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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孟法师:《力》研读(未定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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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12 21:46: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外沿(1)

书名:《力》
作者:还珠楼主
类型:小说[1]

[1] 尽管书中有若干打斗场面,但内容与主题的严肃性,使之不能称作严格意义上的武侠小说,更接近社会小说。实际上是以古寓今的新古典主义社会小说,事皆真实有据,并非追摹古事,向隅而构,内容空虚,徒供娱乐之用的旧式文人小说。──这是李寿民的写作的一个特性。即便从玄幻的角度来理解,也难以掩盖其自《蜀山》以降的历年来的作品的自然精神和人本立场。

写作及出版年代:1949年6月由上海正气书局出版第一集;至1950年6月出版第八集。
回数及字数:四十回40万字[2]

》同时期作品:《武当七女》、《兵书峡》、《龙山四友》、《独手丐》。(参考周清霖氏〈还珠楼主小说年表〉)
》时作者居家苏州。

[2]以集为出,是旧民国口袋书的一种出版惯例,在过渡时期仍沿用。本文以回目而论,不再及集。本书内容完整,结构不失优雅,比较难得。从文字总量上来看,是属于长篇小说范围。但是考虑到还珠楼主的多产性和作品素以体系庞杂而著称,象这种五官俱全,且不与‘总进程’直接相关的作品,应该是以短篇小说而论为宜。


内容,结构和主题:“新村”主人“大侠七星子”李诚、李强兄弟以洪水“反淹桃源庄”旧主老贼秦十、狗子秦迪全过程,兼及李强与陈玲姑、龙姑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从一虬筋男子风雨中路救官亲车夫而起势,至李强玲姑穿花拂柳寻‘新人村’龙姑而止势。中夹李强‘日记本’,李诚‘如梦’两个回忆,中间以洪水中新旧势力相持为分水岭。


回目上来看,共分五部分:

第一回“狂风暴雨中力的奋斗”至第八回“穿越森林”为第一部分,写李强的出世,间接言及李诚的蒙面人形象。此为第一部分。

第九回“桃源庄”至第二十回“留得芳颜与谁看”,写李强的回忆,即日记本中所述与陈玲姑、龙姑的情事纠葛,并以李强与蒙面人的神交,为下一部分预备一地步。此为第二部分。

第二十一回“人无弃力地无弃利”至第二十八回“瓮中之鳖”为第三部分,写李诚、李强兄弟相逢和‘力’的酝酿。此为第三部分。

第二十九回“如此良宵何来佳丽”至第三十回“苍山驰道远,明月异香浮”,写李诚失踪后的回忆,此段写异类之恋何其精彩。此为第四部分。

第三十一回“危楼囚弱风,恶水跃龙驹”至第四十回“绝代容光原祸水,愿同努力报深情”为结束。主要写‘力’的爆发。此为第五部分。


至于全书主题,从时代眼光,可以看作是为了自由与新生的新民主主义阶级与强调私有和专制的旧地主封建势力的阶级矛盾和其斗争。它影射或成为中国历史上内乱的缩影的条件产生自当时所特有的种种既存事件中。还珠照他自己所看到和理解的现实来构思并完成这部符合时代精神的小说,并自有其独立性。

 

二,外沿(2)

在研讨这部小说以前,先是来回忆一下那个年代的氛围。网络的方便使法师易于找到这样的一个内容:

“1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完成胜利,巩固胜利》的元旦社论。社论指出,1950年中国人民将努力完成以下四项任务:(一)以一切力量完成人民解放战争,肃清中国境内的一切残余敌人,解放台湾、西藏、海南岛,完成统一全中国大业;(二)厉行生产节约,动员全体人民,以最大努力恢复生产;(三)准备进行和着手进行新解放区的土地改革,废除封建剥削制度;(四)继续加强全国人民的革命大团结,继续加强中国与各人民民主国家的革命大团结。”

这一年,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须多言。旧民国时代的文人或高级文人,或隐居在各地,如李寿民(苏州)、无名氏(杭州)、吴兴华(北京)……乃至于京津各地的一些武侠或通俗小说作家。过渡期的值得玩味处在于它的不定性。当时的政治形势和思想潮流伴随解放的呼声已经渐渐深入人心,形而上的或标语口号式的意识形态及阶级立场使一些从未经历过此类事件的人们不得不考虑面对新形势,而有所表现。传统的文化面临着自身内部所要求的自五四以后更为重大的戏剧性突变。

而在这样的时代中的还珠楼主李寿民,虽然未必完全能理解当局的思想,却也已感到了新形势下的一丝压力。关于这点,且引贾植芳先生的一篇文章以为那个时期的作者存照:

“……这大约就是我和他相交中最长的一次谈话,我听了他的故事,仿佛读了一部佳人才子式的傳奇小说。后来再见面时,他又一再说起,解放了,大家都在学习,公家提倡改造思想,看来他的武侠小说饭吃不长了,他很想写点适合时势的作品,为此求教于我。我劝他不妨写些农民起义的小说,这和写武侠多少有些关连,可能会手顺些。或许这还是一条出路,但要他参看一些用新观点写的这一类历史文章,才不至于在思想上走样。……

“一九五一年春天,我因课务增加,不得不搬回上海,他一次来上海和出版社算账,掏空来我家看我。他仍然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蓝呢长衫,还带着一本《联共党史》。他对我说,他去找过文协,希望得到帮助,找一条出路。文协同志虽然鼓励他努力学习,改造思想,为人民服务,但他总感到前途茫茫。他的旧出版家也正在看风色,已经不像过去那样要抢着印他的小说了。过去他的收入一直很好,还有舞台上演费好拿(法师注:还珠楼主也擅长写戏曲剧本,是尚小云的结拜兄弟和其御用文人)。这次他在我家吃了一顿中饭,陪我喝了不少酒。他酒量很好,但或许由于心情激动不安的缘故,有些喝过了量,喝到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了。……” (《记还珠楼主》)

这或许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些才子文人的大致情况。

作为正处在盛年的还珠楼主,面对这一种对于他并不适宜的环境,被迫或不得不主动改造思想,迎面形势。而必须将原有的思维模式作必要的调整,搞清服务对象。[3]


[3]“在旧社会里,我辛辛苦苦地演了几十年的戏,虽然在艺术上有过一些成就,但服务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却是模糊的。解放以后,我学习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才懂得了文艺应该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道理。明确了这个方向,我觉得自己的艺术生命才找到了真正的归宿。”(梅兰芳《为着人民为着祖国美好的未来贡献出我们的一切》)


从此以后,作者已经告别了旧我,而转入了为人民服务的阶段,其代表作《蜀山剑侠传》原本计划1000万字并日益苍遒洗练的劲疾迈进,随之而流产。这也是大多数一般文人的普遍命运。“人民不欣赏,不需要的就坚绝舍弃”(大意。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这样一种表态似乎合理,但历史会保留更多真相。很多蜀山的忠实读者,都在惊叹作者非人之才的同时,也对作品大多数有头无尾的‘还珠特色’表示不理解或不赞同。这跟作者不善于写结尾,或无意于写结尾有关,自然也跟时代的剧变也有关系。偏激的读者中,甚至有希望大陆晚解放几年,好让还珠楼主继续在这条文艺小道上登临蜀山绝顶,完成三次峨嵋斗剑的表示。可惜的是,在当时的框架内,没有了与作者唇齿相联的出版界和读者群,还珠的互动式写作遭遇滑铁卢,则难免胎死腹中。如果他不愿象与此同时的无名氏一样,因为其秘密写作的立场和为五百年后的读者而写的野望,而仍旧在一连串解放后的政治风潮中保持偃草姿态。最终奇迹般完成了另一部现代文学巨作《无名书》的话。


本书《力》的构思和写作,便在这样的新形势下完成并流通于社会。接下来直至《杜甫》的完成与作者之逝世,他都没有再回到过去的状态。



三,开篇

本书的直观特点有二:
1,‘前卫’的回目(以比对还珠诸作而言)
2,开篇的有力

我们且从第2点开始说起。


我们试论还珠开篇的特色。以《力》兼及其它几书为例。

还珠式开篇,去掉少数自我介绍或说明全书主旨的作者说明而外,大体由平淡入手(其源头则在《诗经》中赋、兴手法得到了普遍认可和传承,至运用于小说体例中而不挡):或是描写,或是记叙,或者作一笼统概述,其作用盖为纲领全文,或引出下文,并能够通过静动之势,或兴趣节点,或语言,瞬间抓住读者,而并不显得做作。就其所引出的下文而言,正如我们所知的传统古典主义长篇小说《红楼梦》,据红学家的研究,其真正的开头应为第三回一样,其开头部分往往也只是为了接下去的正式展写而作铺垫之用。


》作品完整性(一气呵成,而又从容有度)

》此据《天山飞侠》前引:“笔者向来不喜自我宣传,惟是六载杜门,三千说剑,《蜀山》、《青城》以次,诸拙著大都信笔写去,然后照应前文,欲使各有段落。俗尘鹿鹿,苦无暇时,全书千三百万言,已成近七百万,头绪稍繁,其中人物事迹悉凭追忆,章皆急就,未暇检阅,疏文脱节当所不免。此则全书早有腹稿,仿佛一气呵成,或可博得读者一笑。”以《力》之小规模,及其内容与结构之完整性而言,当可类推。

》作品与‘大蜀山(此为三英二云语)-出世仙侠’系列或‘入世武侠’几个专题系列‘浑身不搭界’(周清霖语),属独门另户。


在《力》中,开头的一幕是这样的几句:

 

“二三月里的天气,本是春光明媚,莺飞草长,百花盛开,为一年中风景最美丽的时候。黄牛坂在秦岭山脉深处,是由陕西到四川的一条驿路。四围山岭杂沓,气候温和,土地又肥,四时均有佳景。尤其是这春天,更显得水碧山青,风和日丽,佳木葱宠,生意欣欣。当那道旁官柳柔丝千条摇曳春风之中,与左近闲花野草互竟鲜妍之际,忽然变起天来。”(第一回  狂风暴雨中力的奋斗)


我们再看其较早期作品《青城十九侠》中的开头:


“话说灌县宣化门外,有一座永宁桥,是竹子和粗麻索做的。这桥横跨江上,长有二三十丈。桥下急流汹涌,奔腾澎湃。每当春天水涨,波涛电射,宛如轰雷喧豗。人行桥上,摇摇欲坠。不由你不惊心动魄,目眩神昏。及至一过对岸,前行不远,便是环山堰,修竹干霄,青林蔽日。衬上溪流索绕,绿波潺潺,越显得水木清华,风景幽胜。(第一回  白雪丽阳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摇冷月  故人自天外飞来)


这是以描写,平铺直叙,淡淡地起始,有类于电影中的远景,或者说‘文字蒙太奇’(范伯群语)。而在作品如《独手丐》的开头,却是先以一套概述为引:


“河南嵩山古称中岳,太室、少室峰峦奇秀,两峰对峙,相去约三十里,一则雄伟庄严,一则瘦削灵秀。而山阴沟阳一带,直达龙潭、卢岩两寺更多奇景,自唐以来高人隐士代有幽栖。而少林寺又为武家名区,自成宗派。四方英雄豪杰之上望风归附,以故异闻奇事众口争传。实则寺僧久惯山居,山势险峻,习于劳苦,单是体力便比常人健强得多,加上世传武功,自然看去个个精神,人人强壮。如论真正武功造诣,不特限于天资和体力强弱,便所传授的师长也有情感爱憎之分。”(一  松荫下卧着一个断臂的乞丐)


这虽然也是一种描述,但从样式上来看,无法从形象上来把握,只有通过作者‘我’的叙述而作间接观看,是于作者运用语言能力有关的。此则与上两作有所区别。其它如《蜀山剑侠传》、《杜甫》等则是以纲领提要式的概论加以作者的客观看法为开头,不多赘述。


这些都是属于传统小说开头的一种普遍法则,但通过还珠之手,得到了改进。

而在40年代后期的《蜀山剑侠新传》的开头,则以‘新文艺笔法’(叶洪生语),别开生面。究其实质,仍属传统类型。


我们来看一下《力》接下去的描写:


“先是西北方日光之下起了一片灰云,大只如席,停滞遥天空际,似在往外舒展。秦岭多云,当日低空浮云更多,一团团,一片片,飘荡空中,随风移动,映着阳光,白如银雪,衬得碧绿的天空分外显出澄鲜。……

“这时,正有一辆双套大车由西向东急驰而来。仗着人强马壮,载重不多,接车苦力又全被前车雇去,走出老远,不耐等候。车夫雷八恰是一个出名抢上坡的好手,受客人催迫,觉着车中只有两个客人、三四件行李,天气又好,怎么也能过去。一到起点,便把马勒住,蓄好势子,由慢而快往坡顶驰去。到了中途,就势加快,把手中鞭朝前一抖,呼的一声舞起一个大鞭花。驾车两马均是良驹,久经主人训练,这条路已跑过多次,知道主人心意,一见鞭影在日光之下舞动,一声骄嘶,同奋前蹄,低头往前一蹿,就势后蹄蹬地,前蹄往怀中乱踏,一路奔迅,往上抢去。迎面春风吹来,马鬃根根披拂,衬着两旁的碧水青山,宛然一幅绝好春山行旅的画图。……


写景,并景中人。


“及至走过一段,忽然瞥见那马鬃毛被风吹起老高,觉着风力太大,心中一动。百忙中抬头一看,坡那面的天空全成了灰色。先前所见青天白云已不知去向。半空也被阴云布满,前途黑沉沉一片暗影,直到天边,低得快与地面相接。跟着,便见暗影中金蛇连闪,雷声隆隆,连响不绝。……未及看真,一股狂风带着满天云雾沙尘,已如狂涛怒奔,由坡顶漫过,迎面压到。那被风力卷起来的尘沙,化为无数大小漩涡,在云气暗雾之中,随同风力吹动,飚轮电驭,急转而来。车马冲风而上本就艰难,再遇到这样猛急的狂风,压力暴增,一步也冲不上去。晃眼之间,连人带车已全埋入云气之中,急得两马同声悲嘶,车上二客也跟着惊呼急叫不已。……


 “这时,大地上已被乱云布满。那猛烈无比的狂风挟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吹得道旁林木在暗影中起伏如潮,摇晃不停,不时发出极凄厉的尖啸,与轰轰发发之声相应,震得人耳鸣心悸。随风而来的沙土打在脸上,和石子一般。时闻树折木断,山石崩塌,远近相应。狂风吹断的树枝,宛如一条条的鬼影,带着极尖锐刺耳的啸声,不时由身旁电驰飞过。最长大的竟达一丈以上,只一撞上,全车人马莫想保全。……


“万般无奈,只得连抖马缰,挥鞭乱打,仍想死里逃生,抢往坡上。无如风力越来越猛,前头一马已被逼得马头快要低向地上,四蹄已无法提起;后马也是四蹄登地,与狂风搏斗。微闻车轮在地上磨擦之声,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正急得无计可施,当空暗云中,忽然电光一闪,紧跟着惊天动地一声大震,暴雨立似乱箭一般随同狂风当头打到。两马本已力尽精疲,吃不住劲,再吃迅雷一震,暴雨一打,一声惊嘶,前头那马四蹄一松,后马自更禁受不住,顺坡倒退下来。”


写一车夫在乌云暴雨下御马上坡之难。──由此一事件引发下文。


从上述描写中,可以约略看出还珠楼主的笔力,在摹写自然力之诡异多姿,并及人力之势孤而不可与之相抗。以此一‘力’(自然力)而引出彼一‘力’(人力),其主旨微而隐,其用意则显而深。这一段描写实际上已暗示出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的一种蓄势待发之‘力’。另外,从对自然体察入微并语言艺术的修养上看来,还珠楼主的这一段文笔,在他是练笔,在读者,则可说是不亚于,甚至胜于著名的《骆驼祥子》中相似式的情景描写。[4]


[4] “刚上好了雨布,又是一阵风,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半边天。地上的热气跟凉风搀合起来,夹杂着腥臊的干土,似凉又热;南边的半个天响晴白日,北边的半个天乌云如墨,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一切都惊慌失措。车夫急着上雨布,铺户忙着收幌子,小贩们慌手忙脚地收拾摊子,行路的加紧往前奔。又一阵风。风过去,街上的幌子,小摊,行人,仿佛都被风卷走了,全不见了,只剩下柳枝随着风狂舞。

  云还没铺满天,地上已经很黑,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了黑夜似的。风带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北边远处一个红闪,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风小了,可是利飕有劲,使人颤抖。一阵这样的风过去,一切都不知怎么好似的,连柳树都惊疑不定地等着点什么。又一个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极硬的,砸起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几个大雨点砸在祥子的背上,他哆嗦了两下。雨点停了,黑云铺满了天。又一阵风,比以前的更厉害,柳枝横着飞,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风,土,雨,混在一起,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迷糊。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底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几分钟,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成了灰暗昏黄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骆驼祥子》   十八)


持平而论,除还珠楼主这样的天赋异才而外,一般的通俗或旧式小说的作者的文笔,确实不如新文学的那种解放了的语言的清新、自由、富于生命力。而通过阅读还珠而了解到了旧文艺并非陈旧的古物的读者,对于怎样继承这笔产生了《红楼梦》这样伟大著作的中国传统长篇叙事体系的遗产,应是有所启发的。因为还珠正是一个揉和了五四精神及时代特色,并能始终在原有知识体系之内得到给养,在新旧文艺之外自成一派的大师。


我们说,文学的实质在于对人对世的理解、情感和表达欲望,而与采用何种形式并无直接牵连。大师自可化腐朽为神奇。



四,人物(1)

本书人物不多,而就其题材和篇幅来说,是恰到好处。大致分如下几类角色(不包括经常出现,随现随死的打手武师、江湖人物):


三男,三女,三老,四人,四异类。
三男者:李诚。李强。秦迪(即‘狗子’)
三女者:陈玲姑。倪龙姑。黑女。
三老者:陈四。倪仲猷。秦十(即‘老贼’)
四人者:雷八。沙猪儿。朱四。韩奎。
四异类者:大白、二花、猩人、金儿。


另有特殊人物二男一女:朱如章。金兰。“均是新任吴藩台的官亲”。吴藩台的妻子。──在本书中属唯一的局外人而涉入局内。

前二者“比真的大官还要厉害”,后者“虽有势派,心却善良,是个喜欢念佛的中年妇人”,结果是二死一走。还珠设此三人,殆有深意。


其中属于我方阵营或后来归入我方阵营者,盖在除狗子和老贼以外的这十五人或异类。其中另可分析:


陈玲姑/陈四:此二人与桃源庄、新村二人皆有密切关系,陈玲姑从小与李强青梅竹马,本定盟约,后李强等人出离桃源庄,另辟新村,时间既久,桃源庄主之子狗子厮缠,一时胡涂,贪图享受,一人背盟,从而份属桃源庄。后因悔恨及眼明,看出善恶异等,邪不压正,终作为“反淹桃源庄”大战中的内应,而有了不可低估的功劳。后更是积极投身新村桃源庄旧人南山劳改之建设,自有一番作用。陈四亦是如此。


朱四/韩奎:此二人一是桃源庄派遣入新村打探情报的侨装细作,后因李强救命之恩,天良发现,上演一出无间道。韩奎则是桃源庄一外聘武师,后因挑衅败绩,穷途原始森林,被李诚、李强等人看出内心原本不恶,而特予以从宽发落,感格新村希望而弃旧途。(另特有一幕表明新村人对于投诚者的‘看行动不看言辞’的态度,亦是古旨)


即此可见还珠对正邪善恶,及改邪归正之褒贬程度。


还珠之作品中每有泛政治化的隐射文章。此处亦是如此。虽然作者本人‘不懂政治’【32注:按还珠家近200年官宦世家,是深通而不懂政治】,实际身处如此时代,在作品中每有寄托。其‘出世仙侠’小说尚有各种形象化的南北对立,如安乐岛、僬侥国、野牛与大蛇之战。在“入世武侠”部分中更是直截了当,如《兵书峡》中之老贼、《独手丐》中业已“三位一体”化了的一伙洞庭官私结合的土豪恶霸。这些部分多是点明正邪殊途,邪不压正,另则在于此邪多为内邪,如家贼然,等道理,颇多与历史上各朝代兴衰有所联系。另在《青城十九侠》中有一折南疆土人麻二拉一族与隐居当地的虎王、建业村,三方势力之间因领地权益兼及种族矛盾等问题的互相争斗及协调,则属客观描述。此中也看出还珠的甄别用心。


我们再来说说这些人物的特点,并试着带出作者的观点:


主要人物:

李诚:领袖之领袖。化身“蒙面大侠七星子”,隐居南山指引李强从事新村建设工作,主持“反淹桃源庄”,并为未来作深远筹划。在本书中属于唯一的持有不可思议之神秘力量的‘蜀山’式人物。但是还珠在此已经不再过份突出这一特色,而仅保留固有的悬念、‘发现’这些还珠小说特色。最后并借李诚‘不可依靠怪物’直接点明新书立场。


李强:李诚的弟弟。李诚装病出走后的实际新村领导者。和桃源庄女庄主陈玲姑是旧情人关系。时往收集情报、救助被囚土人。其一身似已有类后之‘高大全’形象,其“虬筋蟠结的膀臂”的少年形象,“同为人类”的说法,在第一回刚出场时就给人极为难得的完人印象。只是没有沦为符号式人物,自有性格指导行为,亦自有本性发现,难以遮掩处(如对陈玲姑的相思,以把玩“玉玲珑”突出,而后之“反淹桃源庄”搭救陈玲姑,却是以大局为重,不意气用事)。其形象盖从上古神话传说中获得灵感,令法师有如晤大禹、大舜之感。──此是还珠返本溯源的一贯塑人物主张的又一次证明。


倪龙姑:符合当时审美观的新新女性形象。与李强为志同道和,并一味爱着李强的事业上的同志,生活上的贤妻。“反淹桃源庄”中带头救陈玲姑的是她。因黑女 ‘女性主义’言论而勇于带头作战的是她。强欲“二女嫁一夫”,致令陈玲姑毁容以表决心,悔之无及的也是她。还珠突出其聪明,用‘作嫩笋’为例。突出其爱李强,连用‘夜望明月’、‘眼中尚有泪痕’、‘头更抬不起来’等细节,娓娓道出,真实而令人感动。


黑女:即李诚之妻。原是南山避秦人中一位外来者与一异类结合后生下的女子。此处用‘五代陶罐’、‘面有绿毛’等交代。(这一段十分奇妙,是本书唯一有神怪色彩的部分)。其突出特点是持‘女性主义’立场──而从其自来山中,未与世俗接触,语言也不同于山外,制作除刺绣不行,其余皆自行制造等方面来看,似乎又是还珠笔下的一个‘新古典’女性形象。为要显出上古之人淳朴无机,聪明自信,男女平等,追求自然等旨(所谓“无事时大家都一样”,有老子‘却走马以粪’之美意,有陶潜‘众鸟欣有托’之微旨)。而这一人物的原型,或来自《列仙传》里的毛女。或一并来自《蜀山剑侠传》等前有书籍中人物的灵胎重塑。


陈玲姑(‘堕落’和升华):《力》中最复杂的一个人物。既是桃源庄女主人,又是当地奴隶的同情者,更是新村首领的旧情人。既享受奢华,也釜底抽薪,既身为妻子,伺候丈夫,又恨毒之,背逆之。既是书中最聪明、最美貌(“天生尤物”、“玉一般的人”),又是最愚蠢、最悲剧性的人。而又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结尾之自毁容颜,所谓“绝代容光原祸水”是也。令人反思,令人感慨。(此女与《蜀山剑侠传-卧云村》中之黄畹秋,似性格境遇相似,而结局各自不同,此已可见还珠之去取)为还珠在新形势下塑造的独具特性的女性形象之一。玲姑在崖上与李强相约三日后之一幕,写得玲珑,如‘抬头仰望’。与后之龙姑与李强之相接触,又后之李诚与黑女之邂逅,又恰成三对比。


又此三女:陈玲姑、倪龙姑、黑女,或可名之为‘《力》三姐妹’。为还珠新创女性角色,为前作所未有。此为法师个人意见。


五,人物(2)


次要人物:

先说正方人物。
倪仲猷:此老是主持新村建设和参谋反淹大事的一个起暗中主导作用的元老级人物,李诚装病隐迹后将李强托付于他,并有使与其女龙姑日久生情,结为志同道合之婚姻的深意。书中提到倪老在村议会上虽不发言,而自有斤两。──还珠对于老一辈人物,往往特别强调其处世之老道,这易引向三个方面:正者愈正(如倪老),观望者(如陈四),邪者愈邪(如秦十),即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而纵观还珠诸作,‘老贼’者何其多也。倪老并是唯一知晓李诚匿迹隐情的人。论才干智力,除二李外,实为新村中第一智囊。

雷八:书中第一个登场的人物。与还珠的一些短篇作品开头写得妙趣横生相比[5],此书在开头第一、二回中的嬉笑怒骂,并不逊色。雷八和沙猪儿(此人在后半部分出现,只是落墨不多,未能完全画出神气来)同为《力》中‘插科打诨’式人物,其出身下层劳动者的身份,自无须说明民间之生气勃发。雷八之恨官亲,而又敬英雄,仗蛮力,而又用心思,颇似陋外慧中之士。其张口“驴日的”,一发话便是一通妙文。又写与下等妓院之小白菜(当地有名的‘烂桃’‘尿缸’)玩了一回等,为其余文章所未道。在后半部分战场上则为新村生力军。自不必说。
 

[5]《轮蹄》(1941年)、《蜀山剑侠新传》(1947年),开头部分都写得十分诙谐。试观《蜀山剑侠传》等代表作,其中亦多有跳动、诡异、恣肆之章法,深得‘庄谐’之小说笔旨。亦是还珠本人性格复杂之证明。


朱四、韩奎:此二人前已约略说明。即表明作者之凡有一善,必予宽大处理之立场。并通过二人的言行事迹,说明了人心本来随环境而变化,忽有所悟,即可由歧途而归正道之旨。也即没有了正邪一刀切的那种武断式的结论,或煽动。而且,通观还珠作品,每每有善中出恶,恶中有善之事例。每每至一人罪大恶极,造成无边大业之时,作品中代表正义者,忽然为其网开一面,而本人当时也幡然悔悟,──此类文章,如前几年发表的《蜀山剑侠新传》中之茹黄沙,便是一例。这都是最令读者感到由心赞赏的。而‘忠恕’,与‘崇正’、‘重情’等并列为还珠诸作品重要主题,读者应予以注意。


陈四:前已约略说明。
沙猪儿:前已约略说明。


其次异类。

大马、二花:二马异种龙驹,交代过程在书中第十八回。为还珠惯出之杂交异类。性猛恶。而此二物特殊处乃须借“骊龙珠”续命。此一情节设置,为后来二马能忠于主人,提供了条件。


猩人:“猛恶之物”,状如猩猩,比人长大。本书中后半部分多有所叙及。考猩人原型,应为还珠楼主处女作亦即成名作、代表作的《蜀山剑侠传》中出场的第一个异类修道者:袁星,及《青城十九侠》中的白猩子的结合体[6],此处作为黑女的仆从,并由金儿监督,而出了不少力。最后死后亦显威猛。猩人可说是还珠楼主的一个‘袁星情结’或‘还珠异类-猿类谱系’的最后版本。


[6]参见《蜀山剑侠传》第49回(别猩熊 巧遇石明珠 擒猛虎 惊逢鬼道士)、《青城十九侠》第55回(开乐土  同建碧城庄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


金儿:其形象最早脱胎自《蜀山剑侠传》第一百三十八回。写周云从失踪之仆人小三儿,与一异类结为夫妻。此物力克猛兽,身轻如飞,即名金猱。而其更早期的灵感来源,应在还珠所涉猎之一切古今异书如《山海经》、《太平广记》,也不排除在《西游记》等作品中已有先例。‘金氏家谱’并‘猩氏家谱’,在还珠蜀山系列(金吼,金猱,大猱),青城(白猿、康康、连连),乃至《兵书峡》中皆有不同形象的出现,属于最具有蜀山色彩的异类之一。在本书中,此物为猩人唯一克星,并比猩人更为身轻力猛。在“反淹桃源庄”大战中更建奇功。──不过,似这样的“怪物”是否该继续存在下去(无论小说,还是现实),似已经为还珠所否定掉了 [7]。


[7]第三十六回“力的伟大”中有一段原话,值得全文引用:


“二人正在查看虚实,忽见对面前排楼窗上的敌人互相交头接耳,好似有事发生。李诚仔细一看,大怒道:‘我如料得不差,敌人无故自乱,老贼必已逃走,或是藏起。本来想命金儿上前,省力不少,一则防它受伤,二则以后我们既要凭着各人的力气去求大家的安乐生活,永不再受恶人压榨,一天比一天过得好,由小而大,越来越多,今日便须以本身之力打败敌人,除此大害,不能单凭一个猛兽成功。并使大家知道,无论什么辛苦艰难,都是气力战胜,如将许许多多人的力量团成一起,更是无坚不摧,无攻不克,无功不建,无事不成,力量大得无穷,互相帮助,彼此全是为公,既非靠天吃饭,更不是依赖别人,什么事都要自己下手,努力前进,自然前途光明,后福无量。我们有我们的智慧精力,为何不用?得之大易,必要忘却此是众人之力,易启骄心。要是没有金儿,莫非痛苦一世,无法翻身不成?何况除害事小,建立永久基业福利事大,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均要协力同心,大家去作,谁也不许自私自利,畏难苟安。今日正好借此考验大家的勇气毅力,使知今日之胜不是容易得来,多么厉害的暴力,只要万众一心,均可将其消灭。有了今日之胜,才有将来之福。今方下种,尚待收成,必须合力同心,共济艰难,好年月才会到来,以后无论何人都要出力,才能享受,就有多少之差,也是看你为众人出力大小,而分所得,永远没有以前那样欺凌侵害,巧取豪夺。既无不劳而获之事,遇到暂时眼前的艰险,便应以我群策群力战胜,如何倚赖一个异类猿猴,不过老贼阴险狡诈,不可不防,金儿耳目灵警,用它去擒一失势无能的老贼,恰好合用。真正对敌,我们有这些久共患难、想要脱出水火。同登乐土的弟兄姊妹,这多人合成一个总力,还把这些釜底游魂放在心上么?’”


书中交代猩人及金儿来历的过程,即本书第四部分,内容极为吊诡。但从科学理论角度结合实际来看,并非无稽之谈。[8]


[8]今报上有女婴生下即有一头金发。另英国已原则上批准人兽混合胚胎研究计划等新闻,或在五百年前即已不是新闻也。另外,所谓‘野人’下山猎妻或猎夫之事,早已为大众所知悉。而《青城十九侠》中已先有述及一异类(葛魍)与一女子生下怪胎之事。至于异类的驯练,《青城》中用驯练康康、连连来具体说明如何叫 ‘恩威并重’,如何叫‘事仇如主’。利用异类为己服务,之频频有所叙述,则或说明了还珠楼主的一些价值倾向。或者我们再通过‘蜀山’中著名关目‘天狐抗天劫’、‘金须奴二凤走火入魔’来联系本文。以明了异类之与人类存在先后天上的差距,并须借人类而得自身解脱之旨。



六,人物(3)

反面角色:
朱如章/金兰:前已表过。在书第一、二回中出场,凡对他们的描写,无不充满批判和丑化。其‘贡献’即在于土皇帝狗子活动官府有较大利好,为将来侵占新村垫定一个砝码。二人嘴脸甚是丑恶,其中金兰尤甚,如恶诗“恭颂宪台大人金屋藏娇之喜”、土娼表赠臭鞋,还如获至宝等,有似漫画。其下更有不堪卒读者。“原来当官的都是这样材料”,第二回题目便为作者立场说明。末后陈玲姑“弱凤囚危楼”肇因之一,也在于金兰逃走前的一封寄狗子的密信。故与老贼一并受到公审待遇,非仅为雷八一人耳。


秦十(老贼):还珠作品中老贼份量较重。‘出世仙侠’系列,除《蜀山》中许飞娘为特定反派角色以外,其余的反派角色多为“老贼”形人物,比如绿袍老祖、妖尸谷辰、丌南公、尸毗老人、乃至所谓的“一子七真”等,只是书中并未直接用此一称呼,而以“老怪物”目之,意同(至于紫云三凤,则除大凤以外,便以“二憨”明之,卧云村则对以“三奸”等)。作者写反派通常用简单的形貌言动,或恶谥明之。当然也有例外。其写作反派角色,也并非一概脸谱化,照样有人物心理之客观描绘。只是相对简略,不喜反客为主,同时越是老贼,越有其存在或挑衅天道或既存秩序的理由。这就使得小说的正邪观变得复杂和精彩。在‘入世武侠’系列中,我们看《云海-兵书》、《独手丐》,都写到了老贼,特别是其由旧仆起家,巧计兼并,并官私勾结等,其手下心腹亦往往是‘秃头’帮。实为历史前车之鉴的真影。到了《力》,老贼缩小为一山大王。正邪之争或新旧势力之争缩小为两村之间的‘火并’。而扩大而言之即是所谓当时国际国内的意识形态战或解放战争的缩影。所谓‘一战定乾坤’是也,所谓‘武王誓师孟津当年’(胡兰成)是也。老贼为人,老奸骨滑。多年的表面作好人,暗地里盘剥害人。钻研出一套“专用软功搜刮”的招术,实比深宫小皇帝式的狗子秦迪,高明太多。尤其是工于心计,遇事稳练,善于预料形势。只因教育无方,又有陈玲姑的“反间计”,弄得首鼠两端。最后做了一个无人送终、未尽天年的孤鬼。直是众叛亲离,智计无著。


秦迪(狗子):老贼唯一爱子。为恶比乃父更甚。无论是作为陈玲姑的丈夫,并桃源庄的庄主。又或者是作为李强的情敌和仇人。还珠是对他极尽丑化之能事。其中种种皆不堪入目。在在表明狗子之色厉内荏,有狗性无人性,而又自作聪明等无能者的特征。另有“忤逆”、“不孝”等罪名,连同阵营的也对他有所不屑。到了 “反淹桃源庄”中,更是与老贼分庭抗礼,如同仇人一般。最后弄得连老贼也不要他了。巴结朱、金二官亲的正是他。作恶多端,死状甚惨。此所以本书结末陈玲姑要毁容自新,也因深悔曾嫁与狗子这样人,而感“绝代容光原祸水”是也。


小结:

和还珠大多数‘入世武侠’(周清霖语)作品一样,对于主要、正面人物,仅以开头出场或前期的几个各具特色、难以复制的‘镜头’,突出人物特征,后便不再重复,而流入大的主题,人物的细节性描写就越来越占次要地步,以为总进程‘井喷’服务。人物各自关系并位置却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位移。而对于次要、反面人物,多以概述或直观描写,并加以作者的主观(多以客观手法表现)态度,其重要性相对主要角色为次。以明作品‘崇正’并非‘怪力乱神’主旨。


在塑造人物方面,还珠楼主是不仅不如人们所言的不高明,而是很有原则,很有法度,也很见精微。纵观其主要作品,鲜有姓名、形象、个性、经历、语言重复的人物。凡作者认为重要的角色都予以不同程度的独家刻画。而一般的小角色也不敷衍了事,即如土著,小贼,陪侍,一般的毒物或异类,也各具面目,其擅用全知角度并单一观点作镜头切换写作,全然不顾‘含蓄’,或者说与读者对话的问题,其想象力(或语言造型能力)具侵略性的这种‘啰索’(金庸语),恐怕是为当代读者在中国传统文化修养之外,所难以耐心对付的另一个大的理由吧。当然这点,在有识者眼中却正是一味妙谛。

七,还珠女性观、婚姻观、情爱观(并及‘贞淫观’)

八,新村新农村经济雏形,或还珠的桃源情结

九,大洪水暨‘反淹桃源庄’细玩

十,出-入世武侠的时空间及大宇宙观念

07-9-11
 楼主| 发表于 2007-9-20 15: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Z]《力》研读(未定稿)第七节·上
作者:龍孟 2007-09-19 07:40:21


七,还珠女性观、婚姻观、情爱观(并及‘贞淫观’)

还珠本人的爱情经历

还 珠楼主一生有过两次爱情,“一次是青梅竹马未能如愿;一次是历经艰难而终成眷属。”(见《回忆我的父亲还珠楼主》,按李观承《我的父亲还珠楼主》则未提及 前者一事)。这两次爱情,尤其是前者,给作者今后的小说创造中的爱情主题,提供了无穷的灵感,这是和作者深深的情根有关的。

按还珠塑造人 物喜以自身脾性(或者人格)代入,这已为学界所普遍认同。比如《蜀山》中的齐漱溟、李静虚、谢山、金蝉、卧云村的萧逸(主要就‘情’之一字而论),《云 海》里的虞舜民等,不一而足。即如作者之与友人徐国桢(笔名眉子)的书信中所论及的:“惟以人性无常,善恶随其环境,惟上智者能战胜。忠孝仁义等,号称美 德,其中亦多虚伪。然世界浮沤,人生朝露,非此又不足以维秩序而臻安乐。空口提倡,人必谓之老生常谈,乃寄于小说之中,以期潜移默化。故全书(《指蜀山剑 侠传》)以崇正为本,而所重在一情字,但非专指男女相爱。又:弟个性强固而复杂,于是书中人乃有七个化身,善恶皆备。”(《还珠楼主论》五)。说明作者出 书之由来,性格之复杂,以及寄托于小说中的情感之使然。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还珠在代入这些人物自身人格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们在各自范 围内的不同的因果。如峨嵋派妙一真人齐漱溟,即为与妙一夫人荀兰因双修典范,而极乐真人李静虚则因情累(注意,在书中他有两个女人),而又无从断决故迟迟 悬吊在两间。而谢山与李静虚又自不同,他亦有两个女人,而这两个女人却是以独立(叶缤)和出世(忍大师即陈仙子)的面目出现的。以故,谢在这二女之间的位 置是平衡而无伤大雅的。这又是一重境界。

第三方面,还珠对少年情和夫妻情的永志和感激,足在证明他为难得的情重之人(换句话叫‘多情种子 ’)而外,也显露出他骨子里的一些对情爱的倾向。其一,他肯定‘灵肉合一’的同时,更欣赏“含蓄”(语出《力》),似乎是在为童贞年华的青梅竹马之恋作辩 护。其二,他不反对‘姐弟恋’、‘二女同归’式的爱情神话(或童话?)。但提倡出于自愿,并在习尚所默许的前提条件下。是以书中有了化身为虞舜民(《云 海》)、李清苕、孙同康(《新传》)、李强(《力》)等人的不同的境遇,而多了层次递进式的变化。从而带给读者以不同的感受。

顺便说一 句,如果不是身处五十年代的特殊环境,还珠在《力》中未必会给予陈玲姑以如此‘不幸’的结局。而我们读者在跨出新的传统观念之樊笼后,从接近人物内心的角 度来看,我们应该是希望作者让陈玲姑与李强重续旧好的。──如果《力》不是一出悲剧的话。但是,《力》的问题在于,它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更非童话或 神话。它只是一幕真实反映现实人生的一个‘报道’。幸运的是,它尚未‘体制化’,作者的个性依然保留在了文字中间。

从还珠待人处事上来 看,他是个重情的人。他和许多人都有过很真诚,而持久的友谊。他的思想绝非所想象的那样保守。他之所受到的教养,其交游、识见,以及自身广泛涉猎古今异书 的这种刻意的功夫,使他成为他那一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而拥有了一个隐在的、涵盖中文语境的、稳定的、并且庞大的‘知识分子’读者群(比如陆小曼、傅 雷、许宝驹、白先勇等)。这些读者普遍具备较高的文学素养,与作者的‘互动’写作形成某种呼应。

还珠楼主应该说深受《红楼梦》影响(还珠 有过评论‘红楼’的文章,发表在《茶话》刊物)。这不难从他在构思爱情情节中的那些似曾相识的片断中看出。但从深层层面上来解读,还珠自有一套继承了曹的 ‘爱情观’的东西。那是还珠自己经历过并总结出的超越现实、从现实中提炼出来的爱情观的结晶。那些绿水晶,蓝水晶,紫水晶。即一出出如壁画般,如话剧般各 自浓缩在一时空里的各自精彩的并行和穿插。那些爱情故事的插曲,都是还珠从《红楼梦》的爱情观的引导下,所走出的自己的路子。他从不屑间接获取经验。这就 是‘蜀山’以‘重情’为感人、警人、可人之处的原因之一。

》提外话:台湾的RPG经典《仙剑奇侠传》也是以情为核心,深受大众激赏(当然这只是它成功的一方面)。这一点实际上承继了《蜀山》的‘情脉’。可以说《仙剑》在中文游戏界的地位,相当于《蜀山》在中文文学中的地位。

《红楼梦》的女性观、婚姻观、爱情观

《红楼梦》,又名《情僧录》、《风月宝鉴》、《石头记》、《金陵十二钗》,殆有多种主题,多重寓意蕴蓄于中,归结为一梦。

脂砚斋本开篇即有一段妙论:

“此 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 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 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 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 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 雨村云云。’”(《红楼梦》第一回)

之后又是一通更为玄奇的理论:

“……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 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 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 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 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 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 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 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 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 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 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红楼梦》第二回)

按此论与后之文似无甚相干,倒不如可以看作是曹雪芹附会的一篇思想笔记。而且所言,依法师个人的理解,实源于悟道的过程。而悟的过程即体现在对人情世理的观察的逐步深入亦即《红楼梦》的逐步删定中。

历 来评《庄子》‘仙才’者,谓“上乘者袭取其精神,中乘者模仿其格调,再次者搬运其词藻”(陈撄宁),《红楼梦》则袭取之上乘精髓而化为己意出之。(经典版 《红楼梦》中秦氏恭人出殡一折,北静王问宝玉喜读何书,曰:《庄子》。──这个回答,原作无有,是剧作者用心揣摩增添上去的,可谓善思)。宝玉‘情不情’ (不以对方意志为转移的爱)天真而无知,黛玉‘情情’(需条件对等的爱)天真而偏执,而宝钗“任是无情也动人”,妙玉‘忘情’,尤三姐‘耻情’。其余人则 多为‘俗情’,乃在三界内,五行中,各自混沌,迷失本真。而宝玉的‘情不情’也非一定式耳,它是不断地“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由我 情,而达无我情。听戏词而悟道,读《庄子》而明理,则为顿门,遇袭人玉钏事,则知情为非我而独一之事也,此可称为渐门(此又可参荷尔德林《絮佩里翁》)。

《红 楼梦》的主题多重,比如‘崇女抑男’的反传统倾向。这点由宝玉道明“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然也非一概而论,它的另一端点则更为偏激,凡宝玉眼中的‘须眉浊 物’除少数派如柳湘莲、蒋玉菡、北静王水溶等而外,皆为俗物(王维言“何事与时人,东城复南陌”,张氲曰“偶然与俗物,相伴且营营”,宝玉更自贬身价,说 自己是“俗中又俗的俗人”,又有刑岫烟示“槛内人”之说),然而就女性而言,玉也非一概旆扬,就‘未嫁’而论,是颗‘宝珠’,‘既嫁’而言,是颗‘死珠 ’,生了孩子后更成了‘鱼目’。──从实用主义角度,或儒本位来看,女性存在的意义即在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又可见宝玉之叛逆实为天真而无知者矣。

《红 楼梦》的爱情观亦即宝玉的爱情观,是属于未经世事者的一种错觉。而爱情本就是一种虚幻的不实用的精神领域的审美方式。主观而感性,充满着如《蜀山》全书中 弥漫的隐喻的诗性美。它和婚姻完全是两种体系。《红楼梦》通过宁荣二府的贾氏夫妇而相互对比,其中并没有任何爱情的描写,只有性、政治或其它方面,其在全 书中的重要程度,应处于与爱情审美同等地位。而这并非本文要讨论的重点。

本文要说的是,《蜀山剑侠传》在作者遍尝人生百态,深得三教之旨 的基础上,承继《红楼梦》的‘女性主义’立场,加以变化发挥,使得全书中占核心地位的人员的性别,偏重于女性(且多是‘无性繁殖’式的天真的自然的女儿, 追求精神上的自我超越),而邪派中的女性角色,则充满着世俗的肉体的感官方面的欲求。法师还认为,还珠受《红楼梦》启蒙或许也仅限于‘女性主义’这一方 面。从主题、结构、内容、语言技巧、现实广度和哲思深度和美学高度、娱乐暨雅俗性、时代感、多元文化的交融、作者个性等方面而论,《蜀山剑侠传》与《红楼 梦》,不在一空间而实在一空间。就同中有异而论,它们的不同点之一在于,《蜀山》的基调是阳刚的,笔调是阴柔的。它的叙事框架的建立是由点而线而面地爆炸 式,是不断地朝向明天的超越、膨胀,造成雪崩态势,而其偶然的下滑也是为必然的再度高涨而服务。《红楼梦》则是表现一种虚无之感,其笔触和基调都是悲观 的、追忆式的。

‘蜀山’中的爱情(艳丽的爱情,非实用性的爱情)

蜀山的爱情观主要建立在一种个人的经历和认识之上。即还珠楼主本人的唯一的两次初恋(对象为文珠、孙经洵)、三种情结(所谓姐弟、师生、娥皇女英)。

我们先来看‘出世仙侠’中的爱情。

这一类爱情的特点是纯粹、艳丽、非实用、充满戏剧色彩。

纯 粹的爱情是超越世俗法律的,而不是违反道德伦理的。它于非实用的艳丽中自有其朴素的辨证思想(如果不是唯物的)。它是唯心的爱情观的一次又一次升华和推 进。开出绚烂的花朵。东西方古代神话中有人神之恋,清代《聊斋志异》中则多宣扬人鬼之恋。神鬼又何别?鬼亦有清华之鬼,神亦有堕落之神。聂小倩与宁采臣的 恋情,不也是一样的清纯而感人么。而还珠的《蜀山》,包容并总结这一切。

还珠的《蜀山》的爱情比所有爱情故事都要具有包容性,其美学价值和哲理性需要透过更多表面形式来探求。我想应该大体上将其作个廓清。以使我们对蜀山的爱情有一个初步的领会。

举 例说明。蜀山,或蜀山式的爱情,主要是就舍弃肉欲而主节制世俗情欲的精神恋爱──如果那仍可称为恋爱的话──而言。这种爱情是由情而出发的,是日渐深入, 而日益久远(《力》李强语),而世俗之爱为情欲和物累所挟制,不会完美抵达舍却肉体之烦恼后的纯粹的心灵上的感通(道教中的女仙给修道者以精神上的感通。 如杨羲具灵能,频有女仙示以玄机)。这种美好境界,凡人除在梦里偶然有过以外,在现实生活中很难达到。而且这种愿望或许早已随着肉体后天的衍变而渐趋封 闭。元神(即魂,其性阳喜净,主升华)为识神(即魄,其性阴喜浊,主堕落)所克制,于是人的感情使始终迷失在本性以外。故物质世界实因于物欲横流,城市之 高楼耸峙,与山中大荒千古的讯息相抵牾。而清净道心者可以‘隐于市’。便在于心灵的解脱。对于爱情升华为博爱、普遍关怀:不仅爱人,也爱异类,因为心宽而 包容,因为爱而悲悯人世。此所谓圣人也。

蜀山没有提到圣人。蜀山中的圣人是真人,是真人以降的神人。然而真人神人也有七情六欲,因为一个 世界中的人的存在总有其来源和趋向。也总有其连接来与去的中介。这个中介或许在于情感的联接,或是在于天命的传承。它们都因着大道而生,自身壮大的同时也 使得天心(张伯端:“道何在,在天,天何在,在心”)得以借生命而反照。故《蜀山》的爱情达于静穆清华、艳丽瑰伟,或悲壮而可泣,或婉约而可颖,或离经叛 道“只羡鸳鸯不羡仙”。既有浮世众生的一种相思,又非依托于各种物质条件而成其爱情信仰。

爱情是美好的。这是就美学角度而言。

在 对美的认识形式上,神就是人。美就是神。真就是美。真心真意真情真爱。天真的孩子可以读懂鸟兽的语言(《玛丽·波平斯阿姨》),一旦他们长大就忘记了。还 珠是一个童心者,是一个情重者。他信仰着的美是一般人所难以企及的。他主张自愿的相互的爱,自由的克制的爱,不是一味理性,也不是一味冲动。

一 种垂范群伦的爱情:严人英和周轻云的,在师长授意下的自愿结合。这种爱情是现实中的道家历史上的一以贯之的正统。在蜀山世界里它的榜样力量集中体现在以妙 一夫妇为首的峨嵋派的合籍双修传统中。如果说爱情有多种相结合的方式,这种方式有其法定性和约束力,可以以自身的纯正召示门下效法。

在这上一重的爱情几乎不以人为对象了。它就象林类的想法一样(见《列子》)。

而严和周的爱情,是一种道门上的结合。它本身不含有世俗信仰。──类似于北宗-全真教式的十方丛林制。它主张从外界吸收人才,从内部提升人才。总之,这一种爱情显示出一种秩序,它的产生和过程都是形而上的,因此在书中,我们看不到有关这方面爱情的具体细节。

另一种爱情,即隐含冲突和矛盾的,书中峨嵋派教主之子,李金蝉和朱文的三世因缘。以及教主之女齐灵云和孙南的三世因缘。

前 者,还珠将其固定在一种童真的情趣中,时而爆发出一些喜剧的杂音。后者,则有着一丝隐晦的痛楚,不可达到完美纯粹境界而又难弥补那一丝缝隙。孙南与齐灵 云,既为姐弟恋,又为前世经今生的感情依恋。齐灵云已经过前生的净化,回复本性,而孙南则未达到同等的水平。不过这种感情也可称得上合谐。在书第41集以 后,这二对小人,于尸毗老人的魔宫中试炼爱情信仰。并各自得以不同道路上的自我重造。

作为补充的人物和事例是《蜀山》中另一对人物凌云凤 /俞允中,和《青城》中裘元/虞南绮,的性质相近,而实质有层次差异的爱情。因凌对俞,采取绝交态度,近乎不情,俞则摆脱不了苦闷。而裘对虞,又过于盲 从,虞则显得一味挟制,此比之齐/孙、李/朱二人,似显稍逊。而也可见作者之态度。

第三种类型的爱情,涉及到第三者。而其复杂度或非纯粹 性便提高了。然从小说戏剧角度来欣赏,它的存在是大有其理由的。我们看方今各种爱情小说、电视电影,便知此理。蜀山中的三角恋,跨越时间、空间、人物派 系、神鬼异类。最下层之人世,有‘卧云村事件’,讲述情恨情悔。上一层之散仙界,有易静、陈岩和某道人的跨越两生的三角恋(这一情景在〈新传〉中再度上 演,女主角换成了一位女水仙)。而易静的自毁容颜(而反过来却又‘宁舍地仙位业’!),在《力》中也有了它的更为清晰的折射,而其服务于不同的主题。再高 一层,即地仙或准天仙,有李静虚的一段不舍之情(这里女二男一,主女幽怨,男忱叹。这一过程便隐在了故事的背景中,而不再象男二女一那样,充满着火药 味),更象是 ‘二女同归’式的爱情曲的变奏。

“情魔为孽,一至于此”。妙一夫人曾有如此之叹。还珠解释爱情为‘情孽’,固为受佛家因果轮回观念的影响之流露,又有自身的生世沧桑之感。既在道家的范围内铺设爱情道路,又以‘情孽纠葛’为其肇始和结束。实已将情爱主题提升到了‘悟’的高度。

因情生恨,始于三角恋。

而 两情相投,也未免于被诟病而感心灵困扼。我们看焦顼与娜妲的正派与魔教的‘私奔’(其结局是死刑的处罚),鸠盘婆与赵长素的邪派与邪派之‘虐恋’(其结局 是相杀)。阮征与明殊的正派与魔教之‘苦恋’离经叛道,则有丌南公与女弟子沙红燕历劫两生的‘禁恋’(与开初之五台鼻祖太乙混元祖师与许飞娘相呼应)。更 有身为正派长老级人物的邓隐(后化身‘血神子’)和女仙申无垢的一段情事,衍为一本《长眉真人专集》,为要说明爱情之外,更有一些不可预料的因素在捕捉着 那爱的蝴蝶,而使之变成一场焚身之火(血神子出场‘峨嵋五府开辟’一节,尤为精彩,因其主‘自杀’之念,局外人难于勘破)。

“两情相逢必主淫”,这又是等而下之了。书中有一局专写淫情之发生。即熊血儿与施龙姑的‘旅行夫妇’式的情欲写真。而此一派系为藏灵子的青海派。而藏灵子本人也曾有过‘出轨’之事(这段早期回忆式的泛黄笔记,似为还珠最初之‘情孽’萌芽)。

而 淫情未必不可升华为超情。此处有《峨嵋七矮》中极其特殊的一例,即雷起龙(类似于卡萨诺瓦式的人物)与杜芳蘅的真正的感情。这种真感情的能量是巨大的,具 有感召力的,神也无法指责。故此《蜀山》中叙凌云凤之误杀雷起龙后,所经受的心灵惩处,也显示出了还珠对爱的一种宽容和对阻止这种爱者的婉斥。

还 珠本人的爱情,既有‘姐弟恋’,又有‘师生恋’,而在骨子里仍有着‘二女同归’式的古老的想法。司徒平与二秦的关系,既交涉人和半异类(因二秦乃天狐与人 类的女儿)之恋,二秦之性格差异,则在于人神之心理判定。秦寒萼‘秉乃母之性’,爱使小性儿,秦紫玲,则有着庄静澄澈的一面。这实在也是一种无奈的现实。

此 外,亦有虚写、略写、不写的爱。即如赤城子与阴素棠的同样叛教之爱,难道不也一样可感可诉么?再如金蛛之对万载寒蚿的爱(此乃异类之相爱也,当然这部分, 还珠在各种场合下都有所涉及,比如《青城》中写两怪蛇,‘相互喷毒为乐’,其实也是一种人性化的捕捉)。异类之感情更为原始野性,而只能从行动上来表达。 还珠的写异类,也往往以行动的想象之模拟,切合实际观察与深入内心的挖掘,得出一种万物有情的真谛。再如幻波池的圣姑,与其徒崔盈之间,难道仅仅是师父和 徒弟的关系么?她的不喜男人,或已在暗示什么。这一点,被‘鬼才’古龙所发现,他在《楚留香》里塑造了水母阴姬这个人物,正是从《蜀山》中圣姑伽因那里得 到了启迪。

07-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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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1 23:4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入世’中的爱情(朴素的爱情,实用性的爱情)

相比‘出世仙侠’而言,‘入世武侠’类型的小说,其人物出身、形象、思维方式更接近现实平 面,其理想或抱负也是因着现实而起,为着现实而生的。还珠本来写作《蜀山剑侠传》的开初,是并无计划的,故此写得较为草率。而后在慢慢地创作过程中,渐渐 有了自觉的开创精神,从《江湖奇侠传》式的‘江湖文笔’一转而为庄谐和谐的北派大家之首的还珠式笔调、蜀山式意境,而后又有了对现实更深切的责任感,故此 又在《蜀山》、《青城》的开笔不久后,同时进行第三类小说《云海争奇记》(后传为《兵书峡》)暨‘入世武侠’小说系列的创造。

相比同时期的作者,如郑证因、王度庐、白羽等人,以及南派姚明哀、顾明道等。其所创立的各自的体系尽管各有千秋,然能同时秉笔两种不同规格的故事体系,且得挥洒自如者,唯还珠是也。

还珠的这种‘入世武侠’的精神,也为后世新派武侠作家们所吸收。

就‘出 世仙侠’而论,其由高蹈近乎玄妙的新奇故事而推导出的理论,表明了作者的‘出世’救世取向。而就‘入世武侠’言,则通过平凡的朴素的具有现实意义的作品, 来引导读者更从‘入世’警世自救。这一类作品相比前者,要少了鲜艳的色彩、多层次的变化、以及天马行空式的想象空间,而从教谕意义上来看,出世与入世同样 有着深刻的现实基础,其虚拟通常于现实之实物形成参照。绝非空穴来风,‘仅凭一枝秃笔’卖弄文彩而已。所以我们看还珠作品,都有透过还珠的心历而来的一种 非外人可道的浩瀚、清华、怪伟。而能通过那种天才般的,或汪洋姿肆,或默然如雷的大手笔,得出一种哲学上的自我照观和精神愉悦。即便时隔半个多世纪,他的 神秘力量仍在吸引有识之士入山寻宝。这都是作者对现实人生之有卓识大有关联也。

还珠本人是个情种,写来写去,总免不了在神怪故事中穿插一 些爱情的佐料。然而法师读到的入世小说,如《云海争奇记》、《兵书峡》、《力》、《独手丐》,包括后期之历史小说《岳飞》、《杜甫》。其爱情份量随年代而 递减,而以当时政策方针为导向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异军突起,为人民为现实的主题,日益增添。这点倒歪打正着地恰合还珠的入世抱负。唯在《兵书峡》,《独手 丐》,《力》中,其吸引人处反不在那些惩治地方恶霸的‘正确’路线指导下的主情节线。反在于人性本真的自然流露,在于那些沿革了《蜀山》的“崇正重情”的 主题萦绕。从读者的需要来看,人性本就要求着一种‘代入情结’,一种‘移情’或‘内模仿’的本能。从蒙昧到文明,即是从主观入客观,从理性主义立场看是种 进步,从感性思维上则是种退步。阅读诗歌或诗小说类的文字,总希望从情感上得到一丝自我经验的返视。而不仅仅为着了解一些所不熟悉,或未曾心历过的事物。 而人性之一,即在于情感之丰富,由情感而引发的故事也变得丰富多彩了。

读《蜀山》书者,当经历少年期、青年期、中老年期,在各个阶段会从各种角度去理解这部包罗万象的大书(如徐国桢所言由‘唯心论’转入‘虚无论’等),正如读《红楼梦》一样。而贯穿这一总脉络的,便在于各种‘情结’之自然流露。

《独 手丐》写爱情,主要是写沈鸿和樊茵的那种,仍旧沿革蜀山峨嵋-严/周模式的教门之爱。从派系上来说,《独手丐》中以武当诸侠为主人翁,固与《蜀山》中与峨 嵋派为同盟者的武当派,有一定关系(书中前辈人物王鹿子的‘白阳图解’前二十六式,据说传自峨嵋‘凌老前辈’-凌云凤)。然则两人的爱情,又有着更切合普 遍人心理的发掘。比如这一段,法师便觉写来甚得作者本心:

“彼时爱妻刚醉,须人照料,二弟聪明,手法已早学会,只须练习准头。本想等爱妻 稍微酒醒同往练习。水边一带离席较远,侧面竹林更是僻静,起初原因不久下山,想爱妻往求师长同往相助,多一帮手,并免寂寞,特意背人来此商计。二弟先在对 面松坡之上,忽又绕来此地,必是想我前往陪他练习。因见茵妹醉眠,我在一旁守候不好意思,心中一动,便要赶去。偶一低头,见樊茵侧身静卧山石之上,石旁恰 有两株新植的海棠刚刚盛开,旁边并有大丛山牡丹也在含苞欲吐。人面花光相映之下,越觉玉颜红晕,皓腕珠辉,柔肌胜雪,竟体芳艳,带了几分醉容睡态,比起平 日更加美丽。先见头上秀发被风吹乱,左手所捏一枝海棠业已松落,软绵绵已快垂向地上,刚轻轻把手托起放向腰间,因二人平日虽然亲爱,彼此均极庄重,相敬如 宾,沈鸿还是第一次握她的手,当时觉着玉肌柔滑,从所未有,心已怦怦跳动。跟着又想理那头上乱发,再定睛一看,那一张美丽无比的脸本如宝玉明珠,自然光 艳,这时酒后再淡微微浮起一阵红晕,越发好看到了极点。越看越爱,实在情不自禁,便低下头去轻悄悄亲了一下,鼻端刚触着一股微微带着酒气的温香,心中一 荡,忽然警觉,立时缩退,四顾无人,略一定神,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道:‘我怎这样该死!此是我最敬最爱的终身伴侣,如何欺她酒醉,偷偷轻薄。’说完,又听 林中丁丁连响,打得甚急,想起弟兄二人的交情和未来的大事,重又激动义愤,立即起立。

走了两步,又想今日山风甚大,爱妻武功甚高,虽然不 畏风寒,到底小心些好。念头一转,重又回身,把所穿夹衫脱下,轻轻给她盖上。二次对面,越发爱极,心中实不舍走,但又不能不去,不由低声求告道:‘好妹 妹,我真不应该,方才一时糊涂,稍微放肆,恐你醒来知道见怪,暂时还不敢对你说,只等将来我再向你赔礼吧!’……便往竹林走去。途中几次回顾……”(《独 手丐》第三十三回)

而另一方面‘蜀山峨嵋-李/朱模式’的继承,是沈鸿义弟姜飞与隐居青云山的已故侠盗万云飞之女万芳,‘起落情网之中一点也不觉得’的一种“未婚小夫妻”情份。重在情愈笃,而思无邪。

上 二者集中的篇幅在于本书中的高潮“风雪空山忽来良友  围炉煮酒共结情鸳”两回目。此段之情景本自《红楼梦》“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显得热闹而周致。其与《红楼梦》之别在于,《红楼梦》的虚无主义、毁灭情结弥 漫全书,而还珠‘入世’之书,重在积极一面(因‘为现实’)。而‘出世’之书,更多曲折淋漓吊诡荒诞,究其根本,那近乎是一种世界观的完美阐述,与现实之 层面有交叉,然无重叠。

《云海争奇记》-《兵书峡》写人间小英雄,爱情不在重点。偶有之,也属点缀。如《云海》写阿婷和陈业‘吃馄饨’, 《兵书》写自诩‘奇男子’的李玉奇之邂逅江小妹而心动,‘跟踪’暗护等情景,写辛回与郁馨的似有情,似无心的几次‘岛屿约会’。这些爱情,或男女之相会的 原因在于“志同道合”(《力》中屡示),因此可说‘入世武侠’的爱情,朴素而重于实用性。

我们再看‘入世’中几乎没有写到任何反面角色的爱情(除《力》陈玲姑与秦迪之特例外),写到那些老贼,也只是以‘妻妾成群’概而言之。与《蜀山》时代确已大相径庭。可以见出作者的思想面貌也有了改进。

经历过“解放”,“反右”,“大跃进”等一系列社会变迁和政治思潮等影响后,还珠楼主在《独手丐》前言中写了一篇似乎检讨的“从新写起”的标题文字:

 “…… 现在,我才理会到我过去廿多年来,所写的是那么低级,和内容空虚,主要是因为我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去找材料,去反映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写出群众的斗争生活, 虽然也有如《力》与《兵书峡》《夜明珠》之类,略有一点意识与描写,夹叙夹议。穿插在内,到底还嫌太少,材料思想也还不够,……”

“…… 早在数月以前,我已将销行二十年,在旧小说中,销路最广,读者最多,历时二十年而不衰,能够顾我全家生活的《蜀山》《青城》等,带有神怪性的武侠小说,在 当局并未禁止的环境之下,毅然停止续作,近月印行的作品,虽以续写作品居多,连这本《独手丐》也是旧作续成,内容已全改革,当经过学习与深刻检讨, 写而未成的新作品《火》,(一部描写农民斗争的创作)未完成发表以前,此书为了旧作限制,仍不免于偏重趣味,与紧张动人,虽未合乎我的理想,但已稍有含 义,不是为职业而写小说的态度了。……” 

其实真正的好作品,绝不会为一时代的思维框架所限制,何况是以今日之标准审度过去,要想全盘否 定过去,是荒唐的,本身就不现实。然还珠的在“斗争生活”里添加爱情“趣味”,使作品“稍有含义”的作法,已属大不易。在那个以作品充当舆论导向作用的标 语口号的年代,以阶级斗争为纲泯灭世俗个性的生存环境里,仍能保持一个职业作家的专业素养,仍能写出一定水平的作品,本身就是值得肯定的。尤其从作者晚年 的两部历史小说中,我们再次看到还珠在新的历史境遇下,又有所突破,而不是一味消沉或沉湎在过去的辉煌中。

还珠女性观、婚姻观、情爱观

《力》 和之后的《兵书峡》、《独手丐》,处于同一写作时期。即社会/政治发生大变革的过渡期。思想界的混乱,结合还珠个人心境上的陡然。遂产生了这样一批特殊年 代的产物。从文艺作品的欣赏角度来看,这三部书是略高于当时的民众审美要求而实低于解放前三四十年代的那一读者群的需要。无论是作品的内容及内涵,还是小 说技法上的繁复多变,还是语言上的或风飙,或凌厉,或钝挫,或柔荑。都不能说达到了还珠之潜能所禀予的真正水平。而《兵书峡》因经历了这一过渡段,故在 ‘入世武侠’小说系列中虽成其大体,而未得完整之神髓(同样,还珠创作《蜀山》的过程也是‘颠沛流离’,而《青城》相对较与个人心境的“几类枯僧”相一 致,故其神备)。

《力》的篇幅较短而内容完整,并且不与《蜀山》、甚至《云海》系列‘搭界’。通观作品,其结构、内容、章法、特色。都于 同篇幅题材上的作品中有所超越。从开篇的‘风雨’,到中篇的回龙笔法,中间穿插着书中主人公亦即还珠反复流露的爱情支线,后篇则重点从‘洪水’叙起,并又 一小回龙,稍带点神怪色彩,最后是集中展示‘力’的爆发。层次递进清楚而不给以‘某某主义’的印象。──如《兵书峡》最后有一段‘长论’,虽法师以为无伤 大雅,而读者中便有些牢骚;再如《独手丐》的前、中、后,也是越写越勉强,都难称完美。──所以,若要从‘入世武侠’了解还珠心貌,可以从《力》中推导出 还珠历年来所总结出的对爱,对美,对现实和虚幻之真,的种种的妙谛。是以法师便以《力》中的爱情一章,来为还珠总结一番。

还珠楼主一生留 下三张照片(指就今天而言),其中两张是夫妻照。他的一首梦中诗句有“合浦珠还余绮梦”一句,忆昔年苏州初恋情人文珠而不可自已。其‘还珠楼主’之笔名, 又是深知还珠心理的结发妻孙经洵的建议。还珠感文珠,写作《女侠夜明珠》,还珠感孙经洵,而作《征轮侠影》。其所写爱情、其由爱情而生之大情大爱,遍及幼 儿、异类、草木精怪,乃至虽入邪而心存正都,皆予慈航普渡之心。善莫大焉。这些爱情已经在上文中有所言及,无论是雅情、俗爱、还是性的描写,还珠从各种角 度对爱情进行了超越以往的形象化阐述。而且这还只是“蜀山”系列浓墨重彩中的一道光影而已。“入世”虽较“出世”减少了爱情的戏份,然从本质上看,没有损 失多少。照样有着很charming的一面。

我们言《力》的爱情,是为还珠总结的爱情观、婚姻观、女性观作结。

书中详叙李强与陈玲姑(青梅竹马之交,类初恋)、倪龙姑(后来事业上的‘志同道合’之爱侣)之间的感情纠葛。其实比之以往的蜀山爱情童话要复杂得多,因为这是写现实之人的无奈。

一,这里没有超越时空的类神者的存在。只有自然力的宏伟长存对照人世浮华的稍纵即逝。──它否定了神的存在,但肯定人的自我奋斗价值。

二, 因为这种缺乏自由(不仅仅是由历史造成的)的苦难,人类对自由的向往日益高涨。为了自由而奋斗,争当先行者,逐渐从心灵上建立起自我价值体系,以独立面目 出现。──这种思维贯穿了还珠始终。从《蜀山》开始便有了李英琼、余英男类型的准‘自由女’、‘孤女’,而后又有了易静的那种外烈,叶缤的那种内敛。这些 都属独立女性自我意识的前兆之化身。

三,因自由、独立的想法之实现,而追求一种现实可能中的桃源乐土般的爱情真谛。实现多少年以前曹雪芹揉杂现实、回忆、想象、梦境而成的红楼乐土的理想。

四,爱情与事业相结合,对于腐化的、依附于体制或权威者的扬弃或自我扬弃。

《力》总结了还珠所思考的而爱及现实的一连串问题。

它 通过李强的内心斗争,陈玲姑的先堕落后升华,倪龙姑的泪和笑,捕捉着那些爱的蝴蝶,那些美妙的、最后的真理的光影。政治的外部条件,衍生为小说表层的矛盾 斗争,其肌理则满是水样的情识、正见。还珠永远让我们在接触语言的同时,也接触到了他心灵上所响应到并需要我们作出某种共鸣的曲调。

写陈玲姑出场,在第五回。仅写外表:“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少妇,装饰华丽,貌相绝美。”

写李强与陈玲姑的关系,套一外人,陈老实之言:“也许去和小贼婆娘私下相会。”(第八回)

直 到写李强之‘回忆录’(即第九回起,采转述李强笔迹而论,时间为过去式)中,才首次正面描写了李强与陈玲姑,原本‘青梅竹马’的关系,用的是‘独斗群狼 ’:“少女见他一双俊目注定自己,不住打量,脸上血迹也忘了擦,笑答:‘二哥,共总分手不到十年,如何不认得了?我就是玲姑。还不快把脸上的血擦去!多难 看呢。’

李强闻言,猛想起对方正是童时朝夕同游的青梅竹马之交,陈四之女玲姑,因有青布包头,急切间没认出来,忙笑答道:‘你是玲姊么? 多年不见,长得和天仙一样,难怪我不认得了。记得你比我大一岁,如何喊我二哥?’玲姑闻言,脸上一红,娇嗔道:‘记得小时你对谁都老实,就会欺负我。多年 不见,还是这样贫嘴,我不理你了。’说罢,装着赌气,转身要走。……”(第九回)

接着再以简练笔法叙来龙去脉,──之后叙老贼始末也是如此──而后则放缓笔步,成竹在胸地一点点增添人物的‘内在’。直到最后的冲突之大衍。

二人相会之后,还珠有一个细节描写,即三日之约,写了在陈家后院崖上的第一次的,二人的别后重逢与重逢后再次别离。而在三日之约中的这几日,则突然写到了有一个女孩对李强的暗恋。和李强自己遭遇了玲姑和突然而来的狗子而忍辱的过程。写倪龙姑,蛮可爱:

“忽 听林中有人娇呼:‘三哥,如何去了一大早,这两只羊不是原有,哪里来的?”李强见是养主之女倪龙姑,自己羊群也在林中吃草,想起对方对于自己最是关心,必 是昨夜听说要往桃源庄赴约,暗中跟来,代为放青,不禁面上一红,告以来意。龙姑笑道:“你和陈家姑娘以前就相好么?’”

表现人物自身之观察,喜怒不形于写。如同李、陈之初出场时一样,我们看不出他们会有成为重要人物而相互间关系复杂的迹兆。

之后写的陈玲姑的性格,用了自报家门手法:“我这人从小说一句算一句,答应人家三天,不会五天,谁不听话,从此不要理我。”(第十一回)。

之后郑重写‘崖上之约’,用了很大篇幅写李强的由喜而惊,而惊而痛的复杂感情经历:

“玲 姑幼时,专喜挟制李强为乐,不容违忤,听出口气埋怨,不禁气道:“刚说难得见面,又埋怨人,莫非大早起来,专为你埋怨么,深更半夜,我不比你们那边的姑娘 力大耐劳,善于爬山,就起得早,这么陡的山崖,又背月光,如何走上?你又不能下去相见,至于你那一肚子的活,不必你说,我也知道。天已不早,我费了许多口 舌,爹爹才许和你私见一面,如无话说,就要说我的话了。”李强见她还是当年有我无人的性情,虽和自己玉肩相并,同坐一起,毫无嫌忌,口气神情,却不似小时 那样亲切,心方有些失望。玲姑忽伸玉手,朝头上拂了两下笑道:“我看你简直成了野人,这一头的灰哪里来的?还有两片树叶。”李强见她时嗔时喜,丰神无限, 纤手微抬之间,露出一段白藕一般的皓腕,端的玉肤如雪,粉铸脂凝,袖口内又不时传来一股温香,由不得心中一荡,重又热起,一时情不自禁,回手一把,将纤腰 搂住,软玉温香,刚一入抱,猛觉此举轻薄,恐遭嗔怪,想要松开,不料玲姑毫无不快之容,反就势倚在李强怀内,代为拂拭头上灰尘,又取手绢,为之擦 脸。……”

“正在难割难舍,不知如何爱法才好,忽见玲姑,媚目微启,现出两点泪水,不禁慌道:‘玲姑,恕我无礼,我不敢了。’正要松手, 不料反被玲姑双手抱紧,知未见怪,心中一放,重又偎着玲姑的脸,边亲边问道:‘玲姊,不要伤心,为了何事,你快说呀。’玲姑凄然答道:‘你对我如此情深, 叫我怎么忍心出口呢。’李强大惊问故,玲姑忽把眼泪擦干,问道:‘我已由你称心快意,方才答应听话,我知你言而有信,却不可更改呢。’李强忙答:‘那个自 然。’玲姑随说经过,与处境之难,和自己的心意。话未说完,李强已把手放开;听完,好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中一急,几乎晕倒。再一转念,忙把心神镇 定,想了又想,强打笑脸,从容答道:‘我当然说话算数。既然如此,只要玲姊不受狗子虐待,或是想到我时,我必惟力是视便了。’”

之后,还找补玲姑崖下之言“我也不再害羞,我虽嫁与别人,却不愿人嫁他气我。”──写李强之痛心“对方心意,已全明白,不愿再听下去,把牙一挫,便自回走。”然后再写倪龙姑对李强的无限痴情。

李 强对倪龙姑的“居然也是有说有笑,面带感激之容,只不时还在出神”(借书中倪老话)。而后二人“同游”,细节上──写李强与龙姑的肉体接触(衣服接触,按 当时标准,这就算完成了从爱情到婚姻的一部分),似与前者相对照,并从始入南山秘境遇蒙面人展开了全书第三部分-涵接第五部分的主题。

细 心的读者会发现,李强这一情变过程,颇有还珠早期所写之‘卧云村事件’(即应读者之要求,写大写特写的一段,巨枝横生的非蜀山‘神气’的故事。后来成为京 剧蜀山的一个剧本)之同类性。只是主人公性别置换。黄畹秋变成了李强,负心人萧逸变成了陈玲姑,而无辜的欧阳霜,则为倪龙姑替下。此为异中有同。而同中有 异,则是此一出爱情故事,始悲终喜,并富教育意义(非今日所言之教育意义)。

还珠的爱情观暨李强的爱情观,或情爱观,书中有段名论,兹引如下:

“方 才功成归途,拿你二人一比,方始悟出我和玲姑是爱,和你是情。那爱譬如好花好鸟,看去悦目赏心,高兴非常,欢喜已极,恨不能含在嘴里,香个不完;可是花还 是花,我还是我,一旦春残花老,只管使人留恋,与我本身却不相干,是个没有灵性的东西,好看可爱而已。情之一字,却是不然。无论何时何地,都和我成了一 体,生死安危,无不相共,随时具有一种潜力,助我成功,使我增加胆勇智慧,安慰心身,真个地老天荒,更无穷尽。本来没有,自不觉得;此时一有了它,便片刻 少它不得。由此看来,人情反复,事过境迁,心热易冷,爱有尽时,而朝夕相依,祸福与共,互相扶持勉励,彼此志同道合,自然胶漆,情无止境。”(第十七回)

这段或称为“情爱论”。并由此一段衍生出还珠的婚姻观,法师用‘两心如一,志同道合’一语概括。不再赘述。

由在书中后一半出场的身为李强兄嫂的黑女,借为在反淹一局中以牢骚开始,后来提升为对龙姑一人所作的‘妇女思想工作’而特意道出了还珠的‘女性观’:

“你 大哥以前老管着我,不许出去犯险,每日闷在家中,为他做些家事,表面好像爱我,实是看轻我们女子不如男子,想起气闷。先我一个人争他不过,夫妻情感甚好, 他又会说,虽觉得他没有道理,只得罢了。我姊妹前日相见,听说三弟也和他一样脾气,顶好你由他怜爱,外面的事不要多管,便算是对你好。以前你暗中跟他打 猎,去往森林探险,被他知道,便要担心,阻止争执,可见他们男人家都是私心,仿佛成了夫妻,便算是他一人专有,什么都要管住,稍微在外走动,便不放心,仿 佛女人家,都是无用,只由他们怜爱心疼,他便是个好丈夫,我们也算是他的好妻子。就算真的为好,照这样子,我们女人家便有多大本领,也施不出,真没意 思。”

“……像他兄弟对我姊妹,真还算是好的,别的男子更是自私自利,老婆专管家务,服侍丈夫儿女,别的休想过问,能当一样心爱玩物,爱 他到底。女的虽然埋没一辈子,有力难施,落个夫妻和美,不生闲气,也还有点说头。照常人说,这样男子,仿佛用情专一,夫妻情厚,简直成了万中选一的好丈 夫。明明不通情理、气人的事,偏说女的嫁了这样好丈夫,是前世修的福气。可是女的为他做了一世苦工,那是分所当然,不算希奇。有那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狗 男子初得到手,只管花言巧语,说得又甜又蜜旧子一多,管你待他多好,照样变心,再不就是隔锅香,有了家花,还要野花,多讨一个好一个,动不动大丈夫三妻四 妾,怎么血心为他,受尽辛苦艰难,死而无怨,照样弄个人来气你。率性得新忘旧,你另讨人,我也改嫁,也讲得过,他偏和你软硬兼施,什么丑态都做得出,说什 么一时糊涂,木已成舟,不是这样,无法两全,女的心肠一软,便上了当,永无安乐之日。只顾他两全其美,有了这个,还要那个,却不想想,他和禽兽一样,荒淫 纵欲,人家心里如何想法。听说山外的人还不许女子改嫁,寡妇嫁人,或是随便与男人说笑,便算大逆不道,遭人轻贱,更是该死。”(第三十二回)

此 段出在“反淹桃源庄”战斗间隙,似乎显得颇为罗索。而龙姑在得到这一思想启蒙后,又转而发动陈玲姑,使玲姑擂起战鼓来,似乎显得滑稽。此或为当时政治学习 的一种戏拟吧。就小说而论,这样横插一杆的写法,不算高明。而其所论之观点,则并无大的不当。且看作是还珠自己的女性观,也应该不会有什么疑惑。

本节一回至此结束。以下为附论章。

 

07-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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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15:3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节·附论:还珠所持的‘贞淫观’

解放初禁止大批‘反动’书籍的继续流通。而还珠在当局并未明令禁止其神怪小说写作的情况下,自动放弃了这一条路,转而结合时势写一些新古典社会小说,并将来拟作《火》、《勘探姑娘》之类全新题材作品。

从批判的立场上看,还珠的大多数书中不仅‘渲染’神怪(《蜀山》)、汉苗械斗(《青城》)等为新政当局所忌,并还有不少的‘情色’段落。这一点,在《现代通俗文学史·插图本》中有精要的描述:

“除 了忠孝之外,还有其独特的贞淫观。对剑仙来说,要得道成仙,就要珍守童贞。因此即使有仙缘,也只能是名义上的夫妻却不发生两性关系,否则双方就等于自毁或 互损自己的前程。在相处中只能两心相悦,而切忌以身相许。这样自然就潜在地表现了‘性欲不洁观’。作品中也难见赏心悦目的爱情描写。应该说,这种‘贞淫观 ’是中国传统保守的、‘性心理’不正常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形态。为延续后代,两性关系是必需的。但剑仙们不是靠自己相互繁殖后代,而是去发现凡人世界的‘好 苗子’加以重塑。因此,这就有一种禁欲主义的嫌疑。相反,在邪魔这一面,几乎都是‘性欲狂’,特别是魔头,他们或是配有疯狂的性伙伴,或是在民间抢掠良家 妇女来加以蹂躏,甚至进行性采补,以这种变态的淫乐无度,作为邪派的表征之一,在小说中禁欲与纵欲成了两个极端化的性观念。”(《现代通俗文学史·插图 本》2007年1月北大出版社。P468。著者:范伯群)

在晚期作品《力》中描写的性,已经极为省略且带暗示色彩(“李强觉着龙姑,双手 抱向腰背之间,也由松而紧,前胸紧贴怀内,暖烘烘、柔腻腻的,另有两个软玉,具有一种从未经过的情趣,心跳之声,隐约可闻,不由周身发热,几次思潮起 伏,……”)然在现在看来,亦可谓有些挑逗性,依当时一般受思想改造的民众视角来看,自是更难以接受。然还珠楼主早期的作品中更似无法顾忌,反写到邪派之 恶,总以性开放直奔主题,而不是仅以对方吃人、杀人,为审视测重点──除非造成如发动洪水、倒翻地肺、或方圆数十百里内顿成死域、天空中布满毒汽之类的特 大浩劫。这或许见出还珠的独特的对恶的评判,另有一种还珠美学上的耽飨──淫笔圣心。此应为读者所注意。

经典的性段落描写,有第三十七回 “窥秘戏  柳燕娘动情天魔舞”,写阴阳叟一人御六女。第二百零六回“玉艳香温秘戏花阴调鬼子”,写黑丑与一淫妇‘恋奸情切’,并以此淫妇之丈夫的视角来观察,可谓一 妙。无奈此人本领不如黑丑,只好干恼,无计可施,还要防止仇人“先将元神分化,将自己绊住,本身仍和己妻淫乐,将人气侮个够。”(叶洪生在《天下第一奇 书》中特举此段,所谓‘一边干活一边对敌’):

“忽见前面草地上己妻带着娇喘在和仇人争论,百忙中忍不住向前偷看了一眼。原来仇人似要由 地上纵起,吃己妻用一双玉腕紧紧搂着腰背,不放起来。淫声浪态,简直不堪入目。枉自愤急欲狂,无计可施。……心内寻思,劲敌当前,不知何时发动,还丝毫松 懈不得。正在悲愤填膺,难决去留之际,……忽又听妖妇喊道:“不识羞的红脸贼,这位道友乃九烈神君爱子黑天童黑丑,我不过向他领教采补功夫,你吃什么醋? 方才你暗算人家,本意要你狗命,因听我说出你的来历,人家看在师父分上,才没和你一般见识。想和你明说,从此一床三好,谁也不许争风吃醋。我也一地一天, 不会厚薄,一样待承,永不再交接旁人。好些次他要起来,因我没尽兴,不肯放他。……”

另写淫情,前已表过,有熊血儿施龙姑一案,有金须奴二凤一案。此二段已在徐国桢《还珠楼主论》中早已有提及。而邪派特殊人物,雷起龙之‘女性挚友’的形象,在《峨嵋七矮》中有特提。前亦已表明。不再赘述。

蜀 山中淫魔,从最早期之慈云寺和尚,到李英琼初涉莽苍山后所遇之乔瘦藤,到后传中被前辈真仙封禁在洞里的鸠盘婆前夫赵长素(此老喜令人秘戏自家偷窥)。一脉 相承。而在《青城十九侠》的第八回,则‘打入敌人内部’,写了许多或旁边,或邪派的秘辛。比如开头不久有一段写及一个魔头名叫‘鬼老’,收录一误入歧途的 少年,特别说出一通妙论,值得一录:

“道人道:‘三十二天释道两家,正邪各派,仙佛共有七十六等。上等真仙能有几人修到?不论释道两家, 俱以求无欲为大道根基,其实‘无欲,二字,根本难通。试问:想成仙成佛,是不是欲?若论真正虚空寂灭,何必有我?只须乘它归尽,到时一切还之太虚,何必学 仙学佛?可见己若存在,便当有欲,求仙求佛,不过是所欲者大而已。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全由天赋,我既秉有,便当享受。再以本身道法本领抵御百敌,以防忌 害,由我放量享受。只要道精力足,一样长生。岂不比成真正仙佛还有趣味?本门所奉玄阴教宗,乃我手创,全主为己。虽不奖劝为恶,却绝对不许违意为善,然而 如出诸自己所乐为,亦非全属不许。人性本恶,以我自身能力去求自身享受,这才叫作率性而行,方是本门宗旨。故我门下虽多本性中人,却没一个伪君子。声色嗜 好,这里全有,俱是我和门下弟子以道法获得,依各人道力本领高下,公平享受。明知遭许多异派中人之忌,但我道法高妙,也奈何我不得。适才见你本质虽还不 差,但所中人世习毒不浅。如非你见了美色,忘却顾忌,现出本来面目,门外那许多毒蛇大蟒,你早已膏了它们口腹了。此后务须记着:我这里除了令发必行外,只 要你能力所及,凡有所好,只管凭你心意取到此间,一同享受。如有隐蔽,固是罪在不赦;就是有所知闻而不禀报,犯了也决不轻恕。还有本门专以采补,来求长 生,每人每年均须分头出外访求炉鼎。适才你所见美女,均系选之人间。除我自用者外,平时总有百十名左右。少时由你师兄先传了你初步采炼法术,三日之后,便 可随你意思选择。虽然好者你任取,却不准认为己有。等三月内你建了外功,传了本门心法,不消三年,便可出门行道,为所欲为了。’”(《青城十九侠》第八 回)

其主张与正道禁欲完全相反。而自有一番道理。

写邪派女子勾引正道少男,正道少女搭救之:

“元儿正在 迟疑欲下,鼻中闻见一股异香吹来,接着便听身后有人哧的笑了一声。回头一看,面前站定一个女子,容色甚是妖艳,媚眼流波,含笑说道:“这里惯出豺狼虎豹, 毒蛇怪蟒,你年纪轻轻的,跑到这里来作甚么?”元儿见那女子神情举止荡逸飞扬,穿着又那般华丽,估量不是个好人家女于。便正色答道:“我在此闲游,关你什 事?快些住嘴,免得自讨无趣。”那女子闻言,微嗔道:“我好心好意问你,你却出口伤人。

  什么叫不关我事?我名胡三娥,这底下恶鬼峡便是我家。你贼头贼脑在此窥探,意欲何为?”说完抿口微笑,似喜还嗔地又递了一个媚眼。”

“元 儿见到处都是繁花异卉,水木清华,景物甚是幽丽。正在四处寻觅妖踪,忽听前面花林中有男女笑语之声。飞进林中一看,适才所见妖女业已换了装束,周身衣履全 行脱光,身上只裹着一领薄如蝉翼的粉红纱片,坐在花丛中一块平齐圆滑的大石上面。一个赤身精壮男子,正捧着她一只脚在那里捏弄。粉弯雪股,柔乳丰肌,宛然 如现。再衬着石旁的落英缤纷,花光人面,相映生辉,娇滴滴越显妖艳。三娥见元儿飞进林来,丝毫也没做理会,笑嘻嘻地对那少男说道:‘我说的雏儿便是他,你 看好么?’……未后又唤来两个壮男,做出许多淫荡之态。”(《青城十九侠》第十一回)

再写正道少女搭救之:

“(虞南绮)再降下十余丈,看得越真。那人影竟是个赤身美女,雪肤花貌,掩映生辉,坐在一株繁花盛开的大树下石榻上面。身侧原有两个赤身壮男正在指着前面,媚声媚气说话。”(《青城十九侠》第十回)

可谓全方位扫描。

大 抵来说,正派之正,在于性观念上的保守,表现在外部即为清修、双修,形而上的爱情关系,决不‘性交’。反有越雷池一步者,便加以反面圈点。如司徒平与秦寒 萼事例。而邪派之邪,在于性观念上的解放,表现在外部即为赤身、‘滚着两个肉袋’、时开“无遮大会”(类似于现今之‘淫乱Party’,或上世纪五六十年 代纽约‘全病帮’-见托马斯·品钦《V》)、“毛腿与玉腿齐飞,鸡头共光头一色”,总之是性行为上的极为自由。而且有法力之邪派女子还喜主动勾引男人,明 为徒弟,暗为面首。男子之间亦有因龙阳之好而成师弟者。而邪派之邪,本不在于此,而在于以强迫式地摄取民间女子或男子为乐,而间接地导致其因‘亏阳亏阴’ 而折寿的这一罪行。书中唯一以采补为业,而得免其咎的阴阳叟,便在于“此人性素和易,采补也不伤人”(《蜀山剑侠新传》),基本上采取仁慈的交易原则。而 后渐有悔过之意,终于借兵解“有所成就”。──这就是说,邪派之邪,一在对外以强迫为手段,损人性命,对己则无有悔过之心,反以为正当之事业。这才是正教 徒之所以要成为邪教徒天然克星的根本原因。

当今观念并且更为成熟开放了。看韩片‘换妻’,仍不会影响夫妻双方感情,反增相互信任,道理也 不错。按萩原朔太郎在《绝望的逃走》中所言,人类是从‘母系氏族,转入‘父系氏族’,再从‘一夫一妻制’转向‘多夫多妻制’,而难做仅凭偶然凑和成一对的 “携老同穴虫”长此以往也。一笑。

07-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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