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3 08:36:36
过了一段，四下无人，他们面对彼此。太阳正在远方缓缓落下。
她面对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奥迪恩。你为什么要教我？”
奥迪恩回答：“因为我想教你。因为我喜欢讲解的过程，因为这简直是我最大的乐趣——除了学习以外。”
“当然，还有阴阳融合……无所谓了。”她补了半句，打断他插话的尝试，“不要说你这是出于理智，而不是出于本能。要是真的如你所说，你只是喜欢讲解的话；要是我对你还有一点信任的话，或许你就能理解我，理解我将要告诉你的话。
“离开你以后，我想了很多很多，奥迪恩。别管我是怎么想的。我的确想了。现在的我，除了生理结构以外，已经完全不再是一个绵情者。在我内心深处，在那些真正有价值的领域，我已经完全是一个理性者了，只有一点除外——我希望自己不像理性者一样自私，还记得为他人着想。
“还有一件事，奥迪恩，我已经明白了我们的真实面目。我们，不只是你我和特里特，是指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家庭，千百年来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孔。”
“是什么？”奥迪恩问道。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多久都可以，一句也不会反驳。只要杜娅说完以后能跟他回家，做什么都行。他愿意忏悔，愿意做任何可以赎罪的事。只要她回家——即使此时，他心中还有一点模糊而阴暗的念头：她注定会回去的。
“我们是什么？什么都不是。真的，奥迪恩。”她轻描淡写地说，脸上几乎带着笑意，“是不是很奇怪？在这个世界上，长老才是唯一的生物。他们没告诉过你吗？生命只有一种，因为你、我、特里特，以及所有凡人们，根本没有生命。
“我们只是机器，奥迪恩。只因为长老的需要，我们才会存在。他们没告诉过你吗？奥迪恩。”
“可是，杜娅，这毫无道理啊。”奥迪恩一脸茫然。
杜娅骤然提高了声调，“机器，奥迪恩！我们都是长老们制造的机器！用完就会消灭的机器！他们是有生命的，那些长老们。只有他们。他们自己不会说什么。他们根本没必要开口，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我，已经学会了思考，从手头零碎的线索中，我找到了答案。
“他们的生命如此漫长，但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他们现在生不出新的孩子，我们的太阳能量已经太微弱了。即使他们很少会死亡，可是在永无新生的情况下，总数还是缓慢减少。
“没有新生，他们的族群就缺乏新鲜血液，缺乏新鲜的思想，所以那些老朽而长命的长老们非常苦恼。奥迪恩，你猜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
“什么？”奥迪恩似乎被魔力吸引住了，不得不听下去。那是一种阴暗的魔力。
“他们制造了像机器一样的孩子们，当作他们的学生。奥迪恩，你自己也说过。除了学习以外，最大享受就是教别人——当然，还有阴阳融合。理性者就是长老自己的翻版，长老们不会阴阳融合，他们每个人都学识渊博，很难再学太多东西了。他们的乐趣只剩下了讲授。
“为了满足这个欲望，他们创造了理性者。而绵情者和抚育者的存在，完全是为了种群的繁衍，为了产生新的理性者。当理性者长到一定年龄，长老们觉得没什么可教的了，新的理性者就会诞生，取代他的位置。这时那些老理性者们已经无可再学，很快会被消灭。
“这个毁灭的过程还被粉饰成‘逝去’，来安抚他们被愚弄的感情。当然，绵情者和抚育者也会一同逝去。他们已经生下了新的孩子，组成新的家庭，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杜娅，这完全错了。”奥迪恩努力抗辩。他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无法驳倒杜娅噩梦般的理论。但是他心里确信无误，她肯定错了。（或许，这确信深处还带有一点点怀疑，难道他真的被人洗了脑，他的知识都是被人故意灌输的谎言？——不，肯定不会，要不然就是杜娅被人洗脑？不，也不会——难道她是个培养失败的绵情者，失去了——噢，他在想什么啊。他几乎跟她一样疯狂了。）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5 07:46:58
杜娅说话了：“奥迪恩，你看起来很苦恼。你真的确信我错了吗？当然，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电子通道，有了所需的能量，或者说，即将得到。很快他们就又能生孩子了。
“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可以了。这以后，他们就不再需要我们，不再需要任何凡人做玩具。我们会被全部消灭。我再说一遍，我们将全部逝去。”
“不，杜娅，”奥迪恩极力反驳，一半是为了反驳杜娅，一半也是为了说服自己，“我不明白你怎么得到这些念头，但长老们不会是这样的，我们不会被消灭。”
“别骗你自己了，奥迪恩。他们就是这样的。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准备摧毁整整一个世界，消灭那里所有生物；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甚至会毁掉整整一个宇宙。你说他们会可怜几个小小的凡人，忍住不消灭我们吗？
“不过他们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机制出了点问题，一个理性者的思想进入了一个绵情者的身体。我是个左情者，你还记得吗？从我小时候起，她们就这么叫我，其实她们是对的。
“我具备理性者的思考能力，但还保留着绵情者的感情。我将以我的特质为武器，跟长老们抗争到底。”
奥迪恩觉得一阵狂躁。杜娅一定是疯了，但他不敢说出口。他必须哄着她，把她带回家。
他诚恳地说：“杜娅，我们逝去时，并没有被消灭。”
“没有？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明白。我想我们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更美好更快乐的世界，就像……就像……算了，反正比我们现在要好。”
杜娅笑了：“你从哪儿听来的？长老们告诉你的？”
“不，杜娅。我敢肯定，这是我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也想了很多很多。”
杜娅说：“那就少想一点吧，想得越多越愚蠢。可怜的奥迪恩，再见了。”她再次转身离去，轻盈无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奥迪恩喊道：“可是，等一下，杜娅。你一定想看看小绵情者吧。”
她没有回答。
奥迪恩大叫：“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没有回答。
他没有再追，只注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悲哀无比。
回去后他并没有告诉特里特。那有什么用呢？他自己也再没见过杜娅。后来他常常四处寻觅，总是找到绵情者聚集的地面。去得多了，连有些抚育者都生出了其蠢无比的疑心病，开始监视他。（跟大多数抚育者相比，特里特简直是智慧超人的天才。）
奥迪恩心中对杜娅的思念与日俱增。每一天结束的时候，奥迪恩都能感到心中滋长着莫名的恐惧：杜娅还是没有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5 07:48:08
有一天他回到家中，发现洛斯滕在等他，神色严肃但不失礼貌。特里特正把小绵情者抱给他看，手忙脚乱的，生怕孩子碰到了长老。
洛斯滕说：“孩子真漂亮，特里特。她叫迪睿拉？”
“迪萝拉，”特里特纠正道，“我不知道奥迪恩什么时候回来。他老是出去……”
“我回来了，洛斯滕，”奥迪恩草草接过话头，转头又对特里特说，“特里特，把孩子弄走，我们有正事。”
特里特照做了，洛斯滕转过身来，好像卸下了千斤重负，对奥迪恩说道：“你一定很高兴吧，家庭终于圆满了。”
奥迪恩本想做出礼貌得体的回答，转念一想，旋又作罢，只是低头不语。他最近已经跟长老们建立起一种伙伴式的关系，隐约间已经平起平坐，说起话来完全不必客套。
不过杜娅发疯的事对这种关系也不免有一些影响。奥迪恩知道她肯定错了，后来他还按照惯例找过一次洛斯滕。他始终保持多年前的这个习惯，从未更改。
那些年里，他一直把自己当作低一级的生物，就像——机器？洛斯滕说：“你见过杜娅吗？”他问得相当直接，毫不遮掩。奥迪恩很容易就听出来了。
“只见过一次，尊——”（他差一点叫出“尊敬的长老”来，这是孩子和抚育者用的尊称）“只有一次，洛斯滕。她不愿意回家。”
“她必须回家。”洛斯滕轻轻说。
“我不明白怎么才能做到。”
洛斯滕眼神阴郁地看着他，“你明白她现在正干什么吗？”
奥迪恩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杜娅那些疯狂的念头？他们会怎么处置她？他沉默地摇摇头，没有开口。
洛斯滕说：“奥迪恩，她真的是最不平凡的绵情者。这一点你明白，是吧？”
“是的。”奥迪恩叹了口气。
“你同样杰出，而特里特也远非泛泛。我想不出这世上还会有哪个抚育者能想到而且敢于偷窃一个储能电池，最后还能像他这样滥用。你们三个组成了有史以来最不平凡的家庭。”
“谢谢。”
“不过，你们的出众也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一直以为，你对杜娅的教导相当有益，不管是引导也好，哄骗也好，最后总会让她主动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们没料到，特里特那时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跟你说实话，我们也没料到，当她发现另一个宇宙必将毁灭之后，居然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这是我的责任，我回答她问题的时候本该小心一点的。”
“那也没用。她自己终究会发现。这点也是我们的失职。对不起，奥迪恩，但我必须告诉你——杜娅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危险，她想破坏电子通道。”
“但她怎么能做到呢？她根本到不了那里。即使她去了，她也什么都不懂，怎么能破坏呢？”
“不，她能到那儿。”洛斯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她如今能完全隐藏在岩石中，我们对她毫无办法。”
过了半天，奥迪恩才明白老师的意思。他说：“不可能，没有一个成年绵情者能——杜娅绝对做不到——”
“她可以，而且已经这么做了。不必浪费时间讨论这个……她现在可以潜入洞穴的任何一处，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肯定已经研究了平行宇宙发来的通讯记录。我们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这是唯一的解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解释发生的事。”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5 07:48:52
“噢，噢，噢。”奥迪恩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的身体因为羞愧和悲伤变得灰暗凝滞，“埃斯特瓦尔德知道这件事吗？”
洛斯滕神色冷峻地回答：“目前还没有，不过他终究会发现。”
“可她拿那些通讯记录干什么？”
“她研究其中的规律，然后就可以自己发出一些东西。”
“可她根本不懂如何破译，也不懂怎么发送啊。”
“她都在学，破译和发送。她对那些通讯记录的研究甚至比埃斯特瓦尔德还要深入。她太可怕了，作为绵情者竟然懂得学习，而且已经完全失控。”
奥迪恩不由得浑身颤抖。失控？这话听起来似乎在说机器！
他说：“事情不会那么糟吧。”
“会的。她已经自己发出了一些信息，我怕她是在警告那边的生物，要他们关闭通道端口。要是他们在太阳爆炸以前真的关闭了，我们就完了。”
“可是那时——”
“我们必须制止她，奥迪恩。”
“可——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难道你们要炸——”声音戛然而止。他隐约知道一点，长老们有一种装置，可以在岩石上挖掘洞穴；但自从多年前人口开始减少以后，这种装置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难道他们要确定杜娅在岩石中的位置，然后把她和岩石一起炸掉吗？“不，”洛斯滕坚定地回答，“我们不会伤害杜娅。”
“可埃斯特瓦尔德会——”
“埃斯特瓦尔德也不会。”
“那你们要干什么？”
“你，奥迪恩。只有你才能做到。我们束手无策，必须依靠你的帮助。”
“靠我？可我又能干什么？”
“自己想想，”洛斯滕说，神情急切，“好好想想。”
“想什么？”
“我只能说这些了。”洛斯滕回答，明显有点生气了。“想啊！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他转身离去，行色匆匆，完全不像长老的仪态。好像他已经后悔了，好像他觉得自己本不该来，不该说这么多话。
奥迪恩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6 07:53:18
第十五章 三人共逝
特里特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孩子正需要照顾。一般来说，两个小理性者和两个小抚育者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小绵情者麻烦，而迪萝拉又不是一般的孩子。
特里特必须寸步不离，哄她安静下来，好好睡觉，要不然她就会四处乱晃，融入身边任何物体。
他很久没见过奥迪恩了，其实他也不在乎。迪萝拉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不过有一天他看见奥迪恩待在自己房间的角落，光芒闪烁，显然正在思考什么。
特里特突然想起前一阵子的事，于是走过去问道：“洛斯滕是不是生杜娅的气了。”
奥迪恩转过身来：“洛斯滕？——是，他是生气了。
杜娅现在非常危险。”
“她该回家，不是吗？”
奥迪恩盯着特里特。“特里特，”他说，“我们得去劝杜娅回来。首先，我们要找到她。你能做到。有了迪萝拉以后，你作为抚育者天生的感应力已经非常强了。你能用感应力找到杜娅。”
“不，”特里特好像吃了一惊，“那是对迪萝拉用的。要是我用来找杜娅，肯定不对劲。再说，既然她这么狠心，把小绵情者抛在家里不管——以前她自己也是个小绵情者呢——那我们就别管她了，没她一样过。”
“可是，特里特，难道你就不想阴阳融合了吗？”
“啊，我们家已经圆满了。”
“但阴阳融合并不完全是为了生孩子。”
特里特说：“可我们要去哪儿找她呢？小迪萝拉离不开我。她这么小。我可不能抛下她不管。”
“长老们会想办法照顾迪萝拉的。我们俩要赶到长老洞穴去，找到杜娅。”
特里特想了一阵。他并不关心杜娅，其实连奥迪恩也不怎么关心。如今他的世界里只有迪萝拉。他说：“改天吧。再等一阵子，等迪萝拉长大一点。现在不行。”
“特里特，”奥迪恩急火攻心，“我们现在必须找到杜娅。要不然——要不然他们会把迪萝拉带走的。”
“他们是谁？”
“长老们。”
特里特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回事，也根本想不到。
奥迪恩说了：“特里特，我们必须要逝去了。到现在，我已经知道原因了。我想了很久，自从洛斯滕——算了，这无所谓。杜娅和你也必须逝去。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你也会明白，我希望——我想——杜娅也会明白的。我们必须马上逝去，因为杜娅正在毁灭这个世界。”
特里特渐渐后退：“别这么看着我，奥迪恩……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我没骗你，特里特。”奥迪恩悲哀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必须……不过，我们要马上找到杜娅。”
“不，我不去。”特里特痛苦不堪，竭力抗拒。奥迪恩身上仿佛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的东西。他们就要无可避免地消亡了。以后不会再有特里特，也没有小绵情者。别的抚育者会把自己的小绵情者养大，而特里特却马上就要永远失去她。
这不公平。噢，这太不公平了。
特里特喘着气说：“都是杜娅的错，让她先逝去吧。”
奥迪恩看着他，带着死一般的沉静，“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必须一起——”
特里特知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7 07:15:13
第十六章 人类符号
杜娅感到浑身虚弱、冰冷。自从那次被奥迪恩发现以后，她就不再去旷野之中吸收阳光了。而她又不能随时去长老们的电池那里进食。她不敢长时间暴露自己，只有岩石中才真正安全，所以她每次只敢出来吃一小点儿，根本不够。
她一直处于饥饿之中，心烦意乱，在岩石中几乎待不下去了。这似乎是一种报应。在以前自由的日子里，她总是在日暮时分出来游荡，总是不肯好好吃东西。
要不是为了现在的信念，她一定忍受不了这种疲劳和饥饿。有时候她甚至期望长老们抓到她，消灭她——不过要在她达成目的之后。
只要待在石头里，长老们就拿她没办法。有时候她能感觉到他们就在石头外面。他们非常惶恐。有时候她会以为他们害怕她。没道理啊，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难道是害怕她饿死？害怕她在岩石中耗尽精力，悄然逝去吗？即使要害怕，也只能是因为她这台机器失去了控制，不再按照他们的设计运行了。这个奇迹让他们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她一直小心躲避他们。她随时都能感觉到他们的位置，所以谁都抓不到她。
他们不可能处处都监视到。她想，他们的感应力实在太差了。
她曾浮出岩石，仔细研究那些通讯记录的副本，研究另一个宇宙中人类的符号。他们不明白她要找的是什么。不管他们把这些东西藏在哪儿，她总能找到。就算他们都销毁掉也没什么关系，她已经全都印在脑子里了。
开始的时候，她一点都看不懂。不过在岩石中待得久了，她的感官越来越敏锐，即使看不懂，她也能感觉到一些。不用看懂那些符号的含义，只要看到，就会引发她内心的一些感受。
她捡出一些标记来，放在发送装置上面。这些标记是：恐惧（F-E-E-R）.她并不知道这几个标记的含义，不过它们的形状让她心生恐惧，于是她就尽可能地用这些标记，把自己的恐惧表达出来。
或许那个宇宙中的生物看到这些标记的时候，也会有恐惧的感觉吧。
收到回复的时候，她读到了其中蕴涵的激动情绪。
她并不是每次都能自己收到回复，有时候那些回复会先落到长老手中。可以肯定，长老们已经发现了她的行为，不过他们一定看不懂那些信息的含义，甚至连其中蕴涵的情绪都读不到。
所以她不怕。他们无法制止她，直到她最后达成目标为止——管他们发现什么。
她一直在等一个能反映她情绪的信息。后来，她等到了：通道、坏。
这个标记完全可以反映她心中的恐惧和仇恨。她将其扩大几倍发了回去——恐惧更强，仇恨更深——那边的人现在应该能懂了吧。现在他们会关掉通道了吧。
长老们可能会想出别的办法，找出其他能源。他们本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生存，就将另外宇宙中的千万生灵毁于一旦。
她已经在岩石中待了太久，身体越来越虚弱，神智也近乎昏迷。现在她非常渴望进食，也一直在等待机会浮出岩石。不过，虽然她近乎疯狂地需要那些储能电池，但她更希望把那些电池永远毁掉。
到那时，她将会贪婪地吮吸最后一丝残存的能量，直到它彻底耗尽。那时她的使命就最后完成了。
最后她还是浮出了岩石，不顾危险，伏到一个电池跟前不顾一切地吸食。她想把它吸干，吸到完全黯淡——可惜它的能量无穷无尽，无穷——无尽。
她惊惧地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电子通道还在运行。难道她的信息没有发送过去吗？要是那些生物已经收到，为什么没有关闭通道？
难道他们没有体会到其中的警示吗？她必须再试一次。她必须使信息尽可能浅显易懂。她会用上所有标记，所有她能感到危险和恐惧的标记，所有能让人联想到“停止”的标记。
她拼尽全力，把零散的标记组合起来，任凭身体的能量快速流失，自己比刚才更虚弱不堪。通道不停不停我们不停通道你们停请停你们停所以我们停请你们停危险危险危险停停你们停通道。
她已经竭尽所能。现在她只感到痛苦难当。她把信息放到发送位置上，她已经等不及长老们发送。
尽管浑身难受，几乎无法自抑，她还是努力回忆长老们操纵通道的样子，找到能量来源，打开了这个机器。
那些信息马上消失了，整个洞穴弥漫着一阵令人目眩的紫色光芒。她正在逝去——失去意识——油枯灯尽。
奥迪恩——特——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8 09:02:43
第十七章 急呼人类
奥迪恩来了。他一路飞奔，有生以来他从未这样游得飞快。有了迪萝拉之后，特里特的感官极度敏锐，一路上他都紧随特里特的指引。
但现在，即使以他自己迟钝的感应力，他都能轻易觉察到杜娅的气息。他自己完全能发现，杜娅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了。
他拼命往前冲，特里特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竭力呼喊：“快点，快点——”
当他赶到时，杜娅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只剩下最后一点生命力在挣扎，身体也极度萎缩。奥迪恩从来不知道，一个成年绵情者可以这么微小。
“特里特，”他喊道，“把电池拿过来。别——别——别搬她。她已经太淡薄了。快点！要是她沉入地面以下——”
长老们从四面聚集过来。当然，他们来晚了。他们根本不可能遥感到其他生物。如果只靠他们的话，杜娅早就完了。
她将不会逝去，她只会真的遭到毁灭——而且——而且比她所知的毁灭更可怕。
现在，她正在慢慢吸收电池的能量，渐渐恢复元气。长老们伫立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
奥迪恩站了起来：一个全新的奥迪恩，一个对所发生的一切完全了解的奥迪恩。他专断地挥挥手，将长老们驱散。他们离开了。一言不发。完全没有抗拒。
杜娅动了一下。
特里特问：“她还好吧，奥迪恩？”
“安静，特里特。”奥迪恩转过头，轻轻呼唤，“杜娅？”
“奥迪恩？”她又动了动，轻声低语，“我想我已经逝去了。”
“还没有，杜娅，还没有。不过你现在必须先吃东西，还要好好休息。”
“特里特也在这儿吗？”
“我在这儿，杜娅。”特里特应道。
“别想把我带回去，”杜娅说，“一切都结束了。
“我已经做了想做的事。电子通道很快——很快就要停了，我敢肯定。长老们以后还会需要凡人，他们会照顾你俩，至少会照顾孩子。”
奥迪恩什么都没说。他还制止住特里特，不让他开口。
他只是把辐射能量缓缓倾入杜娅体内，小心翼翼。他还不时略作停顿，让她缓一缓，然后再继续倾倒。
她开始咕哝：“够了，够了。”她的身体开始翻腾变幻。
他并没停手。
最后，他开口了。他说：“杜娅你错了。我们不是机器。我现在已经完全知道了自身的面目。要是我早点想到就好了，我应该早点来制止你。可我一直没想到，直到洛斯滕去求我。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很艰难，但即使到现在，我的醒悟也还是太早了一些。”
杜娅呻吟了一声，奥迪恩停了片刻。
然后他继续说：“听着，杜娅。这世界上的确只有一种生命。长老们的确就是这种世上唯一的生命。这点你已经想到了，到此为止你都是正确的。可这并不意味着凡人就不是生命；这只说明，我们也是这种唯一生命的一部分。
“凡人就是长老的幼年形态。我们生下来是幼年凡人，然后长成成年凡人，最后变成长老。你明白了吗？”
特里特眼神迷茫：“什么？你说什么？”
奥迪恩说：“别着急，特里特。你以后也会明白的，不过我现在是给杜娅讲解。”他看着杜娅，她的身体正在恢复光泽。
他说：“听着，杜娅。我们在阴阳融合的时候，所有家庭在阴阳融合的时候，都会变成一个长老。长老是三位一体的，所以身体会很坚实。在阴阳融合中，我们会丧失意识，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以长老的形式存在。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阴阳融合结束后，我们什么也记不起来。我们不可能长久保持长老形态，过一段时间后必定会醒来。但我们一生之中都在不停进化，这个过程可以划分成几个阶段。每个孩子的降生都标志着一个阶段的到来。等到生下第三个孩子以后，我们就走到了最后的阶段。这时理性者的意识就会独自觉醒，完全不依赖于那两个伴侣，他会想起身为长老时的记忆片断。
“这时候，也只有到这时候，他就可以引导伴侣，进行最后一场完美的阴阳融合。在这场阴阳融合中，他们将永远融为一体，成为长老。从此这个家庭将开始一种全新的一体生活，达到更高的层次。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逝去就像重生。那时候，我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自己也在摸索当中。可是现在，我已经完全醒悟了。”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8 09:03:57
杜娅看着他，努力想做出一个笑容来。她说：“奥迪恩，你怎么还在欺骗自己呢？要是事情真是这样，为什么长老们不早点告诉你，也告诉我们呢？”
“他们不能，杜娅。在很久很久以前，对我们而言。阴阳融合只是身体微粒的简单融合。后来，我们的意识在岁月中慢慢进化。听着，杜娅。阴阳融合已经不只是物质的融合，我们的意识也在融合。不过，意识的融合更困难，更精密微妙。而要把意识完全精准地永远融合起来，理性者必须进化到特定的高度。只有等他完全凭借自身的力量，发现进化的真相以后，
他才能确保达到那个高度。只有在这时候，他的意识才最终变得清晰完整，才会记起在阴阳融合时发生的事。
“要是在此之前有人预先告诉他这些事，自然进化的过程将被打断，他们也就无法完成最后、最完美的那次阴阳融合。这样一来，他们最后就无法顺利融合成长老。其实洛斯滕来找我的时候冒了很大风险。即使他那么隐讳，弄不好也会——我不敢说——
“我们家更是这样，杜娅。好多年以来，长老们挑选家庭的时候都慎之又慎，尽量做到最优化搭配，最后才能融合出完美的长老。我们家就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家庭。特别是你，杜娅。
“洛斯滕就是你的父母融合成的，你的抚育者父亲也是他的一部分。所以他非常了解你。是他把你带来，带给了我和特里特。”
杜娅坐了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奥迪恩，你是不是编出这些东西来骗我？”
特里特插话进来。“不，杜娅。我也能感觉到。虽然我想不太清楚，但我能感觉到。”
“他说得对，杜娅。”奥迪恩说，“你也会感觉到的。现在你是不是开始回忆起变成长老的片断了？你现在不想阴阳融合吗？最后的阴阳融合？最后一次？”
他把她扶了起来。她身体微微发热，似乎因兴奋而颤抖。尽管有点挣扎，她还是淡化了身体。
“要是你说的是真的，奥迪恩，”她喘着气，“要是我们将组成一个长老，按你的说法，我们会组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是吗？”
“是最重要的。我们将是历史上最优秀的长老。我是说……特里特，到那儿去。这不是告别，特里特。我们将永远合为一体，实现长久以来的梦想。还有你，杜娅，我们将永远融合。”
杜娅说：“我们会让埃斯特瓦尔德知道，电子通道必须关掉。我们要逼他……”
融合开始了。一个接一个，长老们陆续回到房间中，目睹着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
奥迪恩看不清他们，因为他已经开始融入杜娅体内。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没有鲜明的快感；只有一种安详的、平静的、完全和煦的运动。他能感到自己好像成了杜娅，整个世界都在鲜活地跳跃，冲击着自己敏锐的感官。电子通道还在运行——他／她能感到——为什么它还没停下呢？他现在也是特里特了，他／她／他的心中充斥着一阵难抑的酸楚。
噢，我的孩子们——他叫了出来。这是奥迪恩最后的声音，也是杜娅最后的声音。“不，我们没法阻止埃斯特瓦尔德。我们就是埃斯特瓦尔德。我们——”
这一声既是杜娅又不是杜娅的呼喊戛然而止。从此后，杜娅再也不会回来了；世上再不会有杜娅，不会有奥迪恩，不会有特里特。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8 09:39:42
第十八章 一线生机？
埃斯特瓦尔德迈步向前，扫视着周围聚集的长老们，悲哀地说：“以后我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了。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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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赋_半剑飘东半剑西注：
根据原著暗示，这位长老埃斯特瓦尔德正是杜娅、奥迪恩、特里特三人阴阳融合所成的长老，在三人未谢世之前的阴阳融合，杜娅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这时的阴阳融合结果，就是临时出现了长老埃斯特瓦尔德。
由于奥迪恩是当时最杰出的科学家，因此暗示电子通道实际是主要是奥迪恩（还有杜娅）想出来的，杜娅自己在反对自己家庭，但未谢世之前的阴阳融合，杜娅、奥迪恩在原住宅，埃斯特瓦尔德临时在长老洞穴，因此杜娅、奥迪恩一直没有见到埃斯特瓦尔德。
最终的阴阳融合，杜娅、奥迪恩、特里特三人已经消失，因此第十八章中，埃斯特瓦尔德才说“以后我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了”，未必有反对派了。因此中册表示，神仙也难救自己。
幸好下册，救星出现！
半剑飘东半剑西
发表于 2023-7-28 09:41:53
《反躬神问》下册《另辟蹊径》
第一章导游小姐
赛琳娜·林德斯特伦笑容可掬地穿行在旅客之间，她脚步轻盈，翩然若飞。游客们一开始惊讶不已，不过很快便流露出欣赏和羡慕的神情。
“现在是午饭时间。”她热情洋溢地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午餐都是当地特产。你们或许会有点吃不惯，可这些食物都很有营养……您的位子在这儿，我想您不会介意坐在女士们旁边……请稍等。
“每个人都有座位……对不起，大家等会儿可以选择饮料，不过主食都是一样的。我们会吃小牛肉……噢，不，不，都是人工合成的，肉和调料都是，不过尝起来相当不错。”
安顿好大家，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职业性的微笑稍稍凝滞了片刻。
有个人从旅客中走了出来，坐到她对面。
“你不介意吧？”他问道。
她抬起头，迅速扫视一眼，目光锐利。她一向有迅速识人的本领。对面这人看起来还不错。她回答道；“没关系，可你不跟同伴在一起吗？”
他摇摇头，“不，我一个人来的。尽管这不算什么理由，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地球佬。”
她又打量了他一遍。他看上去五十多岁，神情憔悴，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身体结实，从外表上看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
她说：“‘地球佬’是月球方言，而且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从地球来，”他说，“所以我希望我自己这么说还不算无礼。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赛琳娜耸耸肩，算是表示“随你的便”。
像许多月球女孩一样，她长着一双东方人的黑眼睛，不过头发却是蜜色，而且鼻梁高耸。虽然没什么古典气质，不过也算得上非常迷人。
那个地球人一直盯着她左胸前的名牌，隐在名牌后面制服上衣里的是高耸而并不夸张的乳房。她怀疑那人看的究竟是名牌，还是她的胸部。因为她的上衣是半透明质地，如果光线合适、角度恰当，很容易就可以发现里面没有内衣。
他说：“这里是不是有很多赛琳娜？”
“对，我想有几百个吧。还有很多辛茜娅、黛安娜和阿耳特弥斯。叫赛琳娜其实挺麻烦。我认识的赛琳娜中，有一半被叫做‘茜莉’，而另一半都叫‘莉娜’。”①“那你呢？”
“两个都不是。我就叫赛琳娜，三个音节都读全。
茜-里-妮。”她解释着，特地重读第一个音节，“对那些不带姓只叫我名字的人，都得这么强调一下才行。”
地球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看上去像有点不大自在。他说：“赛琳娜，是不是每个人都问你到底‘卖’什么？”②“没有人敢问第二次！”她镇定地回答。
【① 原注：辛茜娅、黛安娜和阿耳特弥斯都是西方神话中月亮女神的名字。】
【② 原注：赛琳娜（selene）中“赛”字发音类似于“sell”，意思是“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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