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一望无际的黄沙。 夕阳残照之下,沙是红色的,沙如血。 月奴伏下身子,双手捧起一把沙,任由它缓缓的自指缝间漏掉,忽然,她又发疯似的将一把把沙扬向天空,仿佛,是要寻找埋藏在沙下的某些东西。 月奴痛恨这黄沙,因为,就是这流动的沙子,掩埋了她队友的踪迹。 不远处,百合静静的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劝她。 月奴最后一次跟剑仆见面,是在一个月之前。
佣兵队伍的指挥,柳闻道柳先生将所有佣兵召集在一起,宣布了一个任务:狩猎。 西域小镇、神秘金矿、中原豪商、沙漠匪帮。 地点是西域大漠中的一个名叫“流沙”的小镇。 起因是流沙镇旁有一座古老而神秘的金矿重见天日。 雇主是发现了神秘金矿的中原豪商金如山。 猎杀对象是以沙漫天为守的大漠匪帮。 赏金很丰厚,足足一百万两白银。 “这个任务我不参与。”月奴的语气很坚决,“西域大漠本身便凶险万分,沙漫天匪帮在大漠中盘踞多年,势力雄厚,大队官兵都难以将其剿灭,何况我们几个佣兵呢?这个任务太危险,柳先生,我们还是不要接了。” “我去。”剑仆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为什么?”月奴问道。 “无论什么任务,我们佣兵一旦接下,就不能再推脱掉。”剑仆说完,看了看月奴,又补充道:“你放心,一个月内,我一定会回来的。” 于是,剑仆、伯乐和画师三人便动身前往流沙镇。 也许,月奴永远也不会知道,剑仆为什么会接下这个任务。 佣兵聚会之前,柳先生曾经单独找剑仆谈过话,当时,柳先生只说了两件事:第一,最近三个月里,佣兵队伍的经费吃紧;第二,这次任务必须要有一位武功高手参与。 要将佣兵队伍维持下去,需要大笔的资金,而这资金都是来源于每次任务的佣金,组织经费吃紧,意味着此次任务虽然凶险万分,但仍不得不接下。据可靠线报,沙漫天的武功不低,要对付他,必须出动一个高手,而佣兵队伍中,只有剑仆和月奴二人可以称为绝世高手。 于是剑仆便只能选择去大漠,因为他若不去,月奴便必须去。 回到领袖山庄的月奴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时刻惦念着远在大漠的剑仆,十天前,她接到消息,狩猎计划顺利完成,剑仆虽因劳累过渡和水土不服而病倒,却无甚大碍,郎中已经赶去接应,这让她长舒一口气。五天前,她又接到消息,病中的剑仆自作主张,接下了另一个代号为“暗流”的任务:护送一只神秘的檀木盒前往南京,这让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三天前,她接到第三个消息,任务出事。 之后的三天三夜,月奴全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三千里路程,在跑死六匹马后,终于到达终点:流沙镇。 流沙镇是个深处大漠之中的小镇,很早以前,曾有丝绸之路在此穿过,但自本朝以来,中央朝廷常与西域诸国发生摩擦,边境贸日趋衰落,小镇便也渐渐被世人遗忘,与小镇一起被遗忘的,还有世代生活在小镇之上的十几户居民。 月奴和百合赶到流沙镇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连日的奔波让两个人都疲惫不堪,因此她们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让她们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上,居然也会有客栈。 客栈的名字很特别:麻雀客栈。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麻雀客栈虽小,一个客栈中该有的东西这里都有。 客栈掌柜的名字更特别:麻凡,姓麻名凡。 因此,当百合说:麻烦掌柜给开一个房间的时候。麻凡掌柜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意。 麻雀客栈的设施真的很全,月奴跟百合房间中甚至还有一个很大的木桶,装满温水的木桶。 对男人来说,奔波了三天三夜之后,对他们最有吸引力的应该是床,但对同样情况下的女孩子来说,一大桶温水比床更用有吸引力。 黄昏时分,当月奴跟百合走出房间的时候,两人都感觉轻松了很多,同时,她们也感到饿了。 大漠里的伙食自然赶不上中原,但对于两个连续三天里仅仅在马背上啃干粮和凉水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好了。麻烦掌柜看着两个小姑娘狼吞虎咽的吃下足够四个人吃的饭时,布满皱纹的脸上又露出了笑意。 “伙计,最近你有没有见过这么几个人,一个白衣剑士、一个马贩子、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文士?”月奴咽下最后一口饭,将伙计叫到身边询问道。 麻雀客栈中,只有一个伙计。 “见过其中的一个,五天前有个白衣剑士来过。”伙计答的很干脆。 “哦?”月奴很是兴奋,马上追问道:“那他现在去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 “现在?他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伙计努力在脸上装出了一丝悲痛的表情,似乎是要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容,“因为,死人通常只能安安静静的待在一个地方,棺材里面。” “死人!”月奴的心猛的揪了起来,“他的棺材在什么地方?” “棺材,当然在棺材铺里。”伙计说完,便不再理会月奴,擦桌扫地的自顾忙活起来。 月奴猛然起身,向外走去,百合见状,忙跟了出去。 无论多小的镇子,都会有棺材铺,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死去。 棺材铺的老板,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耳朵有些背,眼神也不好,见月奴走来,忙起身问道:“请问姑娘府上,是什么人没了?”语气很是平淡,开棺材铺这么多年,见多了死人,对这个话题已经麻木了。 月奴道:“那口装着白衣剑士的棺材在什么地方?” 老人重新坐下来,摇头道:“你来晚了一步,昨天是清明,镇子上的规矩,所有的棺材都要下葬。”想了想,又接着道:“姑娘说的那个白衣剑士,是被人一剑穿心而死的,镇子上的人好心,在大漠中发现他的尸体,便抬了回来。对了,因为没人给他出棺材钱,我便把他的剑留下了。”老人说完,伸手自一口棺材里掏出一把长剑,一见之下,月奴的眼泪险些流出来,因为,这正是剑仆从不离身的佩剑,剑柄上的剑穗,还是她亲手结的。 百合见次情景,忙对老人说道:“这柄剑我买下了。”说完,不管老人愿不愿意,扔下一锭银子,夺过剑,拽着月奴离开了棺材铺。 月奴跑到流沙镇外的大漠之中,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沙子,欲哭无泪,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剑仆已经被装进棺材,埋在黄沙之下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色之中,大漠更显更加寂静。百合悄悄来到月奴身后,轻声道:“月奴姐姐,我们先回客栈吧。” 月奴呆呆的过身,一言不发的跟着百合向回走去,走过镇子口前那尊破旧的石狮子时,月奴的眼睛忽然一亮,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一把小剑。 佣兵队伍中,每个队员都有一个特殊的标志,月奴的标志是一弯月牙,百合的标志自然是一朵百合花,而剑仆的标志就是一把小剑。 月奴跟百合蹲下身子,仔细的在周围搜索,很快,月奴发现一处土地有翻动过的痕迹,挖开后,露出一块黑乎乎的铜牌。 二人拿着铜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这是何物,最终,月奴道:“既然剑仆将铜牌藏在这里,一定用他的用意,也许,顺着这条线索,我们便可以查出暗流任务的真相了。”于是将铜牌系在腰间,继续往麻雀客栈走去。 没进客栈,二人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争吵声,于是二人放轻脚步,悄悄伏在外面偷听。 客栈大堂中,此时正坐着四个人,除了麻凡掌柜和客栈伙计之外,棺材铺的老板也在,第四个人则是个年过半百的胖大商人。四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金大将军,你的计策很高明呀,借外人之手除掉沙漫天,如今掌教令一定在你的手里,拿出来吧!”麻凡掌柜厉声道。 那个胖大商人原来便是金如山,但为何麻凡掌柜会称他为将军呢? 金如山冷笑一声:“拿出来?你影破天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老教主遗命,持掌教令者为新教主,今日我是以新教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即刻与邵骑风、杜泽林、南宫火、雷震天等人取得联系,让他们前来参见新任教主。” “见不到令牌,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棺材铺老板淡淡的说道。 金如山怒道:“云过天,别以为你跟影破天结成同盟,我金如山便怕了你们,实话跟你们说吧,如今流沙镇已被我的三千金甲骑兵包围,你们若不乖乖按我的吩咐去做,我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影破天道:“没错,你金如山最近收编了沙漫天的部将,势力大增,但你仔细想想,你杀了沙漫天,他的部将会听你的命令吗?实不相瞒,沙漫天的侄儿沙里飞已经跟我们取得了联系,如今,你的三千金甲兵应该早就被沙里飞控制了,你若交出教主令,我便饶你不死,如若不然……” 金如山的额头上渗出一滴汗,但他仍强做镇定的说道:“收编沙漫天余党之事算我棋差一招,但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我手中还有一张底牌没有亮。” 影破天目视伙计,道:“管你还有什么底牌,动手!” 客栈伙计得令,猛然间一掌拍出,单凭这一掌的威力,伙计便可被列入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 在如此高手的攻击下,金如山竟然坐着未动,脸上还露出自信的笑容。 客栈伙计的一掌拍出,目标却不是金如山,而是影破天,这一掌重重的打在影破天的前胸处。 影破天一口鲜血喷出,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没想到,这二十年来,我将毕生所学倾囊传受于你,你却,你却……”右手猛然翻动,以手刀刺穿伙计的小腹,随后二人一起倒下。 云过天毫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低声自语道:“又要浪费两口棺材了。” 金如山道:“云兄,影破天一死,如今你孤掌难鸣,不若与我结盟,共谋大幻教复兴大业!” 云过天摇摇头,缓缓说道:“金如山呀金如山,你那套把戏能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老夫的,令牌其实早已不在你这里。五天前,令牌便落到那群佣兵手里,为抢回令牌,杜泽林还把命丢了,如今,拿令牌的人应该就站在门外。” 月奴听了这么久,已经大体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佣兵队伍莫名其妙的卷进了一场大幻教内部夺取教主之位的斗争中,而她刚刚得到的那块铜牌,便是大幻教的掌教令牌。此时,听到云过天的话,月奴索性大步走进客栈,朗声道:“没错,掌教令牌如今就在我手里,你们老实告诉我,那三位佣兵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金如山没有理会月奴,而是转头对云过天说:“云兄,你我一人对付一个,先将令牌抢下来再说。” 云过天不动,但心里却一直在盘算,是金如山雇来了佣兵,眼前这两位姑娘若要出手,势必会先对付金如山,等双方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出手夺下令牌是最稳妥的办法。 于是四个人就这样面面向对。稍倾,长街上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堂堂大幻教四将军九天王,竟不敢出手对付两个小丫头,此事若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金如山闻言怒道:“你是何人,敢管大幻教的事。”话音刚落,金如山忽然“厄”了一声,随后,胖大的身躯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因为,一根细细的红线勒断了他的脖子。 云过天见状,长叹一声:“原来是相思夫人驾到,看来,老夫是真的不敢再奢望得到掌教令了。”说完,转身向客栈后院缓缓走去。 月奴正惊愕间,相思夫人已飘然来到客栈中。 “姑娘,这掌教令是我大幻教之物,还给我吧。”相思夫人的声音很柔和,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刚刚竟然仅用一根红线便杀了金如山。 月奴自腰间拔出半月弯刀,冷冷的说道:“对不起,我们接到任务,要将令牌送到南京,我们佣兵接下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 相思夫人大怒,声音马上就变得恐怖起来:“小丫头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敢跟我这样说话,也罢,黄泉路上,我送你一程。”一抖手,红线如箭一般镖出。 眼见红线便要射中月奴,一位布衣男子忽然出现,自桌上随手抓起一双筷子,一击一带,改变了红线的方向。 布衣男子笑道:“相思夫人成名近五十年,对一个后生晚辈使出千里相思一撇销的绝技,岂不有失身份?” 相思夫人不悦,冷言道:“你是何人,敢教训我?” 布衣男子还未开口,忽见一个人自客栈后院飞了进来。确切的说,是一个身子,没有头,却是刚刚退出客栈的云过天,随后,一个声音道:“相好的,谁敢教训你,让我卸了他。”话音刚落,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便来到了相思夫人的身边。 大幻教中,自昔日的教主大幻神君之下,有四将军、九天王。风林火山四将军分别是邵骑风、杜泽林、南宫火、金如山,名号套用《孙子兵法》中的一句“急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九天王则分别是沙漫天、雷震天、云过天、月中天、海连天、影破天六人以及昔日大幻神君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吉祥天和如意天,但九天王中地位最高的,则是离恨天王,当年离恨天王跟大幻神君并肩打天下,大幻教称霸西域之后,离恨天王便携夫人退隐,但大幻神君仍将其列位九天王之首。离恨天王的妻子就是相思夫人,二人合称“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相思夫人早年精于下毒,是昔日五毒教教主百毒童子的亲传弟子,后来其武功日渐提高,便放弃了用毒这样的旁门左道,专心以红绫为兵刃,研究绝技“千里相思一撇销”,这一招实际上是以杀气驾驭红绫,以红绫为释放杀气的载体。今日她用红线代替红绫,可见其功力又精进了一层,有朝一日,若连红线也可以舍弃,那便真正可以用气杀人了。 离恨天王的兵刃则始终是一对离恨钩,但是据传说,离恨天王可以在一弹指的瞬间里将一个活人拆解成十六块,并且做到一滴血不流,而被杀者甚至感觉不到痛苦。若传说属实,那离恨天王的武功便已经达到传说中“庖丁解牛”的境界了。 相思夫人道:“先别着急卸人,掌教令牌就在那个小丫头身上,我缠住这个人,你去把令牌夺来。”说完,红绫再一次射出,与此同时,离恨天王的身子也镖了出去,离恨钩直指月奴。 布衣男子左手以一根筷子抵住红线,右手却将另一根筷子抛出,打在离恨钩上,月奴趁机侧身,勉强躲过一击,此时布衣男子道:“还不快走!”月奴忙随百合一起撤出客栈,解下拴在门前的马匹,向东奔去。 二人奔波一夜,天微微放亮时,百合问道:“姐姐,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月奴轻轻摸了摸腰间的令牌,低声道:“我有种预感,剑仆并没有死,如今,沙漠之中全是大幻教的人,我们不若先离开沙漠,将这个令牌送到南京去,也许到时候,事情便会真相大白。” 天边忽然涌来一片红云,红云迅速逼近,却是一队身穿红衣红甲,跨下枣红战马的骑兵,为首一人横长刀大吼道:“将掌教令牌留下,饶你们不死!” 月奴跟百合对视一下,双双抽兵刃冲杀过去。 月奴的兵刃是半月弯刀,百合的兵刃则是一对短剑,二人的武功都数一流高手之列,若单打独斗,很少有人能胜过她们,但此时面对数百人的集团攻击,二人便显得有些难以抵挡,短兵刃在马战中也难发挥效力。月奴将弯刀插回鞘中,空手夺下一杆长枪应敌,百合见状,索性一手挺一杆枪,横扫起来。 缠斗良久,二人随仗身法灵活,均未受伤,但也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就在此时,一个火球飞来,落在人群之中炸开,五六名骑兵被炸下马来。 骑兵领袖见状,大喊道:“雷震天,大幻教内部的事务等会再处理,如今你我应该先合力拿下这二人,夺回掌教令牌!” 前方沙丘上出现三十多人和三辆形状奇特的发石车,为首的大汉回应道:“南宫火,我若是用霹雳车将你的火骑兵全部炸死,岂不是既能得掌教令牌,又能除去一个劲敌吗?一举两得之事,我为何不做。”回视手下,下令道:“放!”三辆霹雳车同时抛出巨大的火球,爆炸过后,南宫火阵中又倒下十数人。 南宫火大怒,分一半火骑兵向沙丘发起冲击,雷震天这边二十位弓箭手分成两批,轮流放箭,一轮齐射过后,便有三五人倒下,同时,霹雳车仍不停的抛射着火球。 南宫火分兵对付雷震天,月奴跟百合这边的压力便减轻了很多,二人互使眼色,打算趁机冲出去,就在此时,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响起,火骑兵的坐骑仿佛着魔一般,集体嘶鸣起来,不少火骑兵被掀到马下,队伍大乱,月奴跟百合见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于是双双弃马,趁乱杀出重围,向口哨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很快便将南宫火的队伍甩在后面。 翻过一座沙丘,月奴跟百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伯乐。月奴还没来得及开口,伯乐便抢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引领三人来到一片小绿洲之中。 喝过一点泉水,稍事休息后,月奴便开口问道:“伯乐先生,这一个月来,大漠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剑仆和画师如今又在何处?” 伯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讲述起来: 来大漠之后,伯乐等人一直住在金如山的金矿附近,没有进过流沙镇。狩猎任务结束,正当三人打点行装,准备归程时,一个神秘人物忽然深夜来访,托付下一只檀木盒。本来伯乐和画师都不想再接这个任务,因为剑仆病着,伯乐跟画师也很疲惫,但后来剑仆看到那人的佩剑后,便不知为何极力要接下任务,无奈中也只能随他了。 归途中,果然遇到阻拦,画师被人抓走,伯乐受重伤,檀木盒也被抢走,剑仆一路追随檀木盒而去。 “偷袭我们的,是一群灰衣人,他们的服装很特殊,衣袖跟身体有一大块布片连接,展开之后形似鸟翼,可以借助大漠的狂风在空中滑行。而劫走画师的人,则身穿黑色紧身皮靠,能在沙中自由行动。”伯乐停下来,喝了点水,又继续道:“后来,我便被马匹带到了这片绿洲,从这里静静养伤,今日刚可以行动,便遇到了你们,你们二人为何会来到大漠呢?” 月奴将自己最近几天来的经历简单向伯乐介绍了一下,随后道:“檀木盒中,装的便应该是这块大幻教的掌教令牌。金如山的部队叫金甲兵,南宫火的部队叫火骑兵,据此推断,偷袭你们的人应该是邵骑风的队伍,而抓走画师的,则是沙里飞。唉,大幻教下果然尽是些厉害教色。”顿了顿,忽然又想道一个问题:“我和百合是接到求援信号之后才赶来的,伯乐先生,信号难道不是你发出的?” 伯乐摇头道:“这几天来,我的伤势未愈,因此一直躲在这里,决不敢放信号暴露的。” “那只能是剑仆发出的信号了。”月奴道:“他让我们到流沙镇,并找令牌,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托付我们将令牌带到南京。可是剑仆,如今你又在何处呢?” “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百合问道。 “回流沙镇。”伯乐道。 “回流沙镇?”百合不解,“如今流沙镇已经被大幻教的人层层包围,我们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对,回流沙镇。”月奴道:“大漠之中,同样到处都是大幻教的人,只此一点,流沙镇尚比大漠要安全些,因为,我们毕竟更加熟悉小镇而不是大漠。在流沙镇,我们还能利用建筑物构造防御工事,在大漠中,便只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低下。况且,画师如今仍在沙里飞手中,剑仆又下落不明,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离开呢?” 伯乐也说道:“大幻教内部矛盾重重,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退回流沙镇,再见机行事,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一行三人在奔波一天一夜之后,又回到了起点。 流沙镇上的人本就很少,如今更是难得见一个活人。月奴提议众人驻扎在麻雀客栈,因为一天前,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已经死去,如今,那里应该没有人了。 但当月奴的一只脚刚刚迈进客栈大门的时候,她便愣住了。因为,客栈的伙计居然迎了出来,热情的笑道:“姑娘,您回来了?还是要住原来的房间吗?”再往里看,柜台后面,麻凡掌柜的布满皱纹的脸上仍挂着笑意,仿佛知道月奴她们一定会回来似的。 月奴看看百合,发现她跟自己一样是一脸的迷茫,伯乐没有亲历那晚的事情,对当时的情景不甚了解,但此时也是不知所措。三个人就这样呆站了很久,伙计又催道:“三位客官,门口风大,进来说话吧。” 伯乐率先反应过来,对伙计道:“你们这里有几间客房?要是方便的话,后院我们包下了。” 伙计忙应道:“好来。客官里面请。” 来到后院,月奴先布下几处机关,将三个人的房间保护起来,忙活完的时候,天色又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人约定,当夜轮流值班,于是伯乐值第一班、百合值第二班、月奴值第三班。 其实,伯乐的第一班岗便坚持到了后半夜,虽然他重伤未愈,但是他仍然认为,应该让两位姑娘多休息一会。 轮到百合的时候,她便索性值到了天亮,她觉得月奴最近因为剑仆的事受到打击,如今难道她睡着了,就让她安心睡吧。 天光大亮的时候,流沙镇四面忽然响起连天的号角声,百合忙叫醒月奴和伯乐二人,穿过客栈大堂,来到街道上。 麻凡掌柜不在客栈中,伙计也不在,客栈中空无一人,不光客栈中,整个流沙镇上的所有居民,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三人急忙爬上客栈的屋顶,放眼望去,正东方向,是身背单刀的灰衣骑兵队伍;正南方向,是腰带长剑的白衣骑兵队伍;正西方向,是一片火红,却是南宫火的长枪火骑兵;正北方向,则是金甲骑兵。 一夜之间,四大将军的队伍居然悄无声息的将整个流沙镇完全包围了。 伯乐等人大惊,心中暗想:今日深陷重围,看来是难以逃脱了。 正思量间,西方火骑兵的队伍忽然自中间散开,十多人簇拥着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向流沙镇的方向走来,很快便走上了流沙镇的街道,月奴发现,轿中坐的是位须发全白的老人,队伍中当先开道的,正是离恨天王和相思夫人;轿子两旁护轿的是两个年过六旬的妇人,后面跟着的五六人年纪也都在六十岁以上。 队伍在麻雀客栈前停了下来,轿子左侧的妇人朗声道:“大幻教总教主驾到,请持西域大幻教掌教令者接驾。” 月奴三人相互望了望,慢慢推下楼去,一字排开站在客栈前。 一队人见到月奴之后,居然齐刷刷的单腿跪下,口中道:“西域大幻教下弟子参见教主大人。” 这下月奴彻底愣住了,任凭众人三拜之后,起身退到轿子后面,相思夫人道:“教主已经受过我们的拜见,如今应该拜见西方总教的教主了。”月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轿中的老者已先开口道:“算了,这些俗礼免了吧。”随后看着月奴道:“西域大幻教自五十年前老夫那不肖的徒儿大幻神君死后,便一直是群龙无首,直到十八年前,我夜观天象,见一颗星辰坠入中原,当时总教中四位天师一致认定,此人在十八年后必将出现在西域,执掌西域大幻教,而老夫百年之后,这大幻教总教主之位,也将是这个人的。今日,正好是十八年之期,你果然出现了。这块掌教令牌你收好,凭它,不但可以调动西域大幻教的所有人马,也可以命令中原一千座镜花水月楼。” 此时的月奴最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教主身份,等老者说完,她便忙问道:“剑仆和画师如今身在何处?” 老者笑道:“近日之事,只为查出教中对教主不忠之人,如今,怀有二心的叛教之徒以全部伏诛,今后,你便可以安心的当你的教主了,至于你的朋友吗,自然无事,等你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轿子被人抬起,原地转半个圈,向回走去,月奴还想开口追问,相思的衣袖轻轻一挥,月奴只觉一阵睡意袭来,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月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爬在麻雀客栈大堂中的一张桌子上,在她周围,坐着百合、伯乐还有画师,客栈的伙计正忙活的擦着桌子,麻凡掌柜也照例坐在柜台后面,大堂的角落中,还有一个一边抱怨酒太差一边却不停的往口中灌酒的七旬老者,却正是棺材铺的老板。客栈外,流沙镇大街上,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 见月奴醒来,百合道:“你终于醒了,相思夫人下迷药的本事真的很高明,连我这个自认为的行家都着了道。” 月奴一看见画师,忙问道:“你从什么地方来?” 画师有些惭愧的说道:“五天前,我被沙里飞抓住关押起来,期间我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谁料今天早上,有人讲我放了出来,让我到流沙镇麻雀客栈,我来了之后,就见到你们三人了。” “那你可知道剑仆的下落?”月奴焦急的问道。 画师摇摇头:“我被抓之后,一直都被关在暗牢之中,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月奴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念叨着:“剑仆,剑仆,你究竟在哪里?” 客栈外忽然有人笑道:“贤弟,看来月姑娘还是真的很惦记你呢。”另一个声音应道:“司兄不要再取笑我了。”说话间,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一见前面这人,月奴呀了一声,便转身要躲,那人却开口道:“清月,别躲了,你最想见的人来了,你又躲什么呢。” 月奴只好转过身来,低声叫道:“姐夫。” 月奴的真实身份是领袖山庄墨家的四小姐墨清月,她的大姐墨清音是四海山庄飞剑客司飞未过门的妻子,墨家的姑娘有个习惯,就是替自己的心上人编剑穗,因此司飞的剑上,有墨清音编织的剑穗。 五十年前,西域大幻教和中原镜花水月楼的势力空前庞大,曾一度给武林带来空前的劫难,如今,四海山庄觉察到西域大幻教有重新复苏的迹象,便让司飞前往西域,暗中监视大幻教的动向。 最初,得到掌教令的是位列九天王之一的沙漫天,但金如山借助佣兵的势力除掉了沙漫天,兼并其势力,并得到掌教令。司飞怕金如山做大,便盗走掌教令,但他仍需要继续留在西域,于是便打算让剑仆等人帮忙将掌教令带走。 初时,剑仆也不想接这庄生意,但他无意中看到司飞的剑柄之上,有一个他很熟悉的剑穗,便因此认定司飞跟月奴之间有某种关系,于是才接下了任务。 司飞的身后,剑仆正静静的站着,月奴想冲上去,但最终坚持住了,只是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剑仆平淡的讲述道:“当日我跟伯乐画师三人分开之后,便一路追逐邵骑风,最终夺回令牌,我将令牌藏在镇口石狮子的下面,并放出请求支援的消息,接着便去寻找伯乐和画师的下落了。” “那被埋了的白衣剑士又是谁呢?”月奴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那个人?”剑仆忽然笑了,“他是四将军之一的杜泽林,师承武当,两仪剑法使得真不错,更要命的是,他的那身打扮跟我真像,简直可以做我儿子了。” “又胡说,他若是四将军之一,年纪起码可以当你的爷爷。”月奴也笑道:“为何你的佩剑会在他身上带着?” “当时我被杜泽林手下的两仪剑阵围困,一剑刺死杜泽林后,根本来不及取回剑,便匆忙突围了。”剑仆道。 “那前天夜里,在麻雀客栈中出手拦下相思夫人的人是谁?还有,麻凡掌柜、客栈伙计、棺材铺老板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究竟死没死呢?”月奴又问了一串问题。 司飞插言道:“好了好了,你的问题真多,如今西域的事已经了解,有什么话都放到回去的路上再慢慢说吧。” 剑仆也说道:“是呀,看来这掌教令本就是应该交给你的,如今你既然已经拿到了,暗流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回中原去吧。” 这五个人交谈的时候,麻凡掌柜一直在看着他们,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仿佛他很清楚,事情本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2007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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