道:“现在你相信了吗?”
  陈亮忽然叹了一声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他们两人不是远远避了开去,而是已经死了!”那女子呆了一呆,现出十分讶异的神色来,道:“唉,你怎么知道的?”
  陈亮也有点说不出自己何以会猜到这一点,他只是在心中强烈地感到这一点而已,南湖双杰兄弟二人,可能受不起那女子的诱惑,然而在事后他们一定会后悔莫及,那么自然发生悲剧!
  那女子又“咯咯”地娇笑了起来道:“别看他们两人,长得英俊,却笨得非常,两个人忽然之间,抱头痛哭,用剑抹了脖子!”
  陈亮沉声道:“换了我,也会一样!”
  那女子侧着头,露出了雪也似的一段粉颈来,蹙着眉道:“那怎么办?不是我又要害了你吗?”
  陈亮沉声道:“不过,我不会听你的话!”
  那女子道:“你不听我的话?我还未曾遇到过不听我的话的男人!”
  陈亮叹了一声,道:“的确是!”
  那女子突然发出了一个佻挞、媚惑之极的笑容道:“那么,你不是男人,还是你……”
  她的话并没有向下说去,但也已经够露骨的了,那样露骨的挑逗,出自一个那样美貌动人的女子之口,陈亮又感到一阵头眩!
  他连忙道:“你是玄武双毒的什么人?”
  那女子笑道:“别提这些,你打定了主意没有,帮不帮我打头阵?”
  这实在是一个极容易回答的问题,只消回答一个字就可以了,但是那女子的媚眼浅笑之下,陈亮竟然回答不出来,他只是怔怔地站着!
  那女子笑道:“我知道你愿意的,你是男人,对嘛,没有男人会不愿意的!”
  她一面说,一面慢慢地向前移来,陈亮只觉得自她体上传来的幽香越来越是醉人,他的身子,甚至有点微微的发起抖来!


  ×      ×     ×


  袁家堡耸立在山麓下,那一块一块大麻石建成的高墙,自远处望去,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壮严之感,而如果到了近前,更叫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在高墙内,是许多建筑物,高墙正中,有两扇极大的门,那门全是半尺许见方,在木上钉着许多鲜亮的钢钉,这个在武林之中,有着如此声威的袁家堡,确然不同凡响。但是这时候,袁家堡的大门外,多少有点异样,那决不是因为天色太阴,强风劲疾,而是由于有七八个人,其中倒有—半带着伤,仓皇自通向堡门口的那路上,直奔了过来。
  堡大门前,有八个汉子,十分威武地站着,那些奔过来的人,身上的服饰,和他们是一样的,显然也是堡中的人,所以他们一起迎了上去,有人问道:“怎么啦?和什么人动手了?”
  奔向前来的七八个人,喘着气,连话也说不上来,有一个总算叫出了一句话来,道:“快让我们进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汉子,看看情形不对,连忙转过身,在那两扇大门之内,也有八名大汉守着,这时,也早已合力托起了粗大的木栓,连推带拉,两扇门中的一扇,发出了“嘎嘎”的声响,移开了尺许,几个人已急不及待地向前,奔了进去,有三四个受伤较重的,来到了门口,终于不支,竟倒地不起。
  大门之内,是一个极大的广场,那些受伤的人才一奔进门,就有许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之不已。但是那几个人只是急叫道:“伦总管,快请伦总管!”
  众人看到他们发急,也一叠声地叫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乱成了一团。
  就在乱嘈之中,忽然听得一下咳嗽声,那一下咳嗽声,在嘈杂的人声之中,传人了众人的耳中,立时之间,所有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接着,便看到人丛分了开来,一个身形高大,面目尊严的中年人,一身黑衣,背负双手,大踏步走了过来。
  所有的人不但不出声,而且齐皆恭恭敬敬,垂手而立,袁家堡中的人,宁可当面开罪了袁堡主,也绝不敢在伦总管的面前,有半分不敬。
  伦总管的外号人称“铁面天神”,铁面天神伦天常,单凭这七个字,不但在袁家堡,就算在江湖上,也能够令很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寂静之中,伦总管来到了几个负伤的人身前,伦总管才一出现,又有两面个人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伦总管双眉一扬,道:“你们不是早上陪少堡主出去打猎的嘛,少堡主呢?”
  伦总管这一句话才出口,所有人面色全变了,不是伦总管一来就问起,他们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时,伦总管一说,守在大门外的十来个壮汉,也立时想了起来。
  当时,早上,是这几个人陪着少堡主出去打猎的,如今这几个人负着伤回来,何以少堡主不见?
  要是少堡主有了什么差错……一干人简直不敢往下想,而事实上,他们也根本无法往下想,因为这是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的事,声名显赫如袁家堡,少堡主到外面去打猎,也会出事,那简直不可能!
  可是这时,伦总管一喝问,只见其中一人,尖声道:“伦总管,少堡主他——”那人一面说,一面自怀中,取出了两面小小的旗子来,他才一取了旗子在手,只听得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几下惨叫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和他一起奔进来,那几个多少受了点伤的人,全都倒在地上,身子缩成了一团,那人才一呆间,陡地感到全身的骨络筋脉,都像是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在抽紧一样,他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惨叫声来。而随着那一下惨叫声,他的身子,也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这一下变故,令得在一旁的众人,齐皆愕然,有几个人,立时俯下身去,想将倒地的人扶了起来,可是伦总管也在这时候,厉声喝了起来道:“别碰他们!”
  伦总管的厉声呼喝,犹如晴天霹雳一样,含有无上的威严,那些伸手出去,待去扶倒地同伴的人,一起缩回手,退了开去。
  前后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只见倒地的那几个人,面上现出痛苦之极的神色来,喉际间“咯咯”作响,紧接着,只见他们的眼耳口鼻,七窍之中,鲜血迸流,面色惭惭转为青黑,不到片刻,尽皆死去!但是,他们在向前奔来之际,虽然每人都受了些伤,但也只不过是外伤,奔得还是十分快疾,陡然之间,有了那样的变化,谁也料不到,也根本没有人知道这几个人是在何时中了毒的!
  ―时之间,人人神情骇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伦总管一个人,他的神情,永远是那么严肃,像是不论发生了多大的事,全然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样,他盯着地上的那些死人,突然一伸手,自身边一个呆若木鸡的大汉腰际,抽出了一柄刀来,刀光一闪,已将那手中还紧握着两面小旗的汉子的手,齐腕砍了下来。
  伦总管一刀断下了那只手,刀光一伸,刺进了断手之中,就用刀尖挑着断手,向前走去,他走出了两步,才吩咐道:“将这几个人葬了,葬时坑掘深些,谁也不准用手碰到他们的身子!”众人声音发颤,答应着,有一个壮汉,胆子较大,但也怯生生地问道:“伦总管,他们是中了什么毒,怎么如此厉害?”但是伦总管却只是“哼”地一声,并没有回答,挑着那只断手,大踏步向前去。
  等到伦总管走上了石阶,进了大堂,众人仍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     ×


  伦天常穿过了大堂,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出了一扇月洞门,来到了一个院子之中。
  那院子中栽着几排修竹,两株盘虬曲折的古松,这时,全因为风势劲疾,而在发出惊人的响声。可是,当他走近屋子的时候,屋子中还是立即传来了一个稳重的声音道:“伦兄,什么事?”
  伦天常并没有特别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但是在那样的劲风之中,屋中人还是可以听到有人走来,而且辨出来者是什么人,他的耳力之佳,也是惊世骇俗的了!
  伦天常,略停一停道:“堡主,我能进来吗?”
  屋中那稳重的声音,笑了起来道:“伦兄,何以说这样的话,你我岂分彼此?”
  伦天常继续向前走,推开了一扇亮牕,里面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小厅堂,在一张桌子之旁,坐着两个人,正在对弈。
  那两个人,一个方面大耳,五十上下年纪,庄严稳重,另一个人,却是骨瘦如柴,瘦得出奇,容貌诡异,小眼凹鼻,招风耳,高腮骨,丑得可以,但是偏偏衣饰华丽,这时正拈着棋子沉吟不下。
  伦天常走进来,他连头也不转过来。
  那方面大耳的,转过头来道:“伦——”
  然而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突然住了口!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伦天常手中的那柄刀,和刀尖上刺着的那只手!
  在刹那之间,他的面色也变得十分怪异。然而,那瘦子却仍然拈棋子,望着棋盘。
  伦天常走向前道:“堡主,玄武双毒,劫走了少堡主!”
  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正是袁家堡堡主,威震天下的风雷双龙剑客袁英豪,当他听得伦天常那样说之际,就算他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他的面色,也不禁变了一变,而那个瘦子却发起怒来。
  伸手在棋桌上用力一拍,“砰”的一声,满盘棋子,都被震得向上,弹起了尺高下。可是被他掌力震弹跃起的棋子,却同时落下,而且,颗颗都落在原来的位置之上,分毫不差,由此可知他功力之深厚,只不过随随便便地一拍,掌力也如此之浑厚均匀,若不是内功已有极高的造诣,断难做到这一点!
  他一掌拍下之后,喝道:“提这两个人的名字作甚?污了我的耳朵,坏了我的清兴!”
  袁堡主站了起来,向那瘦汉子拱了拱手道:“莫兄稍等,犬子出了事,我略去去就来!”
  那瘦汉子连头也不抬,只是道:“快去快回,这一盘看是我赢了!”
  刚才,伦天常的话,说得十分大声,那瘦汉子既然听到了“玄武双毒”的名字,自然不应该听不到下一句,可是袁堡主的儿子出了事,这件事不但在袁家堡中,震惊人心,就算是在袁家堡之外,江湖道上一说,人人也必然“啊”然一声,尤其对方乃是玄武双毒,每一个人都可以立时联想到,会有一场轩然大波,腥风血雨,因之而生,但是那瘦汉子却是漠不关心,反倒牵挂住那一盘棋局!
  袁堡主站了起来,和伦天常一起来到了旁厅之中,像袁英豪那样的高手,即使是发生了如此的巨变,但是他面上,至少还是十分镇定。
  伦天常一面走,一面已将那七八个人,如何负伤回来,突然死去的事,说了一遍。
  袁堡主沉声道:“何以见得是玄武双毒?”
  这时,那两面小旗,还被紧插在那只断手之中,并看不出旗上绣的是什么。
  伦天常道:“这几个人,早中了毒,直到他们回到堡中,毒才发作,下毒之后,能算准毒发的时间,普天之下,只有玄武双毒!”
  袁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他们掳了那孩子去,意欲何为?我们与玄武双毒可无过节。”
  伦天常摇着头道:“堡主可还记得,半年之前,堡主外游归来,半途之上,曾替铁拳门打了一个不平,杀了竹林七妖中的三个?”
  袁英豪略扬了扬眉道:“对了,竹林七妖,是玄武双毒的记名弟子!”
  他们两人才讲到这里,只听得瘦汉子的声音,自厅堂中传了过来,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耐烦,叫道:“喂,老袁,怎么还没有嘀咕完?我这一子已经下了,你还不快来想办法应付?”
  伦天常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发话,但是袁堡主立时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应声道:“我就来了!”
  那瘦汉子又扬声道:“老袁,你只管放心,你儿子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管叫那两个王八羔子,用头来赔,快过来!”
  袁堡主道:“来了,何必急!”
  他向外走了两步,才略停了停道:“伦兄,你先到堡外去看看动静,再来报知我,我想,双毒不致于与孩子为难,因有要挟于我!”
  伦天常答应了一声,袁堡主已接过伦天常手中的刀,匆匆走了出去。伦天常向客厅那边,瞪了瞪眼,心中暗忖,天下竟有那样的恶客,人家主人家中,生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却只顾催着主人下棋。然而,伦天常却也知道那瘦汉子的来历,洞庭一奇莫非性情古怪,容貌丑陋,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既然袁堡主也不发作,自己何必去做恶人?何况眼下发生了那样的事,玄武双毒当然不是掳了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去就算数了,必然会有再进一步的行动。
  虽然袁家堡的力量雄厚,但是若有洞庭一奇莫非那样的一等高手在堡中,自然声势大不相同了,此际又岂可以得罪他?是以伦天常只是瞪了一眼,便向外走去,他才来到那月洞门口,便看到一个少女,迎面走来,那少女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面英武之气,隔着老远,就叫道:“伦总管,可是弟弟出了事?”
  那少女是那堡主的爱女单名一个萍字,一袁堡主有一女,一儿子,儿子今年才十一岁,单名一个耀字一伦天常急步走了过去道:“是,堡主已命我去瞧瞧,你别大惊小怪。”
  伦天常在堡中的地位极高,虽然名分是总管,但却是袁堡主的好友,连堡主也与他兄弟相称,是以他对袁萍,讲话也不必客气。
  袁萍直来到了伦天常的身前,才道:“伦总管,什么人掳走了弟弟?”
  伦天常皱了皱眉道:“你不必管了!”
  袁萍双眉一扬,说道:“不行,我和你一起出去!”
  伦天常道:“对方乃是玄武双毒,连我出去了,都可能回不来,你还要去吗?”
  袁萍一听到“玄武双毒”四字,俏面立时白得如纸一样,那是她的心中,骇然之极的原故。可是,她心中虽是骇然,神色却仍然十色倔强。
  伦天常望定了她,她咬了咬唇道:“我还是要去,袁家堡不能让人家这样欺负!”
  伦天常叹了一声:“武林上的事,你还是不懂,谁能说永远不给人家欺负?需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袁萍又吃了一惊道:“伦总管,你是说,袁家堡不敌玄武双毒?”
  伦天常皱着眉道:“那也难说得很,你去跟你父亲说去,我做不了主!”
  袁萍略待了一待,立时向前走去。
  伦天常仍然大踏步向外走去,当他来到广场上时,只见人人的面上,都有着一股惊惶之色。
  那绝不是袁家堡中的人胆子小,而是因为刚才那几个人的死,实在太触目惊心了,看到的人,自然难免震动,就算是未曾亲眼看到的人,听到了渲染的传言,也只有心头更吃惊。
  所有的人,看到了伦天常,都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他们心中的惊慌,却始终无法掩饰,只有看来更加异样。
  伦天常一出现,已有七八个人迎了上来,那七八个人,全是堡中武功较高,职司较大的人物。
  伦天常正想吩咐他们几句,突然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众人一起抬头看去,只见大门之外的一条路上,有十来人骑马疾驰而来,直冲向大门。
  在马上的那些人,个个都伏在马背之上,而马奔得极快,转眼之间,已到了近前,眼看要是再不开门的话,这些马匹正向前疾驰而来之际,定会撞向栅门。
  守门的汉子,早已看出了是袁家堡的服饰,是以他们慌忙托起了木柱,将门拉了开来。
  伦天常一见这等情形,急步走前了几步,叫道:“不可——”他本来是想高叫“不可以开门”的,可是却已迟了一步,大门已打了开来,奔在最前面的马,已冲了进来。而伦天常也没有再向下叫去,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使他觉得他自己出不出声,实在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了!
  首先冲进来的,是一匹白马,那匹马,直冲到了广场之中,马上的人,仍然伏在马背之上,有几个人,正待奔过去,将马拉住,那马儿陡地发出了一下惨嘶声,前腿跪倒,在地下打了一个滚,马上的人,跌了下来,在广场上滚动着。
  刹那之间,人,马全静止不动,马鼻孔中流着血,人是早已死了的,但是马儿却是到奔进了门才死的!接着,第二匹马也冲进来,情形和第一匹马一样,才奔到广场之中,就发出了一下惨撕声,在地上只滚了一滚,便自死去。然后,是第三匹,第四匹,第五匹……
  每一匹全是一样,那一下又一下的马儿惨嘶声,简直要将每一个人的神经,抛得根根寸断!自马背上滚跌下来的人,全是已死去的,他们的面色,是一种可怕的青黑色。而在他们的那种凝止了的神情上也可以看出,他们在临死之前,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那些死人,全是袁家堡的人,有的是几天前离开袁家堡,有的离开了已有大半个月,他们的目的地也不同。可是这时,他们却全“回来”了,死着回来!
  别说旁人,就是铁面天神伦天常,在刹那间,心头所受的震动,也是难以言喻的!
  这自然又是玄武双毒干得好事!也只有玄武双毒能在马身上下了毒,算准了时间,恰好在马儿奔进了袁家堡的大门,便令他们纷纷倒毙。而这近二十个袁家堡中的人遇了害,那表示玄武双毒,不但已决心和袁家堡为敌,而且,他们的人,也在四方八面,包围了袁家堡!
  伦天常想到了这一点,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刚才在向外走来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玄武双毒虽然厉害,但是袁家堡交友广泛,要请些帮手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如果玄武双毒的人,已经将通向袁家堡的路,一起截断,那么,究竟有多少人,还会挨义气,前来相助袁家堡,也大有疑问!
  将近二十匹马,一起倒毙在广场上,二十个死人,躺在广场上,所有的人,一声不出,风势劲疾,风声听似乎也更凄厉,呼啸在不断凄厉地叫着:“袁家堡的末日到了!袁家堡的末日到了!”
  伦天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从现在起,不准任何人离堡半步,各处墙头,皆加派人巡逻,一有异动,立时警告各人,敌人是玄武双毒,少堡主已在他们手中,但不必惊惶,堡主仍在和莫大侠下棋。”
  伦天常已看出了各人的脸上惊惶的神色,知道与其隐瞒,不如将事实说出,而他最后的那句话,也起了极大的作用。试想,堡主还在下棋,那么,会有那么大不了的事情?人丛之中,立时有人大声咒骂起玄武双毒来。
  伦天常吩咐一人去牵马,他走到大门口,不一会儿,马已牵到,他翻身上马,抖缰疾驰而去。
  他才一驰出,两扇大门便被紧紧关上,各处的墙头之上,立时多了不少人,全是手中执着雪亮的钢刀,来回巡逻着。接二连三的事,虽然令得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感到震动,但是每一个人的心中也都在想,玄武双毒虽然厉害,想要挟袁家堡,只怕也不容易!然而,离了袁家堡,向前疾驰而出的伦天常,心中却并不那样想!
  因为他知道,被掳去的少堡主袁耀,在袁英豪心目之中是如何重要。他也知道,袁英豪和莫非的那盘棋,袁英豪一定输得不可收拾了。
  劲风迎面吹来,扬起路上的风沙,几乎使他连眼也睁不开来,他一口气驰出了二三里,才勒住了马,路两旁的林子和路边的草丛,全都发出“簌簌”的声响来,四周围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伦天常却可以知道,四周围充满了危机,玄武双毒的人,一定是巧妙地隐藏着!
  伦天常在马背上挺直地坐着,风吹得他的衣袂震动,马鬃飘拂,他陡然喝道:“出来!”
  那一下大喝,雄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而他的呼喝声未毕,只见路边的草丛之中,足有三五十人,一起站了起来。
  那些人,在左首的,一律头上裹着白巾,在右首的,则裹着花巾。那些人现身之后,只是站立不动,伦天常又一声冷笑道:“有够资格和我说话的站出来!”
  那些人仍然站着不动,在劲风中,突然间看到一株大树之上,荡下一股绳索,一个人抓着绳子,直荡了下来,荡到了伦天常的面前!
  那人自半空中直荡了过来,来势实在太突兀,使得伦天常的坐骑,也吃了一惊,几乎要人立起来,但伦天常只是手上一紧,便将那马,生生勒住。
  那人身形一窜,看到伦天常只是随便一伸手间,便已将一头要人立起来的骏马勒住,腕力过人,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变,但是他立时现出了一副傲然的神色来,道:“你是袁家堡的什么人?”
  伦天常打量那人,只见那人的来势,虽然突兀,但是当他站定之后,只见他面色发青,双眼无神,分明是被酒色淘虚了的人。
  伦天常的武功极高,对于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他却知道,来人必定和玄武双毒有关,少堡主在人家手中,他自己不敢怠慢,是以立时道:“袁家堡总管伦天常!”
  要知道“伦天常”三字,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若是在武林中有资格的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立时会想起昔年独手破三岛的怪侠来,至少也会有些忌惮之色。然而此际在伦天常面前的那人,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不过借玄武双毒的名头,在耀武扬威,他如何听到过伦天常的名字?这时,他听人耳中的,只是“总管”两字,立时从鼻子眼中,发出了“哼”地一声冷笑来道:“袁英豪好大的架子,他儿子落在人家的手中,他自己还不出来吗?”在那人身后几个人中,有的也连声冷笑,道:“就算他自己不来,他两个大儿子中,也该来一个!”
  伦天常沉着脸道:“袁堡主正在待客,大公子,二公子远游未归,你们掳走了少堡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人气焰更是高张,厉声道:“不但要掳走少堡主,而且要掳老堡主,要将袁家堡踏为平地!”
  伦天常的心中,实已怒极,但是他面子上却不露声色,他知道这件事,堡主虽然还在堡中陪洞庭一奇莫非下棋,但心中一定也十分焦急,自己若处理的不好,少堡主袁耀,便有性命之忧!然而,他也想到,如果自己不给对方知道些厉害,那么,对方一定越来越嚣张,只道袁家堡中的人,尽皆好欺负的了,他一想到这一点,一声冷笑道:“玄武双毒何在,带我去见他们!”
  那人又是连声冷笑道:“凭你也配……”
  那人下面的话,还未曾出口,伦天常的身子,在马身上,突然侧了一侧,右手疾神,五指如钩,已然向那人的肩头,疾抓而出!
  那一抓,招式实在平平无奇,就算对方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照说要避开去,也大是容易,可是伦天常的出手,实在太快,那人眼看伦天常伸手来抓,立时侧身避开,然而意念甫兴,身子连动都未动,伦天常的那一抓,已然将他抓中!
  伦天常五指一紧,那人像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伦天常手臂再一振,他仍然身在马背之上,手背一提了过来,将那人提得双脚离地,而他右手五指,却像钢钩似的钩在那人的肩头。
  那人在一被抓中之际,还会大叫,这时被提了起来,直痛得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张大了口,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伦天常冷冷地道:“带我去见玄武双韦”
  那人急叫道:“快放我下来!”
  其余的人,看到了这等情形,又惊又恐,也没有人敢走向前来,只是一味呐喊。
  伦天常舌绽春雷,大喝道:“带我去见玄武双毒!”
  那人喘着气道:“他两位老人家不在,我……我带你去见白夫人!”
  伦天常陡然一愣,玄武双毒不在,这倒确然是出人意料的事,但是,他又确曾在死人手中,看到过玄武双毒的令旗,那么,这位“白夫人”,一定和玄武双毒,有着不寻常的关系的了!
  他略想了一想,道:“好,你带路!”
  他一个“路”宇才出口,手臂向前略抖,将那人的身子,抖得像是风筝也似,向前疾跌了出去。但是他的力道却算得十分准,将那人摔得在地上滚出了七八个筋斗之后,那人并没有受什么伤,仍然稳稳站在地上。
  伦天常抖起缍来,道旁的众人,齐声呐喊,各挺兵刃,一起冲了上来。
  伦天常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他手一探,在马鞍之旁,抽出一条长鞭来,人仍然骑着马,向前疾冲了出去,长鞭挥动盘旋,一时之间,只听得鞭鞘“呼呼”,“挣净”之声不绝,冲上来的十来人,手中的兵刃,全被长鞭所卷,飞到半空之中,那些人大惊失色,木然而立。
  伦天常已直冲到那人的身前,长鞭挥下,“吧”的一声,正击在那人的脚旁,鞭才着地,那人的脚下的路面之上,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鞭痕,吓得那人,像兔子一样,直跳了起来,也不等伦天常再催,便急叫:“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见白夫人!”
  伦天常也骑着马,跟在他的后面,驰了开去,直到两人去远了,那十来个人,才面面相觑,从地上拾起兵刃来,列成两行,奔进了树丛之中。


  ×      ×     ×


  白夫人一步一步走近陈亮,她柔软的娇躯,几乎已要靠在陈亮的身上了。
  陈亮只觉得呼吸一阵阵急促,白夫人的双颊,泛起了一片诱人之极的绯红色,当她靠在陈亮身边的时候,她纤纤的手指,解开了领口的一条丝带,领子敞了开来,现出一抹雪白的酥胸,她又轻轻握住陈亮的手,柔声道:“你看看,我的心跳得多厉害,我从来也未曾那样……害怕过!”
  她拉着陈亮的手,向她敞开的酥胸前放去,直到这一刹那间,陈亮的心中,还是乱到了极点,他简直也不敢想,脑中只是“嗡嗡”地响着,他完全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任由白夫人摆布。可是,当他的手指尖,碰到了白夫人柔滑得像是缎子一样的胸脯时,他却陡地震动了起来!
  那一下震动,是如此之甚,简直就像是他受了雷殛一样,也就在那一刹那间,他立刻清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步入一个极其可怕的陷阱,他陡地挣脱了白夫人的手,同时,在白夫人的肩头之上,用力一推!
  白夫人显然未料到,刹那之间,事情会有那样的变化。在她以往的经验而论,任何男人,当他们的手指,碰到她柔滑的胸脯之际,都会发着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而她则轻而易举地获得又一次胜利!可是这时候,天鹰大侠陈亮,却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将她推了开去!
  在天鹰大侠陈亮而言,那一推,是他意识到自己将堕入一个可怕的挣扎,力道之大,自是不可言喻,而白夫人又全然不提防,是以一推之下,白夫人发出了一声狠叫,身子向后退出了六七步去!
  陈亮并不是天人,他也是凡人,没有什么凡人可以经得起像白夫人那样的美女的诱惑。
  陈亮自小浪荡江湖,尝尽了人间的甜酸苦辣,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由于他得来的地位,实在太不容易了,是以当他想到,他可能在一刹那间失去这一切之际,他就显得特别震动。就是由于这一点,他才会生出一股力量,将白夫人推开去的。然而,那也绝不是说,他有勇气,有定力可以抗拒白夫人的诱惑,如果白夫人在被他推开之后,再继续引诱他的话,那么,陈亮一定不会再有第二次同样的举动,他一定会像别的男人一样,发着抖,将白夫人紧紧拥在怀中。但是白夫人在被陈亮推开,站定了身子这后,心中却怒到了极点!
  陈亮将她推了开去!这对她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她竟不能令一个男人抱紧她,这是她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失败!刹那之间,白夫人的脸上,娇媚甜柔的笑容消失了,她脸色铁青,笼罩着一种令人望了,不寒而栗的煞气,她的双眼之中射出来的那股凶光,更令人发颤。这刹那之间的变化,令得陈亮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之后,就如同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冷水一样,立时清醒了过来,暗叫了一声“好险!”
  陈亮一个转身,便向外走了开去。然而,他才走出了一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了白夫人一下凄厉之极的呼叫声,接着,便是一股极其强劲的金刃刺空之声,疾发而至。
  陈亮心知那一定是白夫人对自己恨之切骨,正在以兵刃向自己疾攻!但是陈亮却并不转过身来,他绝不想再看到白夫人,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再看到白夫人之后,事情会怎么演变下去。
  他只是真气一提,变足一蹬,身子如箭离弦,向前疾掠而出!
  白夫人自陈亮背后攻到的是一根三尺来长,晶光绿亮的尖刺,她那一刺,快疾无伦,眼看可以刺中陈亮的背心了。但是,就在那一刹那间,陈亮的去势,陡然加快,她一刺便刺了个空。
  白夫人足尖点动,也向前赶了过去,第二刺又已发出,可是陈亮的轻功,远在她之上,等到她第二刺刺出,刺尖和陈亮的背心,隔得老远了!白夫人心中恨极,明知刺不中,第三刺又疾发而出,但这时候,陈亮已在丈许开外了!
  白夫人站定了身子,厉声叫道:“陈亮,我不叫你死在我的手中,誓不为人!”
  同样是一个人,刚才那种令人荡魂蚀魄的声音,听了叫人如同亲在云端一样舒适,而这时,她的厉叫声,传进了陈亮的耳中,陈亮却像是自己已经进了地狱之中一样!
  陈亮迅即掠远,白夫人站在林子之中,兀自面色铁青,也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叫道:“白夫人!”
  白夫人倏地转过身来,只见四个人,拖着一张大网,自身后走了出来,在那张网中,似乎网着一个身形相当矮小的人,正在挣扎着。
  那四个人来到了白夫人的身前,白夫人冷冷地道:“什么事?”
  那四个人也未曾看出白夫人的面色不善,其中一个喜孜孜地道:“白夫人我们可立了一个大功,不怕袁英豪不投降了!”
  另一个道:“我们活捉了袁英豪的幼子,已放了他的随从,回袁家堡报信去了!”白夫人柳眉扬道:“你们到了多久?”
  还有一个,唯恐无功,抢着道:“我们到了有一会儿了,见了白夫人与人在说话,不敢打扰。”
  白夫人的脸色,本来就难看,可是,在那人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她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她一宇一顿道:“那样说来,刚才的事,你们全都看到了!”
  白夫人这一句话一出口,那四人也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他们脸上的笑容敛止,一时之间,俚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也就在那一刹那间,白夫人手中的尖刺,已经疾扬而起,她的出手是如此之快,那四个人,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其中一个,张大了口,只叫得半声,便和那三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四个人一起倒在那张大网旁边。
  白夫人手中的尖刺上沾着血,血顺着刺尖,一滴一滴向下落来。而那四个人的咽喉上,则各多了一个乌溜溜的深洞,在向外汨汨地流着鲜血。
  陈亮推开了白夫人。
  白夫人竟未能令一个男人抱紧她,这是她的奇耻大辱,绝不能给别人看到。而那四个人竟直来了已有一会儿,将刚才的情景,全看在眼中。
  白夫人如何肯放过他们?这时,白夫人脸上带着十分阴森的冷笑,望着那四人的尸体。而在网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袁家堡的少堡主袁耀,他被罩在网中,被四个人拖向前来,虽然他不断挣扎,但是当那四个人还拉着网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站起来。
  这时,四个人已经死在白夫人的尖刺之下,他一起身,便顶着网,站了起来。
  袁耀一站了起来,白夫人便立时向他望来。袁耀在那一刹那间,也根本没有想到逃走。
  他完全呆住了。他和人出来打猎,忽然中伏。他被擒住之后,一直罩在网中被拉到了这里。
  他再也想不到,那四个人是一心前来报功的,却突然间,会死在那可怕的女人之手。
  白夫人实在是一个十分美丽的美女。然而在袁耀这样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眼中看来,她却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女人。
  当那四个大汉才赶到林子中的时候,袁耀还看到那可怕的女人,和一个男人,靠在一起,后来那男人推开了可怕的女人,转身走了。
  这样的事,看在袁耀的眼中,也没有什么不妥,他只是心中十分佩服那男人,不像别的男人一样,见了女人,立时就变得软声软气。
  直到这时,白夫人向他望了过来。
  袁耀一接触到那种狠毒,阴森的目光,他才觉出有点不妙,待要转身奔出,可是白夫人早已掠了过来,一伸手,抓住了网口,将网一扯,抖开了网来。
  网口一开,袁耀身形一纵,立时一拳,击向白夫人的胸上。
  袁家堡堡主,武功极高,他有王子一女,但是长次二子,只是义子,只有袁耀是他亲生,老年得子,格外钟爱,自小便授他武功,是以袁耀年纪虽轻,武功根基,却是扎得极好,是以此际这一拳,去势倒也十分强劲。可是他这时的对手,实在太强,乃是玄武双毒的宠姬白夫人!
  白夫人一个人,能周旋于穷凶恶极的玄武双毒之间,居然能令得这两个大魔头,相安无事,而且不断以本身绝技授与她,博她欢心,她的本领之大,可想而知。
  袁耀一拳击到,她左手一翻,五指一紧,已将袁耀的拳头紧紧捉住!袁耀只觉得指骨“咯咯”作响,别看白夫人的手指,嫩得像水葱一样,可是力道着实不弱,袁耀的手,就像是要被她捏碎一样!
  袁耀直叫了起来道:“放开我!”
  白夫人右手一反,将她手中的尖刺,插进了靴筒旁的一个皮套中,伸手拍了拍,那尖刺可以缩短,在她一拍之下,缩成了尺来许的一节,只露出寸许来长的一截在皮套之外,若不明底细,谁也不会发现,在她的靴子之旁藏着这样的一件厉害兵刃。
  白夫人的右手一空出来,立时又按住了袁耀的头顶。
  当袁耀被抓住了右拳之际,他虽然觉得奇痛彻骨,但是还可以挣扎,然而当白夫人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头顶之后,他立觉全身发麻,能勉力站着,已然是大不易了。
  白夫人一直盯着他,冷笑道:“你就是袁英豪的小儿子嘛。”
  袁耀虽然受制于白夫人,但是他却十分倔强,仍然大声道:“是又怎样?”
  白夫人“咯咯”笑了起来,道:“是就好了,乖孩子,要打袁家堡,本来不是易事,但是有了你,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她一面说,一面足尖一挑,将那张网,挑了起来,接在手中,顺手一抖,大网洒下,又将袁耀罩在网中,在她松开袁耀的头顶时,伸手点了袁耀的左、右肩井穴,提了袁耀,向前便走,一面走,一面不住发出“咯咯”的娇笑声来,直走向林子深处去了。


  二


  陈亮一直向前奔着,他只求离开白夫人越远越好,在他向前奔出的时候,他也根本未及辨别方向,至及他足足奔出了里许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林子的深处。
  他来到了一个老树桩之前,伏在树桩上,喘起气来,以他的武功而论,奔了不到半个时辰,本来绝不应该气喘如牛的。可是,他刚才在奔走的时候,心中还怀着极大的惊惧,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他竟会如此害怕,然而,他却真的感到了害怕!
  他喘了片刻,才定下神来,才能仔细想一想刚才所发生的事。
  风势仍然很劲,当他站立不动的时候,落叶不断落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也不及将树叶自身上拂去,因为他想到,事情实在太严重了!
  玄武双毒要攻打袁家堡,这真可以说是震撼整个武林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应该怎么办?是撒手不管,还是立时去告知袁家堡?照说,以袁家堡的力量之雄厚,多上自己一个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然而玄武双毒这两个大魔头,也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还是到袁家堡去走一遭,通知袁家堡中的人,早作准备的好!
  陈亮的心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也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喧嚷声,夹杂着白夫人的娇笑声,传了过来。
  陈亮的心中,陡然吃了一惊,连忙一纵身,上了身旁的一株大树。
  他才一上了树,就看到三二十人,拥着白夫人走了过来,一大群人,在他藏身的那株大树之旁,走了过去,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空地中,停了下来。陈亮只见其中的两个人,将一网挥了起来,网中似乎有着一个人,网挥起之后,挂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那人也就悬在半天之中,陈亮的心中在疑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已听得随风声,有人的讲话声,飘了过来,一个人在道:“白夫人,抓到了袁英豪的小儿子,再要取袁家堡,再容易也没有了!”
  白夫人娇笑接着,道:“袁家堡一定会派人来找,你们找十来个人,将他带到这里见我!”^
  白夫人的话才出口,就有十来个人,一起奔了开去,转眼之间,便已奔远。
  白夫人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陈亮远远望去,只见她仍然春风满面,十分动人,他的心头,也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然而,陈亮这时心跳,一半固然是为了白夫人的动人,另一半,却是吃惊,吃惊于袁英豪的幼子,已落到了白夫人的手中!袁英豪的幼子,已落在他们手中,那么,玄武双毒要攻打袁家堡来,自然更方便得多了,除非袁英豪能不顾自己幼子的性命,要不然,玄武双毒,可以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如果让玄武双毒,攻破了袁家堡,那么,这两个大魔头的声势,气焰,自然比现在更甚,只怕从此之后,武林中再无宁日了!陈亮想到了这一点,不但吃惊而且焦急,而且,他也立时决定了一点:将袁英豪的幼子救出来!
  被挂在树上,吊在半空网中的人,自然就是袁英豪的幼子了。如果这时,玄武双毒有一个在场,那么陈亮就算想救人,也一定得好好考虑一下,但这时,他却根本不必如何考虑。他已然看出,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只有白夫人一个,而白夫人,他是可以敌得过,如果他突然出手,要将人救走,并不是难事!
  袁英豪的幼子脱离了魔掌,那么,玄武双毒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得手,自己也算是尽了一份力量了!
  陈亮想到这里,身子慢慢站了起来,风很劲,不会有人注意树上忽然传出了声响来。陈亮挺直了身子,握住了剑柄,慢慢地将剑,掣出鞘来,等到他握剑在手之后,他陡然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向下一沉,将他所站的树枝,压下了三尺。紧接着,树枝弹起,他真气一提,整个人已向上,疾飞了起来,身在空中,当真如同一头巨鹰一般!他身在半空之中,连翻了几翻,每一翻,都向前迅疾无比地翻出几尺,及至双足落地,身子又身上疾弹了起来,一剑向那张网削去!
  陈亮的去势,快疾无比,真不愧有“天鹰大侠”之称,直到他一剑削向挂在树上的那张大网,众人才一起发出惊呼声来。
  陈亮在一剑削出之际,只听得白夫人发出了一声娇叱,紧接着,精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兵刃,向他攻了过来。但是一来由于他自己的去势太快,二来,白夫人的出手,也快疾无比。
  陈亮在那篓间,眼看成功,自然没有半途收住势子之理,是以虽然明知对方已有兵刃向自己攻到,他仍是不顾一切,向前冲了过去。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陈亮只觉得右胁上下一凉,已经被对方的兵刃刺中,但他也无暇去察看自己究竟是受了什么伤,长剑一紧,“刷”地一声响,已将挂在树上的那张网,削了下来。
  网一削下,他身子一翻,只见有好几个人,一起攻到,陈亮长剑挥动,惨叫声不绝,攻到他身前的几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陈亮身形一挺,站了起来。也直到此际,他才觉出胁下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鲜血自胁下汨汨流出来,半边身子,已全是鲜血。
  而那时候,袁耀已自网中转了出来。他身手也异常灵活,一从网中钻出,身子打了一个滚,便已拾了一柄刀在手,一跃而起,跳到了陈亮的身边站定。
  他在网中的时候,被白夫人点了穴道,落地之际,恰好将穴道撞开,是以立时能行动自如,而他是亲眼看到陈亮奋不顾身,自树上飞掠而下救他的,是以心中对陈亮十分感激。他才在陈亮的身边站定,便向陈亮望了一眼,他本来是想问陈亮姓名的,可是一看到陈亮的半边身子全是血,面色苍白得可怕,他失声叫道:“你受了伤!”
  而随着袁耀的那一叫,只听得白夫人一声厉叱道:“又是你!”
  陈亮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满面怒容的白夫人,就在他的对面不远处。
  陈亮沉声道:“不错,又是我,我看你是借着玄武双毒的名头,在胡作妄为,只怕就算是玄武双毒亲自在此,也不敢如此对袁家堡无理!”
  白夫人的面色铁青,连声冷笑道:“好,你要充好汉,我就叫你充到底!”
  她手中仍执着那柄亮晃晃的尖刺,话才出口,尖刺轻轻一摆,立时有七八个人,一起冲了上来,陈亮大声呼喝道:“小兄弟,一起来!”
  他右胁之下,在刚才向前疾冲过来时,被白夫人的尖刺,剌中了一下,人肉足有三四寸,伤得颇重,是以右胁已然有点不听使唤,他一面叫,一面剑交左手,挥动长剑,就向前冲了过去。他向前一冲,袁耀跟在他的后面,单刀挥动,两人一高一矮,向前疾冲而去,转眼之间,对方的人已倒了五六个,白夫人一声厉啸,身形展动,这时,她虽然在盛怒之中,但是身形闪动,衣袂联飘,看来仍然像是仙女下凡一样,美丽动人。
  她一闪到了陈亮的面前,挺剑便削向陈亮的面门,陈亮受伤之后,一直在动手,也没有机会包扎止血,这时候,他半边身子已被血浸透,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是虚弱,白夫人挺刺刺来,他身子向后一退,避了开去。
  在陈亮身边的袁耀,却是初生之犊不怕虎,陈亮向后一退,他扬起刀来,一刀斩向白夫人的腰际,白夫人身形微转,手中的尖刺,迎了上去,“铮”的一声响,直刺在袁耀的单刀之上。袁耀的武功底子虽然打得好,但总是年纪还轻,刀,刺相交,袁耀只觉得虎口一阵发热,那柄刀,便几乎要把捏不住。他觉得不妙,立时要后退时,白夫人手腕一转,尖刺顺着刀身,顺势转了一转,只听得袁耀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手中的单刀“呼”的一声,已被击得脱手飞去,飞到了半空之中,而白夫人的动作,当真是快到了极点,袁耀的刀才出手,她已然飞起一脚,正好踢在袁耀的腰际,踢得袁耀身前,直仆跌了出去。
  袁耀一跌倒在地,白夫人身形飘飘,直赶了过去,手中的尖刺,对准了袁耀的心口疾刺而下。袁耀仆倒在地,眼看白夫人的尖刺,疾刺而下,根本无法躲得过去,他年纪究竟还小,虽然在堡中,和人搏击之际,身形灵活,也头头是道,但是,练功和真正与敌人动手,却完全是两回事,袁耀又几时曾经想过这样搏命相扑的惨烈场面?
  这时,他眼看白夫人的尖刺,疾刺而下,不禁惊得呆了,大声尖叫了起来。
  白夫人的攻势极快,看来她心中极恨,已要不顾一切,先杀了袁耀再说,袁耀一叫,她也大声尖叫了起来,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背后,陡然响起了陈亮的一下巨喝声来。
  白夫人身子一侧,左袖趁机拂起,拂向身后,立见陈亮双目圆睁,如疯如狂,向前直扑了过来。白夫人身形虽然略侧,但她那一刺刺出的势子,方位,却仍然毫未改变,她左袖一拂,拂出的袖劲,并未曾阻住陈亮,陈亮扑到了近前,身形一倾,压在袁耀的身上,长剑扬起,“铮”的—响,恰好格开了白夫人的那一刺!但是白夫人一刺被格开之后,尖剌一滑立时又刺下,“扑”的一声,却刺进了陈亮的右腰之中。
  陈亮忍住了痛,一个打滚,拉着袁耀,一起滚了开去,这时,袁耀只知道有人舍命救了自己,他简直完全吓得呆住了!
  陈亮拉着袁耀,滚出了几步,勉力一推袁耀,将袁耀推出了几步,大声道:“你快走!”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一挺,又站了起来,可是他还没有站稳,白夫人早已发出凄厉之极的叫声,旋风也似,卷了过来。
  陈亮因为额上汗如浆出,视线已经有点馍糊,他只见到一团人影,裹着精光,向自己卷了过来,勉力还了两剑,但白夫人出招极快,他还了两剑间,只挡了白夫人的一招,身上又被尖刺,刺中了,两下,这一下,再也站立不稳,咕咚跌倒在地。他倒在地上之后,连向外滚了几滚,滚到了一个老树桩之前,屈着一腿,跪在地上。
  只见白夫人和她手下的众人,已一起向他围了过来,袁耀已被两个大汉,扣住了脉门,正在竭力挣扎,然而从这情形看来,一望可知,袁耀又落在他们的手中,逃不脱的了!
  陈亮喘着气,他的心中,不禁苦笑,他虽然突然出手,可是不幸一上来就受了伤,以至非但未能将袁耀救出去,连自己也赔上了!这时他身上已有四处伤痕,再想和白夫人动手,是万万不能的了!
  白夫人虽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不急于要取陈亮的性命,只是尖刺向着陈亮的面门,慢慢晃动着,雪亮的尖刺,耀得陈亮,心头阵阵生寒。只听得袁耀一面挣扎,一面叫道:“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白夫人“咯咯”笑了起来,道:“少堡主,他眼看是泉下之鬼了,你还问他的名字作什么?”
  袁耀怒叫道:“就算他死了,我也一辈子感激他!”
  白夫人又笑了起来,道:“你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少天了,还是省点儿事算了!”
  陈亮以剑支地,背靠着树桩,挣扎着,总算又被他站了起来,在他缓缓站起之际,白夫人的尖刺,也在同时慢慢伸向前,看来是准备陈亮的牌子一站立,便立即出手攻击的。
  而就在陈亮的身子,还未曾挺立之际,只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传了过来,同时听得袁耀大声叫道:“伦总管!”
  陈亮忙抬头看去,只见有一条大汉,单骑疾冲进了林子来。陈亮抬头看他的时候,他还在四五丈开外,但随着袁耀的那一下呼叫声,马上那人,自马鞍之上,直飞了起来。
  袁耀的叫声未绝,他已扑到了袁耀的身前,人影一闪间,“砰砰”两声响,在袁耀的左右,抓住了袁耀手腕的那两个人,已然向后直飞了出去。
  而那人也在这时,站定了身形,只见他貌相非凡,神充气足,一望而知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
  陈亮刚才硬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伤得虽重,但是要和白夫人动手的话,至少还可以勉力支持八九招。但这时,他一见那人来到,便知道那是袁家堡的高手到了!袁家堡的高手一到,袁耀自然无碍,陈亮一想到这一点,顿时感到全身乏力,再也站不稳,又倒了下去。
  这时,袁耀已到了伦天常的身边,叫道:“伦叔叔,快去救那位大哥!”伦天常抬头望去,双眉微蹙,袁耀急道:“伦叔叔,你怎么还不动手?若不是他,我早已死了,他为了救我,身受重伤!”
  伦天常一手拉着袁耀,慢慢向前走来。
  这时候,白夫人的神色,也难看之极,她道:“你是谁?”
  伦天常停了脚步道:“袁家堡总管伦天常!”
  白夫人连声冷笑:“袁英豪自己为何不来?”
  伦天常四面一看,他是要看看,玄武双毒,是不是在近侧,若是玄武双毒的话,不必两毒俱出手,只要有一毒动手,他便不是对手了!若是玄武双毒不在的话,那么,眼前那些人,连那美貌绝伦的女子在内,却还未曾放在他的心上。他看了一下,看不出有什么迹象,表示玄武双毒不在这林子之中,是以他冷冷地道:“袁堡主好友,洞庭一奇莫非正在堡中,堡主要陪他下棋!”
  白夫人厉声道:“袁英豪难道以为派你出来,就可以将他儿子救回去了吗?”
  伦天常沉声道:“正是如此!”
  他这里四宇才出口,白夫人手腕一翻,尖刺已向伦天常面门,疾刺而来,她这一下出手,可算是快疾之极,那是因为她看出伦天常的武功极高,若不是一上来,便出其不意,令他受伤,只怕就要被他将人救了回去!可是,白夫人对伦天常的估计,还是太低了些,她出手算得快疾的了,但是伦天常却比她更快,就在她一刺刺向前之际,伦天常右手一扬,中指弹出,恰好迎上她的一刺,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那一弹,只弹在刺尖之上,震得白夫人向后,连退了二三步!这一下,不禁令得白夫人又惊又怒,只见她倏然一扬手,扬起了一方手帕,那一方丝的手帕,才一扬起,便见大蓬细针,向着伦天常疾射而至!
  那些细针,扬在半空,虽然细如牛毛,但是也可以看得出,红,黄,蓝,绿,各色杂陈。
  伦天常一看,便知道那是玄武双毒之中,毒姬施放的“蛇涎针”,每一枚针上,都有剧毒,中上一枚,便自性命难保。
  他心知袁家堡和玄武双毒之间,已然结下了梁子,如果不将眼前这女人击退,只怕还当袁家堡好欺负,双毒还要猖狂,是以他一见大蓬蛇涎针射来,一声大喝,身子向后微退,双袖扬起,双掌一齐向前拍出!
  那两掌,乃是伦天常毕生功力所聚,力道之强,实是非同小可,只听得“轰轰”两下,掌风过处,大蓬向他疾射而来的蛇涎针,竟一起被他的掌风,逼了回去。
  白夫人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下大骇,立时向后退去。可是,大蓬蛇涎针,被伦天常掌风逼回来的势子,远比白夫人发出之际,还来得快,白夫人虽然立时当机而退,在最前面的几枚针,还是射中了她的肩头!
  白夫人一面退,一面发出了惊呼来,她被毒针射中,有她自己的独门“解药,自然不怕中毒,但是自己发出的暗器,被对方逼了回来,反令得自己受了伤,这实是令人骇绝的事!她一面惊呼,一面疾退,转眼之间,便已退出了三五丈开外,她手下的那些人,见势不妙,也是齐声呐喊,一起向林外奔去!
  袁耀立时向陈亮奔去,伦天常叫道:“少堡主小心那些针有剧毒,切不可碰!”
  那一大蛇涎针,被伦天常的攀风,逼了回去,只有几枚,反射在白夫人身上,有的射在树上,有的落在地上,兀自闪泛着异彩,看来触目匕……
  伦天常一叫,袁耀的身子,略停了一停,但是立时又向前奔去,来到了陈亮的身边,将陈亮扶起来。
  伦天常也来到了近前,拱手道:“阁下如何称呼?”
  陈亮在袁耀的扶持之下,勉力站了起来,道:“在下姓陈,名亮!”
  陈亮的名头,也自不低,伦天常一听,便“啊”地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天鹰大侠!”
  陈亮苦笑道:“愧不敢当。”
  袁耀忙道:“伦叔叔,陈大侠伤得很重,快扶他到堡中养伤!”
  伦天常听得袁耀那样说,略待了一待,陈亮立时道:“袁兄弟,你快回堡中去,刚才那女人,是玄武双毒的宠姬,她吃了亏,必然不肯干休,还会再来。那女人因为一事,将我恨之切骨,绝不肯放过我,我若到袁家堡,只有替袁家堡添麻烦!”
  陈亮的话,才说到一半,袁耀已然涨红了脸,叫了起来道:“陈大侠,只许你舍命救人,不许我们侍候你养伤,这是什么道理?你要是不去袁家堡,我便跟着你走,只当你没有救我!”
  伦天常双眉一扬,道:“陈大侠理应到袁家堡去养伤,快请上马!”
  陈亮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受伤之后,失血过多,已是虚弱不堪,张开口,竟未会说出话来,紧接着,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伦天常一看到陈亮的身子,摇摇欲坠,便忙踏前一步,将他扶住,那时,陈亮已然昏了过去!伦天常将他托上了马,任由他伏在马背上,又牵过了另一匹马来,和袁耀一起上马,牵着负了陈亮的那匹马,直驰出了林子去。一出林子,风势仍然强得惊人,但是路上却已十分静,一个人也不见。伦天常策马向前疾驰,一直驰到了直通袁家堡那条直路子上,才看到了路口,一左一右,插着两面三角形的旗子,一面绣着一条蛇,另一面,绣着一条蜈蚣,绣工精活,看了便令人心寒,那正是玄武双毒的旗子。
  袁耀一看到那两面旗子,在马上一侧,便待下马,伦天常忙反手将袁耀拉住,疾声道:“切不可碰,这两面旗上,必有剧毒!”
  袁耀愤然道:“难道就容它们插在路口吗?”
  伦天常道:“我们先回去再说,你父亲自有主意!”
  他一面说着,一面策着马,向前疾驰而出,到了袁家堡的大门口,便听得围墙之上,有人叫道:“伦总管回来了,少堡主也回来了!”
  接着,堡门洞开,两匹马,三个人,一起驰了进去。
  袁家堡中的人,听得在围墙上守望的人,大声呼叫,立时奔走相告,袁堡主和莫非,仍然在下着棋,袁堡主虽知伦天常武功非凡,有他出去察看动静,是可放心,但究竟关心着小儿的安危,是以下棋心不在焉,直听得堡中有人一叠声高呼“少堡主回来了”,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下了两子,令得洞庭一奇莫非,为之大皱其眉。
  而这时,伦天常已走了进来,道:“堡主,少堡主安然无恙。”
  袁堡主“嗯”一声,道:“玄武双毒,怎肯放人?”
  伦天常道:“未见到玄武双毒,只是双毒的宠姬白夫人主其事,我将她杀退后,带了少堡主回来的。”
  袁堡主皱着眉,还未曾再出声,莫非已然道:“我早叫你不必担心,玄武双毒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惹袁家堡,我看那女人回去,只怕被两个老怪物打人冷宫,老怪物或会派人来赔罪!”袁堡主也颇觉自豪,道:“莫兄,你也将袁家堡抬得太高了!”
  莫非“呵呵”地笑了起来,在一旁的伦天常,却大不以为然。他见过白夫人,知道白夫人随身带着玄武双毒的令旗,和大毒的蛇涎针,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毒药,这全是玄武双毒秘不传的东西,由此可知她的得宠程度!她此次吃了大亏,一定会再来的!叹了一口气,道:“堡主,玄武双毒的令旗,仍然留在路口。”
  洞庭一奇莫非一拍棋盘道:“叨扰了你好几天,无以为报,就替你将这两面旗子拔下来!”
  伦天常忙道:“娄……”
  可是,他才讲了一个宇,洞庭一奇莫非一瞪眼道:“难道你竟当我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了呢?”
  伦天常本来想说,在那两面旗上,必有意想不到的奇毒,还是暂时别去碰它们的好。但是莫非既然已讲出这样的话来,伦天常倒不好再出口了,他要是再出口,便真的变成瞧不起莫非了!
  莫非话才说完,身形掠起,人影一闪,便已然掠走。袁堡主摇着头,道:“这人也真心急,说走就走!伦兄,孩子没事吗,可曾中毒?”
  伦天常道:“没有,那女人显是想挟他作人质,未曾下毒,我赶到时,有一位朋友,因为救少堡主,和白夫人在动手,已身受重伤,我们将他带回来堡来,这位朋友,现仍昏迷未醒!”
  袁堡主道:“是什么人?”
  伦天常道:“天鹰大侠陈亮。”
  袁堡主点了点头,道:“小心派人侍候他,等他伤愈之后,重重酬谢!”
  伦天常答应了一声,便待向后退去,袁堡主却笑道:“别走,你还不知莫非的脾气?他说走便走,自然立即回来,好显他身手过人,你不留在此处,看他回来,他岂不是要大失所望?”
  伦天常听了,也不禁笑了起来,他笑的是,袁堡主可谓是知莫非的为人。伦天常的笑声未毕,便听得一阵呼啸声,自远而近,迅速传了过来,正是洞庭一奇莫非的啸声。转眼之间,啸声到了近前,莫非已然来到,手中执着两面旗,一到,一抖手,两面旗离手飞起,“刷刷”插在地上,他面有得色道:“幸不辱命!”
  袁堡主和伦天常两人,一起向他望去,看两人的情形,分明是想说几句恭维的话,可是两人一看到莫非的脸面,便陡然一呆,一齐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神情错愕了极点!
  莫非一直带着十分得意的微笑,可是突然之间,当他看到袁堡主和伦天常两人,望着自己,现出了如此古怪的神情之后,他也不禁陡地一呆,笑容立时僵凝道:“怎么了?”
  伦天常和袁堡主两人,似是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莫非急道:“我脸上有什么?你们何以望定了我,只是发呆不说话?”
  他一面问,一面伸手向自己的脸上摸去。
  莫非的手才一扬起来,未曾碰到他自己的脸,伦天常和袁堡主两人,一齐惊声呼道:“别碰!”
  莫非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神情惊疑莫明道:“我脸上究竟怎么了?”
  莫非的脸上,有些什么异样,他自己自然看不见,可是,在他对面的袁堡主和伦天常两人,都看的再清楚也没有!只见莫非的脸上,布满了一点一点,深红色的小圆点!
  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都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他们两人也全是久历江湖的高手,可是这时事情来得实在太突兀,而且太惊人了,莫非已然身中奇毒,而且毒已发了出来,可是他自己却还一无所知,事情如此之骇异,他们两人,也是震惊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莫非这时,仍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本身有什么异样,他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怪样子,但是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那种骇然的神色,他却可以看得到的,他想发笑,可是只觉得面肉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声音变得干涩无比,叫道:“怎么一回事?究竟怎么一回事?”
  袁英豪竟比较镇定,他双手向前阻着,示意莫非站着别动,一面道:“莫兄,你别紧张,那两面旗上,一定有剧毒,你已着了道儿了!”莫非的神情,本来十分紧张,可是一听得袁英豪那样讲法,他倒笑了起来,道:“老袁,你别和我开玩笑了,那旗子是这两个老怪物的,我怎会不小心,老实告诉你,我是用衣袖将这两支旗子卷起来的,根本连手指也未曾沾过它们!”
  莫非如此说法,那实在是可以证明他决无中毒的可能了。
  然而,玄武双毒下毒的手法,可称得上千变万化,是匪夷所思者,照莫非脸上的情形来看,他已然中了毒,那是再无疑问的事了,伦天常说道:“你卷两面旗子之际,可曾闻到什么气味来?”
  伦天常那一句话才出口,莫非的面色便变了,当他的面色变得苍白之际,他脸上一粒一粒的红色斑点,看来格外惹眼!
  伦天常追问道:“闻到了什么气味?”
  莫非声音都变了道:“好像……好像有一阵羊骚味,一闪即过……”
  莫非才讲到这里,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已异口同声道:“羊膻瘴!”
  这“羊膻瘴”三字一出口,莫非的脸色,已不再是苍白,简直是死灰色了!
  要知道苗疆蛮荒之地,七十二种毒瘅之中,毒性最烈是桃花瘅,其次是血瘅,第三就是羊膻瘴了,莫非尖声叫道:“老袁,你可得救我!”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袁英豪走了过来。
  袁英豪乃是武林中如何有地位声望的人物,莫非要他救命,他自然不会不加援手,可是此际,莫非一向他走来,他却不迭向后,退了开去!
  伦天常忙道:“莫大侠别动,你此际中了羊膻瘴,无人敢碰你,如今看来,毒还未发,请堡主先封住你的穴道,再来设法!”
  莫非不住地喘着气,直到那时,他身上的确还没有什么异样,虽然他的心跳得几乎要从口腔中冒了出来,但是那却是由于他极度震骇所造成的,伦天常这样一说,他果然站在原地不动。
  伦天常那样说,原是为了安慰莫非,唯恐莫非一着急起来,不顾一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么,强敌未至,袁家堡之中,倒先生出事来了。
  而袁英豪一听,心中倒是一动,忙道:“莫兄,你镇定些,闻得人吸人那羊膻瘴之后,哪怕是一丝,便立时觉得天旋地转,接着,便如疯似癫,你直到现在,仍无异样,只怕是错疑心了!”
  袁英豪这样一说,连莫非也放心了许多,袁英豪仍然不敢去碰莫非,他顺手自桌子上取了一支笔,以袁英豪的功力而论,以笔点穴,实和与手指点穴无疑,他手一扬,只见笔杆晃动,电光石火之间,已点中了莫非的五处要穴。
  他点的这五处要道,全是莫非心脉近的要穴,封住了穴道,可以免得毒气攻心,可是,他的手才一离开,只听得莫非大叫了一声,向前走出了一步,当他身前走出之际,身形已在摇晃不定,等到走出了一步之后,扶住了桌子,瞪直了双眼,一言不发。
  这时候,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也不禁吓得呆了,因为他们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袁英豪暗想,自己出手虽重,但是绝没有差错,何以,莫非反会如此?他忙问道:“莫兄,你……”
  可是他一句话未曾出口,莫非的口中,已然有一串白沫,冒了出来,—看到那串白沫,袁英豪不禁魂飞魄散,也就在那一刹那间,只听得莫非的口中,发出了一下怪异莫名的声响来,那声音,竟如同羊咩一样。紧接着,只见莫非头一低,身子向前直撞,一头向袁英豪撞了过去!
  袁英豪一时之间,呆住了还不知躲避,还是在一旁的伦天常,看出情形不妙,一声大喝,抄起一张椅子,便向莫非抛了过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张椅子,恰好拦在莫非和袁英豪之间,莫非一头,正撞在那张椅子之上,而袁英豪也立时闪了开去。
  那张紫檀木的椅子,何等结实,但是被莫非一头撞中,立时碎成十七八片,而莫非向前冲出的势子,还未曾收刹得住,在椅子的碎片还未曾落地之际,他已直冲了过去,又是“砰”的一声,他的头,已经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头陷进墙中几达一半!莫非撞中了墙,立时转过身来,墙上出现了一个极深的凹痕。
  莫非也是血流披血,但是他功力极深,这一撞,却是撞他不死,只见他口中白沫和着鲜血,一起喷了出来,样子实是可怖之极,这情形,分明和传说之中羊膻瘴发作之后的情形一模一样;直到这时候,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才明白,玄武双毒就算不是亲自下毒,他手下的下毒方法也是出神人化。莫非自然是一闻到羊骚味之际,便已中了毒,可是毒性一直留着不发,反倒是袁英豪为了免他毒气攻心,出手点了他的穴道之后,毒才发作!
  试想,任何人中了毒之后,就算没有人和他在一起,他自己发觉了,也必然自封穴道,毒迟早会发作,若有人和他在一起,那人便遭殃了,这真是阴毒之极,骇人闻的害人之法!
  这时候,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虽然已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却根本无暇去深一层想,因为莫非才一转过身来,口中又发出那种怪异莫名的声音,又再度向前,直冲了过来,这一次,他双手直伸,仍是疾冲向袁英豪。
  袁英豪哪里敢给他碰到分毫,连忙身子一闪,避了开去。
  莫非直着眼,向前疾冲而出,双手插进了墙中,在一旁的伦天常,看看情形不对,拔出剑来,趁莫非双手还未曾自墙中拔出来之际,一剑刺进了他的后心。
  伦天常一剑刺中,立时缩回手,将剑留在莫非的向内,急道:“快退!”
  袁英豪神色仓皇,和伦天常一起退了出来。伦天常不由自主喘着气。
  袁英豪顿足道:“不好,他虽是中毒而死,但死在我这里,他几个好友知了,必不干休!”
  伦天常苦笑道:“堡主,这是以后的事,也顾虑不了那么多,快命人堆干柴,放火烧了这一角,连他尸体,一起火化,若是将他埋了,当他尸体腐烂之际,毒瘅仍会从地底钻出来!”
  袁英豪自然知道羊膻瘴的厉害,道:“你说的是,你快令堡中一切人,加紧防范,只怕玄武双毒,绝不肯就此干休!”
  袁英豪,伦天常两人,分头下令,整个袁家堡中,顿时紧张起来。堡门紧闭,围墙之上,全是堡中的高手,来往巡逻,硬弩大弓,滚木擂石,布满在墙上,每隔两丈,还有一口大锅,锅中满是滚了的油,以防玄武双毒,率人来攻。
  好在袁家堡中,有的是存粮,就算支持上一年半载,也不妨事。到了一切准备妥当,便放起火来,堡中足有两百来人,围在那院子附近,各自准备了水桶,只等火烧到差不多时,便将水淋上去,好使火势,不致蔓延开来。等到火光升起时,整个袁家堡,几乎皆在火光的笼罩之下,在袁家堡东首的一个院子中,也是映满了火光,火光自窗纸中透了进去,映得室中一片暗红色,光芒还在跳跃下不停,十分诡异。


  ×      ×     ×


  那室中也点一盏灯,但是灯光却不十分明亮,室内的陈设,十分雅洁,在一张床上,躺着陈亮,陈亮的身边,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那少女是袁萍,那少年就是被陈亮自白夫人手中救出来的袁耀。姐弟两人,都望定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陈亮,皱着眉,对于外面的熊熊的火光是反倒不甚在意。
  陈亮到了堡中,一直昏迷不醒,他的伤口上,都已敷上了上好的创药,也曾灌了两颗补血益气的灵药,但是他却仍然昏迷着。
  袁耀抬起头来,向他的姐姐望了一眼道:“姐姐,他怎么还不醒?”
  袁萍低声道:“照你所说的情形听来,他受了伤之后,还奋不顾身动手,自然不会那么快醒来的了。”
  袁耀待了片刻,又望了陈亮苍白的脸色一回道:“姐姐,要是他不醒来了,那怎么办?”
  袁萍低低了叹了一声道:“不会的!”
  她讲这句话,是在安慰袁耀,但事实上,陈亮是不是会醒来,她也一点没有把握。他们姐弟两人,感情极好,袁耀是陈亮所救的,自然对陈亮钦佩感激不已,而袁萍在听了弟弟的叙述之后,心中对陈亮也是钦仰莫名,事实上,她盼望陈亮快快醒来之心,也和袁耀同样殷切。
  袁耀忽然站了起来道:“我找爹来,叫爹运本身功力帮一帮他,他或者会快些痊愈!”
  袁萍道:“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袁耀急急向门口走去,他才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那是袁英豪的脚步声,他们是听惯了的,袁耀一面拉开了门,一面道:“爹来了!”
  门才打开,袁英豪已踏进门来,他神色极其凝重,一进门就道:“你们两人全在这里,玄武双毒要与我们为敌,自今日起,未问过我,你们两人,决不可出堡中半步,记住!”
  袁耀和袁萍两人,忙答应着,袁耀道:“爹,这位便是救了我的陈大侠!”
  袁英豪只是随便向陈亮看了一眼,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姐弟两人忙叫道:“爹!”
  袁英豪站定了身子道:“什么事?”
  袁耀道:“爹,陈大侠伤得极重,至今昏迷未醒,你若运本身功力,催动他真气运转,他或者快一点醒来,他已昏了几个时辰!”
  袁耀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急形于色,可是袁英豪却皱起了眉,一派不耐烦的神色,道:“到时候,他自然会醒,大敌当前,我怎可分心?”
  袁耀忙道:“爹,他救了我!”
  袁英豪道:“你的事,伦总管已和我说过了,要不是伦总管赶到,他连命也没有,是伦总管救了他,他尽可在堡中,慢慢养伤!”袁英豪话一说完转身走了开去。
  袁萍和袁耀两人呆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那刹间,他们两人的心中,都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他们感到,自己对自己的父亲,突然之间,感到陌生了!陌生得不像自己的父亲,倒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两人谁也不出声,那时,火光已渐渐暗了下来,室中变得更黑,陈亮仍然未曾转醒,他们两人,也仍然什么也不说。
  袁耀紧抿着嘴,袁萍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她实在想哭,眼中泪花转动着,但是她终于忍住了,未曾流下泪来。
  在袁家堡火光最炽的时候,袁家堡附近的居民,都不约而同的仰头观看着,心中啧啧称奇。他们都知道,袁家堡起了火,但是他们也知道袁家堡中的人,个个全有能耐,要是袁家堡中的人自己也解决不了的事,他们赶去了,也是一样没有用,他们只是在猜测着,在袁家堡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在离袁家堡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中,一辆华丽舒适的马车之中,白夫人倚在车厢的白狐皮座垫之上,一面在她尖尖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凤化花汁,一面不时抬起头来,望着自袁家堡中,冲天而起的火光。二三十个汉子,围在马车旁边。白夫人望着火光道:“看来莫非毒发作得虽突然,但袁老头子没有事,要不然,也不会有人主持放火烧院子了!”
  在车边的各人,齐齐答应了一声,白夫人又道:“总算也叫他们知道我的手段了,别人不敢惹袁家堡,我偏不信邪,要惹他们!”
  这句话出口之后,一样有人答应着“是”,可是白夫人却听得出,众人的答应声,不是十分衷心,而她自己,也觉得不是味儿!如果袁英豪的小儿子,还在她手中,那自然大不相同了。可是如今,袁耀已被人家救了回去。而她虽然也下毒害了不少人,但却是在袁家堡中无足轻重的壮丁,仆人,她自己这方面,一样也死了不少人,一点也未曾占便宜。
  火光一起,白夫人便知道莫非一定已经死去,莫非自然是一个重要人物,但莫非偏偏又不是袁家堡的人,她劳师动众而来,可以说一无收获,想起来,事情全是坏在陈亮的身上!
  白夫人一想到陈亮,自然又想到了当她向陈亮投怀送抱的时候,陈亮是如何拒绝了她,当白夫人一想到这一点时,就像是有人在她的心中,重重刺了一下一样,脸上泛起了一重杀气,暗中咬了咬牙,道:“赶快,回去!”
  她一声令下,众人立时齐声答应,四个大汉上了车座,其余的全上了马,前后拥簇着,车声,蹄声交杂,一起向前,驰了出去。
  袁家堡中,火已被救熄了,但是那两百来人,并没有休息,他们自远处,掘来泥土,将被火烧成了废墟的院子,一起盖了起来。到了第二天天亮,袁家堡中,平空多了一个大土丘。
  也就在天亮时分,陈亮醒了。那时候,袁萍和袁耀两人,都因为疲倦之极,伏在桌上睡着了。
  陈亮在醒过来之前,发出了几下微弱的呻吟声,也没有将他们惊醒。陈亮慢慢地睁开眼来,当他才睁开眼来的时候,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他的心中,也是白茫茫地一片,他像是还在熟睡中一样。但是他立即的他振作了一下,多年来在江湖上流浪,养成了他一种异常的警觉,这时候,他其实还未曾想起曾发生过一些什么事,但是他却想到了有事发生,是以他振作了一下。而立即他脑中清醒了,过去发生的事,他全都想了起来。
  到了那时候,他也可以看到眼前的情形了,他看到一个少女和袁耀在—起,伏在桌上,而自己是躺在一间十分雅洁的房间中。
  就算他不是立即看到了袁耀,他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是在袁家堡之中,因为在他昏过去之后,袁家堡的总管已经赶到了。
  身在袁家堡中,那自然是安全的了,陈亮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下来,他立时感到了异常的口渴,那种口渴,像是有火烧着他的喉咙一样,他先是想自己坐起来,但是身子却软得像棉花一样。
  他张大了口想说话,但是自他的口中,却是发出了一阵“嘶嘶”的声响,好不容易,才使得声响变大了些。总算自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字来:“水!”
  袁萍陡然醒了,当袁萍抬起头来时,她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面张望着,直到陈亮又吐出了第二个“水”字,她才看到了陈亮,也听到了陈亮所讲的那个“水”字。
  她连忙自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来到了床前,高兴地道:“你终于醒了!”
  陈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喝水,可是他一用力,额上便迸出了一颗颗的汗珠来。
  袁萍忙扶起了陈亮,将茶凑到陈亮的口边,陈亮一口就啜干了茶,吁了一口气道:“谢谢你!”
  袁萍说道:“我该谢谢你才是,你救了我的弟弟!”
  陈亮苦笑了一下,他们两人,一说话,袁耀也醒了,一跳跳到了床边,握住了陈亮的手,激动得好半天讲不出话来,才道:“陈大侠,你醒了!”
  陈亮又吁了一口气道:“别叫我大侠,我也不配做大侠,你们快去告知令尊,玄武双毒必不肯干休,日内一定来攻袁家堡!”
  袁萍和袁耀两人,互望了一眼,在听得陈亮那样说之后,他们的心中,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更甚了。他们觉得,和陈亮又亲近了许多,但是和他们自己父亲的距离,仿佛又远了!
  他们呆立着不说话,陈亮着急道:“别呆着!”
  袁萍低下头去,低声道:“爹已经知道了,全堡上下,都在防卫。”
  陈亮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袁萍和袁耀两人,心中想些什么,自然更不知道,昨天晚上,当袁英豪不肯以内力助陈亮快些复原之后,他们两人,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难过!
  袁英豪本是出了名的大侠,平时教育子女,也十分严格,照说,陈亮既然救了袁耀,袁英豪就该倾全力助陈亮复原才是!但是,袁英豪却并没有那么做,这不禁令他们姐弟两人感到突然,而且也感到茫然。在他们纯真的心灵中,认为那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竟发生了!所以,在刹那之间,他们几乎将自己的父亲当作陌生人了!而相反地,陈亮才一醒来,也不顾及自己的伤势,反倒顾及袁家堡的安危,这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侠义行径,大侠所为!
  陈亮在松了一口气之后,道:“那就好了,玄武双毒虽然厉害,但袁家堡岂同等闲,他们不能一下子攻进来,就不敢旷日持久,袁家堡可安然无事,他们也不敢长时间围着袁家堡,若惹得正道中人,全部和他们作对,他们也受不了!”陈亮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又不由自主,喘起气来,袁耀又扶着他躺了下来。
  陈亮又道:“只不过袁家堡有人在外,在外的人难说得很了!”
  袁萍道:“我两个大哥不在堡中。”
  袁堡主亲生一子一女,两个义子,全是他自幼扶养成人,武功已极高,在武林中声名极着,陈亮久历江湖,自然知道,他闭上眼睛道:“但愿他们两人,早得风声,快快回来,那就好了!”
  袁萍感动地道:“你怎么老关心我们,不问问你自己的伤势如何?”
  陈亮的口角,现出一丝笑容道:“我现在身在袁家堡中,还会有什么问题,何必再问,只要放心养伤,就可以了!”
  听得陈亮那么说,袁耀和袁萍,也不禁笑了起来。
  一连四天,陈亮都没有起床,袁耀日夜伴着他,袁萍究竟是少女,颇有不便,但也几乎全在陪着陈亮。当然,伦天常又拨了人来服侍陈亮,他自己也来过几次,只有袁堡主,始终未曾再来过。
  这四天之中,袁家堡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日夜不停地巡逻,堡边围墙上的大油锅,日夜都冒出烟来,滚油在锅中吱吱叫着,起着可怕的泡沫,袁家堡中的每一个人,心中也像是滚油在煎熬一样。虽然四天之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谁都知道,玄武双毒一定会来,他们还得紧张下去。
  整个袁家堡中,只有陈亮养伤的那一角落算是最平静了,那一天傍晚时分,陈亮挣扎着起了床,他的脚步,飘浮得像是每一脚都踩在厚厚的棉花上一样。但是他总算可以站直身子,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条命,总算拾回来了,袁耀扶着他,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中。夕阳下,院子一角的几株枫树,叶子红得可以和晚霞媲美,陈亮来到枫树下,站着,他的心中感到有一股很难以形容的怅惘。
  自从他开始在江湖上流浪起,他只怕从来也没有在一处地方,住过四天以上的,而现在他不得不住下去,一直要住到伤势痊愈。
  陈亮站了片刻,转过身来道:“小兄弟,这几天堡中的情形怎样?”
  袁耀皱了皱眉道:“你不必关心这些了!”
  陈亮叹了一声道:“玄武双毒是邪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尽管袁家堡声名极著。但是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一定会来找袁家堡的。”
  袁耀道:“爹已知道了,这几天,整个袁家堡,防守得像是铁桶一样,只怕再多几个玄武双毒,也一样攻不进来!”
  当袁耀提起袁家堡的时候,他的神情之中,有着一个难以掩饰的骄傲。
  陈亮望了袁耀一眼,心中在想,袁耀现在,虽然还只是一个少年,但是他以后,光辉灿烂的一生,几乎已可以看得到的了。他是袁堡主的独子,日后自然是袁家堡的主人,武功高超,受尽武林中人的钦仰,那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一种生活。
  陈亮决不羡慕袁耀日后会有那样的生活,他只是对他自己的那种日 子有点厌了,整日都在赶路,白天是风尘满面,晚上投宿在陌生的地方,什么时候可以静下来,在自己熟悉的院子中,就像现在那样,站在枫树下,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伴着自己。当陈亮想到“情投意合的女子”之际,他不由自主,闭起了眼睛,而在他的眼前,也立时浮起了袁萍俏丽的脸庞来。陈亮的心中吃了一惊,他不要想起袁萍,真的不要。可是当他睁开眼来后,袁萍正好走了进来。
  袁萍一进院子,就看到陈亮和袁耀两人,站在枫树之下,她的脸上,立时充满了喜悦,叫道:“陈大哥,你可以走动了?”
  陈亮淡然一笑道:“勉强可以!”
  袁萍直来到了陈亮的身前,看她的神情,像是有很多话要对陈亮讲一样,但是,她到了陈亮的身前之后,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三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袁家堡的围墙墙头之上,亮着无数火把,映着来往的人影。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白夫人的马车,穿过了一道峡谷,连赶了四天路,她终于赶回来了。那四天日夜不停地赶路,辛苦的是白夫人的随从,白夫人在舒适的车厢中,一点也不觉得什么。然而在这四天之中,她却一直铁青着脸。直到马车驰进了那道峡谷,她才对着挂在车厢座上的镜子,拢了拢头发,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又出现一丝媚笑来。她知道自己这次,和袁家堡作对,玄武双毒并不知道,而现在自己一点便宜没有占到,反倒死了不少随从,要玄武双毒替自己出气,铁青着脸是不行的,一定要加倍地媚惑,才能令得他们神魂颠倒。一想到自己可以令这两个江湖上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对自己服服贴贴,白夫人笑得更媚了。
  然而,也就在她自己感到极度得意的时候,她的心中,忽然像是被利刺刺了一下一样。她想起了陈亮,陈亮竟然拒绝了她的诱惑,不当她是一个美女,竟然将她当作一块石头一样,推了开去!
  当白夫人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发觉镜中的笑容,有点勉强,她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天色本来就渐渐黑下来,而进了峡谷之后,显得更黑,峡谷只不过一丈来宽,两边全是鸟飞不过,耸天的峭壁,峭壁上的岩石,像是斧削一样的直,车前车后的人,都已高高地举起了火把。
  那峡谷足有一里来长,车轮声,蹄声,在峡谷中引起了骤雷也似的回声。等到可以看到前面也有一片火光之际,在车前七八人,齐声呼喝道:“夫人回来了,快开闸门!”
  随着呼喝声,七八骑已然驰到了一道大铁闸之前,而闸门也在那时,打了开来,马车疾冲进了闸门,也驰出了三五丈,一起停了下来。
  铁闸内,和铁闸外,简直是两个世界。在闸外,是参天的峭壁,丑恶的岩石,简直是一片死寂,但是闸内,却是一个繁花似锦的大山谷,一片平地,虽然在昏暗中,各色奇花,争艳斗丽,也看得人眼花缭乱,真难想像,在阳光之下,是如何美丽。有数十只孔雀,本来已经在敛翅歇息的了,被车马声惊动,又一起昂起头来,自花丛之中,走了出来……
  在那大山谷之中,有一个半月形的大池,池水奇碧,就在池畔,造着一座华丽之极的宫殿,那宫殿,全是以上品汉白玉砌成的,看上去一片洁白,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仙境一般。车,马才一停下,自那座宫殿之中,有不少人奔了出来,在车前列队而立,站在最前面的,是四个使女打扮的美丽少女。
  赶车的大汉自车座上跳了下来,将门打开,白夫人略略提着长裙,自车厢之中,跨了出来,只见她满面笑容,仪态万千,美艳不可仿物,使人觉得,也只有她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四周围仙境一样的环境。那四个少女―见白夫人下车,立时走向前来,齐声道:“夫人回来了,两位主人,日思夜想,现正在宫中相候,请夫人快去见!”
  白夫人微笑着道:“我不在宫中,不是便宜了你们,可以亲近主人了?”
  白夫人虽然是笑着说的,而且她的笑容,看来也真的十分和蔼可亲。然而她的话才一出口,那四个少女,已是花容失色,她们愣了一愣,又齐声道:“我们谨遵夫人之命,从不敢亲近两位主人。”
  白夫人仍然笑着道:“我还是信不过!”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那四名少女,面色更是大变,一起跪了下来,齐声道:“夫人——”可是,她们每一个人,刚有机会讲出两个字来,就在她们跪下,白夫人向前走去,在她们四人之间经过之际,双手齐出,在她们四个的头顶之上,各自轻拍了一下,看来,白夫人的那种行动,就像是久别之后的慰问,可是那四个少女,却立时没有了声息,白夫人继续向前走去,在她的那袭淡黄色的裙子,拖过五色石子砌成的路面之际,那四个少女,已一起倒了下去。自她们的口中,鲜血渗了出来,谁都可以看得出,她们已经死了!
  这可以说是突然之极的事情,可是在周围的所有人,脸上却一点儿也没有惊讶的神情,这种事,他们见得实在太多了!可以说,他们已经麻木了,也可以说,他们根本不能有任何惊愕的神情表露出来,因为他们知道,白夫人虽然是在向前直行,但是决瞒不过她的眼睛,说不定她那水汪汪的一双媚眼,什么时候向你一看,那么,就必定和这四个少女,一样命运了!
  白夫人向前走着,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出,四周围静得只有孔雀抖羽毛的“刷刷”声。等到白夫人快来到宫殿的石阶前时,才听得殿中,突然传出了一粗一尖,两个声音,齐声道:“白姬,你回来了,怎不快进来!”
  白夫人娇笑着道:“来了!”
  自宫殿中传出来的声音,那粗的一个,就如同敲打破锣一样,尖的那个,又怪如两块碎瓦,在一起挤着,真是难听之极,而白夫人的那一声娇笑,一声回答,却又是银铃一般,荡魂摄魄。
  在玄武双毒的声音,兀自激起阵阵回音之际,白夫人身形掠起,已掠上了石阶,进了宫殿。也直到白夫人进了宫殿,侍立在宫外的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双毒宫中的人,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无缘无故地死去,但是白夫人既然已进了宫殿,今天晚上,他们大约是不会再送命的了!
  白夫人进了大殿,大殿中的人,都肃然而立,白夫人穿过大殿,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两扇门,忽地打开,里面是一间极其华丽的卧室,只见一肥一瘦两个中年人,一个披着红袍,一个披着黑袍,“呵呵”笑着道:“白姬,忘记我们了吗?”
  白夫人娇笑着,奔了进去,玉臂轻舒,一边一个,揽住了这两人的脖子,在他们的脸颊上,轻轻呵着,将这两个大魔头,当着孩子一般地道:“怎么会忘记,可牵肠挂肚,想死我了!”
  那两个中年人,呵呵笑着,二人搂着白夫人一边纤腰,三个人,一起在一张玉椅上,半躺着坐了下来,那张玉椅十分宽阔,躺着三个人,一点儿也不见拥挤,敢情是为他们三个人特制的。
  看官,那两个被白夫人像小孩子一样哄弄着的中年人,正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的大魔头玄武双毒,穿红袍的那个,是大毒毛渡,穿黑袍的一个,二毒西门纪业。
  这时候,大毒,二毒将白夫人挤在中间,各自将手伸进了白夫人的长裙之内,在白夫人的玉腿上抚摸,白夫人发出荡魂勾魄的咯咯娇笑道:“看你们两个人这副馋相!”
  大毒笑道:“你离开我们,足有十天,我们怎能不馋?”
  二毒笑道:“白姬,在这十天之中,你可曾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白夫人樱唇微翘,略带几分嗔意,但是却也令得她看来,更加动人,她道:“在外面到没有,但是一回宫,就做了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
  大毒,二毒都讶异道:“什么事?”
  白夫人又笑了起来,道:“我一回来,就看到我那四名使女,眉梢眼角,满是春意,一定是叫男人亲热过哩,我心中一酸,就将她们打死了!”
  白夫人在那样说的时候,声调之中还充满了委屈,大毒二毒一齐笑了起来,大毒道:“你去了十天,我们总不能做和尚,总得有女人来煞煞火。”
  二毒笑着道:“你也太看不开了,何必那么认真?”
  二毒的话才一出口,白夫人一伸手,将二毒的手,就由她的裙下,拉了出来,道:“好,那你就别碰我,快去追悼那四个美人儿!”
  二毒慌忙道:“我是说着玩的,你别认真!”
  白夫人斜白了二毒一眼道:“你再那样说,我真的不睬你!”
  二毒神色尴尬,果然不敢出声,他慢慢又将手伸了过去,等到他的手又抚到了白夫人丰满柔滑的身上,而白夫人就没有再将他的手推开,他才松了一口气。
  而白夫人却在这时,忽然蹙起了眉,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次到外面去,受了人家欺侮哩!”
  大毒、二毒一起站了起来道:“这话,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玄武双毒的爱姬,谁敢欺负?”
  白夫人又道:“我要是胡言乱语,就叫我不得好死!”
  玄武双毒一笑,大毒立时道:“你带那么多随从,还有我们的令旗,谁吃了老虎胆,豹子心?”二毒道:“谁对不住你,叫他不得好死!”
  白夫人道:“是啊,我原是赶着回来,叫你们亲自出马,去对付他们的。”
  大毒道:“且说说是谁?”
  白夫人一字一顿道:“袁家堡!”
  当大毒问白夫人是谁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像是只要白夫人一说出对方的名头来,那对方就像是死定了一样!可是,白夫人“袁家堡”三字一出口,他们两人,却陡地一愣,一起坐了起来,他们的手,也离开了白夫人迷人的身体。白夫人仍然半躺着道:“怎么啦,我若是叫袁家堡的人欺负,那就白欺负了,是不是?”
  大毒,二毒互望了一眼,各自皱起眉来,大毒道:“你什么人不好惹,怎么偏偏惹了袁家堡!”
  二毒也道:“袁家堡堡主袁英豪,内家气功,已到了极高的境地,天下闻名!而且堡中高手极多,武林之中,广通声气……”
  二毒的话还未曾讲完,白夫人已是柳眉倒竖,一声娇叱道:“你说完了没有?”
  二毒忙赔笑道:“我说的也是实情!”
  白夫人连声冷笑道:“什么实情,只不过说你不敢去攻打袁家堡就是了,你不敢去,大哥自然和我去,看你以后,还想碰我一碰!”
  二毒忙道:“我自然不能看你白给人欺负,可是!”
  白夫人忽然又媚笑起来道:“二哥,我看难以从长计议了,我杀了袁家堡不少人,而且,还杀了袁英豪的好友,洞庭一奇莫非。”
  大毒笑道:“好家伙,这还说是受了人家的欺负。”
  白夫人道:“怎么不是,袁家堡中的人强出头,杀了你们两个弟子。我替你们出头,怎知你们还在做缩头乌龟,好吧,这样的男人,我也不希罕了,我还是到袁家堡去吧,那里的男人,还比较够男人气些!”
  大毒大怒喝道:“白姬,你这样说,欺人太甚了!”
  白夫人冷笑道:“那么,和我一起,立时去攻打袁家堡!”
  二毒叹了一声道:“白姬,你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袁家堡一定已有防范,只要他们有了防范,千军万马,也攻不进去!”
  白夫人道:“我们可以下毒!”
  大毒笑道:“我们根本近不了袁家堡,这毒如何下法,我看还是找袁家堡在外的人出出气,也好叫江湖上知道,白姬不是好惹的!”
  白夫人自然不满足,但是她知道,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双毒既已答应了先对付袁家堡在外的人,那么,至少袁英豪的两个义子要遭殃了!
  白夫人自然又笑了起来,她伸了一个懒腰,轻纱的衣袖,褪了下来,露出她一双白如玉,滑如缎,丰腴迷人的手臂来,手指又轻轻在双毒脸上撩拨着。双毒突然气息急促起来,一起将头埋在白夫人的臂弯之中,那时,他们不再像是两个武林高手,而像是两头狗,在白夫人的身上乱嗅乳哄!


  ×      ×     ×


  骑在马上的袁廷,挺拔而英俊,他是袁英豪的义子,不但在袁家堡中地位极高,就算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也是万人钦仰。
  这时,他正兼程赶回袁家堡去,因为袁家堡连日来,几乎和外界隔绝的情形,已传遍了江湖,人人都知道袁家堡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大事了,可是由于袁家堡中,在那几天之中根本和外界完全断绝了接触,是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廷一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就立时放下他该办的事,连夜赶路,他已骑了一夜马,到了清早,又换了另一匹骏马,马儿都乏了,可是他看来,仍然精神奕奕,一点儿也没有倦意。
  他离袁家堡,已经只有大半天的路程了,越是近袁家堡,听到有关袁家堡的消息越是多,袁廷心中,也越是焦急。他知道,堡中曾经起过火,他也知道,玄武双毒的令旗,也曾出现过在袁家堡附近。袁廷起先还想不透,来了什么强敌,以致堡中如此紧张,但当他明白敌人,可能是玄武双毒的时候,他倒一点也不奇怪了!
  袁廷来到一条岔路口,他已有一日一夜未曾进过食了,在岔路口,有一个草棚,不少途人在草棚下坐着,袁廷在席棚前下了马,大踏步走了进去,大声叫道:“薛老头,快弄点儿吃的来!”
  这里离袁家堡更近了,袁廷认得那小饭铺的主人薛老头,是以一进棚就唤叫着。
  薛老头子正在忙着招呼客人,抬头见了袁廷,忙迎上来,道:“原来是袁大公子,大公子,这几天,堡上发生什么事啊?”
  袁廷微笑着,道:“没什么,只不过有几个小毛贼来进犯,为了免他们混进堡去,是以小心防范,快先给我一碗豆浆喝!”
  他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一角上,响起了“哼”的一声冷笑,一个尖得极其难听的声音道:“口出狂言的臭小子,我看你也不必喝豆浆了,喝你祖奶奶的奶去吧!”
  袁廷倏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极快,一面转过身来,一面已反手按住了腰际的剑柄,而等到他看到了那坐在角落上的,是一个披着黑袍的中年人,在那中年人的袖口之上,各绣着一条蛇儿之际。
  他手背一振,剑已出了鞘,同时喝道:“各位快出去,这里有事!”
  袁廷已认出那坐在角落处,望着他奸笑的人,正是玄武双毒之二毒西门纪业。他知道了一遇上西门纪业,那么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是以他喝令在草棚中的各人,一起离去,以免动手的时候,碰伤了他们!
  他一面说,一面紧盯着西门纪业,并没有留意着四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当他话说完,慢慢扬起剑来时,只听得西门纪业笑道:“不必叫他们走开,他们在这里,也不会碍什么事了!”
  袁廷听了,陡然一怔,情知西门纪业话出有因,可是一时之间,还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他退后了两步,横剑当胸,以防西门纪业突然来攻,然后转头四围看去。
  他向四围一看,刹那之间,就像只有一桶冰水,向他兜头淋了下来一样!在草棚中,有十来个人,当他进来的时候,还在有说有笑,可是这时,袁廷所看到的,却已全是死人!
  那些人分明全已死了,他们的脸上,都泛着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但是他们死了,他们的姿态,却一点也没有变,坐着的仍然坐着,站着的依然站着,有的仍然举着杯,提着筷,薛老头仍然站在袁廷的身边,甚至脸上那种巴结的神情都没有褪去!
  前后不过一眨眼工夫,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死人,而且还死得如此诡异,饶是袁廷久历江湖,这时也不禁感到透心生凉!他疾转回头来,并不是他不敢再向那些死人看一眼,而是他知道,他绝不能有一点分心,绝不能给二毒有任何下毒的机会!
  当他转头来时,二毒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二毒一面笑一面道:“怎么样,过得去吧!”
  袁廷缓缓吸了一口气,道:“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好残忍!”
  二毒仍然笑着,道:“我是为你设想。好让你死在九泉之下,有人陪着你!”
  袁廷的剑早已出鞘,以他的武功而论,他的利剑,可以在眨眼也不到的时间内便向前疾刺而出。但他握剑的手,却不禁在微微发抖,那不是草棚中的那么多死人,使得他触目惊心,而是因为他心中明白,二毒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再加上二毒出神人化的下毒功夫,那使他不敢贸然出手!二毒就像未曾将袁廷放在眼内,他的话讲完之后,立时仰着头,狂笑了起来。
  当他仰着头狂笑的时候,他只是脸向着天,喉间的喉核随着他的笑声,而在上下颤动着,他整个咽喉,全部暴露在袁廷的眼前。袁廷心跳得十分剧烈,这时候如果再不趁机下手,那可能没有机会了!
  他的手臂陡地一振,“铮”的一声响,而几乎就在那一声响发出的同时,他的剑尖,已经直指向二毒的咽喉,二毒的笑声陡止,身子向后一退,由于他一退,那一剑,并未刺中他的咽喉,但是,却也刺中了他的肩头,鲜血立时狂喷而出!
  袁廷骤然出剑,一招便得了手,连他自己,也感到极度的意外,但他毕竟是一个武功造诣极高的高手,虽然在意外之中,行动仍是丝毫不乱,—剑刺中,趁着二毒向后退去之际,立时踏步进身,第二剑又疾刺而出!袁廷的行动实在太快,是以当他第二剑刺出之际,自二毒肩头喷出的鲜血,还未曾落地,袁廷一欺近身去,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自二毒肩头喷出来的鲜血,顿时沾了他一头一脸。
  袁廷那时,只顾出剑,如何来得及将脸上的鲜血抹去“那一剑气势如虹,青钢剑带起嗤嗤的风声来。然而二毒肩头上虽然已中了一剑,却比之上一次闪避得更快,身形一晃,已出了草棚之外,一面向外掠去,一面还在叫道:”好厉害!“他那“好厉害”三个字,第一个字“好”字出口之际,人还只是在草棚之外,等到“厉”传人袁廷耳中之际,少说已在五丈开外,而再等到“害”字飘飘荡荡传过来时,他人已看不见了,身法之快,无与伦比,袁廷也不禁呆住了,但虽然二毒离去的身法,如鬼似魅,骇人之极,他总是中了一剑之后逃走的,袁廷本来自以为万无幸免,却不料两剑一出,二毒便被自己赶走,他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想起刚才,一见二毒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情形,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他顺手扯下一块衣襟,将脸上血溃抹去,再也不敢在这草棚中逗留,大踏步走了出去,他的马儿,依然还在,袁廷翻身上了马,向前疾驰而去。
  一直到他来到了那条直路口,仍然没有什么,袁廷的心中不禁暗忖,玄武双毒在武林中的名头,如此之大,看来是江湖上的谊染,他们下毒的功夫确有一手,但只要仔细防范,他们也无从下手,自己回到堡中之后,不必太紧张了,就算正面与他们为敌,也绝不会输给他们的。
  袁廷一面想,一面疾驰进了那条直路,只见那两条直路的两旁大树上,几乎每隔四五株,树干之上,便插着玄武双毒的蛇旗或娱蚣旗,而每株被玄武双毒在树干上插了旗子的大树,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毒,树叶尽皆枯黄。别的树苍翠碧绿,插上旗子的,都全成了枯树,看来确然触目惊心。但是袁廷却因为自己适才连发两剑,便杀得二毒落荒而逃,看了这等情形,心中只是冷笑,暗忖玄武双毒这等技俩,吓吓不明所以的人,倒确可收效。
  他驰进直路之后不久,就可以看见袁家堡的巍然黄墙,又驰近了些,连墙头上的人也可以看到,袁廷催着马,蹄声急骤,堡墙上的人虽多,却鸦雀无声,那显然是袁家堡中的人,突然之间,看到有一骑驰到,心中都极其紧张的原故。
  等到袁廷驰得更近了,才听到墙上,突然有人叫了起来,道:“是大公子!”
  一个人一叫,墙头上立时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袁廷也在这时候,到了门前,只见双门紧闭,两大扇木门上,铮亮的铜环,在阳光之下,闪闪生光。
  袁廷仰着头,大叫道:“快开门!”
  只听得袁家堡中,呼叫声一阵阵传了过来,道:“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再接着,门内便传来了沉重的碰击声,已有人将门柱抬了起来,然后,沉重的大门,缓缓拉了开来。开门的人仍十分小心,只将门打开一小半。
  袁廷策着马,走了进去,沉重的大门,立时响起了砰然巨响,重又关上,七八个人,拿了粗大的铁柱,将门闭上。袁廷本来吩咐那些人,大可将堡门润开,不必如此紧张,但他转念一想,这定然是义父的命令,自然见了义父之后再说。
  他进了堡,就下了马,只见伦天常带着几个人,大踏步走了过来,道:“大公子回来了!”
  袁廷忙道:“是我事情还未办完,但是听得江湖上的传说,堡中出了事,又不明所以,是以日夜兼程赶了回来,赶回来瞧瞧的。”
  伦天常的神色,十分沉重,道:“是玄武双毒要来找我们麻烦!”
  袁廷道:“我在半途上就听说了,一个时辰之前,我还遇到玄武双毒中的老二。”
  伦天常本来和袁廷在一起,大踏步向前走去的,及至袁廷的这句话一出口,伦天常陡地站住了脚步,失声道:“你见到了二毒?”
  袁廷颇有傲然之色,道:“不错,我见到了他,他想用下毒的技俩吓我,但吓不倒我,被我一剑将他刺伤,狼狈而逃!”
  伦天常神色不定,只是瞪袁廷,袁廷给他瞧得心中嘀咕,道:“你看什么?”
  伦天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等见到了堡主,大公子将详细经过对堡主说一说,堡主必有主意。”袁廷道:“我正要劝义父,不必如此紧张,看来玄武双毒的武功不过如此,是江湖上人,过甚其词了!”
  伦天常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从他那种严重的神色看来,他对于袁廷所下的结论显然是不敢苟同。
  他们两人,仍向前走去,但在向前走出的时候,伦天常却似有意似无意,隔得袁廷远远的,两人相继来到了后院,袁英豪也早已得了通知,知道袁廷回来了,是以两人才一进去,就有两个大汉迎了出来,道:“堡主在内堂,请大公子进去相见!”
  袁廷答应一声,和伦天常两人,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内堂,只见袁英豪坐在高椅之上,看来虽然仍是威态慑人,然而在他威严的神态中,有一股相当疲乏的神态流露出来。
  袁廷上前行了礼,袁英豪问道:“你才从外面回来,可是已知道我们与玄武双毒为敌的事了?”
  袁廷还未曾回答,伦天常已抢着道:“堡主,大公子在一个时辰之前,曾和二毒动过手!”
  袁英豪面色一变道:“胡说,要是他和二毒见了面,还有命回来?”
  袁廷笑道:“义父,玄武双毒的武功,却是平常得很,我一剑就刺中了他,第二剑发出之际,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狼狈而逃。”
  袁英豪望着袁廷,却是一脸不信的神色,袁廷忙将经过的情形,讲了出来,袁英豪和伦天常用心听着,等到袁廷讲到草棚中人,忽然死去之后,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都不禁神色骇然。
  可是当他们听到袁廷讲到他一剑刺中二毒的肩头,鲜血喷出,袁廷紧接着进步发第二剑,鲜血喷得他一头一脸时,两人神色不但骇绝,而且,还不由自主,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叫声来!
  那两下惊叫,打断了正在得意洋洋,叙述如何杀退了二毒的袁廷的话头,袁廷奇道:“唤!怎么啦?”
  袁英豪的声音变得十分异样,道:“当你……被溅出的鲜血喷中脸面时,可曾闻到血腥味呢?”
  袁廷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有血腥味了,那有何奇?”
  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那,他们两人,简直面如土色。
  袁廷还想说下去,可是见他们二人的神情,实在太过古怪,是以他愣住不说。这时,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虽然都不开口,可是他们心中所想的事,却是一样的。
  他们两人,一则经验老到,二则,他们究竟是旁观者清,一听得袁廷叙述,心中雪亮,再明白也没有!
  袁廷的武功程度,究竟如何,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自然再清楚没有,他们也知道,袁廷决非二毒之敌,而袁廷刚才的话,自然也不是撒谎,那么事情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袁廷已着了道儿!
  二毒肩头上自然中了一剑,但是他却未曾受伤,自他肩头喷出的鲜血是早藏在皮袋之中的,而在鲜血中,自然蕴有奇毒!他们两人,甚至更可以肯定,蕴在血中的奇毒,正是七十二毒瘴中首三名奇毒的血瘴,只有血瘴奇毒,才可以说明为什么二毒不当时取袁廷性命,而假装不敌逃走,让袁廷回堡中来!
  因为中了血瘴奇毒的人,毒一发作,如癫如狂,见人便噬,吸食人血,而且毒发之际,中毒之人,气力越来越大,最后,可能大得比原来超过十倍以上,直至全身皮肤,寸寸迸裂,鲜血迸流而亡!
  二毒特意放袁廷回袁家堡来,那就像是捉鼠的人,捉住了一头老鼠将老鼠的肛门缝好,再放回鼠穴中,好令那头老鼠,发狂去噬死其他老鼠一样,这着是歹毒之极的阴谋!
  伦天常与袁英豪两人,都想到这一点,可是两人也全僵住了不出声,他们都知道,中了血瘴奇毒,根本无药可解,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出手,将袁廷杀死!而如果此际,中了血瘴奇毒的人,不是袁廷,而是别人的话,那么,伦天常早已出手了!可是中毒的人偏偏是袁廷,袁廷是袁英豪的义子,伦天常怎能出手?
  伦天常不能出手,自然让袁英豪亲自出手才是,是以伦天常望定了袁英豪,然而,袁廷虽然不是袁英豪的亲身儿子,袁英豪收袁廷为义子,也好多年了,要叫他下手杀死袁廷,一时之间,他也委决不下!
  伦天常吸了一口气,道:“堡主,此事不能够再拖延,迟则后悔莫及!”
  袁英豪道:“我……我知道,可是……可是……”
  在一旁的袁廷,听得他们如此说,真是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义父,你说什么?”
  袁英豪一忍心道:“廷儿,你以为伤了二毒,其实二毒非但未伤,而且,你还中了血瘴奇毒!”
  一听到“血瘴奇毒”四字,袁廷也不禁凉了半截,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
  袁英豪忙道:“现时毒尚未发,你放心,我会尽量替你设法,但此毒发作之后,如痴如狂,我要将你锁起来!”
  袁廷面色惨白,道:“义父,血瘅毒发,无药可救,我是死定了?”
  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有说不出的难过,刚才,袁英豪还想以言语安慰袁廷,但现在看来,再说多少话去安慰他,也是没有用的了,是以两人都缓缓点了点头。
  袁廷又问道:“又听说,血瘴奇毒发之后,见人便噬,饱饮鲜血,而且又力大无穷?,,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现出十分苦涩的笑容来,又点了点头。
  袁廷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是他却忽然笑了起来,道:“义父,伦总管,二毒的心思,原来那样狠毒,他是希望我在毒发之后,在堡中行凶,残害自己人!”
  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袁廷还在笑着,道:“好,我就让他看看厉害,趁我现在,毒还未发,我要去找他们,噬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袁廷在讲到这几句话的时候,眼白之中,已经隐隐现出了一股暗红来,那是毒发在即的征兆!
  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都知道袁廷的想法虽然不错,然而已来不及了。
  然而,袁廷这种视死如归,明知自己中了奇毒,但是仍要去和敌人拚命的英雄气慨,却是令人佩服之至,相形之下,洞庭一奇莫非,在江湖上的名头,远在袁廷之上,但是一知道自己中毒,便立即哀求袁堡主救命,那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袁英豪的心中,难过之极,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道:“廷儿,你真是英雄,我认你为子,没有认错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几句话工夫,袁廷已然双目尽赤,看来犹如他的双眼之中,有鲜血要涌了出来一样,实是可怖之极,他厉声叫道:“那你们如何还不下手将我杀死,难道要等我毒发残害自己人吗?”伦天常疾声道:“大公子,我和你义父,怎么下得了手,这事需你自己了断!”
  袁廷的身子,陡然一震,这时候,他的毒已经迅速发作,他只觉得口渴无比,令人发狂,而这时,他心目中所想要饮的,竟不是水,而是人的鲜血,他只觉得唯有自人体中吸出来的鲜血,才能解他的奇渴,而在他的面前,就有着两个人!
  可是,袁廷究竟是正人君子,他体内的奇毒,虽已发作,他的心中,却还保持着一点清醒,若是换了寻常人,在那样的情形下,早已向前疾扑而出了!袁廷手臂一振,剑已出鞘,他手再一扬,锋锐的青钢剑,便向他自己的脖子抹去,在那一刹间,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都各自后退了三步,也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外面突然响起了袁耀的声音,道:“大哥,你回来了吗?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袁耀的声音才一传到,他人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若不是袁耀突然出现,袁廷那一剑抹下,他必然身亡了,可是袁耀一进来,袁廷慢了一慢,剑锋还未曾碰到他的脖子。
  袁耀一步走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陡然一愣间,“锵锒”一声,袁廷手中的钢剑落地,自袁廷喉际,发出了一声难听的怪叫声,他十指一伸,已向袁耀扑了过去!
  袁耀一进来,看到袁廷正挥剑自尽,他已经呆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延阻,袁廷毒发更甚,袁廷的本性,已经完全迷失,看到面前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抓来吸血了,等到袁廷向他扑了过来之际,他还是呆若木鸡地站着。
  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这时正在袁廷的身后,武功再高,想要拉开袁耀,也是在所不能,他们两人,齐声惊呼,毕竟袁英豪的武功极高,随着那一声大喝,手挥处,已然抓起案上的一副墨砚,向前疾抛而出,只听“卡卡”两声响,袁英豪运足了内家气功劲力的两片砚石,向前飞去,击中了袁廷的双臂,那两下响,便是臂骨折断的声音。
  臂骨一断,袁廷抓向袁耀的双臂,便软垂了下来,那时,他的十指离袁耀的脖子,也不过寸许而已。袁廷的双臂虽断,但此际他毒发已甚,看到了有人,就像在沙漠之中,渴了好几天的人,看到了清冽的泉水一样,如何肯放过,手臂一垂下来,张口便咬!
  如果袁耀的身形,和袁廷一样高的话,那么袁廷这一口,不咬中他的胸口,也必然咬中他的肩头,但是袁耀只是一个少年,身子比袁廷矮得多,袁廷一口咬下,并没有咬中他的身子,只是咬在他头顶的发髻之上!而也就在那一刹间,伦天常已然赶到,手一抖,已多了一柄匕首在手,“刷”的挥出,将袁耀的发髻削下,顺手一推,将袁耀推得向外,直跌了出去,而袁英豪这时也已摘下刀来,一刀自袁廷的后心刺进。
  那一刀,直透心而过,袁廷可以说是立时死去,死得并无痛苦!
  袁英豪一刀刺死了袁廷,顿时觉得全身发软,那血瘅的毒虽烈,但和羊膻瘴却又有不同,一人中毒,一人发毒,不会沾惹他人,袁英豪此际觉得身手发软,自不是怕沾了毒,而是因为目前发生的事,实在太惊心动魄了,连得他这个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内家气功已有极高造诣,可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也感到在精神上难以支持得住!
  伦天常在一推出了袁耀之后,身形立时斜斜掠出,一伸手,又扶住了袁耀,急问道:“少堡主,你有没有被他抓到,咬到?”
  袁耀张大了口,但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是由于心中的惊骇,实在太甚,是以泪水泉涌而出。
  伦天常并没有得到袁耀的回答,但是看来袁耀不像受了伤,他才放心,转过身来,只见袁英豪已抽回刀来,袁廷的尸身,“砰”的一声,扑倒在地,袁英豪的手一松,“当”的一声,刀也落在地上,这一等一的高手,双目发直,像是中了邪一样!
  伦天常吸了一口气,道:“堡主,大公子死在二毒之手,你不必难过!”
  袁英豪的身子,剧烈的发起抖来,以致他全身骨节,都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伦天常忙道:“堡主,现在得赶快设法,通知二公子,要他千万不能回来,免陷大公子覆辙!”
  袁英豪喃喃地说:’“谁能去告诉他?”
  伦天常吸了一口气,道:“我去!”
  袁英豪摇着头,道:“不,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万万支持不住,而且,我看已经迟了,廷儿既然得信赶了回来,光儿一定也已知道了,他只怕已经快到了袁家堡了!”
  伦天常默默无语,袁耀仍是呆若木鸡地站着,泪水直流而下,刹那之间,内堂之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袁英豪料得不错,他另一个义子袁光,的确已经得到了讯息,回来了,而且。离袁家堡也已经不远了!
  袁光伏在马上飞驰着,他骑着一匹马,在马后,还跟着别一匹马。他性子急,脾气盛,一得了玄武双毒要犯袁家堡的讯息,双马交替,无分日夜往回赶,两匹马身上的汗,却如同泥浆一样,袁光伏在马上,除了看到迅速的后退出的地面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间,马儿急啸,陡然人立了起来,袁光的身子向后一仰,从马背之上,滚了下来,他知道了变故,沾地即起,一抖手,金刚环已拿在手中。当他跃起之后,只见那两匹马,刚才他骑的一匹,已经胸前鲜血涔涔,倒地死去,另一匹还在向前奔,拖着那匹死马,路面上,流下了一行血迹。
  这时候,路面上仍是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那匹马之所以突然死去,分明是中了暗器,可是事前却丝毫没有声息,袁光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因为他想到暗器如果不是射向马,而是射向他自己,那么,他一定也躲不过去了!
  袁光站着,手按在腰际,只要他手微一用力的话,围在他腰上的十七节三棱纯钢鞭,立时活扣解开,可以应手挥出,可是他却没有挥动那根可以软硬兼施,变化无穷的三棱钢鞭,因为这时候,在他的四周围,目力可及处,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在他的四周围根本没有敌人,那么,就算他挥出了兵刃,又有什么用?他神情紧张,待了半晌,才沉声喝道:“什么人,藏头露尾,还不现身?”
  那一下呼喝,声才出口,就听得一阵“咯咯”的笑声,自一株大树之上,传了出来,道:“我就在你的眼前,你自己瞧不见我!”
  那一阵娇笑声,那种动听之极的语言,一传进了袁光的耳中,袁光的心头,不由自主,怦怦乱跳了起来,他立时循声,向前看去。
  在离他丈许处,有一株大树,那株大树的树干,足有两人合抱粗细,这时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绝色美女,贴着树干站着。那女人其实还不能说是贴着树干站着的,若是一个人贴着树干而立,以袁光的目力,绝没有看不到之理,那大树的树干上,有一个凹槽,恰好可以藏下一个人,那女人就站在这个凹槽之中,而且她身上所穿的,又是一身褐色的衣服,这时,她手中拈着一束树藤,刚才,那束树藤,自然恰好遮住了她的脸,是以袁光瞧不见她。
  袁光向那女人望去的时候,那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袁光不禁有点痴了,他活到近三十岁,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美丽的女人!
  他刚才,在四顾无人的时候,手按在腰际钢鞭活扣之上,神情十分紧张,但这时一看到了有人,反倒手松了开来,道:“你是谁?”
  那女人仍然笑着,向前走了过来,她脚步轻盈,体型婀娜,袁光不禁看得痴了,直到那女人来到了离他身前,只有三四步远近处,他才陡地一震,道:“我……我那匹马,是你弄死的?”
  那女人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迷人的笑容来,道:“是啊,怎么着,可要杀了我来偿命?”
  袁光面对那样动人的笑容,他的心中,不由自主,一阵迷糊,忙道:“不,不要!”
  那女人又笑了起来,道:“那就好了,我怕你要杀我偿命,心跳得厉害,你来按按就知道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握住了袁光的手。当袁光的手一被她丰腴柔软的手握住之际,他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之中,直跳了起来。而袁光的手,被那女人拉着,按向她的心口之际,袁光只觉得气血上涌,脸上像是火烧一样,而更有一股不可抑制的烈火,要自他遍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之中,一起喷出来。
  袁光这时反手将她抓紧,他冒着汗喘着气,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样,道:“别装蒜了,你不是正在等着勾汉子吗?”
  那女人也娇喘着,双颊飞起一个红晕,看来更是娇艳动人,叫人恨不得将她吞下肚去,她喘息着道:“看看我是不是勾到了一个真正的汉子!”
  自袁光的口中,发出了一下模糊的呼叫声来,他双臂一横,已将那女人抱了起来,就向一旁的深草丛中,走了过去。袁光在那时候,心中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女人,来得大有蹊跷,而且,这个女人一出手,就无形无迹,杀了一匹马儿,更是大有可疑。
  然而,美色当前,当那女人娇吟着,投进了他的怀中之后,那些疑问,只不过在他脑际,略闪一闪,立时泯灭无踪。这样的引诱,真能抵受得起的男人,本就不多,何况袁光本就好色,在袁家堡的时候,他就为了屡次勾引使女,而受过袁英豪的不少申斥。在那样的情形下,就算有十柄尖刀,架在袁光的头上,袁光也顾不得了!
  野草很高,袁光躺着,草丛遮住了他的视线,除了天之外,他看不到任何东西。而事实上,他也不看任何东西,他只是痴痴地对着那张俏艳无比的脸庞。
  直到这时,他还有点不相信刚才的一切,竟是事实。然而,那种极度的快乐,还萦回在他的脑际,绝色的美人,还躺在他的怀中,那一切,自然不是梦了!
  那女人纤柔的手指,在他的胸前,轻轻带过,低语道:“你……真壮!”
  袁光突然学到烈火又开始在自己的心内燃烧,那女人又道:“你,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袁光像是木偶一样,顺着她的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娇笑着,道:“我是玄武双毒的宠姬,袁二公子,你惹了麻烦了!”
  袁光在刹那之间,身子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像是有人在他身上,陡然泼下了大桶其凉澈骨的冰水一样,他手一按,身子弹了起来,望着仍然一脸娇俏、迷人之极、躺在草上的白夫人,一双眼睛,像是要弹了出来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白夫人望着他,微笑着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袁光道:“你……你是玄武双毒的人,你……怎么不出手害我?”
  白夫人微微垂下眼光,长睫毛轻轻地闪动着,道:“如果说我刚才是害你,那么,就已经害了你了!”
  袁光忙道:“不,不刚才……”
  他只说了半句话,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好。
  白夫人轻轻叹了一声,在草地上半转了身,伸手抚抚衣服,可是她雪白的双腿,还是露在衣服之外。
  她低声道:、“我是吓你的,玄武双毒不会知道这件事,你不是要赶回袁家堡去吗?快走吧!”袁光刚才听得对方乃是玄武双毒的宠姬,心头的吃惊,真是非同小可。但是这时,听得白夫人那样说,他心中不禁又迷糊了起来,眼看着白夫人那样迷人的风情,心中着实有点舍不得,犹疑着道:’
  “我……我以后不能再见你了吗?”
  白夫人像是满怀委屈地瞪了袁光一眼,道:“还说呢,谁不知道你怕你那个父亲,你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一次给他知道了,只怕你就得挨上三五十鞭子,还想第二次,真不要命了吗?”
  袁光的脸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道:“我也不是孩子了,他管不到我!”
  白夫人叹了一声,道:“可惜袁家堡不是你的。”
  袁光一听,顿时心头评怦乱跳了起来,道:“你,你这样说法,却是何意?”
  白夫人慢慢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脸颊,贴在袁光的胸膛之上,幽幽地说:“要是袁家堡是你的,我就可以和你长相厮守,就算玄武双毒知道我跟了你,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袁光究竟不是三岁小孩子,他如何听不出白夫人话中的意思?他一面搂住了白夫人的细腰,一面心狂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半晌,他才苦笑道:“就算我义父死了,袁家堡也轮不到我手上!”
  白夫人仰起头来,朱唇半嚅,诱人之极,可是自她如此动人的樱唇之中,所吐出来的话,却也极骇人,道:“要是他们全死了,那岂不就是你的了!”
  袁光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这样说法,实在太惊人了!他心中立时告诉自己,那万万不可以!
  然而,当他看到白夫人仰着头,万种风情望着他之际,他心头却又是一阵迷糊,道:“堡中高手甚多,怎敌得过他们?”
  白夫人低叹了一声,道:“傻瓜,你忘了我是什么人?难道还需要你动手?”
  袁光的心头,又是一震,失声道:“下毒?”
  白夫人低下头去,道:“是的,只要你愿意,袁家堡可以一个人不剩,只剩下你和我两人!”袁光的身子,不禁剧烈地发起抖,连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他道:“这事要是传了开去,江湖上下不知多少人,要找我算账!”
  白夫人的声音,却十分平静,道:“胆小鬼,玄武双毒在和袁家堡作对,这事通天下知闻,正好将事情,算在玄武双毒头上!”
  袁光心头仍是剧跳,要他下毒,去毒死袁家堡上下所有的人,他并不是怀疑白夫人给他的毒药,不能做到这一点,而是他实在有点儿下不了手!
  他又待了半晌,低头嗅着白夫人的粉颈,道:“附近无人,再让我快活一次!”
  白夫人却用力推开了袁光,身形一闪,闪了开去,袁光想去伸手抓她,抓了个空,忙道:“你,你别走,有话好说。”
  白夫人道:“就是刚才的话,事成之后,我就是你的人,只要你行,那怕你一天快活十次!”
  白夫人咬着下唇,媚态撩人,看得袁光心痒难熬,一狠心,道:“好,如何下手?”
  白夫人瞅着袁光,道:“你要是真想下手,才好问我。”
  袁光苦笑道:“我其实不想下手,但是我只要能和你快活,却也顾不得了!”
  白夫人一听得袁光那样说,心中不禁大喜,因为袁光那样说法,自然可比他满口答应,更加可靠得多了!
  她已先后令得莫非和袁大公子,先后中了毒,然后进袁家堡去,好等他们毒发进伤人,但是却都未曾成功,说不得只好再牺牲色相,来引诱袁光,袁光却是一引便上钩,眼看袁家堡防守得严密,也决计油I不到,袁二公子会带毒药回去,自己此番,自然是计可得逞了!
  她心中一高兴,笑得更动人,袁光趁机向前走来,将她搂在怀中,白夫人也不再推拒,取出了一只小玉瓶来道:“袁家堡水源何来?”
  袁光道:“堡中有七口活井!”
  白夫人将小玉瓶塞在袁光的手中,道:“每口井洒上少许,便足以毒死千人。”
  袁光道:“将毒洒在井中,岂不是连我也毒死了?”
  白夫人在袁光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道:“你不会先存些干净水吗?毒在一个对时之中,相继发作,袁家堡中,除你而外,无人能活,那时我就来了!”
  袁光想起自己和白夫人两人,可以长相厮守,心中又痒了起来,紧搂着白夫人道:“现在……”
  白夫人轻轻推了推,道:“现在你该回去了!”
  袁光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声,虽然万般不愿,但也知道,自己要做的事,若是未曾做成功,那么白夫人是决不会再让自己快活的了!他自草上拿起衣衫,匆匆穿上,又将白夫人搂在怀中,着实亲热依偎了半晌,才向前走了。
  这时,他已没有了坐骑,只是大踏步向前走着,他只觉得自己如同在云端凌虚飞行一样,越走越快,经过一些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尽在回味刚才和白夫人,在草堆上的旖旎风光。及至他眼前陡然黑了下来,他才突然的一愣。
  猛一抬头,原来已然走进了直通袁家堡的那条林荫大道上,两旁树叶浓密,遮住了阳光,是以袁光的眼前,也忽然之间,暗了一暗。袁光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伸手在怀中摸了摸那小玉瓶,心又突然评跳了起来。这件事,真是非同小可,在这以前,根本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但现在竟要付诸实行了,自然,直至现在为止,做与不做,这虽然由他自己决定,可是他一想到白夫人,想到自己若是不做,再难得尝白夫人的活生色香,他一面冒着汗,一面不禁咬了咬牙,又向前走去。不多久,袁家堡的高墙,已然在望。等他走得近些,墙头上的人见有人来,又紧张了起来。
  袁光直来到门边道:“快开门!”
  这时,墙头上的人,也早已认出,来的是二公子。但是自袁廷死后,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都已料到。
  袁廷既然得讯赶回来,袁光一定也会赶回堡中,只怕已在半途上。袁光也一样会被玄武双毒下毒,回堡来生事,是以早已吩咐下去,袁光若回来,暂不可开门。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也算是料得到,然而他们又怎料到,白夫人会将毒念种进了袁光的心中!
  袁光在门前大声一叫,墙上的人立时应道:“二公子请稍待,已着人飞报伦总管去了!”
  袁光究竟不免有点心虚,听了便是一愣,道:“连我也认不出了么,还不开门?”
  墙上的人道:“二公子莫怪,这是堡主亲自吩咐的!”
  两人正对答间,已听得堡内,传来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可是大门却仍然未见打开,不一会儿,伦天常已在墙头出现,袁光叫道:“伦总管,何以不开堡门?”
  伦天常道:“二公子,你一路前来,可曾遇到什么异样之事?”
  袁光一听,心头又不禁乱跳,忙掩饰着道:“什么也没有遇到,一路直赶了来的!”
  伦天常却皱着眉,道:“何以不见二公子的坐骑?”
  袁光心中暗骂,又说着谎,道:“我赶得太急,坐骑不堪驱策已被鞭死了,你怎么还不开门?”
  伦天常正自委决不下,只听得有人叫道:“堡主到!”
  伦天常回头看去,只见袁英豪当先,四五个大汉跟在后面,已大踏步走了过来,袁英豪一面走着,一面抬头望定了伦天常,伦天常向袁英豪作了一个手势,袁英豪明白了伦天常的意思,立时沉声道:“开门!”
  他一声令下,堡门立时被缓缓打了开来,而墙头上的人,也是紧张,张弩扬网,以防万一门打开时另有人趁势冲了进来。门一开,袁光便闪身掠了进去。
  而袁光才一进去,四五个大汉推着门,门又重重地关上,在门渐渐推开的时候,伦天常也下了墙头,袁米向前走来,刚待向袁英豪行礼,袁英豪便大叫一声,道:“站着别动!”
  那一下陡喝,直喝得袁光体上出毛,他僵立在那里,木知如何才好,—时之间,还只当自己在半途上的事,已被发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袁英豪有了袁廷惨死的教训,自然非加倍小心不可。
  袁光呆呆地站着,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各离着他五六步,自头至尾地打量着他,看得袁光越来越不是味儿,硬着头皮问道:“义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英豪声音低沉,道:“你大哥兼程赶回来时,半路之上,遇到了二毒西门纪业。”
  袁光心头枰地一跳,道:“大哥他——”
  袁英豪道:“他当时以为没有事,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之中,中了血瘴之毒,一回到堡中,毒便发作,唉!”
  袁光听得袁英豪那样说,不由得地打了个寒战!他立时想到,自己虽然未曾遇到二毒西门纪业,但是却遇到了玄武双毒的宠姬白夫人,而且还和她幕天席地,一度春风,如果白夫人要趁机下毒的话,机会实在是太多了!可是他随即转念及白夫人要自己在袁家堡中下毒,那自是不会害自己的了。而且,可能玄武双毒不中用,像白夫人那样的美人儿,也正需要自己这样的壮汉,来调剂一下,她是不会害自己的。
  袁光神色不定,袁英豪和伦天常自然看在眼中,可是他们两人,却也想不到袁光这时心中在想的是什么,还是当他听到了袁廷的死讯,心中难过,激愤。
  袁英豪又问道:“你这次回来,可曾在半途上遇到什么奇特的事,奇特的人?”
  袁光忙道:“不会,我日夜兼程赶回来,未到家,连牲口都赶乏了,未曾遇到过任何人!”
  袁英豪待了片刻,道:“真奇怪~”,他并没有往下说去,但是袁光也可以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奇怪为什么玄武双毒算计了食廷I却放过了他。袁光究竟是心虚的人,忙解释道:“义父,只怕是玄武双毒知道攻不进堡来,已退下去!”
  袁英豪苦笑起来,道:“你也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他们既已缠上袁家堡,怎肯就此退走?但我也不怕他,任由他围上三五个月,总不成他不退!你回来正好,快去休息,好在堡中轮值。”
  袁光答应着,和袁英豪,伦天常,走了进去,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之中,关上了门,伸手自怀中取出那只小玉瓶来。
  当他取出那只小玉瓶来的时候,他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那一则是由于他心中实在害怕,二则,那小玉瓶是上佳的羊脂玉雕的,当袁光的手指触及小玉瓶,他不由自主,又想起白夫人来,白夫人的肌肤,真比羊脂白玉更细腻,更柔滑!
  袁光拈着小玉瓶出神,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袁光大吃一惊,急待收起那小玉瓶来时,“砰”的一声,房门已被人撞了开来。袁光绝想不到来人那么快,他的手中还抚着那只小玉瓶,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僵硬,好不容易才看清,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袁耀。
  袁耀一面撞门而进,一面道:“二哥,你回来了,你可知道大哥他……”
  袁耀讲到这里,陡地看到袁光神色惊惶,面色苍白,不由得一愣,道:“二哥,你……”
  袁耀惊叫,是因为他以为袁光也是一样中了奇毒,此际发作了。可是袁光一听得他尖叫,却更是吃惊,道:“你叫什么?”
  他一面叫,一面转过身去,迅速将那小玉瓶,塞进了身中,袁耀根本没有注意他手中捏着什么,忙道:“二哥,你没有事吗?”
  袁光吸了一口气,道:“我没有事。”
  袁耀道:“二哥,我带你去见一个大英雄,我被玄武双毒的一个妖妇白夫人掳了去,就是这位大英雄,拼死将我救出来的!”
  天鹰大侠陈亮,拼死救了袁耀,袁耀的心中,实是感激之极,所以逢人便说,偏偏袁家堡中所有人,精神紧张之极,根本没有人听,袁耀赶着去告诉,这次袁光回来,也是一样。
  袁光一听得袁耀提起白夫人来,心头又是一阵乱跳,他忙道:“我赶路倦了,明天再说吧!”
  袁耀道:“他便是天鹰大侠陈亮,你先去见他一见,也不要多少时间,你袁耀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袁光已现出厌恶之色来!袁耀待了片刻,默默地退了出来,低着头,向前走着,他心中感到说不出的不自在。
  陈亮到了堡中,已有好几天了,照袁耀的想法,应该全堡上下,人人都将陈亮当作贵宾才是!
  可是事实上,却根本没有人去踩他,仿佛除了自己和姐姐之外,人人都将他忘记了!
  袁耀回到了那院子,看到陈亮在院中,缓缓踱步,这几天来,陈亮的伤势,大有进展,虽然袁家堡中的重要人物,似乎根本不以为有陈亮这样一个人在堡中一样,但是各种灵效的伤药,却是供应无缺,是以陈亮也好得快。陈亮看到了袁耀,停了下来,袁耀高高兴兴地来到了他的身前,道:“你好多了!”
  陈亮看得出袁耀的高兴,是装出来,他却也并不知道袁耀的心意,只当是袁家堡的情形又吃紧了,是以问道:“堡中情形怎样了?”
  袁耀在一张石発上,坐了下来,托着下颚,道:“二哥也回来了。”
  陈亮待了一待,道:~他^…“”
  袁耀十分聪明,陈亮只讲了一个字,他便知道陈亮要问什么了,是以不等陈亮讲完,便摇摇头,道:“他没有遇到玄武双毒的人,是以没有事!”
  陈亮听了,默不作声,皱起了眉。
  袁耀望着他,道:“你在想什么?”
  袁耀连问了几次,陈亮才缓缓地道:“袁大公子先回,半途上遇到了二毒西门纪业,中了血瘴之毒,何以你二哥回来,竟会没有事?”
  袁耀道:“二哥或者是抄小路回来的,玄武双毒遇不到他?”
  陈亮苦笑了一下,道:“二毒已经出现,大毒也必然在袁家堡附近,你想想,玄武双毒轻易不离毒巢,既然来了,怎会放过袁家堡中的人,怎肯不害二哥?我看事情大有蹊跷!”
  袁耀听了,只觉得大惑不解,如果不是陈亮是他极度佩服的人,他一定要出言反驳了,这时,他只是道:“可是二哥回来,却说什么也没有遇到,如果他中了毒,一回来也便发作了!”
  陈亮的口唇动了动,可是却并没有说什么话来,他脸上疑惑的神色,虽是他心中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未便讲出来。
  袁耀看到了这等情形,忙道:“陈大哥,你想到一些什么?”
  陈亮摇了摇头,道:“难说得很……”
  他讲了这四个字,略顿了一顿,又道,“你二哥在那里,你带我去见见他!”
  袁耀有点儿愤然,道:“本来应该他来见你的,我已经告诉他你在堡中,要他来见你,但是他却推说要休息了,不肯来!”
  陈亮淡然笑着,道:“谁去见谁,都是一样,我现在可以走动,你带我去见他,我想和他讲几句话!”
  袁耀点头道:“好!”他站了起来,扶住了陈亮,向外走去。
  陈亮虽然已可以行走,但是当日他受的伤,实在太重,虽经连日来调养,但仍是气血两亏,走得十分慢,走出了院子不久,便停下来喘了半晌气。从他所住的院子,到袁光的住所,本来片刻可到,但是陈亮停停走走,倒足足化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一条走廊之中。
  走廊的两旁柱上,虽然也点着几盏灯,可是半明不暗,整条走廊中,仍是十分黑暗。来到了走廊口子,陈亮又停了下来,袁耀指着走廊的尽头,道:“二哥就住在那里。”
  陈亮点了点头,正待举步向前走去,忽然听得走廊尽头,传来了“啪”的一下开门声,接着,人影一闪,一个人闪了出来,背贴着门,站着。
  袁耀一看到那人,便张口待叫,可是也就在这时,陈亮一伸手,掩住了他的口,同时俯身下来,凑在他的耳际,以极低的声音道:“禁声,这人是你二哥?”
  袁耀何等机灵,他这时也觉出事情有点儿不对头了,刚才他要袁光来见陈亮,袁光推说人已疲倦,要休息,但这时隔了半个时辰,他却鬼鬼祟祟,推门出来,却是去作什么?
  袁耀听了陈亮的话,便点了点头。陈亮又道:“我们站着别动,看他作什么?”
  袁耀抬头望了望陈亮一眼,面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又向前望去。只见袁光身形一闪,已向前掠了出去,掠出了走廊,陈亮忙道:“跟着他!”袁耀扶着陈亮,急急向前走去。
  陈亮本来是走不快的,可是这时,他心中吃惊,难以形容。他所看到的事情,和他心中的设想,越来越是吻合,他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不顾一切,提气疾行,转眼之间,便过了走廊。可是,等他们过了走廊之后,袁光却已然不见,眼前有两通道,陈亮指着右手的那条,道:“这通道,通到何处去?”
  袁耀道:“通到宅东的门角。”
  陈亮又指着另一条通道,道:“这一条呢?”
  袁耀道:“这一条,通到厅房前的院子,陈大哥,二哥到哪里去了?”
  陈亮略想了一想,指着左手的通道,道:“我们走这一条路去看看。”


  四


  袁耀忙扶着陈亮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穿过一扇门,门旁,是两列假山石,门内则是一个大院子,大院子中有几口井。
  他们才一进门,便看到袁光和几个大汉正在交谈,那几个大汉,分别守在井前,陈亮向假山石后指了一指,袁耀将陈亮扶到了假山石后,躲了起来。只听得袁光在问其中一个大汉,道:“你们站在井前,却是作甚?”
  那大汉道:“伦总管吩咐,这几口井,乃是全堡饮水之源,玄武双毒与我们为敌,若是在井中下了毒,可不得了,是以每一口井,都派人日夜不停守着。”
  陈亮和袁耀远远望去,都看到袁光在听得那大汉这样说法之后,脸上的神色,陡地变了一变,但是他立时打了一个“哈哈”,强笑着,道:“伦总管也太小心了,全堡上下,守得铁桶似的,玄武双毒的人,如何能混进来在井中下毒,快撤了!”
  那大汉却仍然站着不动,道:“二公子说得是,但是伦总管既然吩咐了,我们不敢不从!”
  袁光怒道:“我的话,你们反倒不听?你们不妨去叫伦总管来,由我向他说!”那大汉见袁光发怒,神情十分惶恐,一叠声地说“是”,和其他几个大汉互望了一眼,却仍然迟疑着,不肯就此离去。陈亮看到这里,更是心头乱跳,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所怀疑的事,只不过是自己多疑,但是现在看来,竟是真的了,那实在是令人感到恐怖之极的事情!
  袁光见那大汉迟疑,喝道:“还不去,一起走,替我叫伦总管来。”
  袁光究竟是堡主的义子,在袁家堡中,地位极高,不会在伦天常之下I他疾言厉色一喝,那几个大汉,也不敢不从,’连声答应着,一起走了开去,想是去找伦总管了。
  袁耀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低声道:“陈大哥,二哥支开了那些人,想作什么?”
  陈亮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只怕他是要在井中下毒!”
  袁耀一听,立时脸胀得通红,现出满面怒容来。就算他心中对陈亮再佩服,可是听得陈亮说他二哥要在井中下毒,他也是大大不服,正待和陈亮辩驳,陈亮已低声:“你看!”
  袁耀忙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只觉得全身发僵,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如同僵了一样!只见那些大汉走后,院子中已只有袁光一个人,他左张右望,见没有人,迅速地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来,打开瓶塞,将瓶中一种碧绿的粉末洒到井中去!
  袁耀一看到这种情形,真是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陡然向外跨出一步,厉声叫道:“二哥,你在做什么?”
  袁光这时,正在将白夫人交给他的毒药,洒人井中,他虽然色令智昏,在做那样的事,可是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言喻,在取出小玉瓶之际,手儿已经禁不住在发抖,袁耀在突然之间,站出来大喝一声,袁光的吃惊,实是难以言喻,就像是在头顶之上,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手一震,那只小玉瓶,直跌进了井中!
  袁耀大踏步向前走去,又喝道:“二哥,你在井中放了些什么?”
  陈亮一看到袁耀向前走去,也忙扶着假山,走了出来,袁光还未曾看到陈亮,他转过身来,才看到突然之间,出声向自己大喝的是袁耀,他惊魂未定,心头乱跳,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是却立即抵赖,尽管他一开口,声音显得干涩无比,但是他的谎话,却说得十分流利,道:“什么?你说什么?谁放了什么东西在井中?”
  袁耀的年纪虽轻,但是却十分正直,他一听到袁光睁着眼抵赖,更是怒火上升,大-道:“你别I赖了,刚才我是亲眼看到的!”
  袁光神色一变,自他的脸上,在惊惶之中,已现出一股狠毒神色来,道:‘“小兄弟,你……”
  陈亮一看到他脸上那股神色,便知道他已经起了歹意,是以立时叫道:“袁耀,小心!”
  可是他一叫出口,袁光已然伸手出去,抓住了袁耀的肩头,袁光本来是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抓住袁耀,将他投入井的。
  然而此际,他虽然一伸手就抓住了袁耀,陡然又听到一下呼喝声,这才知道,看到他下毒的,不止袁耀一人,这一惊,当真是魂飞魄散!
  而袁耀一被袁光抓住,双足也已用力踢出,袁光也是吓得呆了,被袁耀一脚,重重踢了在胯下,痛得他弯下腰来,放下袁耀。
  也就在这时,伦天常和几个大汉,一起走了进来。
  袁光一看到伦天常来到,便知道这事情上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刹那之间,像是他整个人都浸在冰水之中,可是他仍然企图作最后挣扎,忍住了痛,直起身子来。
  袁耀一看到伦天常来到,便立时转身,向伦天常奔了过去,叫道:“伦总管,我看到二哥将一些绿色的粉末,倒进了井中!”
  伦天常在听得那些大汉说,袁光一定要撤去井旁的守卫时,心中已然觉得十分奇怪,如今一听得袁耀那样叫着,这一惊实非同小可,愣了一愣之后,立时向身边的一个大汉道:“快请堡主来!”
  那大汉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便奔了开去。
  伦天常向袁光望来,袁光的额上,在不知不觉地冒着汗,可是他仍勉强笑着,道:“伦总管!”
  伦天常道:“二公子,你在井中放些什么?”
  袁光忙道:“伦总管你怎么了?为什么也听耀弟乱说,我哪会放什么东西下井?”伦天常怔了一怔,心忖他们两兄弟,想是各执一词。这事情倒也麻烦的很,但就在此际,袁耀已极其愤怒,冷笑着道:“不止我一人看见,陈大哥也看见,还是陈大哥料到他有可能在井中下毒,是以我们才一起跟了来的!”
  袁光忙道:“谁是陈大哥?我好歹是你哥哥,你怎么帮着外人来胡言乱语?我见义父去!”
  袁光一面说,一面转身向外便走,他是知道自己绝难以一直抵赖下去的,不如趁现在,事情还未曾进一步扩大,硬逃出袁家堡去!他若是不走,伦天常在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肯定袁耀所说是真。
  因为袁光身为袁英豪的义子,这一件事,实一太悖常理了!可是此际,袁光急不及待地要走,而且神色如此仓皇,伦天常乃是何等样人,立时看出了端倪,身形一闪,已拦在他的身前。
  袁光一见去路被伦天常拦住,心中更是发虚,然则他心中越虚,便越是凶恶,厉声道:“伦天常,原来你也和他们一路,想诬诏我?”
  伦天常冷冷地道:“二公子,小的怎有这样的胆量?但是刚才二公子说要见堡主,我想不必去了,我已叫人去请堡主,立时可到!”
  袁光深如伦天常的武功,在自己之上,知道一被他拦住,想要闯过去,万万不能,可是此际不走,等到堡主来了,那是更糟糕!一时之间,他急得背心之上,冷汗直淋,连衣衫都贴住了背脊。
  袁耀来到了陈亮的身边,一脸的愤怒卑夷之色,陈亮却低声道:“扶我回去吧!”
  袁耀一呆,道:“爹就来了,你难道不想将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吗?”
  陈亮叹了一声,道:“事情还不够清楚吗?堡主一来,接下来发生的事,一定是不愉快之极,我是外人,不想在这里目击。”
  袁耀忙道:“陈大哥,若不是你,只怕全堡上下的人,都得死在他的阴谋之下,你怎么还说自己是外人?”
  陈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抚了一下袁耀的头发。陈亮的心中在想:你只是一个孩子,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可是大人却有大人的想法。
  正在这时,只见适才奉伦天常之命而去的那大汉,已和袁英豪一起,大踏步走了过来,隔得还远,便听得袁英豪喝道:“什么事?”
  袁耀忙道:“爹,二哥倒了一些绿色的药粉在井中,不知是什么?”袁英豪来得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近前,一抬头,面色极其严厉,向袁光望来。袁光道:“义父,没有的事,是耀弟乱说!”
  袁耀道:“陈大哥也看见的。”
  袁英豪也转头向陈亮望来。
  陈亮叹了一声,道:“袁二公子,这事情如何还赖得过去?我看玄武双毒用金银未必能打动你的心,必然是娇媚无比的白夫人,才令你丧心病狂的!”
  陈亮一语道穿了袁光心中的秘密,袁光更是又惊又怒,尖声道:“胡说,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含血喷人?”
  袁光一面说,一面陡地向着陈亮,疾扑了过去,举掌便砍,袁耀就在陈亮身边,一见袁光要行凶,踏前一步,扬掌便迎。
  只听得“吧”的一声响,两人已对上了一掌,袁耀究竟年少,气力难以和袁光相比,一掌被震退了两三步,袁光双眼似要冒出火来,“呼”的一拳,已向陈亮当胸击出!
  陈亮重伤未愈,连走路都要人扶持,如何有能力避得开袁光的这一掌,若是击中陈亮,陈亮非命丧当场不可!
  袁耀在一旁,看到这等情形,撕心裂肺,叫了起来,那时,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隔得颇远,两人虽然同时喝阻,但袁光不住手,他们却是也无可奈何,眼看袁光这一拳,就要将陈亮打死,突然之间,一声媚叱,人影一闪,剑光陡生,袁萍已从对面赶到,一剑剌出,“刷”的一声,剑已刺进了袁光的肩头。
  原来袁萍也听得后院出了事,是以急急赶了过来,恰好及时出剑,伤了袁光。令陈亮一条命,算是从鬼门关旁,捡了回来。
  陈亮虽然英雄,但是刚才那样生死俄顷的情形,却也是惊心动魄之极,袁光中剑之后,向后退去,只觉得双腿发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袁萍刚才赶到时,眼看事已急,是以立时刺出一剑。她却也想不一剑就刺中了袁光,眼看袁光中剑之后,鲜血泉涌,她也不禁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袁光站定之后,喘着气,道:“义父,你是看到的了,妹妹护着外人,刺伤了我!”
  适才袁萍的那一剑,以袁光的武功而论,实在是可以避得过去的。但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自己如果被袁萍刺伤,那么,可以借词受伤,希望袁英豪暂时不追究这件事,那么,总可以有机会逃出去了!
  他想得虽然不错,但是却还是料得不周全。要知道,玄武双毒与袁家堡为敌,这可以说是袁家堡生死存亡的大关头,在那样紧急的情形之下,袁英豪怎肯放过了他,不去追査?袁光话才一出口,袁英豪便冷冷地道:“看到了,但是先弄明白你在井中下了什么再说!”
  袁光忙道:“我什么也没有下!”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掩住了肩头,鲜血仍不住自他的指缝之中,沁了出来。
  袁英豪大踏步来到井边,放松轴辘,打起了一桶水来,指着那桶水,道:“你说什么也没有放,那么,你来喝上几口井水!”
  袁光一听,不禁魂飞魄散,他将那瓶白夫人给他的毒粉,全跌进了井中,这井的井水之毒,可以说是沾唇即亡,袁英豪要他喝,他如何肯?他忙道:“义父……我……才受剑伤,喝不得生水。”
  袁英豪一声厉喝,道:“放屁!”
  袁光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可是他才退出了两三步,袁英豪变臂一振,身子已向前扑来。
  袁英豪的内家气功之高,当世无双,这时,他心中惊怒交加,激动之样,双臂一振动,衣袖便刷刷震荡,如同为狂风所拂一样,待到他身子向前扑出之际,所带起的那股劲风,更是凌厉无匹,袁光首当其冲,刹那之间,只觉得连气都闭了过去,电光石火之间,眼前一花,胸口一紧,已被袁英豪当胸抓住!事情到了这一步,袁光知道自己实是无法再抵赖下去,是以他急叫道:I“义父饶命!”
  袁英豪声如焦雷道:“你在井中下了什么?”
  袁光道:“那是白夫人给我的,连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袁英豪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刹那之间,心中又是震怒,又是难过,其实,伦天常已牵了一只大狗来,将大狗牵到水桶边,那大狗就着桶,才喝了半口水,便立时后退惨吠,吠得两三声,立时倒地惨死!
  一看到这种情形,袁萍和袁耀两人,身子禁不住发起抖来,伦天常也是脸色铁青,道:“你要置全堡上下于死地,心也太狠了!”
  袁光脸如死灰,叫道:“饶命!饶命!”
  袁英豪手臂一扬,已将袁光提起得双脚离地,大喝道:“你自己说,能饶你吗?”
  袁光已经吓得呆了,他也根本未曾听到袁英豪在喝斥些什么,只是不住地道:“饶命!饶命!”
  袁英豪内家真气,陡然发出,袁光眼前一黑,心脉已被震断,立时气绝,再也叫不出来!
  袁英豪五指一松,袁光的尸体,“砰”的跌了下来,袁英豪面色铁青,他在盛怒之下,处死了袁光,可是他的心中,也绝不好过。
  他呆立着,一时之间,院子中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袁英豪道:“陈朋友,这里的事,你只当没有看见就是了!”
  陈亮早料到会有这样的话,他刚才根本不要在场的,是以此际他立时道:“堡主放心。”
  袁耀忙道:“爹,这一次,陈大哥救了我们全堡上下,数百人的性命!”
  袁耀在那样说的时候,一面望着陈亮,看他的神情,大有以陈亮是他的朋友,而感到骄傲一样。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袁英豪的面色,首先一沉,伦天常的神色,也变得十分尴尬。
  这两个袁家堡中主要人物的神情变化,陈亮自然立时觉察到了,可是袁耀竟年纪轻,竟是毫无所觉,道:“爹,陈大哥——”这一次,他只说出“陈大哥”三个字,袁英豪已然“哼”了一声,―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竟连理也不理袁耀。
  袁耀愣了一愣,伦天常已在他身边走过,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少堡主,这几天,堡主心烦无比,你莫招他再多烦心。”
  袁耀只感到又是气愤,又是着急,忙道:“我说了什么了?难道我讲的不是实话?二哥他……他要在井中下毒,要不是陈大哥觉察,我们全堡上下的人,还有命吗?爹为什么听了便烦心?,’
  伦天常十分勉强地苦笑了一下,也没有再讲下去。他自然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也知道,袁耀所说的,乃是实情。如果不是陈亮首先对袁光起了疑心,跟出来看,发现了袁光的阴谋,那么,袁家堡上下,将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的了!
  然后,他却也绝无法向袁耀解释,以袁堡主地武林中的威名而论,他是决不能承认,袁家堡上下的性命,是由一个外来的人所救的!伦天常吸了一口气,向外走去。
  袁耀却还不肯就此干休,忙追上去叫道:“伦总管!”
  伦天常回过头来,神色已是十分难看。陈亮在旁,一看到这等情形,唯恐袁耀口直,再讲些什么话,要是叫伦天常下不了台的话,自己的处境,反倒更难了,是以他忙道:“袁坷弟,你弄错了,我又有什么功劳了?刚才你也看到的,伦总管立时带人来,你二哥的阴谋如何能逞?倒是袁姑娘,救了我的一命!”
  袁耀待了半晌,陡地大声叫了起来,道:“不是那样的!”
  陈亮淡淡地笑着,道:“袁兄弟,请扶我回去吧!”
  袁耀却不去扶陈亮,反倒离开了几步,望定了陈亮,道:“陈大哥,你明知不是那样,为什么你也要那样说,为什么?”
  陈亮缓缓地叹了一声,道:“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等你长大就自然明白了!”袁耀陡然叫了起来,道:“我不要明白,你们全不讲真话,为什么人长大了,就不再讲真话?”袁耀一面叫嚷着,一面脸涨得通红,陡然一个转身,身前疾奔了出去!
  陈亮望着袁耀疾奔而出的背影,心中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袁耀的话,听来虽然带着几分孩子气,但是正由于带着孩子气,是以才是真话。陈亮心中感叹的是袁耀的问题:为什么人长大了就不再讲真话!
  陈亮想起自己在江湖上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要在这些人的口中,说出一句真话来,会要比他们挖心肝来更难!每一个人都口是心非,尔虞我诈,陈亮的心中,也在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人不说真话?
  自然,陈亮无法回答这一个问题,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一个问题,除非真有一个从来也不说假话的人,但是世上却没有那样的人,连陈亮在内,他也一样,说着言不由衷的假话!
  他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久,陡然一回头,才看到袁萍,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正仰着头望着,一看到他转过了头,袁萍道:“陈大哥,你在想什么?”
  陈亮苦笑了一下,并不回答,袁萍低下头去,闷了半晌,才道:“我扶你回去吧!”
  陈亮忙道:“不敢当得很!”可是,他话才出口,袁萍已扶着他,向前走了出去。陈亮的心情,十分沉重,一路之上,一言不发,直到回到了他的院子中,他才道:“袁姑娘,袁兄弟好像生气,你如果见到他,不妨对他说,他问我的问题,我实在无法南得出。”
  袁萍的大眼睛,在黑暗之中,闪闪发亮,她道:“弟弟一直将你当作英雄看,你实不应该令他失望!”
  陈亮苦笑了一下,道:“袁姑娘,刚才的情形,你也是看到的,堡主甚至警告我不可再提起这件事,难道我自己一口咬定是袁家堡的大恩人?”
  袁萍低下头去,长叹了一声,幽幽地道:“可是实际上,你的确是袁家堡的大恩人。”
  陈亮苦笑着,扶着墙,走进了屋子,袁萍跟了进来,陈亮也不点灯,和袁萍在黑暗中,隔着桌子,坐了下来,谁也不说话。屋子中十分黑暗,他们两人之间,虽然是隔着一张桌子,但是相互之间,却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
  陈亮根本不想开口,他的心中在想,或许在黑暗之中,大家根本不想开口,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可倒更接近些?
  林子的旷地上,插着十来个丈许高的火把,那十来个火把,转成一个圈儿,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华丽的马车。
  这时,在马车的车厢内,正不时传出白夫人吃吃的娇笑声,那种听了令人心痒难熬的娇笑声,令得守住在火把之旁的那十来个大汉,都现出十分尴尬和古怪的神色来。如果照他们本能的反应,他们脸上的神情,必然出现如此,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尽量板着脸,装出像是未曾听到那种声音一样?因为他们知道,在车厢的玄武双毒,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冒出头来,要是瞧见他们的脸上,有异常神情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
  在车厢中,白夫人正在半躺在一张软椅上,车厢十分宽大,简直就是一间小小的房间。
  月光在窗上的轻纱中映进来,映在白夫人晶莹丰腴的身体上。玄武双毒像是两条狗一样,跪在白夫人的左右侧。白夫人格格地笑着,随着她的笑声,她平坦如玉的小腹,做出极其诱人的起伏。
  她道:“现在你们可服了我吧?”
  玄武双毒的口中,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笑话声来,他们正将脸埋在白夫人裸露的丰腴迷人、香馥馥的身上,根本不想抬起‘来。
  白夫人扭着腰,双手用力一推,将他们两人的身子,推得向后仰了仰。笑道:“今晚袁光下毒,我看明天一早,袁家堡通通都是死人,便宜了你们两人,可以占了袁家堡。”
  二毒梃着笑脸,道:“最便宜的,是袁光这个小子!”
  大毒的神情,有点愤然,道:“白姬,以后不许再用这种法子!”二毒的语气中,也大有不满之意。他道:“自然不准再用,这法子简直不公平得很,试想,世上有哪一个男人,能够经得起你的诱惑?”
  白夫人一听,又得意地笑了笑。可是,在她发出如此动人的笑声同时,她的心中,却又感到一阵刺痛!并不是世上每一个男人,都经不起她的诱惑。至少有一个男人,曾将蛇一般缠上身去的她,狠狠地推开,这个男人,就是她如今恨之入骨的陈亮!
  本来,她要攻打袁家堡,目的并不是陈亮,可是,现在她要玄武双毒出马,用尽方法,要攻下袁家堡来,可以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陈亮自袁家堡揪了出来!这几天来,她已经想了不知多少法子,她要将陈亮捉到手之后,折磨他,以泄她心头之恨,但是直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想到的许多办法之中,还没有一点令她满意的。
  白夫人笑着,大毒道:“白姬,袁光虽然死心塌地为你办事,但是我看,袁英豪不是易与的人,袁光也未必可以得手!”
  二毒忙道:“白姬,若是此一计不成,我们说明在先,回玄武宫去如何?”
  白夫人欠身,坐了起来,伸手叉住了腰,冷冷道:“你们两个也太没胆了,为什么要急急的逃走呢?”
  大毒苦着脸,道:“白姬,你也是看到的,袁家堡防守得如此之严,我们就算围上去一年半载,也未必成功。”
  二毒则道:“我们在江湖上的仇人极多,若是叫他们知道我们长期不在玄武宫,只怕捣了我们的老巢,叫我们有家归不得。”
  大毒又道:“就算不这样,若有反将我们包围起来,也是麻烦,真要讲动手,袁英豪的内家气功,已臻化境,我们也不是敌手。”
  白夫人越听越气恼,柳眉倒竖,喝道:“放你的春秋大屁,你们瞧着,明天天亮,只怕袁家堡的墙头之上,已全是死人了!”
  大毒二毒一起笑了起来,道:“真要是那样,自然再好不过了,我们且等天亮再说!”
  他们两人,各伸手臂来搂白夫人,白夫人又娇笑着,娇躯像蛇儿一样地扭动着。
  在车厢外,天色已渐渐亮了,东方泛起一片灰白色,接着,便是一抹朝霞,然后,金光万道,旭日东升,天大亮了。天亮之后不久,白夫人掠着头发,自车厢中起了出来,她才出不久,便听到一阵马蹄声,见有两个大汉,策骑飞驰而来。
  那两个大汉气喘如牛,还未曾稳了脚,白夫人忙问道:“怎么样,可是袁家堡中的人,全死完了?”
  那两人互望一眼,一个道:“回禀夫人,堡中情形,与常日无异。”
  白夫人一怔,怒道:“胡说,你们必然不敢走近,只在远处看看,却如何看得清楚?”白夫人一发怒,那两人神情骇绝,忙不迭道:“回夫人,我们走得极近,一共是四个人,还有两个,走得太近,给堡上防守的人射死了!”
  白夫人心中又惊又恨,照这两个那样说,袁家堡中,显然没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过。她有自信,袁光在进了袁家堡之后,是一定会照她的吩咐去办事的,那么,唯一可能,就是袁光的阴谋败露,她失败了!白夫人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怒火往上冲,一口恶气,全然发泄在眼前这两个她早就派去,察看袁家堡可有事发生的人身上。
  看到白夫人的神色不善,那两人身子已禁不住在微微发抖,白夫人声冷笑,道:“他们两人走得近,叫袁家堡的人射死,可见你们两人贪生怕死,根本未曾走近去!”
  那两人面色更见惨白,甚至额角之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来,急忙道:“我们也走得极近,看得清楚,连堡墙上的人讲话声都闻到!”
  白夫人“哼”了一声,叱问道:“你们听到些什么?”
  那两人中一个道:“我听得他们在谈论,说要不是那一个姓陈的,识破了二公子的阴谋,他们全堡上下,就一个人也活不成了!”
  白夫人一听,陡地双手握紧拳头,娇俏的脸庞上现出一重煞气来。她是何等聪明过人的人,虽然从那人口中所说,只是没头没脑的的一句话,但是她已经可以知道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了。
  她知道,一定是袁光在下手放毒的时候,叫一个姓陈的人识穿了阴谋,而且这个“姓陈的人”,除了陈亮之外,还会有什么人呢?白夫人一听到陈亮,怒得连眉毛跳动起来,在她面前的那两个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然而她满面笑容,却是可以看出来的,那两人越想越害怕,双腿一软,竟跪下来。
  待那两人跪了下来之后,白夫人脸上的怒容,反而全敛去了,也变得十分柔和,只听得她道:“是啊,你们走得极近,连墙上人讲话的声音也可以听得见?”
  那两人忙道:“所言句句是实,并无虚言。”
  白夫人笑道:“那么,何以那两人被射死了,你们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那两人中的一个,抢着道:“我退得快,那箭射不到我。”
  那人话才一出口,白夫人一扬眉,“哼”了一声,道:“什么叫退得快,简直是见人家动手就逃,灭了玄武宫的威风,叫人家以为玄武宫出来的人,除了逃命之外,什么都不会,该死!”
  她一个“死”字才出口,已经陡然扬起脚来,一脚向那人的面上踢去,她所穿的靴子,靴尖镶着明珠,靴身精绣,看来十分可爱,可是在一踢出之际,“啪”的一声响,靴尖弹出了一柄两寸来长的利刃来,那人一见利刃耀目,心知不妙,连忙一仰头,想要避开去,却不料他的一仰,白夫人的脚,陡地向下,沉下了两三寸左右。
  白夫人的那一脚,本来是踢向那人面门的,这时那人头一仰,白夫人的脚又向下沉了一沉,等于是一脚踢向那人的咽喉一样,那人再也避不过去,想要惊呼时,咽喉已经中刀,只发出“咯”的一声响,白夫人已缩回脚来,那人咽喉之中,乌溜溜的一个深洞,鲜血汨汨地向外直冒,总算白夫人脚下留情,一脚便踢断了那人的气管,一些也未曾多受痛苦,便自死去。
  两个人中,死了一个,剩下来的那个,吓得呆了,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发抖,白夫人一抬脚间,便杀了一个,这样的事,对她来说,真是家常便饭了,她仍是满面笑容,向着那另一个人道:“他因为走得快,才未被袁家堡的人射中,你又是因为什么?”
  迫近堡墙去探听消息,堡上箭射了下来,未被射中,又岂有别的原因?那人未被射中,自然也是走得快的原故,便是刚才死的那人,就是因为照实说了,被白夫人编了一个罪名,说有失玄武宫的威风,立时处死,现在这个人,如何还敢这样说?然则不那样说,一时之间,又如何找得出理由来?
  是以那人只是跪着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白夫人催道:“说啊!”
  那人声音发颤,道:“小的……小的……接住一支箭,拨开了别的箭,还……还与他们对骂了一阵,想起夫人等着要这消息,这才退回来的!”
  他也是人急生智,总算临时给他编出了这样的几句话来,白夫人本来知道陈亮又坏了她的大事,心中恨极,已决意要在眼前两人身上出气的了,只是@今听得他们两人如此说法,分明是胡扯,但居然很难捉得住他的破绽来,不禁“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起来吧!”
  她一面说,一面转身过去,那人也料不到自己竟然能够死里逃生,一时之间,还站不起来。直到白夫人已然走到了马车边,他才站起来,但已然是遍体湿透,如同跌进了河中一样。
  白夫人来到车厢之旁,只见二毒西门纪业,探出头来,道:“我说如何,袁英豪不是好相与的,未必如此容易得手!”
  白夫人怒道:“要不是那个姓陈的,我早已得手了!”
  她一面说,一面将满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大毒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道:“那个姓陈的,可就是你说的救走了袁英豪的儿子?”
  白夫人厉声道:“就是这畜牲。”
  大毒和二毒互望了一眼,大毒道:“白姬,实与你说,我们虽然被你迫了出来,与袁家堡为难,但你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我们根本攻不下袁家堡!”
  白夫人的声音更是尖厉,怒道:“不将那姓陈的自袁家堡中掀出来,我绝不甘心!”
  二毒笑了笑道:“单只要那个姓陈的,倒容易得多!”
  白夫人眼一翻,道:“你只是说得嘴响,你有什么办法叫那姓陈的走出来?”
  二毒笑道:“他自己出来,一定是死,怎么肯出来?我是说,要叫袁英豪送他出来!”
  白夫人“呸”了一声,道:“你敢情是没有睡醒,还在发大头春梦!”
  二毒道:“白姬,你要知道,我们虽然攻不下袁家堡,但是,袁家堡被我们围着,也大不是味道,那姓陈的又不是袁家堡的什么人,我们要胁袁英豪,将他交出来,便立时退兵,袁英豪还会有不答应的吗?”
  大毒道:“死的又不是他亲生儿子,何况还有一个,是要在井中下毒的畜牲!”白夫人皱着眉,道:“袁英豪自命英雄好汉,陈亮对他们袁家堡有恩,我看袁英豪万万不肯作这种事的!”
  大毒,二毒一听,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毒道:“白姬,饶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其实人心都是一样的,莫不为自己打算,宁可以别人断一条胳膊,也不愿自己折了一只手指,姓陈的和他非亲非故,将他一交出来,袁家堡便解了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白夫人笑了起来,道:“你倒说得活龙活现,就让你们去试试,只要姓陈的能到我手中,袁家堡的事,我也就撤手不管了!”
  大毒道:“包你成功!备马!”
  他一声高喝,数十人立时整齐答应,不一会儿,便有人牵过了两匹金绣银鞍的骏马来,大毒,二毒翻身上了马,策骑疾驰而去。
  等到大毒和二毒两人驰远了之后,白夫人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当她双手高举之际,衣袖褪了下来,露出了两道粉光标致的手臂,看得四周围的那些大汉,连眼都发直了,她一伸手,向一个人招了招,懒洋洋地道:“过来,替我捶背!”
  那大汉忙不迭答应着,立时向前走了过去,跟着白夫人,钻进了车厢之中。
  却说,袁家堡中,本来就已经人人心情紧张,及至大毒,二毒突然出现在堡门外,堡中人更是骇然,立时飞报袁英豪和伦天常。
  等到他们两人,赶出来时,还未登上墙头,便已听得大毒的声音,自堡外传了过来,道:“请堡主现身,我们有话说!”
  声音绵绵不绝传了过来,袁英豪听在耳中,也不禁暗喝了一声:好深厚的功力!要知道,袁英豪乃是内家功力绝高的高手,要他称赞一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袁英豪加快脚步,向前掠过,登上了墙头,向下望去,只见玄武双毒,骑着马,就在袁家堡墙外,约莫七八丈开外处勒定了马。有这一段距离,堡墙上的强弩,也射他们不中,袁英豪一上墙头,便冷冷道:“你们二人,还想出什么花样,不妨直说!”
  出乎袁英紊的意料之外,玄武双毒,竟十分客气,未曾开口,便一起抱拳为礼。
  袁英豪虽然和他们隔得远,但是双毒的下毒功夫,实在太出神人化,是以一见他们抱拳,心中也不禁一凛。但是袁英豪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心中固然吃了一惊,但一样是巍然而立。尤其玄武双毒和他隔得远。绝看不出来他脸上的神情,那种篓间变化的。
  在玄武双毒看来,袁英豪在墙头之上,气吞山河,简直如同天神一般,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心中也不禁喝了一声采。
  他们两人的使毒的功夫,如此出神人化,武林中的人提起了他们的名头,就算觉得头痛,然而他们倒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若凭真实本领,绝不是袁英豪的敌手。
  是以,当白夫人向他们提出要攻打袁家堡时,他们就吓了一跳,而如今,又说服了白夫人,只要袁英豪肯交出陈亮来,他们也自收兵,这一切,全是为了不想和袁英豪正面为敌之故。
  当下,他们也看出袁家堡的防守严密,他们也不敢接近,远远地一拱手之后,人仍在马上,齐声道:“袁堡主请了!”
  袁英豪看到了玄武双毒,怒意陡升,他也知道这两人的厉害,但是一时之间,却也猜不透他们的来意,看来玄武双毒是有为而来,反正堡墙上防守严密,他们万难接近,自己先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倒也不用怎样去怕他们,是以他沉声道:“两位请了。”
  他这四个字,乃是用内家真气,直逼了出来的,当真字字发同闷雷一样,震得袁家堡中的人,尽皆耳际一阵“嗡嗡”响。
  大毒满面笑容,道:“袁堡主,我们实在无心与贵堡为敌,只不过是一些小误会,闹出了这样的大事来,实是不值得很!”
  袁英豪听得大毒如此说法,心中更怒,一声大喝,道:“你们先后下毒,害了袁家堡好几十人,这难道还可以算是小事吗?”
  二毒“嘻嘻”笑着,道:“我们玄武双毒也死了不少人,大家算是扯了一个平。”
  袁英豪对于洞庭一奇莫非和袁光之死,倒尚还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最叫他难过的,还是中了血瘅之毒,死前发疯的袁廷。
  这时,他仍然猜不透玄武双毒的来意,是以仍是闷哼一声,并不接口。
  只听得二毒西门纪业忽然叹了一声,道:“袁堡主,江湖上的朋友,也是靠不住的多,以你袁堡主的地位而论,平时和你义薄云天的朋友,如何之多,可是这些日子来,何尝见有人驰援?”这几句话,倒是直说进了袁英豪的心中,感到了一阵剌痛。
  袁家堡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平日来往袁家堡的高手也很多,可是自玄武双毒一找上门来之后,袁家堡就再也没有外人前来了!
  自然,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就算有外人前来,袁家堡中的人,也未必敢请人家来,但是整座袁家堡,就像是孤立了一样,袁英豪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是味儿,这时反被二毒提了出来,自然更觉刺心。当下,袁英豪一声冷笑道:“对付你们这种妖魔小醉丑,何必劳师动众?”
  玄武双毒听得袁英豪那样说,一起笑了起来,大毒毛渡扬声道:“袁堡主,你们扪心自问,这话可是实在情形吗?”
  袁英豪真想自堡墙上直飞了出去,和玄武双毒,决一死战,然而他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两人诡计多端,决不容易应付的,是以他忍住了气,厉声道:“你们两人来,有什么话,快说!”
  玄武双毒互望了一眼,两人本来是停马不动的,这时,突然策马,向前走来,他们的来势,虽然不快,可是袁家堡墙上的人,一看到他们公然向前,逼了过来,心中不禁骇然之极。
  袁英豪是何等样的高手,一时之间,也不禁沉不住气,疾声喝道:“射弩!”
  一时间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足有三尺来长的弩弓,与一张由两个人把持着,将老粗的弓弦拉向后面,扣上头有尖簇的长箭,铮声响处,弩箭如蝗而下,足可射出三五十丈远!
  玄武双毒各自发出了一下啸声,立时勒马后退,有几支弩箭,就射在他们马前不远处,惊得他们的坐骑,也急嘶起来。
  看到他们后退,袁英豪挥了挥手,弩弓停射,大毒毛渡勉强一笑,道:“袁堡主,我们前来,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袁英豪声色俱厉道:“什么事?”
  大毒毛渡笑道:“袁堡主,我们双方,如果继续为敌,只怕一年半载之中,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这一点,你总是承认了?”
  袁英豪的心中,其实十分承认这一点,可是他却又不顾当着玄武双毒的面,表示自己除了固守之外,奄无办法,是以,他只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对玄武双毒的话,不置可否,也趁机表示,他是有办法!毛渡却不理会袁英豪的反应如何,又道:“袁堡主,如果我们提出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们立时退却,你看如何?”
  袁英豪怒道:“袁某人向来不受要胁,你们说也是白说,有本事的,只管继续与袁家堡为敌好了!”
  这时,伦天常也已赶到,他在来到之前,已知道玄武双毒到了堡门口,还恐怕是玄武双毒声东击西之计,是以命堡内各人,在其他方位,加强防守,才赶了来的,他低声道:“堡主,不防听听他们,讲些什么!”
  袁英豪也低声道:“放心,如果他们真是为了提条件而来的,那么,就算我严词拒绝,他们一定也会将话讲出来的!”
  伦天常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他们要提什么条件,才肯撤兵?”袁英豪摇了摇头,并未出声。
  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在堡墙上的交谈,玄武双毒隔得远,自然听不到。而如果说玄武双毒可以听得到的话,他们两人,心中一定大喜过望,因为他们两人的交谈,语意已然很活动,分明表示,对方的条件,如果不大^刻的话,那么,是大可以接受的!
  大毒毛渡继续道:“袁堡主,我们只要你交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本是罪魁祸首,我们本就无意与袁家堡为难。全是因为这个人的原故,有这个人到手,我们自然立即离去,再不骚扰!”
  大毒毛渡这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远远地传了过来,他功力深湛,话传到了袁家堡众人的耳中,众人听来,字字清晰!这时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毛渡提出的那个条件,可以说并不苛刻!而袁家堡的被围,虽然说一年半载之内,绝对可保无虞,但是零星的事件,也接二连三地发生,而且终日提心吊胆,这种日子绝不好过,人人都盼望事情快点了结,好恢复往常的日子。
  这时,只有一个人心中大吃一惊,背心之中,不禁沁出了冷汗来。这个人,就是袁堡主中的总管伦天常!
  伦天常一听得毛渡那样讲法,心念电转,立时想到,玄武双毒还未曾说出他们要的是什么人来。但是可想而知,那人决不会是无名小卒,无名小辈,玄武双毒不会出那么大的阵仗来要人。而且他们要的人,也不会是袁堡主自己,或是袁堡主的子女。因为若是他们,袁堡主万万不会答应,玄武双毒也不会那么笨。
  那么,堡中地位重要,而袁堡主又可以答应交出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当伦天常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已是枰怦乱跳,而更令他骇然的,是在这时候,袁英豪突然之间,回头向他,看了一眼,目光是显得十分异样!
  袁英豪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用那样异样的眼光望着他,那么不问可知,袁英豪心中所想到的,和伦天常心中所想到的一样的!伦天常不但是手心冒汗,连他的背脊之上,也有几股冷汗,濡濡流了下来,倒像在是他的背后,有一只冰冷的怪手,缓缓抚过一样,那令得他一开口,声音变得尖锐而不自然之极!
  他尖声叫了起来,道:“你们要的是谁?”
  在伦天常的那一声尖叫之后,玄武双毒没有立时回簧,而四周围在刹那间,也静到了极点,人人都屏气静息,在等着玄武双毒的回答。~袁萍这时,才来到了堡墙之下,本来,她准备走上墙头的,可是因为心中紧张,是以也站定了脚步,在等候玄武双毒的回答。这种令人焦急,紧张的沉静,足足维持了半盏茶时,才听得大毒毛渡,一宇一顿,缓缓地说了一番话:“我们所要的人,和袁家堡本无渊源,他是陈亮!”
  这“他是陈亮”四字一出口,伦天常身子,陡然向上一挺。
  不是他!玄武双毒要的不是他!
  虽然伦天常知道,自己和袁堡主之间的交情,非同泛泛,但是如果玄武双毒指名要他,袁堡主是不是一定坚拒玄武双毒的要求,他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要不然,他才不会冷汗直淋了!而现在,玄武双毒要的并不是他,只是陈亮,那对他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袁英豪一听得“他是陈亮”四个字,心头也陡然松了一松,虽然他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但显然已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而堡中的其余各人,倒有一大半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大毒毛渡所说的陈亮是什么人。只有一小半人知道,陈亮就是曾救了少堡主,身受重伤,一连几天,都在堡中养伤的那个人。
  这时,那一小半人口中虽然不出声,但是心中,却不约而同地在咒骂陈亮,因为玄武双毒曾指他为“罪魁祸首”,可知事情本是由他而起,连累了袁家堡,遭了凶危!在所有的人之中,一听到“他是陈亮”四字之后,震惊得面色苍白,心头乱跳的,只有袁萍一个人!
  袁萍绝未曾想到,玄武双毒所要的人,竟然是陈亮!但是,玄武双毒的话,却说得再清楚也没有,陈亮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进了她的耳中!袁萍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她心中的震惊,自然是替陈亮担心,但是她决不以为她父亲,袁堡主真的会将陈亮交到玄武双毒的手中。她只是为了陈亮有了玄武双毒这样的大敌而不安!
  在毛渡的话出口之后,又足足静了一盏茶时,才听得袁英豪沉缓地道:“你们两人,言而无信,诡计多端,谁能信你们的话?”
  袁英豪的这几句话一出口,袁萍不禁呆了!
  因为从这几句话听来,袁英豪竟是大有答应之意了,这实在是袁萍所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她急忙地道:“爹!爹!你不能答应他们!”袁萍的叫声,十分尖利,本来是人人都可以听到她的叫唤声的了。
  可是这时,除了同站在堡墙之下的数十人,回头向她望了一眼之外,在堡墙上的众人,没有一个望她。抬头向上望了望,人人都望着在堡外的玄武双毒,要看玄武双毒有什么反应。袁萍的心中,实在是难过之极,她双手紧紧握着拳,身子已不由自主,簌簌发起抖来,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张大了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得玄武双毒的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在袁家堡之外的那条直路上,只见玄武双毒,身在马上,向前略欠了欠身,衣袖向前一卷,“呼呼”两声,各自卷了一支插在地上的弩箭在袖,接在手中,同声道:“袁堡主,你若交出陈亮,我们不遵约退走,便如此箭!”两人说着,手指上一用力,“啪啪”两声,两支弩箭,便断成了两截!
  袁英豪一看到这种情形,心头便不禁怦枰乱跳了起来。这是折箭为誓!再坏再恶毒的人,也不敢以这样的重誓来和自己开玩笑的!
  那么,玄武双毒的话是可信的了!
  而在那一刹间,袁英豪不知想了多少事。他是在江湖上有着极大名头的大侠,他想到,如果竟将陈亮交了出去,那么,这种不义之事,必然会使得他的声名,受到极大的损害。然而,他也想到,陈亮在江湖上行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友,可能根本没有什么人关心他的生死,而玄武双毒一退,袁家堡自然也立时回复了往日的威风,尽管可能有些人,会在背后非议自己的不是,但是不消三五个月,谁还会记得他?就算有人记得,只要袁家堡的威风还在,谁敢提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人人都来争相交结?可以说对于袁家堡的地位丝毫无损。而如果不答应将陈亮交出去,玄武双毒自然不肯撤走,就算他们围住了袁家堡,一时难以得逞,但是有他们在和袁家堡为难,江湖上人人皆知,每一人,都是离得袁家堡很远,这样争持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实在难以预料!袁英豪心念电转间,只听得二毒西门纪业催道:“我们已折箭立下毒誓,袁堡主应当相信我们,确有诚意,以前的事全算了,再也不提,我们只要陈亮一人,有了他,便立时退兵!”
  袁英豪被西门纪业的大声讲话,陡然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他已经想开口答应的了,然而,他一生之中,干得全是义薄云情天,众口交誉的事,这时,他虽然已会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叫他开口说交出陈亮,出卖曾对袁家堡有大恩的人的话来,总是有点儿为难,是以他仍是沉住了脸,一言不发。
  伦天常在他的身旁,低声道:“堡主,不如由我来答他,暂且拖上些时!”
  伦天常的话,却正中袁英豪的下怀,袁英豪立时点了点头。
  伦天常这时的神情,和刚才他以为玄武双毒要的人是他时,已然大不相同了,他扬声道:“两位,这件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大毒毛渡笑道:“好,明日此时,我们两人,再来这里听回音!”
  大毒毛渡的话才一出口,一挥手,和二毒西门纪业两人,兜转了马头,伸手在马背上一拍,两匹骏马,已向前绝尘而去。
  等到蹄声渐远,玄武双毒也驰得看不见了,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才转过身,慢慢地自堡墙之上走了下来。
  一直站在墙脚下的袁萍,身子仍然在发着抖。她听得玄武双毒折箭为誓的声音,也听得伦天常说商量一下的话,她的胸中,实是怒极,本来,她对伦天常,一直十分尊敬,可是此际,她的心中,却生了一股莫名鄙视之意来。
  伦天常才一从堡墙上走下来,袁萍便直迎了上去,厉声道:“伦总管,你刚才说商量一下,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有什么好商量的?”
  伦天常冷不防袁萍神色铁青,当着那么多人,来责问自己,、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向袁英豪望去。
  袁英豪立时面色一沉,叱呵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快走开!”
  袁萍心中,实在是伤心到了极点,她后退了两步,刚才,她还只是对伦天常一人,产生了极度的鄙视,但现在,她过经知道,她自己的父亲,竟和伦天常同样的心意!她要竭力挣扎着,才能自她颤抖的唇中,吐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她道:“你们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
  当她讲出了那两句话的时候,她同时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几乎像是被人刺了一剑一样,而眼前也一阵发黑,险险乎昏了过去!但是她在心中,不住地告诉自己:不能昏过去,不能倒地,要在他们面前站着,笔直地站着!
  她那两句,几乎要令得她咯血的话,听在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的耳中,却并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反应,袁英豪只是闷哼了一声,再不理会袁萍,只是大踏步地,向前走了过去,伦天常和袁英豪两人,在袁萍的身边经过之际,袁萍的眼前,又一阵发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她仍然挺立着,未曾倒下去。她根本不知道以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直到她又恢复了有感觉时,她只觉得有人在用力摇着她的身子,同时,她听到了袁耀的声音。
  袁耀的声音,十分焦切,在不住地叫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你怎么了?”
  袁萍猛地一吸气,胸口一阵作痛,忍不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她虽然咯了一口血,但是神智却已恢复了,她也可以看到,在她身边,搂着她身子的,正是袁耀,而他们仍然是在堡墙之下站着。
  袁耀看到袁萍咯血,惊呆得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来,袁萍又继续吁了一口气,道:“弟弟,你别急,陈大哥呢?”
  袁耀道:“陈大哥还在后院,我听说玄武双毒来了,就走出来看看,可是我已来得迟了,玄武双毒走了,他们来干什么?”
  袁萍又是一阵急喘,她不由自主,仲手按在袁耀的肩上,一面缓步走去,一面道:“他们要袁家堡交一个人给他们,他们就退走!”
  袁萍的心中,一阵痛苦,忍不住泪如泉涌道:“可是爹和伦总管两人,竟大有答应之意,他们已约了玄武双毒,明日此时,来听回音!”
  袁耀挥着手,大声道:“那怎么可以!”
  袁萍也在抹泪,道:“弟弟,你还不知道玄武双毒要的是什么人哩!”
  袁耀又是一怔,道:“什么人?”
  袁萍声音哽咽,断断续续道:“就是陈……陈……陈……”她连说了三个“陈”字,下面的话,竟是再也无法说得下去!
  袁耀本来是扶着他姐姐,在向前走出去的,他是知道玄武双毒在向袁家堡要人,还不知道要的是什么人,而他的想法更单纯,他是想,玄武双毒要的是什么人,那是根本没有关系的,因为不论要什么人,都绝不能由袁家堡手中,交到玄武双毒的手内了!及听袁萍一连讲了三个“陈”字,他也不禁怔住了,立时停住了脚步,道:“陈大哥。”
  袁萍一面流着泪,一面点了点头。
  袁耀又待了待,忽然笑了起来,道:“姐姐,你别着急,你一定弄错了,玄武双毒要的若是陈大哥,爹怎么会将陈大哥交出去?陈大哥是我们袁家堡的大恩人!”
  袁萍听了,叹了一声,道:“弟弟,你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多么可怕!”
  袁耀仍是一味摇着头,道:“不会的,姐姐,你放心,爹是出了名的大侠,这种事,恩将仇报,如此卑鄙,爹怎么肯做?你一定是听错了!”
  袁萍神色苍白,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可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只怕……只怕……”袁萍讲到这里,声音发颤,竟是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而袁耀的心头,也是怦怦跳,姐弟两人,怔怔地互望着,竟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袁耀才低声道:“陈大哥知道了吗?”
  他一开口,所发出来的声音,竟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听来简直不像是他在说话一样。
  袁萍摇了摇头,道:“当然不知道,这样的事,只怕讲给他听,他也不会相信!”
  袁耀忽然神色骇然,道:“姐姐,我们既然知道了有这样的事,应该立即讲给陈大哥知道,如果爹和伦总管突如其来……”
  袁耀讲至此,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再也讲不下去。他本来是想说,如果袁英豪和伦天常,要将对陈亮不利,那么,先让陈亮知道了,有个防备,总是好的。可是他一转念。想到陈亮重伤未愈,根本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有了准备,难道袁英豪和伦天常两人,要对他不利,他可以有办法应付吗?当袁耀想到这一点之际,他自然再也难以向下讲下去。
  袁萍在这时候,陡然吸了一口气,道:“弟弟,陈大哥是侠义男儿,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为了替袁家堡解围,他自己挺身而出!”
  袁耀的脸上,现出痛苦之极的神色来,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拳,道:“何以袁家堡的人,那么卑鄙?就算陈大哥要那样做,我也一定劝他不必,为了那么卑鄙的人,怎值得牺牲自己?”
  袁耀的话,说得激动之极,听来自然也极之刺耳,可是袁萍听了,却大有同感,她待了片刻,才道:“我们见陈大哥去!”
  袁耀的脸,涨得通红,姐弟两人,脚步重沉,慢慢向前走着。
  当他们看到陈亮的时候,只见陈亮正在院子中,缓缓地舒臂伸腿,慢练着一套拳法。两人来到了陈亮不远处站定,谁也不说话。陈亮在开始时,并没有注意他们,因为他们两人,陪伴着他,也不止一天了。
  这时,陈亮正为自己可以缓缓舒动拳脚,而感到十分高兴。
  自然,离开他完全恢复原来的功力还有一大段距离,但是那总比连走路都要人扶持,好得多了!但过了不多久,陈亮便觉得他们姐弟两人,神色大是有异,他停了下来,望着两人。
  当陈亮向他们望来之际,袁耀和袁萍两人,都不由自主,偏过头去,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这时,他们两人的心中,实是难过之极。虽然现在,他们的父亲还未曾作出任何决定,但是袁萍却十分清楚,她父亲在堡墙上和玄武双毒对答之际,已明白表示,这件事,值得考虑,可以接受。仅仅为了这个,已足以使他们两姐弟,觉得再无面目对着陈亮!陈亮毕竟是久历江湖的人了,他看到了这等情形,便可以肯定事非寻常,而且,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
  他并不出声,只是等着袁耀和袁萍两人出声,可是袁耀和袁萍,却也不说话,院子之中,静得出奇,也静得难堪之极。
  过了好半晌,陈亮才:字一顿地问道:“什么事?”
  袁萍和袁耀两人,互望了一眼,一起用十分干涩的声音道:“玄武双毒来过了!”
  陈亮听得他们两人如此说法,也不禁陡然一愣,因为在如今的情形下,玄武双毒到袁家堡来,那简直是超乎常理之外的事!
  他略怔了一怔,道:“玄武双毒来过了?”
  袁耀低头,道:“是,他们两人,在堡外出现,指名要爹去答话。”
  陈亮忙道:“袁堡主和他们说了一些什么?”
  袁耀和袁萍两人,又互望了一眼,他们实在难以说得出口来。而看到了这等情形,陈亮的心中,更可以明白,虽然会面的是袁堡主和玄武双毒,但是事情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的,不然,他们两姐弟的神情,决不会如此之古怪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音变得十分迟缓,道:“你们只管说,你们年纪小,有一些事,在你们看来,或者十分严重,但是在成年人眼中,却不算什么。”
  袁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道:“玄武双毒说,只要袁家堡肯放一个人出去,他们就立时不再与袁家堡为敌,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陈亮一听,一时之间,却也是想不到自己身上,他“哦”的应了一声,道:“玄武双毒要的是什么人,难道是小兄弟?”他一面说,一面向袁耀望去,已是一脸的激动神情,分明表示他的心中,已准备不惜一切来保护袁耀,如果玄武双毒所要的人,竟是袁耀的话。
  袁耀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更是难过,他一面摇着头,一面已是泪水盈眶,脸涨得血红,声音也自哽咽,他大声叫了出来,道:“陈大哥,双毒要的是你!”
  陈亮一听,心头“评”的一震,失声叫道:“我?”
  袁耀和袁萍两人,都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陈亮叹了一声,他已经有点明白,要自己的并不是玄武双毒,一定是白夫人!看来,玄武双毒也明白难以攻得下袁家堡。是以才向袁家堡提出了这个条件来的!白夫人自然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是以才会如此做的,如果自己落到了白夫人的手中,那不知要如何惨法!陈亮虽是一等一的硬汉,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可是随即,他就笑着,道:“你们两人,可是为我在担心吗?”
  袁耀和袁萍两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们要竭力忍着,才不致哭出声来,可是他们的泪水,却早已涌了出来,沿着脸颊,簌簌而下。
  陈亮一面笑着,一面反倒安慰他们,道:“你们两人,快别傻了,袁家堡袁堡主是何等样人,我在袁家堡中,袁堡主怎会将我交出去?”
  袁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爹虽然没有立时答应,可是他……他和伦总管,却已约了玄武双毒,明天来听回音!”
  陈亮一听得袁萍那样说法,他也不禁一愣。他重伤未愈,本来就脸色十分苍白,但这时,却更是白的可怕!他的脑中乱到了极点,耳际只觉得一阵“嗡嗡”直响,玄武双毒明天来听回音,袁堡主并不曾立时拒绝,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但是,这样的话,出自袁萍之口,袁萍却怎会胡言乱语?那实在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但竟然已经发生!连这样事都发生,还有什么样事,是不能够发生的?
  陈亮呆立着,刹那之间,他又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他只是呆立着,过、了好一会儿,在他的口角,才现出一丝十分苦涩之极的微笑来,虽然连他自己也觉得郝不可能,但是他仍然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来安慰袁萍和袁耀两人:“我看,或许是袁堡主先稳住了玄武双毒,他或者另有打算!”
  袁耀和袁萍两人,都摇着头,他们也全不想信陈亮的话,他们年纪小,也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是他们也全知道,玄武双毒一提出了这样的条件来,他们的父亲,竟然没有立时拒绝,那么,以后实在是任何可怕的事,都可以发生的了!
  袁耀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陈亮的身前,仰起头来,道:“陈大哥,我……我……不论怎样,我总尽我力量来保护你!”
  陈亮只觉得心头一阵热血沸涌!在那片刻之间,他心中的唯一感觉就是: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人为了自己,几乎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但是,当他听到了袁耀充满诚意的表白之后,他的心中,却又十分迷惑,袁耀的话,自然绝不是做作的,绝不是为自己而什么可怕的事都可以做得出来。那么,人究竟是怎样的呢?陈亮缓缓抬起手来,按住袁耀的肩上,道:“小兄弟,你别激动。袁堡主如果决定要将我交出去,那么,谁也阻止不住的!”
  袁耀忽然咬牙切齿,道:“他若是这样做了,我就在他面前自尽,叫他断子绝孙!”
  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在如今那样沉重的气氛之下说出来,实在是令人发噱的。陈亮也想硬挤出几下笑声来,使得气氛缓和一些,可是事实上,他发出来的,根本不是笑声,而是叹息声。
  袁萍也慢慢走了过来,陈亮忙道:“别说傻话了,你们肯为我做事的话,不妨先去探听一下,袁堡主究竟作何打算。”
  其实,陈亮根本不必他们两人去探听消息,他也可以知道这事情发展下去,会是怎样的了。只不过这时,他的心中实在太乱了,他亟想支开两人,让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是以他才那样说的。而袁耀和袁萍两人,究竟还不能猜到他的心事,是以立时道:“好陈亮又忙道:”记得,不论袁堡主如何决定,你们皆不可以表示意见!“‘陈亮这样的吩咐,多少使袁萍和袁耀两人,感到意外,但是他们还是一起点着头,匆匆地走了开去。
  当他们两人走了之后,陈亮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了身边的一株树,望着粗糙的树皮,在他的心中,忽然走了一阵要呕吐的感觉!他这时所想的,绝不是他自己对袁家堡有功,而只是想着袁堡主已经考虑出卖他的事。这种绝不可能的事,现在已经压在他的头上了,他应该怎么办呢?
  在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生命悬于俄顷之际,陈亮有足够的经验来保护自己,击退敌人,可是,像如今那样的事,却是他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他甚至从来也未曾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事情却发生了,他应该怎么办?他心中一片混乱,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而他想呕吐的感觉,越来越甚,终于,他吐了起来。
  袁耀和袁萍两人,来到了议事厅外面时,就觉得很不平常了。
  议事厅外,守满了人,他们两人才一出现,就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道:“堡主吩咐,正有重要的事商议,少堡主和小姐,不可前去打扰。”
  袁耀只觉得气往上冲,他几乎立时就要大声叫嚷起来,但是袁萍也立时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出声,袁萍还道:“是嘛,那我们就不去好了!”
  她拉着袁耀,退了开来,袁耀气呼呼地道:“姐姐,怎么这样就算了?”
  袁萍说道:“爹一定在和伦总管他们,商量关于陈大哥的事,他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不会去偷听吗?”
  袁耀忙道:“说得是!”


  五


  他们两人,转过墙角,绕了半个圈,来到了议事厅的后面。袁堡主派人守在议事厅前,究竟只是为了防止袁萍和袁耀两人,忽然闯进来,并不是为了防范敌人,是以议事厅后,并没有人守着。他们姐弟两人,来到了后窗前,只听得厅中,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了出来。两人矮着身,伏在窗外,窗户紧闭着,他们也不敢在窗缝中向内张望,唯恐给他们的父亲发现。
  他们一听到那种沉重的脚步声,就知道那一定是父亲在来回踱步,因为除了袁堡主外,袁家堡中,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功力,一脚踏下,几乎连地面都在农动。而袁堡主不是心事沉重之极,他的脚步声也绝不会这样沉重!议事厅中,除了脚步声之外,几乎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袁耀和袁萍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有人道:“堡主,这件事,只要我们不出声,江湖上,也决不会有什么人知道的!”
  这个人的话一出口,议事厅中,立时传出了一阵附和之声来。
  袁耀和袁萍听出,第一个说话的人,乃是袁家堡中,几个副总管中的一个,那人这样说,分明是说,袁家堡交出陈亮来,只要袁家堡的人,缄口不言的话,那么,江湖上人,就不会知道其事,袁家堡一样可以在江湖上,维持侠义的名声!
  在一阵附和声之后,又有人大声道:“堡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江湖上人知道了,又怎么样?陈亮和袁家堡非亲非故,替袁家堡惹下了大祸,自然是由他独自来担当!”立时又有人道:“说得是,想来别人也无暇来讥笑我们,看看,玄武双毒和袁家堡作对了这么多次,平日那些好朋友,都到何处去了?”
  这人的话讲完,议事厅中一阵骚乱,有不少人,都大声喝骂了起来。袁萍和袁耀两人,在窗外听得那几个人的话,怒得几乎将牙咬碎,袁耀紧握着拳,袁萍的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袁英豪闷声喝道:“都住口!”袁英豪的那一喝,当真具有非凡之威,议事厅中,立时静了下来。
  接着,又是一下接一下,沉重的脚步声,袁英豪喝令众人住口,但是他自己却并不出声,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伦天常道:“堡主,这件事,要立时作决定了,堡中各人意思如何,实已明白不过。”
  袁英豪到这时,才道:“你的意思呢?”
  伦天常干咳了两声,道:“玄武双毒虽然一时之间,难以攻得进来,但是,旷日持久,袁家堡也没有好处,日子久,对袁家堡以后的声名,大是有损,以交出一人,而能令玄武双毒退走,那是上策!”
  袁英豪的声音多少也有点异样,他道:“可是陈亮对袁家堡,多少有点儿好处!”
  听得袁英豪说陈亮只是对袁家堡“多少有点儿好处”,袁耀和袁萍两人,又觉眼前一阵发黑!在袁英豪的话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才听得伦天常一宇一顿地道:“堡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袁家堡数十年来的基业,岂是容易建立的!”
  袁英豪的脚步声,陡然停了下来。本来,他的脚步声,一下接一下,压得人的心头,连有气也喘不过来之感。可是,此际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却又使人感到说不出的空虚。
  袁耀和袁萍两人,都知道父亲一停下来,一定是立时有所决定了,所以他们两人,也紧张得屏住气息。
  议事厅中,在那一刹间,真正静到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的程度。
  过了片刻,只听得袁英豪道:“既然大家全那么说,那就照玄武双毒所说的去做!”
  这句话一出口,议事厅中,仍然是鸦雀无声,但是袁耀的耳际,却是响起了轰天霹雳一样,他陡然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砰砰”两拳,已将窗子打了开来,大叫一声,飞身跃入。
  袁耀实在是太激动了,是以当他跃进了议事厅之后,议事厅中,究竟有多少人,他也没有看清楚,只觉得人还真不少,每一个人的脸,都是扭曲可怖的,他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道:“你们怎么可以?你们怎能做那样不要脸的事?”他大声叫着,叫到后来,简直已变成凄厉之极的呼号,那样的指责,出自一个少年之口,议事厅中所有的人,一时之间,人人都出不了声。
  袁英豪的面色十分苍白,袁耀突然出现,那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他只是估计到,袁耀和袁萍两人,对陈亮的感情十分深厚,陈亮如果被交出去,他们两人一定是会反对的。可是,却未曾想到,他们两人,已听到了在议事厅商议的一切!
  这时,聚集在议事厅中的,全是袁家堡的重要人物,几个副总管在场,还有不少负责重要职司的人,袁耀在声嘶力歇,叫出了几句话之后,大口地喘着气,又厉声叫道:“说啊,你们怎么全不开口了?”
  众人沉默着,袁萍也在这时,跃进了窗子,站在袁耀的身边。
  所有的人中,伦天常首先出声,他道:“少堡主,堡主的决定,是为了全堡上上下下数百人着想,是为了袁家堡的地位着想。”
  袁耀平日,不但对伦天常十分尊敬,见了父亲,更感到父亲有一种澳然之感,决不说半句无礼的言语。可是此际,他只觉得自己一人立在厅堂之中,四周围的所有人,全都卑小到极点。卑小到了他可以丝毫不必有任何顾忌,而随意说话!
  他在听了伦天常的话之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伦总管,如果是袁家堡如此卑鄙无耻,全堡上下的人就全该死!”袁英豪疾声怒道:“胡说,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快出去!”
  袁耀倏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的父亲。这时,他一点惧意也没有,双目圆睁厉声道:“我怎么不懂?我更知道,只要是人,便绝不能做那样的事,只有畜牲,才会那样做!”
  袁耀这一句话,不但议事厅中的那些人,尽皆为之失色,连在他身边的袁萍,也陡然吃了一惊,出声叫道:“弟弟!”
  要知道,袁耀责备得虽然是,可是他以那样重的话,来骂他的父亲,那必竟是人人心目之中,都认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刹那之间,只见袁英豪的神情,可怕到了极点,他身子兀立着,一点儿也没有动,但是自他的体内,却响起了一阵爆豆也似的响声来。他是内家功力修为极高的人,这时分明是因为怒到了极点,是以全身真气鼓动不已。他紧盯着袁耀,袁耀也—样兀立着,比起袁英豪来,他实在矮得多,可是他和袁英豪对立着,却也是有他的一股气概。
  突然之间,袁英豪的口中,爆出了一下如霹雳的呼声来。随着那一下呼喝声,他陡然扬起手来,掌风凛然,一掌便向袁耀击下!
  在刹那间,人人都吓得呆了。谁也未曾见过袁堡主生这么大的气,谁也未曾见过袁堡主那样力大无穷的一掌。
  在轰然的掌风之中,只有一两个人叫了起来,那两个人,一个是伦天常,一个是袁萍。
  伦天常叫道:“堡主!”
  袁萍叫道:“爹!”他们两人,发出叫唤声,都是要袁英豪的一掌,不可击下去,所不同的,袁萍一面叫,一面身形立时一闪,拦到了袁耀的面前!
  袁英豪发出那一掌之际,心中虽然怒极,但是无论如何,他总是不会击毙自己的儿子的,他只是准备在掌力将袁耀罩住之际,再略一收力,令得袁耀跪在地上,然后痛加责骂。可是他却未曾想到,袁萍突然闪身前来,到了袁耀的身前!
  高手出招,别看发出之际猝然,但事实上,早已将力道运得恰到好处,力道攻身的远近,全在意中,袁英豪的那一掌,在没有意外之情形下,是足可以照他原来的计划行事的,袁耀在他强大无比的掌力袭击之下,也非双膝跪下,跪于就地不可。
  然而,袁萍却不知道父亲的心意,她只是听得弟弟忽然对父亲说了那样严重的话,看到父亲突然动起手来,掌力已是排山倒海也似,向弟弟压了下去,她心中一急,不顾一切,向前掠了出去。当她在向前掠去之际,她本来是想大声呼叫,要父亲不可下手的,但是一掠向前,袁英豪的掌风之力,何等强大,将她的一口气逼住,虽然张大了口,但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以袁英豪的功力而论,刹那之间,要突然将掌力在电光火石之间收回,袁萍也必然要给他强猛无比的内家罡气所震伤,而这时,袁英豪一看到袁萍向前扑来,一子一女,全是他亲生的,自然关心,心中陡然大吃一惊,就在那一惊之际,不觉错过了瞬刹之间,回收内力的机会!这一切说来话长,在当时,只不过是极短的一刹那而已。
  随着袁萍的闪身向前,大堂中的人,只听得袁英豪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古怪之极的声音,那一下声音,自然是袁英豪在惊骇之余,想叫而叫不出来所造成的,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响。
  那“啪”的一声响,听来似乎并不强烈,然而却每一个人看到。
  那不是一声响,是袁英豪的手掌,在袁萍的胸前,撞了一下所发出来的。
  所有的人,直到这时,才真正地呆住。袁英豪的一掌已击中了袁萍的胸前!
  袁家堡中,没有人不知道袁英豪的内家气功造诣,天下第一,也就是说,人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人可以挡得起袁英豪的一击。
  而现在,袁英豪击中的是袁萍的胸口。
  刹那之间,每一个人都如泥塑木雕一样,没有一个在刹那间还在呼吸的!
  只听得在“啪”的一下响之后,袁英豪立时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惊呼声,他的手掌,像是碰到了毒蛇一样地缩了回来。
  而也在那时,袁萍的身子开始摇晃,袁耀就在她的身边,但是袁耀也惊得呆住了,张大了口,僵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袁英豪的右掌才一缩了回来,双手立时又向前伸出,扶着袁萍的身子,他的口唇在剧烈地发着抖,看来,他实在是急于想说出什么话来,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被他扶着的袁萍,口角之中,已然沁出了一丝鲜血来。那一丝鲜血十分细,流出来也很缓慢。可是由于这时她面色是那样苍白,是以当她口角突然渗出了一丝鲜血之际,看来是极其惊心动魄地。她的口唇也抖了抖,但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接着,她的头向后垂了,她全身的骨骼,已不再存在,她的身子软得像是一团棉花一样。
  然后,人人都可以听得出,在她的腹际,发出“嘶”的一声响,袁萍已咽了她一生之中,最后的一口气。
  袁萍死了!
  没有人能挡得起袁英豪的一掌,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在袁萍被击中之后,每一个人也都知道,袁萍是绝对活不了的!
  可能尽管如此,袁萍的死,却在大厅之中,带来了更强烈的震动,有不少人,甚至身子不住地抖起来,而所有的人之中,抖得最厉害的是袁英豪。他扶住了袁萍的肩头,不停发着抖。
  袁英豪一面发着抖,一面在他的体内,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响来,他的面上,像是被涂上了一阵厚厚的白灰,如果他身子不是在剧烈地发着抖,那无论如何不容易叫人相信他还是一个活人!
  袁萍的头,随着袁英豪身子的抖动,而在轻轻地摇晃着,自她口角处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头部既然在摆动,鲜血也变在一滴一滴,流在地上。
  每一个人,都木立着不动,也根本没有人会想动。
  袁耀的目光,定在他姐姐苍白的脸上,他的心中,像是有一千柄,一万柄刀在切割着。
  他想要大声叫出来,号哭着,用着最恶毒的话,来辱骂打死了他姐姐的人。然而,当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难以宣泄他心中的悲痛和愤怒时,他反而变得什么也不说,就那样转过身,慢慢地向前走去。
  袁英豪仍然扶住了袁萍的肩头,在发着抖,他甚至像是未曾看见袁耀的离去。
  别的人,仍然呆立着不动,他们都是霖惊的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才好,袁耀来到了窗口,一提气,向窗外跃去,当他提气身上跃起之际,他已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所以,他并不是跃向窗外,而是向着窗外,直跌了出去的。他“砰”的一声,跌在地上,身子骨碌碌地滚了几滚。
  他由于那重重的一跌,反倒令得他的神智,清醒了一些,他双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他急切地喘着气,突然之间,像是发疯一般,向前奔去。他越奔越快,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像是只有他在急奔之中,才能够忘记刚才在大厅之中,袁萍被击死那一幕一样。然而他却并不能,袁萍在死后,向后仰着的,苍白的脸,口角带着沁出的鲜血的脸,就在他眼前。他是直冲进陈亮所住的那个院子里,他看到了陈亮,也听到陈亮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仍然无法收住询@冲的势子。
  他看见陈亮想张开双臂来扶住他,^是他仍然向前冲了过去,直到“砰”的一声响,他撞在陈亮的身上,和陈亮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他依稀觉得陈亮立时站了起来,而且在将他拉起来,可是,袁耀却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除了一簇一簇,在迸溅着的金星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袁耀昏了过去。
  陈亮看到袁耀那样急奔过来之际,已经知道一定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发生了。在那一刹间,他当然不及去想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他只是想先将袁耀扶住了再说。可是袁耀却在完全不能控制他自己的情形之下,向前撞过来。
  那一撞的力道十分之大,连袁耀自己,也不知道那力道竟然有那么大,而重伤未愈的陈亮,却经不起那一撞,和袁耀一起跌倒在地。那一跌,也使得陈亮眼前金星直冒,可是陈亮知道这事情一定极其严重,是以他立时站起,也扶起了袁耀,但袁耀却已昏了过去。
  陈亮喘着气,用力拖着,将袁耀拖进了屋中,就桌上拿起一壶茶来,向着袁耀的脸上,泼了过去。一面尽他所有的力道,搓揉着袁耀的胸口。
  袁耀的双眼,慢慢地张了开来,当他双眼张开之后,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哭声是那样惨痛,令得听到的人,也不禁为这心头如同压了一块石一样。
  陈亮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有点发颤,他忙道:“小兄弟,别难过,就算他们要将我交给玄武双毒,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陈亮在用言语安慰着袁耀,可是袁耀在那时,根本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他只不过觉得耳际,嗡嗡地响了一阵而已,他喘着气,尖叫道:“姐姐死了!”
  这四个字一出口,陈亮也呆住了!
  他陡然挺了挺身子,忍不住向后,退出了两步,声音虚弱得连他自己也听不见,道:“什么?”
  袁耀自然更不会听到他的反问,他只是不断地道:“姐姐死了!姐姐死了!”
  袁萍死了,任凭陈亮如何想,也想不通袁萍怎么会死,更何况他一听到袁耀那样说,脑中乱成一片,根本什么也不能想!
  袁耀在讲出了袁萍已死之后,只是木然立着,泪水自他的双眼之中,如同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可是他却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过了好久,陈亮才缓缓地道:“她是怎么会死的?刚才她还是好端端的……”陈亮本来,显然是还想讲些什么的,可是说到这里,他一阵哽咽,喉际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袁耀的声音,听来又远而空洞,他道:“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爹要发掌打我,姐姐闪身拦在我的前面,突然之间,她就死了,她……死得好惨!”袁耀的话,听来有点断断续续,不怎么连贯,发生在议事厅中的事,可以称得上惊涛骇浪一样。
  别说袁耀此际,已受了极大的打击,就算他的情绪,完全平复了下来,他也是无法完全记起当时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来的。
  然而,袁耀虽然只是略说了几句,陈亮的心中已然雪亮了。他喃喃地道:“事情还是因我而起的,一定是令尊要将我送出堡去,你们两人,挺身反对,你出言激怒了令尊,是不是?”
  袁耀紧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道:“是
  陈亮长叹了一声,缓缓抬起手来,按在袁耀的肩头上,道:“这事早在我意料之中,你们也太傻了……”陈亮只觉得心中,乱到了极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顿了片刻,才又说,“袁姑娘已不幸身亡,我看不应该再让惨事继续发生了,我去见袁堡主,向他表示,我愿意自行离去。”
  袁耀一听,立时尖声叫了起来,道:“不行,不行!”
  陈亮按在袁耀肩头上的手,变得更有力,他沉声道:“小兄弟,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如果不走,同样的惨事,只怕会临到你的头上!”
  袁耀紧紧地咬着牙,将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道:“陈大哥,姐姐虽说为了救我而死的,但也是为了救你,如果你竟自愿离开袁家堡,怎么对得起姐姐,她不是白死了吗?”
  陈亮发出了十分苦涩的笑声来,道:“若是袁堡主一定要我走,难道我赖死在袁家堡中?”
  袁耀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忙道:“你躲起来,我知道堡中有几处秘密所在,你躲起来,他们一定找不到你的,我却可以照顾你!”
  陈亮摇着头,道:“我要是躲了起来,玄武双毒怎肯甘休?必然大举进攻,那时,袁家堡不是大有麻烦吗?我还是去见袁堡主的好。”
  袁耀听了,向后退了两步,定定地望了陈亮,望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道:“你……为什么那样……好,我们堡中的人都那样坏?”
  袁耀的话,令得陈亮也苦笑了起来。以陈亮对袁家堡的了解,以袁堡主在武林中的声名而论,他也无论如何想不到,袁英豪竟会和玄武双毒讲条件,考虑将他交到玄武双毒手中的。但是现在这种不可能的事,已经成为事实!袁萍还为此送了性命,袁英豪是绝不会因为女儿的死,而打消他原来的主意的。
  那么他陈亮,一个根本不是袁家堡中的人,在全堡只有袁耀一个人同清他的情形,他应该怎么办呢?当陈亮继续地发出苦涩无比的笑声之际,一种十分沉重的脚步声,已然传了过来。
  从脚步声听来,来人还在相当远,但是那种脚步声,已可以令人心颤震动。袁耀和陈亮两人的心中,都很明白,在整座袁家堡之中,能够有那洋的功力的,只有袁英豪一个人。
  脚步渐渐传近,袁英豪走进院子来了!
  玄武双毒在离开了袁家堡之后,疾驰而出,驰到了那条直路的尽头,一起勒住了马。这条直路,是直通向袁家堡的,平时,虽然说不上车水马龙,可是像如今那样的冷清清,却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在路中心,甚至已长出了几簇野草,整条路,都给人以一种荒芜的感觉。
  玄武双毒勒定了马之后,大毒道:“老二,听袁老头儿的口气,像是有点儿活动了!”
  二毒缓缓地摇头,道:“那可难说得很,只不过袁家堡防卫得如此之严,你我两人,都难以接近半步,我们全是看到了!”
  大毒皱起了眉,半晌不语后才道:“照你看来,袁老头儿是不是会答应将人送出来。”
  二毒也沉默了半晌,他讲的话,听来和大毒的问题,像是一点儿关连也没有,他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得不到那个姓陈的,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大毒叹了一声,显得愁眉苦脸的,道:“若是得不到那姓陈的,白姬必然大吵大闹,那我们两人,只怕再无宁日,只有硬着头皮,去攻袁家堡了!”
  二毒立时冷冷地道:“攻得下吗?”
  在马背之上,大毒的身子,震动了一下,道:“这……这……这……”他连说了三个“这”字,并没有了下文。然而,他虽然没有再往下说去,任谁也都可以听出,他的心中,对二毒的那个问是怎么回答的了,因为他绝无把握攻下袁家堡!
  二毒略抖了抖缍绳,马儿又向前缓缓踱了出去,大毒策马跟在他身边,二毒徐徐地道:“老大,我们这次围袁家堡,围了那么多天,也料理几个袁家堡中有份量的人,可以说是占定了上风,顺风旗不能一直扯下去,要见好就收了!”
  大毒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再闹下去,只有我们吃亏!可是白姬一定要人,不肯就此干休,如何是好!”
  二毒道:“我想,袁老头儿决不肯将一世侠名,拿出来作赌注,他若将那姓陈的交给了我们,自然以后再也难以见人了!”
  大毒发急道:“老二,你心中究竟想到了什么,趁早快说,别绕弯子好不好!”
  二毒笑了起来,道:“老大,我还是非说不可,你和我,都舍不得将白姬怎么样,但如果要白姬不再闹下去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
  大毒忙道:“快说啊!”
  二毒沉声道:“给她服一颗千解丸。”
  二毒的那一句话,不但说得低声,而且还说得十分快,但不论他说得多么低,多么快,大毒自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神色变了变,道:“老二,你可是糊涂了?服一颗千解丸,她足足要睡”年之久!“二毒点头道:”还要再加半颗伐脑丹。“大毒一听,忙勒住了马,瞪大了双眼,望住了二毒。二毒道:“那半颗@脑丹,可以使她在一年之后醒来,将以前的事,尽皆忘记。”
  大毒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道:“老二,你这要对付白姬,要是叫她知道了……”
  二毒道:“不会不让她知道吗?”
  大毒道:“在那一年之中,你们两人,都熬不住!”
  二毒笑了起来,道:“老大,你怎么了?她只不过是昏睡过去,不是死了,我们一样可以找她快活!”
  大毒苦笑着,摇头道:“她昏睡着,与死何异,怎及得上她骚声浪气,活色生香?这办法不好,我看得另外再想法子,至少等明日,袁老头有了答复,再作主不迟。”
  二毒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呆了半晌不说,又策马走出十来步,才喃喃道:“老大,我们就不用这个办法,你……你不会将我这番话,讲给白姬听的吧!”
  大毒在霎间,脸上也现出了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但是那种古怪的神情,却是一现即逝,他立时道:“老二,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一面说,一面在马颈上轻轻拍了一下,那马向前的去势,快了许多,二毒望着他的背影,他们两人在一起,已经那么久了,简直已经到了相互之间,不必讲话,就可以明白对方心意的地步!
  他们两人,虽然和白夫人之间相安无事,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心中,有着一个极大的秘密,那就是独占白夫人。虽然他们都知道,白夫人淫荡成性,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但那是他们眼中不见的事,他们能看到的,共同占有白夫人的人,只有一个人!
  二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暗忖,他自己实是大大失算了。他在讲出如何对付白夫人之际,竟以为大毒一定会同意的。
  谁知道大毒竟然不同意,而且当自己问他会不会将这番话说给白夫人听的时候,他的神情,竟是如此古怪!
  事情实是再明白也没有了,他一定是准备将刚才自己的那一番话讲给白夫人听,而白夫人听了这番话之后,一定勃然大怒,再也不会理睬自己,那么,他就可以独自占有白夫人了!二毒想到这一点时,心头乱跳一阵,但是他却立时镇定了下来。
  因为在那一刹间,他已然有了决定:要阻止大毒去对白夫人说,就只有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他敢肯定,大毒还未曾提防到这一点。而如果大毒有了提防,要再下手,那就难得很了!二毒一想到这点,立时策马向前,赶了过去,等赶上了大毒时,他满面笑容,道:“老大,你想想,明天那姓陈的到了手,白姬又会用什么法儿令我们快活!”
  “白姬真是天生尤物,她的新&样,当真是层出——”他下面要说的“不穷”两字,还未曾出口,二毒已陡然之间,在马上一欠身,一掌疾拍而出!
  这一掌的势子,当真是来得快疾之极,再加上二毒就在大毒的身边,若不是二毒在一扬起手掌之际,掌心发出了“啪”的一声响,扣了一个满是是尖刺的圆尺在手,大毒可能中了掌,还是一无所觉!
  但这时,大毒就算有了那“啪”的一下晌,惊觉到二毒已然一掌向他击来,想要避开,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一张口,声音还未曾自他的喉咙之中吐出来,又是“啪”的一声,二毒那一掌,已然整整齐齐,击在大毒的肋下!
  二毒的动作也真快,一掌击中,也已缩掌,整个人已从马鞍之上,疾翻了起来,翻出了两丈许,才疾落而下!
  当他翻出之际、,大毒的胁下,中掌之处,已冒出了几股极细的血泉来,那自然是二毒掌中,那满是利刺的圆片所造成的。
  大毒呆坐在马背上,直到二毒落地,他才陡然喝道:“老二,那是什么?”
  二毒疾声道:“是三目金蟾的一块背皮!”
  大毒一听,脸皮立时变成了灰绿色。玄武双毒,出身在苗疆,他们两人,穷数十年之力,在苗疆搜罗各种毒物,炼制而成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毒药,若论对各种毒物认识之精,只怕普天之下,无出他们两人之左右。这时,二毒的那句话,在旁人听来,可能还不怎么样,然而大毒一听,却是魂飞魄散!
  苗疆的诸类毒物之中,植物一类,最毒的是虎面菌,瘅气一类,最毒的是羊膻瘴,而动物一类,最毒的就是三目金蟾!
  而这时更令得大毒惊怒交集的,是由于那三目金蟾,生长在极深的岩穴之中,极其难得,他们两人,一直都想得到一只。但是却一直未能如愿,却不料这时‘二毒的掌上,赫然是一块三目金蟾的背皮,由此可知,二毒是早已找到十三目金蟾,只不过瞒着未曾说出来而已!
  大毒的声音也变得哑了,他身子陡然一震,险险乎自马背上摔下来,他哑着声音叫道:“快拿解药来!”
  二毒面色阴森怕人,冷冷道:“老大,你怎么了?三目金蟾的奇毒,普天之下,无药可解,你难道不知道?为了免得毒发时痛苦,你还是抹了脖子吧!”
  大毒的身子,随着二毒的话,抖得更是剧烈,他突然一松手松开了缰绳,自马背上跌了下来。
  大毒虽然是从马背上直跌了下来的,但是身在半空时,陡然一挺身,凌空一翻,已然站定在地。自马背到地上,能有多高,他居然能临危不乱,可知他非但精于使毒,武功造诣,也自不低。
  大毒站定之后,二毒的心中,也不禁一凛,但是他向自己掌心之中,那块三目金蟾的背皮,看了一眼,又立时放下心来。他知道,大毒的内功再强,可以在一时之间,将剧毒逼住,但是不到半个时辰,一定毒发身亡,自己再也不必怕他!
  大毒站定之后,面色更是难看,他突然一斤脖子,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来,道:“老二,你好!你真有办沬,柱我们相知了数十年!”
  二毒冷冷地道:“那就难说得很了,这就叫着先下手为强!”
  大毒发出一下怪叫声,突然伸手入怀,自怀中取出了一只竹丝纤成的扁圆形盒子来。二毒既然一掌击中了大毒,这时候,他大可以策骑离去的,但是他自得了三目金蟾之后,一直秘而不宣,这次还是第一次用来害人,究竟大毒是不是会死,如何死法,他也不敢肯定,是以不等大毒死在眼前,他也不会放心就此离去的。这时,他见大毒取出了一只竹丝编成的盒子来,他是玩毒物的大行家,一见那只盒子,便知道那盒子是用来装什么毒虫的,而他在以前,也从来未曾见过那只盒子,他也不知盒中装的是什么!
  二毒一见大毒取出了盒子,便尖叫声道:“你,你盒子中放的是什么?”
  大毒仍然在咯咯怪笑着,一面笑,一面道:“只许你捉到三目金蟾,秘不告人,就不许我也有点秘密玩意儿吗?你看真了!”
  只见他一掀盒盖,只听得“嗡”地一声响,自盒中,疾飞了一只怪虫来。那只虫,飞得实在太快,以二毒的目力而论,不过是看到红光一闪而已。但仅仅是红光,二毒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立时飞身掠起,掠上了马背,双腿一夹,那马儿向前疾驰而去!
  二毒在一眼之间,便看出,自盒中飞出来的,是一只奇毒无比,只在三目金蟾之下的血光虫。
  那血光虫来去如电,在蛮荒之中,不论人兽撞着了它,万无生理,二毒见了,如何不惊?
  二毒的动作,何等之快,可是那血光虫才一飞出,只不过拇指大小,疾扑向大毒的颈际,只停了一停,只见大毒的身子,剧烈发起抖来,面容抽搐,痛苦莫名,立时砰然跌倒。
  只见那只血光虫的身子,已暴涨了数倍,变成人拳大小,已经离开了大毒的颈际,只听“嗡”的一声,疾扑二毒!
  二毒那时,已然策马驰出了十来丈开外,去势不能说不快,可是血光一闪,已到了他的身后,二毒在马背上,疾一转身,衣袖拂起,“呼”的—股劲风,便向血光虫挥去。
  二毒的那一挥,内家真力实足,虽然衣袖乃是软物,但这时却是其硬若钢。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疾飞而来的血光虫撞在二毒扬起的衣袖之上,整个虫身,在半空之中,散裂了开来,成为一团血浆。在血浆飞溅之中,二毒虽然立时侧身,但是面上却还是沾到了几滴。
  沾在二毒面上的那几滴血,其实只不是过针尖大小,但是二毒却已察觉,而且,他的面色,也立时变成了惨白色,他陡然一伸手,勒住了马,叫道:“老大!”
  他一面叫,一面疾飞身上马,向倒在地上的老大飞掠而来,那成了稀烂一团的血光虫,也落了下来,落在路边的草丛上,只见原来是苍翠碧绿的野草,立时变焦了一大片,同时看到,自土中,钻出了许多虫,那些虫,本来全是蛰伏在土中的,这时纷纷爬了出来,而且一爬了出来之后,便立刻僵直了!
  二毒疾掠到了大毒的身边,大毒还未曾断气,二毒喘着气,拍着自己的脸,道:“老大,快告诉我,我有救吗?快告诉我!”
  大毒睁着眼,忽然发出了“哈哈”一下尖笑声来。他并没有回答二毒的话,而他也永远不能回答了。
  因为就在他一笑之后,他的身子一阵抽搐,双眼已然向上翻,喉际“咯咯”一阵响,已然毒发身死!
  二毒只觉得心头陡地升起了一股作呕之感,脸上沾到那几点血之处,也是一阵奇痒,二毒也不敢抓,只是运气封住了几个要穴,又疾奔到马旁,翻身上马,身前疾驰了出去,一面策马,一面冷汗直淋。二毒知道,自己也一样中了毒,大毒拼着自己先被血光虫噬,放出了血光虫,他究竟临死之前,替他自己报了仇。
  二毒这时,所想到的只是一件事,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是无论如何,要在死之前,料理了这件事!“他策骑飞驰着,不一会儿,便进了林子,直冲到了停在林中空地的那辆车前。
  只见车帘一掀,白夫人探出头来,媚态万千,道:“袁老头儿怎么说?”
  二毒翻身下马,盯住了白夫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大口喘着气。
  白夫人也看出来情形不对,忙道:“怎么啦,老大呢?你们不见得吃了亏吧!”
  二毒哑着声道:“老大死了!”
  白夫人陡然一愣,自车厢中走了出来。大毒竟然死了,这实在是白夫人绝想不到的事情,而且是白夫人绝对不相信的事。
  但是这时候,看二毒的神情,白夫人就知道大毒真的是死了!她下了车厢之后,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毒仍然急速地喘着气,道:“你看我脸上怎么样?”
  白夫人又是一愣,定睛向二毒的脸上看去,二毒脸上所沾的那几滴鲜血,本来就极小,这时也未曾扩大,再加上二毒满脸是汗,是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啊!”
  二毒听得白夫人说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宽心,因为这时,他脸上奇痒彻骨,真是恨不得将脸上的肉全都撕了下来。他又忙问道:“白姬,你得老实的告诉我,你说,老大有没有和你讲起过,他偷偷养着一只血光虫?”
  白夫人道:“没有,什么血光虫!”
  二毒这时痒得实在感受不住,白夫人的话才一出口,他就一伸手,抓住了白夫人的手臂。他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他的五只手指,几乎完全陷进了白夫人丰腴滑嫩的手臂之上。
  大毒和二毒,虽然是穷凶极恶的人,但是他们在白夫人的面前,完全是个小丑,平时怜香惜玉,连讲起话来,都是阴声细气,几时曾出过这样的大力?
  这时二毒用那么大的力道,抓住了白夫人的手臂,痛得白夫人尖叫了起来,道:“你想死啦,快放开我!”
  白夫人在叫“你想死啦”,只不过是随便叫叫而已,可是这四个字,听在二毒的耳中,却分外刺耳,他手臂一缩,将白夫人拉了过来,道:“快说,血光虫的毒用什么来解,你不说,要死我们一起死!”
  二毒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双目圆睁,神情可怖到了极点。
  白夫人也看出情形不对头了,她一面仍尖叫着,一面伸手向二毒的脸上抓去。白夫人的原意,是想二毒一痛,自然会将自己放了开来,可是等到他伸手抓中了二毒的脸颊之际,她不禁呆住了。紧接着,便自她的口中,发出了一下惊骇欲绝的呼叫声来。
  白夫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她自己最喜欢用残酷的方法来杀人,可是在她的一生之中,却从来也未曾有过那么可怕的经历!
  当她的手指,抓中二毒的脸颊之际,她就像是抓在一团腐肉上,二毒的脸,竟是随手抓下,立时给白夫人抓出了一个老大的洞,白骨显露,但是却又不见有一滴血流下,被抓下的肉,就在白夫人的指间,一片一片,簌簌落了下来。
  白夫人那一下惊骇欲绝的尖叫,倒使得二毒略为清醒了一些,这时,他的脸颊之上,虽然已掉了一大片肉,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只觉得更是痒得厉害,他看到有白色的一条条东西,自白夫人的指尖落下,也不知道那就是他自己脸上的肉,反而问道:“你在玩什么花样?”
  他脸上又出现了一个大洞,这一开口,只见白骨移动,更形可怖,白夫人实在惊骇太甚,除了尖叫之外,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毒手一松,白夫人仍然尖叫着,转身便向前奔了过去,二毒本来还想追过去的,可是脸上彻心彻肺的奇痒,使他实在忍不住了,他伸手向脸上模去。等到他用手摸到自己脸上的时候,脸上的肉也是随摸随落,二毒怪叫一声,身子剧烈地发着抖。一白夫人在远奔出之后,“砰”的一声,撞在一株大树之上,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大树,一直在尖叫着。
  这时,在空地中,还有不少玄武宫的人,看到二毒的脸肉,几乎已然落尽,站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个骷髅,实是骇然欲绝,发一声喊,各自四下奔逃,二毒大叫一声,向前只追出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之后,双手仍不住在自己脸上抓着,越抓越痒,脸上的肉早就没有了,可是,骨头还在痒,他仍然不断地抓着,等到他的双手,抓住了自己的骨头之际,他的身子一阵发抖,手起掌落,一掌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身子一晃,便自倒地死去。
  二毒是自知自己难逃一死,与其死得痛苦,不如自行了断,但是他在临死之前所受的那份活罪,却也不是人所能受得了!
  二毒一死,玄武双毒的人早已四下逃散,只有白夫人抱住了树干尖叫着,白夫人的声音,本来是何等诱人,可是此际她的尖叫声,却听得人毛发直竖,恐怖莫名,她眼神散乱,显然是刚才二毒毒发作时的那种可怖情形,已将她吓得成了失心疯!
  白夫人的叫声,一直在持续着,而天色,却已慢馒黑了下来。
  袁英豪走进来的时候,天色也开始黑了。袁英豪在门口一出现,那种沉重的脚步声一停了下来。四周围简直静到了极点。
  陈亮和袁耀两人,都屏住了气息。
  在暮色苍茫中看来,袁英豪的脸色惨白,简直就像是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白粉一样,他们站在门口,站了好久,才突然道:“陈朋友!”
  陈亮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袁堡主,我什么全知道了。”
  袁英豪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叫了一声,道:“陈朋友!”
  陈亮又道:“刚才,我也和令郎说了,袁堡主,你放心,我绝不会令你为难,我自己离开贵堡就是。”
  袁英豪望着陈亮,半晌不语,袁耀陡然大声道:“陈大哥,你走我也跟你一起走!”
  陈亮转过身来,道:“小兄弟,你别胡闹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跟我走,到那里去?”
  袁耀紧抿着嘴,神情极其倔强,道:“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一个熟人也没有!”
  袁耀的话,说得如此决绝,连陈亮也不禁为之一呆,袁英豪更是全身一震,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大声叱喝,可是,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袁耀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神情却异常坚决。他的语声,也极平和,道:“陈大哥,我们该走了!”
  陈亮吸了一口气,道:‘“小兄弟,别胡闹了,玄武双毒就在外面等着我,你怎可以跟我走!”袁耀陡然一翻身,只见他的手中,精光一闪,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匕首,在尖声道:“好,你不要我一起走,我自己也会走,要是走不了,我就死,我决不要再在这狗窝中住下去!”
  袁英豪看来是实在忍不住了,只听得他陡然发出了一下巨响声来,震得屋子中“嗡嗡”直响,窗上的纸,一起裂了开来。
  袁耀就在袁英豪的大喝声中,身外直冲了出去,袁英豪伸手便抓。以袁英豪的武功而论,要抓住袁耀,实在是再容易也没有,但是这时,他手伸出来的时候,却在剧烈发着抖,所以一抓,只抓到了袁耀的外衣。
  袁耀的身子用力一挣,“哧”的一声响,一件衣服,已撕裂了开来,袁耀还是向外冲了出去。
  袁英豪的手中,抓住了半件衣服,仍在不住发抖。
  陈亮苦笑着,道:“袁堡主,令郎一时想不通,不如放他出去,我定然设法劝他回来!”袁英豪喘着气,道:“你一出去,有死无生,还说什么劝他回来?”
  陈亮只觉得心头兴起了一股呕吐的感觉,他反倒微笑了起来,道:“袁堡主,你明知我出去有死无生,还要和玄武双毒讲条件,那么,令郎不肯再在袁家堡中住下去,也很自然了!”
  袁英豪如同被雷击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
  陈亮已经慢慢向外走去,当他走出院子之际,只见袁耀泪流满面,等在院子之外,一见到陈亮出来,他立时迎了上去,叫道:“陈大哥!”
  陈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拉着袁耀的手,两个人一起向外走去。他们穿过了很多院子,很多屋子,也穿过了袁家堡的大堂,一直来到了大门口。袁家堡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堡墙上和门内,守着不少人,这些人老远地看到陈亮和袁耀两人走出,都全一起静了下来,静得简直出奇。
  两人到了大门口,只见伦天常急急赶了过来。
  陈亮淡然一笑,缓缓道:“伦总管,吩咐开门吧!”
  伦天常叫道:“少堡主,你——”
  袁耀转过头去,望也不望伦天常一眼。
  伦天常深深吸了一口气,扬了扬手。守在门口的那些人,一看到伦天常扬手,立时转身,托起了粗大的木闩,将袁家堡的大门,推了开来。陈亮和袁耀两人,也立时向外走去。
  当他们两人,走出袁家堡大门之后不久,只听得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他们都知道,那是袁家堡的大门关上。
  但是,陈亮和袁耀两人,都没有转过头来,他们只是一直向前走着,谁也不说话。当他们来到了那条直路尽头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大毒的尸体,大毒的尸体缩成一团,脸上的神情极其痛苦,恐怖,脸色也简直是绿色的。
  陈亮和袁耀两人,都知道那是玄武双毒中的大毒,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大毒何以会死在这里。
  陈亮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离开袁家堡的,但这时,当他看到了大毒的尸体之后,他的心中,又兴起了一线希望,他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他们急急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凄厉之极的呼叫声,那一阵阵的呼叫声,听了令人毛发直竖,两人加快了脚步,进了林子之中,又看到了一个死人,那人脸上的肉全都没有了。
  而在发出那种凄厉的呼叫声的,正是白夫人!
  陈亮吸了一口气,袁耀抬头问道:“陈大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亮缓缓地道:“玄武双毒神通广大,可以说绝没有什么人,可以害得了他们,现在他们全死了,一定是他们自相残杀的结果。”
  袁耀道:“他们两人在一起几十年了,怎么会自相残杀,死得那么惨?”
  陈亮并没有回答袁耀的这个问题,他只是慢慢地向前走去。袁耀也立时跟在他的后面。
  陈亮和袁耀两人渐渐走远,到了林子外面,白夫人的尖叫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陈亮的心中仍然在想着袁耀的那个问题,他又转头望了袁耀半晌,不禁苦笑了起来。
  袁耀现在自然是和他好的,但是日后怎样呢?那是谁也不能预料的事。
  如果刚才袁耀问他:什么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那么,陈亮一定可以立时回答他:人心!
  人心是最难测的。
  两个人,不论他们站得多么接近,他们的鼻尖和彝尖之间的距离,就算只有一寸,但是他们的心,却可以隔着千重水,万重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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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6 21: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wxw552 发表于 2017-12-22 16:43
也是本人从网上下载的
知道了,谢谢!因数据库错误,此帖被吃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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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3:01: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就是以后再也看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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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9 08:3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凌妙颜 请问,这本书怎么回事?还有马?或是还需要人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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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9 08:55:1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武侠书库里有很多书都显示404-找不到文件或目录,已经都不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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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9 09:55: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涯明月生 发表于 2024-7-29 08:55
武侠书库里有很多书都显示404-找不到文件或目录,已经都不能看了。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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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9 09:5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孤鶴 发表于 2024-7-29 08:30
@凌妙颜 请问,这本书怎么回事?还有马?或是还需要人处理?

我记得这书的文本有很多错误,就没有录入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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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9 10: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涯明月生 发表于 2024-7-29 08:55
武侠书库里有很多书都显示404-找不到文件或目录,已经都不能看了。

遇到这种情况可随时私信给我,我第一时间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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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9 12: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没书的?就好像聊天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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