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8 09:03:20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7-16 21:03 编辑
《反躬神问》中册《即令为神》
第一章父爱如山
远离他人,杜娅并没有碰到多少麻烦。其实她总是希望能找点麻烦,可是不知为何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正的麻烦。
怎么会这样?奥迪恩总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气。“别乱跑,”他会说,“你知道特里特会生气。”他从来不说自己会生气,理性者从来不会为这些琐事生气。
他总是坚定不移地眷顾着特里特,就像特里特眷顾着孩子们那样。
不过如果她依然固执己见,奥迪恩还是会任她自行其是,甚至还会帮她哄哄特里特。有时他甚至承认,他以她为荣,因为她的能力,她的独立……他是个不错的左伴,她漫不经心地想着。
特里特那边处理起来就难多了,每当她自行其是的时候,他总会以一种阴郁的目光看着她——不过一般右伴都是如此。
他是她的右伴,但他同时又是孩子们的抚育者,后一重身份更加重要。因此每当事情有些棘手之时,杜娅总能找随便哪个孩子把他拖住。
其实,杜娅并不是十分在乎特里特。除了家长互渗⊕时以外,她通常对他视而不见。奥迪恩则是另一回事了。他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兴奋,只要看到他就能让她的身体微光闪烁。而他是一个理性者,这一事实更让她没缘由地兴奋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他会有如此感觉,这种感觉已成为她古怪性格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古怪——或者说几乎习惯了。杜娅叹了口气。
【译者注:⊕家长互渗,根据原子结构理论,原子中原子核之外,除了电子之外,存在巨大的空间。
平行人类已经进化到高级方式,可以控制身体中的原子结构、可以利用原子中巨大的空间和分子间歇,
小孩阶段能扭曲身体的形状,掺入(渗和)到岩石中——岩石原子中同样有巨大的空间、分子间歇小些。
而小孩之间,已可以浅度的身体互渗,但平行人类有严格的伦理与限制,
只有一个家庭的三个家长之间,才能进行深度的身体互渗——进入彼此的原子空间,称为“家长互渗”简称“互渗”,
或“阴阳融合”,因进入原子空间的模样可用中华文化“阴阳鱼”来描述。
部分家庭最后的成功结果是三者融合成体内物质密度极高的长老,但多数凡人对此不清楚。】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8 09:05:05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7-8 09:35 编辑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她还把自己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单独的存在,而不是这种三者家庭的一员之时,她曾经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古怪。她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这些差异甚至表现在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例如夜晚的地表。
她喜欢夜晚的地表。但当她向其他绵情者讲述之时,她们全都浑身颤抖着搂在一起,说那个鬼地方既寒冷又阴暗,
她们情愿在白天温暖的阳光下中飘动,伸展身躯,享用美味。
可于她而言,白天那些事情才真正乏味无趣。那些绵情者,那些喋喋不休的怯懦的绵情者,她讨厌她们。
当然,她也要吃东西。但她更喜欢在晚上进食,虽然那时食物稀少。可是每当那时,周围总是光线黯淡,四下里一片深红,而她孑然一身。
当然,在她向周围的人讲述之时,她描述得更凄冷、更阴郁,那些怯懦的绵情者随着想象中的寒冷渐渐颤抖蜷缩,年轻的绵情者只会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她们回过神来,唧唧喳喳地咬一会儿耳朵,然后一起取笑她,把她一个人抛在一旁。
微小的太阳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四下里是只有她才能独自窥见的深红。她横着展开身躯,收拢背腹,吸收周围空气中微茫的热量。她懒洋洋地享用着,品尝着长波酸涩而空洞的味道。(她从未见过还有其他绵情者会喜欢这种感受。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公开解释,她的喜好来自对自由的渴求,那种孑然一身,远离尘嚣的自由。)
即令现在,挥之不去的孤独、萦绕四周的寒意以及这几乎渗入体内的深红,都令她想起从前,想起组成家庭之前的那些日子。在所有记忆之中,最难忘最撩人心弦的是她自己的抚育者,她的父亲。
他总是笨拙地跟在她身后,总是害怕哪天她会伤到自己。
他对她总是关怀备至,抚育者天性如此。他们最关心的总是幼小的女儿,程度远远超过对另外两种孩子的关心。这种过分的关心一度使她厌烦,她甚至盼望着哪天他能从自己身边离去。
所有抚育者最终都会逝去:可是有一天他真的逝去,永远消失不见,她的思念却又那么不可抑制。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亲自告诉了她。尽管抚育者很不善于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可是那天他的言语却无比温柔。
那天她和从前一样,从他身边溜走,不是因为怨恨,不是因为她怀疑他的话,只是一时兴起,便溜走了。
她在白天找到了一处特别的所在,那里一片空旷,她在意外的惊喜中饱餐一顿;然后感到心中充斥着一种渴望,想运动或者做些什么。她在岩石的边缘滑过,让身体的边缘与之融合。她知道,除了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无论是谁这么做,都是既愚蠢又莽撞。或许正因为如此,这样的行为才如此令人兴奋,如此甜蜜。
她的抚育者最后还是找到了她,站在她面前,沉默良久。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好像不愿碰触到一点点她身上反射来的光线;或是想一直看着她,尽可能地多看一眼,多看一会。
一开始,她也气势汹汹地回望着他,以为父亲一定是为她渗入岩石的行为感到羞耻。但是在他眼中,她没有看到任何一点责备之意。
最后她还是投降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爸爸?”
“怎么了?杜娅,日子到了。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你也一样吧?”
“什么日子?”杜娅就是这样,顽固地拒绝了解。
在她的观念体系中,只要不去了解,那么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从来不曾彻底改掉这个习惯。奥迪恩说所有绵情者都是如此。说这话之时他又使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表明他又一次陶醉在身为理性者的感觉之中。)
她的抚育者说:“我要去了,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而她却无言以对。
他说:“你还要通知他们两个。”
“为什么?”杜娅不服气地反问,她的身形开始扩散,边缘也越来越模糊,几乎要消散了。她赌气地想,就这样消散算了。当然,她做不到。过了一阵,痛楚将她从扩散状态拉了回来,身形又开始重新聚拢。
她的抚育者默默地站在一旁,甚至没有责备她一句,告诉她要是被别人看见会有多丢脸。
她说:“他们才不会关心呢!”说完后她马上后悔了,她意识到这话会伤害父亲。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8 09:07:21
他一直还把他们两个叫做“小左”和“小右”。可是如今“小左”已经完全投身于他那些所谓的学问之中,而“小右”只知道整天念叨着组成一个家庭——那种由理性者、绵情者和抚育者组成的家庭,也是所有人的归宿。
杜娅是三个当中唯一还觉得自己很小的,当然,她的确是最小的。
绵情者总是这样的,那两个则完全不同。
她的抚育者只是说;“不管怎样,你都要去告诉他们。”
她不想去。她和他们之间关系很疏远,其实他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们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那么明显,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理性者也好,抚育者也好,绵情者也好,三个人都一样。
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整天纠缠在一起,追逐嬉闹。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在大人眼中,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可是到了后来,兄弟们开始长得越来越粗壮,越来越严肃,继而越来越疏远。
当她向父亲抱怨时,他只会温和地说:“你们都长大了,杜娅。”
她不想听,不愿意接受。可是事实上,她的理性者哥哥已经真的一天天疏远自己,只会跟她说:“别来烦我,没工夫跟你玩。”而抚育者哥哥已经整日不苟言笑,变得忧郁而沉默。
那时候,她十分困惑,而父亲始终没能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
每次她问起这个问题,他只会照本宣科地回答:“小左是理性者,小右是抚育者,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长大。”
她可不喜欢他们的方式,他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只有她除外。于是她便去找其他的小绵情者。她们都对自己的兄弟有同样的抱怨,都在谈论着组成家庭的事,都喜欢在阳光中伸展躯体进食。
她们彼此越来越相似,每天都在说着同样的事。
渐渐的,她开始憎恶她们。一有机会她就远离群体,独来独往。
于是大家也开始疏远她,在背后叫她“左情者”。(被人这样叫,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每当她想到这个词,她总会清晰地记起那种细碎的声音如何在自己身后徘徊,挥之不去。她们知道,这样足以令她伤心不已。)
不过无论如何,父亲对她的关爱始终如一,即使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背后取笑她。他总是尽其所能地保护她,尽管他的方式总是那么笨拙。有时候,他会一直跟着她到地面上去,尽管他自己非常讨厌那个地方。他只是想保护她,害怕她受到伤害。
有一次,她偶然遇到他在跟长老交谈。要知道一个抚育者几乎永远没有机会跟长老说话。
尽管她还小,这个道理她也很清楚:长老只跟理性者说话。
她被吓坏了,赶忙悄悄溜走。可是在她走远之前,还是听到父亲说:“我把她照顾得很好,尊敬的长老。”
是不是长老问起了她的事?难道她的古怪脾气传到长老那里去了?可是父亲的口气中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即使面对长老,他也敢于直述对女儿的关爱。想到这一点,杜娅心中充满自豪。
但是现在,他却要离开了。杜娅曾梦想过无数次的那种完全独立的生活,在这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光彩,只剩下触手可及的无尽孤独。
她说:“为什么?为何你非走不可?”
“我必须走,我的孩子。”
是的,他必须走。她心里清楚。所有人,或早或晚,终归要逝去。
将来会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叹口气,说:“我必须走。”
他说:“你的理性者父亲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个家都要听他的。”
“为什么?为何你一定要听他的?”她几乎从未见过她的理性者父亲和她的母亲。对她而言,他们毫无意义。只有她的抚育者,她的抚育者父亲,她的爸爸,才是这个家的全部。
他就站在那里,轮廓平直。他不像理性者那样全身弯角光滑,弧度优美;也不像绵情者那样充满颤抖似的波纹。不用他开口,她就能猜出他要说什么。
她知道他接下来会说:“面对一个小绵情者,我解释不清楚。”
果然如此。
杜娅感到心中的悲伤难以抑止,情不自禁地说:“可是我会想你的,爸爸。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不关心你,一直以为我讨厌你管着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情愿你永远在我身边,管着我,不让做这不让做那,也不愿永远失去你。”
爸爸只是站在那里,他不知道如何平抚女儿奔涌的情感。他只能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并不轻松,可是他还是伸出自己颤抖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柔。
杜娅轻轻叫道:“噢,爸爸。”她也伸出手来,在她触手的遮盖下,父亲的手朦胧隐约,微光闪烁。她是很小心地不让他们的手彼此碰到,她知道这样会让父亲很尴尬。
父亲抽回手来,她一下子手中空空。他说:“记住,有困难的时候去找长老,杜娅。他们会帮你。我……我现在要走了。”
他走了,从此再未出现。
现在,杜娅静静地坐在那里,在夕阳中回忆往昔。
她忽然想到,过不了多久特里特就会发觉她又溜走了,又会去奥迪恩那里唠唠叨叨。
而奥迪恩又会给她上课,讲那些责任之类的废话。
她才不在乎呢。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0 07:25:39
第二章 荒唐世界
奥迪恩已经感应到杜娅又溜到地面上去了。并没有刻意去想,但他还是感应到了她所在的方向,甚至连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了然于胸。
如果硬要自己不去想,他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因为这些年来,这种感应已经融入他的潜意识之中,浑然一体,不可分离。
在不知不觉间,他会在头脑中搜集她的信息,至于动机缘由,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好像事情本应如此。随着岁月的流逝,他自然而然地具备了这个本领。
特里特的感应力也没有消失,但是他的能力渐渐固化在了孩子们那边。当然,这种转变非常有益,但同时抚育者在家庭中也变得越来越固定,越来越简单。说好听点,也可以说是越来越重要。
而理性者却要复杂得多……
想到这里,奥迪恩感到了若干满足,满足中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悲哀。
其实,家里真正的难题还是杜娅。她总是那么特立独行,与其他绵情者毫不相同。这事使特里特深受打击,饱经困扰,也使他越发地口齿笨拙。
对于这个问题,奥迪恩也会感到困扰,但他同时也深切地体会到杜娅所带来的欢乐,她仿佛有无穷的魔力,给大家带来数不清的乐趣。他们不能离开彼此,只有在一起的时候才存在欢乐。
相对这种欢乐,她偶尔带来的小麻烦简直就微不足道了。
或许杜娅独立的性情也不是什么怪事,事情或许本应如此。长老们对她还颇有兴趣——一般而言,长老们只对理性者有兴趣。
想到这里,奥迪恩不免有点自豪;他的家庭是那么卓尔不凡,连绵情者都值得长老们另眼相看。
一切都一如所想,一如所料。当你深入地底,你会想到下面就是岩床,不出所料,你触摸到了岩床。有时候他会设想逝去的那一天,逝去本身必然正是他心中所愿。长老们就是这么说的,对所有的理性者,他们都这么说。但是他们同时还说,逝去的确切时间并不能由他人告知,这个时间就在你自己心中,确切无误。
“到时候你会告诉自己的。”洛斯滕曾经这么说——言语清晰,语气耐心,这正是长老的口气,好像他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让普通人听懂他们的话,
“告诉你自己为什么要逝去,然后你便会逝去,你的家庭也会随你而去。”
那时,奥迪恩回答:“我不敢说我一定会乐于逝去,尊敬的长老。我还有那么多东西要学。”
“当然,亲爱的理性者。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当然会这样想的。”
奥迪恩心想:“既然我永远都觉得学无止境,那我怎么会在某天希望逝去呢?”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确信那一天终将会来,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他向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差一点忘了自己的感应能力,几乎要伸出一只眼睛来看——即使在最理智最成熟的理性者心中,也还是难免有些孩子气的冲动。他并不需要用眼睛。单凭自己的感应力,他就可以完全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自己身体坚实,漂亮,轮廓清晰,边缘圆滑,呈现出完美的卵形弧度。
他的身体不像杜娅那样闪着诱人的奇异微光,也不像特里特那想踏实而稳固。他爱他们两个,但是却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换作其中任何一个,思想也是一样。
当然,他永远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他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伴侣的事。但在内心深处,他无时无刻不为自己身为理性者而庆幸,这使他不必像特里特那样头脑简单,也不像杜娅那样思想古怪(这一点甚至更要命)。他猜想,他们两个甚至根本没感到自己的无知。
他又感应到远处的杜娅了,这次他主动弱化了这种感应。他觉得自己这时不需要她。这并不是说他对她的爱减弱了,只说明了他对其他东西有更强烈的追求。
这是一个理性者走向成熟的必然,他的意识和精力要投向更深邃的问题。那些问题他只能独自求索,或者跟长老一起探讨。
他越来越习惯于跟长老们在一起。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因为他是一个理性者,而从某种意义上说,长老们是“高级理性者”。(他曾经把这话告诉洛斯滕,那是跟他最亲近的长老。有时他模模糊糊地感到,他是长老里最年轻的一个。洛斯滕好像被逗乐了,但什么都没说。不过这至少表明他并不反对这个提法。)
奥迪恩最早的记忆总是跟长老们联系在一起。他的抚育者父亲越来越把心思花在最小的孩子上,那个小绵情者。这是他的天性。等到他们自己的小女儿出生以后(如果真有的话),特里特也会这么做。(奥迪恩能从特里特身上看出这一点。为了生不下女儿这件事,特里特一直对杜娅抱怨个不停。)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0 07:26:51
但这也不是坏事。在他的抚育者父亲忙于其他孩子时,奥迪恩可以早早开始接受教育。他失去了身为孩子的乐趣,但早在与特里特会面之前,他就学到了大量知识。
他永远忘不了那次会面的情形。即使是度过了半生以后的今天,一闭上眼,当时的情形便历历在目。在那以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同龄的小抚育者,但他们都是孩子,远远没到抚养自己后代、成为真正抚育者的年纪,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迟钝。
小时候,奥迪恩也曾跟自己的抚育者兄弟一起玩耍,那时他曾惊恐地发现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忽视的智力差异(即使是这么多年以后回望,他也能清晰地记起,差异从那时起就存在了).他也曾朦胧地意识到抚育者在家庭中的地位。尽管还是个孩子,他也已经听到了一点关于阴阳融合的传言。
当特里特第一次出现之时,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奥迪恩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他第一次感到了内心深处涌动的暖流,第一次感到在这世上有些事情让他无比渴望,而这些事情与理性、与思考毫无关系。即使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个发现给他带来的那种漫无边际的困惑。
当然,特里特倒是一点也不困惑。抚育者从来不会为三者之间的事困惑,绵情者也差不多从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理性者,只有理性者才会为此烦恼。
“想得太多了吧。”当奥迪恩向一位长老倾诉的时候,长老只是这样回答。奥迪恩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思考从来都是不嫌多的。
当他们初遇的时候,特里特还非常年轻,满身孩子气,对自己的笨拙一无所知。所以,他对相逢的反应几乎简单到了可笑的地步。他的身体轮廓一下子变得朦胧起来。
奥迪恩有些犹豫地问道:“我……我以前见过你吗?”
特里特回答:“我没来过这儿。我是被叫来的。”
这时候他们都明白了。这次会面是预先安排好的,一定是有些人(奥迪恩一开始以为是某些抚育者,后来想到应该是长老们)觉得他们彼此适合。事实证明,这个判断非常英明。
当然,合适并不是说他们智力相若。奥迪恩对知识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饥渴,这种饥渴足以使他可以忘却除家庭以外的一切:而特里特却连学习这个概念都不甚明了。
他学不学都是无所谓的事,因为他终其一生所需要知道的东西,完全用不着后天的学习。从此以后,奥迪恩不再只是沉迷于对天地星辰的探索,生命本原的追求,或者醉心于揭示宇宙无穷无尽的奥秘。特里特已经进入了他的生活,他喜欢整天对特里特侃侃而谈。
特里特总是一言不发地听着,明显听不懂,不过倒是很有耐心;而奥迪恩也是,明知道对方听不懂,却还是兴致勃勃地讲个不停。
迈出第一步的仍旧是特里特,与生俱来的欲望驱使着他做出改变。那天,在用过正餐以后,奥迪恩还在没完没了地讲述当天学到的新知识。(理性者和抚育者体质更粗壮,进食也快很多,在阳光中一次穿行便完成了这个过程;而那些绵情者一浸在阳光中就要拖到一个小时以上,身体反复蜷曲又伸展,好像只是为了故意拖延进食的时间。)
奥迪恩向来对绵情者视而不见,他只喜欢这种兴高采烈的高谈阔论。而特里特则日复一日地盯着她们,看上去情绪波动得厉害。
突然,他向奥迪恩走去,触手毛躁地向前伸展,仿佛要冲进奥迪恩的身体。走到近前,他把手放在奥迪恩卵形身体的上部,那里微光闪烁,正是摄入温暖空气的所在。
特里特极力使触手扩散开来,渗入奥迪恩的身体。奥迪恩触电似的跳开,惊惶失措。
奥迪恩小时候自然也这样做过,可是从青春期以后就没有了。他尖声叫道:“别这样!特里特!”
特里特依旧伸展触手,向前一点点摸索着,“我要。”
奥迪恩极力收缩身体,使躯体表面尽可能地坚实,难以侵入。他挣扎着说,“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特里特显得迫不及待,“这样没错啊。”
奥迪恩凭直觉回答,“会痛。”(其实不会,不会有身体上的疼痛。不过长老们一般都避免同普通人接触。一次莽撞的碰触真的会伤到他们。不过普通人没事,完全没事。)
特里特不会被骗过去。在这方面,他的本能向来准确无误。他说:“根本不会痛。”
“就算不痛,可是我们这样也不对啊。我们还需要一个绵情者。”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0 07:28:03
而这时的特里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只是说:“我就是想要。”
一切终归要发生,奥迪恩也注定会屈服。他屈服了,即使是最理智最具有自我意识的理性者,此刻也难以抗拒本能的诱惑,就好像那句老话,“大家都会做,不承认的是骗子。”
自那以后,每次会面时特里特总要跟他互渗。即使不用触手,他们也会将身体边缘相互融合。在快感的诱惑下,奥迪恩不但不再抗拒,反而极力配合,主动闪烁着身体。其实,在这方面,他的能力要比特里特强。可怜的特里特,虽然欲望比较旺盛,每次都情绪高涨,全力以赴,可是笨拙的身体上却只能闪出一点点可怜的光斑,而且参差不齐,几乎难以辨认。
奥迪恩则不同,他可以把全身都变成半透明色,可以克服心中的窘迫,使自己全心全意地渗入特里特的身体。
他们已经能完全浸入对方的表层,奥迪恩可以感受到特里特表皮下坚实身体的脉动。残缺的互渗充满了欢娱,也带来挥之不去的负罪感。
后来,每次互渗结束以后,特里特总感到疲惫不堪,还有莫名其妙的气恼。
奥迪恩劝他:“特里特,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们还需要一个绵情者。这种事本应如此,你大可不必生气。”
特里特便回答:“那我们去弄个绵情者来。”
弄个绵情者!特里特的脑子生来只有一根弦。奥迪恩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把生活的复杂性与这个家伙讲述清楚。
不过他还是试着解释:“事情没这么简单,我的右伴。”
特里特可不理会那么多,径直说:“去找长老,你跟他们熟,他们会解决的。”
奥迪恩吓了一跳,“我不去,至少现在不去。”他继续说着,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平时那种循循善诱的口气,“时机还不到,或者说我自己还不是非常清楚。要等到……”
特里特根本没在听,他只是说:“我去找。”
“不行!”奥迪恩几乎吓趴下了,“这事你不要管,我跟你说了时机还不到。相信我,我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我懂。不像你们抚育者,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学,除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心里其实明白,这不过是托辞。他只不过是不想对长老有一丁点冒犯,不想伤害目前他与长老的融洽关系。
幸好特里特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有生气的意思。奥迪恩甚至猜想,特里特心里完全认为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可学的,而自己刚才的话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侮辱。
不管怎么样,绵情者的问题依然存在。在那以后,他们偶尔还会互渗。事实上,他们的欲望与日俱增。尽管这种残缺的互渗不乏欢娱,可是终归不能带来真正的满足。每次过后,特里特都愈发想找个绵情者来。
而奥迪恩则把自己深深埋入浩瀚的知识当中,以此来逃避这个恼人的问题。其实,面对洛斯滕的时候,他好几次差点要提出绵情者的事来。
洛斯滕是他最熟的长老,也是对他个人兴趣最大的。长老们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从来不会改变,从来不。他们的体形外貌都是固定的,比如眼睛永远长在同一个位置。
更要命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长在同一个位置。他们的躯壳也并不完全是坚硬的,可是却完全不透明,永不闪烁,永不消散,永远不能与同类相互渗入。
他们的体积并不比普通人大,但是重得多,因为身体的密度更大。平时他们都会尽量避免与普通人柔软绵延的身体组织接触。
在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奥迪恩的身体还像绵情者妹妹那样轻薄柔软,可以随意飘动,那时曾有个长老接触过他。当时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但后来他了解到,所有长老都对年幼的理性者有兴趣。
那时,奥迪恩曾伸手去触摸一位长老,仅仅是因为好奇。当时那位长老惊惧地连连后退。事后他的抚育者父亲狠狠骂了他一顿,告诉他长老是不可以触碰的。
这次责骂奥迪恩终生难忘。长大一些以后,他知道长老的身体结构排列紧密,不能忍受外来物体的渗入。奥迪恩想知道普通人是不是也会这样。
另一个年轻理性者告诉他,自己曾不小心碰到一个长老,那位长老差点折成两段,而自己却毫无感觉。不过奥迪恩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吹牛。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0 07:29:26
生活中的禁忌不止于此。奥迪恩喜欢用身体摩擦洞穴的石壁,这样很好玩。身体渗入岩壁的时候,他会有一种温暖而舒服的感觉。孩子们都喜欢这么干,不过随着他渐渐长大,这个动作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即使如此,他仍旧能使自己的表层渗入墙内,仍旧很舒服。不过他的抚育者发现他这个把戏以后,又骂了他一顿。他不服气地说,他的妹妹天天都这么干,他见过。
“你们不一样。”父亲说,“她是个绵情者。”
还有,有一次他在研读一份记录文档的时候——那时他已经更大了——他把自己身体的结构随便改了改,使身体尖端淡化消散,这样他就可以从文档中渗过。
后来他常常在学习的时候这么做,给自己带来一点麻痒痒的快感,学习效果也更好,完了以后睡得也更沉了。
不过当抚育者看到这情形以后,还是骂了他一顿。
父亲当时那种强烈的反应,粗暴的语气,到现在回想起来,还让奥迪恩觉得不舒服。
那时候没人给他讲阴阳融合的事。他们只是给他灌输各种知识,包罗万象,只有阴阳融合的事从不提及。也从来没人给特里特讲过,可他是抚育者,生来就懂。当然,等到杜娅最终出现以后,一切不言自明,虽然她的理论知识恐怕比奥迪恩还少。
不过她的出现跟奥迪恩毫无关系,完全是特里特一手操办的结果。是的,就是特里特,那个向来害怕长老,每次遇到都会默默躲开的特里特;那个缺乏自信,连对奥迪恩都充满崇拜的特里特;那个一向被动的特里特。
特里特,就是那个特里特。
奥迪恩叹了口气。特里特正渐渐进入他的脑海,他正向这边走来。他能感应到右伴笨拙而充满欲望的气息。
这些日子里,奥迪恩少有时间考虑到自己,现在他终于觉得应该多花些精力,把这些千头万绪的想法梳理一下了——“你来了,特里特。”他说。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0 07:30:37
第三章 无法想象
特里特能感受到自己的形体粗笨,不过他从不认为这是缺点。其实他根本不多想这件事。即使真的想了,他也会觉得这是优点。他的身体只为一个目的而存在,而且说实话,这方面的功用可靠极了。
他开口问道:“奥迪恩,杜娅去哪了?”
“出去了,在外面。”奥迪恩随口咕哝了一句,好像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看到这种对家庭明显的忽视,特里特有点生气了。杜娅总是那么难管,而奥迪恩却从来不关心。
“为什么放她走?”
“我为什么要拦她?特里特,她做错什么了?”
“你知道她错在哪儿。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可是一直没有第三个。你知道现在要生出个小绵情者来有多难。杜娅必须得到充分的营养,要不然根本就办不到。现在呢,她又在日落的时候出去了。日落时那点光线,她能吃饱吗?”
“喔,说到吃饭,她确实不太在行。”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女儿。”特里特的口气变得温婉起来,“你想啊,要是没有杜娅,没有一个绵情者,我们两个的生活算什么呢?”
“嗯,喔。”奥迪恩嘴里咕咕哝哝的。特里特懊恼地发现,面对这种最简单的事实,他的左伴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他又说:“记住,当年是我先找到杜娅的。”奥迪恩还记得这些吗?奥迪恩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有时候特里特心里感到灰心丧气到极点,虽说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无比失望。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那时他渴望找到一个绵情者,而奥迪恩却不闻不问。
特里特知道自己说不出那些长篇大论。不过虽然所有抚育者都不善言词,可他们心里却并没闲着。他们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那些真正重要的事。奥迪恩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些粒子啊、能量啊。那些东西有什么用?特里特心里惦记的都是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们。
奥迪恩曾对他讲过,普通个体的数量现在正在逐渐减少。可奥迪恩自己难道不关心吗?那些长老们都不关心吗?到底有谁会关心抚育者的想法呢?
这世上只有两种生命,一种是长老,另一种是普通人。二者的存在都为食物所制约。
奥迪恩曾经跟他讲过,太阳在慢慢变冷。食物的总量将会减少,所以生命个体的数量将会随之缩减。不过特里特并不相信。
在他看来,太阳的温度并没有降低,至少从他的儿时到现在,太阳没有什么改变。
人数变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都不关心家庭了。理性者们都沉迷于那些不知所云的知识当中,而绵情者们总是蠢到不可救药。
普通人就应该放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专注于家庭。特里特就是这样。他总是心无旁骛地操持着这个家。
小理性者先降生,然后是小抚育者。他们一天天长大,长得活泼可爱。剩下的事就是再生个女儿了。这事对他们来说好像非常困难,可是如果现在生不出绵情者,日后谁来组成新的家庭?
杜娅这阵子是怎么了?以前她的性格就是那么古怪,现在好像越发难以捉摸了。
特里特心里对奥迪恩生出一股无名火。奥迪恩嘴里总是那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杜娅却偏偏很爱听。奥迪恩总喜欢跟她说个没完,好像她也是个理性者一样。对一个家庭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奥迪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1 09:42:00
只有特里特知道操心。只有他才会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奥迪恩跟长老们那么熟,却什么都不管。当年他们需要绵情者的时候,奥迪恩怎么都不开口。他只会跟长老们讨论能源之类的废话,从来不会替家庭考虑。
最后还是特里特勇敢地站了出来。一想到那天的情景,特里特心中便充满自豪。那时他看见奥迪恩正和一个长老交谈,便主动凑了过去。
他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口气中没有丝毫畏惧。“我们需要一个绵情者。”
那个长老转过来看着他。特里特从来没有跟一个长老挨得这么近。长老全身看上是一整块,随便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要牵动全身。他也有一些附肢,也会自己动来动去,可是却永远不会改变形状。他们永远不会随意飘动,长得毫无美感可言,看那样子,他们应该不喜欢被人碰到。
长老问道:“是这样吗?奥迪恩?”他没跟特里特讲话。
奥迪恩的头几乎快埋在地下了,特里特从未见过他这样。他说:“我……我的右伴他一定是昏头了,他……他……”奥迪恩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但是特里特能。他继续说:“缺了绵情者,我们没法家长互渗。”
特里特知道奥迪恩已经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不管。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好吧,亲爱的理性者,”那个长老对奥迪恩说,“你也有这种感觉吗?”长老们操的语言跟凡人完全一样,可是声音却尖利刺耳,听起来很不舒服,也很难听懂。
奥迪恩看上去完全适应这种调门,可特里特觉得听不大懂。
“是的。”奥迪恩最终还是这么回答。
长老终于转向特里特:“告诉我,年轻的抚育者,你和奥迪恩在一起有多久了?”
“很久了,”特里特回答,“久到必须要一个绵情者。”他尽量绷紧身体,不流露出一丝畏惧。他知道这个时刻非常关键。他说,“我的名字叫特里特。”
那个长老好像有点被逗乐了,“不错,你做得对。你和奥迪恩相处得非常好,不过这样一来绵情者有点不好选。我们已经差不多拿定主意了。
“至少我早就想好了,不过还得说服其他长老。耐心点,特里特。”
“我已经失去耐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再等等吧。”他又一次笑了。
当他走后,奥迪恩直起身子,对特里特大发脾气。他嚷嚷道:“特里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个长老啊。”
“他是洛斯滕,他是我的导师。我可不想惹他生气!”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生气?我一直很有礼貌啊。”
“算了。”奥迪恩恢复了常态。面对特里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发火。(特里特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尽量不表现出来。)
“你知道吗?这非常难堪。想想看,我的从来不怎么说话的右伴,突然跑去跟我的导师交谈。”
“那你怎么不自己说?”
“这事需要时机,时机,你懂吗?”
“不过你好像永远等不到那个时机。”
后来,他们一起上到地面上去,不再争执。过了不久,杜娅就来了。
是洛斯滕把她带来的。特里特并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看长老,他的眼里只有杜娅。还是后来奥迪恩告诉他,他才知道是洛斯滕把她带来的。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11 18:51:39
“看见了吗?”特里特不无骄傲地说,“是因为我去找他说了。因为我,杜娅才会来。”
“不对,”奥迪恩说,“是因为时机到了。不管你找没找过他,只要时机到了,杜娅自然就来了。”
特里特才不信呢。他认定全是因为他的功劳,杜娅才会来。
不过,杜娅的确是独一无二。特里特以前也见过许多绵情者。她们看上去都颇具魅力,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加入他们的家庭,使他们的阴阳融合完整起来。不过一见到杜娅,他就明白了,以前那些统统不合适。杜娅,只有杜娅才是完美的。
杜娅知道该如何去做,完全知道。后来杜娅才说,以前没人教过她,甚至从来没人跟她提起过这种事。她甚至没有听其他绵情者提过,因为她总是远离人群。
但当他们相遇的时候,大家都明白该怎么做。
杜娅的身体渐渐淡化消散,特里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消散到这种程度,他甚至想都想不到。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团色彩斑斓的迷雾,充斥着整个房间,使他眼花缭乱。
他下意识地向前移动,渐渐进入杜娅所幻化的迷雾中。
他甚至感觉不到渗入,完全没有感觉。没有阻碍,没有摩擦。他在杜娅的体内飘动,感到阵阵心悸。然后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淡化消散,完全不像从前那样吃力。
他能轻而易举地幻化成一团烟雾。这种消散就像游动一样简单,毫无障碍。
朦朦胧胧中,他看到奥迪恩从另一边进来了,从杜娅的左边。奥迪恩也在消散。
接下来,他触到了奥迪恩。但那甚至不像一次接触。
一切尽在无法名状的感觉之中。特里特毫无阻碍地进入奥迪恩的身体,正如奥迪恩进入他的身体。他无法形容,究竟是他在奥迪恩体内,还是相反。
幸福啊。
渐渐的,这种感觉从高峰滑落,等到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支持的时候,感觉消失了。
最后,他们分开身体,彼此注视。这次家长互渗从头到尾持续了好几天。家长互渗总是很耗时间,越长就越过瘾。
但每次结束时,他们都感到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甚至无法回忆起具体的经过。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每次家长互渗的时间都比第一次长得多。
奥迪恩说:“太奇妙了。”
特里特只是直直地盯着杜娅,是她带来了如此奇妙的享受。
她已经聚拢了身体,浑身震颤着,好像还在晕眩之中。看来她是三人之中感受最深的。
“我们以后再来。”她匆匆忙忙地说,“不过是以后,现在我要走了。”
她马上离开了。他们并没有阻止。他们都还没缓过劲来。不过从这以后,每次完成阴阳融合,她便会独自离开,好像她心中有什么东西需要独自面对似的。
特里特为此很烦恼。她与其他绵情者太不一样了。这样不对。
奥迪恩却不这么看。他常常说:“为什么不让她独处呢,特里特?她与众不同,说明她比其他绵情者更出色。要是她像普通绵情者一样,我们的阴阳融合能有这么奇妙吗?而你,只想享受其中好处,却不肯付出一点代价,这怎么可能?”
特里特听不大懂他的话,他只知道杜娅应该安守自己的本分。他说:“我想要她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知道,特里特,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你就随她去吧。”
其实奥迪恩常常因为杜娅的特立独行而责备她,不过却总不愿意让特里特去说。“你说话缺乏技巧。”奥迪恩总是这么说。特里特不懂他所谓的技巧到底指什么。
到现在,第一次家长互渗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还是没生下女儿。已经多久了?恐怕太久太久了。而杜娅,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孤僻了。
特里特说:“她吃得太少了。”
“等时机到了……”奥迪恩又开始说。
“时机?算了吧,你总是说这些废话,什么这个时机到了而那个又没到。当年找杜娅的时候,你就永远等不到所谓的时机。而现在,我们该要个女儿,你又会永远等下去。问题在于杜娅……”
奥迪恩已经背转身去。他说:“她就在那儿,特里特。
“要是你觉得自己是她父亲而不是右伴的话,你自己找她去吧。去吧。不过我已经劝过你了,最好让她一个人待着。”
特里特走了。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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