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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大追击”杂志上刊登的古龙遗著《财神与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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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6 21: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追击为1985年创刊之双周刊,每两星期出刊一期。署名古龙之小说《财神与短刀》自第六期(1985年7月26日)连载至第二十二期(1986年3月12日至4月1日),分为十六部。其中第十期(1985年9月20日)至二十二期由风中白续写,因此古龙只完成前三部,“可能”只包括第六到第八期的部份──使用“可能”一辞,因为目前只找到第六、第七期(刊载第一、二部),以及第十至第二十二期(刊载第四至第十六部),阙了中间的第八和第九期;但依照每期刊登一部的原则并对照古龙卧病的时间,第九期理当暂停连载一次,但也不排除第三部分为两期刊载。

  

  上图为第六期目录页,1985年7月26日出刊

  

  古龙手迹:

  
 楼主| 发表于 2011-3-26 21:25:54 | 显示全部楼层
  代序

  (一)财神

  在我们这些故事发生的时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
  在这个非常特殊的时代里,有一个非常特殊的阶层。
  在这个特殊的阶层里,有一些非常特殊的人。
  这个时代,这个阶层,这些人,便造成了我们这个武侠世界,这个世界中,有一个“财神”。

  ×           ×           ×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充满了浪漫与激情,充满了铁与血、情与恨,在暴力中的温柔,以及优雅的暴力。
  铁血相击,情仇纠结,便成了一些令人心动神驰的传奇故事,这些故事,大多和“财神”有点关系。
  天空中有日月星辰,照出了人世间的丑陋和美丽,这个世界上也有些人亮如星辰,虽然明灭不定,但是它在某一刻发射出的光芒,已足照耀永世。
  这些人当然都是高手,每一行每一业中都有高手,常常会用一些特别的方法,做出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甚至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我们要写的,就是这一类的人,这些人也大都是和“财神”有关的。
  “财神”既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神,而是一个组织,他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根据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一些人的说法,财神的主舵在山西,很可能只不过是一栋平常的房屋而已,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财神一共有九位,其中大部分是山西的大地主和某号钱庄的大老板,他们的节俭和理财都是天下闻名的,其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这个人就是关西关二,也就是名闻天下的关玉门。
  这个人一身是病,却又偏偏有一身神力,武功之高,无人能测,他一向独来独往,行踪不定,却不知怎么会加入了财神,更不知道财神怎么会接纳了他。

  ×           ×           ×

  如果说关二是一把长刀,那么财神中其它一些人就是短刀了。

  (二)短刀

  短刀总是比较容易收藏的,随时可以把它藏起来,藏在各种让人寻找不到,而且想像不到的地方。
  有人把它藏在衣襟下,靴筒里,有人把它藏在图卷间,鱼腹中,甚至有人挖空一块肉,一本书,一个瓜,把它藏进去。
  谁能想像到一个瓜果,一块鱼肉,在瞬息间就可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有些人也一样,他不杀人的时候,你永远想不到他就是凶手,因为他永远有最好的掩护,只等到刀锋亮起,血溅当地时,才会露出他的真面目。

  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它就像是座浮动的冰山,大部分都隐藏在神秘凶险的黑色海洋下,而且永远漂流不停,没有人能探测出它的位置与方向。
  它一定要保持它的神秘,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刺激数目最大的一种交易,就是在这里进行的,每年四次,交易的货物虽然只有一种,却无疑是世上最具诱惑的一种。

  珠宝,见不得阳光的珠宝

  等到那一天,数以千万计的珠宝都会集中到这里来,来自南海的珍珠、价值连城的古玉,被波斯商人看得比珠玉更珍贵的金刚石,无法估价的红宝石、黄宝石、猫儿眼和祖母绿,往往在一个简单的手式或暗示中,就完成了一笔数目惊人的交易。
  那里的顾客当然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家财亿万的豪富、挥金如土的阔少、致仕退隐的贪官、服装保守但却精明无比的老派珠宝商和钱庄老板,最懂得用什么法子才能让男人花钱的名姬艳娃,都经常在那里出现。
  对一些充满了野心的盗贼、赌徒、恶棍和冒险家来说,这些珠宝对这些人都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只可惜他们的是绝对不受欢迎的。他们想要到那里去,只有用他们的生命去冒险。
  可是对九先生和大少爷来说,这种冒险和刺激,只不过是种儿戏而已。
  他们真正有兴趣的是……。

  第一部

  (一)九先生和小老板

  他们互相凝视着,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冷酷如刀,过了很久九先生才开口。
  “你不会知道的。”他淡淡的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真正觉得有趣的是什么?”

  (二)浪子

  人在路上,小路,暗夜,有雨。看雨。

  暗巷里只有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张昏黄的脸。
  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了。这个正在抽着旱烟的老人已经渡过他这一生中一大半艰难的岁月。
  现在他过的日子也不好受,每天晚上,不管刮风下雨,他都要提着旧铁桶,出来卖茶叶蛋和烧肉粽。
  一个跟他同样衰老的老人,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吃他的茶叶蛋和肉粽,咬一口蛋,吃一口粽,灌一口葫芦里的劣酒,苦难的日子,就被他们这样一口又一口的咬掉。
  朱动穿一件竹布衫,着一条犊鼻裤,从一扇阴暗窄小的后门里被人赶了出来,一走进这条暗巷,就掉入了一条阴沟里。
  他没有爬起来,一跌下阴沟,他就睡着了。

  ×           ×           ×

  两个老人也没有去理睬这个跌入阴沟的小伙子,可是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很急遽的马蹄声,在静夜里听来就好像是醉汉在打鼓。
  蹄声渐近,健马驰来,马上一条胡须留得很美的壮汉,手提一把五尺多长的斩鬼刀,纵马驰过阴沟,一刀砍了下去,从阴沟里那个小伙子的脑袋上砍了下去,刀风急劲,小伙子却仍睡得像是条死猪。
  可是他这一刀并没有砍中。
  这位挥刀如风的壮汉一刀砍下时,忽然有个东西飞过来,打在他腰眼上,落下地时满地乱滚,竟然只不过是半个茶叶蛋。
  茶叶蛋落地时,这条壮汉居然也被打得落下了马鞍,健马惊嘶,飞驰而去,壮汉一手掠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又想追马,又想窥人,又想捡刀再砍,这次却不是砍那沟中的小伙子了,而是去砍那个吃蛋的老人。
  老人正在等着他,冷冷的问:
  “你就是断鬼刀史敦。”
  “我就是。”壮汉反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认得你!你的名声近来已经很响了,可是你认不认得你要杀的那个人呢?”
  “不认得。”
  史敦说:“我只知道,有人肯出一万两要我来杀一个躺在阴沟里的醉汉,这个生意总是做得过的。”
  “这次你做不过!”
  “为什么?”
  “因为我。……”
  老人好像做了个手势,史敦的脸色立刻变了:“阴沟里这小子是谁,竟能劳动你老人家来保护他。”
  抽旱烟的老人忽然冷笑。
  “你连这小子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
  “混蛋,该打。”
  说到打字,老人忽然张嘴吐出了一口浓烟,烟聚成形竟像是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忽然间就到了史敦脸上,虽然只不过是只“烟手”而已,可是史敦却被这只烟手一巴掌打得头昏脑胀,好像连站都站不住了,失声道:
  “难道你就是?……”
  老人板起脸:“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说出来?”
  史敦果然不敢再说一个字,倒退几步,趴在地上,居然磕了三个头才走,走得真快。

  断鬼刀史敦在江湖上可不是普通人物,见到这两个老人却像是见到活鬼一样,这两个老人却好像在替躺在阴沟里的朱动站岗守卫。
  朱动这小子究竟是谁?

  ×           ×           ×

  现在朱动也不过是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而已,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直等到一辆灯饰辉煌,黑漆崭亮的马车驶来,两个青衣人把他抬上马车,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吃蛋的老人本来又想插手的,抽烟的老人却阻止了他!
  “这次的事,咱们不要管。”
  “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人。”
  车窗的纱帘摇动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绝色的美人,坐在车厢里的珠灯下。
  “那个女人是谁?”
  “严格说来,只不过是个婊子而已。”
  “婊子?”
  “虽然是个婊子,却是个超级婊子,就好像史敦是个超级杀手一样。”
  “她想干什么?”
  “杀手杀人,婊子被婊,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超级婊子却有点不同了。”
  “什么不同?”
  “超级婊子有时也会嫖别人的。”
  “他就让小朱被她嫖?”
  “我有三个理由。”抽烟的老人说:“第一,据说她也是九先生的爱宠之一,第二,据说这次的‘庙会’,九先生也让她去看看热闹。”
  “第三呢?”
  老人偏头,“小朱这一辈子嫖人的机会还不知道有多少,被嫖的机会却不太多,这次让他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有理,”抽烟的老人也大笑:“这个理由,才是真的好极了。”

  (三)浪子的悲喜剧

  车在路上,大路,丽日,和风。春暮。
  很舒服的车子,很舒服的座位,很舒服的人,不但他自己觉得很舒服,让别人看起来也会觉得很舒服。
  这个人还有个很有趣的名字。
  “动动?”有人问他:“你的名字真的叫动动?”
  “真的。”
  “是哪个洞?”她又问:“一直动个不停的动?还是大洞小洞的洞?”
  “那就要看情形了。”
  “看什么情形?”
  “有时候我欠了一屁股的债,全身上下都是洞,怎么补都补不过来,我怎么还能动得了?”
  “有时候你身体健康,精神抖擞,想要你不动都不行。”
  “是的,就是这样子的,”他故意很正经的说:“在某些情况下,当然是非动不可的。”

  ×           ×           ×

  她笑了。
  她当然也是个很舒服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会让人觉得舒服得要命。
  她自己心里是不是也时常觉得很舒服呢?
  不管怎样,现在她总是觉得很舒服的,而且很愉快,因为她身边有个她喜欢的男人。
  这种情况并不多。
  她身边的男人,通常都是喜欢她的,“喜欢她”和“她喜欢”,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动动,你这个名字是谁替你取的?”
  “我老妈。”
  “她为什么要叫你动动?”
  “因为我老爸。”
  朱动解释:“我那位父亲大人,大概是天下最不爱动的人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他动过。”
  “非动不可的时候呢?”
  “根本就没有这种时候,我根本想不出天下有什么事能让他非动不可。”朱动叹息着:“所以我老妈就叫我动动。”
  他忽然又笑,“其实你也该叫动动的,你实在比谁都会动。”
  他笑得实在有点不怀好意,她看得出他又想动了。
  喜欢她的男人越多,她喜欢的男人就越少,机会难得,本来应该好好把握。
  可是这次她却拉住了他的手。
  “不能动,求求你,现在千万不要动。”
  “为什么?”
  “因为你很快就要离我远去了,从此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
  她看着他,眼中充满柔情,要找这种可爱的男人实在很不容易,只可惜世上还有很多事比享受更重要。有时候她一定要狠下心。
  “现在我就要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去,在那里,不受欢迎的人通常都会被人像阉鸡一样割掉。”
  “我不怕。”
  “你当然不怕,有时候你简直比老虎还神勇,只可惜你比老虎还穷。”
  “老虎有钱?”朱动还在笑:“我还没有听说过那里有身上带着钱的老虎。”
  “可是老虎身上至少还有块值钱的虎皮。”她叹了口气:“所以有人说,人穷的时候,比老虎还可怕,不管他走到那里,别人都会躲得远远的。”
  朱动不笑了,只叹息:“看来这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
  “确实是的。”
  她轻轻叹息着,把他的身子扶正,替他梳头,又把他拉起来,替他整理衣裳。
  “这是套好衣裳,要爱惜着穿,穿脏了,要送到最好的洗衣坊去洗,要找女人,最好找十六七岁和三十六七的。”她说:“小女孩不懂事,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会爱得发昏;老女人更好对付,只要多灌她几句迷汤,她连棺材本都会拿出来给你。”
  她千叮万咛,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好像比慈母对儿子还要关心。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已经用一只手打开了车门,用另外一只手很温柔的把他推了出来。

  ×           ×           ×

  一个男人就这么样被女人甩掉,当然不是件好受的事,可是直到最后这一刻,这个男人脸上还是看不出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他好像已经想通了,浪子的下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           ×           ×

  一个人如果忽然被人往一辆急行中的马车上推下去,通常都会四脚朝天一跤重重的跌在地上。
  朱动没有跌在地上,他跌在一床棉被上了,一床又厚又软的棉被,大红的缎子被面上还绣着花,一朵朵好大好大的花。
  他本来也应该像别人一样跌在地上的,棉被本来不在这里,可是等他跌下来的时候,这床棉被也不知道从那里飞了出来,刚好垫住了他。
  他甚至怀疑这床棉被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这是件怪事,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就好像认为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管他从那里跌下去,下面都会有床棉被在等着垫住他。

  ×           ×           ×

  朱动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部

  听说有人的运气特别好,走在路上摔一跤也会捡个大元宝。
  朱动大概就是这种人了……


  穷神

  1

  人在林中,大树、绿叶、有风、听风。

  走到黄昏,春风依然是温柔的,就像是初恋少女的手。
  风和日丽,空气清新,那辆无情的马车虽已急驰而去,却连车后都看不见烟尘。
  朱动心里觉得愉快极了,他知道今天一定还有些好事会降临到他身上。

  ×           ×           ×

  每条大路边,好像都有些树林子,这条道路也不例外。
  大路越大,树林也就越大。
  这条大路就是条很大的大路,路边的大树林子里,却走出两个很小很小的人来。
  这当然不是说他们的年纪小,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恐怕已经有一百五六十岁了。
  他们在别的方面是大是小?别人也不知道,只不过他们的身材实在是够小的了,如果他们坐在那里,也许还看不出来,可是一站起来,两具的四条腿加在一起,最多也只不过比别人的一条腿长一点而已。

  ×           ×           ×

  两个人之中,当然是老先生比较高一点,这么热的天,已经是四月了,老先生身上却还穿了件破棉袄,用一条看起来好像是双破袜子一样的破布带扎住腰,才勉强能跟这件大棉袄太太平平的穿在他身上。
  老太太的打扮也并不比老先生体面,唯一比较显眼的地方,就是长在她那双罗圈腿上的一对三寸金莲上,居然穿着双大红的绣花弓鞋。
  老先生手里是提着东西的,左手提一罐子酒、右手提着大木桶,桶上虽然用棉布盖着,还是有一阵阵茶叶蛋和烧肉粽的香气透出来。
  老太太却用肩膀扛着五六根旱烟带,也不知道是要租给过往行人抽两口旱烟的,还是是准备要卖。
  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她是准备在租还是要卖,都保险不会有主顾上门。
  老实说像这几根旱烟,丢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捡。
  至于她烟带上挑着的那几样是什么东西?那就更没有人能够看得出了。

  ×           ×           ×

  老先生走到一棵大树下,把油罐子和木桶往地上一放,就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老太太也已经累得直喘气,居然掏出块青布酒帘来,用一根旱烟带挑着。叫老先生站在木桶上,把酒帘挂上了树枝。
  麻雀虽小,肚子里倒是什么都有。这对老夫妻提着一罐子酒和几个茶蛋肉粽,居然就能把一面酒帘挂出来,倒也是很难得了。
  更奇怪的是,酒帘上居然没有半个酒字,青布酒帘上写着的那个斗大的白字居然不是酒字,反面那一行比较小的字,也跟酒完全没有关系。
  酒帘上写着的一大七小八个字,居然是:
  “赌,
  赌遍天下无敌手。”

  这么样一对老夫妻,已经老得快缩起来了,而且穷得也快缩起来了,居然还敢自称“赌遍天下无敌手”,你说是不是笑得死人了。

  2

  朱动没有笑。
  他天生是个很喜欢笑的人,看见好笑的事,叫他不笑,简直好像杀了他的头一样。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笑。
  他当然也没有哭,只不过在那张绣花棉被上躺了下来,好像就准备在这里睡一觉。
  不管怎样,能够睡一觉总是舒服的,只可惜有人偏偏不让他舒服。
  那位老太太忽然叫他:
  “喂,小伙子。”
  “喂,老太太。”
  “我跟我们家老爷在这里摆了个赌摊子,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
  “你想不想过来赌两把?”
  “不想,”
  “你想干什么呢?”
  “我想睡觉,”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的,一天到晚就想睡觉,到老来怎么办?
  朱动好像很认真的想了想。
  “到老来我还是睡觉。”
  “你这么爱睡觉?”
  “其实我并不爱睡觉,只不过我知道睡觉总比把裤子输给别人的好,”朱动说,“也比把脑袋输给别人的好。”

  老太太吃吃的笑了。
  她的个子虽小,嗓门却不小,笑起来的声音更是奇怪透顶了。
  老先生忽然也叫朱动。
  “喂,小伙子。”
  “喂,老先生。”
  “我老婆在笑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是真好听?还是假好听?”
  “当然是真好听,”朱动说:“她笑起来的声音,就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于是老太太开始问老先生了。
  “这个小伙子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
  “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因为我知道这个小伙子虽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是从来不说谎。”

  于是老太太笑得更愉快了,也更好听了。
  银铃般的笑声,远远的传送过来。

  3

  朱动叹了口气,仿佛在喃喃自语。
  “原来笑得好听,还有这种好处,只要笑声一起,就有人送上门来。”

  4

  笑声如银铃,蹄声如战鼓,来得好快。
  来的是两匹马,三个人乘两匹马,因为一个已经受了伤,只好跟一个宽肩细腰,看起来相当挺拔的壮年共乘一骑。
  这个壮年人身材真是保养的极好,另外一个就不行了。
  独乘一骑的是个最多只有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却已经把一个大肚皮凸了出来,只看身材,他反而好像是那个壮年人的爸爸。
  三个人的服色都非常华丽考究,身上带着零碎装饰,每一样价值千金,看来不是王宫显臣家的子弟,就是腰缠万贯的富豪。
  要不就是纵横江湖的大盗。

  三个人中除了受伤的一个外,身上都很矫健,骑术也不错。
  健马骤停,其中两个人已经快箭般穿到那一对老夫妻的面前。
  两个身上都带着兵刃,一把铁骨扇、一对拐子刀,都是极厉害的外门兵刃。
  这样两个人为什么要向一对可怜而又可笑的老夫妻出手?

  5

  朱动没有动。
  朱动还在睡觉

  看起来像要出手的两个人,也没有出手,却做了件很奇怪的事。
  就算他们拿出天下最可怕的杀手,也没有他们现在做的这件事这么让人吃惊。
  他们居然跪了下来,
  两个这么有气派的人,居然向这对老夫妻跪了下来。
  后来他们又做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就更让人吃惊了。

  ×           ×           ×

  朱动却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也不觉得奇怪。
  朱动还在继续睡觉,可是那个壮年人说的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见,他在跟那对老夫妻说:
  “晚辈彭修,这是舍弟彭宝明,特地来向两位前辈请安。”
  老先生好像没听见,说话的是老太太。
  “请安?恐怕是假的吧,有人说假话,我们家老爷会不高兴的。”
  “是,是。”彭修立刻承认。
  他满脸都是剽悍英干之色,眼中更充满了悲愤的恨意,平时绝对是个不肯服输的人,在这对老夫妻面前,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会变得如此恭顺。

  他不是有求于他们?他能求得到什么?

  “晚辈确实是有事相求来的。”彭修说。
  “你承认了?”
  “是。”
  “求的是什么?”
  “赌。”
  “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是专程来赌的。”
  老太太又吃吃的笑了:“你有没有弄错?要赌钱,还要跪下来求人吗?”
  “不求别人,只求两位。”
  “好,那么我问你,你想赌什么?”
  “随便。”
  “你的赌注呢 ?”
  “在这里。”
  他的赌注赫然竟是一袋完整无瑕的祖母绿,每一粒都是玲珑剔透,绿如春水。
  彭修说:“两位是识货的,想必也看得出这一袋东西的来历。”
  老太太笑得更愉快。
  “来历不重要,价钱才重要。”
  “是。”
  “你想这一袋东西跟我赌什么?”
  “赌老爷子的一根烟带。”
  这时候如果有人在旁边听,一定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朱动的神色却忽然变得很慎重,好像反而生怕这对老夫妻会答应。
  这么样的好事,有谁能拒绝的了?想不到这位老先生硬是拒绝了。
  “不行。”老先生烯起了一袋旱烟。断然道:“绝对不行。”
  这句话刚说完,那个胖胖的华服少年,已经出手了。
  他用的是一把铁骨扇,扇面、扇骨、扇北、扇柄上的坠子,每一样都是致命的武器,可以点穴打穴,可以划入烟喉,又可以把扇骨发射出去做为暗器。
  据说,一个懂得使用这种武器的高手,能够在同一刹那间,把一把铁骨扇分解为七种能够在瞬息间杀人的利器。
  这个年轻人,无疑是此中高手。
  他的身体虽然肥胖,可是行动却剽悍而凶健,就像是条豹子。
  他的出手更毒辣,一出手就绝不给对方有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眼见着有血腥残暴的事将要出现,朱动的神色反而松懈了下来。
  这是第一点奇怪的地方。
  一把分文不值的旱烟带,有人竟可用一袋价值连城的翡翠来赌,老先生反而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拒绝了。
  这是第二点奇怪的地方。
  可是比起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来,这些奇怪的地方,就算不了什么了。

  ×           ×           ×

  这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什么样奇怪的事都可能会发生。
  朱动放松了四肢,躺在那床绣花被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睡着,可是又觉得睡的不舒服。
  没有枕头,怎能睡得舒服?
  他心里刚在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有一双枕头不知道从那里飞过来,好好的垫在他头下面。
  也就在枕头飞过来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惨呼!
  也就在惨呼声发出的时候,一个香喷喷的女人已经躺在他的身旁。
  这个女人真香。
  唉,朱动这小子,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好?

  (完,暂缺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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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16 09:36: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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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16 09:37: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 血莲花和金梅花

  一

  那个把关的人听到了这句话,仿佛像听到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一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马车里的女人,睁大着杏眼望着他,有些愠怒地问:“有什么好笑?”
  那把关的人一手执着长枪,一手指着她,反而笑得更加厉害,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马车里的女人望着那过关口,逐渐远去的美人香车,禁不住更加生气:“笑!你再笑下去,我就打掉你的牙!”
  那个狂笑的把关人陡地停住了笑声,朝这个柳眉斜挑的女子打量了一下。
  “嘿,姑娘,你的口气到很大呀!”
  “你不相信是不是?”
  “我……”把关的人一愣:“我相信”
  “相信就好,我问你,那坐在马车里的人是哪一个?”
  “哪一个?”把关的人又笑了出来:“天底下还有谁配坐玉女香车的?当然是齐大少爷喽!”
  “齐大少爷?哪个齐大少爷?
  “嘿,你连齐大少爷都不知道?”
  “不知道。”
  那把关的人突然脸色一变,把枪杆在地上重重的一顿,怒骂:“他妈的,你连镇西大将军的少爷,鼎鼎大名的双戟小温侯齐大少爷都不知道,算是什么人?”
  他的脸色变得快,那个马车里的女人神情变得更快。一刹前还是怒气冲冲,此刻已是满面笑容。
  “唷!原来是那个齐大少爷呀!我还当是哪个齐大少爷呢!”
  “哦,你听过齐大少爷的威名了?”
  “当然,齐耀荣那个兔崽子,我怎么不认识?他见了我,还得老老实实的叫我一声九婶呢!”
  “九婶?”
  那个把关的人听她的口气大得嚇人,禁不住退了半步。
  马车里的女人微笑说“不错,我就是他的九婶……对了!这兔崽子明明看见我在这儿,怎么不把马车停下来跟我问好?”
  “那辆玉女香车是我们县太爷千金乘坐的,大概驾车的大哥不认识你九婶吧……”
  马车里的女人没理会那个把关的,侧首吩咐一声:“阿彪,快走,我要追上去问问那小兔崽子,看他为什么见了我都不下车请安?”那个戴斗笠,坐在车辕上,腰杆挺得笔直像枝镖枪杆的车夫应了声,立刻抖动缰绳,驾着马车移出排得长长的车队,向前驰行而去。把关的人扬手叫了一声,不敢拦阻,闪开一边,任由马车过关而去。

  

  朱动翘着一条腿,斜躺在马车里,他的手下仍然执着那条绣着大红莲花的锦被。但是,他的脑袋却枕在一个大约十七、八岁,长着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娇柔可爱,尤其是两个小小的酒窝,镶在一张薄薄的樱裙边,更是显得她笑靥如花,迷人之极。
  可是朱动却好像有三十天没有睡过觉样,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面,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
  车厢里布着花,那个少女的云鬓上也插着花,在这一片弥漫着芬芳花香的马车里面对着如此一个绝色美女,竟然还能睡得着觉,大概天底下只有朱动一个人了。
  那个少女微笑的凝望着朱动,好像他的脸上也长着花,竟使她为之百看不厌。
  马车在行驶里,突然颠动了一下,把朱动那只高跷在左膝上的右腿颠了下来,他曲起右腿,又把左脚架了上去。
  那个满身香气的少女柔柔的叫了声:“喂!你睁开眼睛呀!”朱动没有吭声。那个少女伸出雪白如玉的左手,在朱动的耳朵上轻揉一下:“喂,你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我是真睡!”
  那少女咭地一声笑了出来:“你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
  “那有人睡着,还会说话的?你不是骗我,骗谁呀!”
  “真的嘛,我全身都睡着了,就只有这张嘴没有睡觉,所以还会说话。”
  那少女听他说得有趣,禁不住笑的如花枝乱颤,连插在头上的几朵花,都被她摇摆不停的身躯抖落下来,落在朱动的脸孔上。
  朱动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甚而连长长的眼睫毛都没动一下。他那张白皙而轮廓鲜明的脸庞,就跟一张石雕像样,几朵花掉落上面,毫无一丝反应。
  少女笑声微敛,说:“喂,你这个人说起话来真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你真胆大,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把我弄上车来,你不怕遇上歹人呀!”
  那个满身花香的少女好像又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
  朱动也沉得住气,任她大笑,还是没睁开眼来。
  她笑了一阵,喘着气说:“喂,你别再逗我了好不好,我再笑下去,会笑死的。”
  “好,小姑娘,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
  “谁让你不说话?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朱,叫朱动。”
  “朱动?是活动的动,还是山洞的洞?”
  “活动的动。”
  “咭!我看你该叫朱不动才对,你看你自己,懒得像条猪,动也不动一下……
  “那是我爸爸!”
  “什么?”
  “我爸爸才叫朱不动。”
  “嘻嘻!好玩……”
  “就因为我爸爸懒得动,所以我妈才给我取名叫朱动,希望我能多动一动。”
  “既然这样,那你上车后,怎么动都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睁开来?”
  “啧啧啧!小姑娘,你是真的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事嘛?”
  “在这辆快香死人的车子里,只有你我两个,你要我多动一动,恐怕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
  “我不管是小动、中动、大动,对你都不大好,万一乱动起来,恐怕你爸爸非得逼我做女婿不可!”

×           ×           ×

  那个少女再是纯洁无暇,这句话也听得懂的,她的粉颊顿时漫起一片红潮,羞惭难禁地朝朱动啐了声,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耳朵,重重地扭了一下。
  朱动夸张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抚着左耳问:“喂!你干嘛扭我的耳朵?”
  他一见那个少女满脸羞怯难禁的摸样,嘴角不由噙着一丝微笑,因而也就与他装出来的愠怒的神情不大协调,反而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那少女被他乌黑而又深邃的眼睛盯住,心里一慌,不敢直视,垂下眼帘。
  朱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喂,我在问你的话,听到没有?”
  那少女抬起头来,望着他那轮廓鲜明的脸庞,柔柔地说:“我叫金梅。”
  “哦!”
  “我是受我的姊姊楼红莲之托,请你到一个地方去商谈点要事。”
  “楼红莲?我不认识她。”
  “这床锦被就是她的……”
  “哦!原来是那个眉毛像胡子的女人,她找我做什么?”
  “朱公子……”
  “喂,拜托别叫我朱公子,怪肉麻的。你就干脆叫我朱动,听起来比较顺耳。”
  “朱动……我姊姊说想托你办件事。”
  “哈!找我办事?我能办什么事?你看看我这样子,穷得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连今天晚上在哪儿吃饭都不知道……”
  “今晚,你是我摘星山庄的上宾,当然一切由我负责招待,至于你的酬劳,我想姊姊一定不会亏待你……”
  摘星山庄在天下十大山庄里,若按排名来说,最少也在前五名,较之柔如玉的温柔山庄名头要来得更大。
  尤其是摘星庄主金大鹏,外号摘星套月,一手三暗器和金沙掌更是名震江湖,被列为太行山以西的第一大豪。
  若是寻常的武林人士,听到了金大鹏或摘星山庄的名号,莫不肃然起敬,可是朱动却不像是个江湖人,脸色依旧洋洋自若。
  “哦!原来你就是金大鹏的女儿!”他的话声一顿,揉了揉耳朵,说:“喂,你为什么那么用力,我的耳朵直到现在还在疼呢!”
  金梅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问:“你……你以前听过我爹的名号?”
  “嗯,当然听过,不然我怎么晓得你是他的女儿?‘”那你还……“
  朱动笑了笑:“你是怪我没有表现肃然起敬,是吧?”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你爸爸的金沙掌是外门掌功排名第七、摘星手则列入第四,此外一手金环套月的暗器功夫则可挤入暗器高手前二十名里,嗯,算来不错了。”

×           ×           ×

  金梅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问:“你……你到底是谁?”
  朱动笑了:“我不是刚告诉过你了吗,我叫朱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的身份究竟是……”
  朱动在身上拍了拍,自嘲地说:“身份?我还有什么身份,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穷神?”
  “穷神?”金梅思索了一下:“江湖上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呀!”
  朱动一笑,正想说话,已听到蹄声急骤响起,接着一声尖锐的呼叫穿透如雷蹄声传了过来:“齐耀荣,你还不快停车,我有话要跟你说。”
  金梅探首窗外,只见一辆黑色马车急追上来,马车上的那个车夫一手挽缰,挺直腰杆坐在车辕上。就跟一截钉在车上的木椿样,动也不动。
  她仅看了一眼,便缩回车厢,朝朱动笑,笑说:“这辆马车是我跟何妹妹借的,大概那女人误以为小温侯在车里。”
  “什么小温侯?”
  “双戟小温侯齐耀荣呀,你没听过?”
  朱动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那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又传了过来:“齐耀荣,你这个小兔崽子,敢躲着不见我?小心我剥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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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动笑了,说:“我当是谁在这里喳呼,原来是那个女人。”
  “你认识她?”
  “不认识,不过,她告诉我,以后要找女人,要么找十六七岁的,不然就该找三十六七的。”
  “为什么?”
  “因为小女孩不懂事,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会爱的发昏,而老女人更好对付,只要多灌几句迷汤,她连棺材本都会拿出来。”
  金梅脸孔涨得通红,说:“这是什么狗屁话?”
  “不,她说的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朱动睨了金梅一眼,问:“你大概已经不止十六七岁了吧?”
  金梅说:“我十九……”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话声一顿:“喂,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停车!”
  话声刚了,这辆急驰中的马车便立刻停了下来。
  坐在车里的朱动和金梅在猝然不及提防的情况下,都是身子往前一冲,朱动还好,背部靠在车壁便停了下来,金梅却一直扑到了他的怀里。

×           ×           ×

  朱动把她扶了起来,说:“喂!你小心点好吧,这样会让我受不了的!”
  
  

  金梅涨红着脸,骂了声:“一定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她叮嘱一声:“朱动,你别出去,我马上回来。”说着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方才,那急驰追来的马车上的车夫,曾给她极深的印象,所以金梅直觉的认为一定是他才有这份神力,让这辆在急驰里的香车突然间停住。
  谁知她跃身出了车厢,发现那辆黑色的马车还在后面,虽然急驰而来,还有几十尺远。她转身向前望去,陡然间也不由得脸色为之一变。
  
  
  
  油碧香车静静的停着,那拉车的四匹健马却已全部倒毙在地。每一匹马的死状都一样,全是脑袋开花,所以流得一地的红红白白,让人看了觉得恶心。
  就在死马之前半步,站着三个身高有八尺开外的彪形大汉,他们都像木偶样的站着,所摆的姿势各有不同,有的用掌、有的施拳、左边那个则是挥臂作势。
  他们的面上、身上溅满了斑斑鲜血,那伸出来作势的手臂和拳掌则更是涂满脑浆和鲜花,仍自在不停滴落。
  那四个提着花篮的白衣少女,就站在死马旁边不远,她们的上衣也溅上斑斑的血迹,仿佛绽开了无数的桃花,漂亮极了。
  可是她们的神情却不太漂亮,有的惊惧,有的震骇,还有的做出一副痛苦至极,想要呕吐的表情。
  金梅一看这个情景,立刻想到是怎么回事,但她却更是被弄的一头雾水了,抬起头来,她只见驾车的车夫老袁愣愣地坐在那儿,两眼睁得老大,似乎惊悸犹未过去。
  那四个白衫少女虽然自小练武,功夫都不错,但她们毕竟是年轻女孩,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看到这种情景,自然会被嚇呆了。
  可是金梅晓得这车夫老袁出身衡山派,昔年在江湖上有极大的声望,一手袁公剑法已入化境,按身份来说,他已是衡山派的长老了。
  他之所以隐身委曲在何府当个车夫,完全是为了报答何大人多年前救命之恩,而非图谋什么。
  以衡山飞猿的江湖阅历和一身武功,竟然会嚇呆了,可见方才那一霎发生的事,一定使人惊心动魄。

×           ×           ×

  金梅问:“老袁,这怎么回事?”老袁定了定神,飘身跃下车辕,说:“金姑娘,那是河西三魔!”银臂、铜掌、铁拳三个魔头,近十五年来,一直横行在河西数省。由于他们都练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铁布衫,外带三门不同的奇门异功,是以多年以来,死伤在他们手下的江湖人多达数百以上。
  他们个个都是秉性凶残、手段毒辣的邪道高手,横行多年,双手都沾满血腥,却从没受到任何惩罚,这一方面因为他们一向行踪飘忽,难见形踪,另一方面则由于他们一向三人同行,绝不单行。所以也曾有好几个门派的高手准备追剿他们,以报血仇,却一直没成功,据金梅所知,摘星山庄就曾计划过二次。
  许多年来,河西三魔逍遥各地,造下无数杀孽,几乎已到闻之心惊的地步,没料到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这条通往太原的山道上。
  金梅倒吸一口凉气,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老袁余悸犹存地说:“他们突然现身站在马前,硬生生的击毙了四匹马,老奴赶紧煞车,正想下去……”一声吆喝自车后传来,老奴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黑色马车驰到不远,骤然停了下来。
  那个控缰御马的车夫技术和腕力都是上乘,在短距离中停住了车,两匹马犹自人立而起,马车却已像生了根似的定住。
  老袁虽是一眼就看出这车夫也有一身好武功,但他仅看了一眼,便已扭转头来,继续说下去:“就在那个时候,我已想起这三个人是谁来了,不由得心里稍一犹豫,却看到他们三个像中了邪样定在那儿……”
  金梅说:“他们是被人打中了穴道……老者苦笑说:”金姑娘,他们的铁布衫工夫据说已经练到第九层了,连罩门都经得起撞击,又有谁能闭住他们的穴道?更何况他们还是同一时刻变成这样!“
  金梅倒吸一口凉气,还未说话,已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河西三魔!”
  她侧首望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服饰华丽的年轻女人,偕同两个青衣壮汉站在八尺开外。
  金梅撇了下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有些不屑的说:“谁不知道这是河西三魔,要你来说?”
  那翠衫丽人一怔,随即娇笑一声,走了过来:“呦,小姑娘,你是在跟我说话?”
  金梅叱了声:“走开点,狐狸精。”
  翠衫丽人笑靥微敛,那紧随在她身后的两个青衣人已喝叱一声:“该死的丫头,敢对我们夫人无礼。”
  他们一左一右,夹攻而至,来势如电,拳风劲疾,力道沉猛之极。
  可是他们距离金梅身后尚有尺许,老者已如鬼魅般得迎了上去,他左右两臂交叉斜挥,就如两支长剑,从一片拳影里穿了进去。
  两声轻响里,那两个青衣人去势更快,一齐飞跌出两丈开外。
  
  

  翠衫丽人拍了拍手,说:“好功夫、奴家今天总算见识到衡山派猿公剑法的精髓了,真是佩服至之。”
  她一眼便看穿老袁使的是猿公剑法,老袁自然不能再以车夫自居了,他那清癯的脸孔微微色变,眼中射出炯炯神光,朝翠衫丽人抱拳说:“老夫袁展,多有得罪。”
  翠衫丽人敛衽还了一礼,说:“袁老前辈教训的极对,这两个奴才不知天高地厚,是该教他们吃点苦头。”
  袁展还待说话,金梅拉了他一把,说:“老袁,不要理她!这是个狐狸精。”翠衫丽人脸色一变,随即又展开笑容,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说:“小姑娘,你好像对奴家有什么成见?”
  金梅小嘴一鼓,还来得及骂人,已听得有人大笑:“她不是对你有成见,是吃你的醋。”
  翠衫丽人一个大转身:“动动,原来是你!”
  朱动不知何时已出了马车,拖着那床锦被垫在地上,就那么以手支头,侧躺在棉被上。
  他的脸上似笑非笑:“不是我,你当是谁?”翠衫丽人笑说:“我还当是齐耀荣那个小兔崽子呢!原来是你在车里。”
  她袅袅婷婷的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动动,你怎么会对这种毛丫头感兴趣?”
  朱动大笑:“还不都是听了你的金玉良言?十六七岁的好骗,她才十九,还不晚……”
  金梅一跃过来:“朱动,不许你跟她说话!”朱动不解地说:“咦!嘴巴长在我脸上,你管得着我跟谁不说话?”
  翠衫丽人拍手大笑:“对呀!你真是愈来愈聪明了,连这漂亮的话都说的出来!”
  金梅娇叱了一声,立掌如刀,向她砍了过去,那翠衫丽人旋身一让,笑着说:“唷!小妹妹,稳着点,别太沉不住气了。”
  金梅一掌走空,进步弓身,连着又是三招一腿,逼攻过去。
  翠衫丽人这下不再相让,挥起双袖迎截而上,有似翩翩蝴蝶,姿态美妙之极。
  朱动好像看得颇为开心,笑着说:“喂!你们闹着玩没关系可别把我的被子踩脏了!”
  翠衫丽人数招把金梅逼退,低头说:“动动,你真是太坏了,怎么可以……”
  这下看清楚了那床锦被上绣着一朵大莲花,脸色突然大变,失声道:“血莲花!”
  
  

  袁展听到她的惊呼,展身飞跃过去,这时,翠衫丽人已旋身腾起,向马车跃去,被袁展迎空截住。
  展急问:“什么血莲花?”
  翠衫丽人左袖在袁展右臂一搭,换了口真气,说:“你不会自己去看!”她挪身急掠,进来马车,然后扬声说:“阿彪,我们快走!”
  金梅岂能容她就此离去?右手一抖,三枚暗器带着轻啸,疾旋飞去,呈品字弧状,朝翠衫丽人射到。

×           ×           ×

  那个挺腰坐在车辕上的车夫阿彪沉喝一声:“放肆!”他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随即圈起一片鞭影,把那三枚梅花形的暗器卷住。随即马鞭“咻咻”急响,那三枚“金梅花”已成一线金芒,反射金梅而至。
  这种特制的梅花形暗器,由于花瓣的高低不同,而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发出,可控制暗器飞行的弧度,当然非常厉害。
  金梅没料到车夫阿彪的内功将臻化境,仅凭一根马鞭,便破了自己的“三星朝元”手法。她冷哼一声,伸手便待将金梅接住,老袁已看出“金梅花”上面所蕴含的劲道非同小可,连忙加以制止:“不可用手接。”
  他叫人别用手接,自己却踏前一步,挥臂侧击,手掌微一伸缩,已把那三枚反击而回的金梅花接在手心。
  就在这须臾功夫那两个青衣人已跃上马车,攀住在车后的横杠上,翠衫丽人把车门一关,整辆马车飞驰而去。
  
  

  金梅没有理会马车驰走,怒冲冲的走到朱动面前,说:“朱动,我叫你呆在车里别出来,你怎么不听话?”
  朱动打了个哈哈:“我又不是你儿子,你叫我干嘛,我就干嘛,车里闷,我出来瞧瞧热闹也不行?”
  金梅跺了下脚,指着他说:“你!”
  朱动叫了声:“喂!你别把这床被子跺脏了好吧?”
  金梅两腮鼓起,伸出右手,竟是要抓住朱动的耳朵,他怪叫一声:“姑奶奶,你别再来这一招好不好?”
  话虽这样说,他连躲都没躲,好像耳朵能被小姑娘扭住,是件很愉快的事。
  陡地,晴空里仿佛起了一声霹雳:“我入他的仙人板板,是哪个龟儿子暗算了老子?”
  金梅那尖尖玉筍般的手指,还没触及朱动的耳朵,便霍地缩了回去,她侧身望去,只见那挥臂作势的银臂邪魔已经不再僵硬,正自一面活动筋骨,一面四下查看。
  她心中一震,只见那四个侍女已挥动花篮,攻了上去。
  那四个侍女手中的花篮都是铁铸,便是她们的兵刃,又加上她们都练有阵式,发动起来,倒也不容小觑。
  不过金梅心里明白,河西三魔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奇门外功更是诡异莫测,绝非提篮四女所能抵御的。
  她叱叫一声:“快退!”但见老袁清吟一声,飞腾而起,半空中拔出了系在腰上的软剑,挟着一条耀眼的剑光,如同匹练飞射而去。
  那提篮四女布起四象阵法,交错攻去,银臂魔在狞笑声中,双臂一扬,已将漫天而来的篮影击碎。
  四条人影受震弹出,残花片片洒落,银臂魔在一片花雨里,迎着衡山飞猿的剑光,挥臂相格:“格老子,你这龟儿子是在找死!”
  老袁剑芒抖动,双方在稍一接触的刹那,已发出五剑之多,可惜全被对方手臂挡住,刺不中那像铜铃样的眼睛。
  剑刃划过银臂魔的手臂上,竟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时,袁展才晓得银臂魔的功力已到了何等地步,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金梅才一转身,已见到提篮四女被银臂魔挥动双臂震得倒飞而出,仆地不起。
  她赫然一惊,还在犹豫要如何出手,已见到那铜掌、铁拳两魔那僵硬木立的身躯开始活动。她惶然回顾,只见朱动还是好整以暇的躺在锦被上,忙说:“朱动,你快起来呀!”
  朱动一脸的茫然,问:“干什么?”金梅急的跺脚:“你是瞎子呀!没看到那时河西三魔……”
  朱动问:“谁是河西三魔?那是什么东西?”
  金梅气急败坏的说:“你……”她不愿跟朱动再多解释,转首望去,只见袁展身在空中,挥剑疾刺,却招招都为银臂魔挡住,以致无法落地。
  那铜掌、铁拳二魔稍一活动,已看到立着的金梅和躺着的朱动。铜掌魔长着一张青渗渗的马脸,裂开大嘴笑了下:“老三,那小子还没走!”
  铁拳魔在嘿嘿一阵怪笑中,大步走了过来:“你就是朱动?”
  朱动说:“不错。”
  铁拳魔狞笑说:“你快跟老子走,有人花五万两银子要我们找你去。”
  朱动一笑:“你分我一半,我就跟你去。”
  铁拳魔仰天大笑:“哈哈,小子你真好玩。”
  金梅自袖中取出两柄短剑指着铁拳魔,厉声说:“你们别过来!”
  铜掌魔大步跨至。叱道:“滚开!”
  他双掌一拍,发出金属敲撞的声响,刺耳而又慑人。
  金梅满脸是汗,神情紧张之极,一面用剑指住双魔,一面缓缓后退。
  朱动坐了起来:“喂!你们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好吧?”
  铜掌魔怪笑:“嘿!这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的目光一触及朱动身下的那床锦被,突然笑容一僵,失声说:“血莲花!”
  血莲花?什么是血莲花?

  文章录入:黄昏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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