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之“洗脚水的味道”

es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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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脚水是什么味道呢？

　　当然，你没有喝过洗脚水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所以要说出洗脚水是什么味道，你最多只能让鼻子的远闻告诉你一个大致：味道不好。如果庆幸你还生得一双香港脚的话，那鼻子早就警示过你：味道是相当地不好。

　　味道除了用鼻子闻出来，当然还可以用耳朵听出来。比如台湾首席吉它大师董运昌在1997年为伯爵蓝山咖啡所作的广告曲，名字就叫做“听见蓝山的味道”。咖啡的味道都可以用招风耳听出来，你说声名远播的香港脚的味道能不被听出来吗？至于洗脚水的味道，即使你我没有失聪却好像耳睹听不出来，我想董大师一定能够听得出来的。你说呢？

　　其实，连三岁的童仔都知道味道还可以用舌头尝出来，这种切肤之味的感觉才最实际，最让人放心，不管是耳闻目睹还是鼻嗅，这样有距离感得到的味道讯息总给人一种飘的感觉，有时可能不太靠得住。举个例子来说，一个叫做凤来楼的风月场所，里面的老板娘是一个叫做三姑的老鸨。三姑有一门独门绝技：嘴刀。就是说她的嘴比傅红雪的刀还快，曾经有一位自以为牙尖嘴利的叫做烈火奶奶的同行，气势汹汹冲到凤来楼踢馆，本来想凭着一张打败京城无敌手的利嘴杀得三姑丢盔弃甲，光着屁股落荒而逃，没想到三姑的嘴刀一出嘴，就杀得烈火奶奶鬼哭狼嚎般地惨叫，只好满地找牙还行五体投地的大礼来讨饶。令人感兴趣的是：三姑的两片快如小李飞刀的嘴刀是如何练就的呢？反正傅红雪闷在一间几近封闭的小房子里拔了近廿载的刀，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酒，就是拔刀拔刀再拔刀，终于练就出于独步武林的快刀：还没看到他出手，对方就已经血喷似箭，人头落地了。难不成凤来楼的三姑每天招呼客人，由于生意实在太火爆了，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地不停说话，由于机缘巧合或者说熟能生巧才在无意中练就了杀人不见血的嘴刀？当然非也！三姑的嘴刀是练就的不假，但却不是通过说话练出的，而是通过每天啃香蕉练成的。在凤来楼啃香蕉练出嘴刀？当然是也！要知道，无论生意多么红火，三姑都要抽出一柱香的时间来啃香蕉，这个时候，为了助兴，三姑还会准备一盘清水来泡她的香港脚，也就是说，三姑是一边洗脚一边啃香蕉。为什么干这样奇怪的事呢？不知你是否有见过小童仔边蹲着便便边捧个碗狼吞虎咽的情形，在别人看来很好笑或说不可思议，但当事人绝对很享受。三姑当然很享受香港脚将清水变浊的时候，一双利嘴已解决了好几条香蕉的美好时光。其实，练就任何绝学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三姑的招子可是比猫都还灵光，她当然知道洗脚水由清变浊了，三姑的鼻子可是比狗的都灵敏，她当然知道洗脚水的味道越来越不好闻了，这样，一条近在鼻下三寸处的大香蕉散发出的淡淡的好似她少女年华时散发出的体香般味道就成为唯一的依靠与慰籍，这样她就可以更加凝神定心地来用嘴咬断香蕉用舌头品尝香蕉，因为专注，所以成功，所以嘴刀在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练成了。曾经有一天，三姑独自关在房间练功的时候，新招的一个叫做九姑娘的龟奴进来服待，三姑边美滋滋地啃着大香蕉，边吩咐九姑娘将浊如黄河水的洗脚水给倒掉，九姑娘还是第一回干这差事，还没凑近洗脚盆，臭不可闻的洗脚水就让他直犯恶心。当他强忍着端起洗脚盆的时候，由于鼻子距离洗过香港脚的浊水太近了，刺激的味道让九姑娘胃如翻江倒海般欲反吐，失去控制的九姑娘身子一个踉跄，一盆臭汪汪的洗脚水正好盖在三姑那如花似玉的面容上，当时三姑正全神贯注嚼着嘴中的大香蕉呢？洗脚水是什么味道？三姑尝过了，她可以话你知的！

　　尝过洗脚水的当然不仅仅只有凤来楼三姑这样的女中豪杰，还有像打虎英雄武松这样的云中之龙。话说武松在撞破西门庆与潘金莲这对奸夫淫妇的好事，割下两者的人头祭奠了兄长武大郎在天之灵后，投首自案，刺配孟州牢城，途中在母夜叉孙二娘开的人肉包子店稍作驻留，结果就喝了母夜叉的洗脚水。当时的情形是这样子的——

　　他们进店坐下，两个差人将武松的枷除了。店主端来酒、肉和包子，武松扒开包子一看，叫道∶“店家，这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 那妇人笑嘻嘻地道∶“客官取笑了，哪有人肉包子，我家包子是黄牛肉的。”
　　武松道∶“江湖上人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做包馅，瘦的去填河。”那妇人道∶“客官，这是你捏造出来的。”武松道∶“我看包子里有几根毛，像是人小便处的毛，所以才猜疑。”
　　两个公人只顾喝酒，武松端起酒杯看了看，见酒有点浑，知道是放了蒙汗药，就说∶“店家，你再给切二斤肉来。”他待妇人转身进去，忙把酒泼在地下，假装喝了酒咂了咂舌头说∶“好酒，真是好酒。”
　　那妇人出来说∶“倒啦，倒啦。”两个公人只觉天旋地转，往后扑地便倒。武松也假装闭上眼睛仰倒在地上，那妇人看着武松笑道∶ “行啦，由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
　　——《水浒传》第十一回“狮子楼血恨”

　　看到没，孙二娘的洗脚水更是犀利，将两位差佬都给闹翻在地了。幸得武松是见过世面的人，早就尝过风韵犹存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金莲大嫂精心炮制的洗脚水了，吃一暂长一智，大抵女人的洗脚水都如三姑一般味道，这回碰上母夜叉的洗脚水，武松自然就吸取先前的教训躲过一劫了。

　　其实，真正意义上说起来，孙二娘所言的“老娘洗脚水”除了有母夜叉的香港脚浸洗过的水外，更添加了蒙汗药在里面。都知道宋代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百姓日子贫苦，家中自然物品不多，像盆啊罐啊这类的东西都是通用，也就是说没有多余的银两拿来多买几个盆用来作不同的用途，于是只好将就着一盆用天下，既用来淘米洗菜，又用来盛粮酿酒，还用来洗衣洗脸包括洗脚。像那个时候喝的酒差不多都是自家酿造，昨夜洗过脚的盆今晨又拿出酿酒，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想来武松喝的浑酒中有点母夜叉洗脚水的味道不足为奇。不是吗？黄牛肉做的包子中可以发现几根人小便处的毛，高粱大米酿造的酒中有些许洗脚水的味道，在一个无法无天的乱世中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呢？

　　其实稍微正经一点，从三姑的洗脚水到母夜叉的洗脚水，“洗脚水”这个词的意思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三姑香港脚下的洗脚水是实实在在的洗过脚的洗脚水，而母夜叉口中的洗脚水除了带有少许真正洗脚水的味道之外，更主要的是用来指代蒙汗药，反正洗脚水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蒙汗药当然更不是了。

　　在了解洗脚水语意的变化之后，我们再来看古龙在《绝代双娇》中屡屡提及的洗脚水，就有明白到底是什么含义了。

　　小鱼儿垂头瞧着脚下的影子，道：“怎么样，疼吧？”
　　白衣少年指尖已有些发抖，口中却大声道：“自然疼的，任何人这地方都是最容易觉得疼的。”
　　小鱼儿道：“但这不是普通的疼，是特别的疼，就好像被针刺，被火烧一样，疼得热辣辣的．疼得叫人咧嘴。”
　　他目光自地上抬起，瞪着白衣少年的手，缓缓道：“你再摸，不是这里，再往左一点……再往下一点……”
　　白衣少年的手指，不知不觉中随着他的话在动了。
　　小鱼儿突然叫道：“对了，就是这里，用力往下按！”
　　白衣少年手指不知不觉用力一按……
　　他身子突然一阵麻木，“噗”地跌倒，再也不会动了。
　　小鱼儿拍掌大笑道：“饶你精似鬼，也要喝我的洗脚水，如今你终于上了我的当了吧，你可知道是怎么上的当？”
　　——《绝代双骄》第十二回“意外风波”

　　这里小鱼儿运用攻心计让白衣少年上当受骗，末了洋洋自得：“饶你精似鬼，也要喝我的洗脚水。”这跟母夜叉在十字坡蒙翻武松一行后所说的：“由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如果这样一句话不是某地的方言俗语的话，其原创出处就有可能就出自《水浒传》的母夜叉之口，然后后人加以广泛运用，诸如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歇后语中，就可以看到大量关于洗脚水的词条，如“洗脚水倒在阴沟里——臭到一块了”、“洗脚水倒在秧田里——物尽其用”、“洗脚水冲咖啡——根本不是那个味”等等。由于古龙的《绝代双骄》跨越了川鄂湘三地，里面涉及了相当多的当地风土人情，当然包括方言昵语了，于是我们可以一而再再三地看到洗脚水的味道在书中香飘不散。

　　但是还得明确指出并强调一点，《绝代双骄》中出现的洗脚水词意已经更进一步地引申了，喝洗脚水变成了上当受骗被捉弄的意思，于是洗脚水变成为更加广意的不好的不受欢迎的玩意。

　　小鱼儿道：“你难道想吃粪？”
　　江玉郎道：“听说粪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
　　小鱼儿冷笑道：“你这小鬼，一张嘴果然厉害，但却休想骗得倒我，你再不说老实话，我就拉你去见萧咪咪，而且还告诉她，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来，道：“我……我没有……”
　　小鱼儿道：“你杀了他们，将萧咪咪引开，然后再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萧咪咪找不着你时，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你……你……”
　　小鱼儿道：“老实告诉你，你纵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脚水，我早就看透你了，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绝代双骄》第二十九回“颠倒乾坤”

　　这一次，机灵鬼怪的小鱼儿故计重失，又让小奸巨滑的江玉郎奸计不能得逞，小鱼儿说“你纵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脚水”，意思是你江玉郎再奸诈狼狈，还是玩不过我小鱼儿，还得上了小鱼儿的当。

　　洗脚水不仅小鱼儿喜欢，像蛇蝎人心的白夫人也喜欢——

　　哈哈儿什么话也不说，竟真的在地上爬了起来。
　　白开心拍手大笑道：“大家快来看呀，这里有个胖乌龟。”
　　哈哈儿一面爬，一面涎着脸笑道：“胖乌龟，满地爬，白大爷见了拍手笑哈哈，白奶奶一旁赶来了，笑得更像一朵花……”
　　白夫人果然来了，笑得果然像一朵花。
　　白开心向她挤了挤眼睛，道：“大功告成了么？”
　　白夫人娇笑道：“饶他们奸似鬼，也要吃老娘的洗脚水。”
　　——《绝代双骄》第一二二回“兔死狗烹”

　　看到了吧，无论是小鱼儿的“老子的洗脚水”，还是白夫人的“老娘的洗脚水”，反正都是什么好东西。他俩洋洋自栩地高调将自己的洗脚水捧出，从本质上讲是一样的，都是要别人上当受骗。正姑九姑娘他爹临终前的经典名言一样：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要不然，怎么对付得了那些坏人呢？所以我们在看港台警匪片的时候，那些打入坏人内部做卧底的差佬，一定要比一般坏人更坏坏得出了头坏出了名堂坏上了位，受到大佬器重了，才有可能掌握最有力的核心证据去扳倒黑势力。在理解了这层道理之后，我们就可以理解原来诡计多端的小鱼儿的鬼点子是那样好玩：纵然江玉郎、江别鹤之流奸似鬼，也得吃老子小鱼儿的洗脚水。

　　好像诡计多端的人都钟意洗脚水，毕便让满谷香花顿然失去了颜色的苏樱，也都是要洗脚的吧，也应该相当清楚洗脚水的味道，所以——

　　苏樱笑道：“我知道你故意说出这些恶毒刻薄的话，故意作出这种冷酷凶毒的模样来，只不过是心里害怕而已，所以我绝不会生气的。”
　　小鱼儿瞪眼道：“我害怕？我怕什么？”
　　苏樱悠悠道：“你生怕我以后会压倒你，更怕自己以后会爱我爱得发疯，所以就故意作出这种样子来保护自己。只因为你拼命想叫别人认为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但你若真的无情无义，也就不会这么样做了。”
　　小鱼儿跳起来道：“放屁放屁，简直是放屁。”
　　苏樱笑道：“一个人若被人说破心事，总难免会生气的，你虽骂我，我也不怪你。”
　　小鱼儿瞪眼瞧着她，又瞧了半晌，喃喃道：“老天呀，老天呀！你怎么让我遇见这样的女人？”他嘴里说着话，忽然一个筋斗跳入水里，打着自己的头道：“完蛋了，完蛋了，我简直完蛋了，一个男人若遇见如此自作多情的女人，他只有剃光了头做和尚去。”
　　苏樱笑道：“那么这世上就又要多了个酒肉和尚和一个酒肉尼姑了。”
　　小鱼儿也不禁怔了怔，道：“酒肉尼姑？”
　　苏樱道：“你做了和尚，我自然只有去做尼姑。我做了尼姑，自然一定是酒肉尼姑，难道只许有酒肉和尚，就不许有酒肉尼姑么？”小鱼儿呻吟一声，连头都钻到水里去。
　　胡药师瞧得几乎笑破肚子，暗道：“这小鱼儿平时说话简直可以将人气死，不想今日也遇着克星了，这位苏姑娘可真是聪明绝顶，早已算准一个女人若想要小鱼儿这样的男人对她服帖，只有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
　　只见小鱼儿头埋在水里，到现在还不肯露出来，他似乎宁可被闷死，也不愿被苏樱气死。
　　苏樱也不理他，却问胡药师道：“你现在总该已看出来，他是喜欢我的吧！”
　　胡药师只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苏樱笑道：“你想，他若不喜欢我，又怎么将头藏在我的洗脚水里，也不嫌臭呢？”
　　——《绝代双骄》第一二二回“第九十八回　生死两难”

　　所以风华绝代的苏姑娘都是清楚自己的洗脚水是臭的，显然洗脚水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股难闻的气味总是迎面而来，很多人都不喜欢，鄙视的表情从嗤之以鼻到横眉冷对，厌恶的动作从到掩鼻而过到避而远之。但讽刺的是，无论任何人如何反感，如何排斥，都不可避免地每天都要例行接触。有很多事情是逃避不掉的，就算捂住嘴巴，堵紧鼻孔，自己闻不到，并不代表别人就失去了嗅觉，也不代表那种讨厌的气味就不存在了；就算闭上眼睛，该存在的总会客观存在，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越是想避开，就越是逃不掉，说不定，就在脚下亲密接触了。面对现实，就应该以一种事实求是的态度坦然处之，而不是消极避之。但可悲的是，掩耳盗铃的故事自古有之，到如今更是泛滥成灾。因为总是有大人物天真地以为，只要捂了鼻子，难闻的气味就没有了，只要闭上了双眼，难看的东西就不见了，只要塞住了耳朵，难听的言语就消失了，于是乎，整个世界清静了，这个社会也就河蟹布道了。

　　现在我在问：“洗脚水是什么味道呢？”

　　请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请你回去好好重温一遍先生的《绝代双骄》，或许你没有机会尝出洗脚水的味道，但你一定可以看出洗脚水的味道，或者像听出蓝山咖啡的味道一样，听出洗脚水的味道也说不定。Good Luck!

抛花生的小佳

我如果两年内有女人，我一定给她洗脚，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