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密林惨战 黎明时分,耶律屋质已穿戴铠甲,策马来至阵前,看着整装待发的将士,沉吟了一下,高声道,“阿斯哈图听令!” “末将在!”队中腾地一马奔出,来至近前,马上一名虎背熊腰、怒目生威的将军手举胸前,行礼道。 耶律屋质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你带本部五千骑兵为先锋,即刻起程,日落之前赶到辽阳府城下驻扎,可着兵四处游骑于外围,没本帅之令,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是!”阿斯哈图将军领命,转身一声吆喝,率先出城而去,一时只听呼啦啦之声纵起,轻装铠甲撞击着马鞍,刹时间便有五千骑兵策马紧随而去。 “达拉尔!科布尔!赫拉图!”耶律屋质连声高呼,又有三骑从阵中奔出。 “末将在!” “末将在!” “末将在!” “你等各率本部一万骑兵,从侧边绕过去,明日破晓时分到达辽阳府城东、南、西三门一里以外驻扎,不得放出一个!没本帅的命令,只许守不得进攻!违令者,斩!” 达拉尔、科布尔、赫拉图领命,又是一阵呼啦啦铠甲兵器撞击之声响起,三将各率一万骑兵而去。 …… 看看日头渐高,耶律屋质却下令其他将士各自回营,他自己也策马回府,其余众将望着他离去的背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耶律屋质心中的苦楚,除了病故的耶律阿保机,又有谁知道呢? 他这是在给耶律倍最后的选择机会,如果耶律倍接受新帝的旨意,这场仗自然不用打,如果不打仗,他将大军搬到东丹国首城下,便是失礼了。是以他只遣出了四员大将,率兵不足四万,前去牵制东丹国的兵马,同时也给以他们警钟,最好不要与皇朝为敌。而他今日遣出的四将都是自己的嫡系大将,其他龙威军中派来各将都被他压下不用,就让那些监视自己又居心叵测的人们留在扶余陪着本帅等待吧,哼哼!耶律屋质冷笑两声,回头环了身后的耶律洼和耶律鲁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继续望天,仿佛先皇耶律阿保机正站在那儿望着他微笑般。 可是耶律倍他们,会明白他的苦心,会听他的劝告吗? 黄昏未近,萧钰和耶律延在东门城上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大队的骑兵呼啸而来,两人相视一笑。 正带着手下在北门外数里处侦骑的萧翰却有些激动,他指着远处飞扬的尘土呼道,“来了来了,这时候才到,叫本将军好等!” 萧翰是耶律延的部下,十八岁的年纪,为人甚是骁勇好战,是个拼杀起来不要命的家伙,十五岁从军便追随东丹王耶律倍,三年中也立了不少军功,耶律倍见他甚是机灵勇敢,便给了他个忠勇将军衔,拨在耶律延手下听命。自来东丹国后,耶律倍拥有了禁卫、侍卫两军,萧翰便又跟着耶律延来到了禁卫军,这半年来一仗也没打过,早闷得慌了,如今见大军逼境,怎叫他不激动?! 萧翰两腿一夹,甩鞭便往密林奔来。 萧钰在城上望着远处那奔来的兵马,随口打了个唿哨,笑道,“有萧大将军和耶律大将军在,岂能叫你们轻易讨了好去!” “惧者不来,来者不惧!”耶律延却笑道,“我们切莫调以轻心!还是小心为战,步步为营吧!” “明白!”萧钰大笑,“你善谋!我善战!要我怎么做,你但请吩咐不用客气!” 两人在城上朗声大笑,似乎完全不将这场即将来临的战争放在眼里。 即时便有传递消息的亲兵奔来,向萧钰和耶律延禀报:敌军已靠近密林,约五千骑兵! “五千?”萧钰惊讶地一挑眉,“先锋部队只派出这么多?太小看我们了吧!” “管他多少,先给他个下马威!”耶律延转身一挥手,“行动!” 亲兵即刻奔去传令。瞬间,城上高高挑起三旗,艳红的血色在日头上陡添杀气。 烈日下,阿斯哈图领着五千骑兵马不停蹄从扶余奔过来,一路劳顿正准备奔至城下再作休整,却忽听破空之声嗖嗖急射而来,一抬眼,路旁树林中箭如雨至。 骑兵不及防备,顿时中箭无数,负箭落马者约有百多人。 众骑纷纷后退,片刻时间,只听阿斯哈图暴喝,“弓箭反击!”众兵将听令,纷纷搭弓在手,铁箭上弦向林中急射而去。树林中却悄无声息,再不闻动静,亦不知死伤如何。 一阵弓箭扫射后,阿斯哈图策马向前听了听,林中死一般寂静。阿期哈图冷笑一声,“这种暗算人的小伎俩,怕也只有耶律延那小子才使得出来!”回来看着已重新整队的部下,已有数十人倒在地下再没有爬起来,不由眼中喷火,沉声道,“阿汉默领一百骑兵留下善后,其余将士跟我走!” 说完扭转马头,带着一脸的愤怒向前奔去,可是就在他们刚刚向前奔出一百步左右,又听林中暴响,阿斯哈图急回头,却见第二轮攻击而来的箭雨更急,顷刻之间身边已是人马俱翻,又有百多人中箭,这回更增加了战马在内。 阿斯哈图只觉胸中怒火腾腾烧起,指挥将士后退十丈后,竟已又折损了士兵百人,他咬牙切齿眼中冒火,恨不能将耶律延生吞活剥。 “元帅命我等在日落时分驻扎城下,眼下时间将至,却遭遇树林伏兵,怎生是好?”另一名叫乌拉尔的将军不免有些担忧。 “我率一千骑从主路再试一次,这次大家作好防备,腾达尔,你率五百骑从侧边摸进树林,乌拉尔率一千人马跟在我后面,保持距离,在树林攻击时,你们就向树林猛冲,看看是什么东西在里边作怪!阿汉默率剩余兵马在后策应。” 众将纷纷听令,阿斯哈图扭转马头,向树林瞥了一眼,便两腿一夹马肚,如一阵风般往前里急驰而去。 果然行至一半,树林中又起风波,这回他们有了防备,纷纷将身子急闪,抽刀在手将急射而来的箭矢击落,虽仍有负伤者,却总算没有再造成死亡。而就在这时,随后而来的乌拉尔率领的一千兵马则迅捷地冲向树林,在更后面,腾达尔率五百骑兵早已摸进树林。就在这两拨人马在树林中汇合一处时,却发现林中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忽然,就在树林那边的近头,他们却见数条黑影迅速闪过。 是他们! “别让他们逃了!”腾达尔见状大喜,举刀指向那数条逃遁的黑影一声大喝,一摆马缰抢先策骑追去。 “腾将军,元帅有命!许守不许攻!”乌拉尔已在后面赶来,见腾达尔已率众追去,连忙大声喊道。 “元帅只说了不许攻城,可没说游骑不许杀人!”腾达尔一声冷笑,不顾乌拉尔的劝阻,狡辩道。刚才三次放箭,伤我部兵马,这仇一定要报! 腾达尔的声音已渐行渐远,很快没入树林深处。 突然远处一箭射来,裹着燃烧的火舌在风行中滋滋作响,猛闻一声暴响,乌拉尔闻声急抬眼,顿时一声惊呼,双眼暴睁。原来那劲箭已射中了什么,顿时树林深处如春雷般炸响,火舌瞬间如狂龙,吞没了树林中心,再看腾达尔率领的五百兵骑已纷纷倒地,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已是血肉横飞。 火焰快速将他们吞没,腾达尔眼见不妙急命撤退,但仍有跑得慢的,已被火舌卷进。突然,爆响在腾达尔身边炸响,只见他被一股热浪轰上半空,落下时已分成了数块。 “腾将军!”乌达尔一声惨呼,连忙打马奔了过去,无奈随着暴响,树林中央已引起一股大火,琉璜和硝石的烟呛味弥漫着整个树林,座下马儿不肯再前行半步,乌拉尔的眼泪已流了出来,战场上生死本无轻重,可似这般惨烈而死,再英勇的人也要悲怒难忍。身后千骑眼见战友糟此惨死,也是一片悲泣之声群起。 说来话长,当时发生只是瞬间之事,乌拉尔咬牙强忍悲愤,翻身下马,喝令身后千骑赶紧救火,抢救幸存战士。 所幸风不大,火势并没有很好的发挥。 听到响声,阿斯哈图和压后的阿汉默也率骑奔了进来,就见腾达尔率领的五百骑兵已被炸得肢离破碎。 阿斯哈图看着眼前惨景,顿时面如怒狮呲睚崩裂仰天悲呼,“耶律延,你好狠!” 城墙之上,耶律延看着远处树林中火势雄雄,刚才的爆响声,连他都听着胆战心惊,暗叹自己想得太绝了点,怎么说陪葬的都是契丹国内自己的兄弟。眼睛不由一阵湿润,喃喃地说道,“众位兄弟,你们好生去那长生天吧,见到先皇,告诉他,是耶律德光心狠篡位在先,我耶律延只是护主心切!” “不错,只要有我萧钰活着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王爷!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萧钰誓必全力以战!”一旁萧钰看着从树林中安全撤退的将士,和树林中传来的暴响、惨叫,咬牙发誓。 刚才那一战,只是耶律延想到那片树林,进不好驻兵,退不好防守,因为树大招风,有风便宜火攻,历史上败在对手火攻之下的战争多不胜数,他耶律延决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可是空着那片树林不作用途又似乎太不合情理,于是,便想出了这个给对手下马威的战略。 他先安排了三批人,第一批在最前沿向首次奔来的敌军放第一批箭,第二批补上,在被击退的敌人再次行动时补箭,两批都是放完弦上连搭的三枝箭就走,并不恋战。而第三批,负责在树林另一边,已方撤退的出口搭箭以待,待敌军终于奔出林中时,必定会看到故意跑慢的第二批弓箭手的身影,若他们追来,便一齐朝林中央事先洒上的琉璜射出火箭,琉璜燃烧,牵动事先在地下埋好的炸药,便有了先前的惨战一幕。 当阿斯哈图他们第一次射箭反击时,正是第一批撤下,第二批补上的空档,是以才会造成树林中寂静无声的情况。 虽是送给对手的小礼,却也是兵行险着,若其中任何一环失去作用,都将造成战局的混乱,就在耶律延指挥升起三面红色血旗时,心里一样是狠捏了一把汗,三面血旗就意味着三批攻击照常进行。而留在密林中执行这项任务的正是萧翰。看着林中被硫磺硝石炸得四分五裂的将士凄厉的呼声,萧翰也是不由一阵阵心惊,一直以来他都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与敌人拼杀,像这样为了保护自己而施以暗算的行动,他还是第一次,怎叫他心里不生出酸涩之意?!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第一场仗,便以东丹国重创耶律屋质先锋部队告终。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第一场仗,便让耶律屋质折损了一员大将,亦曾经和耶律延并肩作战过的腾达尔。 可是知道又如何呢?因为彼此的立场已经不一样了,不同的选择让彼此已成敌人。虽然这个局面不管是耶律倍,还是耶律屋质,甚至耶律延,萧钰他们,都不愿意看到,但是战争就是战争,战争是残酷的事实,没有人能够逃避。 当落日慢慢斜照在东丹国城墙上时,阿斯哈图已经清理完战场,他们终于穿过了密林,背向密林扎下营地。靠着树林遮挡深夜的寒露,但绝不再进入密林之中,以防再遭火灾,在一个地方摔倒了,他绝不会再摔第二次。 看着晚霞将火烧过的树林又笼在艳丽的光华里,终于,阿斯哈图抬起头来,望着五彩的天,喃喃地说道,“腾达尔,你们英雄的灵魂,都去长生天里寻找我们伟大的英雄耶律阿保机吧,先皇啊,保佑我们,早日平息这场战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