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大战之七魔手
黄昏落日,残阳如血。
千疮百孔的睢阳城掩入这无边的血光之中,看上去十分悲壮。绵绵数十里的尹子奇大军,将睢阳城围的水泄不通。护城河早被鲜血染红,漂浮在河面上的盔甲战衣随处可见。嵌入城壁的利箭在风中颤动,破裂的城头大旗也在“咧咧”作响,让人一眼便即看出这儿刚刚经过一场血战。
人因马乏的城中唐兵或依或卧,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零星地散布在城墙的各个角落。此时的睢阳城已被围困长达八月之久,粮食得不到供应,唐军将士个个饿得面黄肌瘦。
城东墙头,有四个人面西而立。站在前面的是两个身着官袍的老人,实际年龄不足五十,几个月的睢阳坚守,使他看上去已在六十开外。老人的身子略显单薄,双目凹陷,充满血丝,出神地看着黄昏落日,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因宁陵一战,战功显赫,由河南防御使升为河南副节度使的张巡。另一位老人眉头紧锁,不无忧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睢阳太守许远。
二人身后则是令敌闻风丧胆的张巡手下大将南霁云,雷万春。南霁云皮肤略显白净,生得风流倜傥。雷万春脸有髭须,显得威猛无比。二人长相不同,相同的是战甲破裂,上面血迹斑斑。
正在这时,突听战鼓雷动,骏马嘶鸣,尹贼左侧叛军中涌出一队人马,看上去约有三千之众。个个体形膘悍,高鼻阔嘴。其穿着打扮明显与中土不同,却是北蛮拓羯族人。重甲铁骑,刀戟林立,气势不凡。
冲到最前之人手持九尺钢刀,生得络腮胡须,看不出多大年纪,全身铜铠铁甲。队伍冲至城下,耀武扬威,用生熟的中土口音自称拓羯族大酋长羯奠,高呼张巡来斗。城头将士听到鼓声,悉数冲上城墙,一改先前萎靡不振的样子,个个抖擞精神,凝神以待。
南霁去身后涌出数十人,皆是江湖中人装束。为首之人四旬开外,身材甚是魁梧,肌肉结实有力,一看便知是个功夫横练的高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汾洛四雄之首击山掌厉东成。其他三雄刀舞邓瑞,痴剑李柯,裂地矛方信恒悉数在场。还有青岩山庄庄主谭笑祖,及其侄儿旋掌劲谭心星,非常扇西门语白,大道会扛头凌冠,催心掌莫千秋等数十人。众人多为南霁云召集而来,都是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高手。众人身后有一个身着灰袍光头和尚在闭目诵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至净寺的定戒大师。
众人楼下张望,唯有雷万春的一双大眼不停在定戒身上游走。眼光扑朔迷离,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厉东成见羯奠叫得正欢,心头火起,向张巡抱拳请战。
张巡笑道:“此乃贼鲁莽之辈,张某有计可将其生擒活捉。”众人听了,不禁将信将疑。
张巡道吩咐道:“南将军从诸位大侠中精选三十位武功水性较好之人,着夜色由西门暗中潜入护城河道,再由河道潜入此处,一切安排妥当,只待将军鸣箭为号。”
南霁云领命而去,张巡又命雷万春准备战鼓,约定鼓声一响就出击,再命弓箭手城头潜伏,以备策应。
羯奠在城下指刀叫骂,张巡充耳不闻。与许远携手信步来到西城门。羯奠勒马伴随,又指挥手下将士一同叫骂,一时间叫骂声响彻云霄,倒也十分壮观。
如此这般过了足足两个时辰,睢阳城中除出破空而出的一枚响箭外,没有任何动静。到是尹子奇大军中冲出一队人马,个个衣着怪异,在羯奠军士之后,尾随观望。
羯奠依持人多,随着张巡绕城一圈洋洋自行,又转回到城东门。突然间,城上唐兵齐声大喝,鼓声雷动,早在护城河中埋伏的武林高手一跃进出,飞身而上,羯奠还没看明白来者何人,全身穴道最少连续麻了三十七处,依稀看到有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朝他一笑,然后鼻梁一阵酸痛,随后人事不知。
后面贼众大呼小叫,抢身欲救,城头上埋伏的弓箭手劲弩齐发,射倒一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埋伏的唐兵捆着羯奠又攀绳上墙,再没有人敢上前。
整个过程还不到一杯茶的功夫,羯奠大酋长已被生擒活捉。睢阳城上下欢声雷动,拓羯族众垂头丧气,陡叹奈何。
尹子奇凭空失去大将,先是召集众将大骂一气,言明军令,再有擅自出战者斩,再命将士在城外深挖地道,密树木栅,只待城中唐军饿死。
南霁云先是将羯奠交于张巡处置,然后自回大帐,论功行赏时唯独少了催心掌莫千秋。只因莫千秋不好喜功,众人认定莫千秋独自离去,也就无人在意。
如此这般折腾到第二日,天刚放亮,传令将士来报,说帐外有雷万春等人有要事求见。南霁云亲出迎接,却见众人神情激愤,面带忧色,已觉不妙。
不待南霁云来问,厉东成抢步上前道:“大将军,莫大侠昨日出城,一夜未回。今日军士巡城,却见护城河里现出一具浮尸,军士捞上来一看,正是莫千秋莫大侠。”
南霁云心中一紧,道:“昨夜清点人数,可曾无一遗漏?”
有无子道:“当时回城实不曾少一人。”
南霁云道:“既然如此,莫大侠的尸身何以在护城河中?”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对。
南霁云皱眉道:“莫大侠的尸体何在?”
莫千秋双目鼓凸,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恐怖。尸体在水中长时间的浸泡,皮肤已有些发白。南霁云盯着莫千秋的尸体约有半晌,问道:“诸位可否看出莫大侠死在何种手法之下。”
厉东成道:“依厉某来看,莫大侠像是死在催心掌下。”
南霁云奇道:“催心掌乃莫大侠之绝技,难道说莫大侠是自裁不成?”
“不可能!”众人异口同声。
谭笑祖忽道:“老夫也曾仔细看过莫施主的死因,却觉得莫大侠像是死在借拳之下。”
“借拳?!”在场诸众闻之色变。
南霁云皱眉道:“谭庄主何以见得?”
谭笑祖道:“数年前,魔宇殿主法骨璇座下次徒率九魔血洗青岩山庄,本庄护院断魂掌必思得也是死在自己的断魂掌下,老夫想到九魔中有个七魔手‘借拳破拳’的功夫,是以想到此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南霁云动容道:“难道说昨夜汝等生擒羯奠时出了岔子不成?”
谭笑祖捋了捋山羊胡又道:“莫大侠无端身死,昨夜入城人数又不多不少,岂不足以证明那魔头已潜入城来?”
凌冠大声道:“难道这魔头真的在吾等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如若这样,吾等岂不白混了?谭大庄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看仔细了。”
谭笑祖吸了口气,道:“老夫也只是怀疑,并未敢确定。一切行事还得靠南将军定夺。”
南霁云沉吟道:“此事非比寻常,南某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传令下去,即日进行全城搜捕。”
众人在南霁云的授命下,二人为一组,进行全城搜捕。雷万春独独看中西门语白,嚷着要跟西门语白同组。雷万春将西门语白扯到僻静之处,低声道:“公子可曾注意那个定戒大和尚?”
西门语白奇道:“定戒大师有何不妥?”
雷万春狡黠地一笑:“这秃驴一早到晚阿弥陀佛地念个不停,老子听得心中不爽。”
西门语白心道:“出家人念经诵佛乃在情理之中,这姓雷的闻之心中不快,吾自念诗吟句想必他也看不过去。”心念至止,心中暗笑。
雷万春大眼四下一扫,悄声道:“睢阳城东有个万春楼,他娘的竟跟老子齐名。老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跟那种……那种地方有干系?”却见雷万春的大眼在西门语白身上一阵打量,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西门语白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奇道:“雷将军,你……你看什么?”
雷万春干笑道:“那种鬼地方格老子是绝计不会去的,到是满适合西门公子。”
西门语白心下恍然,连连摆手道:“雷将军此言差异,小生不才,却也是洁身自好,何曾……何曾去过那种地方?”
雷万春嘿嘿一笑:“现在要查清莫大侠的死因,公子也只好委屈一次了。”
西门语白心中一动,忙道:“难道说杀害莫大侠的凶手藏在万春楼?”
雷万春大眼一瞪:“格老子何时说那凶手藏在此处?”
西门语白一头雾水:“将军的意思是……”
雷万春道:“是谁杀了莫大侠?”
西门语白笑道:“小生如若知道,想必早已将凶手生擒活捉。”
雷万春道:“莫千秋与老子有八拜之交,他死了,老子最是伤心不过。”
西门语白奇道:“可……可是这跟万春楼又有何关系?”
雷万春道:“谭笑祖既说莫大侠死在借拳之下,是问有那个知道借拳是什么东西?”
西门语白肃然道:“借拳乃魔殿九魔之七魔手岳泰的不传绝学,这可是天下武林皆知的事情。”
雷万春道:“如此说来,昨日吾辈劫持拓羯族酋长羯奠时,魔殿九魔必在现场?”
“不错。”
“既然他们在场,魔殿九魔为何眼睁地看着吾辈劫走羯奠。”
西门语白颔首道:“雷将军此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昔年魔殿九魔在廖鹰率率领下将江北武林一扫而光,其身手可想而知。九魔如若在场,谭庄主昨夜一行可谓凶多吉少。”
雷万春得意地笑道:“这不就得了。”
“但借拳实乃七魔手岳泰的不传之艺,如说魔殿九魔不在尹子奇军中,这可是军情重事,小生宁愿信其有,也不敢枉加猜测。”
雷万春道:“雷某也不曾说九魔不在贼军之中。”
西门语白不解地道:“恕小生愚纯,将军既知凶手现在何处,何必绕弯子?”
雷万春得意地笑道:“全营将士都说睢阳城除去张大人就是西门公子最为聪慧,想不到公子也有不开窍的时候。”
西门语白苦笑道:“还望将军指点迷津。”
雷万春莫测高深地道:“公子可知定戒大和尚的来历?”
“定戒大师?”
“什么大师,就是那个秃驴。”
西门语白心中暗笑,面上却又不能显露,便道:“定戒大师又如何?”
“这个秃驴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别人不知,格老子却是一清二楚。”
“请将军明言。”
“颜杲聊颜大人公子可知其人?”
西门语白闻之肃然道:“如雷贯耳。”
“这定戒就是颜大人的侄子。”
“哦!”西门语白大为吃惊,“雷将军从何得知?”
雷万春嘿嘿一笑:“颜大人有个弟弟颜镇仲乃是前任武林盟主,公子想必清楚了?”
“小生莫不耳熟。”
“这定戒的老娘你却不一定清楚。”
“愿闻其祥。”
“她便是药王孙思邈的外家孙女姓秦名琦壁,江湖人称神针圣母。”
西门语白失声道:“竟然是她?”
“正是她。”
“将军的意思是……”
雷万春瞅瞅四下无人,低声道:“这定戒既是神针圣母之子,虽不说他身怀绝世医学,耳濡目染也该明白一二。”
西门语白一拍大腿,欢声道:“小生懂了。难怪南将军身之将死,却在一夜之间起死回生。”
雷万春道:“不止南老弟,还有方信恒,段胜生等人也是受惠于此人。”
西门语白心结已解,心中喜悦,转念想到雷万春提到的万春楼,皱眉道:“这万春楼与定戒大师有何干系?”
雷万春道:“南老弟与公子都不敢确定莫千秋是否死在借拳之下,既然这样何不把莫大侠的尸身进行解剖,以此确定?”
西门语白身子一震:“睢阳城可有这等能人。”
雷万春瞪眼道:“公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敢情格老子说了这大半天都是白说了。”
西门语白恍然道:“将军是说定戒大师。”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大师乃是佛门之人,如何……如何……”
雷万春干笑道:“所以要对这个秃驴动点心思。”
“将军可有良策?”
雷万春笑道:“定戒既为出家人,只要让他破了佛门中的那些清规戒律,岂不万事大吉。”
西门语白苦笑道:“话虽如此,但要大师破戒又谈何容易?”
雷万春道:“今个晚上只要公子夜闯万春楼抱个妞出来,再把这妞往秃驴的床上一放,这秃驴的色戒一破,什么杀戒,酒戒岂非一股脑都破了?嘿嘿,他奶奶的,格老子可是十多年没跟这秃驴拼过酒了。”
西门语白愕然道:“将军你这是……”
雷万春发觉说漏了嘴,慌忙叉开话题:“解决了,嘿嘿,解决了。”
西门语白有些哭笑不得:“将军何不自己动手,却让小生……”
“你……你……你是小白脸,做事方便。嘿嘿。方便。”
“阿弥陀佛。雷施主好毒辣的手段,善哉,善哉。”冷不防的一声佛号,骇了二人一跳。二人转身来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定戒大师。只见定戒大师全身血迹斑斑,像是刚刚杀过人。
雷万春猛地窜上前来,一把捉住定戒大师的肩膀,喜出望外地叫道:“老颜你是不是杀人了?”等到定戒大师点头确认,雷万春仰天一阵大笑:“你终于又杀人了,哈哈哈,陪我喝三百杯去,走,走,走。”一边叫一边扯着定戒大师的衣袍转身就走。
西门语白看得一头雾水:“大师你……”
“阿弥陀佛。西门施主,老纳即日起就还俗了。”
西门语白愕然道:“这……这怎么回事?”
定戒大师叹气道:“说来话长。”
雷万春道:“不长,不长。这定戒和尚原本就是格老子的兄弟。被那个公世老秃……老和尚硬是拉去做了和尚,这不,又还俗了。格老子早就说,你小子不是做和尚的料,走,走,走喝酒去。”
西门语白道:“难道说大师已开杀戒?”
定戒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雷万春哈哈大笑道:“慈悲,慈悲。”
定戒大师叹口气道:“贫僧已将莫大侠解剖。”
西门语白忙道:“大师可有发现?”
“莫大侠确是死在七魔手的借拳之下。”
二人大吃一惊:“魔殿九魔果真来了?”
定戒大师点头道:“不但来了,七魔手已进了睢阳。”
雷万春猛地摔开定戒大师的衣袍,骂道:“臭和尚,格老子早让你还俗你不听,要是早还俗那里还有这么多的麻烦?这回好了……不行,老子得尽快向张大人禀报。”说罢,跨开大步,直向张巡的行营奔去。一边跑一边还叫:“老颜,你等着,格老子回来再跟你大醉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