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五凤朝阳楼。 朝阳楼是临江一座十丈高的大楼,朝阳楼的老板姓伍名凤,所以这家酒店便叫五凤朝阳酒店。 朝阳楼是名楼,五凤朝阳酒店也是有名的大酒店,这种有名的大酒店生意通常不太坏,所以这个伍老板是日赚万金的大老板。 可是今天,五凤朝阳酒店居然歇业了。伍老板也不知所踪。原因是这样:今天临晨,小二起来开门,发现门上插了一支箭,这支箭平凡的很,可是箭杆上刻了三个米大的字──楚洪荒。 平凡的小二们当然不知江湖中的楚洪荒是谁,看见这三个字,暴跳如雷,都道:这个姓楚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找朝阳楼消遣,活的不耐烦了。但那个老板看见这三个字,脸色也变了,随后便宣布:“关门,歇业,走!全都走。” 小二们走光了,老板也逃得没了踪影,偌大的酒楼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扫地老人与穆总管。 穆总管是山水帮十五家分店的大总管,五凤朝阳酒楼的老板也归他管,除了帮主周水山,谁也没有他权力大,但他今天坐在柜台里抽旱烟,青烟袅袅,恍如是他此刻混乱的心情! 柜台外还有两个人,正是剑仆与伯乐。伯乐坐着,微笑;剑仆站着,握住他的铁剑。 伯乐与剑仆当然不是顾客,而是刺客,在这里专等楚洪荒。 三人在此干坐,从早上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午夜,子时三刻一过,公鸡刚打过鸣,突然:咚咚咚! 什么声音?原来是敲门声,一听这敲门声,穆大总管只差从椅子上跳起来,过了半天才历声道:“谁!” 门外人道:“收帐的!” 穆总管道:“什么帐。” 门外人道:“幕布山的猎户;洞庭湖的渔民,使我来收鱼鲜、山昧帐,掌柜在哪里?” 穆管家道:“你找死么?三更半夜来收帐?快走快走!” 门外人非但没有走,反而一脚踢开门。只听‘轰隆’一声,寸余厚的榆木大门,立时变成无数碎片,然后从门外走进一个大汉。 瞧这汉子怎生打扮:穿着麻布衫,赤着光干脚;洛腮胡子似乱草,鹰隼眼睛不得了。手拿刺虎叉,肩上强弓挂,熊腰别壶长羽箭,一支、两支,又三支…… 活脱一个猎户。 穆总管看见这个猎户般的人,冷冷道:“你是谁。” 大汉道:“楚洪荒!” 穆总管不禁一怔,心中道:这个山野猎户竟是楚洪荒?这个山野猎户竟是自称‘武林猎人’,以诛杀恶人为已任的楚洪荒? 穆总管冷冷地看着楚洪荒,瞳孔也在收缩,握紧他的长烟杆。 楚洪荒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见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从从容容地摊开,均是欠条,是酒楼菜疏进出的欠条,各式各样的欠条,小到一钱,大到上千两,有些年代久远了,纸张已发黄发霉。 楚洪荒摊开所的欠条,这才站起身,盯着穆总管道:“你们山水帮开了十五家酒楼,每年需求几万两银子的河鲜、野昧,可是这些年来,你们只支了三层现钱,其余全都是欠帐。” 穆总管冷声道:“你替他们收帐。” 楚洪荒道:“不错!” 穆总管冷笑道:“你算一算,算仔细点。” 楚洪荒道:“我早就替你算过了,你们一共欠了三笔帐。这一叠欠条,合计七万五千六十八两三十七钱,算是第一笔;前者有八人来讨帐,被你们活活打死,这八条人命便是第二笔帐。这两笔无论如何要算清,第三笔帐便就算了,量你们已经还不起了。” 穆总管奇道:“第三笔什么帐?” 楚洪荒道:“第一笔是信誉债;第二笔是血债;第三笔是孽债,这几年来,先后有几千户渔民、猎户被你们欺骗,因而家庭不合一百七十户,上吊投河者八十五人,至于啼饥号寒不计其数。前两笔帐算清,你们已经没有命了,这一笔只好留到十八层地狱,让阎王爷跟你们慢慢算。” 穆总管历声大笑,道:“你居然找我们算帐,我们正找你算帐呢。” 楚洪荒道:“我欠你什么帐了?” 穆总管道:“柳无为是不是你杀的。” 楚洪荒道:“不错!” 穆总管:“为了替柳无为报仇,我们已找佣兵来杀你,正愁找你不着,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穆总管忽又对伯乐与剑仆道:“佣金已付过,两位已得了奉禄,正到了替人消灾的时候?” 伯乐缓缓站起身,缓缓走过来,伯乐微微笑道:“佣兵杀的是人;酒楼卖的是酒,我们均是生意人。做生意需要讲信誉,若是失信于人,日后还有谁肯跟我们做买卖?穆先生你说对是不对?” 穆总管干笑道:“先生说对!那自然是对了。”穆总管道完,一步步退向内堂,退至内堂门口,这才站住。站在那里看三人是如何你死我活地拼命。 楚洪荒道:“你们便是佣兵?” 伯乐道:“正是!” 楚洪荒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杀柳无为?” 伯乐道:“不知。” 楚洪荒道:“朝阳楼是山水帮总坛,山水帮信誉扫地,没有人再肯赊货与他们,所以柳无为去川江进货。” 伯乐笑道:“山水帮信誉如此不好,去了川江,难道还敢欠帐?” 楚洪荒恨恨道:“敢!死都不肯悔改。” 伯乐道:“所以你便杀了柳无为?” 楚洪荒道:“不错!” 伯乐道:“本来,我们不想与你一战,可是我们拿了别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我们杀的是人,讲的却是信誉。” 楚洪荒道:“人不可无信,你们出手吧?” 伯乐道:“我敬你是一个英雄,给你弯弓搭箭的机会,听说你‘离别弓伤心箭’天下无敌。” 楚洪荒大笑,道:“江湖之言哪可信?什么‘伤心箭离别弓’?我这柳木弓,鸡毛箭,难道还有这根钢叉来的历害?” 伯乐道:“即然如此,我便不出手,你与我这位兄弟决个高下,生死各安天命。”伯乐说完走到一边,找条凳子安然坐下来。 剑仆握紧剑,楚洪荒也握紧钢叉,空气陡然凝结,两人对阵片刻,楚洪荒耐不住性子,大喝一声,猛一叉过去。 楚洪荒是个强悍的猎人,他的钢叉连猛虎也叉得住,这一叉威猛无匹,就算是猛虎也必死无疑,但这种没有变化招式,只能用来对付野兽。 这一叉当然叉不住剑仆,他只叉住一张桌,这张杉木桌立时叉出两个窟窿,便在这时,剑仆已到他身后,一掌悄无声息打在他背心。 只见楚洪荒宠大的身躯立时平飞起来,撞碎一排桌椅,一直撞到南墙,这才软软瘫下。 过了许久,穆总管叹道:“人人都道楚洪荒英雄了得,当世无双,我看却是一个徒有虚名之人。我花三万两银子请佣兵,实在是一桩亏本买卖。” 伯乐笑道:“穆先生也是生意人,做生意岂有不亏之理?似穆先生这般,从来都是赢,如果输一次只怕永撅不振。” 穆总管道:“我山水帮做生意从没有输过,今后也不会输。” 伯乐道:“你凭什么?” 穆总缓缓道:“实力与不择手段!” 便在这时,门窗突然被鱼网罩住,四面墙壁上忽然露出八个孔,每个孔中有一张狞笑着的脸,还有一个冰冷的诸葛驽。 在如此斗室中,四面强驽环视,就算是一只鸟也休想活命。 现在,伯乐与仆剑唯一的出路便是窜入里堂,可是里堂耳门小的很,已被穆总管把手,并且又闪出一个大汉,多了一杆枪,一杆精铁长枪。 伯乐看见那大汉,道:“‘霸王枪’李退之?” 穆总管道:“不错!” 伯乐道:“听说李先生乃是将门之后,一杆铁枪有万军披靡之气势?” 穆总管道:“李家枪法的确不错!我与李退之能不能守住这扇门?” 伯乐道:“
阁下与李先生两人把守,天下没人能窜出这扇门。” 穆总管森森笑道:“承蒙夸奖,不知两位能否避开这八个诸葛驽六十四支毒箭?” 伯乐道:“此时此境,也许天下没有人能避得开。” 穆总管又阴鸷鸷地笑道:“你方才说:生意做多了,定会输一次。我做生意怎么会输呢?” 伯乐道:“穆先生输了。” 穆总管奇道:“我输了?” 伯乐没有回答,墙外有人回答──八声惨叫。八声惨呼过后,八个诸葛驽已不见了,墙壁上八个墙孔也已不见,墙壁又恢复原状。 穆总管脸色已变了,历声道:“你在墙外也埋伏了人?” 伯乐笑道:“跟穆先生这种人做生意,不得不小心。” 穆总管盯着伯乐看了半晌,忽然又大笑道:“但你还是算错一着,你算错我们的武功,我们不喜欢自己出手,武功却过得去,杀你们两人绰绰有余。” 伯乐缓缓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脚步沉稳,气定神闲,全身上下仿佛一点破绽也没有。穆总管看在眼中,心在发冷。 伯乐微微笑道:“不见得,这位李先生便杀不了剑仆。” 穆总管冷笑道:“剑仆能杀得了楚洪荒,不见得杀得了李退之。” 剑仆嗤一声冷笑。 李退之狂吼一声,挺枪刺来,这一着抢占了先机,枪枪追命。瞬间,剑仆已被枪影宠罩,谁都看的出,李退之胜算在望。 可是奇迹发生了,只见淡淡剑光一闪,李退之枪也丢了,眼珠子也凸了出来,双手紧紧握住咽喉,那鲜血便沿着指逢涌出,然后就似一根木头般倒下去。 穆总管脸色变了,道:“好快的剑!” 伯乐道:“的确是一把快剑。”忽又叹道:“我只是色历内荏的布,剑仆才是布中要命的锥。穆先生方才若是夺路而逃,我定无法阻止你,我外面的人也已去了,只怕你已逃出生天,此刻良机尽失,你必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穆总管冷声道:“我看未必。”言罢,正欲闪身离去,只见惊虹一闪,剑仆这一剑来的实在太快了,一剑刺入穆总管的腹中。 穆总管的腿还未提起,甚至还不知自己已中剑,他只觉得忽然间彻骨森寒,全身的劲都已泄了。 伯乐又叹道:“你为什么还要提防我呢?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历害,剑仆却不止你想象中那么历害,你武功本不错,若是全心全意对付剑仆,至少可以抵挡他三剑,也就是说你还有一点逃走的机会。” 穆总管怒急攻心,喷出一口鲜血,大叫三声:“一定要替我报仇!一定要替我报仇!一定要替我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