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轮杀帖）追踪者的恶梦(作者:绿水湖主)

岚巽儿

追踪者的恶梦
唐。天宝年间。秋夜。平水镇。
响亮、尖刻、阴冷的笑声划破如死一般的黑夜......
撕心裂肺的哭声，凄厉刺耳.....不知道多少人在哭，在哀求，在挣扎哀鸣......不要，不要杀死我......
然后刀光一闪！
刑于令再一次从恶梦惊醒。
第几次了做到这样的恶梦？
又是第几次了，自己不得不面对那段悲惨的往事？
那时还是是小孩自己没有能力改变那个局面......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场杀戮血腥地继续......
刑于令不愿意继续回想，沉溺在这种悲伤无力情绪中是很危险的。他起身，从客栈屋顶上轻轻落地，就在附近的河流洗了把脸。河水汩汩流着，在秋季拂晓时分更是冰凉刺人。洗完了脸，他恢复了平静。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常闪着一种光，追踪着猎物的狼的目光。他仍然是绰号“血桀首”的刑于令，江湖人闻风色变的“九魔”之一。他是个追截的魔头，也是很多人甩不掉的恶梦。当他决心追踪一个（群）人的时候，就像某位大侠说的：“（他）变得像蝙蝠般昼伏夜出，猎狗般嗅觉灵敏；老鹰般的准；豺狼般的狠；兔子般善于奔跑；乌龟般忍辱负重；甚至还可以像骆驼和牛一般反。”当你费尽心机山路水路十八弯转过以为终于摆脱他，正要舒一口气的时候，往往发现他已经在前面不怀好意地盯着你了。
你只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被当成猎物的感觉。自己活像被放在砧板的鱼，而他就是那个拿刀杀鱼的。
现在他的眼睛正盯着猎物──客栈第三层天字号房，房间里的人，他已经不离不弃追踪了五个昼夜。
那是一个清瘦的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
..... 五天前他在平水镇一个市集上第一眼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的时候，就发现那男人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乍一看，这个男人实在很普通。貌不惊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竹布袍子，看起来像个乡村不第的学究。举止也谦谦有礼，集市上别人偶而撞到他踩到他也只是付之一笑，并不生气。似乎从不和他人争执的样子。
但是，他不像别的儒生那样有着书卷气息。他没有一点对书表示出兴趣的样子。相反，当他从刑于令那里擦身而过的时候，刑于令敏感地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新旧血味都有。
也只有他那样的魔头才闻得出来。
而且刑于令也在同一瞬间捕捉到他的目光，过于明亮却没有温情，只有一股冷意。带着似乎洞悉一切的清晰。隐隐有一丝邪气。他只是斜眼一瞥，刑于的心底就升起寒意：他知道，他知道我在观察他！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不紧不慢地走着。刑于令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压力......
跟踪第一天，中年男人从集市走出，沿着官道走出城门。由于战乱，郊外一片荒凉。杂乱的小路，焦黑的草木，没来得及埋葬死尸，偶而还会串出三四只野狗，嘴边叼着从尸体上撕咬下的肉和白骨。
刑于令没心情观察周围一切。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一直在走，他也别无选择跟着。从午时走到时。天色渐渐转黑。晚风刮起，秋凉入骨。萧条的郊外似乎走不到尽头。男人终于走进一个破烂的小寺庙里。刑于令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掩饰好自己，轻轻跳上寺庙的屋顶。熟练地揭开一片瓦片，刑于令看到那男人抱了些稻草放在中间，从袍子里掏出两块火石，撞击出火星落到稻草上，生火。很快，寺庙里就显得很温暖了。
那男人舒服地烤着火，又吃了些干粮喝了水。然后闭目静坐。刑于令以为他在运功，但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那男人只是很随便地在打坐。不到半个时辰，男人睁开眼，打了个呵欠，熄灭了火，再搬来一些稻草，躺在上面和衣而眠。不到一会儿已经微微打鼾，显然已坠入梦乡。
刑于令却不敢放松。他心里疑惑更多了。
继续盯着那男人。但到底睡着的人动作很单调乏味，秋意渐深，刑于令慢慢地感到眼皮加重......于是还是打了个盹，合眼微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刑于令睁开眼睛的时候，蓦地发现那男人不见了！
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
刑于令暗恼，立即抽抽鼻子──血腥味......他还没走远，追！
......
跟踪第二天。刑于令花了半天时间，追随着那股血腥味，才再次找到那男人。那男人已经在另一个城镇的茶楼里坐着喝茶。刑于令喘息未定的时候，他站起来付帐又走了。刑于令别无选择跟上去。 接下这两天，跟踪着一路走下来，穿过赌场绕过妓院，也走过茂密的树林，一片乱葬岗。也不知道走过几个城镇郊外。刑于令发现那男人很少和别人交谈。晚上歇息于少有人烟之处，独自安睡。到了第五天，刑于令发现自己跟着那男人再次踏入平水镇，才意识到这四天绕着平水镇周围走了一圈。这次那男人一反常态，白天就在客栈住了下来。一白昼一黑夜快过去了，还没有看那男人出来。
刑于令在守侯等待中，再次发恶梦。
这恶梦已经很久没来找他，久得他都快淡忘了。
大概是因为回到事发之地的缘故。他自嘲道。
突然，客栈里传来一声尖叫。是从第三层天字号房传出来的！里面灯火一亮，蓦然现出吊在梁上的男人！刑于令不加思索从窗口跃入，却发现吊死的人并非是自己一直跟踪的男人！门口大开，一个姑娘发着抖，一个妇人安慰着她。可恶，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就又消失了！刑于令黑着脸，问道：“原来在这里的人呢？”姑娘站站栗栗回道：“不知道......一个时辰前我送热水来他还在的......他叫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的......”刑于令又问道：“那死的人是谁？”“好象是隔壁的......王大官人......”刑于令心头一醒，立即跑去隔壁房间，房门紧锁。他一脚踢开，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窗户大开。
自己上当了！那男人等丫头送热水后，暗中将隔壁的人与自己换房，并嘱咐丫头一个时辰后再来。然后就等着自己冲进那间房，混乱中借机逃走。
奇怪的是，刑于令并不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
刑于令顺着血腥去追。在一处地方停下来。他抬头一看，一块牌匾上刻着“陈氏宗庙”四个大字。他放慢了脚步。说是宗庙却很残败，显然多年没人在这里拜祭上香。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么晚才来啊？”
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的声音响起。刑于令转身，就看到那男人，手上捏着一个令牌。
刑于令不动声色，道：“来晚的人是你。”
“哦？”
“现在我能确定，当年陈氏灭门血案的凶手就是你！”
那男人居然也笑笑道：“不错。你很聪明。先散布消息说天魔令还在陈氏宗庙。当我一踏入平水镇就被你盯上哨，没办法直接去宗庙，更让我确信消息是真的。花了四天时间都摆脱不了你，只好想计摆脱你一个时辰来找令牌，然后才发现令牌是假的。你知道我不愿意大事张扬，也就逼得我不能正面与你起冲突。”
“正面冲突的话，我未必是你哭刀丹昆的对手。”
那男人陡然提高声音：“你又何必谦虚？你一定是我从未见过的面的血桀首刑于令。我们虽然都是九魔，但是本来就没有任何牵涉瓜葛。是不是？”
刑于令道：“本来是的。但是你是我灭门的仇人，此仇不共戴天。”
丹昆依然微笑道：“其实你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刑于令骤然出招，只有先发制人才能复仇。一招狠过一招，招招致命。丹昆接招，脸无表情。
五招过去，不分胜负。电光火石间，丹昆抓住一个空隙抽刀──
鬼哭狼嚎般呼啸而来的力量压得刑于令几乎动弹不得，他奋力想挣脱，可惜无效。正要作垂死挣扎，丹昆笑意更深，眯着眼，放肆得甚至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声音尖刻锐利。
怨灵报复必然会笑──在幽怨哭泣戚戚切切绝望死心后，必然郁积成一股强大的压倒一切的怨念力量──诅咒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丹昆的刀，正是将怨者之灵混于刀，怨历魂与刀道结合！
刑于令眼前浮现出一片惨状：响亮、尖刻、阴冷的笑声划破如死一般的黑夜......
撕心裂肺的哭声，凄厉刺耳.....不知道多少人在哭，在哀求，在挣扎哀鸣......不要，不要杀死我......放过我们！！求求你！！
然后刀光一闪！
刑于令身体一分为二。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孩儿无用啊！！”这句临终之言并没有来得及说。但是丹昆还是从死不瞑目的刑于令眼里读懂了这个意思。
丹昆不知道怎的，深深叹息了一声。转头走了。
秋风萧萧。一切回归与平静。

（丹昆杀刑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