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叶逝去的记忆
第一次见到沈茗好像是2003的秋天,非典那一年。
圈子里的几个不太熟的朋友,带了几个根本不熟的朋友,混杂了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朋友搞了一个小聚会。大概是因为非典刚刚过去,大家彼此间都有意无意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距离尴尬,谈话多少显得也就有点尴尬。
那时候,沈茗就坐在我对面,她当时穿……不对……她是穿一件黑衣高领毛衣……她不是沈茗。如果她不是穿着这一件,我也许会把她错记成沈茗。但沈茗从来不穿黑色,那么……她不该是沈茗。
坐在我对面的,是暖暖。萧雨楼。
对,我确定。那天我一直很沉默。而暖暖也一直很安静。我们的不同在于,我沉默是因为跟所有人都不熟,又不愿意装熟;而暖暖的安静是因为她要忍住随时可能滴下的眼泪。
可是,沈茗,我有点不太确定……她有没有在那一晚出现。也略有点不确定,那时候我是不是已经认识她,或者她还没有来得及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你是一个人吗?”暖暖突然问我。
“啊?”我一愣,从呆滞中跳出来,“我?嗯,一个人。”
暖暖淡淡一笑,说:“带我走,我请你吃饭。”
“我?怎么带你走?”
“拉我的手,从坐位上站起来,我会挽你手臂。然后你跟大家说失陪了,有事先走。最后头也不要回,走出去。”
“有阴谋吗?”我一脸茫然问,“是不是你男朋友的党羽就分布在这些人里,我这么做完就性命不保了?”
暖暖一撇嘴:“你试试呗,我说了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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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当时意气用事,我要检讨。但反正,我是去了,也没死。
我不清楚那一餐花了多少钱,我只记得用的是冰过的沙拉叉,有人帮我倒红酒,倒酒的时候还会讲“excuse me”。
“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就是成功的?而什么样的是失败的?”暖暖脸红红的,已经喝得有点高了。
我摇头,同时眼神四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杀手。
暖暖媚笑着说:“成功的男人会让女人联想到床,失败的男人会让女人想到百货商场。”
“有道理,”我信服地点头,“女人呢?成功跟失败的女人又是怎么样呢?”
“正相反,失败的女人才会让男人想到床,而成功的女人会让男人想到百货商场。”
如果一个女人让一个男人总想带她去百货商场,那还真的是难以置信地成功。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我想到的是什么?”暖暖眼神朦胧地看着我笑。
“说来听听……”我脑子里想着──床……
暖暖仰头笑着:“小猪。我想到的是小猪,所以才请你吃饭。”
这次换我撇嘴,我反问暖暖:“你又知不知道,看到你我想到什么?”
暖暖不说话,也不看我,轻咬手指媚笑着摇头。
“暴雨夜的水库,随时都可能崩溃……”
暖暖不说话,也不看我……轻咬着手指……
然后,长堤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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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暖暖跟我说的是假话──小猪的那一句。因为那天晚上,我们上床了。
暖暖混身都是滚烫的,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兴奋。我感觉到酒精跟血液一起在血管里冲撞。暖暖的舌头也是滚烫的。
暖暖的动作有点笨拙,但下面很紧。
我忘了所有的一切,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暖暖的叫声。暖暖大概也一样,忘了一切,只记得要叫出声来,就那么简单,再也没有那么多让人流泪的原因。
性跟酒精一样,可以让人忘却。但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都只是暂时的。
夜晚,半睡半醒中,我似乎又听到哭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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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衣服……
暖暖突然说:“不用怕吵醒我,我不会纠缠你的。”
我差点摔倒在地上。
暖暖就那么笑着看我,懒懒地拥着被子。
“我上班快迟到了。”我穿戴整齐,把脚塞进鞋子里。
“嗯,不好意思,没给你准备早饭。自己出去吃吧。”暖暖继续甜甜地笑。
我又差点摔倒:“姐姐,麻烦您不要搞得跟老公老婆一样好不好?我昨天喝醉了,是你一定要拉我送你回家的。”
“呵呵,”暖暖轻轻揉着一头的长发,笑说,“说了我不会纠缠你的,你放心。去吧,上班要迟到了。”
我真是没话讲,开门就要走。
暖暖突然又说:“孩子生下来叫什么好呢?”
我卟……真的摔倒了……
暖暖笑得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乐不可支……
我大概是以超出自己能力的速度飞奔,再次回到暖暖家时,暖暖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我很奇怪。
“你不是快迟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舍不得我?”
我把药拿出来,扣出一片,拿起杯子塞到暖暖手里。
暖暖笑:“这是酒,哪有混着酒吃避孕药的?”
“你是我亲姐姐,快吃了吧。”
暖暖把药吃了。我不放心,于是检查,结果在暖暖的舌头下面又找到了同样的一片药……
暖暖撇嘴说:“没见过你这么有心机的男人。”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有心机的女人。”我反击。
最后在百般努力之下,暖暖把药咽了下去。我松了一口气,然后看表,快该吃午饭了。
“24小时以后,把另一片吃了。我得走了。”我站起来揉搓着僵僵的脸。
暖暖笑着看我:“谢谢。”
“啊?”我奇怪地看着暖暖。
“夜晚跟孤独,总是让我特别难过,想要流泪;而白天跟你,却能让我开心地笑。谢谢你。”
我笑了笑,想要跟暖暖说些什么体贴的话,但终于没有说出。只是挥手道别。然后,离开了。
下次再说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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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之后,暖暖就消失了。不是突然消失在我的眼前,那是鬼故事。我的意思是……在我离开之后,暖暖就走了。问遍所有那一晚参加聚会的人,也没人知道……不光是不知道她去了哪,他们甚至都不认识暖暖这个人。我奇怪,为什么暖暖要我做那一出戏给一群不认识的人看。
然后我回忆,似乎对暖暖的记忆也是模糊的。不过,我相信那是因为酒精作用。而且我清楚地记得暖暖伤心落泪时的表情,还有她调皮时候的神情。
后来,当沈茗做了我的女朋友,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沈茗。沈茗说我记错了,那其实是我跟她,只是我把某些细节记错了。我们因为那一次开始互有好感,于是开始交往的。
我愿意相信沈茗,她是个心理医生。她说我有些精神分裂,但不严重。她常常跟我说没有暖暖这个人,半梦半醒中常常听到她这么对我说,我相信她。我本打算把这件事件写下来,告诉沈茗,说我记起来那个人不是暖暖,而是沈茗。但,不知不觉,又变成了暖暖。也许我的病就这样了,好不了了。
我打算一辈子瞒着沈茗。我不想要她知道我的病一直都好不了,我不要她为我担心。但我不能欺骗自己,我忘不掉暖暖,我记得她那伤心难过的表情,让我的心好痛。
而她甜甜地笑着看我时的眼神,更让我觉得温暖……跟沈茗不同……
<完>
后记:
相信有不少人会看不懂这篇文章写了什么。沈茗是谁?暖暖是谁?暖暖为什么那么伤心?暖暖后来去了哪里?……甚至还会有人问,那片避孕药有没有作用?呵呵……
我心理也挺犹豫的,要不要把这些背景的东西交待出来,最后想了想,还是不要说明的好。而这个背景故事又确实是存在的,它隐藏在文字的背后。你可以自己去猜测,呵呵……如果真的想知道,就来问我,我悄悄地告诉你。
这篇的小说的写法,灵感来源一部电影片段带给我的触动──《阳光灿烂的日子》。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面最后差不多结尾的时候,夏雨拿着破碎的酒瓶子扎耿乐。然后姜文的声音在画外开始笑,说这一切在记忆之中已经变了样,不再是原先事情发生时的那样了。然后电影倒放,回到了开始的时候,人物不同了,事情不同了。
记忆常常会欺骗我们。有些缘于我们的自欺欺人──我们不满现状,骗自己,于是慢慢相信;有些缘于我们对事物的美好化想法──远方的恋人被我们深情的思念,塑造得几乎完美。
反正,每个人的记忆里都夹杂着一些不真实的成份。我相信我的记忆里真的是有这样的东西──那些本不存在,但我又坚信不疑的东西。
你呢?
PS:这篇小说的主题──是……酸。酸楚的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