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处放大：楚留香、陆小凤合论（上）

鲈鱼脍

　　说明：1、以下所述均以原文依托，有根据，有推断，绝无臆造和恶搞，更不给作品挑毛病。人性善变，什么样的发展都有可能发生。2、所有引用材料来源清楚，既不无中生有，也不添枝加叶；既不偷师，也不防贼；既欢迎锦上添花，更喜雪中送炭。3、原文中的细节也许古龙是无心为之，但我却是有意为之。所持观点，仅限我自己。

（一）复述一下前尘旧梦（代前言）

　　楚留香、陆小凤是古龙作品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形象。如果没有这两位，恐怕古龙所受到的赞誉会少一些，作品人物群像中也会减色不少，更让爱好武侠的朋友少了许多谈资，让女孩子少了许多憧憬。
　　1967年，古龙发表了《铁血傳奇》，又称《楚留香傳奇》，分为：《血海飘香》、《大沙漠》、《画眉鸟》三部。这三部是古龙在写作这个故事时，创作的一个整体，就象某些版本标注的那样，是“正集”。后来另版时有的出版社改为四部，从《画眉鸟》中分离出一部《水母阴姬》，仅此而已，内容什么都没有改变，楚留香还是楚留香。
　　两、三年之后，古龙又创作出了《楚留香傳奇》续集三部。先是《鬼恋侠情》，又名《借尸还魂》，之后是《蝙蝠傳奇》，这两部实际是个整体，最后是《桃花傳奇》。完成了整个楚留香故事。
　　但是，尽管都是古龙的作品，也有区别。在古龙创作之初，楚留香的整体形象、故事安排仅仅是“正集”的三部，这是一气呵成的作品。之后的续集，都不是古龙最初的本意。也许在写作正集时，古龙的脑海里连续集的影子都没有。当然也仅是“也许”而已。从故事上看，《鬼恋侠情》和《蝙蝠傳奇》是从正集上一脉相承下来的，不知为什么古龙拖到以后才写？也许这些才是最初的整体框架。
　　曾经看过有的评论说妙僧无花在大沙漠故事中复活是败笔，败胜都不要紧，关键是古龙写作的设计之初很有可能就是这么安排设计的，正集的所有的故事是一气贯通的，其实是一个大故事。古龙在此部傳奇中，故事的伏线都很长，“血海飘香”故事开篇不久，就有神水宫的宫南燕登场，“大沙漠”故事还没到高潮，画眉鸟已经出现。古龙是有深意的，也许他没料到正集会如此的大受欢迎罢了。
　　假设连正集都湮没无闻，会有续集的出世吗？
　　所以本文谈及楚留香，仅限“正集”。
　　1973年，古龙又完成了《大游侠》，也就是《陆小凤系列》。包括五个相对独立又有些关联的故事。就是《陆小凤傳奇》、《绣花大盗》、《决战前后》、《银钩赌坊》、《幽灵山庄》。
　　作品情况是这样，古龙本身的背景故事又如何呢？
　　写楚留香故事的时候，大概古龙还沉浸在《浣花洗剑录》《武林外史》《绝代双骄》的成功喜悦之中，名望与金钱已不必说，还有一位日本女留学生千代子相伴，人生的几种得意事，基本齐全了。所以，再看看楚留香，主题写的是享受、分享以及充分享受后追求的新奇刺激。分享，当然是友情，朋友的友情。
　　写陆小凤时候的古龙，状态应该是不如从前。古龙经历了吟风阁事件，差点送了命，那位日本女留学生也分了手。尽管古龙的人生不缺少女人，但肉体的伤害在他握笔的时候就没有残痕吗？陆小凤的主题，已经没有享受了，而是偷欢。陆小凤也有朋友，但主题已经不是友情了，而是背叛。数一数陆小凤的那些朋友就知道了。
　　古龙开始考虑人生的一些哲学的事情了，并从作品中反映出来。伤痛还没有养好，他没有精力创作长篇，写了一些中短篇以及自己写自己的续书。《欢乐英雄》是小故事组成的，《七种武器》则直接就是写的小故事。最后，他把自己内心的伤痛和挣扎都推给了陆小凤。

　　（二）楚留香的故事背景和他的家世

　　楚留香故事发生的历史年代是清朝初期，最有可能是乾嘉时期，绝不会晚于道光。
　　一个是言语证明，一个是实物证明。
　　在“大沙漠”故事中，有一段琵琶公主的话：
　　琵琶公主叹道：“看来一个人若是做了国王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幸运的事，难怪前朝某公主临死的时候要掩面大哭，说：“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了。”2P401
　　古龙有所指啊。前朝某公主，很明显是指长平公主了。明末，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皇帝砍掉了自己女儿长平公主的手臂，说“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金庸的《碧血剑》有此片段，被砍掉手臂的长平公主后来习成武功，得号“独臂神尼”，《鹿鼎记》中也有她的故事。
　　前朝既然是“明”，当下必然是“清”了。
　　一句随口的话也许不代表什么，再看一件证物。“楚留香傳奇”中至少有两处说到。
　　“这尸身穿的是昂贵的锦缎衣裳，腰畔挂着翡翠的鼻烟壶，黝黑的脸已被海水泡得浮肿起来。”1P9
　　“包袱里有条丝巾，角上绣着个‘曲’字，有个小木瓶，拔开瓶塞，就发出一股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除此之外，还有一粒黑色的珍珠，一对判官笔，一包金珠，一大串钥匙，一个翡翠鼻烟壶，一柄小银刀。……判官笔在闪着光，这对判官笔不但比武林中通常所见的沉重，而且打造得分外精致。胡铁花又道：‘判官笔、鼻烟壶、钥匙、银刀和金珠却必定是那死公鸡的了，他这人真婆婆妈妈得和女人一样，连钥匙都带在身上，难道还怕别人等他走了后，就开他的房门，偷他的东西么——嘿嘿！看来他倒该改个名字，叫小气鬼了。’”2P292
　　第一个是描写天星帮总瓢把子七星夺魂左又铮的。第二个那些物品是姬冰雁的。里面都有一个相同的物件“翡翠鼻烟壶”。
　　古龙太懒了，连鼻烟壶的材质也不换一换，也许那年正流行翡翠的。
　　鼻烟壶，武侠小说里出现，太罕见了，也许是独一份啊。
　　鼻烟壶，现在是文物级别了，在历史上出现得晚，消逝得快。明代不见，清初出现，康雍乾盛行宫内，常作为赏器，清中期风靡全国，道光时“近日贩夫牧竖无不握此壶”，已经是大路货了。鸦片战争前后，鸦片和香烟盛行，鼻烟壶就惨遭淘汰了。鼻烟壶的功用，可以说：身份地位的象征和自身财富的炫耀更胜过实用，观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
　　以左又铮和姬冰雁的身份地位、财富，佩戴此物，很合乎情理。而且是在上层人士流行时就开始佩戴了。和现在手机一样，十年前是少数人持有，既方便使用又可炫耀，现在是拾荒的的都有好几部。
　　从鼻烟壶推断，适合的时期是乾嘉时期。

　　楚留香的家世很不一般，完全可以参考年青时的曹雪芹。
　　先看一段话——
　　李红袖道：“我先说几件事给你听。”
　　她自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簿子，一面翻看，一面念道：“上次你从济南取来的一批货，已卖了三十万两，除了救济龙虎镖局王镖头遗孀的一万两，趟子手张、赵两人家眷各五千两外，还替黄秀才付了一千两丧葬费，又替赵国明付了一千五百两喜酒聘札、替郑……”
　　提供的信息是：楚留香的财产来源之一是有买卖。一卖就是三十万两。在乾隆初年，三十万两白银相当于现在六、七千万人民币。这买卖小不了吧？给一个功名只是秀才的丧葬费就是一千两，相当于现在人民币二十万元。今年中国企事业丧葬费改革才提高到五千元啊！
　　楚留香的家底、买卖于此可见非同凡响。
　　再往下看——
　　李红袖白了他一眼，道：“总之，三十万两都已分配出去了，你自己田庄里收来的五万两，我也替你用出去四万。”
　　在此，还是先说几句闲话。
　　清军入关之后，对土地有几种经营方式，其中之一就是田庄。是官庄，而不是私庄，由内务府统一管理，采用租佃出租给农民，将所收地租分给王公宗室。官庄设庄头，直接管理农民，征收地租。政府其实是大地主，而负责具体执行管理的庄头是内务府的代理人，相当于二地主。庄头直接对内务府负责，欺上瞒下，他手中的权利有多大，可想而知；他过手的油水有多肥，不难想象。
　　按李红袖的说法，楚留香就有这样的田庄！
　　其实，李红袖此处说得简略了，田庄不是楚留香的，而楚留香很可能就是庄头。说话是可以这样说的。我们常说“我单位如何如何”，其实单位不是我的，是“我所在的单位如何如何”，李红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田庄规模有多大呢？收租就是五万两。当时情况，一般比较贵的是一亩地租金一两白银。五万两，就是五万亩地。清政府划分的田庄的小庄是240亩，大庄最大是720亩。也就是说，楚留香负责许多大田庄。如果他不财源滚滚的话，那才是比借尸还魂更奇怪的事呢。
　　还往下看——
　　李红袖道：“你享受得还不够？江湖中已有不少人在说你的闲话了，别人可不知道你花的都是你自己的，都说你假公济私……”
　　什么样的人能假公济私呢？一是公家人，二是为公家办事，而自己不属于公家人，所谓的编制之外人员。这样的人吃个回扣，做个假账什么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谁在说闲话，不是江湖上的人，而是朝堂里的人。看着楚留香眼红啊！楚留香有私家游艇、有穿不完的衣裳、有饮不尽的美酒，有……应有尽有。难怪李红袖都说“你享受得还不够？”。无论花谁的钱，最后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动辄几万两、几十万两、上百万两银子，是古龙小说的诟病。但是，这些银两也要看谁能拿得出来。楚留香、李寻欢能拿出来，阿飞、叶开是一定拿不出来的。当然这些也可以认为是古龙的夸大。
　　还有个问题是李红袖的话是否可信，还是在那儿和楚留香对吹牛皮？
　　陪伴在楚留香身边的有三个女孩子，按书中所记，是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收留或者买来侍候楚留香的，楚留香自己也说“她们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始终跟随在楚留香身边，一直跟了将近十年了，是应该熟悉楚留香的情况的。李红袖的话是可信的。可疑之处是楚留香也许不是庄头，而他爸爸或者爷爷是庄头，他只是个富豪之子。
　　顺便讨论一下李红袖、宋甜儿、苏蓉蓉的身份。她们肯定不是正室，侧室也不是。侍妾也够不上，充其量是侍婢。能上床的可人的漂亮侍婢。古龙已经把她们定位很清楚了。仔细看她们是如何称呼楚留香的就知道的。不是“官人、相公”，而是“少爷、留香少爷”。

   （三）楚留香也不能替代的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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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看这里的连载本序言：
http://bbs.gulongbbs.com/thread-7376-1-2.html
在前言中已经提到血衣人、蝙蝠公子，所以至少到蝙蝠傳奇为止计划中都是“铁血傳奇”的一部分。
之所以后来分出续集，恐怕版权有关——古龙到后来已经不想把这套书让真善美出版社一家独占了。

daxigua888

S兄所言极是，看来蝙蝠傳奇（含鬼恋侠情）不给真善美，那是因为别家（春秋）出价更高所致。
至于年代問題，可以馬馬虎虎，對歷史不必太拘泥，武俠時代本來就有可能是另外一個時空的故事。
我有一點和樓主相反的看法：認為陸小鳳比楚留香更浪漫，陸小鳳＝李白（浪漫），楚留香＝杜甫（現實）。

smsjsmsj

关于时代，陆小凤的时代毫无疑问在明朝。没记错的话《剑神一笑》中提到楚留香的时代在陆小凤之前很多年，但《午夜兰花》中提到西门吹雪的剑。时代之错乱快赶上“超新”温瑞安了。相比之下，似乎《剑神一笑》更体现古龙的意思，午夜兰花是一时疏漏。

smsjsmsj

楚留香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跨时代：从中期风貌末尾直到只写了个开头作者即离世的《死狐》。《陆小凤》就没有那种幸运了，“隐形的人”居然没写完，让人代笔。
但依我之见，陆小凤水准比楚留香高。我以为陆小凤可与欢乐英雄、萧十一郎、多情剑客无情剑列为古龙四大杰作。

smsjsmsj

关于时许错乱问题：
最糊涂的是温瑞安，说难听点就是糊涂虫一个。梁羽生糊涂起来也够呛。古龙因为时代背景不明者居多，这方面问题也不明显——陆小凤和楚留香的顺序是大漏。金庸最严谨，加上新修，漏洞更少。

抛花生的小佳

我以为陆小凤可与欢乐英雄、萧十一郎、多情剑客无情剑列为古龙四大杰作。

怎么《边城浪子》这么不受待见捏？总感觉《边城浪子》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下面压着，被轻视了

安石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四大，古龙的佳作太多，又与个人情结有关，要说公认的话，得看投票了。
另外，古龙似乎并不喜欢为时代拘束，大可不必在这方面认真。

eseng

原帖由 抛花生的小佳 于 2009-4-28 23:53 发表

怎么《边城浪子》这么不受待见捏？总感觉《边城浪子》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下面压着，被轻视了

目前我眼中的古龙四大名著分别为：《天涯·明月·刀》、《三少爷的剑》、《多情剑客无情剑》及《绝代双骄》

另，非常期待鲈鱼脍的这篇原创力作的下文能尽早出炉！

关于陆小凤与楚留香，个人认为陆小凤水准要更高，其实陆小凤的主要水准体现在前三部；而楚留香的主要水准好像也在前三部。

最近刚列出一堆关于楚留香的标题，涉及的内容包括楚留香的郁金香、葡萄酒、三桅船、鼻窦炎等。八卦扯淡的玩意，完全是一时兴致之下的产物。但看了鲈鱼脍这篇文章已经写出来的内容，感觉八卦的标题先搁一边比较合适。

鲈鱼脍

发了一段投石问路，不奢望鲜花，所幸也没有牛粪
不在于讨论四大几大的 跑题了
作家所塑造的人物是一定要放到社会背景中去的 所以和3楼的观点很不同啊
4楼是前辈了啊 仰慕一类的客气话就不多说了 既然《剑神一笑》中提到楚留香的时代在陆小凤之前很多年，那按我所说，楚留香尚在清代，那么陆小凤岂不更晚？
尚没发出的下文讨论陆小凤是从《陆小凤傳奇》、《绣花大盗》、《决战前后》、《银钩赌坊》、《幽灵山庄》几本。
我觉得这是古龙的整体思想。没包括《剑神一笑》。所以还要仔细看一下。
还有问题是4楼所说“关于时代，陆小凤的时代毫无疑问在明朝。” 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