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武侠二十家”之十四 秦红（一）

鲈鱼脍

　　秦红，本名黄振芳。秦红是笔名，取闽南语“很红”的谐音，无非是图个开门红，大吉大利的意思。他是台湾彰化人，从出身籍贯来讲，属于独树一帜，不同于卧龙生、司马翎、诸葛青云、古龙等等都是后到台湾的，所以叶洪老索性直接把他列为“台湾本土派”。
      他的武侠小说，我是很喜欢的，大陆翻印过许多他的书，但是，虽然取名秦红，带一个红字，其实在大陆并没有红过，相反倒被黑锅，许多作品多数是被冒名出版的。八几年出版的武侠小说，我查来查去，除了《虎侠娇娃》全三册是直接署名秦红的，只有几种更早期的武侠小册子是名正言顺，但也是误打误撞罢了，真的是替秦红难过。当然，不是真心难过了，真心为作家难过的话，会为许多位难过的。
      大陆正式出版秦红的作品，一种就是叶洪老选编的九大门派系列里的《九龙灯》，1994年出版的，上下册，江苏文艺出版社和万盛联手，是以代表作的面目出现的。其实此书在秦红诸多书里并不算最佳，秦红作品的通病在此书也是一览无遗。也许是秦红的父亲是从事灯笼业的，秦红就顺手牵“灯”，打动了叶洪老的心？呵呵，那是绝非如此的。其实，《九龙灯》早有出版，1985年内蒙出版了一套三册的署名梁羽生的《飞凤潜龙》，内文赫然就是《九龙灯》，后文再细说吧。
      另外一种是1996年海峡文艺出版的那套5种10册的了，只有《凤凰剑》是早期作品，其余都是晚期作品，代表性作品都没有选，不知当初是如何选编的。但这几部，都极具秦红风格，真正能体会到“成人的童话”的感觉，童话嘛，有趣是必须的，还要出人意料，但还要合情合理。
      试看海峡文艺版里的《决战三千里》吧。这书的楔子部分写道：
      这个故事实际上只有三个人物。一个师父。两个徒弟。师父名叫“人鬼”，因为他自称一半是人一半是鬼。他收录两个徒弟：一个继承“人”的衣钵，一个继承“鬼”的衣钵，然后他让“人”和“鬼”去进行残酷的争斗，只因为他想知道……
      他想知道的无非是“人”厉害还是“鬼”更厉害而已。从来都说邪不胜正的，结局自然是“人”战胜了“鬼”。通篇我只记得有个桥段很搞笑。书中的主要人物，都参与了抢夺宝物千年神鳗的争斗，其中的“鬼”康山郎和另外一绝顶高手“蛇郎君”都要喝千年神鳗的血，据说能增添一甲子功力，而“人”唐千锤只是阻拦他俩抢夺，怕他俩喝了功力增高，自己打不过他们，但自己抢来却不敢喝，怕喝了中毒，原因是千年神鳗的血增添功力的事只是传说，谁也没喝过，也没尝试过，他也不敢尝试。武侠小说里，争夺宝物神物一类的情节屡见不鲜，但还从不见有人这么写，千年神物通灵啊，哪能中毒呢？段誉吞了莽牯朱蛤没事啊，杨过也吃了不少生蛇胆呢。秦红真要另辟蹊径，独出新裁。
      唐千锤终于没有喝，也没有拦住康山郎和蛇郎君喝。那两位都喝了半盆，喝饱了千年神鳗血，为了争夺小金塔，两人动起手来。下面看看秦红的描述：
      ——不料又打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康山郎和蛇郎君忽然同时出现异状，两人不知怎的脸色都在发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唐千锤心甚纳闷，暗忖道：“他们脸色苍白，莫非是服食千年神鳗之故？但千年神鳗的血既有增强功力之效，何以脸色不红反白呢？”
      ——正在百思不解，蛇郎君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了！”双足一顿，倒纵数丈，然后胯下“哗啦”一响，顿时臭气四溢。
      ——原来他拉肚子了！
      ——武林高手，竟在搏斗中拉肚子，可说是闹了大笑话，其羞惭难堪实非外人所能体会……
      这样的场面，对于我们常看武侠小说的，也是百年难遇啊！蛇郎君拉裤子里了，康山郎也只比蛇郎君多憋了一小会儿，没有拉裤子里而已。真正的武林高手，有没有这样可能呢？按理是有可能发生的，食物中毒呀，不过，好像也只有秦红这么写。
      秦红曾说过“特别喜欢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所以我自己写小说时也就特别注重结构和那种出人意料之外、却又合情合理的结局。”再来看另外一部晚期作品《侠钵》，是秦红自认最满意，但可惜未获读者肯定。故事情节还是很单薄的，本身实际就是小中篇，大陆版本没有见过。讲的是大侠朱灭魂被杀，一蒙面怪客深夜闯到朱灭魂的老家，找到他儿子朱玉郎，要朱玉郎交出他父亲的灭魂三十六剑剑谱。朱玉郎只知熟读四书五经，从不曾练武，也不知有此剑谱。蒙面怪客在书架子上搜来搜去，也没搜到，想发点小财吧，但也“实在找不出一件有价值的东西，只好顺手取了一本书纳入怀中，然后转身便走。”其实，蒙面怪客也不识字，即便翻到那个剑谱，如果无图只有口诀的话，他也不一定认识。开篇就是这样，以后故事发展，也和这个蒙面怪客没有什么关系，主要讲朱玉郎访查真凶、为父报仇了。最后朱玉郎终于找到了灭魂三十六剑剑谱，但也身处绝境了。这时，开头的那个蒙面怪客又出现了，救走了朱玉郎。朱玉郎给他财物，他不要，以为又是要他的剑谱，可是那个蒙面怪客连剑谱也不要。
      ——蒙面怪客大声道：“我什么都不要！”
      ——朱玉郎大感奇怪道：“为什么？”
      ——蒙面怪客道：“因为我已经有了这东西！”他探手入怀中取出一册书，拿在手上扬了扬，样子十分得意。
      ——朱玉郎愕然道：“那是……”
      ——蒙面怪客用力的说道：“论语！那天从你家里拿走的论语！嘿嘿，令尊那部剑谱顶多流传个百把年就没了，而这部论语流传至今已有千年之久，我有了这部论语，还要那部剑谱干么！”
      ——朱玉郎目瞪口呆。
      ——蒙面怪客道：“我拿这部论语去请教一位塾师，他倒热心，从头到尾跟我讲解了一番，我才发现这部古书很有意思……”
      何止朱玉郎目瞪口呆，我都看得瞠目结舌，有些傻了，武侠里居然有论语胜过剑谱的这种理论？蒙面怪客的话，真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闻所未闻啊！
      这样的理论猜不到吧？故事情节也未必猜得到！我也曾自诩看过许多武侠小说，开头看一些，多半能猜到结尾，那些什么“情节峰回路转、结尾出人意料”的介绍，看得多了，也就觉得不过尔尔。不过，看秦红的《迷侠》还真把我迷惑了。
      《迷侠》的故事是这样的：追魂刀娄一豪有一次身处危难，被一少年所救，少年要娄取得“登龙符”报恩。“登龙符”每十年出现一次，持有此玉符者可到登龙峰学艺，认符不认人，艺成下山后可接替上一任武林盟主，荣登高位宝座。所以，“登龙符”为众多武林人士觊觎，成为抢夺对象。娄身负重伤，终于抢得了登龙符，千里报恩来，寻找那少年。不料找到了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却否认有此事，但娄认定面目模样一般无二，一定不会有错。娄伤重而死，把登龙符交给那少年柴一郎。柴一郎按照娄遗留的线索，去寻找那个真正帮助过娄的少年。不料途中被武林败类弑师恶徒蒙天雷骗去登龙符，自身被打落悬崖。蒙天雷身怀登龙符去学艺，柴一郎在悬崖下巧遇蒙天雷的师父“三岁阎罗”司马鹤，拜师学艺。
      事情发展至此，将近全书的四分之一情节。我猜想其后的故事发展一定是这样的：蒙天雷如愿当上了武林盟主，但倒行逆施，惹起武林公愤，群起反对。柴一郎学成武艺，行走江湖，追踪蒙天雷。中途遇到那个面貌与之相同的少年，或许揭秘一段隐藏的身世，两人面貌相同，保不齐是失散的双胞胎兄弟，如同《侠客行》里的石中玉和石破天，最后兄弟相认，联手铲除蒙天雷。中间再安排几位侠女，最后红烛高烧，娇啼婉啭就不必详细描述了……
      如果真是这样，未免无趣了些，试看秦红如何翻云覆雨！我翻到书后，柴一郎果然得配侠女，但不曾见到蒙天雷，再往前翻，和我想的一丝相同没有！蒙天雷去学艺的情节一过，从此就在书中不见了踪影！这么有“戏”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没有猜对结尾，只好老老实实看书了。
      蒙天雷果然是没有了。此人在其后，仅从别人的口中交待了一下而已！原来蒙天雷千里迢迢终于来到登龙峰，适逢雷雨，蒙天雷躲到大树下避雨，被雷电劈死了，尸身被烧焦！（登龙符被别人无意中捡走，再生波澜。）一个人就这么凑巧地紧赶慢赶地赶上雷电了，就这么完了，怪不得叫“蒙天雷”，真是多蒙了天上雷电啊！这样的自然现象是有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也是不稀奇的，但发生在武侠小说里，是多么奇怪啊！一位很有希望的武林中人，赫然被雷电击中而亡，许多笔墨白费，真亏得秦红想得出来，写得出来！
      《迷侠》结局是柴一郎与那个面貌相同的少年正邪对决。面貌相同，也仅是凑巧相同罢了，并无任何身世血缘关联。
      《迷侠》我没见过大陆正规版本。手头仅收藏两本早期的武侠小册子，署名陈清云，上册叫《迷侠登龙》，下册叫《迷侠怪踪》，“怪踪”说给蒙天雷，倒是很恰当，真是够怪的。

　　此篇札记尚有续集，如感兴趣，请到俺博客看全文吧：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355907247_0_1.html

顾雪衣

此文有趣极了。

强烈建议老鱼给自己授精。

顾雪衣

蒙面客与朱玉郎的对白很能让人会心一笑。

就是蒙天雷那段太扯了。我不是说老鱼评的址，而是说秦红写的扯。

凌妙颜

的确有意思，秦红此人童心未泯，不然不会写出这种桥段。

初中时从未听说秦红此人，上高中后在某租书铺见秦红作品集数十册，心想这个秦红真牛叉，一下子就写这么书出来。

凌妙颜

鱼兄太渊博了，看过这么多书，佩服得五体投地。

冰之火

秦紅的優點是情節的「奇趣」和語言、構思的「新」
「武林牢」相當能表現出這些優點，「九龍燈」則是還好而已

但秦紅的底子的確單薄了些，可以反覆回味咀嚼的作品沒有幾部
另一方面就是會放置一些「道理」，試圖提升作品的水平
個別說來，我以為晚期的「劍比日月明」「請帖」還有一點意思
淺顯易懂，說理也不會太僵硬

边城不浪

好像挺有意思的，去找几本看看。最近我决定对武侠作家开展大扫荡，争取消灭空白点。

鲈鱼这个系列好像不是按顺序排的啊？这篇是十四，但之前没发过那么多篇吧。

另外请教下冰火，你对卧龙生貌似评价很高，不知道最推崇哪几部作品？我也找来补补课。之前读的几本卧龙生都比较失望。

鲈鱼脍

这篇在接受安石意见基础上，就是增添文字  把文字和书影分开了  以前发的几篇都是书影及简单介绍书  这回写得多些
没写的那些作家也在写 慢慢争取都写过 哈哈

安石

我的啥意见？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这篇有空再看，最近太忙了，上网纯灌水而已。

冰之火

另外请教下冰火，你对卧龙生貌似评价很高，不知道最推崇哪几部作品？我也找来补补课。之前读的几本卧龙生都比较失望。
边城不浪 发表于 2010-8-18 20:30

臥龍生習慣上寫得拉拉雜雜
從頭到尾令人驚艷的佳作我想是沒有的
不過，精彩的片段或結尾倒是不少
有些女孩子也寫得相當出采

我推薦：

飛燕驚龍（有胡正群的代筆，我想是追憶往事的那一大段）
玉釵盟
絳雪玄霜
天香飆（據說後四分之一代筆）
素手劫（有易容和古龍代筆，不過從筆法看來結尾是臥龍生自己的）
天劍絕刀
搖花放鷹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