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道不完的古龙──我走过的看武侠小说的路（文：无诤）

边城不浪

[br] 从李连杰的《少林寺》疯魔全球开始，一部日本电视剧《姿三四郎》也在广州热播，所以我也和当时所有的同龄人一样，垒起几块瓦片用一只肉掌劈下去，我记得可以一下劈碎三四片瓦片，据说有人可以劈六片……反正在那个傻呼呼的年头里，武侠就是武力的意思，反正后来我还学过几套武术套路，去过体育馆的武术班，还参加过几次武术比赛。[br][br] 后来我就开始看了第一本武侠小说──《萍踪侠影》，之后是《书剑恩仇录》，当时都是以内部参考书的名义才能看到这些港台小说。可是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过很多比我大上几岁的大男孩，他们用自制的飞刀，天天在街头巷尾苦练，把木门刺出一个个孔，他们还以此发展出一个游戏，两人比试飞刀的准头与力度，输了要扮成“牛牛”，背负着赢的那方继续玩，美其名曰为向师父（胜者）学习。我还记得，他们好象还有一个统称叫“阿飞”。 [br][br] 我当时是三好学生，老师、家长眼里的乖孩子（现在当然也不坏），当时不会跟那些“阿飞”们厮玩，可是我也有自己偷偷造了几把飞刀不象飞刀，梭镖不象梭镖的东西，偷偷地在家里练，看到“飞刀”钉在门板上，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br][br] 只是当时我不知道，这小巷里的飞刀与阿飞，就是因为《多情剑客无情剑》在香港的热播，当时广州已经有不少人偷偷地收看香港电视，可惜我是一个很乖、很爱读书的孩子，所以居然要到去年才真正听到罗文在唱《小李飞刀》的主题曲“难得一身好本领，情关始终闯不过……”总之那个时候飞刀也在广州飞起来，成为一股刹不住的潮流。只不过我没有感觉而已，更不知道这电视的作者，就是后来我最尊敬的古龙先生。 [br][br] 一直没有看过早期港台的古龙武侠剧集，这是我的遗憾，但看过剧照，朱江的李寻欢，郑少秋的香帅，一看就觉得和原著十分神似。朱江方方正正的脸，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就连那对深深的眼袋，都在荡漾着李寻欢的深情；秋官的香帅也是无人可比拟，那种飞扬的神采，那种潇洒的豪情，只有秋官最神似，秋官也演过陈家洛、张无忌，但一定只有香帅，才可以尽情发挥秋官的魅力。 [br][br] 回想起来，当我只知道武侠小说有个金庸和梁羽生的时候，原来古龙已经慢慢来到我的周围，只是我不但不知，甚至还抗拒这个人。 [br][br] 我爸爸的朋友开了一个租书的档摊，梁羽生的大部份作品都是在那个时期看的，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以为梁羽生是第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人，那么他的小说一定最好看。（这种逻辑当然很可笑，可是不是很多的武侠小说都认为，练了古时候的神功秘笈就能在当世天下无敌吗？这无形之中就象满清遗老那样觉得今不如昔了）可是渐渐我也对梁羽生产生了怀疑──为什么他的书我很多时候看不下去，后来我还特意借了梁羽生的《龙虎斗京华》来看，我以为梁羽生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他成名之作，那本这书一定会很好看，结果一看之下，大为失望，什么龙虎斗？还以为会有连场打斗呢！ [br][br] 这就是我当时看武侠小说的标准──应该就象看武打片一样，最好由从头打到尾，否则就不好看。 [br][br] 梁羽生的实在看不下去，这时档主向我推荐古龙的小说，我就说好哇，接着就自己挑了一本《火拼萧十一郎》，我一看这名字都觉得一定会打得精彩纷呈，不是吗？火拼，肯定会这样的。 [br][br] 看书的结果是我大吃一惊，书里一开始对风四娘胴体的描写令我脸红心跳，接着是长篇的对话，我看了二十页还没有打斗的场面，我不禁有被骗的感觉……当时我才13岁，自己以为懂得不少，其实却是什么都不懂，现在我也很为当时的大惊小怪觉得好笑，而且那个时候看书，只看见了对风四娘胴体的描写，却没看到书中同样描绘了一位年过三十的女性心境的悲凉，这才是书的精华呀，我当时怎么这么笨，居然视而不见呢？ [br][br] 把《火拼萧十一郎》随便翻了几页，我打算把书退掉，我的好朋友”万头”经常和我分享所有东西，当然也包括武侠小说，他说他要看这书，我还很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坏书，因为有女性身体的描写嘛，尽管只有几句，也是毒害青少年的幼小心灵嘛，”万头”却不管，他坚持要看，看完后他还告诉我这本书好看，他的结论我是甚表怀疑的。[br][br] 后来到了9月，很意外地，我在报纸一个平时不会留意的角度再次看到古龙的名字，只不过这已是古龙的死讯。我现在还记得，那份报纸写道台湾著名武侠小说作家古龙病逝，我当时就奇怪，古龙的书我看过，他的书，怎么能称得上著名呢？ [br][br] 我家一直没有订报纸的习惯，平常看报纸，多是在朋友家或者爸爸的单位，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意，所以我才会在机率不高的情况下看到那份报纸，并且在一方不大的篇幅里看到古龙的最后消息。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新闻只占了豆腐大的位置，就在报纸的右中下靠边的位置，我的记性一向不好，看报纸也通常是大幅大幅跳跃着来看，这都能让我看到。而且我当时明明对这消息嗤之以鼻，可为什么我居然会把这件小事记得这么牢？ [br][br] 所以，我相信，天地无鬼神，但有天意。 [br] [br] 开始接受古龙小说，也是受”万头”的影响。其实我的学习成绩虽然不错，可我是六岁就读书，等于比同学少了一年，所以我的心智比起我的同学来是不够成熟的。《射雕英雄传》就是”万头”的，我借完一看后，也和大部分人一样，走上迷金的道路，书店刚刚出《碧血剑》，我就迫不及待把它买来一观。当时，梁羽生在我心目中，已经是波澜不兴，金庸取而代之。事实上金庸也有他的本事，他的书，的确能迎合大部分人的口味。那个时候我已经想写武侠小说了，当时我第一个想写的就是《雪山飞狐》的续集，也就是说胡斐和苗人凤在山岩决斗，到底那一刀有没有劈下去，我就想，他们的一场激斗引来雪崩，就在这一刀还不知道劈不劈的时候，雪崩就发生了…… [br][br] 第二个构思的武侠故事，唉，我也不敢说什么小说呢，说的是一位武林后俊帮助戚继光打倭寇的事，说起这个故事呀，主人公当然会有辛酸的身世，然后当然会有好心肠而且武功又高的人收留他，然后当然还要安排主人公在师长和朋友的帮助下，夺得类似武林盟主之类的角色，然后率领群豪帮助戚继光。 [br][br] 幸好这两个故事但没有真的写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天龙里有汉辽之争，所以我这个故事就有中国人打日本鬼，金庸写的是北少林，我就来写福建莆田的南少林高僧是主人公的恩师，这个主人公年纪又轻，武功通常又比不上胡子长长的高人，怎么办？不怕，他会有两个老朋友，这两个老朋友嘛，年纪当然是一大把啦，可是为老不尊，到处插科打诨，胡搞蛮缠，总之是个丑生角色，其实就是老顽童和桃谷六仙的翻版…… [br][br]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其实，创作通常是从模仿开始，国家民族之争，老顽童和桃谷六仙也没有什么不好，回想以前当然觉得以前的我很傻，可最重要的是有这份心，我当时才十四五岁就想写武侠小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以为武侠小说就是这个样子，金庸的已经是武侠小说的尽头，所以，不模仿他模仿谁呀？ [br][br] 幸运的是不久我终于领略到古龙的魅力，第一本看的，是《绝代双骄》，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了，接下来连续看了《名剑风流》、《剑玄录》，然后是《浣花洗剑录》这类主人公武功发展史的小说，这些小说是从金庸向古龙过渡的基石，到了后来看到《楚留香傳奇》前三部的时候，古龙在我心目中日益加重，书档里古龙的书也不好借，因为看的人也不少，很多时候有下没上，一次我拿到一本手掌大小的《蝙蝠傳奇》，我当时还怀疑是不是别人冒用古龙名字，可翻开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古龙的无疑。我觉得《蝙》是一本很精彩的小说，从第一章“燃烧的大江”开始，楚留香就不愧是楚留香，胡铁花觉得无法从火海逃生的时候，楚留香却向火海跳了下去，这种大智大勇，令我叹为观止。 [br][br] 每一本好的小说都会有至少一处亮点，楚留香每一次以弱胜强，化劣势为优势的冷静和智慧，就是极亮极亮的亮点。《大沙漠》里击碎石观音的镜，神水宫中的死亡之吻……我一向中喜欢思考的人，几年来看过各种的武侠小说，古龙让我觉得，原来武侠小说，武功的高低不是最重要的，智慧和冷静的判断才是我需要的东西。 [br][br]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发现，原来武侠小说，不仅仅是看的，还要去想，去思考的。 [br][br]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br][br] 据说这是一句名言，好象是说人类越是思考就越愚昧，可是，为什么这句话不能换个角度来看呢？也许上帝是仁慈的上帝，他看见他的子民懂得思考，这是一件大好事，所以他会心微笑。 [br][br] 这也是上帝的笑呀。 [br][br] 古龙的好作品真的不少，《大人物》、《天涯·明月·刀》……我还看过《情人看刀》的录像带，有四五次呢，每次都觉得好看。 [br][br] 当这种转变发生之后，我发现，以前我喜欢看的武侠小说，是看里面有什么神奇武功，我还记得看过某个台湾作家的小说，是女的当主角，家逢惨变后投到个尼姑学艺，其中练功那一段写出了很长很长，怎么在地上放了碗，人在碗上走，又怎么蜡烛怎么练功等等……以前爱看这些，是把武侠小说当成了拳术技击教练，以为可以从中领悟到打架的必胜法。所以那个时候看小说，看的是里面的武功，这些武功的名字起得越玄乎越神奇越好，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打架梦，当小孩子成长以后，他就不会发些想作一个打架王的梦了，因为他会发现，做一个男子汉，就应该象楚留香那样聪明和潇洒，应该象李寻欢一样深情，应该象郭大路那样的纯朴和义气，应该象小马那样勇敢，应该象孟星魂那样在星空下思考，不至于迷失自己…… [br][br] 有一些人，也许他们少年时候也会象古龙小说人物那样热血，可是年岁渐长，他们也怀疑起自己的信仰来，变得世故而圆滑，所以他们才会说，否定古龙才是成熟的表现。如果世故与圆滑才是成熟的表现，那我宁愿一辈子也不成熟。 [br][br] 也许人成熟了，血，也会从热变冷吧…… [br]

边城不浪

此文的作者无诤，是当年冷香小筑的版主，非常诚恳也是很有水准的一位古龙迷。可惜后来他渐渐淡出网络，如今录文在此，聊表怀念。

笑花主人

["有一些人，也许他们少年时候也会象古龙小说人物那样热血，可是年岁渐长，他们也怀疑起自己的信仰来，变得世故而圆滑，所以他们才会说，否定古龙才是成熟的表现。如果世故与圆滑才是成熟的表现，那我宁愿一辈子也不成熟。 "]
看到此句不得不感叹起来……很能共鸣的感觉

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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