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亳州县衙。
县衙门口有两棵枝叶茂盛的老槐树,两只乌鸦正在树之间穿梭嬉戏,时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一身劲装的张捕头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县衙门口,紧盯着树上的两只乌鸦也不知看了多久。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马蹄声骤起,单人单骑疾驰而至!树上的乌鸦受惊忧,尖叫一声,冲天而起。来人提缰勒马,飞身而下,树上系马显得十分匆忙,却是迅捷之极。
张捕头只是静静地站着,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一身捕快装扮,背着个包裹,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步赶到张捕头近前,这才停下来,顺着张捕头的目光望去,皱着眉头道:“老张,敢情这两只死鸟还呆在这里。”
张捕头微微一笑:“想不到田捕头外出数日,竟然还惦记着它们。”
田捕头叹口气道:“自从衙门口多了这两只死鸟,命案接二连三,兄弟怎会忘得了它们?”
张捕头目光落在田捕头背上的包裹,道:“死者可是宿州跑马堂堂主千里追风于回?”
田捕头点点头:“自阎王秦始,这可是第十七个死人。”
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树上的两只乌鸦。张捕头沉吟道:“秦家寨好像很久没有发生命案了。”
“谁说不是?阎王秦称雄黑白两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练得还是那金刚罩铁布杉的硬功……”田捕头稍稍顿了一下,“那可是刀枪不入的功夫……还不是被人一剑送了命?”
张捕头扫了一眼树上的乌鸦,悠悠地道:“该来的迟早都是要来的。”
县太爷的书房四壁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地堆积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书房正中有一张宽大的檀香木桌,上面摆满了从附近府衙调来的公文,每个公文里面都记录着一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凡是摆在桌子上的这些公文,无一例外地表示这个人已经死了。
八臂螳螂杨顺开
九头狮子温不度
碧血刀谭七
……
阎王秦死后,短短一个月内共有十七位武林中有头有面的江湖人物被人一剑夺命。就因为他们的死因同阎王秦一模一样,大感兴趣的县太爷命人把这些死人的资料从附近府衙调了过来。
此时的县太爷坐在太师椅上,紧皱着眉头慢慢翻阅仵作的验尸报告。在他手边有一本厚厚的卷宗,上面清楚地记载着阎王秦生平的一些记录。而县太爷手中的这份验尸报告算是对阎王秦的一个总结。
阎王秦,秦家寨寨主。四十九岁。师承,福建南少林明高大师。武功路数,金刚罩铁布杉。武器,金脚铜人。嗜好,女人。酒。致命伤,眉心,一剑毙命。紧接着是阎王秦手下的四大金刚,他们的死因同阎王秦一样:致命伤,眉心,一剑毙命。
他们的武功路数及致命伤下面都有红笔勾勒,显得十分突出。很显然,这些记录县太爷看了不止一遍。
县太爷的眉头刚刚拧成一个结,一阵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县太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虽说如此,他的眉头却一下子舒展开来。
县太爷丢掉手中的报告,手伸到桌子底下。桌子下面挂着一串小小的铃铛,县太爷在铃铛上用力一扯,铃铛便突地缩了回去。县太爷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这才起身离座。
县太爷从书房里出来便直奔卧室而来,周边巡视一番,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打开房门,像是不太放心,再次扫了一眼,这才闪进房内。
令人奇怪的是,县太爷的卧室之中,除去一面偌大的铜镜,什么都没有……
第一章 楚三少
一山一庐一老翁。
一桌一椅一壶酒。
落英峰中的半山腰有一间破旧的草庐,一位年过六旬的银发老人,端坐在椅子里,手举一壶酒正在细酌慢饮。
刺骨的寒风从草庐的门缝里吹了进来,老人身穿单薄的麻衣却不见他有丝毫寒意。
麻衣老人慢慢地把酒倒入口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上的一块做工精细的铁牌。
铁牌上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夜叉,全身镶金,耀眼生辉。夜叉的双眼镶着一对碧绿的宝石,大白天依然光彩夺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夜叉的手中举着一个形如铁牌的东西,上面用小篆刻着一个不太起眼的“灵”字。
如果这个铁牌落在珠宝商的手中,定会惊叹铁牌不菲的价格,若铁牌落在任意一个江湖人的手中,所惊讶的绝对不止这些。
铁牌代表一个使命!当你接到这个铁牌时,你就接到了一个命令──来自当今武林盟主燕漫天的命令,因为这就是天下武林惟命是从的天灵令!
突听“蓬”地一声巨响,老人悚然一惊!
门被撞开,呼啸而至的只是不识趣的山风。
老人眉头微蹙,又听“蓬”地一声响,屋顶炸开了一个大洞,一条蓝影直贯而入,一柄长剑自上而下向麻衣老人的头顶疾刺!这一剑呼呼生风,似有雷霆万钧之势!
眼见老人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事实上老人躲也没躲,藏也没藏,他只是把手中的酒壶向上举了举,“哧”地一声响,来人的长剑刺入了酒壶之中,“啪啪啪”连声脆响,来人的长剑断为数截。
来人招式施老,半空中拧身,倏忽之间人已飘落在地,就在落地的刹那,单腿横扫,向麻衣老人下身踢来,双手疾挥,急点老人膻中死穴。这一招上下兼顾,又加上来势迅速,端的凶狠。
随着桌椅发出一阵“劈哩叭啦”的声响,天灵令跌落在地,麻衣老人已不知去向。来人俯身把天灵令抄在手里,这才闪身而起,只见他眉头紧锁,半晌无语。
麻衣老人从空中落下,无比懊丧的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一壶竹叶青,被你这个臭小子给糟蹋了。”
被称为臭小子的来人,一身蓝衫,年纪约在二十开外,腰系长剑,背着个偌大的包裹,满面风尘之色,但是眼神炯炯,凛然生威。
蓝衫少年扬扬天灵令,笑道:“老头子,这回你可惨了,竟被燕老儿找到头上了。”
老头子冷哼一声道:“老子的狗窝被你拆了,不惨才怪。”
蓝衫少年满面坏笑:“徒儿已在落梅山庄给师父买了一栋豪宅,价值十万两白银,等着师父享用呢。”
老头子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你就是给我老头子盖座皇宫,老头子也不稀罕。”
蓝衫少年继续引诱:“徒儿为师父准备了贵州陈酿,上等的西藏乳酒……”
老头子咽了口唾沫,怒道:“你小子少说废话,上去给我补屋顶。”
蓝衫少年见老头子发火,脚尖点地,人已落在草庐上面。只见他飞速地从背上解下包裹,把随身带来的一条宽大油布盖在房顶,不待山风胀起,四角已用扎带绷好,一个跟头落到地面,又从包裹里取出铁钉,不一会便把撞烂的门补好,看他动作娴熟,显然早有准备。
老头子看着蓝衫少年忙碌,眼中眼出欣慰的光芒,嘴里却是不停地唠叨抱怨:“前年把老头子养的四只天鹅给宰了,说是感染了狂犬病,去年又把老头子养的花儿连根拨了,说是老头子闻多了花粉会过敏,今儿又来拆老头子房子,你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蓝衫少年收拾完毕,这才跪了下来,垂首低声道:“徒儿见师父一个人在山上孤苦伶仃……”
老头子慌忙截口道:“你小子少拿废话套我老头子,你那些花花肠子去哄迎凤姑娘可以,可骗不了我老头子,拿来……”
蓝衫少年一怔:“什么?”
老头子眼一瞪:“无泪花的解药。”
蓝衫少年苦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交到了老头子的手里。老头子看也没看,扬手丢了出去。蓝衫少年大吃一惊,飞身欲抢,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道从肩上压了下来,不敢运功相抗,只得老实呆着。
老头子“哈哈”一阵大笑:“你小子在竹剑上涂上无泪花之毒,猜到为师会用‘魔云手’挡你这一招‘天外来客’。这一来,竹剑必定会插入酒中,老头子嗜酒如命,你认定为师会喝已被你下了无泪花之毒的酒,是不是?老头子喝是喝了,却没有中毒,你觉得奇怪是不是?实话告诉你,老夫早就防着你这一招。”
老头子洋洋得意:“你见计不成,又想用千愁湖葛姥姥的‘无影梅花’迷到老头子,你小子想让为师离开此地,可真是煞费苦心。”
蓝衫少年虽说一脸苦相,嘴 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无奈的道:“还是师父高明。”
老头子哼了一声,面色冷峻地道:“你少夸我老头子,老头子受用不起。听说最近一个月内,武林中共有十七位极有声望的高手,被一个不知名的白衣少年一剑夺命。这一连环血案引起了武林盟主燕漫天的极大关注,天灵、天寻、天机三令并发来搜寻这个白衣少年……”
“师父飞鸽传书唤弟子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老头子道:“为师不是有事,怎敢把你这小祖宗唤来?”
蓝衫少年肃然道:“弟子上山之前已听说此事,弟子一路探寻,还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老头子默然半晌,忽道:“你实话实说,此事是不是你干的?”
蓝衫少年笑道:“徒儿即使有此胆量,又如何去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老头子颔首道:“你小子做事精灵古怪总让为师放心不下。”
蓝衫少年吐吐舌头,乘机问道:“天灵令怎么会到了师父手中?”
老头子叹了口气:“武林盟主燕漫天于为师有恩,为师曾答应替他做一件事,现在人家找上门了。”
蓝衫少年颇感诧异:“这姓燕的当真有本事,竟然知道师父在此隐居。”
老头子啐道:“呸!还不是你小子惹的祸。”
蓝衫少年搔头道:“此事怎能责怪徒儿?”
老头子目光斜睨,冷笑道:“江湖中谁人不知落梅轩楚三少爷楚胜风,以惊艳九灵剑,力敌武当七剑之首的长清子百招不败的战事?”
蓝衫少年楚胜风愕然道:“徒儿与长清道长比剑,武林中并无第三人知情,师父何以……?”
老头子叹气道:“武林中冒出个武功高强的少年,连做十七宗大案,武当派身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这等大事怎不插手?而你恰同长清子比剑不败,作为大案线索,长清子焉能不把此事告知燕漫天?你的九灵剑法乃为师不传绝艺,燕漫天与为师有交情,由你所学自然想到了我老头子。”
楚胜风眼光发亮:“师父想命徒儿去查清此事?”
老头子悠悠的道:“为师一生了无牵挂,唯独欠燕漫天一个人情。”
“师父有命弟子不敢有违,徒儿这就下山。”
老头子扫了楚胜风一眼,沉吟片刻道:“你下山之后有两件事需得答应为师。”
楚胜风沉声道:“师父尽管吩咐,徒儿莫敢不从。”
“第一,不许向外人透露,你楚三少爷是我傲剑酒狂的弟子。”
楚胜风痛快地答应了。
“其二,不得与铁根为敌。”
楚胜风大吃一惊:“铁根?强暴了燕漫天义女燕无双,现亡命天涯的色狼铁根?”
“不错。”
楚胜风狠狠地道:“这样的一个武林大恶,武林中人人欲除之而后快,师父为何不让弟子动手?”
老头子用一种别人看不懂的眼光扫了楚胜风一眼,淡淡的道:“枉你聪明绝顶,难道不觉得此事甚是蹊跷?”
楚胜风道:“弟子懵懂,还望师父明言。”
老头子道:“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使得燕盟主不惜三令并发。铁根强奸了燕无双,何以燕老儿都不曾这样大动干戈?”
楚胜风喃喃地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既然如此,你我师徒为何悉知此事?”
楚胜风叹道:“徒儿不及师父。”
“费话少说,你刚才说的西藏乳酒是不是真的有?”
楚胜风笑道:“当然。”
“臭小子就没带些过来?”
“徒儿带了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已被师父丢了。”
“你……”老头子一声怪叫,草庐里已没了他的影子
第二章 幻影之剑
四顶火红的小轿,迎着炎炎烈日直奔惊雁楼而来。抬轿的轿夫约在三四十岁之间,黑衣短袖,精悍矫健。轿子在他们身上浑若无物,一队人健步如飞,走得甚是迅捷。
轿队后面紧紧跟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拉车的四匹骏马体肥膘大,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驾车之人是个年近五旬的老者,头上戴着一顶陈旧的毡帽,掩着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孔,身上穿一件满是油腻的马夹,全身散发出一股刺鼻酒气,在马车上左摆右晃,醉容可掬。
马车的车帘低垂,看不到车内之人。
惊雁楼的掌柜马大全早已候在道口。轿队飞抵惊雁楼,随即停了下来,轿帘轻挑,走出四个衣着杏黄色衣衫的妙龄少女。马大全眼光放亮,下意识地弹了弹身上的尘土,似是担心玷污了眼前的美色。
四位美少女看也没有看他一眼,竟自向马车走去。四女车前施礼:“小姐,已到秦家寨。”她们的声音既轻又柔,宛若出谷黄莺,听得马大全像是立在云堆里。
车厢里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声音很美,美得令人不可抗拒。
四女齐声道:“奴婢明白”。
马车没作丝毫停留,马大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驶进秦家寨。马大全忙着给四个丫环张罗房间,脑子里却总是想着马车里的女人:“她手下的丫头都这般出众,她本人长得一定很美。”
“花姑娘来秦家寨了。”这个消息犹如春风般传遍了整个寨子。
就有人会问:“花姑娘来秦家寨做啥?”
“听说是来寨子听人讲故事。只要有人故事讲的好,花姑娘还会赏他一钱银子。”
那些不知道花姑娘是何人的就会四下打听,这些人大都会受到别人的唾弃:“呔,花姑娘是谁你也不知道,你别在秦家寨混了。”
于是就有人面上现出既夸张又神秘的表情:“花姑娘就是开封试剑堂二堂主夺命五更剑花五更的掌上明珠花迎凤。她还有个非常好听的外号叫‘听雨仙子’。”
“听雨,听雨难怪这小妞那么爱听故事。”总有人自以为是。
“不知道花姑娘喜欢听怎样的故事?”又有人问。
“你只要能说出来,并且是真人真事,她都爱听。前不久重天楼的小二孙全财,讲了一个给客人倒洗脚水的故事,还被花姑娘赏了三钱银子。”
“怎么?一盘洗脚水也值三钱银子?”问话之人将信将疑。
“可不是吗?更奇的是,重天楼的店掌柜给了花姑娘一张纸条,被花姑娘一下子赏了十两白银。”
“啊……还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说话的人信誓旦旦。
“那纸上有什么?”
“听说那纸上有个印章。”
“印章?么印章?”
“不知道。”
秦家寨一下子热闹起来。阎王秦死后寨子里那种压抑的氛围,因花迎凤的到来冲淡的无影无踪。秦家寨的老老少少不用花银子就能在重天楼听到班子名角花旦方姑唱的曲子,如果想赚银子,就去惊雁楼讲个值钱的故事,那儿有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不厌其烦听你讲些奇闻逸事,然后给你几个铜板作赏钱。当然,你的故事如果真实可信,赚得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三天后的这个晚上,重天楼四重天六号房里,一个蓝衫少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问花迎凤:“三天内我们共花费了一千四百七十五两六钱银子。”
“嗯。”
“可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没有?”
“剑挑秦家寨之人应该是个比你我年纪都小的江湖新手。”
“可否有人见过杀手的面相?”
花迎凤道:“这正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杀手虽然去了不少地方,却没有人记得此人长得什么模样。”
蓝衫少年坐直身子,大感兴趣地道:“你能不能把此人的一举一动说得再详细一些?”
“白衣少年该是个比你我都小之人,作案前就住在重天楼的这个房间,案发后才退的房。阎王秦在夜间遇刺,白衣人行凶时间估计是在凌晨三更至四更。他的出手极快,死者都是一剑毙命。手法干净利索,现场不留任何痕迹。”
“我查过了白衣人的记录,此人当日入住重天楼,上午去西街聋婆婆那儿买了一盒胭脂,中午在东街混沌张那儿吃了一碗三钱的混沌,晚上吃的是由重天楼赠送的晚餐,计有豆沙卷子,生鱼片,青椒肉丝,回锅肉各一份,外加一壶女儿红。”
蓝衫少年道:“这人胃口不小。”
“但他仅吃了两个豆沙卷子和生鱼片。”
蓝衫少年眉头一皱:“酒呢?”
“酒倒没剩。”
蓝衫少年微微点头:“由此可见,此人不喜吃辣,该是江南一代人士。这人好酒,酒量也不小。”
花迎凤笑道:“此人并不好酒。”
“何以见得?”
“凡在重天楼入住,都会受到重天楼的礼遇。每到入夜时,店家都会打一盆水供客家洗漱,隔一个时辰之后,店小二会将洗后的水倒掉。店小二在倒水的时候觉得盆内的水重了许多。”
蓝衣少年愕然道:“水重了许多?”
“店小二姓孙,在重天楼做了八年,八年内做的都是送水倒水的活,水多水少,没有他掂量不出来的道理。况且客人在洗漱的时候,盆内的水只会少不会多。”
蓝衣少年皱眉道:“难道说此人把酒倒在了水里?”
“水中不但有酒还有胭脂。”
蓝衫少年一怔道:“胭脂?”
“此人连同胭脂一起倒入了水中。”
蓝衫少年默然半晌,喃喃地道:“此人莫不是想给人造以他好酒的假象?”
“不错。”
“如此说来,此人不喜吃辣也可能是假象?”
花迎凤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
“好的很。”蓝衫少年叹口气,“看样子这几天我们是白忙了。”
“也不算是白忙。此人做事可谓小心到了极点,还是留下了破绽。”
蓝衫少年眼光一亮:“什么破绽?”
“一张纸。”
一张泛黄的纸张在花迎凤手中不停抖动,花迎凤嘴角的微笑也随着纸张的抖动而发出微妙的变化。
蓝衫少年伸手欲接,花迎凤却道:“一百两银子。”
蓝衫少年睁大眼睛:“一张纸竟值一百两银子?”
花迎凤面上带笑:“你给我的一千四百两银子都用光了,这纸是本姑娘用私房钱替你买下来的,这可是本姑娘替你花的七十五两银子里中的第一份开支,十两银子,老规矩。”
蓝衫少年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一边作着记录一边抱怨:“我用你十两银子,就得还你一百两,这也太不公平了。”
突听“哧”的一声响,花迎凤手中的纸张变成了无数碎片,漫天飞舞的纸屑夹着花迎凤的咆哮:“你竟敢说本小姐不公平?”
“公平、公平。”蓝衫少年慌忙讨饶。
花迎凤的嘴角上扬:“落梅号称天下第一首富,拿点银子给本姑娘花花又算得了什么?”
蓝衫少年正是楚家三少爷楚胜风。楚胜风苦笑道:“我的银子都已花了,你不是不知道,再说最近几日大哥看得我比较紧,所以……”
花迎凤截口道:“我不管。”
楚胜风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不都已挂帐了吗?”
花迎凤不依不饶:“你现在共欠我多少银子?”
“加上这七百五十两,刚好十七万八千六百两。”
花迎凤面现红光:“你说十七万两银子能买什么?”
“买我。”
“买你?”花迎凤撇撇嘴,不屑地道,“你能值几个钱?”
“我现在分文没有,唯有卖身抵债。”
花迎凤“卟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老爹一定不肯卖。”
楚胜风夸张地张大嘴巴:“你……你竟然在打我的注意?”
花迎凤笑逐颜开:“不把你买下来,破浪居的那个小浪蹄子还不死缠着你?”
楚胜风一脸无奈:“可……可是我欠她的银子更多。”
“什么?!”花迎凤大叫,“她替你做了什么。”
“她帮我查了发生在秦家寨的许多事情。”
“什么事竟比秦家寨寨主之死更大?”花迎凤怒吼。
楚胜风道:“你给我那纸条,我们慢慢谈。”
花迎凤又掏出一张纸,极不情愿地交到了楚胜风的手中,撇着嘴委屈的道:“你做什么事都瞒着人家。”
楚胜风在他葱白皓腕上轻轻一拍,柔声道:“我要瞒着你就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你。”
花迎凤转忧为喜:“我想你也不会这么没心肝。”
楚胜风微微一笑,把纸打开。这张纸无甚特别,只是重天楼的一份住房登记。这是店掌柜从登记簿上扯下来的,纸上并无其他记录,只有一个印章,印章上刻着四个小楷:幻影之剑。
第三章 快活巷里的瞎子
马车碾着青石铺成的路,在黑暗中发出“吱吱咔咔”的刺耳声响。
驾车人身上酒气熏天,身子也是左摆右晃,他的手却出奇的稳定。这双手紧紧地握着马缰,马儿前进的方向并未因他身体的摇晃而有所改变,所以马车之中的花迎凤与楚胜风绝少颠簸起伏的感觉。
花迎凤道:“我们要去哪里?”
楚胜风道:“快活巷。”
花迎凤脸色一变:“你又要去找女孩子?”
“这次你错了,我们要去找一个瞎子”
“瞎子?”花迎凤颇为好奇,“怎样的瞎子?”
“一个真正的瞎子。”
“我们为何要去找这个瞎子?”
“在惊雁楼给你讲故事的人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你说的人就是这个瞎子?”
楚胜风轻轻点了点头。花迎凤摇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给我讲故事。”
“然而这个瞎子却应该给你讲故事,就因为他不给你讲故事,所以我们就要去找他。”
“为何定要找个瞎子来讲故事?”
楚胜风指着马车隔层里的一本卷宗道:“这里面有一段发生在三天前的记录,这个瞎子与人争夺一个铜板而大打出手。这样的一个爱财如命的瞎子,为何不来赚你的银子?”
花迎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破浪居的小浪蹄子就给你查了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楚胜风稍作迟疑,“十多年前秦家寨曾出了个很有名的郭木匠,可惜的是这个木匠早就搬走了。”
“这个木匠为啥要搬走?”
“因为他接了一笔生意,一批订做二十八根虎头拐杖的生意。”
“这又有什么?”
“这本没有什么,但是这二十八根拐杖的生意,郭木匠却收到了一百两黄金。”
花迎凤大吃一惊:“二十八根拐杖竟收百两黄金?”
“不是一百两,而是二百两,一百两只是定金。”
花迎凤连连摇头:“这人肯定是个疯子。”
“他是不是疯子无人得知,但是这人在订货时,还要求郭木匠答应他三个条件。”
花迎凤道:“这人开出的条件肯定很苛刻吧?”
楚胜风轻轻摇了摇头:“第一个条件就是这二十八根拐杖需做的一般大小,同一轻重。”
花迎凤奇道:“这么简单的条件对于一个木匠来说那可是手到擒来的事。”
楚胜风点点头:“第二个条件,郭木匠从那以后,不能再做拐杖。”
花迎凤愕然半晌,道:第三个条件呢?
楚胜风道:“第三个条件,郭氏一家自此离开秦家寨。”
花迎凤想了想道:“如果我有这二百两黄金,说不定也会答应。郭木匠这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简直赚得不能再赚了。”
花迎风笑道:“这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知道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二百来黄金买拐杖的人。”
“那些拐杖在谁的手里?”
“瞎子,快活巷里的那个瞎子。”
“笃笃笃”二人听到竹子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花迎凤忍不住打开车帘,二人同时看到有个瞎子正从不远处一步步走来。
这个瞎子看上去约有五旬开外的年纪,一身灰衣洗得干干净净,一个破旧的皮囊斜斜地挂在肩上,他的左手持着一个长长的虎头拐杖,探测前行,右手放在皮囊里,皮囊里像是藏着什么珍贵的东西,那只手一刻都不曾放开过。
花迎凤探询的目光看着楚胜风,楚胜风会意的点了点头。
花迎凤一掀车帘就要下车,细腰却被楚胜风揽住。花迎凤宛如怀揣小鹿,心头一阵乱跳,全身一阵酸软,“嘤咛”一声倒在了楚胜风的怀里。
花迎凤羞涩中期待着楚胜风的温存,感觉到楚胜风的手臂在发抖,心中惊疑,正待追问,楚胜风的嘴巴已掩在了她的香唇之上。花迎凤稍作挣扎,随即迎合楚胜风热吻,发出了令人消魂的梦呓。
如坠仙境的花迎凤隐约听到“笃笃”声从耳畔响过,良久才从消魂的长吻中清醒。当她看到楚胜风额头上的冷汗,心知有异,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楚胜风长吁口气,答非所问:“我不是他的对手。”
“他?”花迎凤眼光一亮:“难道是那个瞎子?”楚胜风点点头。
花迎凤大奇:“他只是个瞎子呀。”
“难道你只看到他是个瞎子?”
花迎凤不愿示弱:“我还看到他带着个皮囊,一只手放在皮囊里,一只手拿着个拐杖,对!是个虎头拐杖。”
楚胜风漠然地道:“只有这些?”
花迎凤绞尽脑汁:“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
“你可曾留意他走路的步子,出拐的方位?”
花迎凤苦笑道:“他只是在走路而已。”
“他确实在走路,但他每步跨出的距离都是一致的。”
“这有什么特别?”
“别忘了他是个瞎子。”
花迎凤皱眉道:“难道说他的拐杖也有玄机?”
楚胜风用力点点头:“他的拐杖每次伸出,都与他步子跨出的距离一致。”
花迎凤听得张口结舌:“你……你说的也太玄了吧?”
楚胜风苦笑道:“是他厉害。”
花迎凤恍然道:“他是个武林高手。”
楚胜风沉声道:“高手中的高手!”
“你……你还要找他吗?”花迎凤有些担心。
楚胜风笑道:“我不想自讨苦吃。”
“你还要查那连环案吗?”
“查。一定要查!并且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花迎凤忧心重重地道:“这瞎子如此厉害……依我看,我们还是回家请爹爹帮你吧。”
楚胜风皱眉道:“今日之事我不想让令尊知道。”
花迎凤低声道:“我……我是怕你有个什么闪失。”说着说着花迎凤的眼圈红了。
楚胜风拍拍她嫩白的脸蛋,柔声道:“我们不查他了。”
花迎凤十分好奇:“你想查什么?”
“这个巷子。”
“这个烂巷子又有什么好查?”
“就因为它又烂又破所以才值得我查。”楚胜风莫测高深的一笑,突地大声道,“我想知道关于这个巷子的一切。”话音未落,马车一震,随即停了下来。想必是高老头从车上跃走,只闻车外衣袂破风,转瞬间悄无声息。
花迎凤奇道:“高老头去了哪里?”
“他该去的地方。”
花迎凤拍手道:“我明白了。高老头是你的眼线,接到你的命令办事去了。”楚胜风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花迎凤含情脉脉的看着楚胜风,红着脸低声问:“要去多久?”
“最快一个时辰,最慢二个时辰。”
花迎凤声若蚊蚁:“这么说我们还有一个时辰。”
楚胜风一本正经地道:“你……你想做什么?”
花迎凤“嘤咛”一声钻到了他的怀中:“你刚才抱着人家,不知为何,人家现在好想要。”
“我适才是迫不……”后面的话被一张火辣辣的香唇堵了回去。
过不久,马车里传出来急促的喘息之声,声音越来越响,整驾马车在黑暗中发出了“吱吱哟哟”的怪叫,四匹骏马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怪叫声夹着骏马偶尔打出的喷嚏在夜色中持续了很久……
楚胜风整整凌乱的长衫,从身后抽出了个卷宗打了开来。
楚胜风的卷宗在手,马车又开始了缓缓的移动。
花迎凤蛇一般的玉臂在楚胜风的身上不安份的摸索,刚才的战况使她意犹未尽,香唇凑到楚胜风的耳边,用足以令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会热血沸腾的消魂之音说道:“阿风,你一直都这么棒吗?”
楚胜风把花迎凤的手从脖子上解下来,低声道:“想不想知道快活巷以前是什么样子?”
“想。”
“想就把衣服穿上。”
卷宗捧在手里有些发烫,里面的字迹并没有完全烘干,字写得也很潦草。卷宗没有卷标,是匆忙中修订而成的。
快活巷始建于四十三年前,创建人快活堂主舒无涯,然后是关于舒无涯本人及其快活堂的一些介绍。这些楚胜风都是匆匆看过,最后一页是快活堂最后一代传人陆上客的介绍。因是最后一页,也是关于快活巷介绍最多一页,楚胜风看得极为认真,花迎凤也得以看个清楚。
陆上客字光明,号浊光清影,五十八岁,师承童子弟,擅使双刀,懂用毒,成名暗器无影针,暴毙,死因不详。
快活堂以快活老街的生意为重,主营赌场、妓院、酒楼,陆上客死后,快活堂无人管理,生意大衰。
十六年前,快活老街被秦家寨寨主阎王秦占为己有,改快活老街为快活巷。
快活巷全长一千三百七十三尺,因阎王秦在快活巷大动土木,现余六百零六尺。巷两侧共有住宅三十七家,多以明、李、郭三姓为主,随后就这三姓在这三十七家中所占的比例。
卷宗未端是关于瞎子的一点补充。这些看了也是白看,因为真实姓名、岁数、来历、门派、所用兵器、爱好都写着二个字“不详。”
最后一名话:瞎子人称唐瞎子,十五年前就已来到快活巷,以算命维持生计。
第四章一条命三面令
“当啷啷,哗啦啦”铁器撞击青石板发出了连串的声音,黑暗中远远地传了过来。
楚胜风眉头微蹙,探首向外张望,迎面来了三个人,两个公差一个犯人,两个凶神恶煞的公差推桑一个头套木枷,脚缠铁镣的犯人向这边走来。
这个犯人披头散发,一身衣衫破烂的不成样子,全身血迹斑斑,一看便知受到了严刑拷打。他的一双腿已不听使唤,举步维艰地向前迈进,每跨一步,铁链就会发出那令人心悸的声响。
楚胜风仅看了一眼,就把车帘合上。
花迎凤还想细看,却被楚胜风扯到了车内。
“天下有三种人你不能惹,不能看。”楚胜风教训花迎凤。
“哪三种人?”
“衙门里的人。比你强的人。比我帅的人。”
花迎凤的粉拳擂在了楚胜风的胸口:“去死吧你。”车厢内传出二人的嬉笑打闹声。
花迎凤还是忍不住好奇:“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罪?从何而来?”
楚胜风淡淡地道:“不是不想,而是我已找到对付那个瞎子的办法。”
“什么办法?”
“唐瞎子靠什么活了下来?”
“这还用说,当然是嘴巴了。”
楚胜风摇了摇头:“像唐瞎子这样的高手,永远不会饿死。”
“耳朵!一定是耳朵!”花迎凤欢叫。
楚胜风含笑点头:“耳朵是他判断危险存在的最大工具。曾听人说,瞎眼之人的听觉往往特别灵敏,像唐瞎子这样的高手,耳朵就是他最重要的武器。假如我们毁掉了他的听觉,此人不战自败。所以……所以我们要找一些破坏他听觉的东西。”
“你准备何时动手?”
“四更。”
四更天。
数十人幽灵般地涌进快活巷。
这些人衣着花俏,手中拿着锣、鼓、喇叭等唱戏用的工具,俨然一群唱戏的。他们来自秦家寨戏班子,每个人得到了五两银子,他们要做的事,就是看到唐瞎子的时候,敲锣打鼓吹喇叭。
队伍的最后跟着一辆豪华马车。众人走得悄无声息,唯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愈显此地寂静。楚胜风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当众人来到快活巷的时候,楚胜风忽然觉的自己很好笑。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一时之际竟然找不出答案。
“阿楚,我有点怕。”花迎凤怯怯地道。
楚胜风心头一震:“怕?对,害怕!”楚胜风之所以感到自己好笑,实因他的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风,风起。
风扬起漫天的灰尘,有意无意地窜进花迎凤的衣领。
“我……我有点冷。”花迎风的脸色有些苍白。
“停!”楚胜风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他的声音虽低,每个人却又听得清清楚楚。
方姑停下来,大家也都停了下来。
大家不知道是何人请他们来此,他们收的是方姑交到手上的银子,他们唯有以方姑马首是瞻。
“方姑,你带大伙回去吧。”被称作方姑的女人是秦家寨戏班子的花旦。
方姑稍作迟疑,打了个撤退的手势,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快活巷。
风越来越大,呆在车厢里的花迎凤几乎缩成了一团。
楚胜风从车里跃了出去,劲风吹着他的衣襟“咧咧”作响。
高老头抢在了楚胜风的前面,眼前黑漆漆的一团,二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向巷子深处走去。
花迎凤独自呆在车厢里,冷风像鬼气一样贯入了她的灵魂深处,那些被她想象出来的恐怖恶鬼,瞬间冲破她的躯壳塞满了整个车厢。
“阿楚……”花迎凤尖叫着冲进了快活巷的黑暗。疾奔中,花迎凤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欢叫着扑了过去。
花迎凤没有察觉来自楚胜风身体的异样,就像受惊的小鹿扑入了楚胜风的怀里:“别丢下我,我好怕。”
当楚胜风那沉稳有力的手揽在她的腰上,她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楚胜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出言安慰自己。当她诧异地抬起头时,发觉楚胜风的脸上刻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表情。
花迎凤顺着楚胜风的眼光望去,于是黑暗中就传来了花迎凤撕心裂肺的尖叫,叫声刺破了黑暗,在空旷的夜空传得甚远!
唐瞎子死了。
唐瞎子的面部极度扭曲,那双空洞洞的眼眶,看上去愈显狰狞恐怖。致命伤来自胸口,他的胸口多了一个大洞,从前胸可以看到他身后的土墙,土墙泼血般腥红,心、肝、肺已被撕成无数碎片,零星地撒在地上,身躯四周血淋淋的一片,浓浓的血腥气在空中迷漫。
花迎凤似是忍受不住这股血腥之气,蹲下身子开始呕吐,几乎连胆汁也给吐了出来。
高老头围着死尸转了无数个圈子,然后俯下身来把唐瞎子全身上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才把唐瞎子放在皮囊里的那只手取了出来。
唐瞎子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块光闪闪的铁牌。
高老头把铁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交给楚胜风。
楚胜风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怎么样?”高老头没有急着回答,又绕着全场转了一圈。待楚胜风问到第三遍“怎么样?”高老头的嘴里终于吐出了四个字:“一招毙命。”
楚胜风默然半晌:“如果高伯伯同这瞎子过招……”楚胜风话没说全,就被高老头的四个冷冰冰的字打断:“我死他活。”
“杀手什么来历?”
“大天魔腿。”
“杀手用的是腿法?”
高老头点头。
“武林中还有谁会用幻影魔技?”
高老头摇头。
马车里。
花迎凤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但看到楚胜风手中的铁牌还是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天寻令。”
“天寻令怎会到了张瞎子的手里?”
楚胜风眼中抹过一丝痛苦之色,悠悠地道:“没人知道。”
花迎凤把天寻令取在手中,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上面刻着一只镶金的哮天犬,犬嘴里含着一个小牌子,牌子上面用隶书写着一个小小的“寻”字。
花迎凤皱眉道:“天寻令上面好像少了点东西?”
楚胜风道:“狗的眼睛。”
花迎凤奇道:“是谁把狗眼给取走了?”
楚胜风道:“我也很想知道。”
花迎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罕觉的光芒,缓缓地道:“听说盟主令好像不止一块?”
楚胜风点点头:“盟主令共有三面,唤作天灵,天寻,天机。”
“盟主令为何会有三面之多?”
“数十年前,武林中有三个很大的帮会,三个帮会的首脑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他们就是人称一老二小。他们为了对抗大魔头幻影天魔的天魔会,组成同心盟,并推举其中一人做了同心盟主,这人就是当今武林盟主燕漫天。同心盟在燕漫天的带领下,一举推毁了天魔会,并将幻影天魔格杀于塞外大漠。同心盟为了武林安危,便做了三面盟主令,分别派发给三帮首脑,责令如果武林有难,当用三面令招回三帮高手相助。”
“一老二小?”花迎凤愕然道,“可是老头子,小燕子燕漫天,九头小子胡不平?”楚胜风轻轻点了点头。
花迎凤道:“老头子?他不是你……”楚胜风又点了点头。
花迎凤默然半晌,忽道:“你刚才说的大天魔腿……这是什么武功?”
“大天魔腿是幻影天魔的不传绝技。”
花迎凤皱眉道:“难道说幻影天魔还没有死?”
“幻影天魔死在一老二少的合击之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会不会有传人?”
“不曾听说。”
“幻影之剑与幻影天魔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楚胜风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故弄玄虚。”
花迎凤狐疑地道:“唐瞎子武功这般厉害都被人杀死,这也算故弄玄虚?”
楚胜风不置可否地笑笑:“这是一件有趣的事。”
花迎凤兴趣不小:“你说杀了唐瞎子的人会是谁?”
楚胜风答非所问:“没给你讲故事的人好像还有不少。”
花迎凤不解地道:“为何别人一定要讲故事给我听?”
楚胜风笑道:“因为你有银子,因为你喜欢听故事,更因为你喜欢问为什么。”
花迎凤用娇媚的双眼,白了他一眼,叹口气:“除了唐瞎子还会有谁?”
“犯人。”楚胜风笑着补充,“犯人就是监狱里的囚犯。”
第五章:犯人
花迎凤来到大牢,心中就暗暗发誓:“我花大小姐绝对不来第二次!”
大牢里的阴暗、潮湿、直透骨髓的阴冷,以及那刺鼻难闻的臊臭,使她几度呕吐。
花大小姐心里虽然厌恶到了极点,还得强作笑脸做出开心状。今天她的身份不同,她是来自试剑堂的慰问大使。虽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是楚胜风给她安排的事情,她总会义无反顾地去完成。
每想到楚胜风,花迎凤的心中总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花迎凤知道自己心中还爱着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即使楚胜风让她往火坑里跳,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她总是肯定地认为,楚胜风的心里绝对不止她一个女人。她心虽痛,但她还是不止一次原谅了他,这时她会找个原谅他的理由:“像阿楚这么出色的男人,如果没有更多的女人喜欢,那才是一件怪事。”
虽然她同大多数女人的性格脾气不太一样,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一个懂得争风吃醋的女人,所以花迎风在楚胜风面前总会抵毁她的对手。
凡是在大牢里呆久了的犯人,几乎都是同一个样子:全身脏乱不堪,披头散发,个个被打的皮开肉绽。
要想在这些人中间找个自己在黑暗中仅看了一眼的犯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样的犯人何止数百,但花迎凤还得留心在意,一个个地找下去。
花迎凤对每个犯人重复着问候语,丫环乘机递上糕点或者水果,再补充一句得体的话,花迎凤适时地用她美丽的丹凤眼再把眼前犯人打量半天。
那些青壮年犯人在花迎凤面如桃花,含情脉脉的注视下,个个变得浑浑噩噩,飘飘如仙。他们心中有一种被美女垂青的美好感觉时,花迎凤已离他而去,随后就看到花迎凤又在用一种更美更柔的眼神看别人,于是这些犯人就骂:“他妈的,辣子肠有什么好看,不就是辣肠做的好吃一些吗?”
“斗鸡眼算什么东西?一双斗鸡眼,两个人看成一个。”
“癞子三,脑袋都是臭的。”
……
遇到老人,由丫环递上慰问品,赢得他们一片感恩戴德的感谢,这时花迎凤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搜寻下一个目标。
当然,并不是每个犯人都会说好听的话,那些好色之徒用嘴巴乘机捞了不少便宜,每到这时,花迎凤的肺都将气炸,但还得表现出胸怀宽大不去计较。
她是慰问大使,得有做大使的样子。
花迎凤一反常态表现出来的贤淑、通大理,被丫环看在眼里,甚觉不可思议。她们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们的大小姐,不约而同地想:“小姐被人骂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不简单。”只是花迎凤脸上的微笑太过呆板、古怪,甚至有些滑稽。
辗转数个时辰,数百名犯人一一欣赏,花迎凤依然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张捕头受了花迎凤的银子,一路上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每逢犯人不安份或是出言不逊,全靠他出言喝止。就因此,张捕头得到了额外的奖赏。
张捕头是一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花迎凤一脸的失望,任谁也能猜到花大小姐来大牢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慰劳犯人。
花迎凤一无所获,眉头紧缩:“大牢里的犯人好像不少呀?”
张捕头笑着解释:“牢里原是没有这么多人,自从阎王秦死后,外地来了不少暴民,意图抢夺阎王秦的家当,被县太爷逮个正着,就关在了此地,所以人手较多。”
花迎凤对此显然不感兴趣:“难道说大牢里已没有别的犯人了吗?”花迎凤浑然不觉她的问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好在张捕头也不以为意。
张捕头脸上挤出了令人恶心的媚笑:“本衙的死囚牢里还押着三名要犯,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花迎凤正在为找不到昨晚看到的犯人而懊丧,闻言眉开眼笑:“犯人在哪?快带本小姐去看看。”
张捕头显得比较为难:“死囚牢里在押的都是朝庭重犯,大小姐冒然前往,万一有个闪失,小的不好交差呀。”
花迎凤道:“出了事有本小姐兜着,你放心就是。”
“话虽如此,这个……这个不好办呀。”张捕头的表情,任谁也不会怀疑,那的确是一件难办的事。
花迎凤的丫环雀儿不失时机的把一锭足有五两的银子塞到他的手里,笑道:“我家小姐看望犯人,那可是他们的福气,张捕头你说是不是。”
张捕头的一对小眼眯成了一条缝,涎着脸道:“是,是,是。谁敢说不是?!来来来,小的给大小姐带路。”
死囚犯的处境要比其他犯人惨得多,在这里如果没有银子打点,每天的日子都是生不如死。
花迎凤强忍着死囚牢里的那种让她随时都会呕吐的味道,来到大牢深处。
死囚牢里关着三个要犯,三个犯人带着同样的装备:大枷当胸,脚缠铁镣。
三个人却有着不一样的表情。
一个身材魁梧的犯人正在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沙哑的声音不停叫喊:“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冤枉呀冤枉。”叫声由高到低,就像戏台上的老生,一个转折,又扬了上去,如此这般,不停反复。
另一个身材精瘦,满脸邪气,正在牢里兜着圈子,一边走一边骂:“他奶奶的,老子赚了,杀老子一个,老子杀他四个。”骂完之后,手臂在空中一挥,作斩落状,口中又骂:“他娘的,咔嚓,脑袋落地。”
第三个犯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正在蒙头大睡。
张捕头甫入大牢,就扯着嗓子大声哟喝:“不要吵,不要闹!睡着的给我醒醒。”任由张捕头叫嚷,没人理他。
花迎凤听得心烦意乱,怒吼道:“想活命的就给我住嘴!”花迎凤压抑的心情得以爆发,适时地恢复了她大小姐的本性。
这嗓子当真管用,哭的不哭了,骂的也不骂了,唯有睡着的没有动静。
花迎凤指着大哭的犯人问:“你哭什么?”
犯人满面委屈:“我是冤枉的。”
花迎凤又问叫骂的犯人:“你骂什么?”
“老子要死了,索性骂个痛快。”
花迎凤见最后一个犯人犹自大睡不醒,怒道:“把他叫起来。”
二犯不知是迫于花迎凤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觉的活命有望,连喊带骂,终于把睡觉的犯人唤醒。
犯人懵懵懂懂地醒来:“吵,吵,吵,吵什么?”竟然是个结巴。
花迎凤正自发怒,听到结巴讲话,“扑哧”一声乐了。
眼望笑得花枝招展的花迎凤,结巴眼中奇异的色彩一闪即逝。
“你给我站起来。”花迎凤指着结巴发号施令。
结巴稍作迟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站成一排。”
三人到也听话,闻言站成了一排。
花迎凤后退几步,双手拇指食指交叉,闭着左眼,从自己手掌的窗口看去。
花迎凤一边做着动作,一面埋怨楚胜风:“早知道这么麻烦,当时也不让我多看一眼。”
花迎凤端详了半天,指着身材较瘦的犯人道:“你让开。”
犯人眼光发亮,先是看了花迎凤一眼,又看了看另外两个犯人,这才迟疑地退到了一边。
剩下的二名犯人身形高矮都一样,花迎凤瞄了半天,也没能分辩出来昨夜见过的犯人是哪一个。花迎凤皱眉道:“昨天夜里,他们两个谁出过大牢?”
张捕头道:“他们三人昨夜都出过大牢。”
张捕头的回答大大出乎花迎凤的意料,吃惊地问:“死囚犯为何能够随便出狱?”
“就因为他们是死囚,昨夜才得以出牢。”
“为什么?”花迎凤大奇。
“大牢里有一个不成名的规矩,凡是秋后问斩的死囚,都会在每年的七月十四那天放一次风,而昨夜恰好是今年的七月十四。”
花迎凤更奇:“为什么要在七月十四这天放犯人出去?”
“七月十四是鬼节,将死的犯人都被获准在那天夜里见一次鬼。”
花迎凤随即想起昨夜的恐怖场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颤声道:“他们犯了何罪?”
张捕头指着瘦子道:“这厮叫明全,有个外号叫明晃晃,是秦家寨敛财馆的看场,与老婆发生口角,一怒之下杀了他老丈人一家四口。”又指着大哭的犯人道:“这厮叫李旺,外号天天发,是重天楼的大厨,与重天楼二掌柜的小老婆一夜香有奸情,被重天楼的大掌柜发现,事情败露,杀人灭口。”又指着结巴道:“这人叫结巴,外号也叫结巴,秦大寨主被杀之时,此人就在现场,一身血迹,是重大嫌疑人。经审讯,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花迎凤心念一动,忙道:“且慢!阎王秦死时现场不是没人吗?”
张捕头干笑道:“这厮当时全身是血,一定是刚刚杀了人,又恰巧被本府蔡捕头撞见,所以此人到了这里。”
“蔡捕头人在哪里?”
张捕头叹口气道:“早在月前,蔡捕头在追捕犯人的时候,不幸遇难。”
花迎凤目光落在结巴的脸上,结巴似是有意避开花迎凤射来的目光,脸转向一边。饶是如此,花迎凤还是看到了一张坦然的面孔。
花迎凤心中一动:“一个做了坏事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一张脸。”
花迎凤又来看李旺。李旺的脸上写满绝望,他正用一种乞怜、哀求的眼神看着花迎凤。
花迎凤再看明全。明全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花迎凤咬着嘴唇,沉吟片刻,忽道:“一条人命值多少银子?”
张捕头笑道:“人命不值钱。”
花迎凤冰冷的目光从上至下把张捕头打量一遍:“如果我买你的命呢?”
张捕头笑意盈然:“小人的命更不值钱。”
花迎凤皱眉道:“你这个人真有趣。”
“大家都这样说。”
花迎凤吐了口气道:“我喜欢同有趣的人打交道。”
张捕头淡淡地道:“小人恰恰恰相反。”
花迎凤又扫了张捕头一眼,扬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你们县太爷,这两个人的命我买了。”
张捕头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花迎凤最后补充了一句:“无论他出多少银子,只要他肯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