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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凡

[原创] 倾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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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5:07 | 显示全部楼层

 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令狐卓玉亦不禁喃喃低语,直到念到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这一句,眉头才得以舒展,嘴角同时浮出一丝笑意。

马踏燕目光如炬,眨也不眨地逼视着他,道:我们处心积虑六十年,图取的是一个完整的江湖。他的表情严肃,声音也低沉下来,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每一日在黑白两道转手交接的财物价值多少,那些割据一方江湖豪客,织罗的关系何等广泛,每一家名下的产业又有多少!

令狐卓玉叹了口气,道:所以江湖上的人,死的越少才越好。

马踏燕道:只有活人才能守住自己的产业,他们若死了,每一分产业的流失,都是我们的损失。

令狐卓玉也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同样修长灵活有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掌心处结成的薄薄一层茧子。那是紧握刀柄留下唯一的痕迹。

 你是不是算过,在我的手中流失了多少本该属于你们的产业?冷厉的锐光在眼中一闪而过,令狐卓玉淡淡道:你不远千里而来,难道是来向我问罪的?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已显露出咄咄逼人的锋芒。

马踏燕却笑了,道:年轻人果然心高气盛,连我一逞口舌之利也容不得。

令狐卓玉目光闪动,不禁也笑了,道:一直引先生为生平知己,不免太过随意,忘了尊卑有序。

 你我之间又何谈尊卑!马踏燕摇头叹道:你取代上官天仁,是这计划的第三代的实施者,我是该对你唯命是从的,我不过是倚老卖老,想引导你走上正途,莫被了歧途所误。

令狐卓玉道:误我的歧途是什么?

马踏燕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误江湖人的,当然是老子功夫天下第一的名号。

令狐卓玉道:哦?

马踏燕道:这半年来,你收罗了太多江湖上名人的兵器,掀起的风浪着实不小。笑了笑,又道:而且你还有一位好帮手,袖中剑冷无痕为你所用,你是如虎添翼,而我们的损失也是翻倍涨了上去。

令狐卓玉默然不语。

 财帛俗物,与你图取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马踏燕正色道:可是你想要达到目的,那并不是唯一可取的手段。

令狐卓玉道:哦?

马踏燕道:江湖上每天寿终正寝的高手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成名利器当然有一部分传给了门人子弟,其中也少不了有一些陪葬。百年以来,这些大侠枭雄的陵寝也并不很难找……。

令狐卓玉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难道想让我做个盗墓贼?

 盗墓贼自然不用你去做。马踏燕道:自然会有人顺手牵羊。

令狐卓玉的脸色不禁变了,想说什么,又忍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马踏燕脸色如常,眼神却隐隐流露出不安和畏惧,强自一笑,道:你总该知道,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是不违背王法的,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

令狐卓玉道:不错。

 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马踏燕把自己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非常之人要成就非常之事,自然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令狐卓玉道:他贵为王侯,又有谁能怪罪于他。

 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马踏燕道:这个计划若大功告成,他得庙堂九五之尊,你得江湖一人之贵,正是皆大欢喜。

令狐卓玉道:这个计划进行了六十年,最后的金身正果落在他身上,他的运气可真不错。

马踏燕道:你的运气又何尝差了,若不是上官天仁有异动,林秋离勘不破情茧,这一统江湖的权柄,又怎会落入你的手中。

令狐卓玉道:原来我也有让人羡慕的好运气。

马踏燕道:若我年轻二十岁,说不得,也是要和你一争高低。

令狐卓玉道:修真之术可白日飞升,却不可返老还童。

马踏燕故意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还是不能和你争。

令狐卓玉微笑道:连一马平川都放弃于我一争长短,放眼江湖,还有何人。

马踏燕道:上官天仁垂垂老矣,林秋离作茧自缚,这个江湖本就是你的。他又缓缓坐了下去,道:现在你尽可以放声笑上一笑,无论笑得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觉得刺耳的。

令狐卓玉道:现在难道已经到了放声一笑的时候?

马踏燕道:当今圣上病入膏肓,想必捱不过这个冬天,便要龙御归天。

令狐卓玉喃喃道:到时候,我们那位幸运的三皇子,便要身着黄袍,位居大宝了。

马踏燕道:他虽非嫡出,但却是众望所归。

令狐卓玉道:如此一来,金陵宁家出了一朝国母,岂非权势薰天。

马踏燕道:再大的权势对于宁家都不过分。只不过一百五十年来,到了这一年才算是登峰造极。

令狐卓玉突然冷笑起来,道:一百五十年的攀龙附凤,六十年的处心积虑,换来的却是异姓子孙的身居皇位,这与他们的付出并不匹配。

马踏燕道:不管匹配与否,他们至少不必再让宁家的女儿身陷宫廷的斗争当中。他的脸上露出了悲悯的苦笑,道:她们风光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故事。

这一点,令狐卓玉也不能否认。

事实上,江湖与宫廷的争斗都像是一场旋涡,只要身在其中,只有不停的沉下去。宁家一百五十年依靠出嫁女儿取得皇亲国戚的尊贵,一旦一朝失势,富可敌国的家财非但不能保全,宁氏一门也势将被新崛起的新贵所屠戮。

马踏燕的这些话没有说出来,不管这件事是如何残忍,毕竟是属于另一个阶级的规则。一套接近,但又不同于江湖的规则。

阴谋权术对于江湖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很陌生很沉重的话题。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轻松的微笑,道:我知道魏明远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班梨园子弟,`吕纯阳三戏白牡丹`那一折,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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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5: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一)

紧锣密鼓,好戏开场。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摆下了三十六张八仙桌,却也丝毫不见局促。

人已落座。

一路行来,令狐卓玉已知道马踏燕要来看戏的真正意图──今天毕竟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况且,前来道贺的四方豪杰也是表明了投靠归顺的立场,他这个主人若不出来应酬一下,走个过场,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马踏燕身穿大红锦袍,神采飞扬,顾盼自雄。竟已收敛起修真之士的清淡无为,显露出武林大豪的一派豪迈义气。他拱手为礼,四周的客人已拜服了一半,与几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三言两语,却已显露了几十年的交情。一马平川,名副其实。

令狐卓玉与他并肩而行,却是神情淡漠,一言不发。在这济济一堂的喧闹喜庆中,仿佛心不在焉,置身事外。对于马踏燕的一番好意,他根本就不领情。

他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人。

当然没人要怪罪这位如今实至名归的长公子。反而每个人都觉得他本该就这么有个性、有主见,遗世而独立,卓然而不群。

事实上,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多了、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锣鼓喧天,到了三戏

戏台上,背负着雌雄宝剑的纯阳真人,已经在风言风语的撩拨白牡丹。

千娇百媚的白牡丹欲迎还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已满含春意,轻啐一口,扭身想走,衣裳却已半解,露出的一抹酥胸,比棉花还软还白,白的耀眼。

这实在是一个很香艳,很暧昧的故事,演的更是神情兼备,丝丝入扣。

戏台上的纯阳真人面如敷粉,长眉入鬓,举手投足,曼妙自然,看起来实在比神仙还像神仙,无论怎么看,就是看不出一点嫖客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位有着剑仙诗仙醉仙雅号的上八洞神仙,偏偏要做的却是十足的嫖客勾当。只见他滑出半步,猿臂轻舒,已把白牡丹拥在怀抱,情深款款之下,白牡丹已经娇喘连连,媚眼如丝,整个人都似软了。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当中不乏有人看过这一折吕洞宾三戏白牡丹,但这么大胆露骨的做作,却还是第一遭领教到。有几个好色如命的江湖豪客已经看直了眼,拍着巴掌,哄然叫好。老成持重的武林名家也不禁面露微笑,这段仙缘在他们看来,也的确值得击节叫好。

凡夫俗子又有几个可以亲眼目睹神仙的巫山云雨?

就在这一片叫好声中,锣鼓渐疏,八尺高台上的一对神仙如胶似漆,眼见就将行云布雨,连令狐卓玉的眼光也不禁给吸引了过去,就在这时,悬在台上的两盏琉璃灯突然灭了。

虽然有人意外,却没有人反对。

总不能真的让两个神仙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行床第间的苟且之事。

何况,看不到,岂非要比看到,有趣得多。

台上人影绰约,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轮廓;稀落的鼓点中,依稀可以听到有人在喘息。

醉人的喘息,时断时续,迷醉的气氛,侵湿般散布开去。

就在这销魂蚀骨的喘息声中,似乎还有两个人的低声吟唱,但已没人在关心他们在唱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近百人的大厅变得针落可闻,悄无声息。每个人的呼吸仿佛都已完全停顿,每个人的手脚仿佛都已完全僵硬,动也不动的坐在椅子中,仿佛化成了木雕泥塑。

每四张桌子就有一个锦衣童子负责端茶倒水,而现在这九个乖巧伶俐的童子,一个个都梗着脖子,用直勾勾的眼光瞪着那戏台,表情迷离,如痴如醉,嘴角流出的口水在下巴凝成尺长,又一滴滴落了下去。口水流得尽了,鲜红的舌头却吐了出来,死鱼般的眼珠子也随之凸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越来越粗,仿佛随时都爆裂,倾出他们满腔子的鲜血。

锣鼓丝竹的声音终于完全断绝,戏台上的吟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吟唱的曲调阴柔而凝滞,唱出的却已不再是戏文。那是一种没有人能听懂的语言,仿佛很古老,又仿佛根本不是人类曾经有过的语言。

没人能听懂的唱腔,偏偏却扣人心弦。男人的浑厚低沉,女人的尖锐高亢,水乳交融般合在一起,化做一股,好像变成有形无质、飘荡游离的妖魔,将每个人的心神牢牢慑住。

大厅上的灯光开始昏黄摇曳起来,一盏壁上的油灯爆出了灯花,然后瞬时熄灭,接着又灭了一盏……一盏……

在座的人当中,至少有七个是一派宗主的身份,内功外力俱臻化境。也只有他们双目紧闭, 咬紧了牙关,每个人都是面色嫣红如血,浑身的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慑魂魔音

他们想到了这四个字,却已说不出。

慑魂魔音是拜月魔教的不秘之传,本已可怕,更可怕的却是他们巧妙的将这魔音先行融入戏曲的手段,令人无知无觉就已就范,但得惊觉,魔音已然慑住了三魂三魄。

他们拼尽毕生的功力,也只不过能暂时抵挡住这魔音的全面侵袭,稍有松懈,给魔音乘隙而入,他们仅存的那点心志灵光也将泯灭。

他们的灵智尚未灭尽,厅中的灯火却已尽灭。

漆黑死寂的厅堂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连月光一照进来,彷似也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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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6: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凄婉铿锵的吟唱,不知何时也沉寂下来,余音袅袅,犹似在耳,更让这死一般的寂静更多出不祥的诡秘和恐怖。

又不知是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万年那么漫长,才有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透了上来,充满了形容不出的怨毒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尚有知觉的那七个人,刹时间全身的血都已冷透,身上那件被自己汗水侵透的裘袍,也似在这一刻冰冻起来。

他们宁愿来的真的是从地狱脱困而出的厉鬼,也不想来的是人。

人,有时候的确要比鬼还可怕。可怕得多。

没有人来,人一直都在台上。

的一声,火光一闪而起。

碧森森的火,碧森森的光亮。

一点如豆般的鬼火,就在吕洞宾的双指间跳跃而起。火光映照下的他的一张脸,须眉皆绿,深陷眼窝中的那双眼,也竟似闪烁着点点绿光,说不出的可怕。

原本道貌岸然的大罗神仙,竟然摇身一变,恍如妖邪般狞恶。

那九个锦衣童子脖子上的血管虽没爆裂,裤裆却湿了。

吕洞宾双指轻弹,那点鬼火亦沉亦浮,飘飘荡荡,竟悬在了半空中,他的一双手臂又揽住了白牡丹纤若柳枝的腰肢,吐气吹着她的耳垂,铁青的脸居然又浮现出温柔的笑色,看样子居然还要把这份缠绵继续下去。

他怀里的白牡丹却开始不耐烦了,指甲掐着他不安分的手,白了他一眼,轻啐道:死鬼,还没吃够老娘的豆腐吗?

吕洞宾喉咙里突然也有了急促的喘息,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声中,死死的抱住她不肯放松,低头一口咬住她耳朵,咬得很用力。

白牡丹扭头看到他渐渐冒火的眼睛,真的急了,道:死鬼,你难道真的要……真的就要在这里……

这里怎么不可以,我已经在这里憋了三个月,实在憋不住了,我现在就要……要了你!

吕洞宾嘶哑着嗓子,牙齿暂时松开了他的耳朵,却用自己的脸用力磨蹭着她的脸颊,两个人脸上敷着的厚厚的白粉纷纷落了下来。

死鬼,知道老娘宠着你,拿你没办法。”“白牡丹咬着嘴唇,眼睛简直快要滴出水来,却还在挣扎,喘息着道:可是这里不行……真的不行,这里人好多,他们……都是看得见的。

他们要看,就给他们看好了。”“吕洞宾阴恻恻笑着道:他们岂非本就是想看的?

你这个小混蛋,尝到老娘的甜头就不肯罢口。”“白牡丹已完成瘫软在他怀里,指甲也已完全嵌在他的手臂里,血一丝丝的沁了出来,吕洞宾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声音却充满了满足和欢愉。

的一声轻响,那点漂浮的鬼火,燃尽熄灭。

大厅又恢复了一团漆黑。

等一下,先等一等,莫忘了正事。

这就是正事,我忘不了的。

我在说正经的呢……这事总先做了才妥当,莫要出了岔子,这里毕竟是他的巢穴。。。。。。万一他缓过神来,可有点不妙。

慑魂灵音,失魂落魄。曾几何时,有人缓过神来?

你这死鬼就知道整日赖在老娘的床上,刚才唱得荒腔走板,要不是老娘帮衬着,你根本就唱不下去。

我若不是把你侍侯得那么舒坦,你又怎会让我赖你的床。

想到了得意之处,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的一声指响,火光又在吕洞宾指尖闪起,他屈指一弹,这道碧恻恻的鬼火滴溜溜一转,顷刻便悬浮到了令狐卓玉面前。

火光下,令狐卓玉面如死人,口鼻之中,俱无呼吸。

割了他的头,你可要乖乖的听我的话,这一次我们换点新鲜的……

吕洞宾闪着绿光的眼睛,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瞟着衣裳不整的白牡丹,还不忘讨价还价。

罗嗦什么,快点动手!”“白牡丹双手叉腰,眼光斜斜勾睨着他,道:凭你什么鬼花招,老娘哪次没奉陪到底,难不成还怕了你?

吕洞宾左肩一耸,的一声,背负着的雌雄宝剑已脱鞘飞出。

这个人当然不是真的戏子,身上背负着的当然也不是舞台上的道具。

宝剑出鞘,一分为二。居然真的是雌雄双剑。

双剑在他头顶盘旋一舞,开合之间,已成剪状。在熹微的光亮中看来,这对宝剑也发着碧森森的光,薄而锋利的剑锋,更是闪着幽微的蓝光,显见是淬了毒的杀人利器。

吕洞宾双指捏了个剑诀,凌空朝令狐卓玉一点,口中轻叱道:去!

他一门心思要做禽兽的勾当,可杀人的手段,却真的像个神仙。

双剑凌空交剪,化成一道碧光,仿佛竟是传说中的御剑术,笔直地飞向令狐卓玉的脖项,要割下他大好头颅。

就是在时,悬浮在令狐卓玉面前的、那点大厅里唯一的鬼火,竟然无声的灭了。

火灭无声本就不对,燃尽的时间更是比正常少了一半。

吕洞宾的声音不禁有些变了,厉声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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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6: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字出口,人头就将落地。

没有人头落地的声音,甚至连双剑破空的声音也没了。

吕洞宾急叱道:收!收!收!

收不回来。两口飞剑一飞出去就没了下落。

的,鬼火又在吕洞宾的指尖燃起。

火光在他微微颤抖的指间下忽明忽暗,他的脸仿佛也在颤抖中一寸寸扭曲、僵硬。

白牡丹这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了,裙底一翻,踢腿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横在胸口,双目圆睁,道: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她当然是在虚张声势,只希望稳住了阵脚的吕洞宾能在她的激励下再次使出杀人的手段。

他们的目的本是来杀人的──割下令狐卓玉的项上头颅。

局势本就在他们掌握之中,任何人想翻盘都不是那么容易。

吕洞宾深吸口气,双手连续抖动,只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他竟一连串弹出了十余点鬼火。

在一点点的鬼火簇拥下,他似又恢复了镇静,双手摊开,举过头顶,头也一分分抬了起来,望着幽黑的半空,口中同时念念有词,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又仿佛是在召唤地狱中的怨灵,声音急促、嘶哑、尖锐,有着直刺人心的魔力。

诡秘恐怖的气氛,刹时又像一波波黑色的浪潮,向四周弥漫而去。

那十余点飘荡的鬼火却在他的声音中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团碧绿的火焰,跳跃舞动着,缓缓升起,碧玉一样的透明,青翠欲滴,美艳不可方物。

幽冥圣火──疾!

断喝声中,他祭起的这团火焰已扑向了令狐卓玉。

能砍下他的头颅固然不错,取了他的性命也算是上上之选。

只要令狐卓玉一死,紫玉园这个江湖中近百年来,组织最严密,规模最庞大的一体同盟,势必烟消云散。

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了焦臭的气味。

幽冥圣火看起来虽美艳无比,却是拜月魔教中至阴至毒的术法,只要沾到一星半点,立时引火焚身,尸骨无存,烧得干干净净,还灰都不会留下。

陨落的流星一样,这团幽冥圣火当头向令狐卓玉砸去、落下。

此时此刻,再无任何悬念,吕洞宾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得意地笑了出来。

笑声刚起,却又像突然被横来一刀拦腰斩断,戛然断绝。

熊熊的火焰下,令狐卓玉虽然还是死人般的枯坐不动,可是那团本该从他头顶百会直落到他脚底涌泉的圣火,却一下子悬停在他头上三尺高处,再也落不下一丝一毫。

这一次就算他是呆子也知道情况完全不对了,扭头,赫然发现白牡丹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没了影踪。

那个一直和他抵死缠绵的女人,竟然撇下他先溜了。

冷汗,把他脸上的白粉化成了一堆糨糊。描黑的眉,涂红的唇,也似在扭曲、融化。

一个大花脸只有滑稽可笑,再没半分鬼气的狞邪。

就在他也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是个笑话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一直悬停在令狐卓玉头顶的幽冥鬼火在慢慢滑落,又停到令狐卓玉的面前。

透过琉璃碧玉一般火焰,可以很清楚看到他的容颜,尤其是神采奕奕的那一双眼。

眼神深邃而澄清,却又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令狐卓玉透过火焰也在看着他,淡淡道:这是我这一年中,见过的最为精彩的一场好戏。

这让百人受制的阴毒手段、诡秘场面,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场好戏。

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雪夜里,能欣赏到这样一出好戏,实在是一件很难得,很享受的事情。令狐卓玉缓缓站了起来,面前的火焰居然也随着提升,一直浮在他面前,可是现在,你这独角戏恐怕也难唱下去,不如索性就此收场。

吕洞宾直勾勾的瞪着他,嘎声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令狐卓玉笑了,微笑着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有时候我也问过我自己。

随着他叹出的这口气,他面前的火焰径直向前飘了出去,火色陡然赤红,的一声,化了片片飞灰。

黑暗中,只听令狐卓玉朗声道: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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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灯火辉煌。

 吕洞宾全身伏在地上,流着口水、鼻血、冷汗、甚至小便。

他不停地喘息,也在不停地呕吐,吐食、吐血、吐苦水。

他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在这不过茶盏工夫里,居然变得虎背熊腰,像是一下子胖了百十斤。

他全身都已给打得肿了起来,再没力气站起来,也再没有胆量跑出去。

从火灭到大厅中七十二盏明灯一一被点亮,他已跑了十八次,几乎尝试了所有的出口。

可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挨了一顿又狠又重的拳脚,再给人死狗一样抛了进来。

灯,是由急装劲服的十八个黑衣汉子点燃的,揍人的也是他们。

十七个人留在厅中慢吞吞的点灯,剩下的那个人出去逮他。

老鼠一直都是他当,猫却换了十八次。

戏台上方最后两盏琉璃灯也被点亮,七十二盏明灯的照耀下,大厅又恢复了辉煌和生气。

椅子中坐着的人,却还是个个身子僵硬,一动不动。

令狐卓玉又缓缓坐了下去,轻唤道:先生?

垂眉敛目,一直与众人无异僵坐在那里的马踏燕忽然无声的笑了,道:长公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果然让我大开眼界。

令狐卓玉道:先生故意引我来此,莫不是要考较于我?

马踏燕道:身负钦命,不得已而为之,还乞见谅。

令狐卓玉不动声色,淡淡道:既是三殿下的旨意,我又岂敢怪罪。

马踏燕沉吟着,道:一石三鸟,三殿下果然算无遗策。

令狐卓玉目光闪动,道:剩下的两只鸟又是什么?

马踏燕提高了声音,朗声道:魏总管。

脚步声响,魏明远从大厅门外碎步跑了进来,低头垂手站到两人面前。

马踏燕看着他,道:这一班戏子可是你带来的?

魏明远道:是。

马踏燕道:他们的出处又是哪里?

魏明远道:他们是去年三殿下三十五岁寿诞时,东……东宫送的贺礼。

东宫就是太子,就是君,就是下一代名正言顺的皇帝。

令狐卓玉面无表情,瞳孔却已开始收缩。

马踏燕叹了口气,道:他已做了十五年的太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昏庸无能,不成气候。我们也一直小看了他,以为百官适时进谏,当今皇上必然废了他,如今看来,这个算盘未免打的太过如意了,

令狐卓玉道:三殿下发现了他兄长埋伏下的杀着,却不露痕迹转到我身上。

马踏燕微笑道:两点蝇虫,岂能为害。

那两个唤魔音、燃魔火的魔头,在他口中竟成了两点蝇虫。

这份抬爱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消受得起。

这当然也是一记拍得很有技巧的马屁。

令狐卓玉却板着脸,只问:还有一只鸟是什么?

马踏燕纵声一笑,道:这有近百位江湖豪杰待你援手拯救,这一次你的人情可卖的不小。

令狐卓玉也不禁面露微笑,喃喃道:果然一石三鸟,一只都没落下。

马踏燕道:现在只剩下他们要对你这位长公子感恩戴德,诚惶诚恐了。

令狐卓玉忽然也提高声音,朗声道:伊大。

话音未落,拜月魔教中硕果仅存的长老伊大,一缕黑烟般飘了进来。他自己却站起身,缓步走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对魏明远做了个塞耳的动作。

明月当空。月下的雪夜,说不出静谧纯净。

月光照着雪地,雪地反射着月光,天地间仿佛都被一层莹光所笼罩。

隔了两重院落的梅林,已有红红的火光透出,又给这一片雪白染上了一抹浓浓的艳色。

令狐卓玉深深的呼吸,享受着又冷又香的空气直沁肺腑带来的爽快感觉。

然后,他就听到了厅堂中传出的那声震天的巨吼。

佛门的狮子吼正是破解慑魂魔音的不二法门。

有深通佛魔两教绝学的伊大善后,他当然很放心。

唯一让他有点担心的是,即将清醒过来的那近百位的江湖豪杰。

他们满怀豪情的来到这里,未与对手过得一招一式,便落得如此惨败,日后若再与魔教人物交手,岂不是要望风而逃。

他实在不忍心去看他们复苏后难堪的表情。

走着走着,他突然俯下腰,抓了把雪,握出个雪球,远远掷了出去,脸上渐渐展露出孩子般的笑色。

他还记得七个孩子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那幅欢闹快乐的场面。

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一向严肃苛求的上官天仁总会给他们小半日的时间嬉闹,自己也会笑吟吟的领着女儿在一旁驻足观瞧。

而每一次尽兴欢闹过后,那个一直找他们麻烦的小丫头,却又总是要红着脸,给他们每人手中塞上一串冰糖葫芦。而每一次塞到林秋离手中的,总是要比其他人的多几枚又大又红又甜又酸的山楂,上面蘸着的糖汁也要比其他人多些。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会有几分不解,几分嫉妒,后来却又不知怎么全都转化成了欣赏和向往。

美好的事物,岂非总是很容易就俘获人心?

而他同时也看到了林秋离武功境界的一日千里,领略到了他人格中的宽厚、忍让、坚毅、无畏的一面。

林秋离那时展露出的风范和气度,的确是他不能企及的。

一个女人,原来竟可以让他的男人,有如此巨大而微妙的转变。

两个心的碰撞,居然会引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潜力。

很多时候,他都会偷偷的忍不住去想,即将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也会像宁大小姐一样,可以激发一个男人的潜质,并同时安妥他的灵魂。

令狐卓玉抬腿跨过了一道门槛,也跨过了这道思绪。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随风而逝。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无法颠覆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

命运枷锁,命运是轨迹。

命运是每个人必须背负的枷锁,必须遵循的轨迹。

一切似乎都已注定。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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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7:1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突然止住了脚步。

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秦风紧走几步,凑了上来。

他是令狐卓玉那十八人贴身卫士的卫士长。

 那装扮白牡丹的女人也捉了回来,两个人尚未动刑,俱已招了。秦风道:男的叫殷化,女的叫苗情,是魔教一位护法的小妾,不知怎么和殷化勾搭有染,两人偷了那护法笔录的术法心诀,私奔逃了出来,辗转投在了东宫门下……

令狐卓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余下的事情由你处理。

秦风点头应道:是。

令狐卓玉忽又笑了笑,道:今天晚上我放你们的假,无须再随行护驾,每人到帐房领五千两银子,去城里找最好的女人,好好的放松一晚上。

秦风也笑了,道:这几天弟兄们还真和我说起,睡觉搂不到女人,起床都浑身不对劲。

令狐卓玉淡淡道:说不定,女人睡觉不给男人抱着,起床也都浑身不对劲。

秦风想大笑,强忍住,道:他们十七个今晚都去,我还留下来陪着公子。

令狐卓玉摇头道:不用,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方便。

秦风恍然道:原来公子是去要看小姐。

令狐卓玉也不理他,呆呆出了半天的神,这才又道:你走的时候把今天来的客人都请到`复来堂`,告诉`色子周`和他的那票兄弟,每一桌都按五百万银子去输,若那七个宗主级的人物坐庄,可以多输三十万黄金。

秦风躬身应道:是。

令狐卓玉又举步前行,最后吩咐,如果马踏燕要走,跟他说,我没时间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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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一)

绵绵的白雪,白砂糖一般温柔地覆盖着紫玉园的重重屋脊。

月色下,这一片连绵数十里的屋宇,银装素裹,气势恢弘,犹如天上宫阙。

令狐卓玉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积雪上唯一的一行足印。

这座有着四百多人的偌大庭院,每一个人都只能按着自己的身份,走只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这是令狐卓玉立下的规矩。

他的规矩没人敢违背。

庭院中的积雪也没人清扫。

扫雪,在他看来实在是一件大煞风景的荒唐事。

朱红的高墙上有一扇朱漆的小门,他推开,却没有走进去。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有冷厉的光芒闪过,卢平。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是神奇的魔咒,话音方落,突然就有个人从他脚旁冒了出来。

的的确确,人是冒出来的。

那是一个浅浅的坑,正好是一个人的厚度,也正好是一个人长度。人平躺下去,就好象嵌进了大地,严丝合缝,完全吻合。厚厚的雪覆盖上去,这个人也就完全隐行了。

跳出来的这个人,穿着纯白色的特制棉衣,虽然已在雪下动也不动的潜伏了六个时辰,却还是反应敏捷,身手矫健。他伸手拂落脸上的雪,露出年轻而英俊的脸,却已冻得比雪还白,然而一双眸子显得更加的黑亮有神,充满了警惕戒备之色。

属下在。卢平抱拳施礼,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干净利落。

你是不是又在替别人当值?令狐卓玉盯着他,缓缓道:这已是我第三次发现了。

卢平苦笑了一下,像一个乖孩子被大人训斥,也不出口辩驳。

去领七天的假期,以后内三堂的守护由你来统领。令狐卓玉道:让你替班的应该又是钱枫。你和他交接之后,让他去领三十脊杖,然后到外三堂去供职。

卢平只有躬身领命。

长公子的话就是决定,就是必须遵从的命令。

令狐卓玉的眼光柔和下来,看着他,道:去把魏明远叫到这里来,说我有事找他。

卢平再一次躬身领命,顺手从那雪坑旁抽出一竿丈长的竹竿来,竹竿一点,人以掠风而起,半空中双脚轮番踢出,人硬生生向前滑行了十丈有余,身子才有下落之势,手中的竹竿又已点落……几个起落,他的人已跃过这一重院落的高墙。

人影杳杳,只在雪地上留下十二个竹竿点出的小洞。

风一吹,这些小洞很快就又被雪填平了。

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魏总管的路,就是令狐卓玉留下的那一行脚印。

他顺着那行脚印一路跑来,脚步踉跄,气喘如牛,跑到那扇朱漆的小门旁,忍不住扶着门,大口的喘息,然后他就看到令狐卓玉居然也平躺在那个雪坑里,双手抱在胸前,神色安然,居然好象睡着了。

地冻雪寒,公子莫要着凉才是。魏明远用袖子擦着头上的热汗,道:`百态堂`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除了九个小童伤势略重,旁人都无大恙。每人一贴镇静安神的`紫金散`掺到了酒水当中给他们服下,现在已没人还记得刚才的那场不快。好赌的去了`复来堂`,好色的去了`升平堂`,所有前来的客人,眼下都是兴致正浓。

陈杂人生百态的戏院;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赌场;歌舞升平的风月场,正是紫玉园的外三堂。

酒色财气,正是江湖好汉都喜欢的调调。

及时行乐,正是江湖中大多数人抱守的信条。

魏明远说完了这一段话,终于直起了腰,等着令狐卓玉的示下,等了半天,还是没听他说一句话。

魏明远眨着眼睛,脸色忍不住有些变了。

令狐卓玉动也不动的躺在那,看起来的确像个死人。掠地的寒风,刮着雪片覆在他脸上,居然良久都不融化。

这个人身上竟无丝毫的暖意,口鼻之中竟也没有丝毫的气息透上来。

难道他突然死了?

江湖中岂非总是有人离奇暴毙的?

想到这,魏明远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抓了把雪抛过去,雪还没落下,就已被风吹散了。他强自镇静,终于团出个雪球,终于击中了令狐卓玉的脸颊。

雪团就像是落在石头上,猛地弹起,立时又破裂。

令狐卓玉整个人都似已冻僵了。

魏明远身子打晃,双脚发软,几乎就快要站不住了。

一个人怎么就能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过去呢?说不定他身患恶疾,突然发病,只是暂时昏厥了过去,只要医救及时,还是可以保全性命的。

魏明远安慰着自己,一步一挨地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去握他的手,去摸他的脉搏。

没有脉搏。

没有脉搏等于没有心跳。没有心跳,这个人还活得了吗?

魏明远喉咙里咕咚一声,把满嘴的苦水咽了下去,整个人都傻了。

他傻了,令狐卓玉却突然又活了。

他倏忽张目,手腕一翻,反手握住了魏明远的手。

魏明远浑身一哆嗦,直勾勾瞪着这个死去活来,不知死活的人,噗嗤一声,跌坐下去,白着脸,僵在那,心跳仿佛也没了。

很好。令狐卓玉静静的看着他,淡淡道:你的表现很好。

过了好半天,魏明远才透出口气,面上有了几分人色,苦着脸道:公子这玩笑,可……可真是吓死小人了。

令狐卓玉道:这不是玩笑,却真的可以死人。

魏明远呆呆看着他,显然不懂他的意思。

令狐卓玉就解释给他知道:如果你身藏武功,或者也是身负钦命,别有所图,那么现在躺在这个坑里的人就是你了。

魏明远终于懂了他的意图,苦笑道:原来公子还是信不过小人,存心试探。

令狐卓玉不禁冷笑,道:我信不过你,别人又何尝信得过我。他目光闪动,突然转换话题,道:祸起萧墙,这个道理你总该知道。

魏明远点头道:那魔教中的两个人改头换面,混迹于戏班中,历时三月,仍为小人所不查,也难怪公子心有所疑。

令狐卓玉道:魏总管出身大内,果然精明练达,善解人意。

出身大内的男人只有一种,太监。

这人面白无须,声调尖锐,但凡出入过宫廷,都可一眼就辨出他正是一名深宫内监。

魏明远站起身,恭声道:当今圣上将奴婢赐与宁王三殿下,正是命奴婢侍侯他日之君。而宁王殿下又将奴婢转赠公子,正可看出宁王对公子的倚重眷顾。

令狐卓玉逼视着他,缓缓道:皇帝把你给了宁王,只怕不止暗示谁将继承大统这么简单吧。

魏明远的脸色突然比见到了死人还难看。

皇帝知道了你雄根复起,居然舍不得杀你,看来你的为人处世的确有一套,连皇帝老儿都给你哄住了。令狐卓玉突地挺身站起,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从太监做回了男人,本是件天大喜事,何况又全身而退,古往今来,你算第一。

自身绝大的私密给他道破,魏明远神色惶恐而尴尬,似哭似笑,一脸古怪。

你放心,你既然到了我这里,就算天王老子也再奈何不得你。令狐桌玉笑了笑,道:你甚至可以在这里堂堂正正娶几夫人。

这的确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尤其对一个曾经做过太监的男人来说,简直没有比这种事更真实、更享受了。

不过在你娶妻之前,须要先办好一件事。令狐卓玉终于说到了正题,我要你把紫玉园当中每个人都验明正身,确保万全。我不想在自己的家里都要提心吊胆,防备暗算。

魏明远点头表示理解。他当然也听说了林秋离在这里的故事。这种事发生一次已经够要命,何况两次。

令狐卓玉走进了朱漆的小门,随手掩上门的那一瞬,脸色刹时变了。

真的变了。

他还没有幼稚到用诈死去试探一个人地步,那是只有小孩子才玩的把戏。

魏明远当然更不会看到他躺在那,就幼稚的认为他死掉了,而且表现得那么的惊慌失措。

一个做过内廷总管太监的人,岂非总是心机深沉的?

一个狠得下心做太监的人,胆量当然更不会小。

魏明远十八岁才净身入宫,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令狐卓玉沉思着,不禁用拇指轻抚着自己的掌心。

他的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层茧子。

那是他浸泡过特殊配制的药水,握刀二十年,唯一留下的痕迹。

刚才他反手握住魏明远的手,已摸到了他掌心肌肤柔嫩,的确从未攥过刀剑之柄。可是他的食指和中指却都在第二节处,有小小的疤痕。绿豆般大小。

他显然也浸泡过那种特制的药水。茧子被消融,只会留下绿豆般大小的一个硬结。

他手上的伤疤,正是小刀割掉硬结所留下的。

只有精通暗器的人,才会在那两根手指留下痕迹。

也只有使用无毒暗器的人,才不会带手套,在手掌涂满蜡液,来消除掉茧子。

一个人若连暗器都不肯淬毒,只能说明他有自信凭借着技巧和手劲,就可以致敌于死命。

令狐卓玉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发觉真相,并不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情。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他给了魏明远一件很要命的差事。

几百个人的出身、经历逐一清查出来,麻烦到足可以让他的头发掉光。

看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心力衰竭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令狐卓玉微笑着大步前行,推开一扇沉重的雕花木门,道: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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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8: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水很快就来了,却不是放出来的,而是通过喷泉的原理涌出来的。

懂得这个原理的人不少,但能用它来放洗澡水的人却不多。

屋子里有一个长宽各三丈,用汉白玉砌出来的池子,热水就从池底碗口般大小的一个圆洞里激射而出。水柱高达两丈,周身雾气弥漫,彷似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要跃池冲天。

池子中的水很快就已漫溢,水龙的气势也已平息。

令狐卓玉一跃而入,双脚踏在池底,直身而立,池水正好可以没过他头顶。

池水滚烫,已超过了正常人所能忍受的温度。

这一天,他忍受冰雪的酷寒,此刻又忍受沸水的酷热,在`百态堂`中明明可以先行破解魔音的魅惑,却还是忍受到了最后一刻才出手。

这一天中,他实已忍受得太多,每一件事看起来,都似乎在虐待自己。

他本是习惯善待自己的,是什么让他突然转了性情?

这种人所不能,突破极限的忍受,是完全可以转变一个人的心性的。

他沉在池底,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肤都已变得赤红,神色却是冷定而安然的。

满身尘埃──凡尘俗世中那些蛊惑人心的杂质,似乎都从他身上剥落下来,渐渐融化在这一池沸水中。

赤条条的一个人,无牵无挂。

心无所扰。

香案上,金鼎炉中,已燃起龙涎香。

馥郁的香气中,他已穿上了那套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全新衣裳。从内衣到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每一次去见那个人之前,他都要来这里沐浴薰香,并做几件自己难以忍受的事情,借此来化解自己身上的戾气。

就像刀剑收入鞘中,锋芒不露。

再次穿行于雪夜中的庭院,他步履舒缓,神色安详,目光如头上的月色般柔和。

没有了风,雪落无声。

初更的鼓声中,一身白衣胜雪的令狐卓玉,将`紫玉园`灯火辉煌的琼楼玉宇,声色犬马的轻狂放纵,统统抛到了背后。恍如一个步出红尘的僧侣,缓步踏入了`紫玉园`中最深、也是最后的一处庭院。

这里是尽头。

庭院最后的一道高墙外,就是绵延千里的十万大山,广袤茂密的原始森林。偶有林间大虫的一声低啸,也是清晰可闻。

空荡荡的庭院,没有任何花木的点缀。一座小楼,就那么孤伶伶的伫立在院子正中。

夜色中,只在楼上透出了一点烛光。

明灭不定的烛光下,红泥火炉中的炭火正旺。

火上烧着的那壶水此刻正滚沸了,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守在火炉旁的垂发少女,就提起壶来,将滚水倾入了矮几上摆着的一只天青色的瓷碗中,碗底的几片茶叶翻滚着舒展起来,她放下了水壶,坐直了身子,轻声道:你晚上吃的太过油腻,坐下来,先喝了这一碗苦茶吧。

她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却偏偏知道令狐卓玉已经如约而至了。

令狐卓玉当然也没有吃惊,顺从地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矮几上,双手捧起了那只天青色的瓷碗。

红彤彤的炉火,映红了他对面少女的面颜,使她原本苍白的脸凭添出几分妩媚的艳色。

但这外力渲染出的艳色,却和她显露出的神色,毫不般配。

她的脸上虽然浮现着淡淡的笑色,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淡漠和悲悯之意,就好像供奉在庙宇的神佛偶像,虽有着精美刻画的面庞,却有着完全脱离人世的表情──虽同情芸芸众生的苦难,奈何众生执迷,无可救赎。

这白衣垂发的少女,竟有着和神一样表情。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

令狐卓玉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心头一跳,忙低下了头,去喝碗中的茶。

他竟没有勇气长久凝注她的双眼。

那是一双完全漆黑的眼,一片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有的只是深不见底、深渊一般的纯黑。

这个纤弱的白衣少女,竟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

那一点烛火,也只是为了令狐卓玉的到来才燃起的。

又苦又香的茶水,顺着舌尖滑入了胃中,令狐卓玉缓缓将这一碗苦茶饮尽。

雨童。他低声轻唤她的名字。

每一次叫她的名字,都是他在重复着着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女和他一样,只是个有血有人的凡人,而且是林秋离的妹子,嫡亲的妹子。

雨童。令狐卓玉轻轻叹息着,道:下一次见你,便该是除夕夜了吧?

嗯。白衣黑瞳的少女应了一声,把中午吃剩的白粥热到了火炉上,道:那时候,我给令狐大哥包饺子吃。

好。令狐卓玉不禁微笑了起来,道:到时候我叫上冷大哥,一起来尝你的手艺。

林雨童淡淡道:他已不在这里了。

令狐卓玉的笑容刹时凝住,道:他走了?

林雨童道:是我让他先的。

脸上的笑容微微透露出苦涩的意味,难怪他竟都未向我辞别。令狐卓玉苦笑着,喃喃道:毕竟还是走了。

林雨童道:他即便留在这里,也已对你没有用处。

令狐卓玉道:你以为我是在利用他?

他即便熏香沐浴,隐忍克制,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针锋相对。

不露也锋芒。

林雨童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瓦罐中的白粥已然热了,她提壶又将瓷碗中注满了水。

令狐卓玉明白她的意思,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连那几片茶叶也顺势喝了下去。

林雨童接过他递过的碗,倒了半碗白粥给自己。

她用来待客的,居然是自己的饭碗。

事实上,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四壁萧然,连一件家具摆设也没有。只在墙角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床上一套雪白的被褥,平整的床单上竟连一条皱纹都没有,就好像从来都没睡过人。

空荡荡的屋子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窗台上用浅盘盛着的一株水仙。

小小白白的花儿,刚刚吐蕊绽放,柔弱而娇嫩,淡雅而神秘,美得不带一丝俗气,宛如这个白衣黑瞳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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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小口抿着碗中味道寡淡的白粥,林雨童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很奇怪的表情,就如同平静湖面上蓦然落下一枚小石子,而荡起了圈圈的涟漪。

这少女显露出的羞涩,和凡尘当中情窦初开的少女,并无二致。

在炉火的映照下,纯黑的双瞳迸出了异样的光,林雨童喃喃低语道:我应允了他。

令狐卓玉道:──冷大哥?

林雨童道:嗯。

令狐卓玉的眼中也闪露出异样的光亮,深吸了一口气,一字字道:他向你求亲了?

林雨童道:嗯。

恭喜,恭喜。令狐卓玉把吸进去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去,道: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仓促,这么快。

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一个好人。林雨童道:而且你知道,他对我很好。

令狐卓玉道:你的眼光当然没有错,也不会错。我们是用肉眼看人,而你,用的却是心眼。

林雨童道:你以为洞悉这世上的一切事,一切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她的脸上又恢复了静穆的神色,淡淡道:我已看得够多了,看得厌了,也看得怕了。

一个凡人如果有洞悉人世的慧眼,并不是好事。

这本就是一个充满了血泪、苦难的世界。

快乐是那么的短暂易逝,仅仅是一场颠倒错乱的迷梦。

她抬起头,黑漆漆的眼望定令狐卓玉的方向,道:所以我要嫁给他,我不想再继续的看下去了。

她表现出的决绝,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

这一点令狐卓玉显然知道。

何况,如今大局已定,你已没有什么再要我为你看下去了。林雨童喝下了最后一口粥,道:你解救了我,我也竭尽所能报答了你。

令狐卓玉苦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快两清了?

林雨童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令狐卓玉道:正好领教。

那么,请先落子吧林雨童端坐身子,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拈起了矮几上的一枚白子。

镶着云石桌面的梨木矮几上,没有棋盘,只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七、六令狐卓玉说出了这个数字,同时用手中的黑子轻扣桌角,表示已落子无误。

他是在左上角起手,十三、十三,林雨童也在经纬各十九道的棋盘上落下了自己的第一子。

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前仿佛存在着一张纵横交错,有着三百六十一个落点的无形棋盘。

他们口中说着数字,居然运子如飞,转眼便已过了布局的阶段,显然已用这种方式不止手谈一局。

这不但是一场棋力的较量,更是一场记忆力的考验。

棋到中局,令狐卓玉落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有时良久都不闻玉石的棋子与桌面扣击发出的那一声清脆之音。

或许,这本是一局没有悬念的对弈,胜负早在落子的一刻就已揭晓。

这世上有谁能赢得了洞悉先机,勘破一切的神呢?

他苦思良久才落得一子,而对方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并且牢牢掌握着全局。

但这一局棋也并非没有意义。

世事如棋,人生如棋。

他正是想凭借着黑白双子的较量,让对方透过棋局,看破他的人生,他人生中的转折。

事实上,这并不是两个人的对弈,而是无常世事与他宿命的碰撞和胶结。

他要让这少女预知他的未来。

上天虽蒙蔽了这少女的一双肉眼,却给了她预知未来的天赋。

就到这里吧。白衣黑瞳的少女突然闭紧了双眼,声音有着无力的颤哑,脸上也流露出很深的疲惫之色,把头轻轻靠在了椅背上,轻声道:够了。

整局棋堪堪行到收关阶段,正是最紧要的关头,本来不甚明朗的局势正要云收雾散,高下立判。

令狐卓玉轻轻吐出一口气,也说不清是轻松还是紧张。这是他迄今下得最满意的一盘棋,虽然处处受制,但他竟于夹缝中求生存,一条大龙首尾兼顾,并未像往常那样败得一塌糊涂。

他凝目望着林雨童,想从她的面上揣测出结果。

他看不出。

所有的谜底,都似深深埋藏在她的心底。

也不知多了多久,寂静仿佛变成了一记无声的重陲,猛击在他胸口。突然的一阵心悸,毫无来由的紧张让他开始不安起来。

你看出了什么?他忍不住问:你这次究竟看出了什么?

我看到的,总是些不该看到的事。黑瞳垂发的少女仿佛从眩晕中复苏清醒过来,淡淡道:你要我看的,岂非总是你预料不到的事?

令狐卓玉安静下来。

她说的本就是一句无法辩驳的话。

她又缓缓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眼,没有眼白,没有瞳孔,也没有任何光彩,有的只是一片黑,黑不见底的深渊。

你是否觉得这局棋是你最为得意的?林雨童道: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令狐卓玉道:正要请教。

林雨童道:因为你心底里的那根刺,已经被拔出来了,被你自己拔出来了。

令狐卓玉喃喃道:我心底里的刺?

林雨童道:每个人心底都有根刺,过往最痛苦的记忆,就是这根刺。

令狐卓玉道:我心底的刺又是什么?

林雨童道:是叶姐姐。

令狐卓玉道:叶佩?

林雨童道:不要跟我说她只是你用一槲明珠换来的,好吗?

令狐卓玉冷笑道:不管说不说,那就是事实。

林雨童淡淡笑了笑,道:还记得你们在一起恩爱的时光吗?

令狐卓玉道:不记得了,我有过的女人太多了。

林雨童道:那个时候,她在你心底留下了一根丝,一根柔丝。

令狐卓玉冷笑。

林雨童道:可是她被迫离开的时候,你心底的那根丝就化了一根刺,尖尖的刺,深深刺在你的心窝里。

令狐卓玉不停地冷笑,就好像在听一个蹩脚的大笑话。

林雨童道:可是今天你却把她留下的这根刺,带着血拔了出来。她轻轻叹息着,道:你忏悔,请求她的宽恕,你已把她彻底的放了下来。与其说你是在请求她的宽恕,不如说你是在宽恕你自己。

令狐卓玉道:这其中也少不了令兄的那一臂之力。

林雨童道:他做的并没有错。

令狐卓玉道:哼。

林雨童道:他虽然没有预见未来的眼睛,却可以看破你的人心。

令狐卓玉道:哦?

林雨童道:他毕竟和你有着十六年的同门之谊,他知道你的能力,也知道你的野心。

令狐卓玉道:这世上哪个男人没有野心?

林雨童道:可是你的野心却绝不允许你为了一个女人牵绊你的手脚,分了你的心的,你需要女人,却不需要爱,你甚至怕爱,怕爱一个让你心动的女人。

令狐卓玉突然笑了,这一次不是冷笑。

我来并不是来听这些的。令狐卓玉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也有几分疲倦,道:我只想知道我的未来是怎样的。

每个人都对未来有着莫名的恐惧,连你也不例外。林雨童淡淡道:其实答案很明了,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令狐卓玉道:如我所愿?

林雨童站起身,雪白的长袖一拂,仿佛要把那未了的棋局挥散。

无情亦无爱,岂非更有利一个男人取得成就。林雨童面容冷漠,道:所有的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你的目的必将达成。

令狐卓玉挺直了背脊,深深地呼吸,脸上带着笑,笑容里的苦涩和疲倦一扫而空。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出自白衣黑瞳少女口中,就是一道神谕。

现在时间正好到了,你想我为你看什么,说吧。林雨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月正中天,一道月光正好投在她的脸上,也投在她的眼中,无底漆黑的双眸陡然间雪亮一片,

白衣黑发随风轻轻拂动,看起来宛如堕入人间的精灵,浑身上下都闪现着神秘莫测的光彩。

狄武子到了哪里,血刀是否能为我炼就?

他在海上,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他行船的路线是正确的,不出半月,就可抵达那座即将有火山喷发的荒岛。林雨童雪亮的双眼望月凝视,目光仿佛穿越了千万里,把漂泊海上的那一行炼铸血刀的船队尽收眼底,她的声音有如梦呓,喃喃道:他终将埋骨荒岛,而用他性命炼就的那柄血刀,将由他的弟子奉献给你。

令狐卓玉长长吐出口气,只要那柄血刀可以炼就,狄武子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

今日的三皇子,他日是否可以身登大宝?如果不是他临位的又是谁?

他头顶冠冕,身着明黄,有朝一日,必将君临天下。林雨童的嘴角浮现着一丝奇怪的笑色,她说出了她看到的,只不过说的很巧妙──有朝一日。

令狐卓玉沉吟着,问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哥哥在哪里,他将要做什么?

他在家里,他即将重新握着他的剑,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并不算一个很好的回答。

但所有的谈话到这里都已结束。

令狐卓玉站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除夕夜我会来,来吃你包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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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28 21:4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他想知道的谜底都已揭晓。

所以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

他已不必再刻意掩饰伪装什么。

──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这里灯火辉煌,这里纸醉金迷;这里有最醇最烈的酒,最妖冶狂放的女人;这里充斥着霏迷之音,满眼的五光十色……

这里可以满足你眼耳口舌鼻的任何需求。

一切都是赤裸裸的,足可以挑逗起任何人潜伏多年的任何欲望。

媚笑着捧上鲜红葡萄美酒的妙龄少女,浑身都散发着醉人的脂粉甜香,雪白高耸的胸脯随着脚步颤颤地颠动着,浑圆结实的长腿,很容易让一掷千金的江湖豪杰们想到某一件可以让他们尽显男人十足威风的妙事。

这里本就是男人的天堂。

狂欢的气氛,瘟疫一样,很容易就可以感染每一个男人。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这是一句女人说的话,也是流传很广的一句话。

通常一句广为流传的、女人下的结论,总是很有道理的。

令狐卓玉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善于运用这个道理。

当然,他也知道有的男人不单单是金钱和女人就可以轻易满足得了的。

权势!操纵别人命运,掌握别人生死的权势,对某些男人来说,更为紧要。

他就给他们想要的。

成千上万两的黄金白银,从他手里轻飘飘的递了出去,每一个关键人物代表的那股势力,也重新划定了范围。

这是一场吞并,也是一场重组。

损失者得到了弥补,获利者将更加的忠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赢家。

(五)

屋子并不大,一张床就已占据了这间斗室的一半大小。

令狐卓玉躺在床上。

这里是他的卧室,四壁都是用千斤的巨石垒砌而成的,其中的缝隙却连一张薄纸都插不进去。

这里不但是整个`紫玉园`防范最严密的地方,也是最隐秘、最坚固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所在,无疑是最安全的。

每一次躺到这张床上,他都可以很快地酣然入梦。

可是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本以为自己并不热衷于权势和财富,可是当巨大的权利和财富一旦降临,他还是禁不住地热血沸腾。

他才是`紫玉园`中最大的赢家。

他赢得的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还多,多得足以冲昏任何人的头脑。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条身影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溜了进来。

黑暗中,这个人全身赤裸,仿佛刚刚才洗过澡,伏在令狐卓玉脚下,蛇一样爬上他的床,缠绕住他。

只有一个女人才可以通过十几处明桩暗哨,畅通无阻来到他的卧室。

绮梦。

令狐卓玉紧紧拥住她光滑、冰凉、散发着少女气息的青春胴体。

这虽然已不是第一次拥有她,但他还是禁不住的热情高涨。

女人实在是成功最好的犒劳品。

几乎没有比这再真实的享受。

他流着汗低声喘息,在激情平复后沉沉的睡去,脸上尤自带着笑,笑得就像第一次品尝到糖果甜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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