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黑暗的相逢──遭遇《天涯·明月·刀》

楚同尘

      我们在黑夜里相逢，注定了这是一次黑色的阅读。
      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有人用它找到了光明，我却看到了绝望。
      让我绝望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死的痛苦，一是生的孤独。

      死的痛苦是由七次杀戮带来的。
      “七”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数字。
      古龙写“七种武器”、“七杀手”，在《天涯》里他写了傅红雪的七次杀戮。

      1、智杀杜雷。

      杜雷之死让我想撕裂一切，迎向刀锋。
      他不是死在傅红雪的刀下，而是死在自己无可更改的命运之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心里他始终是那个赤着脚没鞋穿的野孩子。
      杜雷之死之所以让我感到绝望就在于他使我认识到改变命运是如此的困难。
      曾经有一位我崇拜的作家说，生命的底色是无法改变的。
      正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那么，那些生命的底色注定是卑贱的人们真的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吗？

      2、错杀赵平。

      直到《天涯》我才发觉傅红雪有严重的完美主义和自虐倾向，他的发病就是一个明证。
      每当他再也无法忍耐，每当他做错事他就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惩罚自己。
      然而，人不是神，谁都有犯错的可能。
      杀人的人更是随时都有可能杀错人。
      往往是被杀的人获得安息，杀人的人却在被痛苦煎熬。
      杀人就象去求人，而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之中到底谁更卑贱？

      3、险杀苗天王。

      真正的强者不是外表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人，而是内心强大者。
      而真正的苗天王并不是那个看起来非常可怕的蛮荒巨人，而是一个矮小的侏儒。
      不管他再怎么装饰自己的幻想，真正的他就摆在那里，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古希腊的哲人说：人最困难的就是认识自己。
      古人也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认识自己和接受自己到底哪一个更难？

      4、赌杀杨无忌。

      在七次杀戮的被杀者当中，杨无忌是最可恨的。
      因为他杀人百无禁忌。
      我一直觉得杀手中的佼佼者不是哲学家兼艺术家（如影子）、科学家（如萧泪血），就是疯子（如韩棠），他们对死亡的热情追逐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不知道一击得手的傅红雪有没有后怕，因为这一切正如他自己曾经说过的：杀人的人迟早总难免要被杀。

      5、秒杀多情子、倪慧。

      多情子死不足惜，而倪慧却死于多情子之死所带来的恐惧。
      是恐惧蒙蔽了她的理智，从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之前傅红雪的刀速度之快人尽皆知，可是只有到了杀倪二小姐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它到底有多快。
      它已经超越了变化的极限，达到了刀法的颠峰，可是这样的一把刀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即使是傅红雪自己也无法回答。

      6、痛杀萧四无。

      在所有的人当中萧四无是最不该死的，可是他却不得不死，是为痛杀。
      《浪客剑心》里剑心与刃卫两个刽子手对决那一战，刃卫临死前叫嚣道：“刽子手到死仍是刽子手，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诚如剑心所说：无论用多美丽的借口掩饰也好，这始终是事实：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
      同样，不管你杀人的理由有多么充分，它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7、自杀。

      有什么比杀人更残酷？
      那就是逼人自杀。
      一切的杀戮走到尽头是自杀。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传说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斯”（Phoenix），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是为凤凰涅槃。
      傅红雪的杀戮之路可以看做是凤凰涅槃的过程吗？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最后进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我无法相信这就是他的救赎之路。
      也许不信才是我绝望的来源。

      生的孤独无处不在。
      李寻欢有伟大的友情，叶开有不渝的爱情，傅红雪有什么？
      除了先前满腔的仇恨和刻骨的孤独，他一无所有。
      叶开不是他的朋友──这一点我坚持同意傅红雪。
      别问我为什么，因为在我看来叶开始终是叶开，而傅红雪只能是傅红雪。
      翠浓是他的伤口，而小婷只是他的安慰，不是他的救赎。
      因为有时候仅有爱是不够的。
      我始终相信，在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尽管我们可以由己及人地领悟到别人的孤独，我们的内心也会对别人充满最诚挚的爱。
      为此，我们可以互相安慰。
      但是命运注定了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并肩而行，走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

      从没有哪一刻我感到如此的孤独，因为傅红雪身上体现的是作为人最彻底的孤独。
      它既不同于《英雄无泪》的苍凉，也不同于《三少爷的剑》的深刻。
      当我看到他孤独地站在烈日下坟堆里等待卓玉贞归来，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寂寞涌上心来。
      在死的痛苦与生的孤独之间，他要寻找的究竟是什么？
      古龙想告诉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死得有意义而充实地活着，还是为了逃避生的孤独毫无痛苦地死去？
      海明威说：这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们为之奋斗时──我只同意后半句。
      古龙也说生命的意义本就在于继续不断地奋斗。
      可是，我们为了什么奋斗？
      为了正义和公理？
      为了拯救受暴力欺凌的不幸的人们？
      为了朋友和情人？
      古龙让傅红雪一个人孤军奋战打败了以公子羽为首的邪恶势力，最终还感化了公子羽，完成了对朋友的承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切都如此完美。
      明月从他的心中升起──实际上他的心就是明月，即心即佛──他找到了归程。
      可是我却迷失在死的痛苦和生的孤独之间，看不到回来的路。
      诚然，我知道有些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你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我可以相信欢乐英雄们的世界，却无法相信傅红雪的归来。
      于是，我在痛苦中怪罪那个写书的人：我的眼睛明亮，可是为什么我的心眼却瞎了？

      很多年前的一个诗人在海上邂逅了一个特别的朋友，为此他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而对我来说，这首诗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相逢在黑暗的夜晚
      无所谓什么坚强，无所谓什么悲伤
      我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方向
      可是我无法忘掉
      那闪电般耀眼，彗星般迅忽的刀光
      在我心中刻下的──绝望

      所有出生在黑暗中的孩子都能活在阳光下吗？

绿水湖主

黑暗中的阅读可以得到最大的心灵自由和最深刻的沉思。《天涯》和《阴阳师》，我都是夜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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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先前满腔的仇恨和刻骨的孤独，他一无所有。

这一点不是很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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