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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水]左道妖人作品-驱魔行之少年宗师(l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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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7 14: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异禀   人民医院四楼长长的走廊里,一个身着蓝色工作服的男子满面担忧地来回踱步,焦灼不安的眼神不时地盯着玻璃门上“禁止进入”的红字。产房里传出痛苦难受的呼喊声,撕裂了宁正平的神经,使他心慌意乱,似乎感受到了那种撕裂的痛苦。他紧张地扶在门边想往里看,一个护士一把将他推了出来,训斥道:“认识字吗,这里禁止进入。”宁正平赔笑道:“认识,认识,我爱人在里面。”护士道:“谁的爱人也不行,这是制度。”宁正平听得惨呼声一声急胜一声,焦急得掏出手帕抹汗,“同志,你帮我看看,我爱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护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产妇难产,看情况估计要开刀。”宁正平脸上挤出的笑容凝结了,道:“剖腹产吗?”      护士道:“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头几天,也有个产妇和她类似的情况,后来只保住了孩子,大人没了。”宁正平手忙脚乱地从上衣口袋里找出包烟,抖出几根,讨好道:“同志来根烟吧,帮我多照顾着点。”护士白了他一眼,“无聊。”拉紧玻璃门后的白布,遮隔住里外两个空间。宁正平失魂落魄地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怅然将烟叼在嘴里,却又忘记点了。     玻璃门打开了,一个白大褂的医生解下口罩,顾盼问道:“谁是姚芳的家属。”   宁正平心中一跳,站起身来,“我,我是她的爱人。”    “产妇难产,需要家属签字,准备手术。”    宁正平觉得自己腿脚发软,心中没底地问道:“大夫,不要紧吧。”    “没事,签了字就行了。”      办完手续,宁正平总算松了口气,虚脱般靠在椅子上,一个老妇人路过他身边,瞧他看了几眼,开口道:“恭喜你啊,你媳妇帮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宁正平大喜,立即跳起来,连声道谢:“谢谢。”又有些生疑道:“这么快?”老妇人笑了笑,慢吞吞地移着身子走了。宁正平望向玻璃门,里面毫无动静,泄气地坐了下来,暗暗气恼那老妇人为老不尊,竟然拿这样的大事开玩笑。    白色的房间里。 (“带把的小子。”宁正平嘿嘿笑,用下巴青胡茬刺了一下婴儿白嫩的屁股,“真是个坏孩子,非要妈妈受尽痛苦才肯出来,既然让你妈妈挨了一刀,就叫你一刀吧。” 宁一刀不知是被胡子扎疼了,还是饿了,哇哇哭起来。姚芳一直躺在白床单上幸福地笑看,这时道:“别扎疼孩子了。”    宁正平打算去市场里买只老母鸡炖红枣清汤,听厂里的李大姐介绍说产妇吃后能调养身体,还能催奶,便把孩子交给妻子,乐滋滋地走了。经过到三楼,见走廊上几个家属拢着一辆推车痛哭。医院本来就是死亡和诞生的地方,喜怒哀乐混杂着人生,宁正平心里有些唏嘘,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在身体的缝隙间看见上面躺着的一具白布蒙面的尸体,一个家属控制不住情绪,掀开了面巾,苍老的遗容正好落在宁正平眼里,他赫然发现死者就是曾通知他消息的老妇人!宁正平毛骨悚然,忙拉住一个护士打听,“同志,请问你那边那个病人去世多久了?”护士狐疑地看着他:“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大概有3、4个小时了吧。”    宁正平背脊上腾起寒意,心里有个恐怖的想法,难道老妇人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死了?    他的脚步沉重起来,满心的喜悦被惊惧代替,走到楼外,场地中央有个喷水池子,一个老妇人正坐在石阶上擦眼泪,不是那个死去的老妇人是谁!宁正平全身都僵硬了,脚背像被钉子钉在地上,再也挪不动一步。听见那老妇人哭道:“我苦命的姐姐,你一世辛劳,好不容易拉扯几个子女长大,什么清闲还没得及享就撒手而去,你可真命苦哇。”原来是姐妹,难怪长得如此相象,宁正平大大松了口气,顺便劝了一句,“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请节哀顺便吧。”    老妇人用手帕抹着浊泪,抽泣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孪生姐妹,感情很深厚,如今她撒手离去,怎么能叫我不难过。”    宁正平劝慰道:“您还是别哭了,要是她老人家在天上听到会难过的。”老妇人赶紧抹干泪,仰着天看:“是吗?”神情天真得像个孩子。    宁正平郑重其是地点头,老妇人也知道他在劝解自己,感激道:“谢谢你,年轻人。”宁正平说了几句保重的话便告辞了,一边哑然失笑,责怪自己疑神疑鬼,轻松地哼着小曲到车棚里推了单车骑走了。却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个老妇人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道:“奇怪,这个人是谁?”    冬去春来,宁一刀满周岁的时候,按照乡下流传的风俗,他奶奶特地赶到城里主持“抓周”。抓周的简单解释就是将婴孩无意识地抓举事先陈列的第一件物品,来预测孩子未来的前途。抓周的习俗,自宋以来就有史可查,如吴自牧的《梦梁录·育子》,上载:“其家罗列锦席于中堂,烧香秉烛,金银七宝玩具、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戥子、彩缎花朵、官楮钱陌、女工针线、应用物件、并儿戏物,却置得周小儿于中座,观其先拈者何物,以为佳谶。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育子》谓此为“小孩之盛礼”。旧时节,讲究一些的富户都要在床前陈设大案,上摆各样事物,由大人将小孩抱来,令其端坐,不予任何诱导,任其挑选,看其所抓何物,以此来测卜其志趣、前途和将要从事的职业。奶奶是个传统文化虔诚的信徒,严格地遵循这个习俗认真准备了一番,在宽宽的竹匾里布置了很多代表各前途的道具,故意将一些吉祥佳利的放在显眼易拿的位置,然后由妈妈抱着,亲友围聚着,众人屏住呼吸,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嫩胖胖的小手伸向决定一生去向的道具。小手伸向算盘,大人心里就一厢情愿地想其日后定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摸向书本,大人又惊喜地颔首,毕竟还是块读书的料。但这调皮的孩子东看西看就是不曾选中什么拿起,似乎对这些陌生的东西都感到好奇。    当时居住的还是工厂的宿舍,有二十多户人家挤在这个小院子里,人多地窄,难免有时候丧葬嫁娶都撞到一块。正当家人为小手的去向紧张时,窗外吹进阵风,风里还卷着一张纸,在空中挥舞的小手就正好抓到这张纸上,孩子开心地咯咯笑,纯真声音回荡在气氛凝重的房间里,大人们脸色都变了,眼里透露出惊骇、担忧、害怕的神色,因为这张纸是冥钱!隔壁一户人家前天死了老人,正在院子里烧纸祭奠,世事就是这样凑巧,正巧被这个婴孩抓到了。场面死一样寂静,妈妈突然呜咽一声,掩面冲了出去,整个抓周活动不欢而散。从此,宁一刀的命运就为父母时刻挂心着,为人父母对孩子的敏感和直觉都使他们觉得这孩子与众不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智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7 14:17:45编辑过]
发表于 2004-11-7 14: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很不错的小说,找来看一下,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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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24: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奇童    日子一天天平平淡淡地度过,天气的更迭也如常,转眼到了秋天。    有一天,宁正平在家里草拟工会一份文件,正吸烟品茶沉思,电话铃声催命地响起来,等他去接却又沉寂了,如此三番五次,宁正平火冒三丈,决定守在电话边上,好好教训对方一顿。铃声果然又响了,宁正平飞快地接听,大骂道:“你有病啊!”听筒里传出剧烈的喘气声,似乎心情激动得厉害,宁正平诧异,道:“您。。。您找谁?”对方沉默了一阵,传来一个男子迟疑的声音:“您是宁先生吧。”宁正平火气消退,点头:“是,我是,您是哪位?”男子又沉默了一阵:“我有点事,想找您出来聊聊可以吗?”宁正平觉得事有蹊跷,这人一定有极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便点头:“现在吗?您在哪里?”男子道:“十字路口有家高朋小炒店,有个穿白羊绒衫的人,那就是我了。”宁正平知道这是家外地人开的餐馆,他有时和同事朋友也去过吃饭。“好,我就来。”宁正平挂上电话,心里隐约有些异样。巷脚两边长满了苍老的绿苔,电线上停满了鸟雀,像蔚蓝天空上涂着的标点,宁正平骑着老凤凰自行车穿行在巷子里。一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宁正平点头应答,心里却充满了疑惑,这个神秘人怎么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又是因为什么事找上他呢?    宁正平在小炒店门前,停下自行车,仰头看了吊在半空的招牌“高朋小炒店”,光线竟有些耀眼,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定定神,向店里望去,角落的一张桌前背坐着一个男子,果然穿着一身白羊绒衫,身材削瘦,像在等人。    老板陆老四迎了上来:“稀客稀客,大知识分子一段时间不见了,听他们说你最近抱了大胖小子。”     宁正平应付地道:“可不是,劳碌命,在家伺候老婆孩子,少出门了。”没等陆老四回话,他道:“我找个人。”径自来到男子后,试探地问:“是您找我吧。”男子从沉思中惊醒了,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客气道:“宁先生吧,请坐请坐。”    宁正平打量他,见他大概四十岁上下,一米七三左右,头发梳得整齐,高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眼睛,面皮白净,典型的知识分子。印象里仔细搜索了一下,肯定彼此间素未谋面,心中愈加好奇,便坐了下来,“不知道。。。”那人打断他的话,高声对陆老板道:“老板,快上菜。”接着服务员一阵忙乱地上菜添碗,男子拧开一瓶白酒,先给宁正平面前的酒杯里满上,然后才斟给自己,看来对宁正平甚是尊敬,越这样宁正平心里越奇怪,这男人到底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男子双手捧杯敬他道:“干。”    宁正平欲拿杯子,却又按下,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您有什么事就请说吧,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走了。”作势欲起。男子着急了,忙按住他,“宁先生真是个爽快人,不错,我心里正有件苦恼事,想向你吐露吐露。”说完又沉默了,似乎感觉难于启齿。    宁正平见他神色疲惫,显然被这件事困扰了很久,虽然正是四十年岁的当壮之年,鬓发脚却过早地添上了华发,这事一定相当棘手,但为何找上自己帮忙?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一家工厂里工会的文书,又能帮上什么忙?(男子望着火锅里翻腾的食料,白气蒸腾,没有表示地用汤匙拨了拨凝结的红油层,缓缓开口道:“我姓鲁,叫鲁大成。”宁正平道:“原来是鲁先生,幸会。”鲁大成没有理会,自顾自地道:“名字虽然叫大成,却连小成就都没有,医科毕业后做了妇产科医生。”宁正平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原因闷苦,便安慰道:“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鲁大成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这句话。“宁先生,其实我们见过,你忘记你妻子难产的事了?”    宁正平讶异道:“您是?”鲁大成点头:“我就是帮你夫人做手术的医生。”    宁正平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其时母亲自乡下来照顾姚芳,所以便提前出院了,也没来得及送些礼物给医生。“原来是鲁大夫,一直没有好好谢谢您,太感谢了。”    鲁大成摇手道:“这是我的职责,不用谢,何况我也已经不是医生了,还是叫我鲁大成吧。”宁正平本以为他是想要个红包,见他这时说得坚决,又糊涂了,询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能为鲁先生效劳的。”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请说。”宁正平见他郑重其事,心里越发奇怪。    鲁大成扫了他一眼,“你儿子现在怎么样?”    宁正平提到儿子,便笑了:“托您的福,天真活泼,聪明伶俐,也没叫咱夫妻俩多操心。” “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些特别的地方?”    宁正平心中一动,难道他的问题和自己孩子有关,摇头道:“倒不曾发现。”    鲁大成举起满杯白酒,仰喉倒下,眼里明显露出几根血丝,“当时,在动手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相当离奇的事。”    宁正平从来没听说,忍不住道:“什么事?”    鲁大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时将他取出来的时候,满手术室突然被阵红光填满了。虽然仅仅是一瞬,但我清楚地见他小肚皮上显露出个道字,像是肚皮下隐藏的青筋脉络。”    宁正平笑道:“鲁大夫说笑了,最近封神榜看多了吧。”     鲁大成摇摇头,肯定地说:“不,这不会是我的错觉,虽然事后询问过其他在场的医护人员,她们都不曾发现当时有什么异常,而我,而我却看见了,这孩子的出世一定有特别的使命和目的。” 宁正平没想到自己居然遇着个疯子,苦笑道:“每人出生都为了活着,非要说使命的话,都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鲁大成激动道:“我是道家广成派的弟子,我决计不会看错!” 宁正平再没耐性听他胡说下去,站起身来,道:“故事说完了吧,既然没有其他事,我就告辞了。”大步而去。鲁大成怔怔,冲他的背影叫道:“宁先生,你总会发现的。”    路上,两边的街景晃过耳后,宁正平的心思很乱,自从抓周事件起,他心里一直心存芥蒂,隐隐感到不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淡淡忘记,而现在这个可恶的鲁大成却不识好歹地胡说八道,要不是接产的医生,当场就要打落他一嘴牙。什么道家广成派,无非是练气功走火入魔了,难怪在医院里呆不下去,大概是被辞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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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29: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灾星 宁一刀上幼儿园的第一天,阿姨就哭着找上门来了,阿姨很年轻,是个师范刚毕业的少女。“这孩子欺负人!”小阿姨见了宁一刀的爸爸就气急地道,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小孩子总难免调皮,孩子间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犯不着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来告状吧,这老师毕竟还年轻。宁正平心想,便抚着宁一刀的头,训斥道:“以后不许欺负小朋友,知道吗,同学间要团结友爱。”    “谁说他欺负小朋友了,他是欺负我。”阿姨愤怒道。    宁正平感到吃惊,宁一刀左右不过5岁而已,怎么能欺负一个成年的女孩子,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姚芳闻声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疑惑地看看丈夫,又看看阿姨,道:“怎么了?”    “你们家宁一刀太过分了!”阿姨气冲冲地从肩挎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张画。    宁正平接过一看,是张蜡笔画,与所有孩子的画一样,这幅画也同样用很丰富艳丽的颜色,充满了童真和想象。画面上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大大的黑眼睛,穿着漂亮的衣裙,脚下有很多花草,背后有张笑眯眯的脸。宁正平和姚芳面面相觑,翻来覆去也没看出这张画有什么异样。    阿姨渐渐平复了心情,神色复杂地道:“今天,我见宁一刀一个人坐在滑梯边画画,就叫他帮我画一张。”宁正平和姚芳点点头,表示在认真听,心里都想,其实宁一刀画得还不赖,别家孩子未必能画得这么好,何况就算把你画得难看些,也犯不着这样生气。    “我见他画得不错就夸奖了他几句,又问他,老师身后的这个笑得很可爱的小朋友是谁呀?宁一刀说不认识,说是画我身后的人。我回头看,四周根本没有其他人,便以为他看到的是路过的小朋友。又问他,那为什么不把身子也画出来呢。”小阿姨回忆道,眼里渐渐充满了恐惧,“宁一刀看向我的身后,非常认真地看,然后肯定地说,老师,他没有身子!”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尖叫出来。    房间里骤然间阴沉起来,窗帘随风扬动,桌上电风扇的扇叶也被风吹得旋了几圈。宁一刀兴高采烈地趴在地板上,推着一辆玩具车,嘴里嘟嘟模仿汽车引擎的声音,无论怎么看,他都只是个孩子。    宁正平蹲下身子,抚着宁一刀的头,温和地道:“一刀,有没有骗老师?” 宁一刀睁大无邪的眼睛,迷茫地看了他眼,又低下头去推车子。宁正平一把将车子扫开一边,抓住孩子的肩头,激动道:“你有没有骗老师!”宁一刀呆了呆,哇地哭起来。姚芳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哪有这样和孩子说话的,别吓着他了。”宁正平怒道:“都是你平常惯着他,你看,现在都学会骗人了!”姚芳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说出来,知妻莫若夫,宁正平知道妻子想说什么,孩子也许并没有说谎,但问题的可怕正在于此,假若没有说谎,那个没有身子的人头又是什么?宁正平机灵灵打了个冷颤。     阿姨见气氛很僵,也知趣地起身告辞了。    吃过晚饭,宁正平照例带着宁一刀散步。时值夏末,天色将暗未暗,工厂单身宿舍外的大树下聚着一伙青年,大概是棋局。平常宁正平也好走两手,他行棋有君子之风,懂得退让,也从不悔棋,落着既算,为人所敬重。这时有人和他打招呼,“宁哥快过来,这里有活神仙。”宁正平抱着凑热闹的态度,近到圈子边看,见中间围着个青衣布衫的先生,年纪在五十多岁,下巴留着山羊胡子,身材精瘦,仿佛全身多余的油脂都已被岁月压榨干了。他屈着瘦枯的手指掐算,一会就帮人看完相,说得奇准,连对方老家的公路附近有沟渠都知晓,那人瞠目结舌,连连称奇。宁正平为人随和,很有人缘,大伙见他露面,纷纷和他打招呼,注意力一下集中在他身上。算命先生侧头抚须打量他,眼睛神采奕奕,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气。    周围人怂恿说,宁哥也算个吧。宁正平却不过众情,便应付地道:“好吧,那就请先生帮忙算一个。”     算命先生抚抚花白长须,眼里闪动睿智的光芒,“如老朽所料不差,这位先生应该是大学学历,从事文秘一类工作。”周围的人都吃惊不小,啧啧称奇,“真神了,我们厂就宁哥一个大学生。”“他在工会负责文化宣传。”    宁正平心下不以为然,心想自己书读多了,在气质上自然和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有所不同,只要稍微有些阅历的人一样能猜出来。    算命先生低头看了一会手指,掐算一番,“先生甲子年成婚,夫人大方贤淑,是东南方人,婚后两年产子,是剖腹产。”    宁正平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这些都不是秘密,也许是算命先生听谁无意中说过。当下也不说对错,举举怀里抱着宁一刀,“叫爷爷好。”    宁一刀揉揉眼皮,脆脆地道:“山羊爷爷好。”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算命先生一怔,抚胡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点点头:“好聪明的孩子。”出神地看着宁一刀,沉吟一会,“不知道令郎庚岁几何?”     宁正平抹去宁一刀嘴角的唾沫,随口答道:“今年五岁了。”    “哦,几月几日几时出世?”    宁正平微微一怔,便答了。算命先生慎重地自肩膀上的布褡裢里取出一个铁八卦,一边看一边推演命盘,最后寂然不动,仰天看了一眼,“要下雨了。”众人顺着话抬头一看,天色果然黑了,一团团乌云像水底的植物飘动。一阵热风贴地刮来,沙石打得人面皮发疼,星星点点的雨水落将下来。“下雨了。”众人纷纷道,低头才发现算命先生不知何时不见了,顿时四下散去。P    宁正平将外衣脱下来,盖在孩子头上,在漆黑的屋檐下行走,带着凉意的雨点不时顺风落在身上。前面的檐角突然闪出一个影子,“宁先生留步。”    宁正平定睛一看,是那个算命先生,“原来先生也在避雨。”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道:“老朽见下雨便走得急了,才想起还没把算八字的结果告知你。”    宁正平客气道:“不妨事,本就是游戏。”话一出口才发现不妥,幸好算命先生不以为意,继续道:“令郎的命造真是罕见,天资聪明,得天独厚,生就七巧玲珑心,日后定是学识渊博,博古通今的大材。”    宁正平虽然不大相信算命,但听到好话,还是觉得心里乐滋滋的,连忙道谢:“先生言重了,犬子愚鲁之资,哪里里禁得如此谬赞。”    算命先生道:“不但如此,而且他生性灵敏,能通经达卷,对玄学命理只怕有很高的造诣,如果以后还能再见,那便是他给我算命了。”    宁正平揭开衣服,让怀中的宁一刀露出小脸来,宁一刀黑眼珠骨碌碌地转,忽然对算命先生道:“山羊爷爷眼睛要瞎了。”算命先生哈哈大笑,用枯手抚抚他的脑袋,“瞧瞧,这就给我算上了,不过你算得不对,山羊爷爷也给自己算过,后年最多因为车祸撞断一截肋骨,但调养三个月也就好了,而且我经常礼佛拜神,就算有什么戾气也淡消了。”    宁正平呵斥道:“小孩子瞎说什么!”向算命先生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算命先生笑笑,“无妨。”笑容一收,眼里闪射出精光:“其实,老朽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宁正平见他郑重其事,也慎重起来:“愿闻其详。”    “这个孩子克父克母,命泛桃花,实在是个灾星!”夜空中恰逢其时地打过一道闪电,劈亮了算命先生的脸容,竟有些狰狞。“如果你们夫妻再抚养他,只怕不得善终。”    宁正平被这话惊得倒退一步,檐边落下的凉浸雨水浇到身上,惊怒道:“你胡说!”    算命先生摇摇头,“老朽言已至此,就此别过。”拱拱手,钻入了雨中。宁正平望着茫茫雨水夜色中远去的瘦枯影子,心潮起伏,本来就是江湖艺人一通胡说罢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慌意乱?  这时天上轰隆地打了道雷,突然听见声惨叫,那瘦枯的人影摔倒在水泊里,隔了一会又跌跌撞撞地爬起,举着颤抖的手,仰天叫道:“天哪,我瞎了!那孩子竟然算准了!”踉踉跄跄地行走,溶进雨夜中。  大地笼罩在夜色大雨下,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四周的景色都模糊不辨。屋檐上郎当郎当的雨击瓦面声,宁正平将冰冷的脸贴在孩子细嫩的小脸蛋上,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这老头是胡说,是个江湖骗子,孩子,你放心,无论怎样,爸爸都会保护你。”可他不能解释这素未谋面的江湖骗子为什么要骗他,又要骗他什么东西呢?他不敢去细想,因为结果会一步步走向真实,最终得出那个算命先生说的是实话的结论,这会使他看似坚强的心承受不起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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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3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广成仙派 这件事,宁正平并没打算让妻子知道,悄悄藏在心底,事情溢满了诡异古怪的气氛,妻子知道的话一定会夜不成寐。抓周的冥纸,自称道家广成派的医生,奇怪的蜡笔画还有远方来的算命先生,这些事的矛头齐指向孩子,孩子太小了,才仅仅五岁而已,不应该遭受到这些无端的猜忌。有很多事都是巧合而已,首先冥纸的事只不过是刮过阵风,恰好抓到,况且抓周的事也作不得准,只是顺着老人的意思办。其二,医生当时已经很劳累了,即使一时眼花也是正常的,何况平常饱受道学的熏陶,更是容易疑神疑鬼。而那张蜡笔画只能说明孩子想象力丰富,老师的胆子又太小了。至于算命先生,多半是虚言恫吓,报纸上不是常有此类的报道吗,某地江湖骗子欺骗信徒有大灾祸,借解灾为名乘机榨取钱财。宁正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重重地舒了口气,揭开白瓷的茶盖,茶叶颗颗淀在褐色的水里,举起来抿了口。  房门推开,阳光将姚芳疲惫的身子剪出个投影,她无力地靠在门边,手一松,菜篮也掉了,几个西红柿从篮子里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宁正平吃惊地望着妻子,妻子缓缓道:“今天我去集市买菜,无意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那个老师死了。”  “哪个老师?”宁正平一时间没想起。(  “就是那天来家里告状的幼儿园老师。”姚芳缓缓转过头看着丈夫,眼神空洞,可以看出她心里茫然又恐惧。宁正平心中一凛,揽住妻子,安慰道:“没事,没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任谁也料不到以后的事。”姚芳抖嗦了下苍白嘴唇,“听说那个老师死得很离奇,昨天下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今天早上却发现死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家人疑心有人暗害,便找法医解剖,但却找不到致死原因,有人便说是撞邪了,现在厂里传得厉害。”宁正平联想起孩子那幅画,脊背上像爬上一条滑腻的蛇,冰冷可怕。透过窗格的阳光阴渗渗的,窗户上似乎蒙着层怎么也抹不去的灰尘。夫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对方身上的寒意。  宁正平突然想起来件事,老师生前很可能将蜡笔画的事告诉了其他人,现今老师暴毙,会不会有人迁怒到宁一刀身上,情绪激动下很可能会不利孩子。他想到此处,心急火燎,连忙披上件外套:“快去接一刀!”  等夫妻二人赶到厂属幼儿园,孩子已经不见了,带孩子的女老师也慌张得不知所措,吓得嘤嘤抽泣。宁正平苍白了脸望着园中空荡荡的滑梯,仿佛见到平日孩子站在那里笑得甜蜜。姚芳眼里泪花翻滚,期待地望着他:“正平,你说,孩子会到哪里去了?”宁正平茫然地望着妻子,艰涩笑笑。  郊外,一栋废弃的木制建筑外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  鲁大成把宁一刀从车上抱下来,伸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头,“乖孩子,吃完还有,伯伯给你买。”宁一刀乖巧地舔着棒棒糖,半点也不畏惧陌生人。鲁大成望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愚笨,摇摇头叹气。  门开了,幽暗的光线从顶棚漏隙落下,几十个全身黑衣,胸背绣有八卦的男女泥塑石雕般跪在地上。一口漆黑沉重的棺椁停在古老的符形中,接受信徒的顶礼膜拜。一个脸上瘦削无肉的女人见鲁大成抱着孩子进来,起身迎接,“三师兄,带来了。”鲁大成眼里触及棺椁,两眼放光,点头:“来了。”又问道:“大师兄呢?”瘦女人努努嘴,“在那边呢,正等你的好消息。”她所指的方向,跪在前排的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的肌肉生硬,好像由生下来就不曾笑过,此时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诵什么经文。  瘦女人附到他耳边低语,他霍然睁开双眼,向棺椁恭敬地磕了九个响头,才肃然起身。他威严地望着鲁大成:“你确定没有看错?”  鲁大成点头:“绝对没错!我观察了他整整五年,这孩子一定是极奇怪的命数,当时整个产房都被红光放透了,他肚皮上的道字,我记得清楚,仿佛还在眼前。”他一边把宁一刀的衣服捞起,手指在白嫩的肚腹上画着范围。  大师兄的目光停留在宁一刀面上,点点头:“的确不同常人,我们已经苦等了多少年,现在祖师的灵柩又已寻到,更没有理由不试一下。”这话一出,满屋的气氛变得炽热,每个人眼里都有狂热的愿望。  大师兄向门徒们宣告,“我广成仙派祖师广成子是得道飞仙之人,遗下的骸骨就保存在这神圣棺椁中。历代以来,每代掌门逝世时都传下一个口讯:总有天,广成子师祖会再次醒来,带领我们登临仙界,得成正果!”  众弟子齐声应道:“登临仙界,得成正果!”  “这些年来,诸位历尽艰辛,在各地寻觅仙童和灵棺的下落,有道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如今便是大功告成之时!”大师兄冷硬面孔,话语却掩饰不住激动。众人又虔诚诵道:“白日飞升,广成大德。妙法因果,驾气飞仙。”  “大伙分散四方,也许有的弟子对事情的达成并不了解,为了表示对大伙辛劳的尊重,在此,我略微大致上介绍一下行动的经过。”手一引,指向前排跪着的一个富态肥胖的中年人,“这位是我们的凌虚道友,以前经营着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得到陕西出土一个道教墓葬的消息,据信就是我们广成仙派祖师广成子的棺椁,他散尽家财,重金收买了盗墓人,费尽周折才得偿所愿,为了表示谨慎,又私请研究所对棺椁进行了整体的X光透析,大家请看。”他手里高举着一份X光照片,方形的空间里,一具骸骨安睡其间,显得神秘莫测。“有人想必就要问了,怎么单凭一副骨架就知道是祖师呢?请看。”他又举起一张,是张局部放大的图片,“据说广成子祖师天生异象,背生一双翅膀,请注意骸骨的背部,虽然压在锦缎里,但仍可以勉强看出些许轮廓。”众人凝目望去,果见黑影下又凸出些异物。大师兄接道:“根据综合的判断分析,最后得出确为祖师灵柩的结论。”  “当年在山门中,祖师像前起乩算得仙童会降临在这个城市,无数弟子下山寻找,鲁师弟就是其中之一,他深知己负寻觅仙童之重任,思来想去便在妇产科里替人接生,这样是不是仙童,刚出生就经过他的眼手辨认,几年里他考察十多个孩子的一举一动,最后得出肯定的结论。”大师兄举高双臂,高昂道:“万事俱备,我们即将要追寻祖师的足迹,白日飞升,登临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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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7 14: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还不算吓人~! 老大,继续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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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4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飞仙大师兄向鲁大成颔首:“开始吧。”鲁大成表示理会,用块黑布蒙住宁一刀的眼睛,骗他道:“乖孩子,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宁一刀欣然应道:“好呀。”鲁大成捏住他的手指,用根银针刺破稚嫩指头,挤出几滴殷红的血,宁一刀竟不知呼痛。鲁大成觉得银阵尚未及指时,孩子似乎提前感应到了,微微地勾了下手指,最后却没有躲避。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如果不是的话,这孩子的心机委实太深沉。大师兄提起管大羊毫沾了血,在棺椁上描符疾书,符形歪曲如蝌蚪,最后两拇指盖印似地一按,吐气开声:“起!”棺椁起开,露出里面的棺材来。所谓椁就是棺材的外套,通常用上好木材制成,古时丧葬,富贵人家要有内棺外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用。《论语·先进》上说:“鲤死,有棺而无椁。”鲤是孔鲤,是孔子的儿子,孔子也没为其置办外椁。里面的棺材用黑漆反复涂抹七七四十九道,以金线勾云绘兽,亭台楼阁在云中隐现,一派氤氲飘渺的光景,赫然便似人口传中的仙境。众人欢欣鼓舞,似乎仙界已触手可及。棺材四边皆有古老的黄符封口,棺材上方头部的位置上有幅锦缎,上用朱砂录文。鲁大成离得较近,得以见识。由于在地底历时经年,锦缎早已腐坏,早前启开椁时带起的气流卷走了边角,全文已经不详,只辩认得:“。。。广成子急功近利,受诱妖魔,堕落魔道,终成祸患。危害一方,流毒百里,人畜损,及至二年春,荒野白骨,群鸦蔽日。茅山有贤者泰德真人与之恶斗三昼夜,始除此害。恐其不僵,遂封符棺椁,葬于镇邪之地,令其永世难生。后世若有人启之,切慎,切慎!”这番话完全和广成仙派自己的传说截然不同。文中叙述的情景极其骇人,由于妖魔作祟,荒野上白骨遍地,乌鸦因为吃食尸体繁衍,飞起时黑色的羽翼密麻得连太阳都掩盖了。鲁大成脑海里幻化出血海滔滔的鲜活景象,机灵灵地打了个寒噤。这锦缎很显然是份警告,虽然不敢肯定上面叙述的是否属实或是对祖师的恶意诋毁,但事情总有些不简单,他不免稍微迟疑。大师兄鼓腮吹去,那锦缎本已毁朽,一吹便化飞灰,其他人就没能见到上面的内容。大师兄瞪眼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快让仙童揭开封符。”按照广成派的传说,要启开棺椁的封印让师祖复生,必请仙童揭开封符,灵气能催尸新生。鲁大成望及众弟子狂热期待的目光,心知无可回避,尽管隐隐觉得不安,还是引着宁一刀的手指到黄符前,故意道:“伯伯看你是不是有力气,你能撕破这些纸吗?”宁一刀犹豫了一下,鲁大成这时候突然希望他说个不字,虽然他无法剖析自己的心思,但可以肯定他对祖师的传说有些怀疑了,万一,万一从棺材里放出来的东西和锦缎上叙述的一般会怎么样?宁一刀让他失望地应道:“好啊,我扯得破,你买糖我吃呀。”鲁大成苦笑道:“你要吃什么伯伯都给你买。”黄符一张张在小手里扯破,在场之人呼吸急促,眼里发光,不自觉地围了上来。封印尽破,棺材通体一震,棺缝里喷出几股黑气,几个离得近的人瞬间两眼翻白倒在地上,头发迅速变白,容貌急剧衰老,最后连呻吟都发不出了,嗓子眼里堵了满嘴脱落的牙齿。棺木吱呀响了声,沿着边一分分移开,漫长得让所有人错觉时间凝结,紧接着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指骨攀住了棺沿,整个棺盖飞了出去,一具白骨直挺挺坐了起来。骨骼上爬满了褐紫色的血丝,像一堆蚯蚓相互挤压扭动,吱溜有声,迅速地繁衍生息。一会儿白骨表面都覆盖了这样一层潮湿丑陋的东西,尸骨背上突然张开两只翅膀,翅膀骨上生出了韧厚的膜,扑棱有声,习习生风,脚趾渐渐离地,悬在空中一米,还在不断地逐次升高。这场景超乎想象,震撼人心,众门徒弟子狂喜,皆鼓舞欢腾,广成子祖师终于复活了,要带着他们飞往天界。广成子在空中悬浮,周身腐烂血肉交织着,似乎在试图恢复肉身。正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门外传来佛号声:“阿弥陀佛。”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清晰的传来。大师兄脸色一变,往左右使了个眼色,两名弟子站起身来,隔门叱道:“什么人,私家重地,请快离开!”门外那和尚笃笃敲响木鱼,“南无阿弥陀佛,哦南无阿弥陀佛……”一弟子怒道:“这里无施舍,和尚快走。”另一人拦住他,抱着破财消灾的想法,伸手进怀里掏出个钱包,整个从门缝下塞了出去,“大师,请回。”门外果然沉寂,想来已经走远。这时,广成子腐烂的眼窝里顶出两粒眼球,旋转活动,异样地俯视着脚下哭泣、狂喜、拥抱、磕头的信众。鲁大成呆呆地仰着头,感觉那双眼睛里凶光毕露,完全没有慈祥和蔼的神情,只有饿兽面对猎物才盛的杀机。他失声大喊:“快跑!”喊声中广成子俯冲而下,听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类似压破甲虫坚壳的脆响,捏碎了两个人的头骨,用手在头骨破洞里掏出新鲜脑浆,伸出乌黑干涩的舌头舔食,场面之血腥残忍,难以言表。众弟子对突然发生的变故不知所措,茫然呆立。有人醒悟道:“别反抗,这大概是广成子仙师特别的修行方法,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升仙,大家不能因为一时的孽障而丧失了仙缘!”话音未落,脑袋被削去了一半,火热的脑浆扑扑溅到身后一人脸上,那人骇得晕了。众人见此情景,哪还管什么成仙,纷纷抱头鼠窜,场面顿时大乱,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大师兄一把揪住鲁大成的衣领,怒不可遏地道:“你找来的仙童是假的,触怒了祖师!”鲁大成一手将他推开,大师兄没料到他会反抗,呆了一呆。鲁大成冷冷地看着他,带着种兔死狐悲的感叹:“其实你也看到了锦缎上的文字,广成子原本就是个堕落的妖魔!”大师兄血红了眼睛,大喝道:“你胡说!”挥拳打来,鲁大成眼镜被打飞,胡乱地挥舞手防备,不意脚下被尸体绊倒,人体倒下的时候总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保持平衡,一把扯住大师兄,两人一齐倒地,扭打做一团。门砰地倒下,一个灰衣白袜的僧人立在当口,宝相庄严,右手上数着一串掉漆的木质念珠。只见僧人两手一分,扯断念珠,右手上满蓄一把,左手指在念珠上划动,念念有词,飞快地一撒,几十粒念珠电射而出,牢牢钉在广成子的尸身上,着处嗤嗤冒出青烟,仿佛体表带着极高的温度。广成子痛苦地嚎叫一声,翅膀一折,俯冲刮倒几人,僧人见伤者颈脖上深深的伤痕,显是已经断气,恻隐之心起,垂目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突然头顶一声巨响,灰尘木块纷坠,一团天光泄下,原来广成子撞破屋顶逃逸了。僧人满脸凝重,望着屋顶漏处渐渐阴霾的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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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49: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怪孩 光阴似箭,一晃又是七年,这年宁一刀12岁。  早上,临出门前。“听说学校附近有小流氓抢钱,要是有人拦你记得告诉老师,知道吗?”姚芳替宁一刀整理衣领,边叮嘱道。   宁一刀嘴里塞了个大馒头,含糊不清地应道:“知道啦,妈,您真罗嗦,要抢也抢有钱人啊,我身上通常一毛不拔。”姚芳扑哧一笑,“你这孩子,就会贫嘴,好象妈妈平常没给你零花似的,哪,这五毛钱放在右边口袋里,饿了就买点东西吃。”宁一刀点头,松口气道:“现在即使有人抢,我也心安理得了,不然到时候拿不出来多丢人。” (  “喝,瞧你这个孩子说的,好象不是怕人抢,是怕没钱给人抢似的,尽胡说。”姚芳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快去,别迟到了。”等宁一刀出了门,又高声提醒道:“路上记得小心点,走人行道。”遥遥听见宁一刀喊:“知道啦!”  宁正平听母子对话,一阵好笑,悠闲地翻着报纸。姚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你这个大老爷也快收拾收拾啦,快要去上班了。”  宁正平不耐道:“知道,孩子还真没说错你。”   姚芳忿道:“好哇,闲我罗嗦了是不是?当初你追求我的时候可是夸我聪明伶俐。”宁正平忍俊不住,笑道:“好了好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小姑娘。”(  姚芳脸上一红,从墙上摘下挎包,“不管你了,我先上班去。”听得房门锁扣的轻响,房间陷入了沉静。宁正平停下报纸,起身来到宁一刀的房前,拧开门锁,在房间里四下查找。从枕头下搜出本书,黑色的压塑封面上印着一个八卦,宁正平皱眉一看,“卜筮正宗。”尽是周易卦理术数的内容,晦涩难懂,难道这孩子竟然读通了?满腹疑惑地翻翻书页,见不少章节段落上有红蓝圆珠笔勾划过的痕迹,甚至在一旁提出疑问和见解,竟然一副研究颇深的架势。目光停留在《何知章》上,其中一句“何知人家病要死,用神无救又入墓。”上加了注解,稚气的笔迹写道:“前日见厂里的张伯无故叹气,三长三短,好奇心起,遂起一卦,大凶之兆,性命之忧。以为玩笑,张伯身体健康,满面红光,向以不生病著称。不料三日后果然死了,心肌梗塞。听爸爸饭桌上说起,特此记之,灵验。”  宁正平顿时回想起前几个月,确实因为伤感同事的瘁然故去在饭桌上唏嘘,没想到宁一刀留了心。他又惊又疑,追忆起宁一刀五岁时,突然失踪的一件事。正当夫妻二人焦急惶恐的时候,一个灰衣白袜的僧人将宁一刀送回家来,说宁一刀迷路,他路过顺便送归。还说这孩子聪明过人,只怕元气耗泄无度,容易夭折。夫妻二人便请教僧人让宁一刀恢复正常的法子。僧人表示可以帮宁一刀封印元气,不至于外泄,但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见成效。之后,宁一刀的行为越来越怪异,沉默寡言,有时候对着花草独处,自言自语。有个阴雨天,宁一刀蹲在落雨的屋檐下深深地望着枯萎的花朵,茎梗弯曲,湛蓝色的花瓣萎缩低垂,充满感情地用手指细抚花瓣上的绒毛,“一个人好比一朵花,总是要凋零的。”当时,宁正平写完一篇通讯,捏着鼻梁放松神经,端起茶来抿了口,突然听到一个年幼的孩子说出这样感伤深沉的话语,一口茶水呛在咽喉,连连咳嗽起来。  后来又无意中发现自己的书橱被人开过,细心留意,几乎每本书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一本史记上还有几个油指印,指膜幼小,不是宁一刀的是谁。天底下每个父母的对子女的心思都是望子成龙,宁正平在妻子怀孕时,就抱着及早教育的目的,对胎儿进行胎教,期望孩子出世后,健康聪明。宁一刀的聪明却异乎寻常的过分了,甚至让他感到骇异。又加上之前一系列诡谲的事件,不得不使他提心吊胆,惟恐孩子有所不测。这些年来,孩子渐渐恢复了正常,回复了天真活泼的个性,但对于神秘事件的好奇心愈加强烈。所问的问题经常让宁正平瞠目结舌,回答不上来。面对问题,书自然是最好的老师,宁一刀对书的痴迷,远胜于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孩子在看什么书,宁正平总很关心,经常乘宁一刀上学的机会,入室查看,从早先的《周易入门》,到今天的《卜筮正宗》,跨越的是几个阶段。这孩子到底怎么想?宁正平迷惘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宁一刀愉快地奔跑在路上,他是个英俊的孩子,体格正在拔高,两只黑漆的眼珠灵活生动,显得他又聪明又大胆。他热情奔放,热爱生活,在他明亮的目光里,无论是冰冷的高楼、滚滚的车流,还是在晨风中摇曳的绿化树,一切都因此新鲜、生气勃勃。  前面一个学生坐在路边的石坎上抹泪,是隔壁班的同学张喻。宁一刀慢下步子,好心地上前询问:“你怎么啦?”张喻噙着眼泪,委屈道:“有人把我的新衣服撕破啦!”宁一刀才注意到他身上一件时髦的衣服领口处撕开一道缺口。宁一刀诧异道:“为什么要撕破你的衣服?”张喻呜咽说:“我不知道,衣服是妈妈新买给我的。”他妈妈是个打抱不平地握紧拳头,追问道:“他长什么模样?”张喻张着泪眼打量宁一刀,比了比个子,“他比你高半个头,皮肤黑黑的,样子很凶。”宁一刀心想,现在的小流氓还真是猖獗,当下帮他背上书包,安慰他道:“别哭了,回家叫妈妈用针线帮你补补就行了,一样还是好看。”张喻半信半疑:“是吗?”宁一刀扶着他的肩膀,和他同行,点头道:“当然是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宁一刀由于值日,锁了门后才离开教室,人潮早已散尽,喧嚣的校园变得格外安静。来到校门口,见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拦在教五(3)班语文的张老师面前,他苦苦哀求着什么,而张老师显得极不耐烦。  那男孩突然跪了下去。张老师着慌道:“你这孩子,真是古怪!快起来快起来。”男孩低垂着头,一手兀自拉着张老师的裤腿:“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好么?”他抬起头,黑亮闪烁的眼睛充满了希冀。张老师努力地解他的手,一边说:“哎呀,你这孩子真是莫名其妙,叫你家长带你来学校报名注册吧。”男孩黯然道:“可是。。。我家没钱。。。”张老师怔怔,“那我就帮不上忙了,这是社会问题,应该交给社会去管理,你可以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自己的情况。”男孩的手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默然地站起身,眼光瞥到宁一刀,饱含着忿忿不平的神情。宁一刀友好地朝他笑笑。那男孩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抹了把脸,拔腿跑了,转眼消失在道路转角。 (  宁一刀摇摇头,心想真是个怪人。从学校到家有条近路,是条窄小的巷子,沿着一边墙有条浑黑的污水沟,几根年久失修的木质电线杆子零落地插在两边的矮墙旁,杆子上套着老旧的路灯,顽固地顶着脱漆的圆锥形灯帽,也不知晚上是否放亮。几株年老的古楝树张着浓阴点缀着清净的环境,常引得燕子在电线上起落呢喃。宁一刀迈步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往家里赶,妈妈中午会做什么好吃的呢?红烧鱼吧,蒜瓣葱姜,红白相间,用筷子夹一块鱼肉,放到舌头上,那该多惬意。宁一刀越想越馋,饥肠漉漉地加快步子。  突然听见阵幽幽的哭泣,宁一刀停下步子,张望寻觅声音的出处。角落的墙边露出半边衣服,宁一刀走过去一看,一个女学生蹲着身子靠墙抽泣。宁一刀询问:“你怎么哭啦?”女学生眼里泛着泪花,哽咽道:“有人弄脏了我的衣服。”宁一刀见她雪白的裙上被泼了乌黑的阴沟水,发出腐臭的气味。“真是过分!”他习惯性地抓紧拳头:“是什么人?”   “一个又黑又壮的男孩子,要比你高半个头。”她失望地哭起来,“你肯定打不过他。”   宁一刀霍然省悟,回忆起上学时张喻的遭遇,“原来是他,他往什么方向走了?”女学生伸手一指,“刚走。”宁一刀撒腿追去,一边回头叫:“回家洗洗就没事了,快回家去吧。”  巷子两边是灰色的粗陋墙壁,左转右转,九曲十回,宁一刀终于见到前路有个人影,正仰头看着一户居民家垂出墙外的果树枝,上面结满了累累的青柿。宁一刀怒喝一声:“你为什么要欺负人!”那孩子转头来看,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眼里闪着光,皮肤呈健康的黑色,一副强壮精明的神气,正是早先在校门外拦住张老师拜师的人。宁一刀一呆,有些意外地道:“是你。”   那男孩嘿嘿一笑:“怎么着,想找我练练?”伸手活动了下指腕,扳得关节咔咔响。  宁一刀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欺负人?”  男孩轻蔑一笑,“最看不惯一些娇滴滴的公子小姐,穿着一身臭衣服还以为漂亮,偏偏要撕破它们。”他衣服款式陈旧,洗补得干净,似乎藏着一身的傲骨。   宁一刀不知为什么生不出气,反而有点同情对方,轻声道:“你想读书吗?”男孩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地看着他,眼里腾起股怒火:“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  宁一刀诚恳地摇摇头:“不是,我没有半点嘲讽你的意思。”  男孩冷笑着看他:“那不是嘲讽是什么?”   “我想帮助你。”   “帮我?”男孩冷嗤起来,“你怎么帮我?” (  宁一刀手里攥着的只有五毛钱,面对现实的问题,他力不从心,张张嘴唇,却说不出话。男孩冲地上呸了口唾沫,“我不需要谁帮,你也别假惺惺装好人,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别再被我瞧见,见一次打一次。”解下衣服,包了几颗从树上摘下的柿子。  “你在偷东西。”  男孩眼皮也不抬:“我没有偷,我是拿,这么好的柿子光是挂在有钱人家里当做盆景欣赏不是太浪费了吗。”  “可你没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就算偷!”  男孩轻蔑地看着他,仿佛讥笑他的天真,深沉地道:“所有的道理在饥饿面前都微不足道,我只知道我饿了,就要吃,如果你看不过眼,可以来拦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宁一刀其实也觉得摘几颗柿子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强烈的自尊心不能容忍对方轻蔑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般,“好,不管你偷还是拿,你必须向那个女孩子道歉!”   男孩包上衣服,打算离开,“凭什么?”  宁一刀再也压抑不住被轻视的怒气,挥出拳头,“凭我!”   男孩没有防备他突然袭来,肩头上受了一拳,包着的衣服抖散,柿子滚进了阴沟里。男孩发呆地看着没在污水里沉浮的果实,嘴唇抖动。宁一刀感到过意不去,刚想向他道歉。男孩转过头来,眼里凶光毕露:“你活腻了!”扑了上来。宁一刀感觉脸头上中了两拳,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当下也怒火中烧,扯住对方,两人扭打在一起。突然那男孩不动了,只是呼呼喘着粗气,他虎目冒着怒火,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打了吗?我生怕自己出手太重,把你打死了!”宁一刀怔怔地松开手,退开几步,懊丧地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连胸襟都比不上此人开阔。  男孩爬起身,拍拍灰尘,到一边背起个粗布包裹,包裹里斜插着一把剑。   宁一刀用尽力气冲着他的背影喊:“我叫宁一刀,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孩走到远处,终于别过头来,小脸上满是坚决隐忍的神情,“我叫西门行。”巷尾有人扫了堆落叶焚烧,余烬的白烟充笼了空气。他语毕,大步进入巷尾的苍朦烟雾里,他年纪虽小,声音且稚,却有种豪情万丈的气势。宁一刀见他孤单伶仃的身影,慢慢在视线里模糊,消失。   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可以做西门行的老师,教他读书认字呢?他拔腿追上去:“等等我,我有办法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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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我是你朋友   宁一刀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追上西门行。他现在位于近郊的原野上,登上一个小土堆眺望四方,他知道西门行一定在左近的什么地方。前方有座坍塌了一半的土地庙,也不知道废弃了多长的时光,只有墙角的红漆还在提醒人们它曾有过香火鼎盛的风光。庙宇周围野草齐人高,各种昆虫在其中鸣叫,庙门已被人拆卸烧火,裸露出黑洞洞的空间。他踏上青石阶,立在门边,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庙内的阴暗。听见一声草叶悉索声,宁一刀警觉地道:“谁?”  这时候,他渐渐看清了所处的环境,破庙里有一个小女孩,躺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身上盖了条破棉絮,正勉强地支起身子,细弱蚊鸣地问道:“你是找西门哥哥的吗?”她说话吃力,让人担心她喘不过气。  宁一刀有些意外,没料到荒野的破庙里会有人居住,更没想到西门行就居住在这里,连忙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他住这里,就来了。”小女孩天真地笑笑:“西门哥哥出门去找吃的去了,还没有回来呢,你先坐坐。”她以主妇般身份,指着一个两块破砖垒成的凳子。宁一刀听着又是一阵歉意,如果不是他把柿子打到阴沟里,西门行也不用四处奔波了。他打量这里的环境,见屋瓦破败,环境幽暗,神台上一尊泥胎塑的土地只剩下半截身子,充满了苍凉岁月的痕迹。这里仅仅是能避风雨而已,却栖息着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宁一刀没想过还有人过着与他截然不同的生活,也万万想不到在这个看似美丽的世界藏有看不到的暗角,阳光对于他们都是奢侈的,年少的他震撼,心酸了。他开始慢慢理解西门行的行为,世间的繁华对于西门行来说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  小女孩脸色枯槁,形容消瘦,缺乏营养的枯黄头发结成两根散乱的麻花辫子,辫梢上变着花样地用两条毛糙的红布条系成蝴蝶结,只有一双眼睛仍是明亮美丽,清澈照人。她咳嗽了声,好奇地望着他,打量着他,羡慕地看着他不算新的衣服,啧啧地发出赞叹:“好漂亮。”宁一刀马上脱下衣服,披到她瘦弱的肩头,“送你。”小女孩惊喜地道:“真的?”  宁一刀点头:“自然是真的。”又认真地左看右看,赞美道:“真是漂亮极了!简直是仙女下凡。”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笑得急了,又不停地咳嗽,“你这人真好玩,我叫兰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一刀。”  “宁一刀?”兰兰确认地跟着念了一次。   “恩,西门行是你哥哥吗?”   兰兰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西门哥哥从路上捡回来的,我本来叫狗狗,西门哥哥说不好听,给我起个名字叫兰兰,所以我现在就叫兰兰了。”宁一刀心想,原来这小女孩是西门行从街上领回的流浪儿,身处同一环境的他,对于落难的人抱有宝贵的同情心,即便他本身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宁一刀胸膛里泛起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辛酸惆怅,眼睛湿润润的。小女孩的手臂再也无力支撑她单薄的身子,缓缓躺了下去。  宁一刀抓住她的手,询问道:“你怎么了?”感觉手里抓的仿佛是块火炭,触电般缩回手来,吃惊道:“你生病了!”小女孩紧闭着眼帘,也不知道回答,似已不省人事。  宁一刀正不知所措,身后光影一暗,一只手猛地将他推倒在地,宁一刀几乎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摔散了,努力爬起身子,见西门行怒目而视,敌视地看着他。“你要是还想打架,就来找我,别欺负小女孩!”  宁一刀忙辩解:“我没有欺负她,我来是想和你做朋友。”  西门行警惕地看着他:“做朋友?”  宁一刀微笑:“是的,难道不可以吗?”  西门行帮兰兰掖紧棉絮,没有回头:“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宁一刀想了想,痛快答道:“因为你是好人。”  “可我记得,早先你还说我是小偷。”  宁一刀想不到他还记得清楚,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对早先的事表示道歉。”   西门行脸色稍和,在一个破盆子里拧了把冷手巾,敷在兰兰的额头上,关切地轻声喊:“兰兰,我回来啦,带了你喜欢吃的苹果哦。”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青涩的苹果,在胸前的衣服上擦擦,凑到兰兰没有血色的嘴边,苹果的清香却并没有使兰兰从沉迷醒来,西门行的声音越来越焦急。  宁一刀忍不住道:“她的病很重,要上医院。”  西门行怒道:“我不需要你提醒,但是上医院是要钱的,另外如果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会被送进孤儿院的,我不想过没有自由的生活,兰兰也不想。”   宁一刀道:“但是。。。但是你忍心看着她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吗?如果不及时治疗,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西门行心乱如麻,但仍倔犟地道,“我会去找草药的,兰兰一定能好起来。” “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我为了兰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西门行勃然怒道。  “你也知道她病情严重,如果你的草药能治好她的话,她早就好了,你完全没有办法挽救她,却因为可笑的理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病入膏肓。”(  这话正触到了西门行的痛处,他心里也正为兰兰的病情惶恐不安,“可是,我不想被外界知道我们的身份。”  宁一刀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我叫我妈妈出面请医生来这里帮兰兰看看,说不定打几针,吃点药就能愈痊了。”  “可靠吗?”西门行怀疑地盯着他。  宁一刀点头:“绝对可靠!我妈妈有个医生朋友,悄悄带他来,神不知鬼不觉。”  西门行见兰兰病得实在不轻,着实没了主意,便不再坚持,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宁一刀斩钉截铁地道:“我们是朋友。”西门行眼睛里闪过一丝火花。  宁一刀到路边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妈妈,粗略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姚芳便带着一个熟识的医生朋友赶来了。(  冯医生吩咐宁一刀和西门行到庙门口等,他要给兰兰检查身体,姚芳在旁边协助。揭开了兰兰的衣服,身体上横七竖八地都是伤痕,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冯医生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摇头叹息,姚芳在旁边瞧得眼睛发酸,不时抹一下眼角。  宁一刀和西门行并肩坐在门前的青石阶上,西门行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苹果,在衣服上蹭蹭,递了一个给宁一刀:“给。”宁一刀接过来,两人互相望望,大笑起来,两颗苹果碰在一起,像干杯一样,两人大口地啃得喀嚓响。  宁一刀咽下一口酸涩的果肉,道:“你家哪里的,怎么来到这里了。”  西门行仰着脸想想,“我爹娘都在乡下种田耕地,家里穷,供不起我上学,所以我就自己跑出来拜师学艺,一方面也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但学校岂是你想拜师就收的,他满怀希望想学本领,却一次次被拒之门外。这些年来,他跟着走江湖的艺人、手艺人、赤脚医生,甚至是修自行车的师傅学习了不少技艺,每种知识都让他如饥似渴地吸收。  西门行的言语里有种让人动容的艰辛,年纪虽少,却踏尽了生命的坎坷。他拍拍宁一刀的肩膀,“兄弟,要好好读书啊,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的。”宁一刀突然觉得胸口上添了一堵沉重的伤感,虽然没有对社会和现实有深入的了解,却已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宁一刀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读书认字。”西门行眼里一亮,惊喜道:“真的?”(  宁一刀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也开心地点头:“真的!”  听见庙里冯医生吁口长气,“终于处理完了。”西门行和宁一刀立起身子,进去询问病情。  冯医生解下口罩,在一边准备好的消毒水里清洗手,对姚芳道:“这孩子是遭了孽,阴道呈撕裂状受伤,下身基本溃烂,染了很多种性病,病情很严重。”姚芳含泪道:“好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西门行咬着下唇,在上面留下排崭新的牙印,道:“她爹死得早,娘为了养活她四姐弟,嫁给了一个外地人,后来,她后爹把她糟蹋了,她不敢对娘说,怕娘知道了会伤心,也知道娘为了姐弟的活路没有办法来反抗,所以她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一路上又被坏人欺负。最后倒在一个垃圾堆附近,我见她病得厉害,就把她带来回,想用草药治好她。”  冯医生和姚芳都一阵唏嘘,少不了咒骂那些人畜生不如。冯医生道:“我给她打了针,应该还会睡上几小时,你们别吵醒他,醒来以后,熬点清淡的鸡肉粥给她吃,记得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否则伤口还会恶化,溃烂。”  姚芳拉住宁一刀,塞了钱给他,交待道:“我去送冯医生,另外我也要去上班了,你拿着钱去买些东西给兰兰吃,记住别乱花,还有记得去上学啊。”  宁一刀点头,“妈,知道了,您放心去吧。”  西门行羡慕地道:“你妈真好。”  宁一刀道:“谁的妈妈都是疼孩子的,你有空也要回家看看。”西门行点头:“恩,说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等兰兰病好些了,我就带她一起回乡下养病去,乡下虽然穷了些,但到山上打些野鸡,到河里摸条鱼还是方便的,不像上回在市中心的喷泉那里摸金鱼,差点叫人给抓了。”   宁一刀听得哈哈大笑。  宁一刀告别的时候,西门行拉着他的手,郑重地道:“你要小心安全,这个城市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宁一刀疑惑道:“不干净的东西?”西门行脸色严肃,道:“不错,每到夜深云暗之时,妖魔鬼怪就会出来活动。”宁一刀半信半疑。  “那你怎么不怕?”  西门行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拍拍身后剑,“我有这个。”  宁一刀艳羡地看着剑,好奇地道:“我能不能看看?”  西门行大方地道:“可以,看吧,但是小心别割伤手,很锋利。”他解下身后背负着的粗布包裹,剑鞘古朴,上有暗绿色云纹,剑柄用黄铜制成,留着条苍黄的剑穗。  宁一刀郑重地接过,手猛地一沉,几乎被剑的重量带得摔倒在地,吃惊道:“好重的家伙。”西门行微笑道:“不算太重,不过四十二斤,九两八钱。”神色间掩饰不住骄傲。宁一刀伸伸舌头,奋力一抽,机簧弹动,一声清越的龙吟,锋剑跳出鞘,寒光暴涨,逼得眼眉都睁不开来。“好剑!”就算第一次见识,宁一刀也知道此剑不是凡品。  西门行从头上拔了根头发,平放到剑刃上,头发分成两半落下,竟是吹毛断发。剑身如一弘秋水,照映出西门行的浓眉大眼,他眼眸分明陷入了沉思,“这柄剑是我以前的一个师父临终时候交给我的,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太早,没来得及教我做人学艺的道理。他让我到这个城市来找师伯,可是师伯见到我,只给我写了四个字,让我想明白了才可以去找他。”  宁一刀见勾起了他伤心的回忆,歉意地道:“你别想太多了,那我先走了,以后我会经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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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7 14:5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泪淘沙 兰兰的病情一天天有起色,宁一刀经常来教西门行认字读书。有时候遇着西门行外出,等他回来的闲暇,就逗兰兰开心,希望她能有个好心情,利于病情好转。  “兰兰的气色好多了,真漂亮。”“谢谢宁哥哥。”  “兰兰长大了要干什么?”  “长大以后,我要嫁给西门哥哥做老婆。”兰兰天真地道,苍白小脸上难得地掠过润红,“你说西门哥哥愿意吗?他会不会嫌我不干净?”她虽年幼,但历经的折磨苦楚比成年人还多,思想上也朦胧地早熟。  宁一刀重重点头:“他一定愿意,一定开心得笑掉大牙。”  兰兰呀了声,担心地道:“可不要,西门哥哥掉了大牙怎么吃饭?”  宁一刀强忍住笑:“可以用门牙吃嘛。”(  兰兰忙摇头,不乐意地道:“那多不方便啊。”宁一刀终于噗嗤一声笑起来。  兰兰醒悟道:“原来你是逗我玩的,真是坏死了。”   兰兰捧着小脸望着屋瓦漏处的天空,天空蔚蓝,飘着洁白的云朵,就和她的心一般的清净不染。“等结婚的时候,我也要坐轿子,村口的李大姑娘结婚的时候就是坐轿子的,头上蒙着红盖头,穿着红色的新衣服。还有西村的唢呐震天响,连林子里的鸟儿都飞来瞧热闹,鞭炮劈啪劈啪的爆着烟和碎红纸,好多小孩子跟在队伍后面追着要糖吃。”她似乎真的坐在轿子里一样,端正着坐姿,模仿着新娘子的风范。  宁一刀好笑:“看你紧张的,现在还不是新娘子就这样紧张了,到时候别晕过去。” 兰兰皱起眉头,似乎觉得此话言之有理,颇为担心自己紧张得晕倒。转瞬又眉开眼笑道:“西门哥哥坐着大白马,伴在轿子边上,我要是害怕就伸出手和他握握,然后就不害怕了。”  宁一刀莫名地感动,具体原因他自己却说不上来,肯定地道:“兰兰放心,只要你安心养好身子,一定会有这天的。”还建议道:“不如把糖换成巧克力,那可比糖好吃多了。”  兰兰张着眼睛,好奇地问:“巧克力?”   宁一刀道:“是的,巧克力,看起来黑黑的,当到嘴里就溶化了,甜滋滋的,好吃极了。”  兰兰向往地想了想,拍板决定道:“那就把糖换成巧克力,小孩子一定喜欢吃。”  宁一刀心想,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子啊,道:“明天我带块巧克力给你尝尝。”兰兰希冀地闪亮着眼睛,“真的?”宁一刀笑道:“当然是真的。”伸手到嘴边做出捏唢呐的姿势,嘴里模仿喜乐的声音。破庙的上空传出清越的童声,在清朗的原野里飞翔。  第二天,宁一刀借口学校交课本费,问妈妈要了五元钱,在商场里买了心里觉得最昂贵的巧克力,满怀激动地带给兰兰。一路上,巧克力的甜香刺激着他的胃神经,嘴里的唾液分泌迅速,他忍不住隔着包装纸舔了一下,但他终于忍住想品尝的冲动,心里幻想着兰兰吃巧克力时开心的笑脸,他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丝微笑,狠狠咽下口水。  他一步跳上青石阶,兴奋地大声宣告道:“兰兰,我给你带巧克力来了!”声音空空回荡在破庙里,屋檐底的蜘蛛网冷冷被风吹破了,凄凉地散乱着残丝。他意外地没有听到兰兰的欢呼声,疑惑地步入,见黑暗里跪着一个人,西门行不言不语地跪着,似尊泥像。宁一刀敏感地察觉到气氛压抑,惊异道:“西门,怎么了?”一边走了过去,西门行身前铺着一床烂草席,草席下隐约遮着一个身子。宁一刀恍然笑道:“兰兰,你躲在这里,以为我找不到吗。”嬉笑着伸手揭开,全身突然僵硬,像天上突然劈了道惊雷,将他的灵魂彻头彻尾地震碎了。  兰兰的脑壳开了个破洞,脑髓已被掏空了,像个空空的花生壳!她的脸色惊惧,似乎临遇害前曾经竭力呼救,两只曾经明亮清澈的眼眸灰暗无光,像是滚落尘土的脏玻璃。苍白的小手露在破旧草席外,尤其的瘦弱可怜。  西门行缓缓将草席重新盖上,“我出门找吃的,等我回来就发现这个样子了。”宁一刀手里的巧克力掉落地上,心仿佛同时掉在地上摔碎了。这个天真善良,遭遇苦难的小女孩至死也没见过巧克力,更没有尝到巧克力的甜美滋味。一刹那,宁一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一时间,眼里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西门行抑制不住满心刀割似的痛苦,拳头用力捶打地面,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她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啊,很可怜了啊!”凄凉悲哀的声音透过破败的屋瓦,散播在四野天空,悠悠地惊起栖息瘦枝上的昏鸦。“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西门行抬起头来,通红着眼睛,一把抓住宁一刀的衣襟,激动地嘶声道:“你说,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天理,这世上还有没有正义!”宁一刀回答不上来,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公平,为什么坏人会逍遥自在,为什么好人却遭受磨难?这世界上又有谁能回答?  冷风凄凄,草木含悲,不时听到重重地抽泣鼻水的声音,秋虫不知何时都已静了,似乎都为惨事默哀。  西门行在庙旁掘了坑,将兰兰小心翼翼地葬下,像是生怕惊扰了她的熟睡。宁一刀默默地帮忙,他眼眶、鼻腔里都是眼泪,不时滴在黑沃的土壤。西门行满抓了把松软的泥土,从指缝均匀地洒在新堆的坟头上。“兰兰,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西门哥哥不能照顾你了,凡事要注意,要小心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你的仇,西门哥哥一定帮你报,不管他是谁,是什么妖怪,都逃脱不了!”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他张着眼睛流泪,样子相当吓人,泪水清澈得让宁一刀想起透明的河流,河流底下是鹅卵石,而泪水下是一颗伤痛的心。西门行咬牙道:“我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以后不再流泪,再也不流泪!”他坚决的神气,让宁一刀深信不疑,相信即使有人用刀顶在他胸膛上,他也不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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